q2q穿透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鬼怪公寓(正式版)作者:蝙蝠 灵异空间 - 上虞论坛 0575bbs 浙东上虞网 浙东新商都 上虞门户 上虞BBS 上虞社区 0575社区 绍兴 上虞 0575 论坛 门户 BBS 社区 - Powered by phpw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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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荫公寓门口,寒风飕飕。&&阴老太太的脸阴沉得好像能看见冰块,插着腰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温乐源和温乐沣兄弟。&&那两个人站在台阶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多么希望她能让开一条道儿让他们进去,外面实在是太冷了。&&“又莫接到……”空气从阴老太太缺了好几块的牙齿屏障中间喷出来,“要你俩屁用哈!”&&温乐沣打了个冷颤,一半为寒风,一半为阴风。&&“姨婆您也知道……”&&温乐源陪着已经冻僵的笑脸谄媚地说:“我们的能力不如您,所以出一两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是您出马,那绝对没问题!俗话说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一边说一边想往门里挤,阴老太太瘦小的身体一挡,他又讷讷地退了回去。&&“第一天莫接到,算蜚语蛇错。第七天莫接到,算那俩女王错,那第十四天咧?今第二十一天!又莫接到!又为啥?”&&“因为我们看到咖啡馆,进去坐了几分钟……”温乐源垂头丧气地说。&&阴老太太气得发抖。&&“你们……你们……你们想死噢!”&&她举着胳膊猛点温乐源的脑袋,大骂:“早上我说啥!二十一天是最后一天哈!你们接不到让我咋办!”&&“反正这世上流浪汉多了,再多个游魂也没啥……”&&“再说!”&&温乐源抱头躲到了温乐沣的身后。&&“姨婆!”温乐沣无奈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连续接这几次,不过实在是太冷了……而且那个人的年龄、外貌、性别都不详,万一他当自己还是活人,走掉的话,我们也看不出来呀。”&&温乐源拼命点头。
阴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兄弟二人立刻以迅雷之势冲入狭小的门中,飞上二楼,去抚慰他们冻僵的身体和受伤的心灵。&&阴老太太却一直背对虚掩的门站着,好像感觉不到从门缝中四处窜入的冷风。&&叩!叩!叩!&&门被礼节性地敲响了。&&“哪个?”&&“老太太,是我。”&&阴老太太打开门,当看到外面的人时,微微呆了一下。&&“你的脸……”&&那人苦笑,伸手摸摸脸上那几道连肉都翻出来的狰狞伤痕道:“有点大意,想不到他居然拼死反抗……”&&“莫带来哈?”&&“嗯……”&&阴老太太的表情显得非常失望。&&“连你都不成,这最后一天……”她叹息。&&那人摇头说:“您别这样,我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跟我回来。他不能过二十一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好把他……”&&阴老太太沉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温乐源把电暖炉的插头插上,搓搓被冻得像萝卜条一样的手回头道:“喂,乐沣,你说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温家兄弟的职业就是和鬼怪打交道,不过这次并非有人雇佣,而是阴老太太下的命令。&&她一个姓徐的老朋友,一直受病痛缠身之苦,前段时间忽然病情加重,医生说恐怕活不过一个星期,连病危通知单都给了。&&徐老的小儿子为了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一路飞车赶回,结果在途中发生车祸……&&按照他们老家的风俗习惯,必须把人带回家火葬,但法律却有规定,尸身不准移动,只能原地火化。&&为了逃避各关卡的检查,他家人就自己弄了辆车,让死者的姐姐坐在后座上,一路抱着他回去。&&他们一路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天黑之前到城里。
司机已经过于疲惫,再赶下去说不定会出问题,只得在一个路径的小镇上,找了个停车的地方稍作休息。&&一天的舟车劳顿和过度紧张,让护送的人都绷紧了神经,稍一放松,车上的人很快就都睡了过去。&&最先发现尸体不见的是抱他的姐姐,她被冷风吹醒,睁眼看见自己的腿上空空的,车门大敞着,别的东西都还在─包括她身边皮包里的几千块钱,但她的围巾和司机的风衣却都不见了。&&他们的老父亲正在医院抢救,本来已经打算准备后事了,然而在女儿发现儿子尸体丢失的同时,他却忽然醒了过来,抓掉输氧管,用异乎寻常的大力死死抓住陪床的大儿子,把他平时用的小电话本翻到最后一页塞给他,颤抖的手指在上面用力戳。&&那上面记录着阴老太太家的位址和电话,被老人的手擦来擦去,字迹都稍微有点模糊了。&&他的四个儿女从来没有见过阴老太太,也不知道他找她有什么事─连阴老太太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她接到电话就很快赶到了医院,把这位父亲的孩子们全部赶出去,只剩下他们两人独处。&&一个小时后,那位佝偻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告诉他们,她一定会找到那年轻人的尸体,但他们必须保证在她找回尸体之前,他们的父亲还能活着。&&阴老太太一离开,老人就又陷入了深昏迷状态,不管孩子们怎么呼唤,也再没有睁开过一次眼睛,只是依靠呼吸机在维持生命。&&其实当阴老太太听说尸体丢失,但是财物都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偷衣服围巾的贼很常见,但怎么会有放着钱不偷而偷尸体的贼?&&所以尸体没有丢,他只是自己走了。&&温乐沣觉得暖和一点了,这才把外衣解开说:“我觉得你现在去追究,为什么没接到没啥意思,最重要的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因为心急父亲的病情才会出意外,既然这样,他都已经在姐姐护送返家的途中了,为什么还会在半路忽然变成行尸跑掉?他想干什么?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他的目标一定让他记挂很长时间啦……”
温乐源的脸离电暖炉很近,被红色电炉丝照得通红,“否则应该不会连死了都放心不下,真是奇怪,到底什么玩意能让人挂心到这个地步?”&&阴老太太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他会为了什么往哪里去,不过她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满世界找,只要一点手段,她就能让绿荫公寓吸引他过来。&&所以她才会连解释都没有,就踢温家兄弟到灞桥等,那里是她为他引导的必经之路,只要他们守在那里,就能把那年轻人从尸体里驱赶出来。&&不巧的是,他们竟为此和蜚语蛇扯上了关系,又引出了一个没有亲见,只有耳闻的纯体蜚语女王。&&后来温乐沣不在,焦头烂额的温乐源无暇他顾,阴老太太做为引导人又不能离开,绿荫公寓拥有奇怪的力量,若行尸被引入内部的话,变成像林哲那种僵尸就更麻烦了。&&如果只是这两次也没什么,居然连第十四天和最后关头的第二十一天都没有接到,是什么缘故?他们敢发誓,他们真的只在咖啡馆坐了十分钟暖暖身体,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们应该守的地方,怎么还是没有见到?&&一次是凑巧,两次是不幸,若连第三次也是,那就是奇迹,那第四次算什么?&&阴老太太这回似乎也有点束手无策,因为她在向他们摊牌的时候说过,姓徐的老头情况非常危险,似乎就是为了还没见着最后一面的小儿子,才一直提着那口气。&&她不知道这口气能支撑他多久,不过照经验看来,应该不会太久。&&房间里渐渐变得温暖,温乐源不再窝在电暖气旁边,开始在房间里大肆伸展他被冻得僵硬的四肢。&&“我倒觉得挺奇怪的,姨婆为什么一定要让那老头活着?他死了不是更方便把他儿子接回来?那人虽然变成了行尸,不过现在应该还能认得他老爹才对,如果能让他老爹把他弄出来就方便多了……”
温乐沣没有答话。&&“乐沣?”&&温乐沣叹气。&&“你咋啦?乐沣?”&&“我想到一个问题……”温乐沣痛苦地捂着额头说:“他对什么东西很执着,所以才能变成行尸,不过你还记得吧?如果他保持着行尸这个状态,发现他执着的东西已经没了,他会怎么样?超过二十一天的行尸可没得救啊!”&&他们曾见过一个女性的行尸,她看着自己被人虐待致死的女儿的墓碑,以及墓碑上放的凶手的眼睛,整个人─尸体,包括灵魂,一点一点地化作灰烬。&&“虽然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什么地方干什么,但谁能确定他执着的东西,和他父亲没有关系?万一他父亲在这时候死了,你说会是什么结果?”&&温乐源频频点头说:“嗯嗯嗯!你说得有道理!”&&“如果真为了他父亲还好说,只要徐老还活着就没问题。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为徐老变成行尸的,他要是为了别的东西呢?比如说钱?仇家?情人?&&“行尸的寿命也有限,期限之前如果还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他被员警抓起来怎么说?现在天冷,他倒是不会腐烂,可那身尸斑骗不了人啊!万一造成混乱,把他逼得发狂,谁挡得住他?”&&行尸没有罪恶感,干什么都毫无顾忌,他们自己的魂魄化作灰烬,是他们自己的事,可是如果他们为自己的目标开始发疯杀人,那结果谁来承担?尸体吗?&&“那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出他执着的东西?”&&“连尸体都找不到还找什么……”&&徐老家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他小儿子的目的可能是什么,他临死前,还有比老父亲病危更重要的事吗?
温乐源的脸愁苦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对了,我们要不要去他最后停尸的那间医院和当时停车的地方,看一看那里的气场,说不定还能追踪他大概的方向。”&&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温乐沣立刻表示同意。&&行尸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脚步每踏在地面上,都有很重的“碰”一声。&&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清醒,甚至想不起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所幸他并非一直这么糊涂,偶尔忽然清醒一下,然后慢慢又变得昏昏地,进入下一个回圈。&&虽然是这么糟糕的状态,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个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也许是被他差点打死的那个,是不是,都无所谓了。&&反正他僵硬的身体和手脚不容许他转头,现在他只要考虑要去的地方就行,然后,他就可以从那个女人手里,把被她抢走的东西要回来……&&“对了……是什么东西呢?”&&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只会引起恐慌,可他很急,所以他总是选择比较偏僻的路走,尽量不和普通人类打照面。&&当然这样也不能完全防止那些好奇的眼光,时不时就有小孩子跟在他的身后叫:“神经病!神经病!妈妈!这里有个神经病……”&&大多数时候他不想理会,但总有人想挑战他的耐性。&&当他想穿越某个小巷的时候,有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堵在中央,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无法转身,就请他们让一下,他们就是不让。&&他说:“我有急事,请你们让我走吧。”&&他们嘻嘻笑说:“神经病也有事吗?找弹弓砸你家玻璃?”说着,就伸手去拽那个挡住了他大半个脸的女式围巾。
他想自己以前的脾气没有那么坏,但是此时的怒火却腾地窜了起来,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那个人,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硬是把他提到了离地半尺多高的地方。&&被他掐住脖子的人翻着白眼,另外几个惨叫得声嘶力竭,是因为看到了他带着尸斑的青色手臂?抑或是其他的原因?他的脑浆早已不能使用,混乱的思维让他无所适从,只有一个声音在体内拼命嘶吼,像要吞噬他一样。&&杀了他!掐断他的脖子!&&剥了他的皮!剔了他的肉!&&嚼碎他全身的骨头!把他的天灵盖敲成碎片!最近访问的论坛&&把他的脑浆全部吸出来─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搭在他的肩膀上,活人温暖的鼓动,从那只手传到他的身上,他混乱的思维忽然清明起来,当发现自己正在干什么时,他惊慌地收回了手。&&那年轻人的身体碰一声掉在地上,听起来和他落地的脚步声一模一样。&&我在干什么……&&被吓得屎尿齐流的青年们丢下同伙逃走了,行尸站在原地,被自己所做的事震撼得动弹不得。&&他身后的人好像很常见这种情况,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他感到身后的人似乎想走,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是非常暗哑难听的声音─“啊……”&&身后的人静了一下,又向他走来。&&不过这回对方不是只停留在背后,而是转到了他的身前,把他脖子上被人拉开一半的围巾围好,挡住他和手臂同样颜色的脸。&&在对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不是因为想看,而是有点吃惊。&&他以为那么严密跟踪着自己的人,应该是个男的,怎么会变成女人了?
而且看不出她的年纪,也许二十多岁也许五十多岁,头发还梳成两个垂在胸前的小辫子,衣服相当古朴……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认定对方一定是男性?&&对了,是那天早晨,被他打伤的人的缘故!&&在那之后他就没有回头看过,果然还是弄错了……&&不,还是不对。&&那名女性的手慢慢离开他的身体,清晰的思维又从他的脑中被缓缓抽离。&&不对!快点想!&&快啊!为什么会是男性?&&那天早上被他打伤的人,真的是个男性吗?&&女性?谁?&&认定错误!&&认定?为什么?&&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要离开家?
第九个故事行尸之二&&和鳏居的父亲一起生活的日子,是他挣扎了十几年才摆脱的恶梦。&&母亲去世的时候,哥哥和两个姐姐已经快十岁了。&&当时他还是个婴儿,所以早已想不起来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只从兄姐那里听说母亲很漂亮,很温柔,很爱逗他们玩。&&据说那时候的父亲也很和蔼,即使最严厉的惩罚,也只是为了他们不小心打破的碗,大骂他们一顿,然后晚上偷偷塞给他们一人一颗糖。&&母亲的葬礼过后,父亲就变了。&&他严厉得可怕,几乎不近人情,只要他们犯一点错误,他就会高高地扬起巴掌或扫帚,把他们的小脊背和小屁股打得又红又肿。&&父亲要求他们每一件事都必须做到最好,错误是挨打的理由;做得好但不是最好还是挨打的理由。&&第一名就是第一名,并列第一照样逃不过一顿毒打。&&父亲要求他们努力努力再努力,他们就学习学习再学习。&&他们没有朋友,没有能向之诉苦的人,他们变得越来越淡漠,即使是兄弟姊妹之间,都异常沉默寡言。&&每当看见父亲那双粗糙而青筋暴露的手,每当看见房门背后,似乎在随时待命的扫帚,他的心中就像岩浆一样,沸腾着强烈的恨意。&&他想他总有一天要长大,他要长得比父亲更高更强壮!&&到那个时候,他会像他踹自己一样用力踹他,抓住父亲衰老的手臂,恶狠狠地把他推出门外,把无数扫帚砸在他身上,把他从这个遮风避雨的家里赶出去!&&几年后,两个姐姐考上大学,离开了家。&&又过了一年,哥哥考上大专,也离开了。&&家里只剩下他和父亲两个人,父亲的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对他比哥哥姐姐更严格,就算他走路时没有挺胸抬头,也会招致拳打脚踢。
他觉得自己是一架机器,一架随着父亲的心意,粗暴地制造出来的机器,他甚至已经无法分辨这世上是否有“自己”这个人,也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脑子的木偶。&&家里比以前更冰更冷,烧得再热的炉子,也温暖不了他的心。&&那名女性转身要离开,他伸出僵直的手指,从后面拉住了她的衣带。&&思维,又慢慢清晰起来。&&“别走……”&&她的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有点为难似地笑了。&&“有人让我来协助你,但你这么抓住我的话,永远也到不了目的地。”&&的确,当他清醒的时候,他对目的地的感应就慢慢变淡了,可在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根本不需要感应,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像他和父亲。&&父亲强壮的手,紧紧地拉着孩子们奔跑,然而他的目的地却只属于他自己。&&他看不见自己的目标,看到自己的路也不能走,只有跟着父亲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前行,却不知道自己正在往哪里去。&&雏鹰终会一飞冲天,他直到狠狠地甩脱父亲的手,才真正看清了自己的梦想。&&尽管他为此付出了,看不见灌木遮蔽下危险沼泽的代价,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为什么要这样走。
十五岁的生日,是他第一次反抗父亲。&&他不想考大学,他想上职业高中或者五专,这样就可以早一点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家。&&当然,奢望一门四状元的父亲是不会同意的。&&父亲巨大的怒吼声,像要掀翻房顶一般震耳欲聋,手里的扫帚有节奏地挥舞着,随着他说话时的极短停顿,用力抽在他身上。&&他看着父亲,忽然觉得很奇怪。以前他要看见父亲的脸,总要仰起头才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需要再仰头看他?&&从微微的仰视,到平视,而现在,是俯视。&&父亲不知何时已变得比他还矮,曾经充满肌肉的粗壮手臂,变得松弛无力,扫帚打在身上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疼痛难耐。&&他已有很久不再用巴掌和拳头,如果不依靠手中的武器,他还能用什么武器伤害他?&&父亲已经老了,他失去了能够制约他的力量,青春不再。&&而他长大了,拥有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强壮的手臂和高大的身材。&&“你给我摆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翅膀硬了是吧!能把你老子说话当放屁了是吧!”&&啪!眼前一片金星乱冒,脸上火辣辣的疼。&&迅速肿起来的脸妨碍了他的视线,不过并不妨碍他看见父亲又挥上来的手。&&那只手的动作,在他的眼睛里无比地缓慢,他发现自己仍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的梦想,记得那时想像着像父亲揍他一样,狠揍父亲时那种激动得发抖的感觉。
他一把抓住父亲的双手手腕,用力将他推到墙上去,那个矮小的老人惊慌地挣扎着,却无法挣脱那双铁钳。&&他心里藏了很多话,非常想一古脑地倒出来强迫他听。&&你看你这样做不对。&&你看我们,我们不是不听话也不是不努力。&&我们知道你的难处,所以我们不调皮不捣蛋不闯祸,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们也很想尊重你爱戴你,和你握手和你谈心,告诉你我们想要什么,听听你对我们的希望。&&为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好好听我们说?我们理解你,你却何时理解过我们,你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们姐弟四人想离开家想得要死是为什么吗?&&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多年被压抑而塑造的沉默性格,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爸爸,我已经长大了。”&&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再像对待小孩一样那么对我。&&他以为自己说出那句话时,会带着巨大的喜悦与快意,就像儿时想像的那样。&&但是没有。&&看着那个干瘦的老人,感受着手心里好像一撇就会断的骨头,他忽然发现,这个和他朝夕相处的老人,竟是如此陌生。
他是父亲吗?那个年轻、强壮、有力的男人到哪里去了?&&那个紧紧地拉着孩子们,坚定地向他自己目标冲去的男人,已经不存在了吗?&&这个老人是谁?面前的父亲……是谁?&&隐隐地,他觉得有些心酸。&&“我一定要想一些事情……必须想清楚……如果你能帮我……的话……”&&她笑了一下。&&“那我就把我的手借给你吧。”&&她伸出手,握住了他僵直冷硬的指头。&&偶尔他也需要有人像这样给他一点支持,告诉他充满荆棘的小路该怎样面对,而不是像父亲那样,将他粗暴地打骂到宽广的大路上,连一点多余的尝试都不给他。&&温乐沣和温乐源原本以为,那个抢救徐老最小儿子的,是乡间哪个破医院。&&他们跟阴老太太仔细打听后才知道,原来它居然就在本市内,而且是一家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大医院。&&“这么有名的医院,咋会把人治死呢?”&&温乐源百思不得其解地叨叨。&&温乐沣斜了他一眼说:“他是车祸不是生病。医院又不是神院,让你不死你就不死,没了头也不死……”&&“别说这种恐怖的话!”&&温乐源一边呵斥一边摸脖子,好像他的头已经掉下来了。&&“你又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阵仗……”&&他白了哥哥一眼。
这兄弟二人,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过朝九晚五的生活,对星期几的概念模糊得很。直到进了门诊部大楼,发现里面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和在大家手里,刺眼地飘来飞去的诊断单时,他们这才发现今天大概、似乎、好像、可能……是星期一。&&“好多的人哪!乐沣,我们不如明天再来!”&&温乐源当机立断地往外冲,温乐沣反手拉住他的领子。&&“这件事越早解决越好,你老这么怕苦怕累,我们的工作怎么办?”&&温乐源嘻皮笑脸地扭动身体,动作相当妖娆。&&“我们的工作是有钱地,那老太婆的工作是白干活,还要搭进去钱地,这是代价问题,你别混为一谈啦……”&&温乐沣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一个倒楣的家伙“有幸”看到了温乐源的动作,冲到角落里抱着痰盂狂吐起来。&&虽然温乐源废话很多,不过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更何况他们现在真正要调查的,不是活人的地方,而是死人的。&&这个医院很大……不,应该说是巨大,稍一不小心恐怕就得在这里迷路。&&因此医院对各个科室的标记、说明和指向都很清楚。&&只有太平间这一个地方,就好像要努力把它从大家的视线中抹去一样,温家兄弟仰得脖子都酸了,也没从平面示意图上找到它的位置。
最后还是在导诊护士的指引下,从一堆比手掌还大的科室名称中,找到了那三个和苍蝇差不多大小的字。&&然后,他们凭着示意图指导的路线,在医院里转了足足三十多圈,才找到写着那三个字的建筑。&&太平间的门紧锁着,一个老头坐在藤椅上呼呼大睡,他头顶“太平间”三个字,像太阳般闪闪发亮着。&&“这老头也不怕受凉!”&&温乐源挽起袖子,就打算把老头弄起来做健康教育,温乐沣阻止了他。&&他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大爷。”&&他正想再碰老头一下,老头的眼睛却唰地睁开了,反而把顾忌着会不会吓到他的温乐沣吓了一跳。&&“咋啦?”&&老头声如洪钟、中气十足,健康得让人没话说,温乐沣忍不住退了一步。&&“啊……我们想问一下,您还记得前段时间有一个车祸去世,送到这里来的年轻人吗?”&&“哪天不得有一两个车祸死的,你说谁个?”&&温乐沣想跟他描述那人的容貌,却想起自己连他照片都没见过,然后他想,说一下他的死亡时间,却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阴老太太所说的二十一天,到底是死亡时间,还是施术时间他们也不清楚,根本没有计算的意义。&&“呃……嗯……应该是在半个月到一个月以前,您能不能帮我们查一查?我们想知道他被送到这里来以后,有没有谁和他接触,住在他旁边的人都是什么身分,怎么死的……”&&“你问这干啥呢?”老头瞪着眼睛问。&&温乐沣很想解释,但这老头可不像会相信他的人,他又不太会撒谎,看着老头的眼睛就开始磕巴,这下子─“那人变成行尸了,我们来找找看有没啥有用的线索!”&&在温乐沣还在犹豫的时候,温乐源张口就把这句能让温乐沣昏死的话说了出来。&&“啊!你说那个!”&&老头恍然大悟地一拍腿说:“他被他姐姐接走以后我还见过他呀!”&&温乐沣真的昏了,早知这么简单,他何苦还顾忌这顾忌那……&&太平间的门很重,老头却轻松地一推就开,门下的滑轮和轨道,相互摩擦发出沉闷的隆隆声。&&温乐源觉得有些扫兴,他很久没有来这种地方接受刺激了,原本期待那扇门能发出恐怖片里,那种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好让他回味一下,结果却啥也没有……&&这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太平间更安静的地方了─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
温乐沣和温乐源站在冰柜之间,冰冷的寒气和窃窃无声的私语扑面而来,地气在脚下轻微地翻滚,偶尔有人,来了又走。&&地气非常平稳而柔和,不像是能养出行尸,不过这样也对,否则这个太平间每年不知得走出去多少行尸吓人了……&&“有时候啊,这尸体放的时候长了,不让出来就闹事呢!”&&老头数了数,走到其中一个冷柜处站下。&&“活人和死人又有啥分别?死了也是人,和活人一样!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就知道干些大不敬的事,把人往冷柜里乱塞,早忘了礼貌……这让行尸追了又能怨谁?”&&温乐沣微微惊讶:“您知道那年轻人的事?”&&老头哼一声,指着自己所站的地方道:“这!那晚儿见他就站这。”&&那晚,老头费力拉出一个陈年的尸体,太平间的空气一下子嘈杂起来,外物入侵的警告像尖叫一样拼命回响,他抬起头,将行尸僵硬的身影映入浑浊的眼睛。&&“你姐姐不把你接走喽?咋又回来?”&&清冷的月光从通气孔穿入,罩在年轻人已经僵死的脸上。&&他静静地站着,由于还没有适应自己新的身分,眼睛所看到的东西,和活着的时候不太一样,加上他少了一些东西,在习惯现在这个状态之前,他都会非常迟钝。&&“我的……东西……”&&“东西?”&&温乐源有点奇怪地问。&&温乐源的提问,将三人拉回现实。
“要说这个也挺怪。”&&老头说:“人都死了还要啥东西?就是金子堆的坟和土也没差么!”&&温乐源并不关心这种推论,他问:“那他到底在找什么?”&&“他说不清楚,好像自个儿也糊涂了!只知道是要找啥东西来……他也急,没讲明就走了。”&&这里的地气没有问题,按照死者家属的说法,当时在那个小镇的停留时间,也没有超过四个小时,结果尸体就不见了,所以那里的地气,也不会是影响他的原因。&&既然完全没有地气的辅助就能变成行尸……那么他所执着的,应当是对他来说宁死也要得到的东西!&&就像那个杀死淩虐自己女儿凶手的行尸,她死时被生生砍断了大半个脑袋,并挖掉了几乎一半左右的躯干,连手脚也残缺不全,却仍然能从法医的太平间跑出来,挖掉那四个凶手的眼睛。&&一个一个、慢慢地将他们应得的报应还给他们。&&这种行尸,比普通地气影响的行尸更可怕。&&和那名女性行尸的战斗,温家兄弟到现在仍不愿回想,要不是她只想杀了那四个人,杀完之后就立刻收手,恐怕再加上阴老太太,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人的执念是可怕的。&&它是上天堂的路,也是下地狱的桥。&&温乐沣道:“大爷,您知道他大概往哪个方向去了吗?”&&老大爷脸上有些懊恼:“我就怕出行尸,所以防了又防,没想到还是……他变成僵尸就麻烦咧!所以他走了以后我就跟着,看他到底想干麻……”&&行尸慢慢地往门口走去,在大门光可鉴人的平面上,看到自己的脸,稍微愣了一下。&&他身上的尸斑正在四处蔓延,仅是姐姐的那条围巾已经不能掩盖。
他侧着伸出了僵硬的手,将墙上挂的一只草帽拿下来,往自己的头上轻轻扣下。&&“你的草帽……我会赔偿你的……”&&老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开口问道:“喂……你去哪儿?没事的话去睡吧,别给人添麻烦。”&&行尸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谢谢……我会……记得……尽量不吓人……”&&可是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想吓人就可以不吓到的……&&行尸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离开,老头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跟在他的身后。&&在这庞大的医院里,只靠本能引导行动的行尸也失去了方向感,他在几个转盘之间转来转去,似乎得在那里一直转到天亮才行。&&老头就在不远处,纳闷地看着他怪异的行动。&&等到天蒙蒙亮时,行尸大概总算想起了自己要走的路,竟忽然变得轻车熟路起来,迅速地穿过岔路口,拐了几道弯,径直进了住院部的外科楼。&&外科楼共十二层,楼道径直而没有遮蔽,要跟上去就必然会暴露行踪。&&老头犹豫了一下,等他追入楼中的时候,行尸已经缓缓地走上了电梯。&&老头有点着急,晚上的电梯只有这一部是开的,可要是爬楼梯的话……他不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能跑得过电梯。&&他眼睁睁看着楼层一级一级向上,期望能从它的停顿中看到行尸的目标,但行尸却似乎也很明白他的想法,所以电梯的标志灯,在每一层楼都停了一下。&&老头气得干瞪眼。&&“我可以问一下吗?”
温乐沣道:“您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呢?您见过的行尸多了吧?难道每一个您都跟?”&&老头想想,严肃地抱臂点头:“没错!我见过的行尸多!比你们见过的人都多!”&&除非你是妖怪吧……这是两兄弟内心的唯一想法。&&“不过他不一样,我觉得他身上少了啥,本来没那么多怨念的,忽然就怨气冲天了……这种行尸不注意,那还注意啥?”&&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少了什么……&&虽然无法继续跟踪,但老头还是有办法,他走到一楼西侧的最里面,拐了几道弯,敲开了监视室的门。&&在这个医院里,所有的走廊、楼梯、电梯等场所都有监视录影,不过这里毕竟是医院,所以保卫并不森严,等他敲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值班保安正在打呵欠。&&“老爷子您又折腾我们……”&&“不是我折腾你们!是行尸!”&&“又是鬼呀!”保安哀叫。&&“不是!是会走路的尸体。”&&保安呆了一下,用更加凄厉的声音惨叫:“那不是更要命吗?”&&所有的监视画面,都被老头调转过来调转过去翻了几回,却都没有行尸的踪影,难道是逃走了吗?还是早已知道他的监视,而躲在某个地方?&&一个画面扫过,老头切换用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那画面上是一个护士,垂着头靠墙坐在走廊里,柔软的身体一动不动。
她身上没有血,但谁也不能保证她是否受了内伤,甚至于……已经死了。&&画面慢慢行进着,似乎比现实更慢几倍。&&行尸手里拿着一叠东西,从护士站中慢慢地走出来,在护士的身边停留了一会儿,好像在说什么,但是谁也听不见。&&行尸说完话,又慢慢地离开,他刚才停滞的地方,遗留了一滩暗色的阴影,随着他的步伐,阴影又一滩一滩地从他的裤腿上滴落下来,和他一起慢慢远去。&&“他身上滴下来的是什么东西?”温乐源问。&&老头道:“我看像血,可那孩儿死了好几天,咋还有那多血流的?”&&行尸也会出血,但死去几天的行尸,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走了那么远的路,为什么还会流血?&&即使由于某个原因让他的血液没有凝固,那为什么他在外面的时候没有流血,却在那里流了一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吧……”&&温乐沣觉得头有点疼,揉着太阳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当时去了哪个科室?去那儿干什么?他手里拿了什么?那个护士怎么样了?被他杀了吗?”&&老头自己也显得有点糊涂:“呃……那是肚子?不不……对了!腹腔外科!对!不过行尸回到自己死的地方,是常有的事,谁知道他要干啥?他拿的啥我不知道,咋问他们科里人都说没少啥。那小护士么,让吓着了,昨儿还见她上班哩!”&&温乐沣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用力按住太阳穴两边,又问:“他是死在腹腔外科?您这么清楚?”
老头嘿嘿笑:“他死的时候,送他来的姑娘就是那个被他吓着的,我当然记得清楚!那姑娘送他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哩!”&&他学着小姑娘的嗓音道,“‘诶!真倒楣!他一上午转了三科,咋会下午就死在我们科呢?害得我还给他穿衣服,吓死人了!’……这可真吓着了。”&&“一上午转三科?什么意思?”&&“噢,他被送来的时候,先在骨头外科,后来说脑子也撞了就转到脑子外科,又后来说肚子里都是血,就转到腹腔外科……在医院里常有这种事儿,挺正常。”&&挺正常……正常吗?温乐沣努力忽略脑子里针扎似的剧痛,尽力思考。&&上午转了三个科,下午就死了,说明他的伤势非常严重,怎么还能在几个科室之间转来转去?如果他本来不该死,却因为这样转诊而导致死亡……&&“乐沣!”&&温乐沣抬头,发现温乐源正用非常可怕的表情,恶狠狠地看着自己,这没什么,问题是,为什么他会变成两个……&&“什么?”&&“还问什么!你看你的脸都青了!”温乐源怒吼。&&“哦,是……是吗?”怪不得这么难受……他暗想,身体忽然一软,不由自主地向后倒了下去。&&温乐源双手一托,将他整个人抱起,一边急匆匆地往外跑一边大骂:“臭老头!你这有妨碍尸体成行尸的咒是不是!妈的!早说呀!”&&老头大惊,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我这儿那多尸体,要几天就成精一个,我还活不活了!我平时只提醒死人,谁知道活人也对那咒有反应呐!”&&“他的体质就是对那玩意有反应不行吗?你居然敢推脱责任!”
回到冬日下午的阳光中,温乐源把弟弟轻轻放在老头刚刚坐的藤椅上。&&温乐沣闭着眼睛,嘴唇泛出暗紫的颜色,脸依然有些发青。&&老头快气死了:“他对这过敏是我错么!是你们自己说要进去瞧地气,又不是我求你们进去!”&&温乐源又想大闹,温乐沣仍闭着眼,却准确地伸手拉住他,摆摆手。&&“很抱歉,我哥哥不太会说话……”&&他稍微坐直了一点,但也许是眩晕的缘故,他闭上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请您不要理他。”&&“乐沣─”&&温乐沣又拽他一下,温乐源闭嘴。&&“对了,您刚才说,您的确是在那里加了咒,那为什么那个行尸回来的时候,没有受影响?”&&老头气愤难平地看了一眼温乐源,决意看在病人的面子上,不和他计较。&&“我在这是最简单的咒,就是让他们别变行尸。那孩儿已经变行尸了,所以肯定没事。”&&“肯定没事?”&&温乐沣苦笑,揉着脑袋说:“我对这种咒的反应都很小,最多有点不舒服罢了,可这次却疼得这么厉害,我还以为死定了呢……这种程度绝对不是最简单的咒,大爷,您用的至少也是中级禁咒!”&&老头的眼睛又牛一样瞪起来了:“不可能!那天那行尸还好好地又进又出─”&&温乐沣大幅度地摇了摇头说:“您不能用这个来判断,那个行尸恐怕没那么简单,他对他的目的太执着了,所以什么都不怕,如果您用的是高级禁咒,可能还差不多。”
“那个我不懂!”老头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用十块钱,从一个姓阴的老太太那里买来地!”&&“阴……”不会碰巧就是他们家里的那个吧……&&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但再也没有得到更新的线索,便起身告辞。&&那个禁咒给温乐沣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走路的时候,总觉得脚下没有踩实,脚步虚浮得厉害。&&走了没有多远,他就有点走不动了,只好由温乐源搀扶着,找个椅子坐下休息。&&“怎么样?”温乐源看着他正在逐渐转成正常颜色的脸,担心地问。&&温乐沣用力吐纳几次,低声道:“恐怕不太好……早知道把身体放在家里就好了。”&&温乐源笑笑,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使劲揉他的头发,温乐沣拼死挣扎。&&“不要老想着把身体丢下。”温乐源道:“虽然这副臭皮囊很重也很麻烦,但至少有它……有了它你才算是活着。”&&“是啊……”温乐沣的眼睛透过头顶那片光秃秃的树枝,穿入湛蓝的天空里,“可是真重……”&&他缓缓阖上眼睛,像是要这么睡过去。&&温乐源心里一紧,抓住他肩膀的手指用力一捏,温乐沣啊地痛叫一声,抬起眼睛,生气地瞪着温乐源。&&“干什么!”&&温乐源不自在地笑笑:“我以为你走了……”&&温乐沣吐出一口气,微笑说:“不会那么快的。”&&是啊,不会那么快的,已经这么久了……&&“哥……”
“嗯?”&&“你觉得他变成行尸,是为了什么呢?”&&“啊……”温乐源摇头晃脑地,好像下一刻就会把脖子上那玩意晃下来。&&“别人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我死了,一定会变成行尸。”&&“哥!”&&“我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因为以前就说好了,一定要找到你。”&&“别说了……”&&“怎么会把你给弄丢了呢……太蠢了……”&&“……别老这样,那不是你的错。”&&温乐源笑着,放在温乐沣肩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背。“乐沣,你太善良了,就算有人告诉你,你现在这样全是我故意害的,你也绝对不会相信,是不是?”&&出乎意料地,温乐沣竟望着天空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要看是谁告诉我的。”&&“……如果是我告诉你的话,你肯定就信了?”&&温乐沣转头,和温乐源对视。&&半晌,两人从胸腔中,低低地笑出声来。&&其实无所谓,过去怎么样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是拥有最亲密血缘的兄弟,不管你曾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温乐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用更长的时间慢慢吐出去。&&湛蓝的天空也有杂质,没有杂质的天空,绝不会蓝得这么漂亮。&&温乐沣不想盯着那些杂质,让一切没完没了。&&他只知道,如果再发生和过去同样的事,温乐源绝不会再次松手,他会松开最后的凭依,和自己一起跳下去。&&“总之,那个人变成行尸,不会是为了无聊的理由。”&&这是温乐源的总结。
第九个故事行尸之三&&行尸觉得好像听到有谁在谈论自己,他停下脚步,想听一听它从何处传来。&&可他一旦停步,除了汽车的喇叭声,还有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之外,他什么也没听到。&&拉着他手的女性回过头,询问地看着他。&&“我……听到了……什么……”&&那名女性微微一笑,说不上是衰老还是年轻的脸庞,焕发出些许难得的光采。&&“是目的地的声音吗?”&&“不……”行尸用低哑的声音说,“是起点……”&&一瞬间,那名女性的表情怪异地扭曲了─但也只是瞬间而已。&&“你想回去吗?”&&“我……不能回……我还没找到……”&&“你想找什么?”&&行尸有些发愣。&&“你想找什么?”她继续咄咄逼人地问:“你为了那样东西才变成行尸,你想找什么?”&&原本被她握着手就会变得清晰的头脑,在她的逼问下又逐渐开始糊涂,他不说话,只眼巴巴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提示。&&她深吸一口气,好像要长篇大论一些什么东西,然而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我知道,你讨厌别人这么逼你。”她叹息着说:“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陪你慢慢找。”&&她拉着他想继续往前走,然而行尸嘴里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身形一滞。
“你刚才说什么?”&&“我……见过……你……”&&“你怎么会见过我呢?”&&“你和……我……父亲……”&&她讽刺似地挑了一下嘴角,淡淡地问:“我和你父亲,让你选择的话,你会选谁?”&&“什……么……”&&“你不想要那种残忍的父亲吧?那种每天把你打得遍体鳞伤,让你做梦都恨不得扭断他脖子的父亲……你想要那样吗?还是要像我这样,引导你,拉着你慢慢走?”&&气流从行尸的鼻子里喷出来,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你笑什么?”&&“我想起……以前看过的小说……”&&路旁一个小孩蓦然大哭起来,他的母亲用尖锐的声音训斥他,又在他的屁股上揍了几巴掌,小孩哇哇号哭着,却还是伸开小手,要求母亲抱他一下。&&“那个作者……说……‘就是让揍一顿,绑在树上,夹在胳肢窝里,最后要的,还是亲娘’……”&&母亲又拧他耳朵一下,退开几步,小孩又不死心地,摇摇晃晃追了上去。&&“没那么狠心的亲娘。”&&“对……没那么狠心的……亲爹娘……”&&小孩终于抱住母亲的一条腿,把她的裤子,当成了方便的抹布,在上面擦着眼泪鼻涕干嚎。&&母亲气得直跺脚,转手从包里抽出一长条卫生纸,一边用力给他擦脸一边骂。
“有句……话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行尸的目光一直朝向那对母子所在的地方,那名女性也以为他是在看他们。&&但是当她看向他瞳仁的方向时,她忽然发现,他因肌肉僵硬而显得呆滞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看那对母子,而是落在更远一点,一个坐在街心花坛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身上。&&那个女孩坐在轮椅上,头上戴着绒线帽子,膝盖上搭着一条毛毯。&&她的嘴唇白的和她的脸同样颜色,一双黑色的瞳仁,突兀地镶嵌在那张白得异常的脸上。&&她伸出毛毯的手比她的脸更白,纤细的十指和从袖口稍稍露出的手腕,瘦得好像能透过皮肉看到骨头。&&她不知道是在看什么,还是仅仅在发呆,表情平板而呆滞。&&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举着伞站在她身后,把她和本来就不算强烈的阳光,完全隔离了开来。&&“她怎么了?”她问。&&“找到……了……”&&“咦?”&&行尸扯动已经无法自如运动的皮肤,做出了一个怪异的表情─那也许是个笑容。&&“谢谢你……陪我……请问您……贵姓?”&&她愣了一下,好像在掂量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带了点犹疑,缓缓地回答:“我的名字不能说,不过姓不是秘密……我姓阴,你可以叫我阴女士。”&&行尸看着她,那双分明已经死去的眼睛,好像活了一样清明。&&“我不认识……你……但我肯……定见过……肯定见……过……”
他迈开僵硬的步伐,向那个苍白细瘦的女孩走过去。&&阴女士想跟进一步,却被虚空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请……不要跟来……我找到……就回去……”&&“你要去哪里!”阴女士厉声说:“今天是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你要么变成僵尸,要么就只有化成灰的分!”&&行尸转身─他的无法转身,那个类似转身的动作看起来,就像一个很硬的东西忽然歪过来看人一样滑稽。&&“那是我的选择……”他用低哑的嗓音说:“从‘那时候’开始……我只让自己做决定……”&&只要是自己的决定,属于自己的选择,不管对错……我绝不后悔!&&阴女士显得气急败坏,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最后憋出一句:“你─你的父亲在等你!过了今天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你都不在乎吗?”&&行尸慢慢转回去。&&“都死了,就见到了。”&&“根本见不到!因为你的三魂七魄会和你的尸体一起化成灰!”&&行尸迈出一步,稍微停滞了一下。&&“那又……怎么样……都已经死了……”&&人死了,剩下尸体;尸体死了,剩下魂魄;魂魄没了,一切成空─但那又如何?已经死了,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阴女士无言以对,只能看着行尸的身影逐渐隐入人群中,在他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远。&&苍白的女孩,一直向一个非固定的方向看着,目光没有焦点。
直到一个戴着草帽,穿着风衣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之内,她的眼皮才一动,之前呆滞得好像死了似的眼珠,忽然如同流水一般活了起来。&&“……脏得要命!”在她身后那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一直不停地在絮絮叨叨:“所以我说你呀,还是住到海南去的好,那儿没污染,哪像这儿满世界都是灰尘……呸呸!”&&她正说着,一辆排放着黑色毒气的现代化工具,飞驰而过,扬起一股比灰尘更让人反感的味道。&&女孩勾起没有血色的苍白薄唇,微微地笑了。&&中年女人帮她把滑落的毛毯往上拉一拉,抬眼看见她的笑容,手一抖,差点把阳伞扔到地上。&&她当这家的保姆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不了解,不过“前任”临走时,曾经说过一句让她很在意的事。&&“那孩子从来不笑,你看她的脸……阴森得吓人呢!”&&前任说,她就是受不了这孩子的那种死人气才走。&&她没事就喜欢折腾自己和周边儿的人,那小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怪不得病不重,却老是一脸要死的样子!所有保姆没一个受得了她的,这十几年来,她少说也折腾走了几百位吧。&&但就是这个小孩,刚才忽然笑了。&&她看着某个方向,脸颊泛起红晕,一双黑眸闪烁着灵动的亮光,但是她的表情却怎么看都不像羞涩,而更像是看到了一只在走路的烤鸭。&&烤鸭?&&中年女人忍不住,为脑袋里忽然冒出的想法打了个冷颤。&&她顺着女孩的目光看过去,原来她牢牢锁定的目标,竟是一个穿着古怪的男人,他正用怪异的步伐穿越人群,缓慢地接近她们。&&那人一步一步走来,寒冷的气息穿过人群,在中年女人和女孩身边幽然攀爬、蠕动。&&中年女人觉得很冷,正在回暖的天气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像那把伞一样,生生地把她们和原本就不够强烈的阳光隔开了。
“那个人是?”&&女孩的手指放在苍白的嘴唇上,似乎是说不要再继续讲下去,但中年女人却觉得她那种姿态很怪,就是说不上来哪里怪。&&“推我回家。”&&这是中年女人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那是很清脆却稍微有些低沉的声线,不像是一个十四、五岁女孩应该有的。&&她又看了一眼那个接近她们的男人一眼,推着女孩快速离开。&&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知道那男人的视线死死地粘在女孩身上,脚步缓慢却坚定地跟了上来。&&他是变态吗?那种打扮的确很像,可是她们也不能因为对方远远地跟着就报警啊。&&幸运的是那男人毕竟走不快,她们迅速地跑了一会儿,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中年女人松了一口气,脚步逐渐放慢下来。&&女孩的家就在不远处的大厦,她的母亲为她买的是顶楼的房间,视野非常漂亮,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够俯瞰整个市区。&&回到家的女孩,就一直坐在落地窗前,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世界。&&中年女人想让她吃个饭洗个澡,女孩总是摇头,她无奈,只能让女孩继续在那里坐着。&&天色渐昏,远处的灯火接连亮了起来,和汽车移动的灯光璀璨地连成一片。&&中年女人要开灯,女孩再次摇头。&&“去睡觉,别出来。”&&女孩说话太过简略,简略得让人难以理解,中年女人愣了好长时间,才分析出她的意思,可能是让她去睡觉,这边再有什么事,也不要出来。&&雇主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她只是保姆,又不是女孩的妈,既然女孩都这么说,那她听从就是了。&&中年女人回了房间,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女孩一个人对窗而坐。
寂寞的味道从房间的各个角落散发出来,飘散在空气里,粘在人的身上,钻入呼吸道中,淡淡发苦。&&女孩侧转头,看着右手边玻璃架上的一个相框。&&相框中的照片早已被取掉了,露出本应隐藏在照片后面的黑色面板,这种东西应该再加上照片,或者干脆把它取掉才对,不知为何却还大剌剌地放在这里。&&女孩伸出细瘦的手指,瘦得鸡爪一样的指尖,在相框上缓缓划过,动作异常轻柔。&&门外,沉重的脚步声由轻到重,由远到近,最终停在了她家的门口。&&咚!咚!咚!&&缓慢的敲门……不,踢门声。&&女孩收回抚摸相框的手,双手交叉着,托在又尖又小的下巴上。&&轮椅忽然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自动回转,从面朝窗口到背向窗口的动作,她只用了不到一秒。&&咚!咚!咚!&&女孩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这个声音。&&中年女人从自己的房间里露出头,大概想去开门,却被独自坐在黑暗中的女孩尖利地呵斥了一声:“回去!”&&中年女人快速地缩回了脑袋。&&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从节律变得杂乱,从缓慢到急躁,发疯一样将门踹得有如山响。&&脆弱的门无法经受如此强劲的攻击。
黑暗中,只见严丝合缝的防盗门泄漏出了一丝亮光,然后是一束,然后是很多束,束连成了片,最终轰然倒塌。&&行尸慢慢穿过变形的门框,一步一步向她走来。&&中年女人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拿起电话,颤抖着拨下雇主的号码。&&温乐沣不太想动,温乐源只能一个人去腹腔外科调查。&&奇怪的是,科里所有的人都对此事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连他问起,到底当晚是哪个护士遭遇了“那个”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众口一词─不知道,别问我,我很忙。&&他提出调阅死者的病历,对方问:你是亲戚吗?他顿时语塞。&&他要看死者生前的病房,对方说:那是重症监护室,你是现在住那的病号的亲戚吗?他语塞。&&他问他们到底丢了什么档,对方说:我们一天要出好几十份档呢,谁记得丢了什么,少了补回来不就好了?他还是语塞。&&不管什么路子都被一口堵死,他好言相劝不成,便瞪着眼睛打算进行威胁,结果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抓起电话就要叫保安,可怜的温大哥只能落荒而逃。&&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当他在腹腔外科外面发愁,怎么向温乐沣交代的时候,一个圆脸的小护士端着一个配药盘经过他身边,有意无意地在他的脚上碰了一下。&&他立刻会意,等小护士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走下几级楼梯,小护士的速度明显放慢,他看一眼她暗示的眼神,便紧走几步,走到了她的前面。&&“那天晚上,是我在当值呢!”&&温乐源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相当惊讶。&&普通人第一次看见行尸,不是应该怕得要死吗?再提到的时候,至少也该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吧?为什么她却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不过他决定先不问这个问题。&&“你看到啥了?”&&“我啥也没看到。”小护士悄悄说:“我是实习生,那天晚上发生事情的时候,我正好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满地血,老师倒在一边……我还以为有歹徒把老师杀了呢!”&&“那就是说,你没看见那个行……那个行凶的‘东西’?”&&“我看见了还会在这儿呀?吓都吓死了!听说那人的模样可怕得很呢!”&&“……那你是有什么线索要告诉我吗?”&&小护士撇了撇嘴:“我知道,那人从我们科里偷走了什么东西!”&&“死亡报告?”温乐沣茫然地问。&&温乐源托腮,蹲踞在路边的椅子上,对周围谴责的目光一概无视。&&“听她说,死亡报告是很重要的证据。那天晚上医生们开完死亡讨论会,就把会议记录和死亡报告等等,都夹起来放在桌上。晚上的情况很混乱,谁也没看见他到底去那里干什么,最后还是看监视器的守尸老头和保安,发现他手里拿的是档……&&“第二天早上,医生们发现他们夹起来的档,少了那个人的死亡报告和检查记录。这是大问题,他们谁也不敢承担责任,就压下来不提。”&&温乐沣想一想:“奇怪……一个车祸死亡的人,难道还会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为什么还专门跑那么远回来拿死亡报告?还有,他要检查报告干什么?还想给自己治病?”&&“给尸体治病啊?”&&想也知道那不可能……但是为什么呢?&&“比起这个……哥,我有另外一件事更想不通。”
“什么?”&&“太平间的老大爷说,行尸在那里流了很多血,而那个小护士说,她在科里也看见了很多血。”&&“是啊,也许他的血在外面被冻住了,在暖和的地方一化就变成血水……”&&“还是不对。”温乐沣轻轻敲自己脑袋,好像有什么答案在脑中一掠而过,快得他怎么也抓不住它的尾巴。&&不不不……现在似乎被许多线索搅乱了,他不该想那么多,舍本逐末,绝对是最错误的行径。&&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要知道行尸为什么出血,而是他为什么回去?他丢了什么?和医疗有关吗?他既然拿着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死亡报告……检查报告……死亡……检查……&&“哥……我想知道死亡报告和检查报告的档案,你能弄一份吗?然后我们回家,好好看看它们的区别。”&&温乐源点头。&&他们不敢再到那个科去找,而在别的医院弄到了一份作废的资料。&&兄弟两个看到那一大堆的医学术语就头昏,但是现在没有办法,只能赶鸭子上架。&&下了公共汽车,他们一边看一边往家走,却不知怎的有种被人恶狠狠盯着的感觉,一抬头,发现阴老太太站在公寓门口,凶狠地叉着腰看着他们。&&兄弟二人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又……又犯错了吗?好像没有呀,从中午就没和她吵架也没偷她符咒吧……&&阴老太太的表情越来越凶狠,狠得让兄弟二人腿肚子直转,正在他们惴惴地打算逃走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吐出一口气,凶狠的表情随着那口气慢慢消失了。&&“干啥去了!有事也不说声!”&&老太太会说这句话,基本上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关心他们,而是有什么活计要干,找不到苦力帮忙,在撒气儿罢了。&&“干嘛这么凶嘛老太太,”温乐源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也是在给你干活嘛,你看……”
他把手里的资料塞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了一眼,又塞回他怀里。&&“看不懂哈!”&&他就知道……&&“您听我说,我们今天在医院可是大有收获……”&&老太太威武地摆了一下手:“不听!你们两个,现在去那个啥路的那个地方,行尸走那咧!”&&这个老太婆到底在说什么……&&“快去!”阴老太太怒吼。&&温乐沣想说话,温乐源一把拽住他,扭头逃走。&&“哥!你怎么不让我说……”&&“说什么?”温乐源头也不回,“那个死老太婆居然连自己也敢用,真行!幸亏我今天最近访问的没把你寄存她那儿!”&&“……我不是行李。”&&“是是是,你是我最优秀最宝贝的弟弟,不是行李。”&&“……哥你想死吗?”
第九个故事行尸之四&&行尸的围巾不知何时掉了,草帽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慢慢向女孩走过去,走廊里的灯光从他身后射入,为他镶上了一道暗红色的诡异花边。&&他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还我。”&&女孩轻笑,行尸的眼睛穿透了黑暗,清晰地看见她微笑时露出的糯米细牙。&&“还我!”他加重了语气说。&&“还你什么?”女孩仍是笑。&&“那是我的……还我!”&&“你到底要我还你什么呀!”女孩的细牙闪着珍珠般的色泽,对于它的触感,行尸非常清楚,“反正你都死了,那个对你也没用,送给我又怎么样?小气鬼!”&&她的声调柔柔地,好像在向情人撒娇的女人。如果不是那细瘦的身体和幼稚的脸庞,恐怕谁都会以为,那些话根本就是有人在和她唱双簧……&&“把那个还给我!”&&行尸暴怒地一脚踢翻她身边的玻璃架,玻璃架倾倒时,又带倒了旁边的落地灯,只听到一片钉铃匡啷唏哩哗啦的巨大碎裂音,看来玻璃架及其附近的东西,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不可能。”女孩依然柔柔地说:“你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吐不出来的─就算吐出来也没法用了是不是?既然它们已经都归我所有,那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它们,你放心好了。”&&行尸觉得自己体内已经僵死凝固的血液又沸腾起来,跟在对付那些小混混时一样,脑中的理智正在被疯狂的愤怒,大片大片地吞噬取代。
“那个我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把它还给我!还给我!”&&盛怒中,行尸举起双拳向下猛砸。&&行尸的关节僵硬,动作灵活性有限,而且不如僵尸般有特异能力。&&但行尸拥有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力气,就算是温乐源也不敢和他硬拼,更何况是这么瘦弱的小女孩?&&眼看他就要将她生生砸死在轮椅上,就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股大力从右后方猛冲而来,将行尸整个人撞到了一边去,和黑暗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噪音。&&刚才说过,行尸的力气是普通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即使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温乐源有可能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从后面撞倒吗〈撞到腿弯处不算〉?答案根本想都不用想。&&所以当行尸在碎玻璃和各种装饰品残骸中,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却发现撞自己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矮小女人时,他的惊讶可想而知。&&那个女人明显是狂奔而来的,赤裸着脚,手里拿着一只半高跟鞋,头发毛糙而蓬乱,脸色憔悴而灰暗。&&只有她那双大眼睛,像惊恐症的患者一样睁得巨大,死死地盯着她心目中的敌人。&&啪地一声,有人在门口把灯的开关按了一下,霎时间屋内大放光明。&&矮小的女人受不了突然而至的光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女孩只是眼珠微微动了一下;行尸暗红色的瞳孔在见光的瞬间,被轮状虹膜唰地收了起来。&&“怎么样,谈妥了吗?”门口的人─阴女士问。&&“我们有交流障碍。”行尸说。&&行尸周身再度散发出晦暗的愤怒气息,矮小女人的身体像筛糠一样抖。
但当她发现,他的目光仍恶狠狠地指向女孩时,她却突地跨出几步,用柔弱的身体把女孩挡在身后,那模样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瘦小母鸡。&&“默契可以培养。”阴女士说。&&“我不和那种东西培养默契!”行尸说。&&阴女士笑笑:“哦……不过你不觉得你说话利索了很多?”&&行尸僵硬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他伸出青白色的手指,抓住那个矮小女人的肩膀,就将她往一边拖。&&女人嘶声大叫,小小的身体拼命挣扎,她的双腿乱踢,双拳在行尸的胸膛上发疯般挥舞,行尸的皮肤被她抓烂了,尸水从破损的皮肤处慢慢外渗。&&“我报警了!我报警了!不要动我女儿!我报警了!员警马上就到!放开我!你跑不掉的!不要动我女儿!我报警了!你别动她!别动她!”&&行尸一挥手,她倒在地上,身躯随着他着力的方向,又滑出很长的距离,她砰地一声撞在沙发腿上。&&“别动我女儿!别动我女儿!员警就来了!你别动我女儿!”反覆叫着同样的台词,女人扑向他,在他身上拳打脚踢,状似疯狂。&&行尸轻轻甩手,她又是一跤倒下。&&女孩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抓住轮椅的扶手,眼睛里暴露出条条血丝,苍白的颈上也有交叉的青色纹路凸了起来。&&她的愤怒已经一触即发,却似乎仍在忌惮什么,所以只是隐忍而没有真正发作出来。&&“你们……卑鄙!”她紧紧咬着那口闪着寒光的细牙说。&&“不是我们叫她来的。”阴女士淡淡地说:“而且她原本来的时候也不是一个人,只不过她带的人,在一楼保安那里听说有个尸体自己走上来,马上就都跑光了,只剩下她一个。”
行尸不关心那些事,他追踪了那么久,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切只为了一个目的。&&除了那个之外,他那个强留在躯壳内的魂魄,什么也不在乎。&&“把那个还给我。”他说。&&“有本事你来杀我!”&&女孩的眼中有蓝绿色的冷光交替闪过,和她牙齿上隐现的光芒一模一样,她的声音却不如那些光芒那么冷,那种恶狠狠的声线,让人有种似乎被咬住脖子的微窒。&&女孩的妈妈困难地支起上半身,咬着嘴唇捂住后腰,轻微的呻吟从她胸腔中微微逸出。&&即使如此,她另一手中仍紧抓着一只鞋,望向行尸的表情,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恐惧。&&“别……”&&行尸向她女儿微微抬起腿,像是要走过去的样子。&&矮小的女人绝望地呜咽起来,“我不知道你们和我们有什么仇恨,但是别碰我女儿,她是无辜的……她真的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干过,她病了好多年了,她什么都没干过……是真的……请你相信我!”&&说到最后,她大哭起来。&&行尸微叹,把脚又收了回来。&&从安全楼梯的方向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至少有一个人以上的脚步声,劈里啪啦地响起,把房间里的气息搅乱了。&&这里是整个大厦的最高层,全部都是女孩的妈妈为她买的地盘。而且刚才她叫的那些帮手全都跑光了,照理说是不该有人再来了才对。&&房中,各怀心思的人们,整齐地向门口看去。&&一个留了一脸大胡子的魁梧男人和一个清秀的青年,一人扶着一边的门框,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妈的……是哪只猪封了电梯!呼……呼……让老子抓住,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呼……呼……”大胡子男人愤怒地叫嚣。
靠在电源开关旁的阴女士斜了他一眼,那个清秀的青年脸色苍白地拽了拽大胡子男,大胡子男终于发现了近在咫尺的人,脸色当即就像抹了变色油漆一样,由红转白再转青,末了还透出了酱黑色。&&“您……您也在这儿?哈哈哈……”多么难听的笑声,基本上和行尸的僵硬程度不相上下。&&阴女士冷笑。&&行尸也冷笑了─虽然他坏死的肌肉并没有拉动多少。&&“再来多少帮手也没用,我死了一次就不怕再死第二次。”&&他转头对死死抓住轮椅扶手,连指尖也有些泛青的女孩说:“如果不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如就给我……陪葬吧!”&&他一拳挥向女孩。&&他的拳头带着淡淡的黑气,他的速度让他在空气中,似乎连影子也没留下,只有激烈的风声,唰地攻向那个细瘦的身体。&&趴在地上的矮小女人,发出了凄厉而绝望的嘶喊,仿佛那一拳是砸在自己身上一般。&&女孩随着他的拳势砰地向后倒去,和轮椅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又打了几个滚,这才刹住。&&“呀─”&&女孩的妈妈发出刺耳的尖叫,手里的鞋子脱手向行尸飞去。&&行尸没有动也没有躲,鞋跟擦着他的脸砸到玻璃上,在他的额头留下了一道破损的痕迹。&&温乐源义愤填膺,挽起袖子就打算往上冲,温乐沣拽住他的衣服下摆,又把他强行拉了回来。
“那可是个小丫头!乐沣!难道我们就看着这个家伙胡作非为吗?”温乐源吼一吼,房梁抖三抖……&&“你不要那么着急,看清楚了再出手……”&&“我视力五点六的眼睛,看得还不够清楚吗?!”&&“明明就跟摆设一样……”&&即使没有看到,想也该想到行尸有不太对劲的地方。&&在面对一个那么瘦小的普通女孩时,即便是普通人和她握手也得掂量掂量,稍不小心就可能让她骨折。&&那么行尸为什么会使出全力呢?那么瘦小的姑娘,他就算只用拳风,也能把她打成重伤!&&温乐源只顾着氾滥英雄气概,温乐沣却在拉住他的同时尽力回想,终于发现问题在什么地方。&&&行尸是以全力出手的,所以拳速极快,普通人连他是怎么出手的都看不清楚。&&按照他拳头的轨迹和女孩原本的坐姿来说,那女孩应该会被打中鼻梁,然后整个人─也许带着轮椅也许不带─向后飞撞上落地窗或墙。&&即使行尸的位置不够准确,也绝不应该超过除了额头、面颊、下巴的范围才是。&&所以,当时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行尸出拳,平行攻击,拳风的轨迹始终画着一个完美的弧线,正确地指向女孩的脸庞正中。&&女孩被击中,向后倒─不!只有更仔细地观察才会发现,女孩根本不是被击中而倒下的。&&就在行尸的拳头即将接近她的那一瞬间,她不动声色地一仰身,拳头几乎贴着她的下巴飞过,她顺着拳风的方向一个顺势滚翻,身体和轮椅在半空中转了半个圈,然后才在轮椅和其他东西嘈杂的乒乓声中跌落在地。
多么完美的身手!即使阴老太太在这里,恐怕也只能赞出一个好字来。&&看见女儿被打倒,那女人好像疯了一样冲上来,将手中还剩下的那只鞋子,使劲地砸在行尸的身上。&&行尸不耐烦地推开她,她又扑上来。行尸有些烦了,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身体划出一个半圆,似乎想将她扔向落地窗。&&他刚才还有理智,因此打出去时保留了大部分的力道,但现在女孩的妈妈把他惹烦了,他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理智,从六十急速地降到了近乎零的位置。&&且不说那落地窗的玻璃品质如何,总之只要他这样一扔出去,女孩的妈妈左右都是死路一条─不是在结实的玻璃上撞死,就是在不结实的玻璃茬中,摔到楼下去。&&温乐源和温乐沣大惊失色,温乐源更是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只要一接到她,立刻着手封堵行尸的动作!&&然而就在行尸将推而未推的刹那,那个看起来应当是被行尸击倒的女孩,忽然身体一动,哧溜一下,贴着地面向他滑行过来。&&女孩的身下没有滑轮,当然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她的肢体也没有做出任何辅助动作,但她就是滑动了,而且速度很快。&&不过尽管如此,她的身姿看起来却不太灵活,就如同一条被冻僵又骤然开始流窜的蛇。&&行尸似乎被吓了一跳─不,已经不是简单地吓一跳了,看得出来他非常震惊,随手将女孩的妈妈甩开,自己的身体猛然向后退去。&&温家兄弟和阴女士当即变了脸色。&&尽管有些僵硬,但女孩的身体较行尸却灵活得多。
行尸左退,她便右进;行尸右行,她便左击。行尸左右躲闪,连连后退,直到发现自己已经被追入墙角,再无后路,方才做出一个似乎想要反击的动作。&&女孩并没有穷追猛打,在即将接触到他时,忽然一摆仿佛游龙后尾的下肢,整个身体一个突然回旋,行尸便被什么很软很粗的东西狠狠打在身上,几乎把他的魂魄也一起打成残片!&&抽打他的东西是女孩的下肢,她下半个身体完全不能动,却可以随着她的动作,变成一条够粗够韧的鞭子,在最适当的时候打到了最适当的地点─她没能打散他的魂魄,却把他的两条小腿骨打断了!&&失去了支撑的行尸,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嘶哑的低呼,砰咚坐到了地上。&&女孩的妈妈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切,那双看起来和女孩完全不同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悸。&&女孩在笑,表情却变得有些复杂,她又以同样的姿态游回轮椅旁边,在屋子里四人一尸惊异的目光中将它扶起,以那双纤细的手臂做为支撑,艰难地爬了上去。&&温家兄弟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女孩之所以坐在轮椅上,是因为她根本没有腿,应该是说,“腿”的那个地方是一整条肉团,就好像有人把她的两条腿打碎了,又当成橡皮泥似地合捏在一起。&&“……看到了?”温乐源问。&&“看到了……”温乐沣答。&&真麻烦……就知道那死老太婆的活儿不会轻松……
二人抬起脚,想往那女孩方向走一步。&&女孩的妈妈又炸起了她的毛,如惊弓之鸟般,伸开比女孩粗不了多少的手臂挡在女孩身前。&&“别过来!不然我报警了!”&&如果他们真有恶意的话,即便报警,也只能达到有人收尸的目的罢了……&&“妈,别这样。”女孩说。&&“我绝对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女儿!”女孩的妈妈尖叫。&&“没人要伤害你们……”倒在墙边,仿佛被人遗忘的行尸开口道:“我只要她把东西还给我。”&&女孩刚刚张口,她的妈妈便再次尖叫起来,将她的声音强行压在了自己的下面:“没人拿你东西!我们不认识你们!我真的报警了!员警马上就到!你们要是胆敢伤害我女儿,我绝不让你们好过!”&&“谁知道呢?”行尸没有表情,声音却似乎在笑,“你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你女儿身边,你怎么知道她不认识我?”&&女孩的妈妈大叫起来:“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绝对不认识!你们休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绝对不会!”&&嘴里说着那么强硬的话,但谁都看得出来她很害怕,那细瘦的、仿佛随便一捏就会骨折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温家兄弟觉得自己一定听到了骨头相撞的声音,也许再来一点点刺激,她就会自己把自己抖倒。&&行尸的胸腔发出呵呵的声音,应该是在笑。然而他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谁也没听懂。&&“你看,她和你说的不一样吧?”
女孩的身体隐藏在母亲身后,看不见她的表情。&&女孩妈妈的那种颤抖有些恐怖,温乐沣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想伸手扶她一把。&&没想到他接近一分,她便颤抖得更狠一分,等他的手触到她的衣服时,她已经抖得快要散掉了。&&“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别……接接接接接……”&&“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温乐沣好脾气地解释,“只是我们这个朋友到这里来找他的东西,只要知道东西在哪儿,我们马上就走……”&&“我才才才才才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她用比刚才更加尖利加恐怖的声音尖叫。&&“每个人都说要帮我们,最后还不是来害人!我才不会再相信你们的鬼话!我女儿怎么样我自己最清楚!你们都滚!全都滚出去!滚!”&&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又抓又踢又挠。&&温乐沣狼狈不堪地躲闪着她的夺命掏心爪,可惜还是免不了挂几道鲜红色彩的命运。&&温乐源从侧面悄悄插入她与女儿之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牢牢地固定住她的上身,和温乐沣一起将她强行从女儿身边拖开。&&“滚出去!滚!滚!滚!”女孩的妈妈进行死命的挣扎,不知道的人,八成会以为温家兄弟已经把她怎么样了……&&虽然很抱歉,不过他们不能妥协。
现在是晚上十点,如果十二点之前,还没办法解决行尸这边的问题的话,那从十二点零一分开始,他们就要对付更大的问题了,所以被指甲抓到,被脚丫子踹到根本不算什么……当然,还是有那么点疼……&&“和我说的不一样吗?”女孩冷冷地勾了一下嘴角,雪白的脸色看起来就像鬼一样,“哪里不一样?难道不是哪里都一样吗?”&&“一样,不一样,和我没有关系。”行尸笑笑,喘口气,缓缓拉开了衣服,“把你……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还给我。”&&在衣服解开的同时,仿佛封印被揭破了一样,一股暗红色的血流,伴随着血腥的臭气哗啦一声,从他的腹部冒了出来,很快泅湿了周围一大片,甚至慢慢爬上了沙发下的地毯,被那贪婪的毛制品狠狠地吸走。&&行尸的腹部已经空了。&&他从胸部到腹部,被拉开了一个拙劣的大口子,如同一张被撕烂的嘴巴一样,怪异地张着,可以清晰地看见,他从胸到腹的全部内脏都不见了,不管是心、肝、脾、肺、肾还是胃或者肠子,全部被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腔。&&行尸一般是不会流血的,除非有人动了他的东西。&&女孩的妈妈挣扎的身体瞬间僵硬,虽然她没有发抖,但温家兄弟知道─她已经吓得抖不出来了。&&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昏过去呢?温乐源看看她和身体一样僵硬的表情,心想。&&再傻的人都该看得出来,今天的情况不对劲,普通人看到自己女儿那种情况,应该早就昏过去无数次了,更何况现在又看到行尸这副模样……&&“我说了我不会还你。”女孩挑起又细又淡的眉毛,语气中带了点无赖,“反正你已经死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把它借给我又怎么样。”
“你真的不还?”行尸问。&&“不还。”女孩回答得理所当然。&&行尸双手一拍地板,借着双腿残肢和上肢的力量向女孩猛冲过去。&&女孩的轮椅在原地滴溜溜旋转起来,当行尸就要触到她的时候,骤然伸出细瘦的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借着旋转之力将他顺势甩出,行尸毫无抵抗能力地飞向了落地窗的玻璃。&&不管他现在力气有多大,也不过是一具会动的尸体罢了,撞上去的结果,和女孩的妈妈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温乐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他,如果能让他就这么碎掉,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们的任务就可以提前完成……而这代价,也不过最多让他多痛苦一会儿罢了。&&温乐沣本以为温乐源会出手,然而直到行尸哗啦一声冲破玻璃,没入璀璨夜色,从破洞中疯狂灌入了冰冷的寒风时,他才发现温乐源的意图。&&“哥!你怎么能这样!”他怒吼。&&明明没有必要的─为什么要让那个无辜的行尸多受苦!&&几乎是本能地,他的魂魄脱体而出,想立即追随而去。&&温乐源回身,一掌拍在他的天灵盖上,脱体的魂魄被强行压回了体内。&&温乐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后倾倒,温乐源紧紧抱住他,庞大的身躯仿佛封印一般,温乐沣的魂魄在躯壳里徒劳地左冲右突,就是无法脱身。&&“别在这里走─”温乐源咬牙切齿地说。&&温乐沣脑中闪过女孩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温乐源没有救人的意思,温乐沣被压制无法动弹,女孩自然不会出手,女孩的妈妈毫无作用,这么说,行尸应该死定了才对……&&不!还有一个人!
在温乐沣脱体被压制的同时,一个灰色的影子在他身后一闪,跟着行尸掉落的轨迹猛扑出去。&&飞速的下坠,对行尸来说没有太大的感觉。&&他不是活人,自然没有求生的欲望,不会痛苦也不会恐惧,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死,因为他要的东西还没有找到。&&他千辛万苦变成行尸,不是为了来这里和那个妖怪聊天后便被扔出来的。&&但……现在想什么也太晚了吧。&&很多很多的回忆,在眼前一件一件闪过。很快,却足够他看清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后悔吗?没什么好后悔的,想要的东西,总能在与父亲和命运的战斗后逐渐得到,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他没有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包括……包括……离开父亲……&&上方传来呼喝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追随着他坠落的轨迹扑了下来。&&─他要闯出只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有自己的选择,他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攥在别人的手里,即使,那个人是真正爱&&他的亲生父亲!&&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脸,但他还是有种恍然在梦中的感觉。&&─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选择错误,即使,看到父亲寂寥、失望却沉默的表情。&&对方追上了他的速度,一把捞住他的腰带,两人在半空中翻滚几圈,降落的速度霎时慢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能成功,他总有一天会回到父亲身边,告诉他当初的放手,尽管剧痛但其实多么正确。
拉住他的那双胳膊并不强壮,比起他年轻的肌肉差得太远,可现在它就是他唯一得救的机会,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过在这种情况下,接受对&&方这样的帮助。&&─然而世界,不会因为某个人强烈的愿望而停止转动,他想过很多很多可能,却没有想过父亲的生命,也会有走到尽头的一天。&&他们的身体向上浮去,他看看对方艰难拉住他的表情,他缓缓伸出手,抱住了那纤细柔软的腰肢。&&─直到那一瞬间他才忽然发现,这么多年漂泊在外、倾力打拼,总以为是自己的力量,其实不是。&&即使他抛弃了那个家,即使父亲在他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说滚出去就别回来,他却知道父亲仍会给他留出一片小小的空间,不管他飞出去多远,都有一个地方,让他可以随时回去。&&父亲手中牵了一条让他们可以借风飞翔的长线,他们却以为那是自己坚强的双翼。&&被爱的人拼命挣扎,有恃无恐地伤害,父亲受伤了,他们谁也没有看见。&&对方愣了一下。&&两人已回到最高层,对方拉住他,一个翻滚,从玻璃破裂的地方钻了进去。&&行尸倒在地上,一口一口喷着暗红色的血。阴女士半跪在他身边,喘息得非常厉害,却不忘以一手托着行尸的头,以免他仿佛永远流不完的血倒灌回去。&&“把你偷他的东西还给他!”她抬头,厉声说。&&“不还。”女孩淡淡回答。&&阴女士的脸变了。明明还是她的五官,却好像在上面重叠了一张别人的脸,陌生、凶暴而残忍。&&她低吼一声,声线忽然变得低沉粗哑,然后,一个好像被塑胶薄膜包裹的身躯,从她体内长长地拉了出来,带着那奇怪的声音向女孩─的妈妈冲去。
女孩变了脸色,轮椅发疯般旋转着冲到母亲身前迎击,但那“东西”却似乎已经计算到她的动作,在即将碰到她的前一瞬间,一个骤然地九十度左拐,绕过女孩的身躯“砰”地一声打中她身后的女人。&&女孩瞪大了眼睛。&&女孩尖叫起来。&&房间里所有的玻璃制品都乒铃乓啷碎了,落地窗当然也不能幸免,刚才被撞后留下的玻璃茬,在厉叫声中全部碎成了粉末,所有人都在突然变大的寒风中捂住了耳朵。&&但“那个”却丝毫不受她影响,胁持着痛苦捂住下腹的女人,一直退到没有任何遮蔽的落地窗前。&&“把他的东西还给他!”“那个”厉声道。&&“那个”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性,不高,非常瘦,但他抓住女孩妈妈的手却非常有力,手背上甚至浮起了很粗的青筋。&&他的脸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放下我妈妈!”女孩恶狠狠地说。&&“把东西还给他!”&&“你放下我妈妈!”&&“我不怕再死一次,”那人同样恶狠狠地说:“但是我可以把你妈妈一起拉到下面去!”&&他拽着女孩的妈妈,往后退了半步,她颤巍巍地随着他后退,忽然一脚踏空,她尖叫起来。&&女孩扶着轮椅的纤细手指,浮现出凹凸不平的粗大骨节,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浓厚的杀意,仿佛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扑上去把他撕碎。&&女孩忽然回头看向倒在一边的行尸,行尸看着她的眼神微微一笑。&&阴女士轻咳一声,挡在了他们之间。&&“莫把事弄成这哈。”她刚才还是标准普通话的口音,奇异地带上了浓厚的方言味道,对行尸说:“我不知到底她拿了你啥,不过有话好商量,反正你都死了……”&&“我不会还的!”女孩尖锐地说:“有本事你们杀了我!食尸就是食尸,你们以为我吃掉的内脏还能吐出来给你吗?不可能!能让它们在我身体里多活一年是你们的荣幸!反正你已经是死人,还要内脏干什么?”&&“食尸?”那位老年男性疑惑地问。&&阴女士微微叹气:“这丫头,五年前变成了食尸……”&&行尸因为自己想活下去的强烈愿望,而变成行尸。&&食尸因为别人想让他活下去的强烈愿望,而成为食尸。&&所以女孩变成了食尸,一年便要换一副内脏,否则她全身都会开始腐烂。&&这一次她选中了刚刚因车祸而死的行尸尸体,虽然当时他的肝脏和胰脏都被撞得稀烂,但这对食尸来说不是大问题,因为她只要那大部分好的脏器而已,肝脏和胰脏……没有也无所谓。&&“你们胡说!”&&女孩的妈妈尖叫,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正被人胁持一样,“我女儿好好的!她根本没死!什么食尸!她才不吃尸体!我了解我女儿!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比普通人弱!你们这些骗子─”&&她的声音过于高亢,吵得人脑袋都在嗡嗡作响。&&温乐源皱眉,和温乐沣一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够了……”十四、五岁的女孩,冷静地看着她的母亲,“放开我妈妈,我把东西还给他。”&&“我女儿才没有拿你们的东西!”女人又尖叫起来。&&“她绝不会拿别人的东西!我是她妈妈我了解她!你们这样逼她没有好处!一定有哪里弄错了是不是?女儿!告诉他们你根本没拿!我们家的人从来不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女孩垂下眼睛,柔和地微笑:“妈,你真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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