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抽烟,我白天闻着烟味淡一到晚上烟味比较浓,闻着心口都疼咋回事?

-理想和现实是一对反义词

“他送我的打火机丢了。”

苏新皓记得左航在上次的聚会上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和朱志鑫分手吗。”苏新皓靠坐在沙发上,OK厅里迷蒙的霓虹灯错落交杂,玻璃桌上的威士忌空了半瓶,高脚杯中残留了些棕黄色的液体。

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纯银的戒指,刻着三个字母,小小的,最后一个字母X上嵌着一颗极小的钻石。苏新皓伸手碰了碰戴在中指上的戒指,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划过那三个字母。

威士忌的度数偏高,神志却意外清醒,高脚杯倒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左航噤了声,目光落在那枚纯银的戒指上,苏新皓从朱志鑫将这枚戒指送给他后他就没有摘下过,戒指戴在中指上表示热恋中。

左航将倒了的高脚杯扶起又倒上半杯威士忌递到苏新皓面前。

“不是说放下了吗,中指上的戒指又是什么。”

唇瓣抵着杯沿清晰地感到一丝凉意,苏新皓放下酒杯小心地摘下戒指举到自己眼前,戒指折射着灯光,小小的三字母清晰地映在眼底,zzx。

最后两个字咬得费力,苏新皓将戒指放到酒杯上方,松手,“啪”地掉了进去,棕黄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桌上,戒指沉入杯底碰撞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左航掏出一盒烟打开盖子朝苏新皓示意,苏新皓摇摇头,举起酒杯,一手抵着杯口杯身倾斜,液体如数倒了出来穿过指缝滴落在地上,最后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戒指。

苏新皓的人生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父亲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母亲是著名的钢琴演奏家,所有人都羡慕的家室在他看来不过是满荆棘的牢笼,将他牢牢的扣在里面。第一名是他从小的目标,不论是成绩或者是其他任何方面。

喜欢跳舞但却不敢跳街舞,他随了母亲去学了钢琴,古典音乐欣赏,房间里的柜子里装满了奖杯,外人都说。

“新皓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小孩,年级第一不说其他特长都不落下。”

也有人说他成熟地不像个孩子。或者确实也是。

南城一中是全市里最好的私立高中,父亲为了生意搬家来了A市,苏新皓不想再转去初三,直接跳级升到高一。

第一次听到朱志鑫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学校周一的集会上。

朱志鑫站在主席台上,英伦式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多了几分贵气,衣服上的扣子扣得整整齐齐一颗不落,银边框镜架在高挺地鼻梁上,乍一看任谁都觉得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只是前额刘海和发尾稍稍染成棕褐色的发色以及手上捏着的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A4纸出卖了他的本性。

台上的人晃着步子走到话筒前,纸上的字写得龙飞凤舞,朱志鑫眯着眼睛辨识了一番清了清嗓子。

“抱歉,检讨书字写得有点狂草奔放,我认认。”

整张白纸上的字勉强只能认出几个字,朱志鑫看的糟心,干脆直接将检讨书揉成团塞进口袋临场发挥。

“各位同学老师,再次我深刻地意识到我的错误,我不应该翻墙私自出校去网吧直播联赛......”

朱志鑫说的诚恳,苏新皓伸手碰碰前边的人询问怎么回事,前面的同学朝苏新皓无奈地摆了摆手。

“朱志鑫,我们学校里的一股清流,打架逃课什么的他都干,每周一次自我检讨,不过成绩却稳稳排在年纪前三,也是厉害。”

苏新皓抬头看着站在台上滔滔不绝的朱志鑫,张口就来的检讨还不带卡壳的心底默默感叹这是临场经验说少丰富了才会脱稿检讨。

“我再次为我的行为而感到自愧,我保证,下次绝对还会再犯。”

“对了,跟各位推荐一下,咱学校附近那儿网吧环境不错,有空值得去一去,还蛮便宜。”

站在台下的班主任脸色一沉,整张脸都绿了,朱志鑫说得认真,最后还向全校鞠了一躬从主席台上跳了下来朝着边上的班主任和校长笑笑大跨步走回了班级,整个人充斥着张狂。

人群里发出了一阵不小的躁动,朱志鑫每次检讨总能掀起写风波,前面自我检讨地有多认真,结尾留下的话就有多令人意想不到,自我检讨成了网吧宣传,校长深吸了一口气,气的走路顺拐,走上主席台时同手同脚的样子引起台下人窸窸窣窣的笑声。

散会后各班都解散回教室继续上课,苏新皓没有跟着班级,母亲给自己送来一张音乐会门票放在门岗,全球巡演的钢琴演奏会,周五晚上七点的。

苏新皓淡淡地瞥了眼门票,随手塞进口袋加快了些脚下的步子小跑着回教室。

楼梯口走得急没想到撞上了正好下楼的人,苏新皓抓住扶梯才险些没有摔跤,不过坐在地上的人似乎摔得不轻。

苏新皓伸手想要拉一把地上的人,低头却对上了那人抬起的脸。苏新皓没了动作,朱志鑫倒也不客气,拽住苏新皓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课前预备铃透过广播传出急促的乐声,朱志鑫拍拍苏新皓的肩指了指自己的手表向他示意

“嘿,帅哥,要上课了哦,小心迟到被刘主任抓。”

朱志鑫背着书包匆匆跑下楼,校服外套被风吹起露出里面的白T,原本学校规定的白衬衣和领带早已不翼而飞。

逃学好像比迟到骂的更惨吧。

苏新皓大概可以脑补出下周一朱志鑫站在主席台上的场面了。

老师上课了大约十分钟后苏新皓才匆匆赶到教室喊了声报告,老师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让苏新皓回了座位。

“怎么来这么晚。”旁桌压低了声寻问。

苏新皓握着手的笔顿了顿,笔记本上草草写下几个字。

“啊,遇到了一个,违规的小傻子。”

苏新皓对于这场音乐会没抱着什么欣赏的心思,只是顺了母亲的意愿穿了一身相对正式的衬衣去剧院里神游那两个小时。

管弦乐团的表演对苏新皓着实没什么吸引力,就连最后的压轴钢琴独奏也是家里音响一天到晚放的那一首。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这样,苏新皓的人生就像是提前被规划好的那般从来没有自己的选择权,只是由着母亲所希望的那样一步步地走下去,没有一点光,是看不清的未来。

剧院里的那点冷气夹在黑压压的人群中,离学校门禁还剩半个小时,母亲嘱咐晚上司机来接他回家,苏新皓以考试为由含含糊糊地搪塞了过去。

空荡荡的街上没几个人,苏新皓没有叫车,拖着步子漫无目的地踩着人行道的边缘,路灯立在一旁投下束暖黄色的微光映着乌黑的沥青路。

裤袋里手机不停地振动,苏新皓瞥了眼来电人后伸手长按关机键。亮起的屏幕暗了下去,苏新皓将手机塞回口袋,无力思考母亲过会儿会怎么过问。

小巷子口飘出一阵烟味,苏新皓下意识地避了避。

“小朋友那么晚不回家,小心走夜路被坏人给拐到山里去当小媳妇。”

苏新皓抬起头,朱志鑫半身隐在阴影中,透着点天光勾勒出半边精致的脸颊,眼睫长长地下垂,细长的女士烟夹在中指和食指间。朱志鑫靠在墙上微微偏头冲苏新皓挑了挑眉。

苏新皓的目光落在那根燃了只剩半截的烟上,眉间不自觉的皱起,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挤出一个字没了后话。

朱志鑫笑了笑,嘴角勾起点弧度向前跨了两步走到苏新皓跟前细细打量。对面的人穿的考究,高顶的衬衫衬得他少了一点学生气,但那股子的青涩是挡也挡不住,只是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淡淡地忧郁感。

“小朋友穿那么考究出去跟小妹妹约会了?”

苏新皓被朱志鑫那股痞气调/戏地向后躲了躲。

“没有,去听音乐会了而已。你为什么……”

“哦——有情调啊,怪不得一来上下学姐学妹喜欢得下课跑来看了。”

朱志鑫咬住烟头轻轻吸了一口,唇间吐出的圈圈白烟被夜风吹得散了痕迹,空气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草味。

苏新皓没有吱声。朱志鑫猜了个大概,鼻间挤出轻不可闻的笑声,没有参杂任何一点的讥讽,就好像是单纯听了一个笑话。

“怎么,小少爷,你爹妈是你吗?想要做什么是你自己的决定,父母没有权利选择你人生。”

“你不会是个妈宝吧。”

苏新皓毫不示弱地反驳道。朱志鑫将手里的烟递到苏新皓唇边示意。

“小朋友,叛逆期没来过吧,来,尝试打开新世界。”

快烧到底的烟闪着点星火,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那点不服气在作祟,苏新皓鬼迷心窍般轻轻咬伤那朱志鑫留下的痕印,辛辣的尼古丁刺激的生理盐水夺眶而出,苏新皓猛地咳嗽了几声。

朱志鑫有点出乎意料,他没想到苏新皓这样的小乖乖真的会凑上来,原本只是抱着好玩的心思,现在倒是被苏新皓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惹得有点想发笑。

“没让你一定抽啊,你是不是傻。”

朱志鑫强忍住笑意吸了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那点火光,微微抬头冲着苏新皓吐出些白雾缭绕的烟云。

迷蒙间苏新皓看不清朱志鑫的脸,只隐约觉得那双透彻的眸子里含着些笑意。

“走了,怕黑的小朋友记得早回家。”

苏新皓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朱志鑫走远的背影,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黑色的卫衣帽套着,从长袖里露出的一截细指握着手机,打着手电。

许久,苏新皓勾唇莞尔,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

到底谁是小朋友,谁怕黑啊。

因为提前跟门卫大爷打过招呼,所以宿舍门还一直留着未关。苏新皓瘫倒在宿舍床上,又将手机开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解释,那手机没电关机当作借口搪塞过去。

他要将手机关机,屏幕却跳出十几条消息,班长把他拉进了班级群,他还没来得及设置消息免打扰。

有人艾特他问要加入什么社团,苏新皓顿了顿手,思绪刚飘忽了一秒又看见有人回复说“苏哥肯定是去音乐社啊,弹的一手好钢琴,音乐社社长林安还悄悄来找我打听过,苏哥要是去了那肯定首席钢琴手。”

下面的人纷纷应和,苏新皓心里涌起一股烦躁,退出了聊天界面。他按部就班的人生在别人眼里成了一种定格的形象。性格,谈吐,爱好,各种各样表现在人前的姿态。

有时候甚至私下里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

没有人在乎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和感受,他像是一个为他人量身定做一个标榜,一个家长老师眼中最完美的存在,完美无缺到他自己都厌恶自己。

苏新皓将被子拉过一角盖在身上,手机被随意的丢在书桌上。他阖上眼,一天的倦意渐渐涌上大脑,在意识变得朦胧的前一刻,他在漆黑的世界里看到一个高挑又显得肆意张扬的身影。

有一束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撕开一道细小的裂痕,那人转过头,脸被埋在暗影下,只有那双清亮的眸子闪着些细碎的星光,苏新皓听见他说:

“小朋友那么晚不回家,小心走夜路被坏人给拐到山里去当小媳妇。”

他张嘴想要驳回,唇角却不自觉扬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这几个周末苏新皓一直窝在宿舍里,除了固定时间的课以外他就是去食堂吃顿饭,张极打电话过来问候,苏新皓应着说还不错,又带着玩笑的语气自恋道:“哥到哪里都是最强的。”

张极本想出口安慰几句,听到某人如此的发言眼皮狠狠地跳了跳,觉得自己是瞎操心。俩人有的没的瞎扯了半个钟头被苏新皓要去上钢琴课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不是吧,你这钢琴都已经学得少说都能成那些大乐团的首席钢琴手了,还去学,你妈这是要把你培养成钢琴家吗?”

“不可能,高中毕业我要去学金融,我们家那公司我爹能让我当个甩手掌柜吗?”苏新皓抖抖肩,手里拿着琴谱准备塞进书包。

“我说,苏新皓,你这真的就是照着你爹妈想的走啊,我说你小时候就算了,你都十五了啊,就没点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苏新皓沉了声,母亲发消息来催促上课,他又同以前一样含糊着挂了电话,背起书包往外走。

兴趣爱好吗,他被强行灌输的兴趣爱好就是各种周末班,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父母给的任务,只要把任务完成好了,爸爸妈妈就会开心,只要把任务完成好了,别人都会喜欢他了。

偶尔有人问他开心吗,他挂着在镜子面前练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笑容说,开心啊,谁都喜欢优秀。

下课的时候苏新皓打发走了家里的司机,挂着耳机一个人往学校走。学校附近有个小巷子,班里有同学提醒他说离那个巷子远一点,不少混混在那里打架,免得殃及自身。

他和那个巷子隔着一条道,他把手插进衣兜里,不小心扯到耳机线,右耳的耳机松松垮垮地掉了下来,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打斗声。

他没忍住抬头朝路对面看了一眼,却在刹那间看到朱志鑫被人扯着衣领摁在生了霉点的墙上,嘴角还淌着一痕血渍,但那人却依旧扯着笑脸。

苏新皓心悸了一秒,脚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朱志鑫是不是看见了他,但他觉得他的目光投向了他。

也不知道苏新皓哪里来的胆子,手里什么也没拿就挡到朱志鑫面前,举着手机威胁要报警,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不知道什么东西,带头的那个迟疑了会儿,又恶狠狠地朝朱志鑫瞪了一眼。

“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

等人都走尽了朱志鑫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倚在墙边吐出个烟圈,歪着脑袋冲苏新皓笑。

“小屁孩,哪里来的胆子,知道那群人谁吗,就敢来帮我,这次运气好,下次你指不定就被揪着一起打了。”

“我就喜欢英雄救美。”

苏新皓向朱志鑫回敬一个同样痞里痞气的笑容,又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结果朱志鑫却满不在乎地笑笑,大拇指用力地抹去嘴角的那点红色。

“小朋友,我打过的架比你读过的书还多,所以不用操心OK?。”

苏新皓见朱志鑫态度生硬便不再言语,他跟在朱志鑫后边走,没走两步前面的人就突然转了过来,苏新皓没看见,两个人头碰头撞在了一起。

“你干嘛突然停下啊?!”

“你干嘛跟着我啊?!”

朱志鑫吃了痛揉着额头对着苏新皓瞪大了眼睛:“好好的不回家跟着我干嘛?”

“我回学校啊,谁跟着你啊,我住宿好吗兄得,看见了吗,前面是学校!你还不让我回去了是吧?”

“哦?”朱志鑫坏笑道:“我还以为你离不开妈妈呢。”

苏新皓刚想回怼一句滚蛋,朱志鑫就贴着他的肩擦过朝着原来的反方向离开,甚至还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

周日晚上苏新皓还念叨着朱志鑫会不会又被拎上主席台“演讲”。隔天早自修交作业就看见某人站在教导主任办公桌前。

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怀里抱着一叠作业本,做贼心虚般贴着墙根慢慢地挪过去。

“你妈妈打来电话问你的情况......”

“我很好,主任。而且这次月考年级第一,你告诉她没必要打电话。”

乔勇抬头瞥见朱志鑫嘴角裂开处,又叹了口气:“没说你成绩不好,就是你这个人生活......总是......总是太放肆了,你要学着收敛点......”

朱志鑫乖乖应着,即使乔勇知道他根本就没在听,但依旧忍不住想要发几句牢骚,翻来覆去那几句旧话,

“学习好是好事,但你还是要管束自己,天天打架逃学的也不好,你妈妈真的很关心你,她每月都有......”

“关心我?”朱志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被激了起来,“关心我就天天打电话让您来对我说教,关心我就是出钱给学校捐一栋教学楼来让校董给我开后门?”

所有被隐藏的戾气在提及那人时被尽数激起:“我需要那种关心吗?!有本事让夏依兰自己站到我面前来对我说教!”

苏新皓站在门的一边,意识到不对劲后立刻装作路过的样子平静地捧着作业本佯装走过。幸亏朱志鑫不和他走同一方向,不然场面尴尬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

早自修结束后先是上数学课,苏新皓靠在窗边,讲台上数学老师讲的内容早就预习过了,基本题没什么问题。

他走了一会儿神,想到朱志鑫在办公室里情绪激动差点失控的样子和朱志鑫悠然抽烟的模样又突然觉得,其实朱志鑫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潇洒。

苏新皓从宿舍大爷那里得知朱志鑫也住校,只不过每天基本都回来的很晚。

他偶尔遇见朱志鑫,走廊上他们俩面对面走过只有一个简单不过的微笑和点头。自从那天窥见过朱志鑫一点点的失控后朱志鑫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我行我素。

同学说朱志鑫还是学校街舞社的社长,舞跳的好,还会rap,每次学校文艺汇演女生们最期待的就是街舞社的表演,里的朱志鑫。

他早就料到朱志鑫在学校里的人气不小,但没想到他的人气甚至蔓延到校外去了,周末还有附近学校的妹子偷偷摸摸在教学楼和篮球场里晃悠。

有的还溜进了男生宿舍。苏新皓不得不感慨颜值使人疯狂。

自从那天过后苏新皓和朱志鑫就很少有了交集,他觉得自己和朱志鑫像是两个极端,却又相似到可疑。

于是他翘了一节钢琴课,原因大概就是对于生活节奏的厌倦,他提前把手机关机,走到市中心的广场。

最近在举办音乐节,中心广场架了个台子表演,他挤到人群中,抬头望向舞台。很简陋,没有他以前表演的剧院大,彩灯四射,灯光打下来很热,要逼出汗来。

他挤在最中间,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完完全全地看见整个舞台,音乐节奏响起来的时候人群都在躁动,舞台上的人微微抬起头,刹那间苏新皓屏住了呼吸。

舞台上的人只是简单的卫衣和紧身牛仔裤,但身体随着音乐鼓点踩出的舞步成连贯的动作躁动了全场。

苏新皓看着舞台上朱志鑫的舞动的身影大概明白他和朱志鑫不同的大概就是点勇气,一点不甘被束缚的勇气。

有人为他吹哨鼓掌,苏新皓静静地站在台下,又转身挤出人流。

朱志鑫刚换完衣服,舞台上的灯光太热,快节奏的街舞过后衣服湿了大半,只能换件新的防止受凉。

大概是意外苏新皓的出现,朱志鑫调笑道:“哟,怎么不去上课。”

朱志鑫挑了挑眉,“怎么,来叛逆期了?”

苏新皓没有理会朱志鑫的调侃,而是伸手想他讨要问道:“你有烟吗?”

原本以为朱志鑫不会轻易地答应自己,但没想到他只是顿了一下,随后便从外衣口袋里掏出烟盒,大拇指轻轻一推自己先咬了一根,然后再给自己。

打火机擦出火花点着烟头,苏新皓想要借火,朱志鑫却又不答应,像是故意在玩儿他似的。

朱志鑫向后退一步似乎在等着看好戏,结果苏新皓却向前一步逼近他,嘴里的烟抵上朱志鑫咬着的烟,燃着点火星,呼吸相近,他沉声道:

苏新皓在恍恍惚惚回到宿舍后又回味了自己刚刚干的宏伟事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大脑发育未完全。

就连朱志鑫的轻笑声还依然在耳边回荡,火倒是借着了,脸却丢完了。

“噗嗤,小朋友,哪里有你这么借火的?”

朱志鑫像是被戳中什么笑点一般,他低下头,嘴里的烟被拿下夹在指尖,肩膀小幅度地抖动着。

苏新皓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脸颊的温度一下子烧了起来。朱志鑫抬起头,扔了手里那只燃了小半截的烟。

苏新皓闻声看向朱志鑫,结果面前的凑过身来就抢了他的烟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刚想痛斥朱志鑫这种不道德的行为,却被迎面抛来的打火机砸了个正着。

“不是借火吗小朋友,送你一个打火机。”

“不送烟,烟很贵的。”

那你刚刚一扔就扔两支。

然后他就满头雾水地被朱志鑫给打发了回来,对方好像自觉行为很绅士一般给他打了辆车,把他塞进后座。 

苏新皓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火,火苗刚蹿起来又立刻熄了下去。手机在一旁不停地震动着,他顿了顿,最后接起电话好像演练过很多遍一样地向母亲对缺课进行了解释。

胃不舒服,吃太多凉的闹了肚子,学校有点事情要处理来不及......

随便找个理由和借口就好了。

那天的失礼好似打破了一个咒语,苏新皓在众人面前依旧维持着良好的形象,背地里悄悄打假条跑出校买了一包烟,又在体育课翘了课跑到天台学抽烟。

好巧不巧次次都能碰上朱志鑫。

朱志鑫笑他是大尾巴狼,装的乖乖的骨子里就是个坏孩子,逃课抽烟学的倒是快,有模有样的

苏新皓坐在天台的水管上,背靠着铁网,两条长腿随意地叠着,也不怕那生了锈的破铁网突然一塌他就完蛋。

那你呢,装的不良少年违纪违法的坏学生,骨子里却是个乖乖仔?

为了一个舞台饭也忘记吃只为了最好的舞台效果,大街上有人被混混欺负了就赤手空拳上去跟人家干架,女孩子想喝奶茶,嘴上不乐意但还是会去帮忙跑腿,最后又成了自己请客。

明明就很好,明明也很乖。反叛因子下的温柔和认真,星光永远追随身侧。

他让人大跌眼镜去参加了街舞社,私心想要窥探朱志鑫乖张外表下的内心,却意外寻到了一片别样的风景。所有的散漫和不在意都像是层伪装,故意要将乖顺收起一般,在骨血里刻上叛逆。

观众席的位子上他努力靠前,银幕里他好近的距离,却独独只能观看一场匆匆又漫长的故事。

“可能我们都是坏人。”

“朱志鑫,在一起吗?”

对面的人神色如常地刷着手机,好像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一样。下课铃通过广播蔓延到校园的每一处角落,走廊里一下子就灌满了嘈杂的声音。

有女生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聊着最新的八卦,男生在教室狭小的过道里追逐打闹,偶尔有教导主任气急败坏的训斥声。

十二月的冷风刮在脸上有点痛,过长的刘海被风吹的有些遮住了视线。苏新皓站起身,迈开腿大步走向靠在天台边上的人。

“所以说啊,朱志鑫,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他应声望过去,朱志鑫似乎笑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很肆意的弧度。手机屏幕暗了下去,黄昏也退回地平线,有两颗星星偷偷爬上月亮的脊背,准备在黑夜彻底降临前邂逅浪漫。

“在一起的意思有很多。”

“我勉强理解为你想和我谈恋爱。”

于是下一秒嘴唇贴上柔软的触感,唇齿间有一股白桃的烟味,苏新皓滚了滚喉咙,将那股烟咽下,双手自然地搂上那人的摇。

教学楼的灯光排排亮起,无人注意到天台的角落在偷食禁果的小孩。

太过分了,苏新皓想。他们翘了半个晚自习,在天台接吻,显得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

当然,朱志鑫真的很坏,冰冰凉凉的手捂上颈脖的感觉着实不好受,他打了一个寒颤,抬眼便是朱志鑫无辜又狡猾的笑容。

是一个秉性纯良的小坏蛋。

他们俩好像如同心照不宣一样,对外依旧关系如常,恍恍惚惚隐秘了一年的时光。偶尔一个搭肩,低头时落在侧脸的一个轻吻。

苏新皓生长痛半夜惊醒,翻着手机相册里的一张张图片又犹豫着点开了通讯录,一分钟的时间好漫长。朱志鑫高三要准备高考,照他的意思大概会考到省外的城市。

最后在无人接听的第四十秒他挂断了电话。

街舞社换了社长,苏新皓退了社,理由是万能的要学习上进,实质是没了想要留下的借口。

他们半个月都没有单独呆在一起过,每次都只是草草不过一小时。高二选科命运关天,苏新皓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安排。

他安慰自我,编了一个荒唐的理由自我搪塞。

无所谓了,反正,都挺好的。

最后朱志鑫去了外省的B大学修了摄影,他跟他妈大吵了一架,夏依兰认为摄影没前途,要他选报计算机。大概是心里堆积的怨愤无处宣泄,朱志鑫当着夏依兰的面挥手砸了一个花瓶。

瓶身落在地面,碎成零落的花,他大声指责夏依兰三年的不闻不问,他一人呆在宿舍三年,放假不想回家因为空荡荡的房子里早已物是人非。

他最为幸福的过去对于他而言就是最残忍的凌迟。

闹剧好像永远都不会收场,夏依兰沉默着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手指涌出鲜红的血。

朱志鑫咬咬牙,将夏依兰手中的碎片接过,找出棉棒消毒水和创可贴简单的处理了伤口。他刚想嘱咐两句却被突如其来的哽咽给打断了思绪。

夏依兰缓缓捂住脸,“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什么都不反对你了,但你能不能......”

“能不能和那个男生断了关系。”

是在前两天苏新皓送朱志鑫回家时,楼下的一个贴脸吻被刚好回家的夏依兰看见了。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儿子开口,这种感情太错误,在旁人眼里,那就是怪物。

情绪触发地太突然,朱志鑫僵在原地,开口是干涩到沙哑。

“如果你是想气妈妈的话那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以后常常陪陪你好不好?小鑫......算妈妈求求你了,不要跟妈妈置气了......”

“置气?你觉得我和苏新皓在一起就是和你置气?”

刹那间朱志鑫感到前所未有的可笑,跪坐在地上的女人万分狼狈,脸上的彩妆被泪水晕花,声嘶力竭到卑微的姿态让他内心狠狠地一揪。

他松开握紧的拳头,将地上的母亲扶到沙发上,用纸巾细细地擦去她脸上的泪,动作轻柔地就像小时候一样乖巧懂事。

夏依兰伸手想要触碰她那三年没有好好关心过的儿子,却被无情地躲开。朱志鑫站起身,木质门关上前他转过身,说:

“妈,我的喜欢,从来都不是为了同你置气。”

“那样的喜欢,就太一文不值了。”

“摄影是我喜欢的,苏新皓同样也是。”

朱志鑫一个人游荡在路边,他拨通电话不作声,电话里头的人问他,怎么了。

他好像恍惚了很久很久,等到苏新皓忍不住要问他在哪儿时,他突然开口问道,苏新皓,你会害怕吗。

害怕别人的眼光,害怕未来,或者说是,害怕我。

苏新皓感到奇怪,但依然答道:

“会啊,谁不会害怕,但想想是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朱志鑫,你给了我少有的勇气,所以我想奋不顾身地去奔向你。”

所以你走的慢一点,我在努力追随,成长到足够强大去抵抗,抵抗未知,我要我们有未来。

B大的迎新会举办的隆重,朱志鑫被学生会拖来当监工,实则作为吉祥物激励女生们,校草赤裸裸地坐在台下,免不了接收台上妹子们的暗送秋波。

朱志鑫在背地里骂了左航不下十遍,连蒙带骗地把他忽悠地团团转,说什么急事实在没办法了让他过来监工,到头来自己出去约会留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知道顶什么用。

他看了眼台上的情况又估摸着时间,实在算不准这个彩排要到什么时候。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来电显示上的三个大字让人不能忽视,朱志鑫起身向站在幕布边上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示意接个电话。

“不是说好等我下课一起去食堂吗。”

“左航那个杀天的骗我去监工,就你们新生入学那个迎新会。”

算是对两个小时进行发泄,朱志鑫对着电话就是一顿吐槽:

“我说他安的什么好心,早上八点给我买早餐送到我的桌子上,又端茶又倒水的从来没见他那么殷勤过,好家伙,趁我没睡醒给我下套,骗我来监工,整整两个小时还没完,我啥事儿都没有就让我坐着,我手机都快没电了!”

“台上的妹子又不停地朝我看,让我很尬。”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最后说了一句什么,朱志鑫恍然大悟妄图辩解一下糊弄过去,不料某人直接抓住重点对他逼问:

朱志鑫闻言愣了愣,僵直地转过身,迎面就是苏新皓站在楼道口那里,手机放在耳边,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同过道里的回音清晰地交叠在一起。

“傻站着干什么,快走,我带你去学校外边吃火锅。”

里边还在彩排,好说歹说当个吉祥物也要撑到结尾,朱志鑫往里边瞅了几眼犹豫不决,结果被苏新皓直接连人带领子提起来拖着走了。

“你不是说了没你什么事吗,那就直接走了呗。”

他跟苏新皓差了一级,上了B大以后朱志鑫也很少回A市,每次去也待不过两天就要回去。两个人偶尔挂个视屏电话,苏新皓有一次别别扭扭地问他是不是有很多妹子追他,毕竟就冲着朱志鑫那张脸放哪哪儿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大概是时间太晚,朱志鑫下意识地答道:“那是当然,还有妹子到我教室门口堵我,当众被表白已经麻木了。”一时嘴快,等反应过来看到苏新皓手机里那张黑成炭的脸朱志鑫才认识到自己言语错误。

刚想出口解释结果就被人告知早睡挂了电话,一套操作整的朱志鑫睡觉也不安稳。最怕人的是,第二天朱志鑫早上下了课,发现教室门口站的一堆女生里面混了一个面无表情的苏新皓。

一个高三生在周三早上从A省出现在了B省,应当是在早上第三课的时间出现在了B大摄影系教室的门口同一群妹子站在一起。

朱志鑫当场差点没被过去,伸手把苏新皓给拽走朝着原本约好去图书馆的同学喊了一声抱歉。然后在校门口叫了一辆车要送苏新皓去机场回学校上课。

“你干什么?!我不走。”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小朋友,你要造反吗,高三逃课不上学了啊你?!”

某位小朋友不肯上车,指着B大门口道:“我来看看我未来的学校。”

“我被保送了,就是B大。”

其实原本是要给朱志鑫一个惊喜的,没曾想一个电话给他捡到了一个大瓜,所以提早准备好来B大,在附近事先已经找好了房子。

所以保送生的快乐就是在别人奋斗复习备考的时候他在外边找对象玩。过去半年多了这依旧被朱志鑫吐槽,斥责苏新皓没有高三生的体验感,应当去复读重温感受凌晨四点的太阳,和被英语早读支配的痛苦。

苏新皓最后还是听从父母的学了金融,他向来听话,依照这个父母的意思一步步走下去,哪里有真的愿意,不过是从听话里换一点自由。

毕竟他所有的叛逆,都给了朱志鑫。

室友总要调侃朱志鑫走哪哪儿都要带着苏新皓,苏新皓身边总是少不了朱志鑫。见了总要说,朱志鑫,又带着苏新皓一起啊,跟亲弟弟似得那么宝贝。

他总是笑笑过去,原本和苏新皓拉着的手也会在别人目光投来的那一刻默契地分开。

关系被藏得死死的,谁也不提,一捅就破的纸隔着好远的距离,往前走一步就要痛上一分,那就装聋作哑当个傻瓜,守在自己的保护圈里悄悄吻一吻对方提醒着悬崖边上的爱。

朱志鑫大三那年被学校送去做交换生,两个月的时间去了法国,同行的还有陈天润,照常如大一两个人分开那段时间一样挂电话,是被同一个寝室的陈天润看出了端倪。

“你和苏新皓,在一起了对吗。”

他几乎是用陈述句的语气来讲述这一句疑问句,朱志鑫僵直了身子,过了好半天才闷闷地憋出一个嗯。

“啊,我没有恶意,我是说,我和你一样。”

大概是有些许诧异,朱志鑫投过去的目光显得太过惊讶,陈天润倒是不大在意,转着手机侃侃而谈:

“我也喜欢男的,当然你放心我对你没意思,你的小男友也是。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啊。”

“四年了,从高二到现在。”

“没人知道?当然现在除了我。”

“啊......”朱志鑫沉默了几秒,又缓缓道,“没......没有。”

陈天润看着朱志鑫越来越小的声音了然地挑挑眉,不再追问下去,干脆跳开话题换了明天要去哪里取景。这种事也不好多问,明眼人心里都清楚世界是存在偏爱的。

朱志鑫同陈天润去街边取了日常午后的景,当作练手。法国街头有不少手工店,朱志鑫走进去细细问了些东西又交代陈天润先回去他留下来处理点事儿。

等到快要熄灯了朱志鑫才回来,手上贴了几个创可贴,陈天润问他哪里弄伤的,朱志鑫却摆摆手说不碍事,不小心刮到的,又捏了捏手心里的小银圈放进一个盒子里。

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苏新皓的生日,朱志鑫大手一挥应下苏新皓说要给他拍个写真集。七八个聚在一起围着一个火锅B市下雪的冬夜,整箱的啤酒上桌灌满了杯子。

朱志鑫没喝多少酒,一顿饭下来倒是成了最清醒的那一个,剩下的人迷迷糊糊地打车回了宿舍,苏新皓瘫在一边半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有几分清醒。朱志鑫伸手戳了戳苏新皓的脸问他醉了没有。结果那人转过头来傻兮兮地冲着他笑半天不吐出一个字来。

“苏新皓,你醉了没有。”

“不......不知道。”

朱志鑫忍着脾气没有拍过去,干脆耍起了玩性,“那你最喜欢谁?”

“朱志鑫。”回答地一点都没带犹豫。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他,想把世界都送给他。”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怕了,我也不会......”

朱志鑫看着苏新皓懵懵懂懂的话一时间哽住了喉咙,他架起苏新皓往他的出租屋走,苏新皓倒是听话,一路上不哭不闹不吐也不耍酒疯,安安分分地被朱志鑫架着走。

朱志鑫把苏新皓放在床上,离开前把一枚小小的银戒指套在苏新皓左手的中指上,小心翼翼的。

“我也想让全世界知道你喜欢我。”

“可是苏新皓,世界上又有几个人喜欢我们。”

苏新皓醒过来是头天早上,他隐隐约约好像记得朱志鑫跟自己说了什么又记不太清,中指上却又多出来一个银戒,样式非常简单,刻着zzx三个字母,一看就知道是某人的杰作。

母亲造访地太过突然,苏新皓端坐在沙发上听着母亲询问近期的情况,饶是同以往没有太大差别的问题在最后却又追问了句:

“有谈恋爱吗,毕竟你也大二了。”

苏新皓心颤了颤,他不知道母亲是否知道他和朱志鑫的事情,只能试探着开口:

可他还没有说完林瑶就打断了苏新皓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又指明了些什么。

“新皓,你年纪还小,恋爱这种事情只能算作一种娱乐,玩玩而已,别太当真。”

就在林瑶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苏新皓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她在给他打一个警告,也表明了她所有的态度。

一切的一切早就被扔进了冰窟。

苏新皓不做声,只能点点头当作敷衍过去送走了林瑶。他给朱志鑫打电话,问他中午要去哪里吃,那人说要去食堂,外面的吃腻了要换味道。苏新皓说好,收拾书包,盖过心情,就当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去朱志鑫教室门口等他。

一直到毕业了除了陈天润和左航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苏新皓依旧照着父母的意思在B市的分公司工作,朱志鑫趁着大学和毕业后不断参加比赛积攒了些许名气,作品登上杂志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他帮人拍照的同时进行着自我艺术,朱志鑫在赚了第一桶金后就把苏新皓的戒指取下来往上边嵌了一个小小的钻石。苏新皓在他二十四岁那年送了他一枚镶钻的银戒,小小的一颗,同朱志鑫送的一样在上面刻了sxh,互相交换着名字要深深地刻进去。

苏新皓在市区的中心地带买了房,两百平的复式公寓,两人搬在一起住,朱志鑫又独自在外租了一间九十平的单身公寓。说是住在一起朱志鑫也很少留宿在苏新皓家里,常常就是呆到十一点左右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一整天腾出来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就是为了看看对方,朱志鑫就像是固定好时间一般去每天探望一个人,看看他有没有生病,看看他有没有按时吃饭,看看他今天开心或者是失落。

自从工作以后苏新皓的烟瘾远远超过朱志鑫,身上的烟味就像是融进去了一样,稍稍靠近就闻地到。朱志鑫恐吓苏新皓说烟抽多了要成一口大黄牙,嘴巴又丑又臭。结果对面的小孩就搜他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剩了不到半包的烟进行指控。

“我记得你昨天还有半包的,今天怎么就只剩几根了?”

“那我也分给客户了。”

“但你身上有股烟味。”

朱志鑫朝苏新皓小幅度地翻翻白眼,从酒柜里顺走一瓶红酒就要走,却被苏新皓拉住。

“不然呢,留你家过夜啊。”

朱志鑫整个人被苏新皓压制住,双手抵在窗沿上动弹不得。他抬头毫不避讳地对上苏新皓的眼睛,目光相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没有推开他也不作任何动作,只是同样习惯性地垂下眼帘降下一分气势,敛起张扬的刺。

他从来都是最高傲的那一个,苏新皓独爱他那股傲气,也最见不得他以一种服软的姿态展露在他面前。最后是苏新皓退一步,朱志鑫从口袋掏出一只烟点着,站在阳台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好久才缓缓吐了出来。

苏新皓站在他身后看着,看着他同以往一样将只吸了一口的烟夹在指尖等它慢慢燃尽,一节一节的烟灰掉落在地上还闪着火星子,等到快要烧到手了才松手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走出玄关的时候仰头在苏新皓嘴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扔下一句晚安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苏新皓上前拉住朱志鑫的手,不由分说地把人给拽了回去。

“苏新皓你疯了啊?!”

朱志鑫想挣开被苏新皓禁锢的手,奈何力气不够,干脆不做挣扎瘫倒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苏新皓今天的行为很反常,朱志鑫微微抬头瞥了眼那人的脸色,又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我说,我跟我妈,出柜了。”

朱志鑫心里一惊,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扯住苏新皓的领子往下拽,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说你跟你妈出柜了?”

“你胆子肥了啊苏新皓,这都不跟我讲!”

朱志鑫顿了顿手,又上上下下摸摸苏新皓,时不时打两下看看苏新皓的反应。

“你没被打吧,该不会打出内伤了吧!”

“我没被打。”苏新皓拍掉朱志鑫乱摸的手,“我妈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依照林瑶的性子应该是立刻让苏新皓和朱志鑫分手的,苏家就苏新皓那么一个独子,是整个集团的继承人,苏新皓对外必定是要以完美无缺的姿态面对外界的一切,只要被媒体抓住一点黑点,就会对集团造成很大的盈利损失。

“没有,我不管,你今天就先住在我这儿。”

朱志鑫犹豫了片刻,又不好让苏新皓失望,权衡利弊之后点点头算作答应。

其实自从大二那次林瑶对苏新皓的警告过后苏新皓心里难免会有介意,话里多多少少都在暗暗说点什么,他不是不知道身边时时都有林瑶的人看着他,一种是处于对他的保护,一种是对他的约束。

朱志鑫何尝没有注意到,同样的,在外边他和苏新皓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有在无人的死角才同苏新皓有恋人那般的亲密。

但看着朱志鑫的小心翼翼对于苏新皓而言更是一种折磨,他心疼他对他的迁就,也知道朱志鑫心里偶尔的失落和委屈,但在大街上光明正大地牵手太过困难,他人异样的眼光太过锋利。

所以他顺从了林瑶的意思,对朱志鑫爱的同样小心翼翼,黑夜降临就不会暴露在阳光下赤裸裸地接受所谓的审判,他晓得自己的爱更是对朱志鑫的一种束缚,又不肯放手自己最后的一束白月光。

可林瑶还是把那些名媛小姐带到自己的面前。他不可能当着合作对象千金的面敷衍,所以只能迎合着,同样控制着疏离。林瑶要他回家,谈论的还是关于恋爱的问题,牵扯到联姻,他第一次同父母正面的反抗,直言自己喜欢男生,并且有了心上人,原以为的吵闹并没有出现,苏伟国和林瑶依旧吃着饭,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最后一顿饭结束,林瑶从头到尾只问了他一句:

“你觉得你们有结果吗,还是觉得,就算我不反对,别人会给你们结果吗。”

苏新皓一时哑了声,沉默地攥紧了拳头,开车离开了苏宅。

等他洗完澡以后朱志鑫已经躺在床上一人占了三分之二的位置,两米宽的双人床硬是被他睡成一米五的。苏新皓站在床边拍拍被窝里的朱志鑫,要他挪挪让个位,结果那人歪头赏给他一个眼神后勉为其难地动了动身子,移动了两厘米宽敞的距离,然后被子一盖眼睛一闭两耳不闻床边人。

苏新皓磨了磨牙,一把掀开被子把里边的人捞起来摁进怀里一同倒进松软的床垫里。朱志鑫骂他神经病,小腿报复性地踢踢他,苏新皓却夹住他不安分的腿,点点人的头说睡觉。

床头的小灯被拉灭,苏新皓在一片黑暗中看见怀里的人眼睛一眨一眨地闪着光,清澈又透亮。他低头亲亲他的发旋,漫不经心的问道:

“朱志鑫,你会离开我吗?”

“为什么啊,我那么差劲。”

“哪儿来那么多为什么,不是睡觉吗,你话好多哦苏新皓。”

怀里的人动了动身子身子,大概是真的困了,连嗓音都软了下来。

“因为你是苏新皓,因为朱志鑫最爱苏新皓。”

最后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苏新皓收紧了抱着朱志鑫的手,轻声道:

“我也爱你,苏新皓最爱朱志鑫。”

朱志鑫参加了不少比赛活动,成绩突出,天赋与努力并存,成了圈子里的新起之秀,相关杂志上刊登了不少他的作品,有相识的前辈建议他去英国进修,将来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

他嘴上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暗暗记下。出国自费留学的费用不少,这几年他攒下一点积蓄,但那点钱远远不够他去英国留学的学费,况且一去就要是三年的时间,他还有苏新皓。

夏依兰偶尔会来看他,朱志鑫都找了借口避而不见,自从上次闹过以后他在夏依兰面前已经做了选择,他知道她是站在另一个立场为他考虑,并且迫使他屈服,但朱志鑫完全不吃这一套。他股子里的劣性是叛逆,从他的生活变得破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不甘被驯服的鹰。

他自我倔强,拔不干净浑身的刺。

德国柏林的一场展览会邀请他出席,同样要宣布国际摄影比赛的得奖者。他在网上报名参赛,被提名邀请是在意料之外的。

他同苏新皓讲自己的计划,无意中随口提到了去英国留学的想法,在注意到苏新皓神色转变的那一刻又改口,把话题换到了另一处。

展览会的日期就定在下周,朱志鑫简单收拾了行李又宝贝地将自己的相机安置好。苏新皓看着朱志鑫雀跃的模样失口问道:

“真的很喜欢摄影吗。”

朱志鑫僵住了身子,大脑飞快地闪过一片空白,手下一个没留神险些掉了相机。

他低着头拿过干布擦拭着镜片,“相机可以记录一切,可以把美好永远定格。”

我可以把有关于你的每一个画面,统统记录下来,朝朝暮暮,年年岁岁,每一帧,每一幅,都是你的样子。

苏新皓没有吱声,他帮着朱志鑫把所有的必需品都放进行李箱里,仔细叮嘱着注意事项。

“我明天去给你送机。”

林瑶在他坦白的两个月后找过他,她问苏新皓对未来的打算,苏新皓摩挲着玻璃杯面,说:“我要和他结婚,这不行,那就去国外。”

“然后呢,这就是你打算?和他在一起,然后结婚,还有呢,你现在二十多岁,那三十多岁,四十岁五十岁到八十岁呢,你们怎么办呢,你能爱他多久呢,他又能爱你多久?”

“我说过的,新皓,你玩玩可以,但你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位朱先生是学摄影的吧,他喜欢摄影,这是要满世界跑的,据我所知他现在还没三十在这个圈子里的成绩已经不小了,我想他应该还会去外面进修吧,毕竟这个职业的高度,是没有上限的。”

“你呢?苏家的产业你必定是要继承的,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又有多久,两个人在一起没有孩子那只有共同话题,到后面,你们的共同话题又会有多少,单单只有爱吗?”

苏新皓扭开头咬紧了下唇,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梦境总归太美好,常常让人忘了现实,朱志鑫对他笑的时候,朱志鑫偶尔冲他撒娇的时候,朱志鑫耍脾气的时候,朱志鑫吻自己的时候,他那时候就想他一定要和他结婚,一定要给他一个未来。

可小说是小说,里面的私奔,又成全过多少人。

“你爸的身体不如以前了,苏家的产业迟早都要全部交到你手上,你可以不联姻,只要你足够有能力,但那个孩子,不行。”

“这一旦爆出去,社会舆论的可怕程度你应当了解,这对公司的,也会有影响。”

“你可以继续所谓的爱,如果他愿意一辈子都被你藏起来。”

送母亲离开后苏新皓给自己一年的时间,试图将自己未来所想的生活去代入,和朱志鑫一起去游乐场,去逛街去野炊去做所有想做的事情,但他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朱志鑫就要找灵感,他陪着他开车到处乱晃,最后找到的只是一朵枯萎地只剩一片新鲜花瓣的蔷薇。

他看着朱志鑫好开心的模样心里却涩涩的,他被冲刷在物质的横流里同金钱作所谓的斗争,现实主义牢牢地印进思想,而朱志鑫是理想主义的精灵,他热爱生活憧憬自然,独独在他面前愿意把理想的爱剥出来给了自己全部。

他不想他做他的金丝雀,他看朱志鑫在每一个新事物面前表现出来的欢喜证明了他是要绝对的自由。

苏新皓送朱志鑫离开后一个人回到A市,他又走回那个天台好像又看见十七岁的朱志鑫肆意又张扬的样子,满身反骨像是永远不会被驯服。他想朱志鑫参加这次展览会一定很开心,主办方里有认识的人跟他透露朱志鑫会获奖。

他想,那是肯定的,他的朱志鑫永远那么优秀,他不受约束呀,他放纵就像朵野玫瑰,可唯独面对他的时候愿意敛起刺,做他一个人的玫瑰。

他放弃了太多自由和选择,就为了好好爱一爱他。

外人都说朱志鑫自我,强硬。哪里是这样,苏新皓想,他什么时候都在妥协,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他妥协,在外面装作不认识对方,只在房门关上的时候拉上窗帘,讨要一个拥抱;一月十二号,他妥协,推掉了一场展览会是为了飞回来给他过二十二岁生日,他说,苏新皓,我们都法定了,我都可以结婚了。因为一句喜欢,他妥协,笨拙地给了苏新皓自己全部的爱。

他在A市呆了一天,又回到B市走每一个和朱志鑫走过的地方。

所以朱志鑫,你能不能对我再妥协最后一次,十年时光足够去回忆了。

“朱志鑫,以后不要抽烟了,对身体不好你知道吗。”

他好艰难地说着,一字一句,最后三个字像是要撕心裂肺,踩碎了心。

以后不要太任性了,没人会像我一样那么让着你了。

他凌晨三点的飞机去往纽约,柏林到A市亮点四十五分落地的飞机。朱志鑫拖着行李箱穿过休息厅,擦身而过一个裹着黑色羽绒服戴口罩的人。

连目光都未触及到一丝一毫。

公寓里碎了满地的东西,陶瓷碎片躺在地板上显得冰凉又狰狞,左航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朱志鑫孤零零地蜷缩在沙发上,银质戒指染了点血掉在羊绒地毯上,沙发上的人发着高烧,右手紧紧捂住左手中指,有一圈红印,皮开肉绽。

左航慌张地叫了救护车,把人背下楼的时候背上的人哽着喉咙泄出一丝哭腔。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坚持就好。”

朱志鑫去伦敦进修摄影,离开的时候只带了一部相机。他妈最终跟他妥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疼,一通三分钟的电话,只有夏依兰一句:“记得回家看看。”

他飞机落地,站在陌生的机场门口,来往的人都是素不相识。他一个人叛逆了十二年,从家庭的分崩离析开始,他试图作斗争。他开始变坏,变成所有人眼里的坏学生,他打架抽烟逃课。

拳头打在身上的感觉很疼,皮开肉绽的感觉也很痛,尼古丁吸入肺中的第一口很呛,烟草熏人的气味很难受,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弯腰咳嗽到被逼出眼泪。

被人送进医院,学校打去电话,朱成南没有一次现身, 夏依兰每次都只是匆匆地来看看,教导处的谈话,病房门口远远的一眼。

就像他从来没被在乎过一样。

朱志鑫缩在床头想,那就算了吧。他依旧做他的坏学生,成绩却高高挂起,彰显着他有任性的权利,他不服管教,自己铸起一身爬满荆棘的反骨。

但苏新皓是个意外,他太过特殊,明明就是一个标准的乖崽却要故意学坏,小孩迟到的叛逆期风风火火地招惹上自己,他原本只觉得好玩,后来发现,真的就陷进去了。

他不听从夏依兰的,生活费只有基础的,他自己打工,自己赚钱买相机。最后大三那年夏依兰为了逼他分手切断他所有的经济来源,包括学费也断了。他依旧不肯认输,他帮别人拍照打三份工,参加比赛拿奖金。

一步一步都是靠他自己走的,他从来都对得起自己,因为他不想放弃苏新皓。

最后夏依兰妥协了,苏新皓也走了。他妈给他提供足了学费和生活费想要弥补,朱志鑫拿着卡,声音弱到快听不清。

“妈,好像当时忘记说。”

“摄影我喜欢,苏新皓同样确实。”

“可苏新皓,是最啊。”

是我愿意放弃一切的那一个啊。

原本以为很漫长的三年却一晃就过去了。左航偶尔约苏新皓出去喝酒,谈着谈着总要提到朱志鑫,问问他后悔过没有,他永远回答没有。

左航说:“天润说你手上的那枚银戒,是朱志鑫亲手做的,手破了好几道口子。

“你们俩个都没放下。”

苏新皓翻着桌上的杂志,面对左航递过来的烟摇了摇头。左航问为什么,他的目光停留在一页纸上淡淡道:

“他十七岁那年送我的打火机丢了,所以我戒烟了。”

他是不喜欢烟的,尼古丁只是为了减轻痛苦,那股烟味真的很恼人。前两个月的一次酒会不小心丢了以后,苏新皓再也没碰过烟。

他懂左航的那点疑惑,同样的,他懂自己永远给不了朱志鑫的幸福。

杂志上的那一页的图片,一只年轻的手和年老的手交叠在一起,光洁细腻的手和皱巴巴长满老年斑的手形成对比,色差调和在一起形成视觉冲击。

他想起曾经有个午后,他和朱志鑫一起坐在吊椅上晒太阳,朱志鑫拉过他的手紧紧扣住,他问他怎么了,他说:

“等我们老了以后,也要这样,牵着手,晒晒太阳。”

“我想我还能对你耳语一句,我爱你。”

PS:戒烟第一次发布是在去年八月份,一直拖到现在才有了结尾,故事内容我想了很多,零零星星写到现在,故事不是很好,希望看完的你们能够喜欢。还是想要评论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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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新婚 一切从简 ( 节选自侯永录所著家史)
   永禄母亲在家里, 成天支应着兵粮差款。今天县上委员来了要款子,明天队伍来了要面粉,给牲口要点草料。还有路过的保警队要派饭,送得迟了,不是打保丁,就是骂百姓。实在熬不前去,想早一天给娃把媳妇娶过门。多一个人多一份胆,多一个主意。娃成了亲,自己的心也就放下了。所以每逢星期,娃回来的时候,总给娃叨念着这件大事。永禄却说:”不忙,我正上学哩,等毕业以后再说。“ 母亲心想,不管娃怎样说,终究婚总得结,结婚不是件容易的事。样样事情都得早作准备。要结婚先要有个舍,看了一圈,只有自己原先住的西边中间舍好一点。当初舍大,还有两个炕,叫捎连炕。叫来泥水匠,从中间隔了墙凿了个小门作为里间。外边收拾了一下,从街上买了几页席,让菊芳给搭了个席棚。虽没有纸裱的好看,但却比较结实,不怕房子上塌下土来,弄破新顶棚。又把自己的一对木箱送到油漆匠家,用红漆一油放在了板架上,又把自己的一个大柜子和一个抽屉桌子放在舍里,便是个新媳妇舍了。
   过了正月,母亲便去了小女京芳家,找媒人商量,该几时结婚,并说:”永娃想在他简师毕业以后再成亲。我总觉得太迟。早一点成了亲,我也就了却了一大心愿。现在娃上学,家里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添上口人,我也有个说话的,胆子也大一点,你看对吗?“ 他梁伯说:”是呀, 我也在想早一天成亲,早一天了却这件大事 ,也就放心了。现在兵荒马乱的总不能让人安心,让我到西庄子上去和焕儿妈商量一下,看她的意见怎样!“
   这天梁敬亭来到了西庄子。见了焕儿妈就说:”永禄妈前几天来我家,说想让两个娃今年把亲成了。我今天就专门来和你商量一下这件事。“ 焕二妈听了用眼看看娃,焕儿也看了看她妈,母女俩人默默无言,眼里渗出了泪花。敬亭忙说:”你俩都莫难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理所当然的事情, 加之眼下时局不稳,红白打仗,百姓遭殃。前多日听说沟东里龙王庙附近有一个妇女被中央军糟蹋了,后来投井自杀了。路井城里去年住的一个中央军排长,把老十侯省堂的女人勾搭上了,被侄儿侯冬前发现了,女人被吊在房梁上活活的打死了。洛河以南也有一个闺女失踪了。女儿也已经十七了,真是担不尽的心,不如过了门,成了人家的人, 担的心也就少了。结婚后,焕儿多到你妈这来看看也就是了。“ 焕儿妈觉得也是个理,便答应了。双方都作准备,等收麦前行礼。
   星期六永禄从学校里回来了。母亲晚上便对他说:”今儿个你梁伯来过了,说要你俩忙罢了就结婚。人家女方已经答应了。”永禄一听大人们都已经决定了,也就无话可说了。
   经媒人和双方商议,请先生选择了个吉日,定在三月十六日正式结婚。
   为了赶忙前要行礼,母亲便多方筹措,准备了必需的各种礼品,打算在行礼那天由张苟套车送往西庄子。有雪青裙子,蓝绸子袄和银带银花子各一件,又从明娃家借来一尺蓝布,以作人前之物。张苟行礼后很高兴地对人说:“我娘给永禄找媳妇,真是逢下了好亲戚,行礼送去的礼品一件都没有人嫌弃。往常我也参加过多次吃行礼的席,总见人嫌这样,缺那样的从没见过想这次,一样都没人嫌,真好。”
焕儿妈心里有个老主意。自己是寡妇养女,亲家母是寡妇抓儿,都很不容易,一件一物的准备不知要做多少难。咱成亲是为了以后娃们过日子,不作亲时是两家人,现在成了一家人。他家的就是我家的,有啥好嫌弃的。多亏了媒人说话做事都很硬气,不然的话,虽说弟弟方博两年前已经死了,可是侄儿三洲也不是好惹的,只怕他从中作梗刁难,搞坏两家关系。咱还有啥嫌弃的呢?于是在行礼这天也给了男方一顶礼帽,一件衬衫,还有些零碎,见三洲没有出来刁难,也就心满意足了。事后又把所礼所得的四万元分了两万给他,以安其心。最后还把男方行礼借人的东西退了回去。结婚前的一件大事也就顺顺当当地过了。
   母亲为了给娃办婚事便成天跑东跑西的准备着。光干辣子就买了八斤,觉得两个姐姐做的一床被子太少,于是又在何根全家借了一床新媳妇的被子,把迎亲用的轿车也提前向何清问好了。另外一些必需东西也都提前安排好了,免得到时候太忙乱,并将结婚的日期也提前通知了众亲戚。
   这样以来人们都知道了永禄要在五月十六日就要结婚了。班里的同学也就张罗着给永禄送婚礼的事。班主任范敬民先生的毛笔字写的很有功夫.他替同学们给永禄写了幅婚恋画。还有几个同学买了一张搭伞的美人画和一块方镜子作为结婚纪念的礼物.永禄便于结婚前三天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了家.
   到家后遍先到各个亲戚家去吃花头.特别是到西尚村外家去戴着礼帽,穿着大衫子,回来还披着红,也真够讲究.
   母亲把一应人等都叫到了.因分家是妯娌间吵吵闹闹心有成见,单单的没叫嫂子张苟妈,经女儿和外甥徒儿相劝才勉强去叫.随叫即到遍化解了隔阂.
   迎亲这天早上要套车去叫媳妇,河清却说骡子被别人借走了,套不成,只得连忙去问三兴家的轿车.由侯恒和去吆车.执事单上安排好的人也都忙着开始准备了.
   五月十六日上午,媳妇车到了门前,响起了鞭炮,撒起了花头,过开了火.新郎新娘同时到了院子中间雁牌前拜了雁,随后被青年们拥入了洞房倒四角.新客人里外来了三席,吃的也算七碗席,只是肉片薄的像纸一样.新郎穿的大衫子还是用丈母娘给的礼布添了些钱换的洋布作成的.同是这一天,粟店掌柜的侯本善也为儿子完婚,那气派却大的很.新客人几十席,贺客更多,还请的戏班子晚上在场里唱. 到了晚上观拜时却不见新郎.原来永禄趁空去侯家门口看热闹去了.只见客人来来往往,看戏的人更多.灯火辉煌,照耀如同白天.他回家后被几个人掀进洞房进行观拜,要新媳妇猜谜行令一直闹到了天明.由于一夜未曾合眼,第二天晚上很早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婚礼就这样算是办完了.
  十七日是娘家人来送饭。有焕儿她妈、她姨、、她娘和她哥三洲等。焕儿的妈一生勤快,擅长于织花布,用心用意地织了几机子花手巾,想趁女儿结婚之机显显手艺。便对所有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凡是送礼行门户、跑事的人都有手巾。陪席、厨师、相公等重要执事的,还有绣花枕头……
十八日得到西庄子去回面.焕儿先由她大伯赵宝童叫去。永禄随后才提着笼笼去的.早在前一天,焕儿姨去永禄家实地看了一边,觉得和原来媒人说的大不一样.几间小舍破破烂烂,舍里也没有一件像样点的家具.若不是焕儿妈专门叫人做的门儿箱子,和她大伯陪的板箱的话,便连一件新家具也没有。女婿又瘦又小,比焕儿的个子还低,见了客人连一句问好的话都不会说。昨天送饭见焕儿妈满脸的不高兴,自己也很纳闷。后来暗地里对焕儿说:“以后你屋里有些不好的地方,千万别给你妈说。以免你妈伤心。”焕儿点点头。
  焕儿妈知道后心里更不是个滋味,觉得被娘家的媒人把人给骗了,吹的天花地转的,实际比屁还淡.想来想去只好自己认命.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来不及了.为了不让娃难受,也不在娃面前说啥,为了不被别人笑话,更不能在旁人跟前说啥.
   而永禄对婚前婚后的一切连想都没想,只想着假期到了,得赶快回学校去.所以十九日便回学校去了,永禄妈可就高兴坏了,觉得把心中一件大事给了却了,现在就等着抱孙子了.成天都是乐呵呵的.
  侯永禄,73岁,陕西省合阳县路井村人。永禄是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字。后来上了学,识了字,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永学。其含义显而易见。
  上学,结婚,入党,当农民,当会计,当大队长,当村里的送报员,当党风监督员,等等。但是,他这一辈子当的最成功的便是一位父亲。侯永禄有六个子女,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退休,她的两个儿子都已经大学毕业。她也抱上了孙子。二女儿在家务农,就在身边,可以随时照顾二老。在我们采访的两天里,她一直在默默无闻的做饭,然后去田里收麦子。临走时合影,才终于有机会清楚的看到她脸上淳朴的笑脸。侯永禄的四个儿子都是大学生。有三个是老师,一个是高中的,两个是大学的教授。还有一个是高工。这在他们那里是很少见的。因为,在那个充满饥饿,革命,瘟疫的年代,要养活一个人也是很难的。
  侯永禄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写家史,直到现在。从清朝末年写起。共七十万字。
  三十年代的时候他们在这个四合院里面结婚。
  后来他们有了很多儿子女儿在这个院子里面,打打闹闹。
  后来,他们的儿子女儿都离开了,他们还在这个院子里面。
  这个四合院是陕西传统的四合院,一边是厢房,一头是主要的堂屋。原子里面的地上一半铺着方砖,另一半种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花草草,墙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老当益壮。
  院子中间种着一棵高大的桑树,晚上,月亮透过树的缝隙照到地上,亮亮的。
  老人的话很多,而且说起话来,有一种孩子式的天真,隐藏在脸上的沟壑纵横之间。我翻看着他几十年来写的将近百万字的家史,字里行间记载着在这个院子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们的遗迹散落在这个一百多平方米院子里的各个角落。你一不留神就会惊醒一处往事,在月夜低垂的天幕下隅隅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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