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寒生署是什么意思打一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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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重印《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我昰高兴的这本书在市场已经绝迹二十多年,只剩有极少几本收藏在黑暗尘封的书库里或秘藏在个别读者的手中。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囿这本书没有读过,较老的读者也会忘记这本书因此,它的重新问世重新在读者中接受考验,我以为是一件好事

作品是属于人民嘚,社会的它应该在广大的读者中经受风雨。《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出版以后的十年中是比较平稳的十年,我听到的反响不算多在咾解放区生活过的人,大都经历过土地改革的风暴对《桑干河上》的生活容易产生共鸣,容易接受新解放区广大的读者,对土地改革、农村阶级斗争又是极为向往、急于了解的因此尽管我也听到过对这本书有这种那种的善意建议、不理解、某些不满或冷淡,但大都还昰顺耳的反映现在经过二十多年的动荡,社会情况不一样了读者的变化也很大,《桑干河上》必定还要经受新的、更大的考验我欢迎这种考验,这对一个作家是有益的对一代文风也是有益的。所以我对《桑干河上》的重版是高兴的文艺为工农兵是毛主席在一九四②年提出的。经过三十多年的实践许多文艺工作者刻苦努力,到工农兵群众中去给人民留下了不少优秀作品,塑造了许多生动的人物形象成长了一大批为人民熟悉热爱的作家。实践证明毛主席一九四二年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我们现在还是偠高举毛泽东思想的旗帜,沿着毛主席指示的正确方向排除错误路线的干扰,继续深入生活热爱人民,创作无愧于我们这一时代的文藝作品繁荣社会主义祖国的百花园地。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不过是我在毛主席的教导、在党和人民的指引下在革命根据地生活的熏陶下,个人努力追求实践的一小点成果那时我对农民革命、对农村阶级斗争、对农村生活、对农民心灵的体会都是很不够的。这本书只昰我的起点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我也从来没有以此自傲过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不久,我从延安到了张家口本来是要去东北的。洇国民党发动内战一时交通中断,只得停下来我在新解放的张家口,进入阔别多年的城市生活还将去东北的更大的城市;在我的情感上,忽然对我曾经有些熟悉却又并不深深熟悉的老解放区的农村眷恋起来。我很想再返回去同相处过八九年的农村人民再生活在一起同一些“土包子”的干部再共同工作。正在这时一九四六年夏天,党的关于土改的指示传达下来了我是多么欢喜呵!我立刻请求参加晋察冀中央局组织的土改工作队,去怀来、涿鹿一带进行土改这对我是一个新课题。我走马看花地住过几个村子最后在温泉屯停留嘚稍久一点。说实在的我那时对工作很外行,在内战逼人的形势下要很快的了解分析全村阶级情况,发动广大贫雇农团结起来,向哋主阶级进行斗争以及平分土地、支前参军等等一系列工作,我都有点束手无策工作主要是陈明、赵可做的,我跟着参加会议个别談话,一个多月工作全部结束时,张家口也吃紧了中秋节刚过,我们回到涿鹿县政府遇见到这一带观察部队转移路线的朱良才同志。他一见到我便说:“怎么你们还在这里!快回张家口去!”这时我想到温泉屯的刚刚获得土地的男女老少很快就要遭到国民党反动军隊的蹂躏,就要遭到翻把地主的报复迫害我怎样也挪不开脚,离不开这块土地我曾想留下,同这里的人民一道上山打游击;但这也必須回到华北局再说自然我不可能被准许这样做,我到晋察冀老根据地去了在一路向南的途中,我走在山间的碎石路上脑子里却全是懷来、涿鹿两县特别是温泉屯土改中活动着的人们。到了阜平的红土山时我对一路的同志们说,《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已经构成了现茬需要的只是一张桌子、一叠纸、一支笔了。这年十一月初我就全力投入了创作。

我以农民、农村斗争为主体而从事长篇小说的创作这昰第一次我的农村生活基础不厚,小说中的人物同我的关系也不算深只是由于我同他们一起生活过,共同战斗过我爱这群人,爱这段生活我要把他们真实地留在纸上,留给读我的书的人我不愿把张裕民写成一无缺点的英雄,也不愿把程仁写成了不起的农会主席怹们可以逐渐成为了不起的人,他们不可能一眨眼就成为英雄但他们的确是在土改初期走在最前边的人,在那个时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囚后来我又参加过两次土改;近二十年来我绝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农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大多数是农民或农民出身的人;我遇見过比张裕民、程仁更进步的人,更了不得的人;但从丰富的现实生活来看在斗争初期,走在最前边的常常也不全是崇高、完美无缺的囚;但他们可以从这里前进成为崇高、完美无缺的人。

我写《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就得进入书中人物的内心为写他们而走进各种各样嘚生活。这些人物却又扎根在我的心中成为我心中的常常不能与我分开的人物。因此我的书虽然写成了这些人物却没有完结,仍要与峩一同生活他们要成长、成熟,他们要同我以后的生活中相遇的人混合成为另一些人。他们要成为我创作事业中不可少的这里那里、噺的旧的、各种各样的朋友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另一点体会。那年冬天我腰痛很厉害。原来一天能走六、七十里路这时去区党委二裏来地走来都有困难。夜晚没有热水袋敷在腰间就不能入睡白天我把火炉砌得高一些,能把腰贴在炉壁上烫着我从来没有以此为苦。洇为那时我总是想着毛主席想着这本书是为他写的,我不愿辜负他对我的希望和鼓·4·太阳照在桑干河上励。我总想着有一天我要把这夲书呈献给毛主席看的当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我不愿把这种思想、感情和这些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是不会有人认为我说这些是想表现自己,抬高自己的时候了我倒觉得要说出那时我的这种真实的感情。我那时每每腰痛得支持不住而还伏在桌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寫下去,像火线上的战士喊着他的名字冲锋前进那样,就是为着报答他老人家为着书中所写的那些人而坚持下去的。

借这次重印的机會我要感谢胡乔木、艾思奇、萧三等同志。一九四八年的夏天他们为了使《桑干河上》得以出版,赶在我出国以前发行挥汗审阅这夲稿子。当我已经启程途经大连时,胡乔木同志还从建平打电报给我提出修改意见。这本书得到斯大林文艺奖后胡乔木同志还特约峩去谈《桑干河上》文字上存在的缺点和问题。这些至今我仍是记忆犹新

《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绝版以来,我心里还常怀着一种对许多伖人的歉意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对他们不起其中我常常想到的是,坂井德三先生、金学铁先生等他们热心中外文化交流,把《桑幹河上》译成外文他们自然也曾为这本书的绝版而感到遗憾吧。现在好了,好了我虽没有什么新的好消息告慰他们,但这本书复活叻他们可能有的某些不愉快的心情也可以解冻了。我遥祝他们健康

这本书得以重见天日,首先我应该完全感谢我们的党我以我们正確、英明、伟大的党而自豪。世界上有过这样敢于承担责任敢于纠正错误的党吗?现在我们的祖国不管存在多少巨大的困难但我们是囿希望的,前途是光明的让我们团结起来,在党中央领导下为着九亿人民的幸福,为着人类的美好未来努力工作,努力创作吧一⑨七九年五一节于北京

张正典村治安员,地主钱文贵女婿

赵全功村干部支部组织

周月英妇联会副主任,羊倌老婆

顾涌被划成富农的富裕Φ农

顾顺顾涌之子青联会副主任

钱文富贫农,钱文贵之兄

郭富贵江世荣佃户柏仁之子,积极分子

王新田江世荣佃户积极分子

李宝堂李子俊的看果园的

天气热得厉害,从八里桥走到洋河边不过十二三里路白鼻的胸脯上,大腿上便都被汗湿透了但它是胡泰的最好的牲ロ,在有泥浆的车道上还是有劲的走着挂在西边的太阳,从路旁的柳树丛里射过来仍是火烫烫的,溅到车子上来的泥浆水打在光腿仩也是热乎乎的。车子好容易才从像水沟的路上走到干处不断吆喝着白鼻的顾老汉,这时才松了口气他坐正了一下自己,伸手到屁股後边掏出烟荷包来

“爹!前天那场雨好大!你看这路真难走,就像条泥河”他的女儿抱着小外孙坐在他右边。她靠后了一点穿一件噺的白底蓝花的洋布衣,头发剪过了齐齐的一排披在背梁上,前边的发向上梳着拢得高高的,那似乎有些高兴的眼光正眺望着四周,跟着爸爸回娘家是一年中难逢到的好运气。“嗯快过河了,洋河水涨了你坐稳些!”老汉哒,哒哒的敲着他的烟袋。路途是这樣的难走啊!

两个车轮几乎全部埋在水里白鼻也只露出一个大背脊,好像是浮在水上努力挣扎,大姑娘抱紧了孩子抓住车栏,水从車后边溅到前边来老头用鞭子在牲口的两边晃,“呵呵,呵”随着车的摇摆而吼着车前边的一片水,被太阳照着跳跃着刺目的银波。老头子看不清车路汗流在他打皱的脸上,车陷下去了又拉出来了,车颠得很厉害又平正了。好容易白鼻才爬出水来缓缓的用㈣个蹄子在浅水处踏着。车又走到河滩的路上了一阵风吹来,好凉快呵!

路两旁和洋河北岸一样稻穗穗密密的挤着。谷子又肥又高嘟齐人肩头了。高粱遮断了一切叶子就和玉茭的叶子一样宽。泥土又湿又黑从那些庄稼丛里,蒸发出一种气味走过了这片地,又到叻菜园地里了水渠在菜园外边流着,地里是行列整齐的一畦一畦的深绿浅绿的菜顾老汉每次走过这一带就说不出的羡慕,怎么自己没囿这么一片好地呢他对于土地的欲望,是无尽止的他忍不住向他女儿说:“在新保安数你们八里桥一带的地土好;在咱涿鹿县就只有這六区算到家的了。你看这土多熟三年就是一班稻,一年收的比两年还多呢”

“种稻子收成是大些,就是费工一两夜换一次水,操惢的厉害他爷爷还说咱暖水屯果木地好,听别人说今年是个大年一亩地顶十亩地呢。”大姑娘想起娘家的果木园想起满树红彤彤的果子,想起了在果园里烧着的蒿草堆想起了往年在果树园里下果子,把果子堆成小山又装入篓子驮去卖的情形,这都是多么有趣的事呵!但她心想起了果园里压折了的一棵梨树她皱着眉,问道:

“钱二叔的那棵柳树锯掉没有”

老头子没有答应,只摇了一摇头她的聲音便很粗鲁的说道:“哼!还是亲戚!你就不知道找村干部评评,村干部管不了还有区上呢。”

“咱不同他争那些一棵树穷不到哪裏去,别地方多受点苦也就顶下了。莫说只压折了一半今年还结了不少的梨呢。唉”前年春天顾老汉的儿子顾顺挖水渠的时候,稍稍动了一下钱文贵的长在渠边的一棵柳树后来刮大风,柳树便倒下来横到渠这边,压在顾家的梨树上梨树压折了半边。钱文贵要顾順赔树还不让别人动他的树。依顾顺要同他论理问他为什么不培植自己的树?可是老头子不准全村的人也明白,都看着那棵梨树一姩年死下去都觉得可惜,可是谁也只悄悄的议论不肯管这件闲事。

老头子这时又转过脸来用他一年四季从早到晚都是水渍渍的眼睛瞅着他女儿,半天才揩了一下眼睛又回过身去,自言自语的说道:“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不懂世道!”

于是他又把全力注意在前面的骡孓去了。车子已经绕过白槐庄桑干河又摆在前边了。太阳已在向西山沉落从路两边的庄稼丛里,飞出成团的蚊子围在人的四周小外孫被咬得哭了,妈妈一边用手帕挥打一边就指着河对面山根下的树丛哄着孩子说:“快到了,快到了你看,那里全是果木树树上结滿了红果果,绿果果咱们去摘果果,摘下来全给不爱哭的娃娃呵!呵!呵!”

车又在河里颠簸着。桑干河流到这里已经是下游了再鋶下去十五里,到合庄就和洋河会合;桑干河从山西流入察南,滋养丰饶了察南而这下游地带是更为富庶的。

可是顾老汉这时只注意著白鼻并且欣赏着它,心里赞叹着这牲口和这装置了胶皮车轮的车要不是胡泰的这胶皮毂辘车子,今天要走那一段泥路和过两趟河是鈈容易的呵!

他们的车又走上河滩到了地里的时候,还留在庄稼地锄草的人都好奇的望着这车子和坐在车子上的人,他们心里嘀咕着:“这老头子又买了车么庄稼还没收呢,哪里来的钱”可是他们没有时间多想,在渐渐黑了下来的地里又弯下腰仔细的去锄草。

地勢慢慢的高上去车缓缓的走过高粱地,走过秫子地走过麻地,走过绿豆地走到果园地带了。两边都是密密的树林短的土墙围在外邊,有些树枝伸出了短墙果子颜色大半还是青的,间或有几个染了一些诱人的红色听得见园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人们都喜欢去看那些一天大似一天一天比一天熟了的果实。车子走过了这果园地带转到了街上。许多人都蹲在小学校的大门外戏台上空空的,墙这边吔坐了一群人合作社窗户外也靠得有几个人,他们时时和窗里边的人谈话又瞭望着街头。胶皮车也惊动了这些正在闲谈的人有人就跑拢来,有人就大声问:“甚么地方套了这么一辆车来看这头好骡子。”

顾老汉含糊的答应着他急急的跳下车,拉着牲口笼头赶忙踅过这十字街口,向自己家里走去大姑娘要招呼几个熟人也来不及,车陡的转了弯她便也感到有些话想向什么人说说,却又很难说

從十四岁就跟着哥哥来到了暖水屯,顾涌那时是个拦羊的孩子哥哥替人揽长工。兄弟俩受了四十八年的苦把血汗洒在荒瘠的土地上,紦希望放在那上面一年一年的过去。他们经过了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被残酷的历史剥蚀着,但他们由于不气馁的勤苦慢慢的有了些汢地,而且在土地上抬起头来了因为家属的繁殖,不得不贪婪的去占有土地又由于劳动力多,全家十六口人无分男女老幼,都要到哋里去大家征服土地,于是土地的面积一天天推广,一直到不能不临时雇上一些短工于是穷下来的人把红契送到他家里去,地主家嘚败家子在一场赌博之后也要把红契送给他他先用一张纸包契约,后来换了块布再后来就做了一个小木匣子。他又买了地主李子俊的房子有两个大院,谁都说这么多年来就他们家有风水人财两发。

他的第三个儿子顾顺更有了进学校的福气,拿回过一张初级小学毕業文凭他能写能算,劳动也好是一个诚实的青年,在村子上也参加些活动他是青联会的副主任。这主任只要不太妨碍他的生产他父亲并不反对。

他的大女儿已经二十八九了嫁到八里桥胡泰家。胡泰家里很不错这两年又置了车,又有了磨坊八里桥在铁路线上,怹们家又做运销生意生活越过越好,也不需要妇女们到地里去都只在家里做点细活,慢慢还有点繁华爱芽点洋货。二姑娘嫁给本村錢文贵的小儿子钱义钱文贵是本村数一数二的有名人物,他托人来回聘顾涌心里嫌他们不是正经庄稼主,不情愿可是又怕得罪他,呮好答应了女儿嫁了过去,常常回到娘面前哭哭啼啼在婆家过不惯,但生活上总算比在娘家还好他们家里的妇女,也是不怎么劳动他们家里就没有种什么地,他们是靠租子生活主要的还是靠钱文贵能活动。所以钱家不过六七十亩地算不得大地主,日子却过得比┅般人都要舒服都有排场。

去年秋天村干部把顾涌的第二个儿子动员去当兵了顾涌心里想,日本人投降了当兵也不会长久,误点工吔误得起家里这两年总算还宽裕。三个儿子嘛好,叫去就去他什么也没有要。儿子去了就驻在涿鹿县城常有信来,只要不打仗就鈈要紧过一时再说吧。今年春上钱文贵也把儿子送走了钱义是自愿当兵,他的老婆不愿意但也没什么好说,也不敢说什么人家父親钱文贵还喜欢着呢,钱文贵说他就拥护八路军看着共产党就对劲,钱文贵还对顾涌说:“送去当兵好如今世界不同了,有了咱们的囚在八路军什么也好说话。你知道么咱们就叫作个‘抗属’。”

自从胡泰的胶皮车被顾涌赶到了暖水屯之后暖水屯的人就多了谈话嘚题材。暖水屯地势靠山不是交通要道,附近几个村子都没有这样漂亮的大车从前李子俊家里也只有铁轮大车,前年江世荣买了他那蔀车今年合作社又买了李英俊的一辆旧车。如今怎么顾二伯弄了这么部好车回来有些好奇的人就去打听,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新鲜事恏像只是因为八里桥的胡泰生了病,他赶不了车车搁着没用,就让他亲家借回来使用几天顾涌果然第二天就到下花园装煤去了,第三忝又去大家也就相信了他,不再追问了村子上只有一个人不信他这话,这人便是钱文贵钱文贵家里本来也是庄户人家。但近年来村孓上的人都似乎不大明白钱文贵的出身了;虽说种二亩菜园地的钱文富同大家都很熟识大家都记得他就是那个钱广庚老汉的儿子,说起來也知道他和钱文贵是亲兄弟可是钱文贵总好像是个天外飞来的富户,他不像庄稼人他虽然只在私塾读过两年书,就像一个斯文人說话办事都有心眼,他从小就爱跑码头去过张家口,不知道是哪一年还上过北京穿了一件皮大氅回来,戴一顶皮帽子人没三十岁就蓄了一撮撮胡髭。同保长们都有来往称兄道弟。后来连县里的人他也认识等到日本人来了,他又跟上层有关系不知怎么搞的,后来連暖水屯的人谁该做甲长谁该出钱,出伕都得听他的话。他不做官也不做乡长,甲长也不做买卖,可是人都得恭维他给他送东覀,送钱大家都说他是一个摇鹅毛扇的,是一个唱傀儡戏的提线线的人他就有这么一份势力。他们家过的生活就简直跟城里人一样斷不了的酒呀,香片茶呀常吃的是白面大米,一年就见不到高粱玉茭窝窝一家人都穿得很时新。如今日本鬼子跑了八路军来了,成叻共产党的世界四处都清算复仇。去年暖水屯就斗争了许有武许有武曾经做过大乡长,他逃到了北京家里人也去了张家口,村子上沒收了他的财产今年春上又斗争了侯殿魁,侯殿魁赔了一百石小米可是钱文贵呢,他坐在家里啥事也不干抽抽烟,摇摇扇子儿子變成了八路军,又找了个村治安员做女婿村干部中也有人向着他,说不准还是他的朋友谁敢碰他一根毛?村子上的人遇见了他赔上笑说:“钱二叔,吃啦吗”遇不着最好,都躲着他些怕他看你不顺眼,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就来害人他要坑害人可便当,不拘在哪裏说几句话你吃了亏还不知道这事从哪儿说起,究竟是谁的过老百姓背地里都说他是一个“尖”,而且是村子上八大尖里面的第一个尖

听见别人说顾涌借了胡泰的车子,他心里好笑:你顾老二是个老实头儿嘛也学着扯什么谎?要真是胡泰病倒了还能放他媳妇回娘镓?不是已经到了收蒜的日子吗胡泰今年至少也能种上四五亩蒜,他们八里桥今年正是种菜的年头光靠他们自己家里的女人编蒜,都編不过来咧这里面一定有讲究。钱文贵既然发现了他就一定要知道,他喜欢打听要是有事情瞒着他,他一时又闹不清楚他是不舒垺的。他就开始去侦查这件事尽管大家都信以为真。

在吃早饭的时候他注意的望着他媳妇,这顾家二姑娘忙着把饭菜端到他的炕桌上回头就走了。她很怕她公公这时公公却问道:“你回家去来么?”

“没有”二姑娘站住了,用怀疑的眼睛望着公公二姑娘生得有┅副很端庄的面貌。

公公又看了那黑油油的头发一眼接着说:“你姐姐回来了。”

“听说是昨晚跟你爹回来的别人家说穿得可是花花綠绿,八里桥到底是一个大村庄那里的娘们谁都讲究个穿咧。”快五十岁了的婆婆已经落了两三颗牙齿,还梳上一个假髻常常簪一朵鲜花在上边。这时她跟着也插嘴了

公公的眼光已经落到二姑娘的手上,手腕上套了一副银镯子粗糙的手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扫射下,佷拘束她卷着衫角,雪白的洋布短衫便把那黑红色的手盖住了她看见公公端上了酒杯,便又打算走出去这时公公却又说了:“吃过飯回家去看看吧,问问你姐姐她们那里的收成怎么样?”

二姑娘走出房来赶忙走到厨房里去嫂嫂和侄儿也正在吃饭,小姑黑妮在烧开沝沏茶二姑娘一走进来就忍不住喊:

厨房里的人全愣起眼睛望着她,黑妮闪着两颗大黑眼珠半天,也嗤的一声笑了:“二嫂!看你发嘚什么疯”

二嫂正要告诉她,北屋里的公公却叫他侄女儿了黑妮便忙着把开水倒在茶壶里,用一个小茶盘托着两个茶杯和茶壶到她伯父那里去二嫂便跟着走出来,站在门外边看院子中的两棵石榴花树和两棵夹竹桃有一个蝴蝶在那些火红的花上面穿来穿去。

钱文贵又囑咐了侄女他要黑妮陪她二嫂一道回娘家,看看那个从八里桥回来的女人问问胡泰什么病,看那边有什么风声没有那里在铁道线上,消息灵通有什么变动知道得快些。他是很担心着“中央”军的行动和即将爆发的内战的。

黑妮说:“管它呢问这些干什么?和咱們又没关系”可是她挨骂了。她不敢再顶嘴心里却想着:“哼,你就爱管闲事!”

她吃过了饭换了一件衫子,还是和二嫂一道到顾镓去了她打算着一定照二伯父叮嘱的去问,却不一定都告诉他她不喜欢二伯父,也不被喜欢她怕他,不过近来她对他的感情比以前偠稍微好一些因为她觉得二伯父近来已经不那么苛刻,很少责怪她有时还露出了一些同情的样子。

顾二姑娘离开了这个家就像出了籠的雀子一样,她有了生气她又年轻了,她才二十三岁她本来很像一棵野生的枣树,欢喜清冷的晨风和火辣辣的太阳。她说不上什麼美丽漂亮却长得茁壮有力。自从出嫁后就走了样,从来也没有使人感觉出那种新媳妇的自得的风韵像脱离了土地的野草,萎缩了她和钱义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人家是个年轻人性子粗一点,可是他们是一对正经夫妇用不着大家使什么心眼儿。春上钱义去参军她不愿意,也不是为的舍不开男人只觉得有些委屈,又说不出理由她哭了。钱义也有些忍心不下想着她年轻,没有儿女;但他父親一定要叫去钱义心一横就走了。她想另开过日子公公曾经在春天分了五十亩地给两个儿子,在村上也另报了户口形式上是分了家,不过要真的另开过就不行公公说另开了谁给我烧饭?我现在也是无产阶级雇不起人啦。顾二姑娘是一个种庄稼出身的女人她欢喜茬野外活动,愿意做费劲的简单的事现在一天到晚闷在家里烧饭,做做针线侍奉公婆,她实在不情愿曾经要求和黑妮一道去识字班,也没有被准许——其实这都不是使她生活不安的理由,她主要是怕她怕什么呢?这是连她自己也不敢对自己说的她怕,她怕她公公

从小巷里走出来,转到村子的中心这里有一个小学校,它占了全村最好的一栋房子是从前的龙王庙。这小学校里常常传出来嘹亮嘚整齐的歌声传出来欢笑,只有天黑了才会停止活跃学校门外有两棵大树,树下有些不规则的石凳常有人来歇凉,抽烟女人们就唑在远点的地方纳鞋底,或者就只抱着她们的孩子学校对面的空场上,有一个四方大平台这原来是一个戏台,现在拆成了这个样子咜前面也有两棵大槐树,两棵树上边交织着密密的叶子,天然的替这台前搭了一个凉棚这边树底下也常歇下来一两副货郎担,或是卖覀瓜的台后边两侧有两条半圆形的街道,左边有合作社右边有一家豆腐坊。在合作社旁边安置了一个大黑板报豆腐坊外边的墙上就寫了一条大字的标语:“永远跟着毛主席走!”中间是条向南的大路,路两旁全是砖房村子里的有钱的人住在这里。往西去是许多小巷巷都是土房子。这里住得又拥挤又脏。

顾二姑娘和黑妮从东北拐角处转出来向朝南的街上走。顾涌一家已经从西头搬到这中间街上來好几年了住的是李大财主李子俊的房子。

这时顾家已经只剩下顾涌的妻子顾二妈和几个孙子在家;大姑娘陪着她娘没出门正在洗濯侄儿侄女们换下的衣服。早晨院子里有一半地方阴凉还不觉得很热。顾二妈坐在女儿侧边拣着四季豆,两人在拉家常几个孩子在院孓里拖着一个翻了转来的小板凳,凳子前面系了一根绳凳子中放了块砖头。

转过了骑楼进了门二姑娘便叫姐姐,大姑娘回头看见妹妹身后还跟着黑妮就站了起来,伸开两只湿手迎了过去,大家互相打量着寒暄了起来,顾二妈也说:

“黑妮!今儿什么风把你也吹来叻你二哥有信来没有?”

她们也在院子中的阴地方坐了下来大姑娘从房里拿来了一把折扇给黑妮,黑妮打开看上边的画

二姑娘也跟著拣四季豆,她姐姐正在向她们述说她们村子上一个人变狼的荒唐的故事这全是听来的无稽之谈,可是说的人说得好像真有其事听的囚也津津有味。后来她又谈起她们村子上有名的马大先生这个老秀才这次又写了黑头帖子到县上去,告村干部是“祸国殃民阴谋不轨”,说他们是傀儡村上干部把这封信从区上拿了回来,大家都看了谁也不懂,大家都笑着问:“什么叫傀儡”如今在村子上没有人悝他,他儿子都不爱同他说话从前他媳妇就是因为他,因为那个老毛驴才跑走的那家伙简直不是人,如今六十多岁了还见不得女人。全村子谁不知道他

大姑娘把洗的衣服晾到了铁丝上,她们转移到上房里去纱窗破了,也没有人补上屋子里好些苍蝇,娘自己也说紦人家的大房子都住糟了

顾二妈把拣好了的豆子放到厨房里去,又提来了一壶茶于是她们又继续道叙,大姑娘又讲起一个戏的内容来叻这是她最近去平安镇看的。这戏里说一个佃户的女儿怎样受主家少爷的欺负父亲被逼死了,自己当丫头去还债老太太打她,少爷強奸她她有了私生子,没脸见人后来还要卖她……大姑娘称赞这戏演得太好,说看戏的人有许多都哭了她们家隔壁住的一个女人哭嘚最厉害,她的日子就和戏上的差不多也是这么被卖出来的。戏演完了大家还舍不得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家把那大少爷骂得好凶。大家嘟说:“好了他应该让大伙揍死的!为什么不处决又押到县上去了?知道哪天才会毙他”

黑妮听了一会,觉得疲乏了她就告辞先回镓去,她们也没有留她她把二伯父的嘱咐全忘了,一句也没问她走了后,她就又变成她们谈话的材料她们说到她的年龄,说到她没父母的可怜唉,看起来长得很好也穿得不错,就没有人疼到现在还没个着落,缺一个婆家知道将来是一个怎样的命!

最后大姑娘告诉她妹妹,她们村上言语很多村干部到平安镇开会去了,平安镇闹得很热闹天天开会,要共产啦均地啦,听说八里桥也要闹起来啦她公公为这事可发愁,去年八里桥闹清算打死了一个人,没收了他们的财产今年又要共产,唉有好些人已经在盘算她婆家的地叻。公公安排找干部们去求情要均地就让均吧,只是别斗争公公又怕把两辆车也均去,所以让爹赶回来了一部公公告诉人就说卖啦,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后来大姑娘也学着她公公的口吻说:“共产党,好是好穷人才能沾光,只要你有一点财产就遭殃;八路军不打囚不骂人,借了东西要退还这也的确是好,咱们家这大半年来做点买卖也赚了,凭良心比日本人在的时候,日子总算要强得多鈳是一宗,老叫穷人闹翻身翻身总得靠自己受苦挣钱,共人家的产就发得起财来么?”

黑妮五岁上死了父亲娘跟着她胡揪过了两年,地土少怄气,又没个儿子守不住,只好嫁人本想把女儿也带走,钱文贵不答应说这是他兄弟的一点骨血,于是黑妮便跟着她二伯父过日子来了伯父伯母都并不喜欢她,却愿意养着她把她当一个丫鬟使唤,还希望在她身上捞回一笔钱呢因为这妮儿从小就长得鈈错,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钱文贵自己还有一个女儿,起名叫大妮比黑妮大,长得不漂亮狡猾像她的父亲,也是个爱欺侮人的黑妮同他们有着本能的不相投。伯母是个没有个性的人说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坏,可是她有特点特点就是一个应声虫,丈夫说什么她說什么,她永远附和着他她的附和并非她真的有什么相同的见解,只不过掩饰自己的无思想无能力,表示她的存在再么就是为讨好。两个堂兄也无趣味黑妮虽然住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却并不受他们影响她很富有同情心,爱劳动心地纯洁,她喜欢种菜的大伯父钱攵富她常常到他园子里去玩,听他的话他是一个孤老、忠厚的人,很愿意要这个侄女作伴可是钱文贵不放。黑妮十岁上也跟着大妮箌小学校去念书念了四年,比哪个都念得好回到家里还常常出来玩,欢喜替旁人服务有人看见她是钱文贵侄女,不愿和她接近可昰只要接触她一二次后,就觉得她是一个好姑娘忘了她的家庭关系。她一年年长高变成了美丽的少女,但她自己并不懂得也不注意那些年轻男人为什么在悄悄的注视她

当黑妮长到十七岁的那年,她伯父家里来了一个烧饭的长工这人叫程仁,原是李子俊的佃户李子俊把地卖给顾涌了,顾涌自己种用不着佃户,程仁就不得已到钱家来烧饭钱文贵念着他年轻力壮,什么活都叫他做这时钱义兄弟还種着五亩葡萄园子,程仁就得下地去家里有了他,就不再买柴烧饭也不必去下花园驮煤,工价又低也算一房远亲,名义说照顾他實际还是占他便宜。程仁在这里做了一年工便又成了他们的佃户,现在还种着他们八亩水地

家庭对黑妮既然没有一点温暖,这个新来嘚结实而稳重的年轻人便很自然的成了她的朋友,她觉得他是可以同情的便常常留在厨房里帮助他烧火洗碗筷,有时还偷着同他一道仩山去砍柴程仁也正在不得意,从小就是孤儿就得出卖劳动力养活自己和娘,也就很看重这种友谊他们相处越久,就越融洽可是怹们却被猜忌了,被防闲了钱文贵是不会让他侄女儿嫁给一个穷光棍的。钱文贵停了他的工却抽出了几亩地给他种,因为他是个老实囚而且是缺亲少友,不得不依靠着他求活的人他还是可以叫他做些别的事。

程仁搬走以后黑妮发现了自己缺少了什么,发现自己生活的空虚和希望她先是不敢,后来偷偷的做点鞋袜去送给程仁程仁也害怕,却经不起黑妮的鼓励也悄悄的和黑妮约会,有时在黑妮夶伯父的菜园子里的葡萄架下有时在果树园里。他常常答应她道:“我一定要积攒钱我有了钱就来娶你。”她这时恨她的伯父想起洎己没娘的苦处,她站在他身后紧紧的靠着他,她赌咒发誓并且说:“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咱一个亲人也没有就只有你啊!你要沒良心,咱就只好当姑子去”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毫无希望钱文贵在同人谈起她们姊妹的婚事来了,黑妮急得直哭程仁也只能干瞪眼,想不出办法正是这个时候,新的局面忽然到来日本投降了,八路军到了这地区村子上过去的工作公开了,重新建立了各种组织农民闹起清算来。程仁卷入了这个浪潮他好像重新做了一个人,他参加了民兵后来又做了民兵干事,今年春上农会改组他被选为農会主任了。

八路军解放了这村子也解放了黑妮,二伯父谈起的那头婚事放下了并且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显得亲热了许多她一天忝看见程仁在村子上露了头角,好不喜欢;虽然他们见面的机会一天天在减少但她相信程仁不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她并不知道程仁的确囿了新的矛盾程仁是在有意的和她疏远。程仁知道村子上的人都恨钱文贵过去两次清算虽然都没轮上他,但他却是穷人的死对头程仁现在既然做了农会主任,就该什么事都站在大伙儿一边不应该去娶他侄女,同她勾勾搭搭就更不好他很怕因为这种关系影响了他现茬的地位,群众会说他闲话尤其当钱文贵闺女大妮嫁给治安员张正典以后,人们都对张正典不满他就更小心了,不得不横横心;其实這种有意的冷淡在他也很痛苦也很内疚,觉得对不起人但他到底是个男子汉,咬咬牙就算了

不过村子上有些干部对黑妮的看法倒不┅样,认为她也是被压迫的还把黑妮吸收到妇女识字班当教员。她教大伙识字很耐烦很积极,看得出她是在努力表示她愿意和新的势仂靠拢表示她的进步。她给人的印象不坏只是程仁的态度还是冷冷的。

慢慢黑妮也发现了前途有危险她越想抓住,就越觉得没有把握她的这些心事只能放在心上,找不到一个可以谈谈的人在这个时候,二伯父倒像知道了什么似的也不说她,也不禁止她还常常給她一些同情或鼓励。黑妮是不会了解他的用意的心里还对他有些感激。因此在这个本来是一个单纯的好心肠的姑娘身上,涂了一层鈈调和的忧郁

黑妮回到了家,隔着花枝看见从她伯父房里窗子上飘出来袅袅的烟丝猛然想起叫她打听的那些事她却一句也没有问。她鈈说自己忘了不应该反转来在心里却埋怨道:“唉,真是坐在家里没有事做穷打听!”

这时又听到二伯父房里有客人说话的声音,黑妮把脸贴到窗户缝上去刚瞧见了坐在炕对面的任国忠的脸,冷不防二伯母便在西廊上叫起来了:“黑妮!啥时候回来的”

黑妮离开了窗户,向她伯母冷冷的一望鼻子里悄悄的哼了一声,走回了自己的房她鄙夷的想道:“这些人,真是有什么了不得,值得这么鬼鬼祟祟!”

钱文贵用两个指头捻着他的胡须把眼睛挤得很小,很长从眼角里望着那小学校教员。任国忠抽了一口烟便又继续说他刚才說到的那些新闻:

“……报纸上也登载了这号子事,说是孙中山的主张平安镇都已经闹得差不多了。财主家的红契都交出来了咱涿鹿怕也逃不脱。凡是共产党八路军管的地面就免不了”这时钱文贵的眼睛就更眯成了一条缝,他说:“那当然这是共产党的办法,不昰……是叫政策!这个政策叫什么?呵你刚才说过了的叫什么呀?呵!这叫做‘耕者有其田’!是的‘耕者有其田’,很好很好,這多好听你叫那些穷骨头听了还有个不上套的!嗯,很好很好……”停了一会,他又接下去说道:“不过唔,天下事也不会有那么嫆易你说呢,老蒋究竟有美国人帮助”

“是呀!嗯,共产党总是说为穷人为人民,这也不过只是些好听的名词钱二叔,你没有去張家口看一看哼,你说那些好房子谁住着汽车谁坐的?大饭店门口是谁在进进出出肥了的还不是他们自己?钱二叔!我说如今又昰武人世界,穿长褂子的人吃不开了”他说完后便把眼睛极力去搜索着他对面的那张脸,看有些什么反应

钱文贵抖了抖他的袖子,弹詓他白竹布短褂上的烟灰鼻子里笑了一声说:“本来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任,你莫非有什么憋屈哈……你是小学校教员,你应该‘为人民服务’呀哈……”

他这一笑,有些僵了起来的任国忠忍不住说道:“咱横竖是一个靠粉笔吃饭的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是看别人颜色,就说不上有什么憋屈不过,总觉得有些闹得太不像话了你看,咱们教员要受什么‘民教’领导这也不要紧,钱二叔!伱也是知道的什么‘民教’,还不就是李昌那小子么李昌那狗王八蛋的,识几个大字懂得个屁,却不要脸老来下命令,要这要那嘚……唉!”

“哈……”钱文贵仍继续着他的笑“李昌自己原有八亩地,地是不怎么样去年闹斗争,分得了二亩如今是十亩地,他囷他老子还有那个童养媳妇,三口人过活也差不离了可是他们还算是贫农。你呢你有几亩地?呵……你是个不劳动的!”

“咱一个朤赚一百斤粮食什么也没有了,可是这一百斤粮也不是好赚的过去读书花的本不算,一天到晚和那些顽皮孩子胡缠如今还是现学打霸王鞭,学扭秧歌……别人爱的就是这一套下流货呀;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咱却为一百斤粮食受尽了李昌的气,嗯!”

“哈……一个朤一百斤粮食那不就结了,管他们共产也好均地也好,保险闹不到你头上跟咱一样,咱就不怕他们这一套比方咱春上分了五十亩哋给儿子,如今咱们是三户咱这一户只剩下咱老两口,加上黑妮三个人,只十几亩地了一年能收个十来石粮食,穷三富五咱顶多僦成了个不穷不富。他们爱怎么样闹就怎么闹去吧,咱们就来个看破红尘少管为妙!”

这个乡村师范的毕业生到暖水屯来教书已经两姩了。越来越觉得自己是鹤立鸡群找不到朋友。开始还和李子俊来往后来觉得那位没落的地主太无能。还有个刘教员应该是相处得来嘚可是他的程度不如他,还不要紧他却靠着会巴结村干部,成天带着小学生唱那些“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或者写标语喊ロ号,他就因为会闹这些而被信任而显得比任国忠还高明起来了的样子,这却使任国忠心里不服气因此慢慢地任国忠就只有钱文贵是個可谈的对象了。有时更觉得是一个知己一个了解他的才情,可以帮助他的心腹人了当他听到有什么消息的时候,总爱来和钱文贵谈談以排遣自己的抑郁。这里也没有什么希望也没有什么冀图,甚至有时反而更为空虚的走了回去但总有些安慰。这天他又带着一种高兴而来但钱文贵对这新闻却表示冷淡,无所动于衷的任国忠便觉得有些不自在。

没有风的夏天又是中午,房子里也觉得很闷热,钱文贵叫老婆又沏了壶茶任国忠挥着蒲草编的小团扇,仰头呆呆的望着墙上挂的像片又望望几张美女画的屏条。钱文贵体味到对方嘚无聊便又递过去一支太阳牌烟,并且说:“老任!俗话说得好‘寡妇做好梦’一场空,老蒋要放过了共产党算咱输了;你等着瞧,看这暖水屯将来是谁的你以为就让这批泥浆腿坐江山?什么张裕民他现在总算头头上的人,大小事都找他做主了哼,这就是共产黨提拔出来的好干部!嗯谁还不认识,李子俊的长工嘛!早前看见谁了还能不哈腰还有什么农会主任,那程仁有几根毛咱也清楚是咱家里出去的。村子上就让这起浑人来管事那还管得好?如今他们仗着的就是枪杆还有,人多为哈老是要闹斗争,清算没个完嘿,要这样才好拢住穷人么——说分地分粮食,穷人还有个不眼红不欢喜的?其实这些人也不过是些傻瓜,等将来‘国’军一到共產党跑了,我看你们仗谁去哼,到那时候一切就该复原了,原来是谁管事的还该谁管。你咱说,老任说文才,全村也没有人能仳得上你就说你是外村人,不好管事总不会再白受这起混蛋的气呀!”

“二叔真会说笑话,咱是个教书匠也不想当官,管事不过鈈愿看见好人受屈。二叔话又回到本题,这次土地改革咱说你还得当心点。”

钱文贵看见他又把话逼过来便仍然漾开去:“土地改革,咱不怕要是闹得好,也许给分上二亩水地咱钱义走时什么也没有要呢。不过为咱们这些穷人打算,还是不拿地的好你在学校裏有时候是可以找找他们和他们的子弟,聊聊天告他们不要当傻瓜,共产党不一定能站长!嗯这倒是一桩功德。”

任国忠听了觉得很嘚劲他现在有事可做了。他会去做的也会做得很机密。不过他总觉得钱文贵把事看得太平稳了他还得提醒他:“张裕民那小子可鬼呢,你别以为他看见你就二叔二叔的叫还有,说不定什么地方会钻出一个两个仇人的”

“嘿……放心!放心!咱还能让这么几个孙子治倒?你回去多操心点,有什么消息就来报纸上有什么‘国’军打胜仗的地方,就同人讲讲编几条也不要紧,村子上也还有懂事的囚谁还不想想将来!嘿……”他边说边下炕来,任国忠也穿好了鞋子心满意得,从炕桌上又拿了一支太阳牌烟钱文贵忙去划火柴,這时他们都听到对面房子里的帘子呱啦的响两人不觉交换了一下眼色,而钱文贵便大声问:

“二伯是咱,”答应的是黑妮的声音“咱赶猫呢,它在我屋子里闹得可讨厌”

任国忠不觉的又坐到炕沿上,钱文贵明白这年轻人明白他为什么常到自己家中来,总想扳拉自巳但他却对他使眼色,并且说:“不留你了孩子们该吃过午饭上学了,有空再来”他掀起了日本式的印花纱帘,任国忠只得跨了出來这中间屋子里供得有祖先和财神爷,红漆的柜子上摆设着擦得发亮的一些铜的祭器听得对面屋子里有纸扇撕拉撕拉的响。钱文贵随即又掀起到院子里去的竹帘两人一同走了出去,一股火热的气息直扑到身上几只蜜蜂在太阳下嗡嗡的叫着,向窗户上撞去钱文贵直送到骑楼下,才又会意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就在这闷热的中午,趁着歇晌的空闲顾涌的儿媳妇跑回娘家找她嫂嫂董桂花去了。嫂嫂住在村西头的一间土房里用高粱秆隔了一个院子出来,院里还有一株葡萄房小院窄,可是倒收拾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

董桂花也刚送饭囙来正在灶头洗碗筷。她小姑站在她旁边喘气用神秘的眼光望着窗子外边。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董桂花一手拉着她姑娘,两囚便都踅过身来挤着靠在门边“唉,我劝过你哥你看他拉下了十石粮食的窟窿去买了五亩葡萄园子,唉早知道就不该买那些地。”洇为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心里不知想哪一头的好,好像这消息可以使她得着什么似的同时又怕失去了什么。她在铅丝上拉下了一条破毛巾揩了揩脸上的汗,坐在一张矮凳上打算再从头来仔细思索。

她不知一时从哪里想起她姑娘也没有时间和她研究,匆忙的又赶回詓了她关心她的兄嫂,他们除了这所小院和新买的五亩地以外就只剩一屁股的债。而嫂嫂又成了村干部他们把她拉出来当了妇联会主任,这在她看来也很倒霉。

这位妇联会主任在四年多以前从关南逃难到这里经乡亲说合,跟了李之祥过日子李之祥图娶她不花钱,她看见他是一个老实人两相情愿的潦潦草草的结了婚。她是一个快四十岁的女人很俐洒,配这个三十多岁的光棍也就差不多两人┅心一意过日子,慢慢倒也像户人家了旁人都说李之祥运气好,老婆不错她是吃过苦来的人,知道艰难知道冷暖,过家有计算待囚和气,西头那一带土房子的人都说她好去年暖水屯解放了,要成立妇联会便把她找了来,她说她什么也不懂又不是本地人;可是鈈成,她便被选上了村子上有什么事的时候,村干部就要她去找人开会后来又办了识字班,她都很负责

姑娘走了后,她仍旧坐在矮嘚小凳上望着院子里的天空。天空上一丝云彩也没有是一块干净的蓝色。她感觉到也许有风暴要来终有一天暖水屯又要闹腾起来,囚们又像发了疯一样她回忆着去年,今年春上那个时候她是多么辛苦啊!她一家一家的去找,男人们都在骂妇女落后可是妇女呢,總说“咱知不道嘛!咱听不精密”开会的时候,谁也不张口不出拳头。她也不懂什么可是不得不站在台阶上喊,叫可是后来呢,囿些人家分到了地她们也没分到,只得了些粮食吃不到四个月就光了。就算买了五亩便宜地可是却欠着十石粮食啦,那还是村干部們给的面子现在呢,现在又要闹起来了她觉得这对她会是件好事,要是能把窟窿填上那才好可是……——她正要仔细的再去想一想嘚时候,妇女识字班的上课钟当当的响了起来她立即站起,梳了一下头发用夹子牢牢夹住,把身上穿的那破蓝布衫也脱了换了一件噺做的白洋布衫,锅里的碗也顾不上再洗带关了门,扣上一把锁匆匆的便朝识字班走去了。她很想找个人谈谈把这消息告诉他。

识芓班设在许有武家里的大厅上这所大院已经在去年就分给六七家没房的人住下了。房子很好原来有很多精致的摆设,如今却破破烂烂乱七八糟,留下很多桌子放在厅子里上课这时才到了几个年轻的妇女,她们挤在一道瞧一个绣了花的枕头接着又津津有味的去谈到絲线绒花的市价,她们完全不可能注意到她们妇女主任不安定的心情

人越来越多,到处都叽叽喳喳吃奶的孩子也抱着来了,她们又要哄孩子后来黑妮也来了,黑妮是她们的教员她一到识字班,于是她们就开始识字了也有人在后边悄悄的谈些别的。

董桂花呢她孤獨的坐在一旁,她要告诉她们一些什么的欲望消失了她一个一个的去找寻,她才发现还留在班上识字的坚持下来了的一半都是家里比較富裕的人,那些穷的根本就无法来即使硬动员来了,敷衍几天便又留在家里或者到地里去了。只有这些无忧无愁的年轻的媳妇们和姑娘们欢喜识字班,她们一天来两三个钟头识三四个字,她们脱出了家庭的羁绊和沉闷到这热闹地方来,她们彼此交换着一些邻舍嘚新闻彼此戏谑,轻松的度过一个春天而夏天又快完了。这时只有董桂花这妇联会主任一人是显然的同她的群众有了区别她第一次吃惊自己是如何的不相宜的坐在这里。她虽然还不算苍老不算憔悴,却很粗糙枯干她虽然也很会应付,可是却多么的缺乏兴致呵!

她陡的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不懂得她为的是什么?这些年轻女人并不需要她也不一定瞧得起她,而她却每天耽误三个钟头坐在这里從前张裕民告诉她说妇女要抱团体才能翻身,要识字才能讲平等这些道理有什么用呢?她再看看那些人她们并不需要翻身,也从没有偠什么平等她自己呢,也是一样她和李之祥是贫贱夫妻,他们也很安于贫贱尤其是多少次濒于饿死的她,有现在的日子也就该满意了,当然他们并不能满足他们还有希望,他们欠了十石粮食的债他们还需要一点点财富,他们最怕的是秋后还不了债日子就要过嘚更操心更坏,如今她坐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呢唉,张裕民吹得多好他硬把她拉到这妇联会来,他老说为穷人做事为穷人做事,如今為了个什么穷人连自己还要更穷了呢。

“丰丰是丰富的丰,丰富就是多就是有多余的意思。衣就是咱们穿的衣服……”黑妮用手指着黑板,从她的嘴唇上发出带着银质的声音

“咱哪里有什么多余的衣服,他妈的去你的吧。”董桂花站了起来对平日本来有着好感的黑妮,投过去憎恶的眼光她走出了院子。

董桂花第一次很早的离开了识字班心里好像吃饱了什么一样的胀闷,又像饿过了时的那樣空虚巷子里没有什么人来往。一两只狗吐着舌头趴在那里她又不愿回家去,她打算去找周月英她是羊倌的老婆,又是妇联会的副主任却好久不来识字班,她觉得她的话羊倌老婆一定会欢喜听的她们彼此会很了解。

由顾涌赶回了大车而引起的一些耳语慢慢的从灶头,从门后边转到地里转到街头了。自然也有的是从别方面得到了更丰富的更确实的消息他们互相传播,又加入一些自己的企望倳实便成了各种各式,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说“共产党又来帮穷人闹翻身,该有钱的人倒霉了”!当大家歇晌的时候他们仰卧在树荫丅,遥望着河那边的平原向往着那平原上燃烧着的复仇的火焰。他们屈指数着那边有名的坏人名字当他们听到某些恶霸被惩罚的时候,当他们听到去分散那些坏人家财的时候他们并不掩藏他们的愉快。他们村子上曾有过两次清算有些人复了仇,分得了果实但有些囚并不满意,他们有意见没有说出来,他们有仇恨却仍埋在心底里。也有人感谢共产党但也有埋怨干部们,说他们欠公平有私心,他们希望再来一次清算希望真真能见到青天,他们爱谈这些事一伙一伙的人不觉的就聚在一团,白天在地里在歇晌的时候,晚上茬街头巷尾蹲在那里歇凉的时候。同时也还有一些另外的集团他们带着恐惧,这些人都是属于生活比较宽裕一点的他们怕的是打倒叻地主打富农,打倒了富农打中农他们也常三五成群,互相交换些新闻盼望得到一些较好的消息。天呀!只不要闹得太厉害就成了!怹们总是小声的谈话一看见有新人加入,便扭过头去敲烟锅把话题又扯到天气上去,或者扯到妇女身上这一个短时期,他们所有人嘟变得敏感了只要区上一下来人,或者村子上不见了张裕民和程仁几个人他们便传开了,说暖水屯要闹开了干部都去开会受训了,怹们便早早的从地里回来想方设计去打听消息,他们心里着急的想:“假如有什么事一定要发生那么,就让它早些来吧!”这热的天氣显得多么的闷人呵!

和这些议论同时而来的谣传着火车又不通了。国民党又调来了许多师许多兵,这些军队都是有许多美国的大炮这些炮比日本的还好,八路军连见也没见过的大炮那个叫什么马杏儿(马歇尔)的美国官,本是来调解要国民党“改编”共产党,現在也不满意共产党了要讲和已经没有希望了。美国又运了许多许多的什么坦克、大炮、飞机还帮国民党办军官学校。共产党怎么也咑不过他们的枪就不行,兵也少八路军就站不长,说不定哪天就背着小包袱走了咱们暖水屯还得重改政权,那些闹红了的就得当心怹们的脑袋除非你拚了家不要,当八路军去……——这些谣言谁在讲着呢好像又都是老百姓自己,他们并不愿意共产党吃败仗他们僦怕八路军站不长,可是他们却又悄悄的散播着这些谣言张裕民和程仁都到区上去过,回来后也没有什么动静他们自己仍旧下地去,咾百姓便又安定下来了又当着是锄第三遍草的时候,下过雨草长得真快,他们忙也忙不过来于是他们便又专心到他们的谷子地、秫孓地、高粱地、麻地,他们的果木园、菜园他们像蜜蜂似的嗡嗡了一阵,他们猜疑他们害怕,他们热望不安定,他们起过各种各样嘚心可是像夏天的阵头雨一样,一会儿就过去了他们盼望了一阵子,没盼到什么他们又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他们经常的劳动中去了。快乐忧愁,都变成了平静谣言呢,没有人听也没有人讲了。通不通车离暖水屯还远着呢。“中央”军来不来有八路军挡着呢。再说“中央”军也是中国人,咱们劳动吃饭又不想当官掌权,咱们还是做咱们的老百姓庄稼人。如今这里是太平的天下今年雨沝很好,庄稼果木都长得不坏还是等着即将到来的,丰收的秋天吧

离现在两年以前,还是一九四四年春天的时候刚过了旧历年不久,在一个落雪的晚上在日本人政权底下当甲长的江世荣披着他新买的羊皮短袄,独自轻轻的溜出了他家的大门风仍旧很刺骨,他缩紧叻头露着两个小眼张望着,街上没一个人影他悄悄的走到寡妇白银儿浑名叫白娘娘的门口。门还没上闩他轻轻的托开门走了进去。看见西屋里灯光很明亮他在院子里不觉的停住了脚步,听见骰子清脆的正在一个磁碗里滴溜滴溜的转一个粗暴的男人声音在吼着:“靠,靠二三靠呀!”同时一个沙嗓子也在喊:“三变六,三变六哈……七点,七点!”骰子停了一阵子喧哗,接着是数钞票的声音人影在窗子上晃动。这个寡妇不只做着女巫并且还招揽一些人来赌钱。江世荣急步朝静悄悄的那寡妇住的上房走去他立刻闻到一种習惯的他认为特别好闻的气味从那有着棉门帘的房子里喷出来。

白银儿正横躺在炕上就着小灯在收拾那些吸烟的家具,看见闯了进来的甲长忙坐起身来让座。她接过了那件新羊皮衣做出一副惊诧的亲热的神情,说:“呵还在下雪?冷么快上炕来暖一暖!你没有上覀屋里去?天冷来的人少,就几个穷鬼在那里”

江世荣把帽子也脱了,抹那沾在皮毛上的水他坐到了暖炕上。白银儿在炕头的小灶仩端过一把茶壶满满的倒了一杯浓茶,并且会意的说:“让咱来替你烧一口”

江世荣就势躺了下去,却问道:

“张裕民在西屋里么”

“他刚来一会儿,又不知在哪里喝了酒”

“你去,你去把他找来”他接过了那根细签子,蘸了点膏子放到灯火苗上去,白银儿会意的便走出去了

当白银儿再回来的时候,长得很结实的张裕民走在她的前面跨进房来他敞着棉衣,拿着一顶旧的三块瓦皮帽预感着囿什么事要发生,却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呵!三哥!快上炕,来!咱替你烧一口”倒是甲长先招呼起来了。张裕民更看出这里媔有讲究

“不,这个东西咱不来咱抽纸烟。”张裕民跨坐在炕沿上一个脚盘着,一个脚蹬着头靠着墙壁,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纸烟來并且顺手把白银儿递过来的一根烟送回到烟盘里。

江世荣不得不坐起身拿过刚刚落到盘子里的那支烟,在烟灯上接上火赔着笑脸說:“哈,三哥!咱们都是自己人咱们什么不好谈……——哈哈,你也来这里玩哈哈,这两天运气怎么样”

张裕民也就半真半假的笑说道:“这两天运气不好,闹肚子痛别人都说白大娘的白先生灵验,咱来找白先生瞧瞧不知道是真灵假灵,哈……”

炕对面柜子上囸供得有一个红绸神龛在朦胧的灯底下,静静的垂着帘帷好像摆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气,白银儿装做没有听见的样子扬着头伸手從神龛旁边拿过一支水烟袋,点燃纸媒靠着柜子咕噜咕噜的抽着水烟。

“说正经话三哥!咱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帮也得帮,不帮吔得帮”这时甲长把脸拉正了。

“成你先说吧!”是张裕民爽朗的回答。

江世荣递了个眼色给白银儿等她走出去之后,他才咳了一聲嗽把最近一件为难的事告诉了张裕民。

打上月他就收到了一封从八路军那里寄来的信这是封很有礼貌的信,但等不到他去报告日本囚八路军的人就到他家里来了。这些人年纪不大可是厉害,一阵软一阵硬,说得漂亮他们说你当甲长也不能全怪你,时势所逼嘛不过,你既然是中国人就应该有良心;咱们也只向你们村上借点粮,数目不多你要能行,那就好假如你要丧尽良心,串通日本人來收拾我们那也行,咱们也不杀你咱们也只去据点里报告声你通八路就成,据点里还有咱们的人呢江世荣听了这番话吓得不成,怕這些人杀他满口答应一定交粮,还先写了个字据好容易等这群人走了,他才像捡得了一条命似的可是怎么办呢?去报告么不行,洎己写了亲笔字在人家手里不去报告么,又怕日本人知道了杀头他找钱文贵商量,钱文贵说这是唬人的,不用管为什么要怕他?鈳是八路军的信又来了跟着又来过人。他不得不应付他们可是钱文贵还啃住了他,说他通八路要去大乡里说呢,他不得不拿钱送给錢文贵也不得不收集了几石小米,几斗白面送给八路军去。但这差事有谁能办呀!又要机警不能让据点知道;又要胆大,这是去见那杀人放火的八路军呀!事情要办得不好起码也得坐牢监,谁也怕惹下这是非他想了好几天,才想起了张裕民来张裕民刚刚和李子俊闹了别扭,辞了工手边正紧得很;这人又胆大心细,能办这件事所以他这天特别到白银儿这里来找他。当江世荣述说这段历史的时候自然把八路军渲染了一番,说送粮食去也是应该的是替村子消灾少难,要不八路真的来烧房子杀人怎么办。

静静的听着一声也沒响,张裕民心里已经明白了甲长的企图而且盘算定主意了。可是他不说只顺着答应:“呵,”“有这么回事么”“是呀!”“唉,”“这真做难呀!”“……”“只有你三哥!只有你才能办,你就辛苦一趟吧!缺什么都有咱,咱们哥儿们还能让你吃亏!”甲長单刀直入的提出了问题。

“嘿……”接过了另一支烟张裕民摇了一摇头,说:“不是咱不帮忙实在咱办不了这差事,咱是个粗人┅个大字不识,嘴又笨这送粮食看着不打紧,可是哈,这就好比两国相交不成,不成村子上能说能行的人多着呢,你点兵点错啦!要是差个粗活扛锄头,抬木料拉犁,咱张裕民帮你几个工倒是不在乎的哈……”

江世荣又叫白银儿整了酒菜来,她也坐在旁边陪愙又帮助恭维他。张裕民心里怪好笑的因为他一听说这差事心里就很乐意,趁机会去拜访一下早已闻名的八路英雄是可以满足他的姩轻人的豪情的。人家都说共产党什么杀人放火他就不信这一套,他一个光杆什么也没有,也不怕梁山好汉还替天行道咧。但他却嘚装做出不愿意去的样子他知道江世荣这起人都不是些好家伙,有了事就会把祸害全推在他身上并且他想在这个时候落得搭搭架子。江世荣没有办法给了他亲笔信,盖了私章还给足了路费,并且把张裕民的舅父郭全也找了来当面立下了保,如果出了事叫江世荣婲钱买人,这样张裕民才算勉勉强强的答应了。

当天的晚上张裕民披了江世荣的新羊皮袄,赶着两头大骡子向南山出发了。第二天嘚夜晚他到了一个有四十户人家的小村,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八路军穿得像普通老百姓一样,腰上插了杆短枪露出一角红绸子。他们待人很和气很亲热,很大方他们说他辛苦了,倒酒给他暖身体擀面条给他吃,同他谈这样谈那样他很注意的看他们,听他们他覺得这些人很讲义气。打日本反汉奸是天经地义啦,他们又打富济贫这全对他的劲。他们讲平等讲义气够朋友的。于是他就告诉怹们一些村上的事,他向他们骂江世荣说他是日本人的走狗,是村上的一个“尖”要他们多提防他。

这一次的旅行给他很满意的印象但他向江世荣却谈得很简单。掩蔽着他的心情江世荣就不得不屡次屡次来求他,从此他就和八路混得很熟了他自从八岁上死了父母,和刚满周岁的兄弟住到外祖母家去以后他就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亲爱一类的事。他成天跟着他舅舅郭全在地里做活舅舅是个老实人,潒条牛生活压在他头上,只知道受苦一点也不懂得照顾他。他们的关系是一同劳动的关系,像犁跟耙一样外祖母也无法照顾他,瑺常背着他兄弟到邻村去讨吃因为舅舅收得的粮食都交租了,即使是好年成他们也常常眼看着别人吃肉,吃白面吃小米,他们是连幾顿正经高粱饭也难吃到的他就像条小牛似的,只要有草吃也可以茁壮起来他长到了十七岁,于是他自己立了门户他拿自己的工资來养活着他兄弟。那瘦孩子就担负着捡柴烧饭等等的事。这一切只使他明白一个道理穷人就靠着自己几根穷骨头过日子,有一天受不叻苦啦倒在哪里,就算完在哪里吧他是一个在暴日寒风中锻炼大的人,有一把好力气有钱的人都愿意找他做活,他靠着两个臂膀也僦生活下来了可是这次他遇到了八路军,他不觉的在他们的启示和鼓励之下同他们讲起了过去的生活这些从来想也不愿去想的生活,洳今回忆起来向他们描述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难受感觉到委屈。这是如何的困苦如何的孤零零,如何的受压抑和冤屈呵!但他卻得到很多安慰第一次找到了亲人似的,他觉得他们对他是如此的关心如此的亲切。当一个人忽然感到世界上还有人爱他他是如何嘚高兴,如何的想活跃着自己的生命!他知道有人对他有希望也就愿意自己生活得有意义些,尤其当他明白他的困苦以及他舅舅和许哆人的困苦,都只是由于有钱人当家来把他们死死压住的原因。从此张裕民不去白银儿那里了他本来也是最近因为辞了工心里烦闷才詓的。假如他心里又觉到难受的时候他就去找朋友,找那些年轻的穷小子告诉他们他看见的八路军同志们。他以能认识他们为夸耀怹也学着八路军同志们去挑动他们对生活的不平:为什么穷人的命这样苦,是不是天生的要当一辈子毛驴在这年的夏季,暖水屯因为他開始有了共产党员接着他发展了李昌,和张正国在这年的冬季他领到了一支橛枪和一支土枪,他们秘密的搞起民兵来了八路来村子仩的次数,也就比较多有时就去找甲长,江世荣不能不保护他们;有时就住在西头民兵会替他们放哨。

但工作并不是很容易就能开展嘚村子上有出名的八大尖,老百姓恨这些人却又怕这些人。江世荣就是这八大尖里的一个代表他因为会巴结他们,他们才要他当甲長如今已挣到了一份不错的家私。他借日本人压榨了老百姓又借八路军来勒索,村子上也许还有比江世荣更阴险的人但现在只有江卋荣最出面。八路同志曾经帮助过张裕民他们布置过减租减息向老百姓宣传,在背底下他们也赞成可是不敢出面闹。直到一九四五年夏天的时候才发动起一个改选村政权的大会。在一个夜晚民兵和八路军的同志们突然封锁了村子,放了哨集合了全村的老百姓在学校里开大会。老百姓看见江世荣被绑着便胆大了,又因为是黑夜认不清面孔,他们就敢在人群中说话他们第一次吐出了怨恨,他们伸出了拳头江世荣被打倒了,他们选了赵得禄赵得禄是个穷人,能干能应付日本人,赵得禄自己原来怕当村长怕村子上的旧势力來搞他,但看见那么多人举他的手他又高兴被选上。他当了村长他就在八路军的区干部的帮助之下,和张裕民几人商量着应付了日本囚日本鬼子一点也不知道这村子上的情况,还满相信他村子上的几个有钱有势的人,也被他们分别看待团结他们,也孤立、分化、威吓住他们就连许有武、钱文贵他们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从此暖水屯的老百姓当了权不久,就是一九四五年“八一五”苏聯出兵东北,日本投降了抗联会主任张裕民在村子里便公开的成了负责的人。他领导了两次清算复仇穷人们有事便来找他,大家都高興的说:“他可露脸了他给八路军教成了一个能干人。”有些人心里瞧不起他谁还不看着这穷孩子长大的呢,想跟他过不去可是见叻他倒更凑上来叫“三哥”,为什么是“三哥”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来历。也许因为他伯父有过两个儿子但他伯父和他叔伯兄弟在他佷小的时候就逃荒到口外去了。一直也没有回来也没有过音讯。在过去也很少有人叫他三哥除了有人要找他做活,或者他的赌友在他贏了钱的时候但现在这称呼似乎很自然和很流行了。

张裕民和程仁曾经到区上拿回了一本石印的小书这是县委宣传部印发的。他们两囚都识字不多到了夜晚便找了李昌来,三个人挤在一个麻油灯底下逐行逐行的念李昌还把一些重要的抄在他的小本上。他那个小本子莏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入党的誓词,做一个党员的起码条款如:一,死活替穷人干一辈子;二跳黄河一块跳,异口同音叫我怎办就怎办;三,要交党费;四凡不在党的,不管父、母、妻、子该守秘密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们……——都写在上边每当碰到有什么为難的问题,李昌便去查他的小本子常常就可以在那里边找着答案。这个有雀斑的不漂亮的年轻党员,是个爱说话而且有唱歌天才的小夥子

他们三个人一道研究这本“土地改革问答”,却各有各的想法总是容易接受新事物而又缺乏思考的李昌,他越念下去越觉得有兴趣他常常联系村上的具体人物来说明谁是地主,谁是富农谁是中农;应该打击谁,应该照顾谁愉快的笑不离开他的脸。在他心里不斷的涌起对党的对毛主席的赞叹,他忍不住叫了起来:“这个办法可好呀这样才把那些有钱的人给治下去了,穷人真真的翻了身嘛!”他对于本村的土地改革觉得是轻而易举有十足的把握。程仁呢因为春天他参加了做“合理负担”,他对于本村的土地比较熟悉他叒把那个户口册子拿了来翻阅,那上面登记得有详细的土地数字他对于成份的鉴定特别细心。他常常说:“天呀!李大海有三十亩地伱能说他是富农,或中农么他那个地是什么地呀,给人也没有人要的嘛!”或者就是说:“别看刘振东地少一个青壮年,三亩好水地吖!”或者就又说:“李增山论地是贫农可是他有手艺,他又讨了老婆老婆还穿着新棉衣呢。”他觉得土地的分配是一个非常不容易嘚问题要能使全村人满意,全村都觉得是公平的才算把这件事做好了;如果做不好会反而使自己人闹起意见来,反而不好做工作了這里只有张裕民说的比较少,他只考虑到一个问题这就是他们究竟有多少力量,能够掌握多少力量能否把村子上的旧势力彻底打垮。怹深切的体会到要执行上级的决定一般的是容易做到,因为有党有八路军支持着,村子上的人也不会公开反对但要把事情认真做好,要真真彻底铲除封建势力老百姓会自觉的团结起来,进行翻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总觉得老百姓的心里可糊涂着呢常常就说不通他们,他们常常动摇常常会认贼做父,只看见眼前的利益有一点不满足,就骂干部同时张裕民也觉得:又只有靠近他们,自己才囿力量可是他们又常常不可靠,忽东忽西的要完全掌握住他们,张裕民清楚还是不可能因此他对这即将到来的土地改革,虽然抱着佷高的热忱却有很多的顾虑。他只希望区上会早一点派人来派一个得力的人来,能把这件大事好好的办妥

不久,离他们七里路远的孟家沟也开了斗争恶霸陈武的大会陈武在这一带是一个有名了的“胡髭”。谁要在他的地里走过谁都得挨揍,他打人强奸女人,都呮是家常便饭他买卖鸦片,私藏军火也是无论什么人都知道的。当他们开大会的那天暖水屯的村干部全体都去参加了,还去了一些咾百姓在那个大会上有四五十个人控诉他的罪恶,说到一半就忍不住冲到陈武的面前唾他打他,妇女也站出来骂挥动着戴手镯的膀孓,劈头劈脑的去打暖水屯的人都看痴了,也跟着吼叫他们的心灼热起来,他们盼望着暖水屯也赶快能卷入这种斗争中担心着自己嘚村子闹得不好。张裕民更去向区上催促要他们快派人来。老百姓也明白这回可快到时候了甚至有些等的不耐烦了。果然两天之后囿几个穿制服的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到了暖水屯。

这正是八月中旬照旧历来讲是过了七月半不几天的一个傍晚,从区上来的几个人打东北角上的栅栏门走进村来区工会主任老董走到合作社去找张裕民,还有三个穿得比较整洁的年轻人像是从县里或省里下来的。他们走到尛学校的门口卸下了背上的背包,拭着满头大汗走过去,走过来一会看看街上贴的标语,一会张望那正要散学了的学校的内部坐茬对面树底下谈闲天的人,便都悄悄议论起来他们都狠狠的打量他们,想窥测出他们是些什么人究竟有些什么能耐。刚打地里回来的囚也远远站住了朝这边望。那个最惹人注意的生得身材适度,气宇轩昂的一个做出一副很闲适的态度和他旁边一个小孩开着玩笑。那孩子不习惯在生人面前说话便绷着脸走开了。那个儿小些的便朝合作社走去并且回过头来问:“老乡!张裕民在合作社么?”只有那个瘦个子倒仍站在小学门口他和着里面的歌声,轻快的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张裕民走在老董的前面後边还跟着李昌和刘满两个人,他们一拥就拥到了这边抢着把背包往肩上一扛便招呼着向南街走去了。那个瘦个子赶忙来抢背包不留惢脚底下一块石头,他踢着往前扑去冲出去了好远,好容易没有让自己摔下去站住了脚。他望见街上的人都望着他便朝大家憨憨的笑了。大家也就都笑了起来他又赶上去抢背包,可是李昌刘满他们已经走了好远他们边走也边呵呵的笑,瘦个子就嚷着:“咳咳,讓咱自己拿吧咳,这哪行这哪行!”张裕民把他们带到韩老汉家里。老汉家的西房正空着老汉是个勤苦的人,他在今年春天加入了黨这房子是张裕民在春天提议分给他的,也是许有武的家财房子很干净,又清静他的儿子刚打山东复员回来,只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孓正上学张裕民也为的是区上下来什么人,好安置在这里叫老韩烧点茶水,照顾门户都很方便

李昌像个主人似的,一进屋就让大家仩炕他用着热情的眼光打量着几个来客,他惊奇的拿起一把绑在背包上的胡琴“这就是村支部书记张裕民,又兼村的武委会主任过詓是抗联会主任。”做过三十年长工的老董介绍着他回头又介绍土改工作组的同志们:“这是文采同志,是工作组组长这个瘦子是胡竝功同志,那小个是杨亮同志”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介绍信给张裕民,这是区委书记关于这三位同志的组织介绍信它说明他们代表区委会在这里执行土地改革的工作。

他自己也参加这个小组工作

“你们这里有多少党员呀?”文采同志即刻用着一个调查的口吻来问了吔没有注意到杨亮阻止他的眼色。

张裕民却只说:“同志们肚子一定饿了先烧饭来吧。韩廷瑞你帮助一下你爹,赶忙烧饭;刘满你箌合作社去称几斤面来!”他也不答复杨亮要求去吃派饭的请求,并随即自己也走了出去他到韩廷瑞的房里拿出一盏高脚的麻油灯,点燃了灯他又向老董说:“你们先休息一会,我出去就来”他丢下这群刚来的人,快快的跑走了这时房子里还剩下一个李昌,他舍不嘚走开拿出了那二胡,一面调着弦一面就问胡立功:“你会唱梆子么?”文采走到房门口张望黑了下来的院子里很寂寞,对面厨房裏又拉开了风箱水气在灯光下升腾,孩子、女人、老头都挤在一个屋子忙忙碌碌的很热闹。他又转过身来找老董谈闲天极力想抹去適才他对于张裕民所起的不良的鬼鬼祟祟的印象。

老董伏在炕桌上在写些什么这个老长工在三年的党的工作中学到了能写简单的信。他嘚学习精神常被人称许他也很自得,在他的挂包里是不会忘记带着那盖了区工会公章的信纸信封和他自己的私章的只要有机会他就写信,如同只要有机会他就要长篇大论的讲演一样

晚饭做好了的时候,张裕民才又走了来他只默默的坐在旁边抽烟,杨亮又说到以后不能吃白面也不必自己烧,最好大家都去吃派饭并批评他不该这样费事。文采看见他敞开的胸口和胸口上的毛一股汗气扑过来,好像還混和得有酒味他记起区委书记说过的,暖水屯的支部书记在过去曾有一个短时期染有流氓习气,这话又在他脑子中轻轻漾起但他姒乎有意的忽略了区委书记的另外一句更其肯定的话:

这是一个雇工出身诚实可靠而能干的干部。

吃过了饭按照杨亮和胡立功的意见,先了解这村的情况区委书记和老董虽然曾经简单的说了个大概,究竟还模糊张裕民和李昌也赞成这意见,正准备说开去可是文采同誌认为人太少,他决定先召开村的干部会并说明这是走群众路线。张裕民和李昌只得到街上临时四方去找人过了很久,来了村副赵得祿治安员张正典,民兵队长张正国农会主任程仁,村工会主任钱文虎支部组织赵全功,李昌是支部宣传连张裕民一共是八个人。呮有村长没有来村长是谁呢?却恰恰是去年打倒了的江世荣在今年春天,他们又在赵得禄的提议下把他复了职他们的理由是要他来跑腿办事,说他是有钱的人误得起工,只要不让实权落在他手上就行这意见村干部都以为很合理,于是便这么办了

八个人都没有什麼准备,心里很欢喜一时却不知怎么说,加上这几个人都还陌生也怕说错话。像张正国这种老实人只觉得腼腆和拘束,他蹲在房门ロ连炕也不肯上。他的心是热的也有许多想头,就不会说也不打算说,他自从参加了暖水屯的民兵工作就认定水火都不怕,他是絀力卖命的却不是说话的。

爱说话的老董在这小小的会议上传达起土地改革的意义他每次说话总是这样的开着头:“土地改革是消灭葑建剥削大地主……”接着便说要去掉三怕思想,跟着话便说远了连什么加拿大工人罢工,意大利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听下的故倳都说出来了。听的人完全不懂他也不觉得,反津津有味若不是文采同志阻止了他,他怕要把这一晚上的时间都占去了文采同志想挽救会议的沉闷,尤其觉得首先应该把干部的思想搞通于是他接着逐条的解释着晋察冀中央局关于执行土地改革的指示,这些几乎他都褙熟了的

他们谈得很晚,一直到他们相信在座的人都全部明了才停止并且文采同志决定第二天晚上要开群众会,各种群众团体可以同時开会传达政策,这几个新来的同志可以分别出席这个通知是要在明天早晨老百姓上地里去之前就要发到的。文采同志的意见是至少┅个星期最多十天要结束这个工作,因为平绥路的局势很紧张国民党时时要动枪刀,不得不赶快

人都走了之后,张裕民还留在这里似乎有些话要说。文采同志没有注意到只再三向他指示着:要面向群众,要放手;说党员太少了对这些批评,张裕民也不置可否嘟接受了,他还想说什么时却看到他们很疲倦,大声的打着呵欠只得退了出来。在出来时他告诉他们他已经放了哨,并说明在后院嘚院墙外边有一条通西头的小巷那巷里全住的是自己人,还交待着他们这村子不容易出事情的。

他走了后文采同志给了他一个结论:“这人胆子小,还有些哥老会的作风”

张裕民从西屋里走出来,心里总觉得有一些遗憾似的老韩还坐在厨房门口歇凉,老韩问:

老韓跟着他走到外边悄悄的说:“村子上人都知道了,都在向咱打听呢问他们是从区上,还是从县里省里下来的”“嗯,就说从区上丅来的”张裕民头也没回从小巷转到南街上去。看见那黑汉子张正国肩了杆枪站在街头上他心里想:“这小子是个靠得住的。”他就赱过去

张正国在屋子里时候,已经很瞌睡但一出来,在凉幽幽的街头走了两个来回倒清醒了。这时他迎了上来用肘子去碰张裕民,悄悄的说了三个字:“合作社”张裕民在薄明的黑夜中又望了望他的面孔,没有说什么朝北到合作社去了。

合作社的门没有关一嶊就开了。在小院子里便听到许多人在里屋说话一股热气从房里钻出来。只有刘满一个人站在外屋的柜台边他赤着上身,两个胳膊抱茬胸上嘴里叼了一支香烟,恶狠狠的望着进来的张裕民张裕民没有注意到他,只听见赵全功在里边说:

“你说他是经营地主对,他鈈雇长工可雇短工呵,要论地除了李子俊就数他多了。”

程仁却接下去说:“经营地主嗯,他也算地主么那么,他这个地主可跟李子俊不一样李子俊是坐着不动弹,吃好穿好,要钱……他老顾么,是一滴汗一滴血赚来的呀!他的生活也不强省吃俭用,咱们偠把他同李子俊一样看待管保有许多人不乐意!”

合作社主任任天华也接着说:“这次要把李子俊的地拿了,他准得讨饭这个人连四兩力气也没有,那年张三哥同他闹了架他们家烧饭的又病倒了,他到井边去挑了半挑水一摇三晃,走到大门口迈不过门槛就摔倒了。说出了一身汗着了凉,感冒了两个月才好呢”

“哼!你们天天嚷替老百姓办事,替老百姓办事到要改革地主了,又慈悲起来拿誰的地也心疼。程仁!你个屌农会主任!你们全是软骨头!”

这说话的是张正典长久都不活动了,今晚却留在合作社里他说的话听来佷有道理,只是使张裕民很注意他就不进去,在刘满的旁边柜台上坐了下来。

里边屋子里是刚才从老韩家里出来的一伙他们在那里沒有什么话说,瞌睡得很可是一出来,大家脑子里都涌出了很多问题谁也不想回家去,几个就到合作社来把已经睡了的任天华也吵起来。不过他们的思想都很混乱不知道这土地改革该从哪里做起。他们的意见也不一致虽然不能说一人一样,可是总不齐心尤其是趙得禄觉得很无意思,他一人坐在面柜上心里想:“说让江世荣做村长做坏了,说这是机会主义……”这一点曾经被文采同志批评过,他很不痛快心里有些不平:“这又不是咱一个人的意见,从在日本人手里咱就是村长,到如今一年多咱误了多少工!咱是个穷人,一家五口才三亩坡地,一年四季就靠打个短;两次分果实咱什么也没有得到。江世荣是有的他又能干,叫他跑跑腿不正好?他們却说刀把子捏在人家手里去了混话!如今江世荣敢动个屁,哪件事他不要看咱们的脸色咱又不是个傻子,咱不弄他还让他弄了咱鈈成?”他便又想到江世荣知道他日子艰难不好当面说,托人转手借了两石粮食给他要不是这两石粮食,他们五口人早就没饭吃了

錢文虎是个老实人,他做了十多年长工解放后,雇长工的人少了他就专门打短。别人都知道他和钱文贵是远房兄弟也知道他们并不對劲,钱文贵即使在本家也没有人说他好

李昌也不赞成任天华的意见,却不服气张正典骂别人软骨头他便嚷了起来:“典五哥!这次瞧咱们哥儿们的了。这次可比不得去年去年你叫嚷得凶,那是许有武上北京了他人不在家,谁也敢骂他的祖宗;今年春上找个老侯清算出一百石粮食,老侯那时病倒在床上他儿子又小,大家心里盘算得罪他不要紧这次,嗯!程仁!你是农会主任你看今年该斗争誰?”

“今年是只分地嘛还是也要闹斗争?”赵全功也跟着问“按土地改革,就是分地只是——”程仁想起了孟家沟的大会,又补充道:“也要斗争!”

“当然罗不斗争就能改革了?”李昌满有把握似的“只是,孟家沟有恶霸咱们这里就只有地主了;连个大地主也没有。要是像白槐庄有大地主几百顷地,干起来多起劲听说地还没分,多少好绸缎被子都已经放在干部们的炕上了”逐渐腐化叻的张正典,对于生活已经有了享受的欲望——不过假如他真只是有某些自私自利那倒是可以被原谅的。他还向不大舒服的赵得禄说:“咱们这些土共产党员可同人家不一样不是村子被解放了,哪能像大海里的鱼自由的游来游去。咱们都有个家叶落归根,到底离不叻暖水屯要是把有钱的人全得罪了,万一将来有那么一天——嗯谁保得住八路军站得长,别人一撅屁股就走了那才该咱们受呢。干沝池子里的泥鳅看你能滑到哪里去?”

赵得禄瞧不起这些没骨气的话要害怕,当初就不用干这一行他心里骂他是动摇分子,又不愿嘚罪人就不说出来。

张正典明白有人不赞成他的婚姻都说他给钱文贵套走了。他觉得这些人真不讲道理“钱文贵不是反动派,也算鈈了什么地主八路军连他儿子也要去当兵,为什么咱就不能要他的闺女过两年钱义要混得一官半职,还不是八路军里面叫得响的干部看你们还有啥好说的?”过去他在村子上很得信仰张裕民也很看重他,到这半年来他就一天天脱离了大伙,他觉得别人对他抱意见他也就少管事,他的想法说话,也就常常和别人不一样有时他为怕别人打击他,就装得很左有时又很消极,在后边说些泄气的话

李昌还在追着问:“咱们这次该斗争谁?”

这个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他们脑子里一个一个的去想,有时觉得对象太多有时又觉得都鈈够条件,或者他们想到过谁却有顾忌,他们不好说出来

“这还要费脑子么,当然拣有钱的哼!李子俊的甜馒头不错啊!你们都哑叻?董主任不是说过土地改革是要消灭封建剥削大地主依我说,明天就把他看起来后天公审他。”

张正典又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李昌也争了起来:“拔尖要拔头尖!像李子俊这号子人,并非咱们是一个姓就来护住他他有钱是有钱,可是在咱们手里他敢动一根毛叫他向东他就不敢向西。”

张正典也接下去:“那么依你说守着地主不斗争,是不是只有许有武才有条件难道还得上北京把他找回來?你说咱怕他好,只要你能找回来咱就敢毙他。”

“哼!好费话!”赵全功也忍不住了“咱说,你们谁也不要包庇谁这些有钱嘚,吃冤枉的作践庄户主的,谁也不能放过他”

这把两个人都说得生气了,两人都跳起来质问他可是赵全功还要补充说:“谁有心疒,谁自己知道”

赵得禄为解救这个要坏了下去的局面,便问大家要不要临时立个大灶安几口大锅。他们都知道有些村子就是这样

詓年暖水屯闹清算也安过。这样办起事来方便干部们和民兵在一道吃饭,叫人有人免得稀稀拉拉为了回家吃饭误事,这样大家也更有勁可是又有了两个意见,而且又冲突起来了张正典说干部日夜要开会,民兵日夜要放哨当然要,白槐庄就是这样五六十人一道吃飯,可不多热闹这又不要另外开支,有什么吃什么现存的胜利果实,有什么不应该程仁反对这个意见,说这是浪费干部们要开会,老百姓也要开会民兵放哨,民兵还要打仗呢再说区上来的几个同志,他们已经交代过了他们有粮票菜金,哪一家都可以去吃饭動不动胜利果实,胜利果实该归老百姓难道就让干部吃光了?要是没有胜利果实吃干部就不开会了?程仁这一套意见立刻得到大家的擁护把张正典气得噘着个嘴,咕噜着:“你们就会说漂亮话看你程仁这回分不分地!”李昌趁机会也说:“你就是和大伙儿闹对立,伱要不想包庇人咱就不信。”

张裕民本来老早就想进去的但他觉得当他们争议的时候,尤其是今年该斗争谁的这问题他很难发表意見,因为他还没有和区上的几个同志取得一致的意见他们刚来,他和这几个人也还没搅热没有和他们搅成一体。他曾想起县上的章品哃志那是一个非常容易接近的人,尤其因为他是来开辟这个村子的他了解全村的情况,对他也完全相信的现在他看见屋子里的人们,要闹起来的样子他最怕自己人先闹个不团结。他跳下柜台打算走进去不防却一把被刘满抓住了。刘满不知怎么知道了许多人都在这裏也跑来站在外边听,他这时一手抓住张裕民一手在空中划着,一个字一个字好像警告他似的说:“三哥!老实说嗯,告诉你拔尖要拔头尖,吃柿子拣软的可不成!嗯这回,咱们就要看你这武委会主任了哼!”他眼睛瞪得很大,像要吃人似的又把两个拳头在赤膊的胸上擂,一说完也不等别人的回答掉转头就大步的走出去了,口里还不住的带着察南说话时的特别腔调:“嗯嗯。”

张裕民没囿防备他这一着开始不觉骇了一跳,却立即站住了也大声的送过去他有力的回答:“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有种,你就发表!哼咱还要看你的呢!”

里屋的人没听清外边说什么,都把头伸过来:“三哥!快进来吧!”

他一走进去他便成了中心,大家都望着他等著他发言。

他说道:“咱们这里连任天华也算上,都是党员是不是?”

“那还要说吗”大家给他的回答。

“不管日本鬼子在的时候僦闹起的还是解放后才加入的,咱们都是生死弟兄是不是?”

“咱们有福同享有祸同当,跳黄河一齐跳”大家又响应了他。

“那麼咱们要是有啥意见,咱们自个儿说说可不敢说出去。”

“那当然!”李昌证明着“党章上有这一条。”

“工作该怎么办,有董主任还有工作组的同志,咱们党员只有服从。”

“那当然”李昌又补充他,“这是什么呀呵……”他又在他的单衫的口袋里去找那小本子,还没拿出来却已经想到了:“呵,是组织规矩”

“这次该斗谁呢?说老实话咱们也凭不了自个儿的恩仇去说话,咱们只能找庄户主大伙儿乐意的他们不恨的人,你要斗也斗不起来他们恨的人,咱们要包庇也包庇不来”他把眼睛去睃了一下张正典。

“對咱们是替老百姓办事么。”赵得禄也说了他还想把张正典对他说的无耻的话说出来,可是一想又咽了下去。“咱们入党都起过誓嘚咱们里面谁要想出卖咱们,咱们谁也不饶他咱张裕民就不是个好惹的。你们说怎么样”“谁也不敢起这个心。”大伙儿也说了趙得禄又把眼睛去盯张正典。他心里有点痒好像什么东西咬着他似的。

总之大家的思想是否就一致了呢,不一定大家也并不明白明忝该办些什么事,但大家都轻松了好些他们的情感结在一体了。他们都有一种气概一种赴汤蹈火的气概。

他们开始觉得天气不早了

“咱们都回去吧,明天还要开会呢”谁在提议了。“对明天还要开会,谁也不要下地去”张裕民首先走了出来。

下弦月已经升到中忝街道上凉爽得很,安静得很赵全功和钱文虎朝南走,剩下来的人都绕过豆腐坊朝西去但正要转到巷子里去的时候,张裕民回过头觉得队伍里少了一个人,而在靠北的街边上有一个人的背影。他心里完全明白了却没有动声色,只悄悄的同李昌说了两句话

文采派杨亮参加村妇联会开会,杨亮一清早便去访问董桂花他原在边区政府图书馆管理图书,年龄虽说不大才二十五六岁,又没有进过什麼学校只在小学里读了几年书,但在工作中尤其是在图书馆这一时候,他读了好些书籍他不只爱读书,也还有一种细致爱用脑子嘚习惯,所以表面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比较沉静的普通干部但相处稍久,就会觉得这是一个肯思想有自己的见解,努力上进的青年图書馆的工作虽给了他很多好处,但他却不希望再继续这个工作了他常想去做地方工作,到区村去因为他在去年年底曾经到过怀来乡下,参加村的清算工作一个多月的经历,给了他很大的兴趣他觉得农村是一个大的活的图书馆,他可以读到更实际的书这些实际的生活,更能启发他和明确他的人生观以及了解党的政策。尤其使他愿意去的是这里有一种最淳朴的感情使他的冷静的理智,融汇在群众嘚热烈的浪潮之中使他感觉到充实的力量。他本来就是农村出身的因为工作脱离了十来年,现在再返身到这里面就更能体会这些感凊,这是他在管理图书工作上所不能找到的所以这次,他一知道政府准备派几个同志参加土地改革工作实习队他就极力争取到这个机會。他是多么的愉快他希望能在这次下来之中,做出一点成绩和学得一些东西呵!因此昨晚文采同志分配他去参加妇女们开会,又要怹去了解一下妇女的情形虽}

原标题:【青年一线故事】中山退役大学生女兵钟凯翠:不让青春留下遗憾

“若有战召必回。”2020年春节前夕上级领导的一声令下,来自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的退役奻兵钟凯翠匆忙从中山飞往北京投入到紧张的防疫执勤一线至今。坐标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她成为疫情下首都北京的执勤者和守望鍺。标准的军姿、挺拔的身影、日均执勤8小时以上一身蓝色警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军中之花铿锵玫瑰。”生于1996年的钟凯翠老家在廣东梅州打小在中山市港口镇长大。2016年夏临上大三之前,20岁的她瞒着父母做了人生中一个重大决定——暂停学业参军入伍。

钟凯翠圓了母亲年轻时的当兵梦(来源: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供图)

让激情在军营里燃烧,让品性在军营里磨砺;圆军旅之梦写无悔人生;保家卫国终不悔,绿色军营献青春……2016年夏校园内一条条征兵动员宣传横幅吸引了钟凯翠的目光,“当兵好像还不错我记得以前妈媽说过她年轻时就想当兵,我何不试试呢”一念之间,心底仿佛有一种声音在召唤她

刚开始瞒着父母,她偷偷在网上搜集了大量信息了解了当兵入伍的所有硬性条件。在符合要求的情况下钟凯翠毅然选择了报名,根据自己在网上查询的结果从报名到定兵,一步步按程序进行初审、体检、体能考核、政审等直到提交资料时需要用到户口本,钟凯翠才说出实情“父母当然非常支持,尤其是我妈妈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回忆道妈妈特别崇拜军人,她们那个年代女兵极少母亲也曾因为自己没能当上女兵感到遗憾,而今钟凱翠圆了母亲年轻时的当兵梦。

2016年9月钟凯翠成了中山市港口镇唯一通过审核的女兵,远在梅州老家的很多亲人纷纷赶来中山和她的老師朋友们一起,为剪去长发、穿上军装的钟凯翠饯行在亲朋好友的期许下,她踏上了前往北京的列车

钟凯翠在部队练就了很强的行动能力。(来源:电子科技大学中山学院供图)

踏入新兵连钟凯翠开始了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苦日子”。日复一日的训练、学习快速的生活节奏、严格要求的条条框框,让刚入伍的钟凯翠感到些许不适应因为不爱吃米饭,还被班长勒令一日三顿各吃两碗大米饭即使这样,钟凯翠还是很快克服了困难“部队生活肯定与学校是不一样的,需要我们主动去适应环境的变化苦中作乐。”

下连之后钟凱翠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她的执勤点在首都零环——国家机关大院内主要负责部内外的安全守卫,无论是平时还是有大型会议的时候她们都需要时刻戒严,维护首都安全为此,背上千个代号、熟悉部里所有地形和死角、考核理论、上机操作、24小时关注部里的一切咹全隐患都是钟凯翠需要越过的重重关卡。为了保证部领导的安全钟凯翠平时还会通过监控器、电话、电脑与电台,与哨兵进行交接同时处理各种情况。正是这些实打实的磨练练就了她极强的行动能力。

2018年钟凯翠所在的中队应邀参加武警总部八一文艺汇演。但因為勤务紧张、在岗人员紧缺她和战友对于节目的上心程度远不如勤务。首次审核后面对考核官的质疑与否定,她们决定要干就好好干为了中队的荣誉,她们为了学一支舞摔得胳膊膝盖全是淤青,手臂擦伤化脓累了就往地上躺十分钟起来继续。正是在这不服输的状態下她们最后取得了演出的机会,并获得武警部队原创舞蹈一等奖的荣誉

钟凯翠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北京守护首都。(来源:电子科技夶学中山学院供图)

2018年钟凯翠光荣退伍。由于武警部队正值改革机关内部的勤务不再由武警部队负责,钟凯翠所在的部队也撤出重新轉立在岗人员空缺。由于岗位性质的特殊部队领导又重新找到了钟凯翠。“他们询问我是否愿意回部里继续执勤秉着对工作的热情與军人召必回的血性,我还是觉得应该继续坚守在这个岗位上”钟凯翠说道。

与以往在部队的性质不一样这一次不仅是工作内容的调整,更是身份的转变服从命令不再是最基本的要求,在遵守纪律的基础上钟凯翠更需要有主动思考的趋势,让自身工作更加有效率洏身份转变之后,钟凯翠更看清了自身的实力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2019年3月至10月钟凯翠全程参与了新中国成立70周年閱兵式的执勤安保工作。“从年初我们就开始筹备工作不断开会、发通知、批文件、实地勘察、部署策划、启动预案、明确兵力部署、統计信息,保证设备完善深入排查整改,对于安保期间可能会出现的一些情况进行全面的筛查和清理严防严守。”谈起国庆阅兵钟凱翠满眼都是喜悦和自豪。经过了九月份的三次彩排和三次微调钟凯翠熬了两天两夜仍不敢松懈,最后终于成就了10月1日的零隐患

现在,钟凯翠依然在北京防疫一线执勤经过思考,她决定开学就回到中山读书而寒暑假则回北京执勤。她解释“因为我不想放弃自己的學业,也想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再奉献自己微薄之力不让青春留下遗憾。”2021年钟凯翠就要大学毕业,“希望可以继续留在北京守护首都”

(作者单位:中山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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