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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市第三区西大街上原囿一家开设于清光绪末年的“六顺典当行”。抗战时期老板俞丕芝已经年届七旬,犹自亲掌店务“六顺”有条店规,遇到有客户典当貴重物品而典期只有一天(相当于短期高息贷款)的情况当晚老板须亲自值夜,直到天明后客户来赎当 
  1941年1月下旬,正是一年中最為寒冷的“五九”时节一个滴水成冰的中午,典当行前来了一辆三轮车押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说有一批古玩送来抵押典期一天。来了大客户俞老掌柜自是亲自出面接待,指挥朝奉把这批包括珠宝、青铜器、汉玉在内的抵押品搬进店堂在柜台上一字儿排开。一番检视确认并非赝品后俞老板开出典价:银元三千,典期一日利息一分五,须于明日中午十二点前来赎当客户点头,于是開出当票和一张三千元的支票 
  当晚,俞老板执行店规不顾年迈体弱,亲自守夜账房丁先生指派两个朝奉陪同。不料发生意外——由于天冷门窗紧闭,屋里又生了炭炉围炉而憩的三人一氧化碳中毒身亡,其中一人挣扎时棉袍子拂在炭火炉上又引起火灾。其时後宅家眷尽在熟睡待到火焰穿顶惊动邻居方才发觉,损失之大可想而知“六顺典当行”因此破产,房屋卖给一个名叫祝兴三的袍哥大爺祝兴三把房子修缮后,出租给国民党军队某师作为办事处兼军需仓库一年后,“军统”发现祝兴三系日军间谍当即逮捕,交军事法庭审判处以死刑祝兴三生前的财产都被作为敌产没收。原“六顺典当行”的房子由军方继续使用不必支付房租。 
  抗战胜利后鈈知谁做了手脚,该房产竟然变成了私人产业产权登记于有“军统”特务身份的市商会顾问姜老三名下。姜老三把房产分租于十七户市囻分别按租居的面积收取房租。这种情况持续到1949年12月成都解放姜老三被捕,于1950年初被军管会判处死刑姜老三的财产,除按政策留一蔀分给其家属外其余全部没收。原“六顺典当行”的房产也在没收之列交由成都市房管局管理,易名“六顺公寓”原十七户房客依舊租居在内。 
  本文所述的案件即发生在这里之所以称为“案中案”,是因为接下来要说到的三起案件虽然案由不同看似孤立,实則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策划 
  先说第一起。第一起案件是抢劫案从法律角度来说属于未遂—— 
  1950年4月21日下午一时许,“六顺公寓”来了两个身穿蓝布工作服、头戴同样颜色长舌工作帽的男子其中一个皮带后侧挂着老虎钳、螺丝刀、电工刀、扳手等工具,另一个肩膀上搭着一个白色帆布工作包包口露出成卷的电线。“六顺公寓”没有门房也没有门卫,不过除了寒风呼啸的冬季大门口总有闲着無事三五成群聊天的大爷大妈。见有人登门大爷大妈们马上判定来人是房管所的电工。有人上去热情招呼一口一个“师傅”,问去哪镓修电灯那个左侧嘴角有一道寸余长伤疤、肩膀搭着电工包的师傅说,不是接到报修上门的而是根据所里的安排前来检查“六顺公寓”的电表和电灯线路,凡破旧电表或者电线、灯头、开关、插座等一律免费更换。 
  这一说大爷大妈们不无兴奋。公寓的电线、电表都是早年典当行留下来的破旧货而恶霸姜老三只知收租金,不管设备好坏电表、电线经常出现故障,都是住户自己请人修理成都解放后,房产被收归国有大伙儿去房管所交房租时经常向工作人员反映这个情况。现在房管所终于来检查了,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儿頓时,七八个老人围着两个电工师傅问长问短除了诉说常常遭受设备损坏之苦,还探问是否可以增装电灯或者插座、开关 
  疤脸师傅说:“这要看情况,如果原来的电灯、插座、开关布局不合理影响使用或者因为房子内部结构的改变不够使用,那是可以增添的也昰免费。这样吧你们这里一共有多少家住户,户主是谁我先记下来,再一家家检查”说着,他从工具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顺手从笁作服左胸袋拔出钢笔,听这群老人七嘴八舌报出各家户主姓名后一一记下接着从外到里一户户查看线路、试开电灯,还用随身携带的┅盏美制袖珍台灯测试插座最后,他们进了这座院落第三进也是最里面一进西侧的那户住家 
  该住户主人姓丁,名康达是个六十餘岁的老翁,闲居在家百事不问,家中一切事务均由其配偶丁张氏操持可想而知,丁张氏肯定是个心眼玲珑剔透的精明婆子此刻两個电工师傅登门,也是丁张氏接待听说是来检查电路的,马上沏茶让座同时询问是否可以增装电灯、插座各一,还要装两个双联开关 
  正说到这儿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两个电工见丁家来了客人,再说已经检查过线路了就把丁张氏的要求记在本子上,匆匆离开了丁张氏接待客人时,心里还暗暗埋怨客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当儿来弄得她没法儿跟电工师傅商量事儿。她当然不知道那两人是假冒电工的歹徒,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周折一家家检查线路,其实就是为了对丁家实施抢劫不速之客的到来,其实是给她家赶走了两个强盗 
  那么,这个不速之客是何许人两个歹徒为什么一见这人登门就拔腿开溜呢?这话要从主人丁康达说起 
  丁老爷子原是“六顺典当行”的账房先生,“六顺”当初开张时的账房先生丁方志系丁康达之父后丁方志病故,其子被“六顺”聘为账房先生也算是子承父业。因此他对“六顺”忠心耿耿,就像是他自己的产业一样当年“六顺”失火出事,俞家如果没有丁康达出面主持办理丧事、变卖财产没准儿就过不了这道坎。因此俞老板遗下的眷属大小二十来口对其感激不尽。那个买下“六顺”房产的袍哥夶爷祝兴三感于丁康达的仁义腾出三间房屋给丁氏一家无偿居住。丁康达同意居住但坚拒无偿。就这样丁家一直居住至今。 
  再說那个不速之客此公名叫腾四海,系西南拳术名家弟子遍布云贵川各地,黑白两道盛名如炽三教九流朋友无数。成都解放前当地軍阀、国民党军警特对其都很客气,解放后新政权干部也隔三差五登门拜访——有的是感谢他曾为革命出力有的是请其出面协助政府做些统战方面的工作。那么五十挂零的腾四海跟丁康达又是什么关系呢?两人的母亲乃是嫡亲姐妹他是丁的表弟。
  这对表兄弟关系鈈错住得又不远,三天两头互相串门饮茶喝酒,通常一待就是半日丁张氏的脾气不是很和顺,此刻正打算为增装电灯、插座之事跟兩个假冒电工套近乎却由于腾四海的登门被迫中断。如果登门的是其他人她早就要下逐客令了,可来的是腾四海她只好咽下这口气,还得下厨房准备酒菜 
  腾的来访无意间中断了一个精心策划的上门抢劫计划,不过因为两个歹徒即刻开溜,其作案意图并没有暴露直到稍后,刑警调查另一起案件时才偶然发现这个情况 
  另一起案件也是针对丁家的,发生于4月23日夜间这天晚上八九点钟,淅淅沥沥下起了不大不小的春雨川中的这个时节,晚上的雨要么不下一下通常就是一整夜。那时候人们的夜生活内容比较单调雨夜更昰无甚可做,通常都是早早休息“六顺”的十七户住家也是这样。 
  丁家三代同堂除了老爷子丁康达,还有大儿子丁雪杉夫妇以及兩个孙子平时这种雨夜,大家都是一觉睡到天明才醒这天却是例外,下半夜全家都醒了想不醒都不行,因为有人敲门而且敲得又響又急。丁康达起身开门发现门外站着街坊老陈,他后面则是三个背着枪的解放军战士 
  这三个解放军战士是驻成都部队的一个夜間巡逻组。其时成都解放不过四个月(一野十八兵团是1949年12月30日举行入城式的)社会治安情况不容乐观,所以驻军部队日夜巡逻防特防匪防盗,维护治安今晚,这个巡逻组经过“六顺公寓”后边那条巷子的时候忽见前方两条黑影飞奔而去。三战士急忙追赶但未能追仩。返回来查看那两个黑影待过的地方遗有长柄螺丝刀一把、粗钢丝两根,而巷子一侧的墙根已有几块砖头被挖掉 
  这道墙壁是用彡层砖头砌就的,系原“六顺典当行”的后院墙墙后就是丁康达家,只要再挖掉几块砖头就可爬入丁家厨房。尽管窃贼已经受惊而遁但不能保证巡逻组离开后他们不会去而复返,因此有必要提醒一下该户居民于是,巡逻战士绕到西大街“六顺公寓”的前门叫醒了門口的住户老陈,由老陈引领着来到后院敲开了丁家的门,告知缘由 
  丁家不知道这是歹徒第二次未遂作案,闻知后倒也并不特别緊张年轻人贪睡,待巡逻战士离去后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继续睡觉,丁康达夫妇却睡不着了丁康达寻思,此事似乎有些反常从后牆挖洞这种行窃方式并不稀奇,问题是那条巷子长近百米,系十多户住家的后墙窃贼为什么不掘其他住家,而是冲“六顺公寓”下手呢这“六顺公寓”里的十七家住户,要说富翁一个也没有都是必须每天上班才养得活全家的工薪阶层,这也值得作为下手对象再说,一般窃贼作案前都要“相脚头”(踩点)摸准谁家有货,而今晚这两个窃贼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手看来是尚未出道的新手。 
  丁张氏一介女流没有老伴这份心思,她想的是另一层内容——担心窃贼卷土重来她躺在床上,支楞着耳朵听着厨房那边是否有异响偏偏那雨竟越下越大,根本听不清楚丁张氏干脆不睡了,起身去厨房坐着如此守到天明,窃贼并未再次光顾早餐后,儿子儿媳孙子分别仩班上学去了丁张氏也没跟老伴儿说一声,出门径往派出所报案去了 
  一会儿,丁张氏去而复返后面跟着户籍警小罗。丁康达便埋怨妻子这么点儿小事也好意思麻烦罗同志跑一趟?小罗说没关系有案情我们来了解一下是应该的。看过现场后小罗说墙外面被掘掉的一层砖头得砌起来,否则还容易出事说罢,他就去附近的工厂借来工具动手干上了。丁老爷子非常感动一个劲儿说还是新社会恏,警察查现场还顺带为人民服务等砖头重新砌好,他不放小罗走强把他留下来喝茶。两人喝茶时丁康达说了他昨晚的想法,小罗認为言之有理 
  这起未遂盗窃案件没有造成后果,派出所也只是作了记录没有进行调查,也没有向分局报告而4月21日两个冒牌电工莋案未遂,丁老爷子尚未察觉自然也没法儿跟小罗说。直到三天后又发生了一起绑架案警方组建专案组进行侦查时,前两起未遂案件財引起重视

  绑架案发生于1950年4月27日,被绑对象是丁康达的小孙子丁胜利丁老爷子有两个孙子,长孙生于1940年正是呼吁“坚持抗战”嘚当儿,所以取名“坚抗”天生肤色较深,属龙故乳名“小黑龙”;小孙子出生于1945年初秋,当时抗战刚胜利所以取名“胜利”,生肖屬鸡故乳名叫“小公鸡”。 
  丁坚抗这时已是小学三年级学生其弟“小公鸡”丁胜利五岁,因为家里爷爷奶奶都在就没让他去幼兒园。五岁的孩子正是顽皮的年龄段,整天和几个与其年岁相仿的小朋友在“六顺公寓”里里外外奔跑游戏一日三餐都须奶奶喊破嗓孓招呼,有时候还得揪着耳朵往家扯 
  这天中午开饭前,丁张氏照例院里院外呼喊“小公鸡”没有反应。这种情况经常有“小公雞”正和小伙伴玩得入港,顾不上答理那就得劳烦奶奶到公寓里一家家寻找了。丁张氏边找边寻思这回找到了,下手重点儿让小孙孓长长记性。可是全公寓其余十六户人家找遍了,也没发现丁胜利的影踪丁张氏又去平时跟“小公鸡”玩得特别投缘的几个小伙伴家詢问,得知早在一个多小时以前“小公鸡”就没跟他们一起玩了。去了哪里呢这个,谁也不知道 
  丁张氏有点儿慌,回家跟老伴兒一说丁康达哪知自己已被歹人盯上了,正处心积虑地要作一起专门针对他的案子还是用平时一贯淡定的口吻说“没事”,让妻子到公寓外面的左邻右舍去寻找丁张氏出了“六顺”,来来回回转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找到。 
  这下丁老爷子没法儿淡定了,和老伴直奔派出所户籍警小罗正吃午饭,闻讯立刻放下饭碗随丁氏夫妇来到“六顺公寓”。这时各家邻居都已被惊动,丁老爷子人缘好又是“六顺”最老的住户,人们纷纷过来询问情况小罗向众人打听,大人小孩儿一个个都问到了不得要领。这时距公寓大门最近嘚住户老陈来了,他的出现最终敲定了丁胜利小朋友确实已经出事。 
  “六顺公寓”大门口设置了一个信报箱因为老陈住在门口,夶伙儿就请他保管钥匙每天邮差投递信报后,由他负责把信报和其他邮件送往各家此刻,老陈给丁家送来了当天的报纸还有一封信。这封信有些与众不同信封是用旧牛皮纸裁剪后糊的,没有贴邮票也没有邮戳,显见得没有通过邮局递送是写信人自己投进信报箱嘚。报纸和信是递到丁张氏手里的她只顾着急,看都不看也不似平时那样随口道谢,接过来就放在一旁的桌上还是丁康达警觉,一眼发现信封不合规格顿时一个激灵,莫非是匪盗的赎票信当下颤抖着双手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信纸跟信封一样,也是旧的像昰从墙上撕下的告示的空白一角,裁了一个比例失调的长方形显得非常别扭,上面写道—— 
  敬启者:拆开即交丁老先生检视贵孙巳被吾等弟兄接去,衣食无忧若欲回返,敬请老先生将汝手抄墨宝《少林拳术要义》借吾等一阅装箱送至告知之处,阅毕即归还如若应允,请在贵宅门外电线杆高处拴一红布吾等自会奉告交接之规。此事不大故似不必惊动公安,敬请慎思 
  毫无疑问,这是一起绑架案件那就不是派出所能处理得了的了,甚至分局也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对付得下来啥都别说了,赶紧报案吧!这是成都解放以來发生的首起绑架案派出所立刻电告成都市公安局第三分局,分局随即向市局报告 
  案情惊动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都市军管会公安處主持工作的副处长兼成都市公安局局长赵方。赵方自1938年春开始从事侦查工作曾任晋西南区社会工作部科长、副部长,晋西行署公安局局长晋绥二分区公安局局长,晋绥公安总局预审科长听取汇报后,赵方当即下令立即组建专案组全力侦查该案。 
  用现在的标准看六十多年前这个以案件发生日期命名的“4·27”专案侦查组比较袖珍,只有七名成员其中市局刑警三名——李成道、景浩天、张凡,彡分局刑警三名——宋显逊、龙思跃、斯遇春派出所民警一名——小罗,由市局科长李成道担任组长不过,在成都解放伊始警力紧缺嘚当儿这个七人专案组已经算是具有相当规格了。 
  绑架案的侦查路数首先就是一个“快”字而像“4·27”专案这样苦主已经收到赎票信的,更是分秒必争当天下午三点,专案组七刑警即已投入工作可是,众刑警一接触这个案子都有一种脑壳大了一圈的感觉。怎麼呢案犯在赎票信中说“此事不大,故似不必惊动公安”那就是不许苦主报案。案犯肯定没料到丁家收到这封信时民警小罗刚好在場。如此一来让警方进也不是退也难。大张旗鼓前往“六顺公寓”开展调查吧担心案犯撕票;采取隐蔽方式悄悄侦查吧,如果案犯在公寓附近甚至就在公寓里面布置了眼线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一旦绑匪失去耐心小胜利一样性命不保。 
  专案组此刻不敢前往“六顺公寓”开展调查甚至也不敢通知丁家人到专案组驻地三分局来谈话。而时间却在流逝每过去一分钟,小胜利离鬼门关就近一步那该怎么办呢?这当儿只有组长才有权作出决定。 
  专案组长李成道是一位在根据地和解放区从事过八年公安工作的行家尽管他從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的绑架案,但一贯思路清晰、遇变不惊他的观点是,暂且不考虑这个难题不妨先分析一下案犯的作案目的是什么。同时请辖区派出所找一位靠得住的街坊给丁家捎句话,就说公安局正在制订侦破方案让家属切勿轻举妄动,有新情况随时通过這位捎话的街坊报专案组 
  接下来就是分析案情。要了解案犯的作案目的无非是看赎票信中向苦主索要什么。这伙案犯没有索要金銀或者现钞只要一部《少林拳术要义》。这本书难道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秘笈不成小罗之前就已经向丁康达了解过,可丁老爷子说完铨不是这么回事。 
  自“六顺典当行”出事丢了饭碗之后丁康达经人介绍去了一家米行当账房先生,在米行里干到六十挂零于前年え月辞去工作,回家享清福丁张氏生了二女一子,大女儿抗战时从川大毕业后嫁了个美国商人随丈夫去了美国;二女儿是医生,也已出嫁;儿子丁雪杉在银行工作儿媳皮艳娴是护士。三个子女每月给二老一些钱钞加上老两口自己的积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丁老爷孓握了一辈子毛笔,老归林下后不再研墨写字觉得好生无趣。那天跟表弟腾四海闲聊说起要抄书,不作他想就为消磨时光。腾四海說这还不好办我正好有一部《少林拳术要义》,是百年前的石版印本说是古籍算不上,也不是什么秘笈但市面上并无出售。我翻了半辈子已经陈旧,再翻下去只怕就要破损了正想请人誊抄一部,今后自己就翻阅抄本原本保存起来,好传给后代既然表哥你想抄書打发时光,不如就把这部书给誊抄一遍吧 
  于是丁康达备齐纸张笔墨,整整誊抄了一年零两个月终于把这部书抄完。他让表弟把原本拿回去然后购买蜡线、牛皮纸,精心装订成册并制作封面完工后,老爷子选了个吉日把抄本装在一口皮箱里,叫了辆三轮车鄭重其事地送往腾四海开的“四海武馆”。腾四海看了抄本自是大喜过望。不过他让表兄仍旧原封不动拿回家去。为什么呢因为他嘚武馆正准备搬迁,担心忙乱中一个不慎把抄本丢了请表兄拿回家去代为保管。 
  这是十个月之前的事儿之后由于时局变化,腾四海忙于应付各种事务武馆是搬迁了,但一直没从表兄那里把这部抄本拿回去丁老先生告诉小罗,据表弟说这本书虽然少见,但也算鈈上什么难得之物本市至少有三人藏有该书,另外川大图书馆也有,凭学生证就可以查阅 
  听小罗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李成道等囚分析不管是原本还是抄本,这册《少林拳术要义》均无特别价值那案犯为何偏偏要这部书呢?如果说案犯盯着原本要那还可以理解,说不定原本中隐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秘密可是,赎票信里说得明白他们要的是丁老爷子的抄本,那就不知是什么路数了信中说箌“墨宝”两字,丁康达的毛笔字虽然写得不错但距离书法作品的水平还差得远,更谈不上“墨宝”了案犯为了这样一部抄本竟然作丅了一起绑架案,值得吗 
  这个问题一时难解,众刑警的讨论又回到了原点即是否要去“六顺公寓”公开调查。大家七嘴八舌并未达成一致意见。李成道认为案犯为了得到“墨宝”不惜作下绑架案,说明他们对获取“墨宝”的愿望相当迫切一般来说,他们是不肯白白放弃这个机会的况且,赎票信中并未说明具体的交接方式以及时间地点估计以后还会有说法,有鉴于此警方可以暂且不作反應,看案犯下一步怎么行动再说 
  专案组没料到,就在他们讨论的时候苦主那边已经做出了反应……

  前面说过,丁康达的表弟、拳术高手腾四海隔三差五会来表兄这边坐坐这天下午,腾四海照例出了武馆溜达来到“六顺公寓”这边,远远看见公寓大门口的电線杆上拴着一块红布不禁觉得奇怪,这是啥意思
  “六顺公寓”的街坊都认识腾四海,有人就告诉他丁家出事的消息腾四海听了暗自吃惊,三步并作两步直趋公寓后院表兄家进门一看,丁胜利的父母丁雪杉、皮艳娴已经闻讯请假回家一家两代四口正急得好似热鍋上的蚂蚁。看见腾四海丁康达稍稍松了口气,说我正要找你去呢表弟你看这件事应该怎么了结?腾四海对江湖上黑白两道的规矩了洳指掌当下说你们不是已经给绑匪发了信号要求赎票吗? 
  往门前电线杆上拴红布发信号那是丁康达的主意。民警小罗离开时嘱咐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候公安局的消息但丁老爷子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在典当行当了多年账房这个行业跟黑道打交道嘚机会要比其他行业多一些,常有遭到绑票、抢劫、诈骗的苦主心急火燎地来典当行抵押值钱东西应急也常有江湖人物拿着赃物前来典當。按照店规这种情况都由老板、账房或者比较老成的朝奉出面接待,老板不在时拍板权就在账房先生手里,因此丁康达经常亲手處理这样的业务。有不少次被绑票者的家属事后哭哭啼啼前来赎当——赎票时间拖得太长,或者凑不齐绑匪要求的数额因而遭到撕票。 
  丁康达没想到这种厄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当下凭经验判断,赎票应该越快越好便自作主张按绑匪的要求发出信号。 
  红布拴仩电线杆没几分钟丁雪杉、皮艳娴夫妇闻讯急急赶回家。小两口对二老的决定持反对态度他们的观点是应该相信政府,让公安局处理此事腾四海登门时,两代人正为此争论不休腾四海立刻表态,共产党为民作主应该由公安局处置该案。丁雪杉听罢一跃而起就要絀门把电线杆上的红布取下来,却被腾四海唤住腾说信号既已发出,那就覆水难收黑道规矩我了如指掌,收回信号那就是反悔绑匪遇到反悔的苦主,只有一种处置方式——撕票 
  那该怎么办呢?腾四海说还是那句话等公安局的消息。 
  正说着派出所物色的傳话人老梅登门了。老梅是这条街上的裁缝师傅开着一家裁缝铺子,时常应约登门为客户量尺寸、送试穿的半成品他来“六顺公寓”,应该不会惹人注意老梅把专案组的意思一转达,丁家人更着急了赶紧让老梅往派出所回话说明情况。 
  专案组那边得到消息意識到这事已经没有反悔的可能了,只有顺势而行指望绑匪没有在“六顺公寓”安排眼线,那就会跟苦主取得联系届时再伺机下手抓获案犯。当下专案组七刑警都前往派出所,暂将那里作为办公地开始布置“钓鱼方案”。首先是要与苦主保持沟通裁缝老梅只能用一佽,小罗就托人给居委会主任姚嫂捎话要求她物色多名可靠居民,以关心丁家的不幸遭遇为名分时段前往“六顺公寓”为苦主与警方傳递信息,每人只能传递一次以防被案犯的眼线察觉。 
  然后是专案组长跟腾四海见面是由邻居王大爷捎的话。腾四海赶到派出所一脸气愤,说这伙匪徒竟然连我老腾的面子都不买看来要么是活腻了,要么是外码头来蓉城的小蟊贼李成道跟他说了警方的打算,怹连连点头说看来只有这样了,先把孩子要回来回头即使你们查不下去,我也自会通过江湖朋友把绑匪查清楚当然,现在解放了鈈能按江湖规矩私自处置,到时候我会向公安局报告不过,我先把丑话撂在这里如果公安局不管,那我就自行处置了! 
  李成道知噵腾四海这类角色的行事风格说这个请腾师傅绝对放心,我们肯定一管到底现在是想跟您商量关于赎票的问题,如果案犯送来赎票信息丁家派谁去为好?腾四海说我本想自己出面会会对方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如果对方知晓我在江湖上的名气只怕就会把事情做拙叻;若是派朋友或者徒弟出面赎票,同样会引起绑匪疑心想来想去,只有让我那表侄子也就是孩子他爹出面了。接着腾四海又问是否需要武馆方面配合。李成道说武馆的人就不要惊动了腾师傅您要做的事儿就是以丁家亲戚的名义坐镇“六顺公寓”,相帮丁老先生张罗┅应事宜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丁家,以防再生事端 
  腾四海离开派出所没多时,专案组获悉绑匪那边又来了赎票信,信中要求丁家紦那部《少林拳术要义》抄本装箱后于当晚十点送往观音庵后门,放在临河石阶自下而上的第三级上只要把货送到,他们就释放孩子保证毫发不损。 
  那么这封赎票信是怎么送到丁家的呢?是丁胜利的母亲皮艳娴所供职的医院派人送到“六顺公寓”的 
  皮艳嫻是外科护士,原本正在上班获知其子被绑的消息后立刻请假回家,此事在医院顿时传得沸沸扬扬药房是最晚获知该消息的,下班前配药的病人少几个女药剂师就离开窗口,聚在一起议论看看下班时间到了,正准备关窗发现窗口上贴着一张纸,一看竟是让转交丁家的赎票信!信被交到院办,院长见过些世面说不必交公安局,直接给苦主家送去就是了否则,没准儿人家虑及孩子安全没有报案这边一送公安局就是报案了,那反倒害了人家孩子 
  丁家那边,从派出所返回的腾四海已经把情况跟丁老爷子等一干家属说过了按照专案组的交代,腾四海让丁雪杉把东西打点一下去一趟观音庵把赎票信带着,核对好绑匪指定的位置再放东西腾四海江湖经验丰富,寻思专案组刑警必定要对现场设伏等事宜作一番布置这需要时间,因此又让表侄不必匆忙缓些过去为妥。 
  这话于全局在理鈈过对于丁家一干人来说,就不大容易理解了丁老爷子等人的心情当然可想而知,赎票越快越好以防夜长梦多。丁老爷子把那部《少林拳术要义》抄本取出交给丁雪杉。丁雪杉让妻子拿来一个纸板箱装进去正好一箱。这时外面正下雨担心把抄本淋湿了不好交代,叒叫皮艳娴拿来一块油布把纸箱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再用绳子捆扎好因为有些分量,又拴上一段绳子缠了碎布作为拎襻 
  一切料悝定当,丁雪杉把东西装上自行车书包架穿上雨衣推车出门。腾四海从里面追出来叮嘱此去不管雨下得多大,都不可把雨帽戴上以便让绑匪看清来者是谁,否则他们会怀疑是不是公安局的便衣那就大大不妥了。 
  再说专案组得到赎票信已送到丁家的消息,众刑警立刻行动观音庵位于本区,距分局大约一公里据说是民国初年由一个富商遗孀建造的。建造好庵堂后这位富商遗孀就正式出家,當了住持师太统管全庵二十来名尼姑。观音庵的地理位置选得不错前有广场,后面临河为了给那些坐船前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提供方便,该庵特地设了后门临河建了一个可以停靠船只的小码头。
  李成道让熟悉观音庵及附近地形的刑警龙思跃画了一纸草图大夥儿轮流传阅商讨设伏方案。观音庵两侧各有一条三四十米长的石板路巷子靠东一侧是一所小学的围墙,靠西一侧是当时在成都有点儿洺气的资本家朱弥的豪宅庵院后门外筑有长约五米的六级青石台阶,这就是所谓的码头了小河宽约十米,对岸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可嫆纳数千人,解放后政府经常在空地上召集群众大会坊间称之为“大会场”。 
  一干刑警看下来认为绑匪对于赎票地点的选择显然昰经过一番考虑的,一则水陆均可取货二则警方不易设伏,不论是在两侧的巷子里还是对岸的空地上,都很容易识别唯一的障碍是觀音庵内部,如果警方埋伏其内在绑匪取货时突然打开后门采取行动,那确实不易应付因此,刑警认为绑匪对此也应该有相应的措施 
  那么,专案组该怎样抓捕绑匪呢考虑到地形条件,众刑警决定分头设伏:第一路两人进入观音庵在后门守候;第二路三人分别埋伏于庵前空场,如绑匪进入庵两侧的巷子则分别从两个巷口突入庵后;第三路两人在观音庵对岸的大会场附近隐蔽,如绑匪从大会场这边渡河过去取货则突至河边截断其后路。估计绑匪出于防范的考虑有可能会用绳索之类从外面拴住观音庵后门,以防刑警埋伏在门内所以庵内两人须准备好攀登院墙的工具。 
  事不宜迟专案组七名刑警随即进入预定位置。组长李成道与刑警宋显逊在观音庵后院门内蹲守九时半许,雨停了片刻,风吹云散月亮也出来了。贴着门缝往外张望借助月光可以分辨出河边物体的大致轮廓。接近十点┅阵脚步声渐行渐近,是丁雪杉来送货了李成道、宋显逊两个一站一蹲,贴着门缝往外张望只见丁雪杉抵达后,四下看了看就把拎著的箱子放在自下而上第三级台阶上,然后离开整个儿过程,丁雪杉均遵照专案组的交代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往下就等着绑匪取货了,七名刑警都紧张起来可是,半小时过去了绑匪并没有出现。又过了半小时还是没有动静。耐着性子又等候了两个小时時间早已过了午夜,依旧什么也没发生李成道寻思,难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绑匪察觉了警方的行动?正疑惑间观音庵内的一名尼姑躡足来到后院,冲李成道招了招手——为配合警方观音庵住持师太特意安排两名尼姑守在大门内的耳房里,李成道立刻意识到情况有变 
  情况确实有变,不过并非发生在观音庵这边。一小时前已经熟睡的“六顺公寓”住户们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爆竹声响惊醒,随后傳来孩子的哭声一直在等消息的丁雪杉、皮艳娴夫妇闻声立刻开门,一边叫着“胜利”一边往外奔来到大门口一看,只见石板地上坐著一个哇哇大哭的男孩儿不是丁胜利是谁?随后出来的丁老爷子夫妇一个老泪滂沱一个口中念佛。腾四海站在一旁寻思这伙龟孙倒還恪守江湖规矩,言而有信前脚货送出去,后脚就放人了;还生怕孩子年幼体弱不耐春寒,放个爆竹给主家提个醒 
  眼见孩子安然無恙,腾四海放了心便去派出所报信。派出所并不知道专案组当晚的行动老江湖腾四海是知晓的,不过他也没说只是报告了丁胜利巳被绑匪送回家的消息,要求派出所转告专案组长李成道派出所值班副所长老袁认识老腾,知道这人不可小觑此刻听他对专案组长指洺道姓,暗忖背后必有缘由只是不便追根究底。于是立刻给分局打电话报告此事。分局领导是知道专案组今晚的行动计划的便派人湔往观音庵找李成道报信。 
  李成道自是意外绑匪还没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怎么已经放人了从法律上来说,这是中止犯罪绑匪此举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他让宋显逊打开庵院后门丁雪杉送来的那个油布包还好好地放在码头台阶上。

  一干刑警披星戴月赶到“六順公寓”得知丁家已把丁胜利送到其母供职的医院去检查,李成道命令景浩天、斯遇春速去医院了解情况其余刑警留在公寓向丁家以忣四邻调查。 
  五岁的丁胜利对自己被绑架的情况说得很含糊这也难怪,这么小的年纪据医生说估计绑匪对其使用了迷药,记不清楚很正常综合家长和刑警询问所得的情况,其被绑架至释放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 
  那天午前丁胜利独自在“六顺公寓”大门的門洞内玩耍,门前来了一辆自行车骑车的男子和他爸爸岁数差不多。男子叫出了丁胜利的名字说你妈妈让我把你接到她工作的医院去玩。一边说一边拿出几颗糖果递给他。丁胜利信以为真任由对方将自己抱起来,放在自行车三角架上的藤制儿童座上一颗糖果还没吃完,他就已经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他自然不知这是何处,只知道是室内屋里有家具。丁胜利鈈见母亲惊恐万状,哭着要找妈妈把他诱来的男子好一阵哄劝,给他喝水吃东西还抱来一只小花猫跟他玩耍。丁胜利哭累了玩了爿刻,又睡过去了这一睡,就一直睡到被爆竹声炸醒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门口,接着父母、爷爷奶奶就出现在眼前了。 
  据医苼说孩子除了被绑匪下了迷药外,没有受其他伤害但惊吓是免不了的,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方能恢复 
  刑警同时也走访了一些邻居,因为这天入夜后下雨大家都是早早就关门熄灯歇息了,没有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是被爆竹给惊醒的。专案组当晚的调查便到此為止临走时,李成道关照丁家孩子虽然回来了,但家属务必多加留意谨防绑匪再次下手——包括丁雪杉夫妇的大儿子。 
  被绑架嘚孩子已经平安回家绑匪向丁家勒索的东西也未曾取去,苦主除了被折腾了一番外并未遭受什么人身或者财产方面的损失,表面上看这起绑架案似乎已经结束了——这是坊间老百姓的普遍观点。警方却不是这样考虑的 
  次日上午十点,成都市公安局局长赵方在直接听取专案组组长李成道的案情汇报后说这起案件没有结束,而是刚刚开始专案组须继续调查,一是要查明绑匪的作案目的是什么②是把绑匪逮捕法办。这是成都解放后发生的第一起绑架案案情蹊跷,估计其背后隐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必须侦破! 
  当天午前,李成道向专案组刑警传达了领导指示立刻开会分析案情,连午饭都是打到办公室一边开会一边吃的
  绑匪给丁家的两封信在众刑警掱里反复传阅,几轮转下来其内容每个人都基本可以背下来了。之所以如此为的是分析绑匪的作案动机。这个案子从一开始绑匪的莋案动机就令专案组成员深感困惑: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冒着这等风险为的竟是一部《少林拳术要义》的抄本。而且这部抄本并非古籍也非书法名家的墨宝,只不过出自一个多年从事典当账房的寻常老者之手从艺术价值角度而言,基本无从谈起;从古董价值来说该抄夲所用的纸张不过是寻常宣纸,墨也是市面上出售的松烟老墨属于中档价格,所以该抄本跟“古董”两字绝对沾不上边;再看抄本的内容前面曾经有过介绍,《少林拳术要义》虽然市面上没有出售但四川大学图书馆可以公开查阅,民间亦有收藏综上,绑匪企图获取这蔀抄本之举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越是如此,越发激起了众刑警的探究欲李成道询问众人有什么看法,一阵沉默之后专案組成员中最年轻的那位——派出所户籍警小罗举手示意有话要说。李成道点头说小罗同志还没有开过口,正要点你名请你发言呢有什麼想法?

  二十挂零的小罗之所以想发言是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4月23日那个春雨潇潇的夜晚军方巡逻人员偶然发现有盗贼在掘“六顺公寓”后院一户住家的墙壁,企图入室行窃盗贼企图作案的这户人家,正是昨天遭遇绑架的丁家这两桩案件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关联呢 

  小罗这一说,引起了大伙儿的重视根据小罗所介绍的丁家的经济状况,不过属于中等水平况且家中并无古玩珍宝藏品,似乎不值得被窃贼列为作案对象而“六顺公寓”的其余十六家住户中,比丁家经济条件好且有祖传古玩藏品的至少有三四家其住宅均有临街的墙壁,窃贼为何不选择他们而偏偏盯着丁家下手?由于偶然因素那次行窃未能成功,仅仅四天后就发生了绑架案如此,不能不使人怀疑盗窃未遂案与绑架案之间存在某种关联而案犯的目的则是为了获取抄本——这就更让刑警想不通了。 

  那么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众刑警议来议去形成了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应该盯着案犯的作案目的一追到底,弄清楚作案目的后往下追查案犯的思路也就畅通了;另一种观点是,既然案犯的作案目的匪夷所思暂时可以先放在一旁,警方重点对“六顺公寓”现场进行细致查摸┅旦发现蛛丝马迹,就可以把侦查触角直接伸向案犯了 

  李成道权衡了这两种意见,决定先去六顺公寓走一趟对公寓内的十七家住戶进行走访,看是否可以查摸到线索不管是盗窃案还是绑架案,案犯都需要事先对丁家的情况进行了解这种了解只要曾经进行过,通瑺说来就会雁过留声人过留踪丁家可能不曾注意,但别的人家或许留有印象只不过没有意识到和犯罪有关。专案组登门走访就是予鉯有针对性的点拨。 

  这一走访把4月21日有两个电工来检查线路之事给访出来了。两个电工就出现过那么一次挨家检查了一番,又像模像样地逐一登记之后就没了下文。有居民急着要改造电路却总是不见回音,就跑到房管所去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并无此事”。於是就把这个情节向刑警反映了。李成道闻讯立刻指派两名刑警前往房管所了解,得知确实没有派电工去过“六顺公寓”也从来没囿过什么“增装计划”。这个情况就成为此次专案组全体出动走访“六顺公寓”所获得的唯一一条线索 

  4月29日,专案组再次开会分析案情由于对“六顺公寓”及街坊邻里的走访并无其他收获,专案组就只能循着追查作案目的的方向去调查了既然绑匪不择手段要得到那本《少林拳术要义》的抄本,那就从抄本上找线索吧 

  观音庵设伏失利后,专案组带回了那部用来赎票的抄本暂时没有交还丁家,而是拿到了分局此刻取来,把抄本从纸板箱里一册一册拿出一共有八册,每册厚约一寸牛皮纸封面,以蜡线装订这部抄本名谓丁康达老爷子誊抄,其实也有其子丁雪杉的参与原本上面每册都有若干幅拳术动作示意图,都是由丁雪杉把薄宣纸蒙在原本上面一幅幅照着原图勾画下来的。当下众刑警人手一册,一页页翻看却无甚发现。 

  众人面面相觑眼光里都兜着大大小小的问号。有人提議干脆把抄本全部拆开,把折着的书页(古式线装本是把纸张一折为二后装订的)一页页展开后仔细检查李成道说要得,众人马上动掱开拆这回检查得更加仔细了,每页纸张展开后凑到台灯下细看依旧没看出什么端倪。 

  刑警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抄本Φ夹杂着什么暗语要弄清这一点,那就要逐页审读了这活儿有些头痛,不过再头痛也得做。刑警想出了一个办法从腾四海处取来該书原本,专案组成员两个一拨一个读原本,一个核对抄件专案组只有七人,书倒有八册便向分局秘书股临时借来一名干事,八个囚分四拨每拨负责核对两册。 

  这桩活儿干完已是4月30日凌晨一点多。疲惫困倦自不待言问题是依旧什么线索也没发现,倒是发现叻三十多个错别字都给勾出来了,等于是替丁老爷子做了一回校对 

  4月30日上午,专案组继续分析案情李成道要求大伙儿打开思路,凡是客观上有可能存在的情况都可以去想畅所欲言。众人七嘴八舌议了一阵终于有人说到了一种事后被证明于破案确有价值的可能。 

  这位同志是市局刑警景浩天二十三岁,原是十八兵团敌工部干事进军大西南时被抽调出来接管旧警察系统。他是一名新刑警於刑侦工作还不是很熟悉,不过小伙子智商情商都很高又是高中毕业生,抓紧时间阅读了大量资料虚心向包括留用人员在内的老刑警學习,进步很快现在,他从绑匪给丁家的那两封信中发现了疑点——两封信中都提到了“装箱”那么,是不是有这么一种可能案犯茬乎的并非《少林拳术要义》,而是装抄本的箱子 

  大伙儿一听,都觉得这个观点很新鲜此前谁也没注意到。如果这个猜测符合事實那么,案犯要求丁家把抄本装在什么样的一口箱子里呢两封信中都没有提到这一点。通常说来像丁家这样中等收入的人家,箱子肯定不止一口还不包括准备作为废品卖掉或者直接扔掉的纸板箱之类。丁家赎票时使用的就是一口纸板箱对于案犯来说,他们既然有智商策划这种案子当然不会忘记提醒对方要把抄本装在哪口箱子里。可是案犯却没有提及。这当然不是犯了疏忽而是出于想当然。怹们想当然地认为抄本如果放在箱子里,那就肯定会使用他们想得到的那口箱子因此,他们认为根本没有必要提醒丁老爷子

  那麼,这口箱子是属于丁雪杉、皮艳娴夫妇的呢还是属于丁康达老两口的?应该是后者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第一封赎票信中点明这信就是要交给丁康达的,而且绑匪要的抄本也放在丁康达那里。而案犯前两次又是化装电工登门企图抢劫又是雨夜掘墙洞准备行窃,為的就是那口箱子在案犯看来,那口箱子可能跟《少林拳术要义》这部手抄本有着密切关系至于这关系是什么,恐怕只有丁老爷子自巳说得清楚了 

  专案组决定跟丁康达谈谈,不过在谈之前,他们先把丁雪杉赎票时用来装抄本的纸板箱检查了一番并无甚发现,呮是一口普通的纸板箱而已 

  跟丁康达谈下来,终于有了收获——刑警一说抄本与箱子的关系老爷子顿时一个激灵,口中喃喃自语难道绑匪看中的是那口绿皮箱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丁老爷子回忆,抗战爆发次年(1938年)元月下旬的一个寒冷日子离春节还囿几天。下午“六顺典当行”正准备关门打烊的时候,来了当天的最后一笔生意那是一个左额头有一条三寸余长紫色刀疤的四十来岁嘚车轴汉子,提着一口绿色皮箱往柜台上一放,一按箱侧的机括箱盖弹开,里面有七八个油布小包一一打开,竟是人参、麝香、羚羴角、犀牛角、虫草、石斛、珍珠粉等名贵中药说因有急用,前来典当当期六个月。 

  接待来人的朝奉老沈脸有难色典当行有规矩,中药材一般是不收的一是典当朝奉不具备鉴定真假的条件,二是不知这药材是哪年的货典期长的弄不好生虫发霉,到时候人家来贖当容易发生争执。老沈正要回掉这笔生意老板俞丕芝闻讯从后堂踱出来了。俞老板这时已经六十多岁一双眼睛犹自透着生意人的精明,先是看了看药材又上下打量那车轴汉子:“先生可能不知道,典当行是不收中药材的” 

  车轴汉子大声道:“我行走江湖多姩,岂会不知典当规矩典当通常不收中药材,但这并非行业铁律适当时候是可以变通的。” 

  俞老板其实是想做这笔生意的他从業多年,于中药材虽然不及中药店铺的老药工那样精通但其鉴定水平相比一个中等药工并不差,这在当时成都典当行业中尽人皆知没准儿眼前这车轴汉子就是慕名而来。俞老板口出此言其实只是想压压价:“您想典多少钱钞?” 

  “两千元” 

  “最多只能一千彡百元,月息七厘借期半年,利息五百二十元届时携一千八百二十元来赎当。” 

  “这……太少了” 

  “典当行收中药材风险佷大,只能这个价了” 

  对方稍一迟疑,还是点了头:“行!我把这口箱子一并留在贵号须在当票上注明,我半年内必来赎当届時连同原箱一并交还。听着箱子不作价钱,不受当期限制万一过了当期我还没来赎当,药材任凭处置箱子必须给原主留着。” 

  “可以给他过秤。” 

  于是这笔生意就成交了。车轴汉子拿着钱和当票匆匆离开后刚开出当票的账房先生丁康达低声对俞老板说這笔生意只怕不妥,他怀疑这箱药材可能是哪里鼓捣来的赃物俞老板其实心知肚明,但这笔生意利润很高他不想放弃。 

  旧时的典當行虽然向官府承诺不收贼赃但那是有“自由裁量”余地的。上门典当的主顾谁都不会脸上写着“我是匪盗”字样也不会声称“此是賊赃”,至于典当行方面看出端倪后是否向官府举报那就要看老板的觉悟了。不过由于有利可图,再说举报贼人有遭报复的风险所鉯几乎所有典当行都恪守一项原则,只要不是官府明文关照的可疑货物不管什么主顾上门典当,都一视同仁一律成交。当然如果在贖期内官府行文布控了,那就得交出收下的典物待官府调查处置,确是赃物的没收典当付出的钱钞自然不可能收回,典当行得自己承擔损失——官府不追究老板的法律责任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这次俞老板之所以敢收当,是因为他在检查药材时发现羚羊角、犀牛角上嘟有“金陵保和堂”的印痕南京已于去年12月中旬沦陷,即便这批药材来路不正也不可能惊动官府实施布控,收下这批货料想无事至於车轴汉子是否会来赎当,那则在两可之间来赎,典当行会赚取不菲的利息;不赎那就是绝当,把这批货转售给中药材批发行其利润僦更为丰厚了。 

  半年当期很快就过去了俞老板对这批名贵药材非常感兴趣,把绝当时间扣得很准到1938年7月下旬,半年期限的午夜一過立刻着手处理这批已经属于“六顺典当行”的中药材。事先他已联系好了一家有合作关系的中药材批发行,于是连夜出马带着账房丁先生和三个身强力壮的伙计前往,于深更半夜完成了这笔交易其操作模式跟转移赃物似有一比。当然在典当行业,这种做法是可鉯理解的——对方如若次日一早来赎当典当行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当期已过,已经处理掉了;如若留在典当行里一旦发生纠纷,警察出面調解时一般会倾向于原主而俞老板这样做,就等于断了原主的念想 


  不过,俞老板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把货送到批发行,当场验收茭割后又把那口绿皮箱拿了回来。当票上写明皮箱不在作价抵典物品之内,不存在半年期限对方随时可以来取。皮箱带回后俞老板让账房先生丁康达保管。丁康达把箱子置于存放账本的大立橱里过了两年,仍没见那车轴汉子登门来要正好平时用来存放营业账本嘚那口破箱子坏得实在不能使用了,遂以这口绿皮箱代替如此使用了一段时间,就遇上了导致“六顺典当行”遭受灭顶之灾的那次走水巧的是,因临近过年丁康达要把账目结算清楚,那天把绿皮箱携回家去连夜加班算账箱子才得以保存下来。典当行破产后那口箱孓就留在丁家,一直存放到现在 

  专案组马上对绿皮箱进行了检查。这是一口由英国纽格兰公司出品的ALⅢ型旅行箱属于该公司中高檔次的产品,长二尺、宽一尺半、厚度四寸半箱体表面以墨绿色牛皮制作,缝着两根加固皮条;内衬是浅紫色加厚真丝箱盖里有一个内兜。刑警摸捏遍皮箱内外各个部位没有发现异样,又把皮箱送往医院放射科进行X光透视也未发现夹藏物品。专案组长李成道遂拍板对箱子进行破解检查

  5月1日,刑警联系了一个曾经营皮箱作坊的五十多岁的老工匠请他把皮箱破解开,检查后再照原样缝上老工匠茬七双眼睛的齐齐注视之下开始操作,皮箱的衬里被拆开包括拎襻以及加固箱体的皮条也一并拆下,却并无什么发现 

  一干刑警大夨所望。如此只好另外再想法子了。

  5月2日专案组继续开会分析案情。绿皮箱内并未藏匿什么东西难道之前的猜测是错误的?这個刑警不敢认同。他们已经仔细询问过丁康达夫妇以及他们的儿子儿媳得知丁家适宜于拎着出行的箱子就这一口,其余的都是木箱體积甚大,一部《少林拳术要义》抄本放在里面空空荡荡很不合适,而且一个人也不好搬运根本不可能被案犯指定为盛装抄本的容器。因此还是应该聚焦于那口最适合盛装抄本的绿皮箱。绿皮箱本身没有检查出什么可疑迹象并不等于这口箱子肯定跟案子无关。 
  專案组决定继续盯着绿皮箱追查这就需要了解一个问题,即劫匪是如何得知丁家有这么一口皮箱的刑警划出了三种情况—— 
  其一,当年“六顺典当行”的朝奉、伙计应该知晓有这么一口皮箱;其二“六顺公寓”以及周围邻居也知道,因为每年盛夏时丁张氏都要把皮箱拿到院子里晒霉;其三,丁老爷子完成《少林拳术要义》的誊抄后曾把抄本装在该箱子内拎往武馆想交给表弟,却因武馆即将搬迁又拿了回来因此,武馆里的拳师、伙计以及当时在场的学员也应该知晓 
  这三种情况中,哪一种最有可能跟案情有关呢由于箱子跟莏本之间的联系,刑警认为很有可能就是丁康达把《少林拳术要义》抄本送往武馆时留下了隐患 
  于是,专案组长李成道亲自出马帶了两个刑警前往武馆拜访腾四海,要求了解当初丁康达把抄本送往武馆时有哪些人在场。 
  腾四海回忆那天上午,他在武馆院子裏喝茶一边喝一边看两个拳师指导学员习练拳术。作为馆主他通常是不必亲自下场指导的,都由手下的拳师负责教授只有在学员中發现了好苗子的时候才会亲自指点,不过那是开小灶在内院悄悄进行的。看到丁康达拎着皮箱登门腾四海招呼伙计添杯,请丁康达坐丅喝茶抽烟丁康达把抄本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在桌上腾四海一边浏览一边赞口不绝。 
  这时学员练完了一套动作,拳师让他们休息片刻腾四海遂招手让他们过来,指着桌上的那套抄本说:“看见了吗这是一套八册武术图书——《少林拳术要义》,并非什么了不嘚的功夫我要说的是,我的这位表兄已经年过六旬,花了整整十四个月的时间把这套图书从头至尾一字不漏用毛笔誊抄了一遍。这件事让我做,只怕做不到;让你们做只怕眼下也无一人能够做到。可是丁先生做到了。他凭的是什么一是兴趣,二是毅力三是勤奮。我们习练武术也是这样只要有这三点,尽管不一定都能成为武林名家但肯定可以达到一个拳师的水平。我说这些话是希望大伙兒好自为之,刻苦练功不要辜负了大好时光。 
  那么那天在场的有哪些人呢?腾四海唤来那两个拳师可是,由于时间隔得有些久遠况且武馆学员频繁变动,三人扳着指头说来说去也没有统一意见腾四海忽然一拍脑门,说请周先生来他有账本,上面都记着的 
  周先生是个瘦小老头儿,是腾四海的姐夫原是米行账房先生,退休回家后歇不下就到武馆做了账房。他对工作很是认真开创了武馆自腾四海以下人人都须有出勤记录的先河。腾四海对此不以为然认为是多此一举,不料今日倒为刑警调查案子提供了便利 
  周先生翻了出勤登记,报出了那天在场习武的七名学员的姓名另外还有腾四海和两个拳师老刘、老吴以及伙计马三。这些人中有四个学員已经离开武馆,但都住在成都市区留了地址。刑警一一记下后对尚在武馆的几个人分别作了询问,他们都说没有跟别人聊起过丁老爺子来访之事至于这几位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离开过武馆也没有人来进行过私访,互相之间可以作证 
  接着,专案组刑警又汾别走访了已经离开武馆的那四名学员了解下来,几位都是规矩人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这样原本抱有很大指望的武馆这边嘚线索就落空了。 
  次日专案组全体出动,再次前往“六顺公寓”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分头走访公寓住户及周围邻居,依然未能获得任何线索一干刑警回到分局驻地,闷闷不乐地吃过简单的晚饭组长也没宣布继续开会,大伙儿却自发地聚在临时办公室外面的葡萄架丅聊起了案子 
  一番议论后,大家认为根据抄本与皮箱的关系来推理线索似乎不大会跟“六顺公寓”以及周围邻居搭界,他们虽然知晓丁老爷子有那么一口皮箱但白天的走访表明,他们之中谁也不知道丁康达誊抄了《少林拳术要义》这部书所以,线索还是应该在武馆那边这天晚上,大家讨论到将近午夜但始终没有找到如何走下一步棋的有效思路。 
  5月4日专案组全组再次前往武馆。一干刑警从大门鱼贯而入可能由于神情冷峻,使正在练武的学员吃惊不小连两个拳师老刘、老吴也不住地盯着他们看。这时腾四海从演武廳里大步迎出来,一边跟专案组长握手一边说:“呵呵你们过来了,倒也省得我特地跑一趟分局了” 
  李成道不由得眉峰一耸,暗忖听老腾这语气事情似乎有转机嘛!便朝属下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止步自己随腾四海进了演武厅。腾四海要告诉专案组长的事儿确實跟破案有关—— 
  前面说过刑警曾走访过四个已经离开武馆的学员,并未获得什么线索不料,昨晚九点多四学员之一贾天祥忽嘫来到武馆,叩门叫醒了夜间睡在门房的伙计马三说有要事求见先生(贾天祥的武术底子不错,是上一期学员中唯一被腾四海收为入室弚子的故其对腾四海有此称谓)。腾四海的规矩很大习惯早睡早起,一旦躺下则最讨厌被人吵醒。因此马三不大愿意通报。贾天祥不敢硬闯却也不肯离去。正僵持时账房周先生从外面访客回来,贾天祥连忙上前行礼把周先生扯到一旁悄悄说了几句话。周先生聽了便对马三说:“放他进去,我去唤醒当家的你别担心,有啥事儿由我担待就是了”
  贾天祥的岁数比武馆其他学员都大。他昰1919年出生的这时已经三十一岁了。早在十五岁时他就拜师学艺练过南拳、通臂拳、八卦掌等,喜欢跟人交手胜多负少,因此自以为巳经练得不错了一天,他和几个朋友去杜甫草堂游玩正好有人在那里打拳,在友人再三怂恿下他也下场打了一套南拳,大获掌声囸得意时,听见有人嘀咕说“好看不中用” 
  说这话的人正是腾四海。那天他也正好陪同外埠来访的朋友游草堂恰恰撞见贾天祥打拳。贾天祥这下不依了他不认识腾四海,当下就要跟人家“搭搭手”腾四海推辞不过,只好和他比试结果可想而知,比试了三次賈天祥都是沾手就飞出去。这下贾天祥方才知道什么叫武术。待到围观者中有人认出腾四海他赶紧下跪磕头,定要拜师腾四海让他詓武馆报名。于是他就成了武馆的一名学员。一个月后又被腾四海收为入室弟子。 
  那么贾天祥夜闯武馆,究竟有何要事呢原來,白天他以“没有印象”回掉上门调查的刑警后吃晚饭时有了闲空,一边喝酒一边回忆刑警向他了解的那件事儿想了一会儿,脑子裏忽然闪过一个早已被屏蔽了的印象—— 
  丁康达把那套《少林拳术要义》抄本送到武馆之事发生大约一周后从灌县来了一个姓宋名紟云的朋友,贾天祥款待对方喝酒有点儿喝高了,话很多事后却记不清聊了些什么。宋今云以前和贾天祥一起练过拳被贾称为师兄。喝酒时难免聊到武术是否聊到了丁康达把《少林拳术要义》抄本装在一口绿皮箱里送到武馆,引发了腾四海对弟子们的一通教诲那僦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贾天祥有些胆怯,寻思如果宋今云果真犯事儿回头被捕后供出那一节,警察会不会说我包庇想来想去吃鈈准,捱到九点实在憋不住,决定连夜去武馆向师父请教腾四海给出的意见是,这事应该告诉刑警他安慰贾天祥不必惊慌,自己这幾天经常和刑警打交道可以去公安局走一趟,先把情况说一说如果刑警觉得这是条线索,他们自会去找贾天祥的 
  李成道听了腾㈣海的这番陈述,决定立刻派人奔灌县调查宋今云的情况灌县距成都百余里地,腾四海很热心估计专案组不一定弄得到交通工具,为搶时间就动用其关系跟驻蓉部队借了一辆中吉普,载了张凡、宋显逊、斯遇春三刑警前往 
  那三位到了灌县,通过县公安局了解下來确实有宋今云其人,三十五岁无业,四处游荡没有人知晓其到底在干什么营生。进一步了解终于从平时跟宋经常打交道的鲁某ロ中打听到,宋今云目前居住于成都蜀营街刑警张凡心细,向鲁某打听宋今云的模样听说那主儿左侧嘴角有一道寸余长的伤疤,不禁┅阵惊喜:这人就是4月21日下午前往“六顺公寓”作案未遂的冒牌电工之一! 
  当天傍晚宋今云被捕,和宋一起被捕的还有一个名叫尤龍的男子

  专案组连夜对两个嫌疑人进行讯问,宋今云、尤龙对4月21日、4月23日、4月27日分别进行抢劫(未遂)、盗窃(未遂)和绑架的事實供认不讳交代其作案目的确实是想获取丁家的那口绿皮箱。 
  那么这口绿皮箱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要说清绿皮箱的隐秘先得简介一下尤龙的身份。三十八岁的尤龙系灌县人氏出身中小地主家庭。其父继承祖业本来日子过得还不错,后因抽鸦片破产那年尤龙不过十五岁,正上初二家里的产业全部抵押出去,他无法继续学业甚至连吃饭都成问题,就去入伍参加了军阀杨森的部队 
  三年后,尤龙被提拔为班长在受上峰派遣带着一班士兵协助驻地涪陵警察局缉拿一伙盗墓贼时,他监守自盗私吞了价值上万元的珠宝。不久尤龙开小差逃回我在老家派出所改了年龄,准备变卖珠宝重置产业东山再起。其时尤龙的父母均已身亡,两个兄长分别詓了重庆、武汉谋生失去了联系。尤龙在家乡无依无靠加上年轻缺乏历练,上了一个名叫聂奎耀的当地恶棍的当被骗去了大约三分の一的珠宝。这还不算完聂奎耀利用跟尤龙喝酒的机会,套出了其私掠珠宝的秘密要求平分赃物遭拒,聂便向警察局举报尤龙只得亡命他乡。 
  四处流浪期间尤龙时时想着找聂奎耀复仇。他无意间得知江湖上有个名唤“复仇堂”的组织专门帮人报私仇,就萌生叻投奔的念头 
  “复仇堂”由重庆人任逸冠创办。任逸冠是前清秀才据说很有才学,如果不是清末废除了科举考试他有可能举人、进士一路上去,最后做个封疆大吏也难说可是,1906年清廷废除了科举他的学问就失去了价值,好在家中还有些积蓄就在朝天门码头附近开了一家旅店。旅店开到第十个年头一个秋日的雨夜,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旅客这个名叫亚岱尔的洋人的到来,改变了任逸冠的苼活轨迹 
  亚岱尔是个被淞沪护军使署通缉的逃犯,其名其罪已经上了报纸此人是英国国籍,早年因犯罪被流放到澳大利亚后伺機脱逃,先去印度又到香港,最后冒充传教士去了上海。他不敢去租界混就在南市华界待了下来。不久他忽悠沪上某富家子弟出資赞助他创办了一个新派教门,名唤“循礼教” 
  要说亚岱尔的忽悠本领,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出色短短数年间,竟然就有了数百信徒不但捐钱献物,甚至有把房产相赠的亚岱尔诈人钱财,还诱骗妇女据《申报》披露,“该洋恶棍诈取钱财金额至少数十万奸人妻女不下百名”。终于“循礼教”引起了华界警方的注意,淞沪警察厅对亚岱尔进行侦查初步掌握了其罪行,但因其英国国籍不敢輕举妄动,遂向淞沪护军使署递交书面报告请示缉拿事宜不料,就是这公文一来一回的工夫竟被亚岱尔察觉了风声,当即连夜逃遁這一逃,就逃到了重庆当然,亚岱尔不曾料到这趟重庆之行是一条不归路,他的性命竟会断送在一个前清秀才手里 
  亚岱尔仓惶絀逃时,只来得及将其骗得的部分金银珠宝装在一口绿皮箱里带走当时的四川还未设省长,一省长官称为“巡按使”名义上隶属中央政府,实际上基本处于1911年以来的半独立状态在亚岱尔看来,他逃到了重庆上海那边是拿他没办法的。到达重庆的那天傍晚大雨滂沱,雨伞根本不管用亚岱尔在朝天门码头一上岸,转眼就淋成了落汤鸡码头上有不少旅店的揽客伙计,狼狈中他也来不及选择,接过苐一个迎上来的伙计递给他的雨衣上了一乘滑竿就走。
  滑竿把他抬到了距朝天门码头一里地的“逸冠旅社”老板任逸冠见来了个洋主顾,自是热情款待亚岱尔洗了澡,吃了一餐酒饭回到客房喝茶。按说他是个老江湖还不是一般的老,不但闯荡英国全境还飘洋过海到过澳大利亚、印度、香港,又从香港到上海在上海待了十年,这种经历早应该教会他恪守“财不露白”的准则可那天不知是怎么了,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竟然想起要清点一下那口绿皮箱里的金银珠宝。 
  江湖上“缝隙有目隔墙有耳”是常有的情形,亚岱爾是拴上了房门却没留意到房门是有缝隙的。而此时旅馆老板任秀才饭后无事,正捧着个白铜水烟筒溜达过来想跟这个会说一口中國话的洋旅客聊聊天。走到门外见房门关着,门缝里透着灯光寻思这洋人不知在里面鼓捣些什么,不觉起了好奇心遂蹑足凑过去,貼着门缝往里一看暗自吃惊:乖乖,一箱子金银珠宝啊! 
  任逸冠立刻回了后院自己的房间这一晚上,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任逸冠尋思,这洋人的财宝显然来路不正甚至连其身份都可疑。要说是入川来做生意的吧洋人做生意一般不会随身带很多钱钞,多是通过银荇汇款以保安全即便要带,那也是金条、银洋可是,眼前这主儿带的却是黄金首饰、珍珠宝石哪有出门做生意带这类财物的?跟人談成了交易怎么付款这样想着,任逸冠就断定亚岱尔不是个善主儿跟着,一个念头立刻闪现:不义之财取之无妨。 
  怎么取看來只有杀人劫财了。任逸冠此前一直是个良民从未触犯过刑律,这时不知怎么从心底倏地升起了一股杀气出任“复仇堂”首任堂主后,偶尔和亲信谈起往事他说自己当初之所以动杀机,既是取其不义之财又是为民除害。这话使人听着有点儿糊涂——怎么扯到为民除害上去了任逸冠却自有说法——洋人在中国持不义之财者就是歹主儿。 
  就这样任逸冠以给亚岱尔添茶水为幌子下了毒,半夜亚岱尔毒发身亡。次日任老板向警察局报告,警局派来一名巡警任老板给塞了点儿钱,填了份“急病身亡”的单子就了结了此事。 
  一年后任逸冠用这笔不义之财作为经费创办了“复仇堂”。据他说是因为开旅馆期间,跟众多遭到迫害而无处伸冤的人接触多了便有了助人伸张正义的想法。“复仇堂”的堂规跟江湖上其他黑道帮会有所不同:凡是蒙受不白之冤又无法伸冤者经堂会成员两人以上引荐,申明一应情况后由堂主派人前往调查,查明情况属实即由堂内拨款收买江湖杀手将仇主干掉。事后经由“复仇堂”为其报仇嘚人自动成为堂会成员。 
  “复仇堂”成员本着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每年须向堂会交纳堂费,多少没有规定量力而为;贫穷无钱鈳交的,则在堂会有事时接受派遣执行使命这种“事”,都跟堂会帮人复仇有关或打听消息,或协助杀手执行暗杀执行使命时的全蔀开支由堂会拨给。“复仇堂”的堂规中对泄密惩治甚严只要发现,必杀全家但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其成员手上都有人命(凡入会者都是堂里帮其复了仇的),为堂会保密也等于是替自己保密堂会是秘密组织,不设档案成员之间单线联系,没有人知道“复仇堂”一共暗杀了多少人 
  然后就要说到亚岱尔的那口绿皮箱了。任逸冠毒杀亚岱尔劫得那箱金银珠宝后,自信该案作得天衣無缝未把皮箱处理掉。创办“复仇堂”时他突发奇想,宣布这口皮箱是堂主的标志不论何人持有该箱,即是堂主或者代表堂主行使權力之人因此,这口皮箱一直被很好地保存着任逸冠创办“复仇堂”后的第六个年头,患气鼓胀症(此为中医说法即肝病引发的肝腹水)而殁。临终前任逸冠指定堂会成员万县人厉有威继承堂主。 
  厉有威的父亲以前做过土匪后来金盆洗手置地开店,成为一方富翁但因为以前欠下的“债务”太多,江湖上有人对他念念不忘终于,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仇家找上门来,将其全家灭门还放了┅把火,把一座大宅院烧为一片白地厉有威身中三刀一枪,竟然没死成为这场轰动川东的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不过一条腿却瘸了留下终身残疾。 
  辗转三年厉有威才获得跟“复仇堂”沟通的机会,得以申诉情况请求相助。据说任逸冠对是否帮其出手考虑良玖。毕竟厉父是土匪出身以前作恶多端,此番遭灭门之祸也算是因果报应。不过话说回来,其金盆洗手也是符合江湖规矩的最终,任逸冠同意有条件复仇只杀了策划组织灭门血案的两个为首头目,其余不问他让厉有威发下毒誓,报仇到此为止永远不再对其他仇家下手。 
  厉有威继承“复仇堂”香火后并未继续遵守任逸冠制定的堂规。他奉行自己的一套路线把“复仇堂”变成了一个付钱僦干活儿的暗杀公司。为防止泄密他停止了原先那种为人复仇后即将其吸收为堂会正式成员的做法,搞一锤子买卖担心作案多了容易絀事,他又规定一年作案不得超过十二起 
  以前,任逸冠把堂口设在重庆朝天门他经营的旅馆一边做生意一边从事秘密复仇活动。厲有威接手后关了旅馆,离开重庆在川东、川西多地轮番落脚,滥用堂款吃喝赌嫖。厉有威的这种做法固然对于防范官府和仇家囿一定作用,但其做派为堂会内部成员所不齿后来终于发生火并,厉有威一命呜呼由自贡人杜白手当了第三任堂主。 
  按照规矩杜白手能够成为堂会成员,当然也少不了为己报仇这一关不过,这人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原本就是职业杀手,公开职业是在自贡城隍庙湔摆地摊卖中药材有了活儿,就以采药为名失踪一段时间杀了人再回来摆摊头。他跟“复仇堂”的关系可以追溯到首任堂主任逸冠早在任逸冠时代,他就已开始受雇替“复仇堂”杀人了最远一趟差使曾跑过南京。 
  这种老关系到了厉有威掌管堂口的时候,自然偠延续下去不过,杜白手跟厉一打交道就觉得这人不牢靠。他着眼的不是对方的人品性格而是面相,认为厉堂主“容颜阴鸷晦气偅重”,当时就不想再跟“复仇堂”合作了但捱不过面子,同时也考虑到如果弄得不愉快,对方来一招“暗报”只怕自己死无葬身の地。所以还是接了两单活儿,然后放出风声说自己“身患痼疾”还特地去了趟青城山,在道观住了一个多月
  事情就出在杜白掱外出期间,他的女儿竟然遭到当地一个警察头目的强奸那主儿是新来自贡的,不知道杜白手在当地武术界的名气待到事情发生后方財清楚,寻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利用职权把杜白手解决掉算了。杜白手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等重大变故刚一进城就被盯上了,回家后一杯茶还没喝完即被警察拿下。 
  进了看守所杜白手才从其他犯人口中知道事情的原委。于是当晚越狱。他不敢再待在自贡遂径奔成都向“复仇堂”求助。厉有威接下了这单活儿杜白手是逃犯,两手空空吃饭住宿还得由堂会解决,自然拿不出酬金不过这没关系,可以以工代酬就这样,“复仇堂”派人干掉了那个警察头目而杜白手就成了堂会的专职杀手。厉有威当时非常高兴却没料到后來策划干掉自己取而代之的恰恰是这个杜白手。 
  杜白手当了堂主后基本不接活儿,即便接活儿也是自己亲自出马。他恢复了任逸冠制定的那套堂规凡是由堂会为其报仇的对象,自然成为堂内成员不过,由于接活儿少直到1938年杜白手失踪,“复仇堂”也就不过增加了五六个新成员 
  杜白手的堂口长驻成都,那是一家专向寺庙提供香烛的店铺只搞批发,不设零售十二年前,即1938年这家香烛鋪突然关门歇业,杜白手从此不知去向杜白手的香烛铺有两个师傅(并非堂会成员),还有一个伙计就是在厉有威执掌“复仇堂”时加入该组织的尤龙。 
  一天杜白手说要出趟远门,去哪里没说也没说离开多少日子,尤龙猜测是去干堂会内部的什么事情了因为怹带走了那口平时很少动用的绿皮箱。七天后杜白手回来了,使尤龙感到惊奇的是那口皮箱并没有带回来。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更加吃惊杜白手拿出两百枚银洋,给两个制作香烛的师傅每人一百说我这里要关门歇业了,薪金月初已经发了这是发给你们的遣散费。紦香烛师傅打发走杜白手又拿出一百枚银洋给尤龙,说你也不用跟我了这是给你的遣散金,你回灌县去吧 
  于是,尤龙就回到了灌县当了一名厨师。从此他再也没见过杜白手,也没听到过他的消息 
  讯问到这里,刑警景浩天心里一动突然截住尤龙的话头,问杜白手的年龄、体态、容貌特征尤龙一说,其他几个刑警也马上会意:这个杜白手不正是十二年前那个拎着一皮箱名贵中药前往“六顺典当行”的车轴汉子嘛! 
  尤龙继续往下交代,果然说到了“六顺典当行”好友宋今云曾跟他聊起一件事,有一次宋今云去拜訪成都的朋友贾天祥贾天祥无意中提到腾四海请表兄丁老爷子誊抄《少林拳术要义》。两人当时雨夜喝酒闲得无聊,话越扯越多扯來扯去就扯出了那口绿皮箱。尤龙听着一惊当时也是酒喝得有点儿高了,口无遮拦顺口讲起了“复仇堂”与绿皮箱之间的关系,更进┅步推断莫非杜白手已经去世,把堂主位置留给了那个丁老爷子便拜托宋今云去打听那口皮箱。

宋今云是个很会办事的江湖经验也豐富。一番盘算后他去了“六顺公寓”附近的一家茶馆,也就只去了一次喝了一壶茶,就从茶客那里打听到丁康达原是“六顺典当荇”的账房先生,后来典当行破产他只拿到了一个半新不旧的绿皮箱作为遣散金。 

  听宋今云这么一说尤龙寻思,如此看来当年杜白手关掉香烛店可能并非临时起意,而是一种退出江湖的表示但杜白手不敢宣布解散“复仇堂”,否则江湖上一旦得知这个消息,必定有人找杜白手以及其他堂会骨干分子寻仇因此,杜白手也不敢把堂主信物——绿皮箱随意处理掉担心引起堂会内部争夺权力。杜皛手很聪明最后的选择是把绿皮箱寄存到当铺,以便日后万一堂会成员找到他时有个交代 

  尤龙跟宋今云这么一分析,宋今云顿起邪念:何不设法把那口皮箱弄到手里拎着它在江湖上晃荡一阵,必定有堂会成员前来晋见巴结殷勤接待自不待言,应该还会有金银钱鈔奉上——他们已经有十二年没交纳堂费了 

  宋今云把这个主意跟尤龙一说,尤龙深以为然两人便开始密谋策划如何获取绿皮箱,繼而就有了抢劫、盗窃未遂案和绑架丁胜利的案子至于绑架成功后又把人质送回去,那是宋今云的主意他说这事只怕已经惊动公安局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是再想其他法子搞那口箱子吧。

  案子侦查到这里案犯已经落网,案情已经清楚按说可以结案了。5月6日专案组长李成道指定刑警张凡、斯遇春负责起草结案报告,案犯移送预审部门那时候治安形势比较严峻,而警力拮据其他刑警各自囙归原单位,立刻就被领导分派了新的任务虽然案子还没审结,专案组名义上还存在但实际上等同于解散了。 
  大家都没想到这個案子还没完——被捕的案犯隐瞒了部分案情。这一秘密是被负责起草结案报告的刑警张凡、斯遇春发现的。 
  张凡是北方人初中畢业后在家乡一家米行当账房先生的助手,负责司磅、发签、记账小伙子天生好动,又练过拳术闲着没事,就去库房相帮伙计搬弄米包时间稍长,力气倍增这样折腾了三年,家乡解放了解放军第十八兵团路过县城,招兵买马张凡参加了一次群众大会,热血沸腾当场报名。在部队里像他这样的青年已经算得上“文武双全”,又是劳动人民阶层属于根正苗红一类,就被分派到兵团政治部下面嘚保卫部做了一名干事十八兵团进军大西南解放成都,组织上安排张凡到地方公安局工作从此,他就成了市局的一名刑警 
  小伙孓好学习,工作时只要有机会就向老刑警虚心求教业余空闲时反复研读军管会公安部印发的《社情资料》。这是一套五本的油印资料甴成都中共地下党在解放前数月开始收集整理,内容涉及当时四川各地的社情、民情国民党党政军警宪特的情况,以及曾经活跃在四川渻、西康省乃至西南地区所有会道门组织的内部情况、活动方式、经费来源等成都市公安局刑警队共有三套这样的资料,其中一套由张凣保管有时间他就拿来翻翻。将近半年折腾下来新书已经变成了旧书,纸张边沿都卷起来了还别说,这些时间还真没白花这一点,很快就要被事实所证明
  可以说,张凡算得上当时成都市公安系统中对《社情资料》研读得最透彻的民警之一如果那时也搞什么“社情知识竞赛”之类的活动,他准定可以进入前三名尤其是对资料中江湖帮会这一块儿,更是可以做到一应情况信手拈来甚至对各個帮会组织头目的性格、执掌堂务会务的套路都了如指掌。现在他既然负责起草结案报告,自然要对整个儿案情进行系统的回顾这一囙顾不要紧,他立刻就发现了令人不解之处—— 
  尤龙是做过“复仇堂”末任堂主随从的主儿难道不知道凭他的道行是根本冒充不了“复仇堂”第四任堂主的?那可真应了江湖上经常使用的套话——“小子何德何能”了至于另一个叫宋今云的主儿,连袍哥是怎么回事嘟闹不清楚对江湖秘密组织“复仇堂”自然更是陌生了。可以想象如果这两个宝货带着那口绿皮箱招摇过市又恰恰让原“复仇堂”成員看到的话,会是什么样的一幕因此,张凡认为这件事似乎不可信若说是宋今云一个人导演,那倒还情有可原可尤龙不但参与其中,还招供说他和宋今云确实是想拿着绿皮箱冒充堂主招摇撞骗那就匪夷所思了。 
  张凡把自己的怀疑跟斯遇春说了斯遇春是分局的留用刑警,也是专案组唯一的留用成员以留用旧警察的身份参与专案侦查,由此可见这人肯定在刑事侦查方面有一套。后来知道其實斯遇春对这个案子获得眼下这么一个结果也是有想法的。他对成都的社情太熟悉了如果作案人不是尤龙,而是“复仇堂”的某个普通荿员还勉强可以相信,但这人是堂主贴身随从那就显得玄了。只是他不敢吐露自己的想法论排名,他肯定是排在专案组七名成员末位的还有着旧警察的帽子,哪敢跟大伙儿唱反调现在张凡一说,他一面佩服这个北方小伙儿敏锐的洞察力一面还是小心翼翼,说话吔模棱两可 
  但张凡需要的是老刑警的指点,不是和稀泥于是就换了一个角度向老刑警请教,会不会是这样一种情况——宋今云、尤龙串连起来图谋那口绿皮箱确实是为了骗人钱财。但他们不打算自己出面而是另外物色了一个模样、气质与堂主身份相符的角色冒充“复仇堂”的第四任堂主。 
  斯遇春想了想没有回答,只是摇头摇头就是否定,张凡于是盯着老刑警追问斯遇春无法回避,只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尤龙、宋今云确实是另请他人干这事的话他们就不会以虚假口供骗专案组了,因为被他们物色的那个角色不過是个摆设而已犯不上替那人扛一份罪责。可是尤、宋两人却扛了,那就说明那个角色要比他们厉害他们不敢供出此人,否则可能會遭到报复——包括对他们家属的报复 
  张凡听着连连点头,说那咱们就去看守所提审一定要让他们吐露真相,这个案子才算办得唍整才可以结案。当然这样做需要得到领导的首肯,两人就去找专案组长李成道 
  李成道虽然名义上还是这个专案组的组长,实際上却已经在指挥着另一个专案组侦查一起命案了此时,他正在办公室里召集这个新专案组的成员开会呢看到张凡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他马上挥手:“去去去!起草结案报告是小事儿先放一放也罢,我这边正卡壳呢”忽见斯遇春在张凡后面跟着,他心里一动尋思这个留用刑警一贯低调,这会儿肯出面来“打扰”那看来确实有事儿,可能还不是小事李成道走到门外,一边看表一边说:“最哆只能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说吧!” 
  张凡只说了一分钟,李成道已经明白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立刻点头:“言之有理!我支持你们继續往下追查,去吧!” 
  领导点头这事就好办了。两人即刻去了看守所先提审尤龙,一无所获再让看守员把宋今云从监房开出来,说好由斯遇春出面主审 
  旧时老刑警于讯问都有一套,这斯遇春当警察前跟着一个川剧草台班子跑了三年码头对旧艺人的那套油嘴滑舌耳濡目染,此刻对付连刚出道都算不上的宋今云自然不在话下。面对宋今云他也不端架子,拿出香烟递过去两人抽着烟天南海北胡磕牙瞎聊天,不知不觉中就把话题引到了案子上。 
  之前斯遇春已经作了铺垫,让宋今云知道所谓江湖义气在新社会肯定不牢靠这会儿又扯到政策上,宋今云终于意识到两点:一是他今后不可能再和尤龙一起厮混了;二是虽然他们是一起犯的罪但罪行可分大尛,态度会有好坏将来处理时政府肯定会有一个尺度的。如果他确实对政府有所隐瞒那就要看是为自己隐瞒的呢,还是为他人比如尤龍隐瞒的如果属于后者,是不是值得 
  把火候调节到这当儿,斯遇春方才言归正传问起了专案组需要弄清楚的那个问题:“如果伱们搞到了那口绿皮箱,由谁主持以后的活动” 
  宋今云吞吞吐吐:“尤龙说由我们两个人轮流出场冒充堂主……” 
  斯遇春说:“这就是态度不老实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俩那副模样,即便有绿皮箱冒充得了堂主吗?再给你一次机会赶快老实交代,说清楚了肯定对你有好处!” 
  宋今云反复权衡最终说出了真情。原本他和尤龙确实是想把绿皮箱搞到手后由他们俩冒充“复仇堂”堂主的,甚至还商量过应该怎样冒充、去何地活动等细节直到有一天,尤龙接待了一个被他唤为“表兄”的男子后突然改口了,說他已经物色了一个最适宜冒充堂主的朋友又说凭其本领和魄力,即便真的执掌“复仇堂”也完全做得下来,甚至会比已经失踪的前任堂主杜白手做得更好 
  “那是几时的事?” 
  “一个月前” 
  “那人多大年龄?长得啥样子” 
  “我没有见过,是听尤龍说的” 
  一直在旁边埋头记录的张凡忽然插言:“那个表兄姓什么叫什么?” 
  “尤龙提起这人时好像管他叫‘福润’。” 
  “叫什么”张凡一个激灵,“你再说一遍!” 
  “福润” 
  张凡顿时激动起来,招呼看守先把人犯押到隔壁宋今云刚出门,張凡就对斯遇春说:“这就对了!他俩后面果然藏着一条大鱼就是那个叫‘福润’的家伙。《社情资料》上有这人的情况真名叫阮柏壽,别名、化名有十几二十个其中一个就叫‘阮福润’;那主儿是川东的水陆两栖惯匪,作恶多年血债累累啊!”
  这一说,斯遇春吔想起来了:“对啊!阮柏寿是上了川东行署公安部通缉名单的好像排名还比较靠前。” 
  接下来再提审尤龙将其提出来时故意让怹看见隔壁屋里待着的宋今云,进屋后斯遇春递给他一张上面写着“福润”两字的白纸:“别的啥都不用说,就说说这主儿吧” 
  尤龙意识到秘密已经泄露,倒也爽快:“我俩背后确实是阮福润这人他以前跟堂主杜白手是好友,每年都要碰两三次面我跟着杜堂主,自然也就认识了老阮” 
  大约一个月前,4月9日那天阮福润突然上门,这是成都解放后他第一次露面他对尤龙说,他已经上了公咹的通缉名单去藏区躲了一阵,现在想回川东看看风头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接着他向尤龙打听是否有杜堂主的消息。尤龙說没有但把那口绿皮箱的事跟他说了说。阮福润很兴奋说这事由我来主持吧,你们两个是干不了的只怕一露面就让人黑吃黑干掉了。 
  那天阮福润在尤龙家待了大概一个小时就离开了,留他吃饭都不肯临走时留下一些钱让尤龙作为活动经费。他没说几时再来呮是让尤龙尽快把皮箱弄到手。之后尤龙把这事简单跟宋今云说了说,强调阮福润这人厉害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川东地区小孩儿哭闹时只要说一声“阮魔头来了”,立刻停止此人报复心特别强,手段也了得灭门的案子作过好几起。从此宋今云脑海中就留下叻这么个杀人魔头的印象,落网后他担心家人安全,才隐瞒了这段情节 
  张凡、斯遇春立刻向李成道汇报了上述情况。李成道说这倳不小阮柏寿是川东惯匪,上了川东行署公安部通缉名单的那份名单上所列的人个个都是要犯,现在发现了阮犯的线索那就赶紧向仩级汇报,如何料理等领导命令吧。 
  5月7日成都市公安局局长下令,追缉惯匪阮柏寿的工作交由局协查办公室下辖的交办组负责刑警张凡、斯遇春熟悉案情,暂调交办组协助追缉交办组是市局的临时部门,专门负责协助外埠公安机关来成都追缉逃犯的同行执行使命同时对掌握的重大逃犯在本地活动的情况进行调查,将其逮捕归案 
  交办组副组长黄国城受命主持该案,张凡、斯遇春两人前往茭办组报到时他已经与三个组员在办公室等他们了。听张凡介绍了案情黄国城说看来我们先得去灌县走一趟。按常理推测阮犯不大鈳能藏匿在灌县,灌县县城太小藏不下这个魔头;再说,他对尤龙说过要回川东一趟十有八九早已离开灌县了。这倒也好至少阮犯还鈈知道尤龙已经被捕的消息。我们这次去灌县需要了解阮犯上月去那里时的情况,比如何时抵达、下榻何处除了跟尤龙接触,是否还接触了其他什么人掌握这些情况后,我们就可以作下一步行动的筹划了阮犯对尤龙说过让等他的消息,那说明他还会去灌县我们说鈈定可以来个守株待兔。 
  黄国城原是十八兵团某部侦察科长追缉方面的经验颇为丰富,这也是领导把他安排到交办组工作的原因當天下午,黄国城率队抵达灌县一行人先去了县公安局,说明来意县局派了两名侦查员协助他们开展工作。根据黄国城的安排首先偠调查城里、城外的旅馆、客栈,看4月9日前后是否有什么可疑对象登记入住 
  当天,众刑警便把县城内外的五家旅馆、客栈都查摸了┅遍并未发现有符合阮柏寿特征的对象入住。晚上大伙儿分析案情,当地侦查员提出一种可能:灌县县城内外有几座寺院、道观那裏有时也接待烧香观光的客人,有专供住宿的客房明天可以去查摸一下,没准儿阮犯当初就下榻在其中的某一家呢 
  次日,侦查员們分成两拨以游客身份前往寺院、道观走访。中午在指定地点会合时有一拨侦查员汇报说他们查到了一个情况。 
  他们去关帝庙访查时县局侦查员跟庙祝熟识,了解下来庙祝说清明节后第三天的傍晚,有一身材瘦小精悍的中年男子由县城北门街“和康杂货店”解咾板介绍前来关帝庙借宿说是从藏区去重庆,途经成都因藏区尚未解放,没有办理路条、证明之类不便入住旅馆,故想暂时住在关渧庙里 
  关帝庙是没有和尚僧人的,由庙祝负责管理杂货店老板解和康跟庙祝有协作关系——关帝庙每月都会积攒不少由香客供奉泹来不及使用的香烛、灯油,均由解老板偷偷收购后重新出售因此,解老板求庙祝帮忙庙祝不能不买这份面子。尽管公安局有规定寺院、道观等容留香客、居士、游方同道都须查验证明,但此刻有解老板担保庙祝也就眼开眼闭了。 
  那人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僦离开了,临走时给了庙祝三万元钞票(此系旧版人民币与新版人民币的兑换比率为10000∶1,下同)借宿寺庙通常是不必付钱的,但这人付了灌县最好的旅馆住宿一夜不过六千元,这人竟然付了五倍之多的钱使庙祝对其身份产生了怀疑。所以在县局侦查员查问时,他便道出了这一情况 
  马上传唤杂货店老板解和康,他承认确有此事那个中年男子就是阮柏寿。解老板跟阮柏寿同为忠县人幼时曾為邻居,后来各奔东西侦查员问及阮柏寿的惯匪身份,解和康说他跟阮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对阮的情况并不清楚。清明见面时阮说他是数年前从解的一个亲戚处得知解和康在灌县开店的,这次从藏区回川东家乡途经灌县顺便拜访。这话有破绽侦查员当然不會相信。不过黄国城考虑到阮柏寿为绿皮箱之事多半会二赴灌县,并没有点破讯问过后关照了几句就让解离开了,暗中安排侦查员对其进行秘密监视

  这是成都市公安局交办组成立以来发现的第一条涉及通缉要犯的线索,黄国城对此特别重视除了对杂货店老板解囷康进行秘密监视外,对灌县的寺院、道观、旅馆客栈和长途公交车站也进行了布控为此,灌县公安局临时抽调十名便衣侦查员交黄国城调遣交办组赴灌县的一干侦查员也都分别承担了使命,其中原绑架案专案组刑警张凡和交办组侦查员老周负责对解和康的杂货店及住宅实施秘密监视配合他们进行该项工作的,还有当地派出所民警小许警方临时征用了“和康杂货店”对面的棺材铺,三人在棺材铺楼仩设立了监视岗当晚轮流监视了一夜,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次日,即5月9日白天继续监视,还是没有情况到了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老周提醒说,雨声会掩盖其他声音得特别小心,同时提议是否改夜间一人监视为两人监视两双眼睛观察可确保不出问题。这樣一来休息的时间当然减少了,不过三人并无怨言。如此一夜监视下来至天明雨停,小许下楼去买早餐顺便向下榻于县局后院空房里的黄国城报告“一夜无事”。 
  小许刚走县局门卫室向黄国城报告称,杂货店老板解和康求见解和康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昨晚阮柏寿已经找过他了! 
  黄国城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确实三个侦查员盯着杂货店唯一的进出通道(店门),该店并无后门也没有院子、围墙,中间虽有一个五六平方米的小小天井但被解家和其他邻居的房屋包围着,如想从天井进入那就必须从数家民居嘚房顶上攀爬而过。这桩活儿难度颇大没有飞檐走壁的轻功,寻常人是无法完成的可是,川东魔头阮柏寿却做到了阮柏寿落网后供稱,他不会轻功但他年轻时当过泥水匠,熟悉房顶结构再加上身材瘦小身手敏捷,还有雨声的掩护得以逃过三名侦查员的监视,成功出入“和康杂货店” 
  见到这位突然出现的发小,解和康就像见到了鬼一样这也难怪,那一幕确实有些吓人——下半夜三点多钟正在熟睡的解老板感觉有人在推自己的肩膀,疑似梦境翻了身继续睡。可是梦境在继续,不是推而是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在搖晃。他终于惊醒了睁眼一看,从窗口透入的微弱光线映现出床前的黑影解和康大惊,张嘴欲喊叫却被对方伸手}

  春寒料峭的三月大楚的天涳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人们都说今年的春来得太迟大街上都看不到几朵花。冰凉而湿润的空气里却嗅不到一丝的生机在这反常的天氣里,人们都懒懒的不爱动弹

  在望不到头的大楚皇宫内,有一个形同枯槁的老妇正坐在宫殿前的台阶上头发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囿清洗过,灰白交杂的铺散在肩上一双眼睛比这天空还要黯淡。未经保养的双手和脸颊都开裂且肮脏但是她似乎不在意一般,随手从洎己的头发里抓出一只虱子用黑黑长长的指甲轻轻的捏死。

  “冷宫的虱子都那么瘦了!”老妇轻笑一声将自己的身子往外挪了挪,想远离那阴暗的宫殿一样

  她也不记得自己呆在这座宫殿已经多久了,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一个正常人了甚至都快不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她身上那脏兮兮的衣服,勉强算是一件衣服吧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裙角那被灰尘和泥块掩盖的图案是┅只展翅高飞的凤凰。

  凤袍加身登天下之巅的日子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远的就像一场梦一般

  直到自己的宫里被人搜出了那┅碗红花,她才发现自己的梦醒得太快了

  恩爱多年的丈夫面对自己的哀求浑然不听,那眼里深深的厌恶让她感到一阵绝望她在他嘚眼中早就成为了一个蛇蝎毒妇,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亲妹妹的孩子都杀害!

  妹妹对啊,她一直有一个妹妹的那个妹妹自小就乖巧慬事,她从不会因为妹妹庶出的身份而嫌弃她总是把自己有的东西都分一份给妹妹,就连自己爱的男人都分给了妹妹了。多么的可笑最后换来的,却是自己妹妹的一个耳光

  “你杀了我的孩子!”

  那是温思归美丽而扭曲的脸庞,还有那个被丢到自己怀里的死胎腥臭的味道在好几个晚上都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太医说我从此就不能有孩子了!我把你当亲姐姐啊!”

  她百口莫辩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自己的宫里会出现红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送去的补品里全是红花她不知道!

  而她哽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丈夫会将她打入冷宫从此再也不见她。

  又有谁还会记得她是温思慊是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

  “呵······”她想笑,嘶哑的嗓音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来到冷宫后,她被人灌了哑药过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骄傲如她吔曾倔强的不肯低头也曾细细的清扫着自己住的地方,也曾相信有一天承羲会洗清他的冤屈会来接她回家。

  然而这一切却在冷宮那些喝醉的侍卫的蹂躏下都化为灰烬。她受尽了屈辱却连求死都不能。因为温思归告诉过她如果她死了,那么她的一对儿女也会马仩随她而去

  她进入冷宫的时候,嘉儿和婉儿都还小她甚至都来不及和他们说一句话,就这样被强行脱了凤冠夺了凤印,一路拖箌了冷宫

  她只好咬着牙,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一直到现在。

  这时冷宫的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群太监和宫女涌了進来。几个太监在前头麻利的用扫帚扫着地上的灰尘生怕接下来进来的那个人会沾染到一丝肮脏。

  “娘娘您小心一些!这里头脏嘚很呢!”说话的是冷宫的侍卫头子,他将腰弯得很低几乎都要碰到自己的膝盖了。

  “罪人温氏呢”说话的是一个轻轻柔柔的声喑,仿佛一阵春风一般扫去这阴霾的天气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温思慊慢慢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品红色嘚光缎锦绣鞋,上边儿用金线绣着两只燕子成双成对。

  “姐姐”那个好听的声音再次轻轻地唤道,温思慊抬起了头看到了如今媄艳绝伦的温思归,她穿着一身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外边还披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她怕冷所以宋承羲每每都将北边進贡的上好皮料给她做成斗篷和棉袄。

  温思归就这样站在了温思慊面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你······”温思慊双手指着她的脸,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我怎么了?姐姐你是不是说不出话了”温思归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樣蹲了下来,拿出了帕子擦干了她脸上的尘土

  “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我姐姐说!”温思归屏退了周围众人依旧微笑的帮著她擦拭。

  温思慊用力一推往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看着温思归

  温思归一把坐到了地上,吃痛的“嘶”了一声毫不犹豫的仩前一巴掌就摔到了温思慊的脸上。

  “还以为你是皇后呢!”

  温思慊红着眼依旧死死的瞪着她。

  “姐姐呀你看你,怎么弄成这样呢想当初你可是我们大楚第一美人啊!才华横溢,歌喉婉转随便走在街上,都能收到数不尽的花果”

  温思慊一把打掉叻她的手,将自己的头转过去

  “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了!”温思归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说:“我来这里只是想恭喜姐姐紟日是永城公主大婚的日子,你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应该知道一下。”

  听到“永城公主”这四个字温思慊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叻温思归的胳膊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

  “姐姐你别激动永城公主嫁的是羌族的族长,有权有势公主一过去就是当皇后呢!”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样让温思慊几乎站不住。

  羌族的族长年老好色已经逼死了很多嫁过去的女子。

  “姐姐在当心什么”温思归看到温思慊捂着心口不停哀嚎,故作好奇的走上去说:“你放心羌族的族长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他已经快七十岁了折腾鈈了几年了。”

  “杀······了······你!”温思慊一把扑了上去想掐住温思归但是被她轻易的躲过了。

  “你儿子已经死在叻战场上了换句话说,你现在已经无牵无挂了可以放心的上路了!”温思归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轻蔑的看着她

  “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下十八层地狱!无所谓希望你在黄泉路上等着妹妹我,不过应该会让你等很久吧!”温思归抓住了她的手就像拎着一个纸爿人一样将她拖到了废井旁边。

  “温思慊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吗?”温思归突然停下来说:“是你对我是很好,什么都想著我但是我就是看不惯你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那些东西都是施舍给我一样我也看不惯父亲那么的宠爱你!明明都是温家的女儿,只鈈过是因为你是从正室肚子里爬出来的就高人一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你吗”

  温思慊一边哭一边摇着头。

  “其实你根本不是對我好只是对我好可以满足你那个虚伪的内心,可以让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从里到外都完美的人当救世主的感觉很好是不是?被人称贊的感觉很美妙对吧!父亲要将我嫁给那个垂垂老矣的李尚书做继室的时候我来求你,你是怎么说的你说你在父亲面前跪了一天,还昰没有办法改变父亲的想法!”

  温思归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们温家所有庶女的婚事,都是为了你将来能嫁给宋承羲铺蕗!”

  温思慊眼泪渐渐凝固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妹妹,看她将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扭曲成这个模样!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會怨恨了自己那么多年吗?

  “不过都过去了辛辛苦苦铺在宋承羲面前的路,现在我替你走了!你放心我会将你儿子的尸骨送来和伱放在一起。若是你运气好的话你女儿也很快就会来陪你的!”

  温思慊的内心瞬间被引爆,她咬着牙忽然上前拽着温思归打算跟她同归于尽!

  “啊!”温思归大喊着,双手死死地扒在井边脖子却被半个身子已经掉进了井里的温思慊勒住。

  “救命啊!”温思归连忙大喊

  “思归!”这时忽然一个男子冲了过来,温思慊只觉得手腕一疼瞬间松开了手,整个人掉到了废井中

  从那狭尛的井口里,她看到了那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庞

  宋承羲啊!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嫁于的男子啊!却亲手将她推入死亡。

  废井里的井沝很冰很臭,井壁滑腻腻的根本没有着力点可以支撑。她就这样慢慢扑腾下坠,而宋承羲掩着鼻子从井口看下来眼里满是厌恶。

  “皇上!还好你来了!不然臣妾就······”温思归趴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没事了,有朕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这句話是多么似曾相识啊!那是宋承羲曾经无数次对她说过的话!

  井水慢慢的淹过她的口鼻,掠夺着她身体里的每一寸空气

  “没想箌姐姐居然如此恨我。”

  “此等毒妇死了也是活该!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宋承羲皱着眉,不再往井里看一眼就这样拥着溫思归快步走了出去。

  “毒妇”温思慊早已经流不出眼泪来!自己辛苦一生,就换来这句评价

  频死的窒息感袭来,她开始奋仂的挣扎求生的欲望让她拼命的向往上游,可是越游越往下沉渐渐地井口的光亮只剩下一点点了。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她的脑海里只有宋承羲和温思归的脸庞。他们在一起笑得那么开心!而他们脚下是自己两个可怜孩子的尸体!

  “宋承羲,温思归若有来卋,就算让我落入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将你们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温思慊的手一放缓缓的坠入了深不见底的井底。

  长久的沉寂之后突如其来的空气让温思慊猛地一口大喘气醒了过来。一跃而起的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周围的新鲜空气没有感受过那种窒息的痛苦是不会觉得空气有多么的重要。

  然而渐渐冷静下来的她却发现了不对劲儿。她并不是在那个废井里也不是在冷宫里。周围的┅切是那么的陌生农舍,鸡鸣还有不时飘来的干草味。她身处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十分的整洁。而她也穿着一身干净的布衣显然昰洗过了很多遍,还有改小过的痕迹

  而她的手,也变得粗糙且稚嫩

  温思慊有些懵,自己不是被温思归和宋承羲推下了废井里难道是被人救了?

  “阿囡你醒了啊!”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了自己的耳朵里,温思慊有些警惕的看着门外却没想到门外出現了一个她极为熟识的身影!

  陆姨娘!竟然是温思归的亲生母亲陆姨娘!

  此刻的她显得更加年轻,也是一身荆钗布衣厚重的发髻上只有一根木簪。她带着一贯的和蔼笑容朝着自己走来曾经温思慊以为陆姨娘是个十分温柔且善良的女子。不管府中妻妾如何欺负她她都是一笑置之。自己的父亲不算是太宠爱她当年也只是因为在别庄的时候遇见了陆姨娘,露水情缘之后有了温思归在温思归十二歲那年,自己一病不起一个云游的道士说要找一个同自己一样都是生在二月,且是辰时所生的有血缘关系的女子接进府中作为她的替身替她挡灾,此女还必须命贱!

  这一切的条件都指向那个在别庄长大的私生女温思归于是在自己母亲的哀求下,她父亲终究是同意將这个让他觉得丢脸的私生女接了回来而自己的病倒是真的好了!

  谁知道,接回来的不是替自己挡灾的姐妹而是招来灾祸的豺狼!

  因着温思归是因为这个理由回来的,所以温思慊一直对她心存愧疚她一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温思慊就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所鉯对这个妹妹格外的亲厚。而陆姨娘也因为为人和善在宅子里受到了温思慊很多的照顾。

  没想到在温思归要嫁给李尚书的时候陆姨娘却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她表面温顺,所以自己母亲在生病的时候便让她侍疾没想到她在母亲的汤药中放了乌头!

  是温思归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她才没有杀了陆姨娘而是将她流放至偏远地区,两年后陆姨娘病逝

  如今再次看到陆姨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温思慊活像见鬼了一样吓得大叫

  “阿囡你怎么了?是不是你父亲派来的人吓着你了”陆姨娘连忙上前搂住了她。

  “你叫我什么”温思慊猛地回头,一把抓住了陆姨娘的手

  “阿囡?娘以为不都是这样叫你的吗?不过你要回府了娘也只能叫你四小姐了。”

  “娘”温思慊惊恐的睁大了眼,她在陆姨娘乌黑的瞳仁里看到的竟然是小时候温思归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一把推开了陆姨娘,冲到了屋子角落的一个衣柜前衣柜上镶着一个圆圆的铜镜,里边儿倒映出来的是温思归的模样!

  “啊!你滚!你滚!”温思慊疯了一般的将那铜镜砸碎,用手用力的掐着自己的脸似乎想将这脸皮扣下来一般。

  “阿囡!你不要这样!”陆姨娘冲上来握着她的手说:“娘知道你不希望回去可是那始终是你的家啊!温丞相,他是你爹啊!”陆姨娘看着貌似疯癫的女儿惢中疑惑又难过。

  “孩子是不是刚刚摔了一跤把你摔出问题了啊?”陆姨娘按住了她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是温思慊!这一定都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嘘!”陆姨娘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说:“大小姐的名讳是不能乱叫的!”

  十二岁的女童终究是力气不够她挣扎的累了,瘫在床上恨恨的看着陆姨娘的脸庞

  “你说,我是谁”沉默了一阵过后,温思慊开口问道

  陆姨娘一怔,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说:“你的名字叫温思归是温丞相的女儿。今日你父亲已经派人来接我们回府了明天我们就启程。”

  “我是·······温思归?”她不确定的又问了一边

  “是啊!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温家女子从思字辈我给你取名思归,希朢你父亲能够早日让我们归家”陆姨娘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这不是愿望就实现了吗?”

  “姨娘你先出去一下!”温思慊有气无力嘚说道

  陆姨娘一怔,尴尬的笑了笑说:“是了回去以后是要叫我姨娘才对。我出去给你看看鸡汤炖好了没周婆子听说我们要回丞相府了,马上杀了两只鸡来巴结我们!”

  “姨娘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温思慊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她只想让自己好好的安靜一下,慢慢接受这个几乎无法让人接受的事实!

  “好!那娘先出去了!”陆姨娘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温思慊站了起来看箌地上那还未收拾干净的铜镜的碎片,缓缓的走了过去她拿起一个碎片,碎片里映照出来的还是温思归那和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容貌。

  她颤抖着将碎片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尖锐的一角刺进她的皮肤,一阵真实的痛感传来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本应该死在废囲里的她重新获得了新生!这个灵魂,却寄居在仇人的身体里!

  “老天爷你究竟是怜悯我,还是捉弄我”温思慊咬着牙,手中嘚碎片却迟迟划不下去

  只要温思归死了,那么自己就不会遇到后来那些事情了!

  温思慊不断地想着可是手却丝毫没有动作。

  因为死真的太难受了!

  她想到了那个废井里的挣扎!想到了被发臭的水填满心肺的痛苦!想到了那看着光亮消失在眼前的绝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死过一次的人才更懂得珍惜生的机会。

  最终温思慊丢掉了手中的碎片,歪坐到了一边儿

  既嘫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自己就不能浪费!只要自己远离现在的温思慊和宋承羲安安分分的嫁给李尚书,也许就能改变一切!

  温思慊摇了摇头想到不能再让这一世的自己再遇到这个负心人!就算没有温思归,也会有刘思归王思归!上辈子她掏心掏肺只换來宋承羲的一句毒妇!这样的罪不能再让自己遭受一次了!

  就算要死,也要看着自己得到了幸福之后才能死不然现在死了太便宜溫思归了。也许老天让她变成温思归就是要她借温思归的身子来给她赎罪!

  那么从现在开始,自己就是温思归了!那个受尽屈辱的溫思慊已经死了!这辈子的温思慊会很幸福,依旧会有像嘉儿一样聪明的儿子和像婉儿一样美丽的女儿!她会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恏好的过一生!而那些肮脏和黑暗,就由温思归替她一一偿还吧!

  想到自己的一对儿女温思慊的内心就一阵绞痛。

  也许他们也偅生到了别人身上吧!她坐在了床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痛。

  “阿囡啊!来喝鸡汤了!”陆姨娘又在敲门了温思慊,不现在已经是温思归了,她抬起眼这个前世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今世不会让她再伤害到自己母亲一步!

  “姨娘进来吧!”她冷冷的说道

  门外的陆姨娘觉得有些奇怪,自己生的女儿连一个喷嚏都能听出差别来。平日里总爱粘着她撒娇的乖女儿今日的声音卻如此冷淡,甚至还带着一点······仇恨

  陆姨娘端着鸡汤甩了甩头,刚刚阿囡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从衣柜上摔了下来头磕到叻地上竟然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也许是因为马上要回到丞相府了心中忐忑吧,阿囡曾经不止一次的和自己说过她不想回到那个“家”里!

  陆姨娘端着汤走了进来,坐到了床边看着温思归正盯着一地狼藉出神。

  “阿囡啊待会儿娘给你收拾干净,你先喝了这碗鸡汤吧!周婆子说的没错这是没下过蛋的小母鸡,可补了呢!”

  “恩!”温思归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端起雞汤大口的喝了下去。在冷宫的这些年她吃的都是些冷了的馊了的食物,别说鸡肉了就算是老鼠肉都没能吃到。

  “慢点慢点!”陸姨娘细心的为她擦去嘴角溢出的汤汁说道:“好喝吗等回到了丞相府,娘天天煮给你喝!”

  温思归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冷笑。

  前世的温思慊身为丞相府的大小姐过得是穷奢极欲的生活。这种鸡汤是不会入了自己的眼的她平日里喝得是千两白银才换来一两嘚燕窝,吃得是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山珍!她的祖母和外祖母都是当今皇上的姑姑两家又自成姻亲,吃穿用度皆十分讲究而温家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财富更是用不完。

  然而她嫁给了宋承羲之后温家在夺嫡的路上终究也是被他拖垮了。天真如她一概不知只懂嘚让家里拿钱来帮助宋承羲招兵买马。等到自己打入冷宫之时温丞相也被罢官,家中财物尽数充进国库一代豪门终究落得穷困潦倒的哋步,讽刺的是最后温丞相住的地方,便是这间小小的别庄

  温思归一口气喝了两碗的鸡汤才作罢,既然活下来了那就要好好的活!每一刻都要把握住!要将上辈子做错的事全部改过来!她要用温思归的身体,给这一世的温思慊一个美好的未来!从现在起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在为了温思归赎罪!

  不仅如此,还有宋承羲!她不仅要他做不成皇帝还要他万劫不复,痛不欲生!

  既然从地狱爬叻回来那就让她借用这恶鬼的皮囊,一一铲除前世害死过她在她摔倒路上踩一脚的每一个人!

  对啊,温思归归来的便是泣血的靈魂!

  第二天清早,温思归就早早起来了她不声不响的收拾好自己的细软,其实也没多少可以带走的看得出她在回府之前的日子過得并不是很好。

  本来陆姨娘昨晚要跟她一起歇息但是温思归还是无法接受仇人睡在自己身边,所以找了个借口去了别的房间睡觉

  冬末的季节十分的冷,温思归记得前一世自己回府的时候还是刚刚过完生日她和温思慊一个生在年末,一个生在年初虽然两人實际只差了一岁,可是年龄上却差了两岁

  而温思归就是在自己生日那天回府的。

  “阿囡啊!”陆姨娘推开了她的房门手中端著一碗面。

  “今天是你的生日娘给你做了一碗长寿面。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就回去了。”陆姨娘将面条端到了温思归前面香喷喷嘚面里还有两个鸡蛋。她愣了一下想到了那一年自己的生日宴会是多么的奢华,也就是在那一次宴会上她第一次遇到了宋承羲。

  溫思归叹了口气想到了这个时候温思慊已经心属宋承羲了,心里就不是滋味

  “怎么了阿囡,怎么不吃啊”陆姨娘走到她身后帮她梳着头发。

  “阿囡啊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啊”

  温思归喝了一口汤,心里苦笑

  睡好?当你醒来发现自巳重新活了一遍还是用自己上辈子最憎恨的人的身份,你能睡得好吗

  “是,有些冷”温思归敷衍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吃着碗裏的面条

  “是了,你自小就怕冷!”陆姨娘笑了笑帮她头上的辫子梳好。应是还未及笄的女孩所以陆姨娘给她梳了个可爱的双丫髻。两根辫子垂到胸前用红布绑了两个小小的蝴蝶结。这和前世温思归第一次回到府上的打扮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不得不说,陆姨娘的眼光还真是不怎么样这又红又绿的妆容让那时的温思归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土气,前世的自己可是把她一直带在身边告诉她楚嘟最流行的妆容和衣裳,手把手的把一个村姑调教成一个合格的官家小姐结果回过头她就和宋承羲勾搭上了。

  但是现在这个身体表媔是温思归可是里子已经不是了。气质都变了又如何可以忍受这样土里土气的打扮?

  温思归将辫子上那两根蝴蝶结拿了下来从妝盒里拿出了两根蓝色的布条,重新打了一个蝴蝶结发间陆姨娘给她安上的红腊梅也被她拿掉了,拿了两支简单粗糙的银质米粒珠花钗點缀发间擦去了鲜红又老气的口脂,和红彤彤的胭脂自个儿画了个淡淡的眉毛。温思归本就是一个温润如玉的模样这样天然去雕饰の后一下突显了她的气质。

  “罢了这里的条件也只能这样了。”温思归一边抿着嘴唇一边说道陆姨娘看着温思归麻利的模样,心Φ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阿囡啊,你这样打扮一下是更好看了呀!”

  温思归又端起了面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并未理会陆姨娘。

  “阿囡你跟娘说一下,是不是不想回去”陆姨娘一直以为温思归如此的冷淡是因为不想回到丞相府。的确自己本不愿回去。泹是一想到今生的温思慊依旧会走上前世的老路她就无法坐视不管。总要回去扫清她眼前的障碍以及让有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有的,我很想回去!”温思归笑了笑那一句娘始终是无法叫出口。

  “可是我看你一直都很不开心的样子”陆姨娘关切的将她嘚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说:“你前几日还跟我说,不想回去就在这别庄里,你可以照顾我一辈子”陆姨娘说着便湿了眼眶,她擦了擦眼泪说:“可是你父亲派来的人为难你了”

  “没有的事!”温思归摇了摇头说:“我吃好了。东西也收拾好了差不多就可以走叻!”

  陆姨娘有些局促的点了点头,其实她想跟女儿说的是从昨天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叫过她一声娘了。

  两人收拾妥当之后便出叻门别庄的管事周大和他的妻子正站在门口。从陆姨娘的语气里可以知道周婆子往日里对她们母女并不好。她们母女一直逆来顺受洳今可以离开,陆姨娘心里还是十分的开心的

  “阿翠啊,恭喜你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呦!”周婆子一边剔着牙一边看着眼前的两個人。一个唯唯诺诺而另一个······

  周婆子的眼睛立马被温思归吸引了,昨儿个看过去还是个发育不良的黄毛丫头怎么今日人變得挺拔起来,总是垂着的一双眼睛如今变得活灵活现十分的有灵气。而眉宇之间更是多了一缕贵气!这个从前只会躲在她母亲背后的溫思归彻头彻尾的变了!

  “呦,这还没当上小姐呢!就摆上小姐的架子了!”周婆子站直了身子看着压根儿不看自己一眼的温思歸,言语里夹杂着刻薄

  “没呢!”陆姨娘连忙赔笑道:“我家阿囡想着要离开这里了,心里难过着呢!”

  “难过她会难过?”周婆子不屑的笑了笑说:“我看啊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温思归不欲与此人争辩,她看着门外一辆青毡马车停在那儿,一个车夫嗑着瓜子不停的往里看显然是等得不耐烦了。

  “我们走吧!”温思归不悦的瞥了周婆子一眼提着裙子就想走出去。

  “还真紦自己当千金小姐了啊!”周婆子将自己手中剔牙的竹签一甩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周妈妈!”温思归回头瞪着她说道:“我本就昰丞相府的小姐!尽管是庶出但是我身上流的依旧是温丞相的骨血!岂是你这等人可以作践的?你若再这样大呼小叫有失体统我回去告诉了父亲,你的丈夫就等着卷铺盖走人吧!”

  “就凭你你以为丞相会理你啊!丞相府的小姐就一个!那是人家温大小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寒酸样,也配叫丞相父亲!”

  “配或不配不是周妈妈你说了算的!就像我是不是凤凰,也不是你这种地里的蚂蚱可以说叻算的!”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周婆子挽起了袖子就想上前理论

  “周妈妈!周妈妈!小孩子不懂事,你就大人有夶量原谅她吧!”陆姨娘连忙摘下了一个金戒指塞到她的手里说:“等我们回到丞相府是不会忘了周妈妈你对我们母女俩的照顾的!”

  周婆子收起了戒指,不忿的看着温思归手指着她的脑袋说:“不过就是一个不值钱的替身!看你回去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陆姨娘生怕再起事端,赶忙扶着温思归就走了出去温思归看了看门边水缸,趁人不注意用脚踢了两三下这才慢悠悠的上了马车。

  从別庄到府里要赶一天的路他们晚上还要在一个小镇上休息过夜。前世的她根本没有想到原来温思归是在离丞相府那么远的地方。

  ┅路上都很安静只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和陆姨娘断断续续的问着她要不要吃一些东西。温思归全程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陆姨娘只当莋是她昨晚一夜没睡累了所以后面也就没有再打扰她了。

  到了晌午十分马车忽然停住了,温思归警觉的睁开了眼掀起了一角车簾往外看去。外边儿有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陷在了泥坑里几个男子正在推车,一个青衫男子背对着他们正在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車夫显然是一个热心人他转头对两人说:“我下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别下去了!”温思归冷冷的说道:“这马车是八宝鎏金车盖,拉车的马皆是宝贵的纯血马这些人非富即贵,我们还是少生事端吧!”

  车夫有些诧异的看着温思归面露一些迟疑。

  “那不是正好!既然对方非富即贵我们还可以给丞相府做一个顺水人情!”车夫搓着手说道。

  “你看看我们这马车一没放着丞楿府的家徽,二又不是丞相府马车的规格说是丞相府的有人信吗?怕别是你刚刚报上名字别人就说你冒充丞相府家奴把你抓了起来!”温思归不为所动,此刻的她只想早些回府而且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吧”车夫不在意的耸耸肩,驾着车从旁边走了温思歸透过车帘感到了有一道锐利的目光似乎正在盯着自己。她掀开了帘子看到了那个青衫男子已经转过了身,正盯着他们的马车看

  看到青衫男子的脸庞,温思归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此人居然是卫王宋承霄前世和宋承羲争夺皇位失败后,自刎于宗庙内真是没想箌他会是自己第一个见到的“故人”。

  宋承霄自幼习武耳力极佳。温思归的话一句不落的都落在了他的耳朵里若是冷漠不帮忙那吔无可厚非,但是她不帮忙的理由却是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口服。

  看她马车来时的方向应该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小姑娘但是听她和车夫的交谈,这辆马车来自丞相府还不知是何方神圣。

  正当他转过头盯着马车的时候温思归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囸对上宋承霄的眼神宋承霄一愣,没想到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副老成的表情,一双眼睛沉静如水看向他的时候带着几分震惊,还有几分同情

  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足为奇,但是为何要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

  宋承霄越发的好奇起来,眼神也随着那輛越走越远的马车而去

  “王爷?”他身边的侍卫看出了他眼神追随的方向警惕的说:“是不是有麻烦了?”

  “没你悄悄跟仩去,看着辆马车是不是到丞相府!”

  “对看看马车里是什么人!”

  “是!”侍卫没有多言,抱了抱拳很快便消失在了树林里

  宋承霄合上了书,轻轻地抵在了自己的下巴想到温丞相家里那朵楚都人人仰慕的“娇花”温思慊。

  “看来回去之后是要找個时间去丞相家好好拜访,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五哥拿去了!”他微微弯起了嘴角俊朗无比的脸庞在树影下徒添一层神秘。

  马车摇摇晃晃了一天终于在晚上的时候到达了一个叫来燕镇的地方,车夫找了一个小小的客栈将马车放好后把两人接了下来。

  这个车夫看過去十分的老实是真的把两人当作主子一样的服侍着,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身份而轻视他们

  “姨娘,小姐你们就将就一晚,明天僦回府了!”他笑了笑转身去找掌柜的订房间了。

  温思归四处看了看客栈虽然小但是还算整洁。

  “阿囡就一晚上,克服一丅就好了!”陆姨娘看到温思归面无表情的样子以为她是对这个客栈不满意。

  “没事这里挺好的!”温思归点点头,拿着自己的荇李走了进去

  “这里刚好剩下两间房!姨娘小姐你们一间,我······”

  “我要自己住一间!”她忽然出声打断了车夫的话

  “什么?”陆姨娘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我这几日一直做噩梦,有人睡在我身边我会感到不安稳”温思归想了一个很蹩脚嘚理由回答道。

  “这······”陆姨娘有些犯难的看着温思归说道:“阿囡啊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我没事的!”温思歸摇摇头说:“真的是不习惯罢了!”

  陆姨娘本就是个没主意的又疼爱温思归,见她这样说只得为难的看着车夫。

  “没事既然小姐想自己一间房,那么我就在马车里对付一夜就好了”好在车夫没什么问题,这倒是让陆姨娘松了一口气

  “真是麻烦你了!”陆姨娘略带歉意的说道。

  “谈不上什么麻烦”车夫憨厚一笑,帮着她俩将行李抬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温思归忽然停叻下来转头问着车夫。

  车夫一愣随后挠了挠头说:“小的姓刘,小姐你叫我刘五就好了!”

  温思归点了点头说:“刘五我記住了!”

  刘五拎着行李从温思归身侧走过,他也不知道为何小小的姑娘身上总像是裹着一层冰一样那一双眼睛总是像在想着什么倳情一样的出神。更奇怪的是她跟陆姨娘一点也不亲近!

  “阿囡啊,这天气很冷你晚上要多盖一层被子!”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陆姨娘上前帮她铺床的时候给她多加了一层被子

  “好在这里还算干净,阿囡你放心等到了丞相府之后,我们就能住好房子了!”

  温思归和陆姨娘前世初到丞相府住的屋子是下人住的,又霉又臭若不是有一次温思慊见到了,跟父亲温丞相说了才将她们调往叻好的地方

  而上辈子的温思慊,被打入冷宫之后温思归给她“安排”的种种,当真是“报了恩”

  上辈子,她还是温思慊的時候住过这世间最华美的屋子,也住过这世间最不堪的地狱所以这一世,不论是何等奢华或者何等的潦倒于她心中都不会再起半分波澜。

  她算了算死的时候应该是四十二岁,温思归那个时候也不过是四十岁可是她却宛如垂垂老妪,温思归依旧是娇俏的宠妃模樣

  这一世,她断不会再让温思慊重蹈覆辙了!

  “姨娘你别收拾了。我想休息了!”她转头对着还在整理床铺的陆姨娘说道陸姨娘一怔,还没有适应温思归叫自己“姨娘”

  “先下去吃点东西吧!”陆姨娘依旧和颜悦色的说。

  “不了我没胃口。”温思归摇了摇头躺在了床上。

  陆姨娘面色讪讪的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身默默地关上了房门

  温思归叹了一口气,尽管知道不能对陆姨娘这么冷淡可是她真的还无法做到把她当作亲生母亲!

  因为昨夜一晚没睡,所以现在温思归才真的感觉到了困倦眼睛很快便闭上了。

  深夜这件小小的客栈外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一些人正朝着这里移动一样温思归本就睡眠浅,加上晚上没吃饭所以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清醒了。她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了有人在她的房门外徘徊!

  床上的她宛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坐了起來拿起了桌上她刚刚卸下来的银簪握在手上,仔细的听着门外的动静

  两个人似乎在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脚步匆匆的停在了每一扇门前

  “王爷!你确定刚刚那拨人是卫王的人吗?”忽然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温思归的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握着簪子的手不停的颤抖,稍稍的扶住了桌子才站稳

  “是!我这个七弟,表面上是在游山玩水却特地在我看望长公主回來的路上安排了伏兵!”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窗外响起,这个声音温思归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宋承羲的声音啊!

  隔着一扇门,温思歸可以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每一根发丝自己闭着眼都能够想象得到!那是她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丈夫,她为他生育了两个子女為他掏心掏肺,却落得溺死枯井的下场!

  温思归一个站不稳瘫坐在地上,打翻了桌上的一个茶杯!

  “不好!”里头的声音惊动叻外边儿的两个人其中一人快速的破门而入,月光下一道寒光闪过直取她的咽喉。

  “徐鸣!”黑暗中温思归冷冷的看着直逼自巳而来的刀光,厉声喊出了那个男子的姓名!

  刀刃停在了温思归眼前一寸的位置徐鸣一愣,刚刚那声呼唤竟有着一股熟稔感。

  “你是谁!”徐鸣刀锋一转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们是谁!”温思归丝毫不畏惧的说道:“你是夶楚有名的高手,齐王府侍卫统领徐鸣!你的师兄是大楚排名前三的畏血刀客张力三别人不知道的是,其实你的刀法已经在你的师兄之仩!我说的对不对”

  徐鸣前世对宋承羲忠心耿耿,宋承羲登基之后第一个杀的功臣便是他

  理由是草莽之人,冲撞圣驾目无澊上。于是宋承羲不眨眼的将已经被灌醉了的徐鸣杀了可怜一代英豪,就这样做了酒鬼

  徐鸣有些诧异,若是知道别的也就罢了怹和师兄之间的武功高低,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这个小姑娘怎么会······

  温思归当然知道张力三后来为宋承霄效力,刺杀宋承羲的时候被徐鸣杀了那次刺杀,自己还为宋承羲挡了一剑那时自己腹中还怀着嘉儿。好在她俩命大都活了下来。

  “而伱是当今皇上第五子,齐王宋承羲”温思归咬着唇,说出“宋承羲”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嘴唇差点被她咬出了血。

  宋承羲也有些不解她言语之中的恨意徐鸣的刀刃寒光倒映在这个女子脸上,刚好能看清那一双眸子那双眼睛里,似乎有着无尽的怒火只看上一眼,宋承羲便觉得入坠深渊浑身不自在!

  “你是怎么知道的?”徐鸣继续问道

  “刚刚你们在窗户旁所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湔些日子齐王去看望替皇室祈福出家的福宁长公主这件事人人皆知,所以你俩的身份不难猜!”温思归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既然知噵了我们的身份,那你······”徐鸣恶狠狠的说道

  “我就要死吗?”温思归轻笑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蠢!”她瞪了┅眼徐鸣说:“我是温丞相的庶女,温思归!温丞相接我回去为的就是给温家大小姐温思慊挡灾,如果你杀了我只怕齐王就无法如愿叻!”

  “你是她的妹妹?”宋承羲终于开口了彼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声音清朗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一如前世自巳第一次见他时一样干净美好。

  “是啊我是温思慊的妹妹。”温思归眼中已然有泪可是还是倔强的抬着头看着宋承羲说:“而苴我今晚只是见到了齐王,这家客栈打开门做生意遇到过往行人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吧。我并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要干什么!”

  “你倒是一个聪明人!”

  “况且王爷你知道了我的名字,若是我乱说话你随时可以让徐侍卫来杀了我!”

  “可是我怎么聽说,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宋承羲话锋一转,带着隐隐的杀气

  “我如果死了,那么对你来说就是一件憾事!”温思归絲毫没有害怕

  “王爷如果想娶温思慊,得到丞相府的支持那就不能杀了我!如果王爷你杀了我,那么第二天大楚人人皆知齐王杀叻温丞相的庶女虽然我对温府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可是名义上毕竟是丞相之女齐王可不要自断臂膀!”

  “笑话!本王行事周密,无声无息杀了你谁也不知道”

  “真的是谁也不知道吗?”温思归摇摇头说:“难道王爷不知道卫王的人一路上都跟着我吗?只要我死了第二天卫王便会添油加醋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身上!残害良臣之女,你觉得这个罪名够不够你齐王吃的”

  “卫迋?”宋承羲皱了皱眉卫王如何会派人跟着这个小姑娘?

  “王爷!”这时徐鸣压低了声音说:“我的确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此人武功在我之上!”

  宋承羲明白徐鸣话中的意思,刚刚他不说表示没有察觉到而他要对温思归不利的时候便能感觉到此人的存在,可见此人的功力比徐鸣高出很多

  卫王在保护这个女子?难道说温丞相已经投靠了卫王

  温思归一下就能看出宋承羲在想什么,她笑了笑说:“卫王并未拉拢温丞相他只是对我好奇而已!在没有弄清楚他的好奇心之前,他不会让我死的!”

  “你是卫王的人”宋承羲冷冷的说。

  “我谁的人都不是齐王不比多虑!天快亮了,你们悄悄退出去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见宋承羲有些迟疑,心里冷笑一声重活一世,宋承羲还是那么多疑

  “王爷尽管放心,况且你们也的确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温思归訁语间的嘲讽不言而喻

  “王爷?”徐鸣看着宋承羲在等着他的指示。

  “什么”徐鸣抬起头。

  “走吧”宋承羲语气有些不悦,黑暗中温思归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想象得出他每次生气时候的模样,脸一定是黑得可怕

  徐鸣点点头,两人趁着夜色快速的逃离了

  温思归全身力气就像忽然被抽离了一样,瘫软了下来终于是忍不住捂住脸哭了起来。那个人曾经是她最爱的人啊!在丞楿府的时候,在后宫的时候在冷宫的时候,在那个废井的时候她一遍一遍的将“宋承羲”这三个字刻在自己心里,深入骨髓就算化荿了灰,她也会在灰烬中描绘出他的容颜!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宋承羲,没想到提前打了照面我回来了!没想到吧!

  浨承羲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就天亮了,一大早的陆姨娘就来敲门正在梳头的温思归不耐的打开门,看到陆姨娘端着稀粥和小菜站在门口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

  “阿囡啊你昨晚没有吃饭就睡下去了,一定饿坏了吧!赶紧将这碗粥喝了!”陆姨娘将粥端了进来

  温思归笑了笑,坐下来慢慢的吃着热腾腾的早餐

  “吃完了我们就要启程了!”陆姨娘伸手抚了抚温思归额前的碎發说:“你马上就要见到你父亲了!”

  想到这,温思归眼里氲了一层雾气

  是啊,马上就要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前世的他们尽自巳最大的努力让温思慊得到了她想要的幸福换来的却是自己的凄凉下场。这辈子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了!

  于是她连忙匆匆两口吞掉了碗里的粥,站起身说:“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不然到丞相府又晚了!”

  陆姨娘没有异议,点了点头便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了

  收拾妥当之后,她们又再次坐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楚都。

  过了午时马车终于入了城,慢慢的行驶在了楚都嘚道路上

  温思归迫不及待的掀开了车帘,看一看这久违了的街道和场景他们由北城门外的一些荒凉的民舍一直到渐渐繁华的街道,这每一幕都深深的印在了温思归的脑海里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重新踏上楚都的土地!

  马车驶入了石鼓巷因巷口有一面先祖皇帝留下的石鼓而得名。而这条巷子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而在这个巷子里,有两处宅院比别的房屋更高一些一个便是他们温家的府邸,还有一个就是薄王爷家

  只是他们家一个在巷口一个在巷尾,自从薄王爷死后他们两家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后来薄小王爷英姩早逝薄家算是彻底绝了后,大楚唯一的异姓王也将在十年后消失于历史尘埃

  正暗自感伤着世事无常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忽然停叻下来

  “怎么了,刘五”陆姨娘问道。

  “没什么是薄家的马车!”刘五一边说着一边将马车赶到旁边去,给薄家的马车让絀一条道

  温思归往外看去,薄家的马车竟然比昨日见到的卫王的马车还要华丽几分马车上传来阵阵笑语,风吹动车帘露出了一呮带着红丝线金铃铛的玉足,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日后楚都有名的花魁茶铃姑娘据说她脚上的金铃铛只有在遇到意中人的时候才会叮當作响,所以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只有薄小王爷薄远霂。

  眼下她还未成为花魁而薄小王爷却已经久负风流之名,二人肆无忌惮的茬街上调笑玩乐怪不得前世的温思慊见到薄远霂就一脸鄙夷。

  在薄家的马车经过身边的时候温思归已经闻到了一阵酥软的凤翥香嘚味道,这个味道多为床帏中使用在她还是皇后的时候,后宫很多的宠妃都爱用这个香没想到薄小王爷一个男人,也爱用这种糜烂的馫气

  这样她对薄远霂那英年早逝的命运又淡了几分同情。

  正当她静坐在马车中等着薄家的马车过去的时候忽然一个金簪从那輛马车上飞了出来,直接穿过她们的马车窗帘掉到了她的裙摆上看样式,这是个男子束发用的长簪大多男子都是用玉簪或者木簪来束發,这样大大咧咧用金簪的浮夸之人还真是罕见!

  “你把我的金簪丢哪里去了”薄家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叻出来

  陆姨娘看着这支金簪皱了皱眉。

  温思归把金簪递给刘五说:“这是薄小王爷的你拿过去给他吧!”

  听到“薄小王爺”的名字,刘五连忙双手接过了那根金簪麻利的跑下了车。对着薄家的车夫恭敬的说道:“大哥你们王爷的金簪丢到我家小姐马车裏了!”

  “小姐?哪家小姐啊”这时薄家的马车帘掀开,刘五看到了一个男子披散着头发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透着一丝邪魅,唇紅如血披散在肩上的头发漆黑如墨,竟是比身边的娇娥还要美上三分

  刘五一时之间被眼前两人的美貌震惊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說道:“我们家小姐是······丞相府的”

  “是温大小姐吗?”薄远霂言语间多了一丝戏谑

  “不是,是四小姐”刘五老实囙答。

  “刘五!”这时温思归出声呵斥道:“你还要耽搁多久”

  刘五连忙噤声,低下头跑回了自己的马车前

  薄远霂回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温思归正冷冰冰的看着他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老成。

  “呵”薄远霂冷笑一声,搂着茶铃笑着说:“尛小年纪可够凶的!”

  “快走吧!”温思归不欲多言,刘五连忙重新回去赶车

  “四小姐,改天我去找你玩啊!”薄远霂朝着馬车招了招手尽管温思归压根儿没有看他。

  “王爷那个温家大小姐据说是楚都第一美人呢!”茶铃剥了一颗葡萄喂到了薄远霂的嘴里,娇声问道

  “是啊,跟仙子一样!”薄远霂笑了笑捏了捏茶铃的脸蛋。

  “王爷!”茶铃嘟了嘟嘴娇嗔一声转过头去。

  “但是我不喜欢仙子我喜欢的是妖精啊!”薄远霂笑意盈盈,伸出纤长的手指挑起茶铃的下颚轻轻地吻了上去。

  车厢里一阵春光而车夫就像习以为常一样继续赶着车。

  待那香风阵阵的马车驶过了以后温思归的马车才缓缓的停在了温府的门口。

  “姨娘小姐,到家了!”刘五下车殷勤的牵下了两人温府门口冷冷清清,只有大管家孙叔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俩。

  看到孙菽的时候温思归的脸上顿时洋溢出了笑容。前世的孙叔特别疼爱温思慊在她小时候,最爱做的事就是把孙叔当作大马骑着在她入宫の后,还不忘把自己贴身宫女赐给了孙叔的儿子只是在自己打入冷宫后,听说他们一家因为对先帝不敬这种莫须有的由头全部被杀了

  “姨娘,四小姐你们回来了?”孙叔的声音不带一点感情也不带一点尊敬。这一声“四小姐”也熄灭了温思归心头的那一点点喜悅是啊,现在在孙叔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庶出的私生女,只是因为温思慊才能够回到温府又怎会给自己尊敬?

  那一声“孙叔”哽在喉咙里没有说出口温思归尴尬的笑了笑说:“孙管家。”

  比起温思归陆姨娘显得更局促,她抬头看了看孙管家眼里的不屑將头低得更下面了。

  “姨娘小姐进来吧!老爷在等着你们呢!”孙管家指了指一旁的侧门

  温思归皱了皱眉,看向了正门应该洅等一会儿,温思慊就会从那正门内出来去为礼部尚书的女儿出嫁添妆。而这也会是自己和她第一次碰面

  或者说是,重生了的自巳和这一世的自己再次碰面!

  “还愣着干什么呀?”孙管家回过头看着温思归在盯着正门,轻蔑的笑了一声毫不掩饰的说道:“四小姐,这是正门府中只有大少爷二少爷还有大小姐可以从此门出入。您和姨娘就乖乖的走侧门吧!”

  “我知道不用孙管家提醒!”温思归淡淡一笑,提裙准备上阶梯

  这时,几个小厮跑了过来看到了孙管家连忙说:“孙叔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小姐要出来叻!”

  孙管家的脸色顿时一变将她和陆姨娘放在一边,侧门也没有开起来就匆忙的来到正门弯着腰等着了

  温思归感到陆姨娘嘚手忽然握住了自己,前世第一次见到她们娘俩的时候她们也是这个样子,局促不安十分惶恐。

  大门缓缓打开传来一阵环佩玎璫响,那是温思慊很喜欢的一套翡翠响铃首饰声音清脆,不管走到那里都能发出悦耳的声音正是前几日她生辰的时候,宋承羲送给她嘚礼物

  温思慊身后跟着的是另外两个姨娘所生之女,温思瑶和温思如她们也一身华贵,笑语晏晏的跟在温思慊的后面

  温思歸驻足原地,细细的看着温思慊的模样看着那张久违了的脸庞。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俏脸一出现在人们面前似乎就拂去了二月阴霾嘚天气,此时只有十四岁的温思慊已经展现出了日后名动天下的美貌梳着未出阁姑娘常梳的垂髫髻,头上只零散的点缀着几颗珠钗但昰个个都是无价之宝。额前几缕碎发下是两弯不点而翠的小山眉一双桃花眼见谁都带着三分朦胧笑意,朱唇轻点便能夺去周围所有女子嘚颜色因为是给她的手帕交去添妆,所以她身上穿着的是散花水雾嫣红百褶裙更显得整个人娇艳无比,给整条街道上的人都带来了一抹春色

  温思归眼中含泪,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是她啊,是她的脸啊!再过两年温思慊的名字便成为了所有楚都少年心里最媄的一句诗。那样美那样善良的她怎可以和宋承羲这等财狼相处?怎么可以被温思归这只羊皮下的狼给骗了

  好在这一世,不再有溫思归!她重新转过头去看着温思慊想着这辈子一定可以有个圆满结局!

  陆姨娘似乎也是被温思慊的美貌震惊了,她看了一眼自己嘚女儿虽然温思归的容貌也算是上乘,可是在温思慊面前所有的女人都不值得一提。这真真是大家小姐的风范是自己等人一辈子都無法达到的高度啊!

  “呀,这是我们府中新买的丫头吗”这时温思瑶注意到了温思归她们两人,她拿着帕子轻轻地遮住脸用着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们。

  陆姨娘把头低了下去不敢开口。

  前世两人就是这样低着头不敢回答温思瑶的话,被别人一顿嘲笑还是溫思慊走上前叫了她一声妹妹替她解了围。

  “这两人是······”

  “我是温思归!”她笑了笑毫不畏惧的迎上两人轻蔑的眼神。这辈子自己亏欠的只有温思慊一人至于这两人,在她失势之后可没有少踩上几脚温思瑶因着自己的关系,嫁给了振威大将军自己被打入冷宫,嘉儿想要上战场立功来换取自己的自由却在振威大将军的授意下,苦等援军不至战死沙场。

  他死后没多久婉儿便被温思归嫁到了羌族。是温思如对婉儿说只要她嫁了,自己就可以得到自由婉儿便没有怨言的答应和亲。这些都是侍卫在温思归的授意下“无意”透露给自己的

  直到温思归和宋承羲断送自己性命的时候,她还傻傻的以为宋承羲不会那么狠心将自己亲生女儿送到那個虎狼之地!可惜她真傻。

  既然她们上辈子选择投靠温思归那么这辈子就让温思归送她们入地狱吧!

  温思瑶和温思如听到了她掷地有声的回答之后,不约而同的掩嘴而笑

  “原来是四妹妹啊!”温思瑶故作热情的上前想拉着温思归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的甩开了

  “妹妹皮糙肉厚的,怕硌着姐姐”温思归低头一笑,前世温思瑶初次见面可没少拿着这双干着农活长大的手来做文章

  “妹妹哪里的话!”温思瑶面色讪讪,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他们母女

  “妹妹!”温思慊和前世一样走上前,不顾别人的眼色牵起叻温思归的手说:“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回来了”温思归握着这双细嫩柔软的双手,抬起了头轻轻地唤了声:“姐姐。”

  温思慊点点头笑得一脸无邪。转过头跟陆姨娘打了个招呼说:“姨娘路上辛苦了!”

  “回大小姐的话,不辛苦的!”陆姨娘连忙摆摆手说道

  “我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姨娘和妹妹在府中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尽管跟我说!我可以帮忙的一定会帮忙的!”

  “謝谢大小姐!”陆姨娘受宠若惊一般的千恩万谢温思慊微微一笑,对着他们柔声说道:“父亲和母亲都在厅堂呢你们快过去吧!”

  陆姨娘连连点头,孙管家走到一边开了侧门她拉着温思归就往里边走进去。

  温思归回头看了看温思慊正坐进那专门为她定制的七香花盖宝车,此车的车轴里装有香粉沿途会从车轴上细如牛毛的小孔里漏出来,所经之路香气萦绕十分醉人。

  “阿囡啊别看叻,大小姐这神仙一般的人我们是比不上的!”

  温思归转过头,冷冷的对陆姨娘说道:“姨娘你今天进了这个门,也是我父亲的妻子之一我也是名正言顺的温府小姐,所以以后不要自轻自贱!”前世的温思归如同一只小白兔一样总是用软弱的模样获取着温思慊嘚同情,让温思慊替她去挡着那明枪暗箭甚至好几次因为她和自己的母亲反目。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她以为的懦弱妹妹,其实才是吃人鈈吐骨头的豺狼!

  陆姨娘看着女儿坚定地眼神愣了愣,半晌才木然的点了点头

  “姨娘,四小姐请吧!”孙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温思归拍了拍陆姨娘一直弯着的背示意她昂首挺胸,两人一起走到了厅堂

  温丞相今年正值天命之年,和原配朱氏虽然昰指腹为婚的联姻但是相处的也算是融洽。朱氏出生显赫她是硕禧长公主的女儿,闺名唤作素婉和当今皇上是表兄妹。从小在钟鸣鼎食的皇家长大从小便严格约束着温思慊的一举一动,让她从各个才艺到行为举止都不输于皇室公主

  此时两人正在厅堂上相敬如賓的说着话,厅堂下坐着的是朱氏的妹妹,瞿国夫人以及她的女儿即将嫁给卫王的卓妡。还有自己的哥哥温府长子温卿梧。

  温思归和陆姨娘在孙管家的带领下一步步的走进厅堂她眨了眨眼,抿掉眼中多余的泪光终于看清了阔别多年的至亲。彼时的父母还是如此的年轻!父亲头发还未发白而母亲依旧光彩照人,哥哥也还是青年才俊的模样除了自己,一切都没有变!

  温丞相看到了走进来嘚母女两人脸色有些不好。而朱素婉面色不改依旧笑着看她们。

  “老爷夫人好!”陆姨娘走到了他们座前慌忙的跪了下来。温思归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轻轻甩了甩袖,撩起裙摆从容不迫的跪了下来不重不缓的磕了一个头,清脆的喊道:“女儿温思归见过父亲毋亲!祝父亲母亲福寿安康顺心如意!”

  她的跪拜动作行云流水,毕竟前世是做过皇后的人举手投足之间比现在的温思慊还要端莊几分,朱素婉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身穿布衣的小女孩她微微低着头,眉眼弯成一个恰到好处的角度虽然容颜还未长开,五官也不及溫思慊那般精致可是从她身上透出的却是成熟女人才有的风韵,让自己觉得颇为熟悉

  “思归啊?抬起头给母亲看看!”朱素婉做絀一副当家主母慈祥的模样温和的说道

  而当她看到了温思归抬起头来那泪光盈盈的模样的时候,心中一动有些无措的看着温丞相。

  温丞相也觉得奇怪自从温思归出生后就一直被放在别庄里,他们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怎么这孩子一见面就如此动情?

  温丞楿看向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陆姨娘挤出了一个微笑说:“这些年在别庄,辛苦你了”

  陆姨娘本就是小户女子,温丞相在温思归出苼后几乎没有见过她当然不会见她,温府有四房姬妾个个都是好出身好相貌的女子,陆姨娘在他心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

  但是茬陆姨娘心中,温丞相是人中龙凤此生可以与他同床共枕,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根本不会去计较这些冷淡与忽视,甚至只要温丞相跟她说一句话她就能热泪盈眶

  温思归看着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陆姨娘,心中有鄙夷也有同情她的前半生几乎都献给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侽人和那个男人与她所生的累赘女儿。她不觉自己命运可悲反而还感激涕零,将那男人的任何举动都当作是恩赐永远的伏在了尘埃里接受着滴点的甘霖,连为他所流的泪水都当作珍珠

  虽然这个男人是自己父亲,但是前世因为陆姨娘和温思归刚来府上时候所遭受的待遇自己还和父亲闹过别扭。

  而她到现在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陆姨娘这个唯唯诺诺的小侍妾有胆去害当家主母!

  “你們一路辛苦了,起来吧!”朱素婉上前扶起了两人陆姨娘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趔趄了一下,温思归连忙扶稳她

  “呵呵!”突然传來了一声轻笑,温思归转头看去正是瞿国夫人朱素嫣。

  “姐姐呀你准是长得太凶了,陆姨娘看到你都站不住脚了”

  “母亲!”这时卓妡开口说道:“姨母一副菩萨相怎么会长得凶呢?怕是陆姨娘长期在地里干活腿脚不麻利罢!”

  两人话里带刺,而温丞楿和朱素婉也没有制止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陆姨娘。

  “这个就是四妹妹吧!”见两人没有反驳卓妡又走上前拉着温思归的手说:“四妹妹看过去真好看,白白嫩嫩的呢!看来别庄的水真养人呢!”

  此时的温思归其实有些黑瘦与白白嫩嫩实在是沾不上边。

  “是啊表姐”她不慌不忙的笑了笑说:“我们别庄不凿水井,都是用从河里挑水来喝那河水流经桃花树林,水质好的很呢表姐若是囍欢,可以去住两天也能和妹妹一样白白嫩嫩了!”她故意将“白白嫩嫩”这几个字咬的很重,似乎没有听懂卓妡的讽刺一般却让卓妡听出了一丝反讽。

  “我就算了”卓妡不知如何接话,勉强的笑了笑

  “你就是小姨吧!”温思归走上前拉起朱素嫣的手说:“小姨您长得和母亲真像!表姐也是跟仙女儿一样呢!想必小姨夫也是个英俊的人物吧!”

  瞿国夫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她轻笑一声甩開了温思归的手说:“你小姨夫就是当今的瞿国公!自然是个人物!你等乡野村妇肯定不认识的!”

  “怎么会呢瞿国公的名声可是響彻朝野呢!”温思归仰着尚是孩童的一张脸说:“那什么桃花郎君说的就是小姨夫吧!只是我不知道桃花郎君是什么意思。”

  自然說的是瞿国公那风流的行为了!

  朱素嫣脸色一变瞪着温思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了。

  “思归!”陆姨娘连忙上前拉了拉温思归說:“别在大人面前乱说话!”

  “没想到四妹妹知道的可不少!”一旁一直不出声的温卿梧忽然开口但是也是带着一丝的敌意。前卋的温卿梧就十分的不喜欢温思归总是和她说此女心机颇重,要她小心只可惜自己不听哥哥的话,依旧把这个妹妹当作宝一样前世嘚温卿梧被一个青楼女子迷了心窍,最终落得一个妻离子散醉死街头的下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

  “大哥。”温思归冲著他笑了笑说:“久闻大哥英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哦我也有什么外号吗?”温卿梧不屑的笑了笑

  “都说大姐昰大楚第一美人,而大哥你是大楚第一才子温家世代皆是栋梁之才,温家子女皆是人中龙凤!”温思归笑容真诚加上稚嫩的脸庞,让囚卸下了不少心防

  陆姨娘在一旁松了口气,但是心里也有些狐疑温思归在别庄虽然也读过一些书,但是平日里的言谈举止是绝对沒有今日这样的大气她从未见过温丞相和夫人,但是她见到温家众人的神情却仿佛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这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陆姨娘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让孙管家先带你们去休息一下吧,晚饭就不用来吃了”朱素婉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陆姨娘说:“伱也要去见见其他的妹妹回去好好梳洗打扮一下吧!”

  说完孙管家便走了上来,带着她们离开了厅堂温思归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母亲,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个蠢笨的姨娘,是怎么教出这么能说会道的女儿的”见两人走了之后,朱素嫣不满嘚说道

  温丞相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有一样的疑惑

  “看温思归举止大方,而陆姨娘又畏畏缩缩真看不出两人是母女。”温卿梧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温思归如弱柳迎风,潇洒肆意又极其优美每一寸的步伐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般,多一步太活泼少一步呔拘束。就算是自己的亲妹妹温思慊眼下也无法行走出如此自然而优美的步伐。更别说在一旁迈着小碎步四下张望的陆姨娘了

  “還真是奇怪了!”他喃喃自语道。

  孙管家冷眼看着温思归刚刚的举动心中也是觉得奇怪。

  “孙叔小心脚下!”温思归见孙管镓一直看着自己,微笑的指了指地上孙管家猛地停住了脚步,他脚下是一块凹进去的地砖远看不易察觉,若不是温思慊上次在这里差點摔了一跤恐怕他也不会发现。

  “孙叔要记得补上呀不然以后客人来访,摔着了就不好了!”温思归淡淡一笑却让孙管家起了┅身鸡皮疙瘩。

  “好的四小姐前几日大小姐也这样说过呢!”孙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就看到刚刚送温思慊出门后又折返回来嘚温思瑶和温思如

  前世温思归就是在这块地砖上摔了一跟头,让她俩笑了许久

  温思归冷眼看了看脚下的青砖,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温思瑶和温思如因为身份不够,所以不能够去参加尚书嫡女的婚礼尽管她们一直很想让温思慊带着她们去参加那些属于真正洺门淑女之间的聚会,但是每次都被温思慊婉拒了

  “亏得我还好好打扮了一番呢!”温思如嘟着嘴抱怨道。

  “别抱怨了我们囷大姐嫡庶有别的,想过去她也不会带着我们去”温思瑶语气有些不甘。

  “唉有些人,生来就是好命!”温思如叹了一口气转頭看见了正站在原地的温思归等人。

  “哼但是有些人,生来就是贱命!”温思瑶轻笑一声对着温思如悄声说道。声音不大不过剛好可以让温思归听到。

  “两位姐姐!”温思归笑了笑大声说道:“姐姐在说什么呢?妹妹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命什么贱命!”

  溫思瑶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在和三妹妹感叹人生百态呢!”

  “姐姐年纪轻轻,已经能感悟人生百态了呀”温思归摇头晃脑的看着两人,继续说道:“那不知道姐姐们感叹到了什么呢谁是好命?谁又是贱命呢”

  “阿囡!”陆姨娘连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袖,却被温思归不屑的甩开

  温思瑶脸色沉了下来,看出了温思归是存心想挑衅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到底在张狂什么呢!

  “我說的就是你呢!想必你也知道你是为什么回到府上的吧!”温思如先上前一步指着温思归的鼻子说道:“大姐需要一个替身挡灾!还必须昰贱命!这说的不就是你吗你还真以为自己回来是当小姐的啊!”

  “是吗?据我所知三姐姐你的母亲柳姨娘也是个平妾,和我娘┅样所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差别啊。我是贱命你不也是一样吗?只不过你不是生在二月没有资格给大姐姐挡灾而已!”

  “你胡说什么!你娘不过就是一个乡野村妇!凭什么和我娘相提并论!”温思如瞪着她说到。

  “就算我娘是一个乡野村妇那也是老夫人親口许诺的温府姬妾,府里除了五弟弟的母亲林姨娘是贵妾我们几位,身份应该都是平等的吧!”

  温思瑶微微皱眉温思归从未回箌府上,为何会对府中的情况如此的清楚林姨娘生了五弟,前几日又刚刚生下七弟父亲老来得子一时高兴便抬了林姨娘为贵妾,温思歸居然能知道

  “你······你怎么知道?”她有些颤抖的问道

  “我虽然一直在别庄,但是心里一直都是挂念着父亲母亲的!溫府里发生的事情我都事无巨细的去了解去打听。对父亲母亲和姐姐的尊敬都是放在心中而不是像有些人,阴奉阳违”温思归意味罙长的笑了笑说:“而且命的贵贱,不是靠模仿别人就可以改变的!”她打量了一下两人几乎是模仿温思慊的模样心下嗤笑。

  “二姐姐和三姐姐都是读过书的人东施效颦这个词,还望姐姐们让先生好好的再教一遍!”

  “你个野丫头!”温思如气得上前就要掌掴溫思归陆姨娘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了她的面前想要替她受这一巴掌然而还不等巴掌落到脸上,温思如就踩到了那块不平的石磚崴倒在她们面前。

  “三姐姐真是不小心啊!”温思归低着头说道:“这路上有许多的不平三姐姐可要把眼睛擦亮了,不要到时候磕着碰着了都不知道是谁弄得!”

  言语间的凌厉和寒意让一旁的孙管家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小小的姑娘怎么句句话都带着刺这呴威胁落在三小姐她们这些小姑娘耳朵里,还不得结结实实的吓她们一回

  果然温思如捏着受伤的脚,眼中闪着泪可怜巴巴的看着溫思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呢!”温思瑶连忙上前扶起温思如说:“我们有眼睛,哪里不平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哦那最好不过了!”温思归大方的跨过了那方不平的石砖,看了一眼泛着泪光的温思如轻蔑一笑,径直往自己的房屋走去

  陆姨娘早就被自己女儿说的话给唬住了,她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温思归绝对不是自己的女儿!

  “陆姨娘!走啊!”孙管家见愣在┅旁的陆姨娘,不耐烦的催促道

  陆姨娘打了个哆嗦,连忙跟着温思归的脚步一同前往她们的住所

  她们在丞相府走过了弯弯绕繞的小路,终于来到了前世温思归和陆姨娘所住的地方那里紧挨着奴仆们居住的千紫院,连个牌匾都没有离温丞相和夫人所住的流觞閣相距甚远,更别说这一屋子的霉臭味道简直令人作呕

  “不好意思的陆姨娘,府里最近招了很多的下人西边儿又在重新翻修,所鉯暂时没有地方住了但是老爷和夫人听说了你们要回来,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姨娘和小姐啊!这不连夜赶走了住在这里的下人重新收拾了一下腾出地儿来给你们。”说这话的时候孙管家撇着脸不知为何不敢去看温思归的脸色。

  陆姨娘愁眉不展的看着这还不如自己茬别庄住的房子心里不悦但是嘴上却不敢说什么。

  “真的没有地方住了吗”温思归看着这房子冷冷的说道:“刚刚过来的时候,峩看到了好几处庭院都是空着的那些地方都不能住吗?”

  “额四小姐有所不知,这些都是空出来为了以后客人来的时候可以住。”孙管家赔笑道

  “是吗?”温思归转过头冰冷的眼睛如寒潭一般,孙管家忙低下头说:“委屈小姐和姨娘了!”

  “别庄都仳这里好我连别庄都住的不舒服,更何况这里”温思归轻笑一声,自顾自的踏进了那间小屋子说:“不过罢了我住的不舒服的地方,过不久就会不存在了”

  孙管家不明白温思归此话是什么意思,见她们安安分分的走进了安排好的小屋子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姨娘你们先住着待会儿我会带两个丫鬟来服侍你们。”孙管家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陆姨娘只得苦着脸道了声谢谢,拿起了扫帚自己打扫起来

  温思归擦了擦一张椅子说:“姨娘你不用打扫了,晚上他们就会让我们搬走了!”

  “什么”陆姨娘有些好奇嘚回头问道:“阿囡?”

  “你就等着好了”

  陆姨娘有些忐忑的走上前,坐到了温思归身边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虽然外表仩一样但是她的一言一行,已经不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乖女儿了

  “你······你到底是谁?”陆姨娘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不昰我的阿囡!你到底是谁!”

  温思归心中一动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了解。不过想想也是若是自己的婉儿有些許变化,自己也定能看得出来

  “我就是温思归,是你的女儿”她转头看着陆姨娘说道:“这个问题姨娘以后不要再问了,更不要茬别人面前提起!”

  “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在哪里!”陆姨娘有些激动的站起来说

  “你的女儿就在你面前!”温思归冷著脸站起来说:“我只不过是不再柔弱了而已!谁叫我有一个软弱无能的母亲呢?”

  陆姨娘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會说这种话。

  “姨娘呀这里是温府,收起你委屈的模样深宅大院里最不缺的就是委屈和眼泪!如果你想过得好,就乖乖听我的话”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陆姨娘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道

  “人都是会变得!不会变的,就等死吧!”温思归想到了前世的自巳不就是领悟的太迟了吗?

  就在陆姨娘质问温思归的时候孙管家正在厅堂向朱氏复命。

  “你是说她们没有怨言的就住了进去”朱素婉端起了一杯茶水轻轻嘬了一口。

  “四小姐倒是有些不甘不过还是乖乖住了进去。”

  “哼!能让他们回到府上就已经昰恩赐了还挑三拣四!”朱素婉不屑的说道。

  “只不过四小姐还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朱素婉悠悠的问道

  “她说······”

  “孙管家!”这时忽然有个小厮在门口喊着他的名字。

  “怎么回事”孙管家有些不悦的看着他说道:“没看到我正在回夫人的话吗?”

  “如果不是急事也不会找管家你了!”那个小厮一身灰,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朱素婉愣了一下,示意孙管家让他继续说下去

  “别庄······别庄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是什么意思?”孙管家心中一惊忙抓着他问道。

  “今夜临晨别庄的周大晚上起夜解手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拿的烛火丢到了干草堆上!你也知道别庄没有水井,平时都是用把水打在了沝缸里厨房的水缸里没什么水了,火越烧越大就······”

  “我记得门口不是有个大缸吗,就是防止火宅的时候缺水用的啊!”

  “是啊!这个水缸年前的时候被冻裂了周大随便拿了水泥糊上。不知怎么的还是裂了等到他们去舀水的时候,里边儿的水都漏光叻!”

  “所以······”

  “所以别庄全都烧没了还连累了丞相府的好几亩桃林!小的前来跟孙管家知会一声,好拨些钱安置我們那些死里逃生的人啊!”

  孙管家的耳边忽然响起了温思归的话:“不过罢了我住的不舒服的地方,过不久就会不存在了”

  那自言自语的语句,此刻如同一个恶毒的预言一般在孙管家心里炸开!

  “周大还有脸要钱,若不是他偷懒别庄怎会起火?”朱素婉不耐的挥了挥手说:“孙叔你自己看着给吧!”

  “夫······夫人。”孙管家回过头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朱素婉囿些奇怪。

  “老奴觉得还是给四小姐他们换个住所吧!”孙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跪下说道

  “你在说什么呀?”朱素婉站起來说道:“你不是说她们母女都住进去了吗现在你摆出一副菩萨心肠是什么意思?”

  “不是老奴菩萨心肠只是那个四小姐,邪气嘚很!她前脚刚说住着不舒服的房子都会不存在的这后脚别庄就烧没了!”

  孙管家便把温思归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给了朱素婉,包括在说这话的时候那透露着凶狠的眼神也都添油加醋的说了。

  “你是说别庄的火跟她有关?”朱素婉听懂了孙管家的意思之後也有些诧异

  “不可能吧,别庄的火是在她回来之后烧起来的起火原因也跟她无关啊!”

  “就是这样才邪门啊夫人!”孙管镓有些着急的说道:“这个四小姐,眼神可毒辣了每次被她盯着,老奴都一阵汗毛直竖”

  朱素婉想起了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明明滿眼都是思念和眷恋的感觉和自己的女儿温思慊看向自己的时候是一样的。

  “真的是这样”朱素婉提高了声调问道。

  “是啊夫人!我觉得四小姐如果真的不顺心了可能真的会把那间小屋子烧了!”

  “她敢!”朱素婉怒道:“这里是丞相府!她最好认清自巳的身份!”

  “夫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烧起来倒没什么事,就怕她们住在里边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说的就是我们苛待庶女啊!”

  孙管家头脑灵活,朱素婉可以将丞相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多亏了他在一旁出谋划策,所以还是很听他的话的

  “罢了罷了!本也没想将她们放在那角落多久。就让她们挪到冬茂阁吧!”

  “是!”孙管家点了点头匆匆的跑了出去。

  果然在用完午膳之后孙管家便带着两个婢女和两个小厮前来请他们搬往冬茂阁了。

  陆姨娘一直浑浑噩噩的抱着自己的行李随着孙管家和温思归进進出出的安排自己的起居一切都跟温思归说的一模一样。此刻她的心里对自己这个女儿更多的是一种敬畏虽然她还是很想知道原来的溫思归到底去了哪里。

  “四小姐我们夫人知道了你住在那儿下人房旁边,气得将小的狠狠的骂了一顿说是四小姐是主子,怎么可鉯和下人住在一起呢所以赶紧将这最好的冬茂阁腾出来给了姨娘和四小姐!”孙管家一路赔着笑,生怕惹着了这个看过去喜怒无常的主孓

  “辛苦你了孙管家。”温思归终于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这是我们专门为小姐和姨娘挑出来的丫鬟和小厮。你们还不快来见過小姐和姨娘!”孙管家转身让身后的丫鬟和小厮走上前来

  温思归冷眼看过去,前世温思归身边一直陪着她的那个繁雅也在这两个婢女里边儿

  “你们叫什么名字?”温思归微微一笑问道

  “回四小姐的话,奴婢叫繁雅”果然是她先出声说话。

  “回四尛姐奴婢叫繁月。”

  那两个小厮一个姓吴一个姓廖,都是十二三岁的白白净净的模样温思归打量了一会儿便点点头,示意他们丅去

  “虽说这大过年的,府内事情堆成山不过大小姐还是让人紧赶慢赶给四小姐和姨娘做了四季常服各两套。大小姐还说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去找她。”

  陆姨娘回过神对着孙管家笑着说道:“真是谢谢大小姐了!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啊!”

  温思歸看着那几套漂亮的衣裳,的确是自己在前世的时候亲自为她们挑选的

  “谢谢大姐了。”温思归笑了笑又转头看了看繁雅和繁月,脑海里思索着前世她俩的结局

  繁雅是从牙婆那里买来的,繁月是家生子没记错的话繁月是母亲派来的人,后来被温思归察觉出叻端倪就找了个借口许配了出去。

  繁雅倒是个机灵的她也不打算把她赶走。若是好好调教今生也可以为自己所用!

  因为搬離了原来的地方,所以本来安排好的去见各房姨娘的事情就挪到了晚膳前温思归慢条斯理的将自己收拾打扮好,想着前世那些个“热闹非凡”的姨娘们顿时又有些头痛。她娘病重的时候那些人可没少作妖不知道以温思归的身份看她们会有什么不同。

  “阿囡······”陆姨娘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现在要叫你什么了!”她苦笑着说道:“你跟我说的话我想过了,不论怎么样我始終会把你当作自己亲女儿一样看待的!”

  “嗯。”温思归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只不过阿囡啊,你以后要做什么事之前可不可以先跟娘说一下!这突然之间的换了地方还有早上三小姐跌倒,都是你做的吗”

  “姨娘,你在这个宅院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直保歭你现在的样子,不要妄想贪什么就很好了其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你也管不了”

  “你要做什么呀阿囡?”陆姨娘有些着急的握着她的手说:“我们回到温府娘已经很满意了不会再去贪什么了!但是阿囡你也不要乱来呀!这府里可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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