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金色鳝鱼困浅滩?

邻居老太,108岁高龄,算命先生算了阳寿,说她能活2个甲子年。 据说,她长寿秘诀来自幼年经历,那时正值义和团时期,大人们热衷于斩蛇,她误饮了蛇血后,大蛇托梦说它没死,在修金身,一甲子就能修好一半,它会保佑她延年益寿。 谁知,快到2个甲子年时,我发现她不对劲了,老太太的瞳孔,开始呈现出动物特有的,斑驳纹理的暗金色......

李德富和他的老母亲是在三年前的冬天来到屯子里的,那天我恰好也和他们坐一趟车。

那是辆跑乡村路线的长途,车里人挤人、脚踩脚的,李德富牵着他妈,挤得慢,没占到座位,只得坐在驾驶座旁的引擎盖上。

老太太年纪很大了,那引擎盖又不是个正经坐处,她坐得很是勉强,每次颠簸都顺着盖往下滑,蜡黄的脸上满是疲惫。

我看见李德富用闪烁的视线在沉闷的车厢里来回扫,似乎在期待有人能让座。可这又不是城里的公交,都是劳累了一年的归家人,哪有人让座。

他终究还是没开口求人,把快要滑下去的母亲搂起来,让她躺在引擎盖上,枕着自己双腿,宛如怀抱婴儿般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另一只手则死死抓住鼓囊囊的蛇皮行李袋。

我看着这对如同对调了身份的母子,刚从座位上抬起来的屁股又慢慢坐回去。

到终点站后,我帮背着母亲下车的李德富提了下行李袋,他先是露出惊恐神色,见我不是抢行李,随即露出感激的笑。

我和他同路,就拼了辆小三轮,进屯路上我们闲聊起来,我问起他是哪里人。

“湖南岳阳县的。”李德富答道。

“湖南的啊,难怪听你们口音不同。”

我问起他干嘛要从南方搬到这冰天雪地里来,李德富再次憨厚地笑了笑,说是来这里投奔亲戚。

他带着几分无奈嘟囔道。

德富妈靠在一旁,没参与我们之间的闲聊,三轮车的后车厢没有盖,那天又恰逢雪融,风吹得她缩紧了脖子,脑袋像失去悬线的傀儡一样有气无力地耷在肩上。

她枯树般的脸上尽是死灰与蜡黄之色,喉咙上的皱皮轻轻颤动着,浑浊的双目半眯半睁。

——这老太太,应该没什么病吧?

我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而就在那一两次的视线交汇中,我发现老太太那双仿佛垂死的昏黄眼珠中,偶尔会刺出一线幽邃的微光。

或许只是阳光和雪的反射吧。

回到屯子,我本以为和这对母子的缘分也就尽了。可第二天一大早,村主任老赵就找到了我,哐哐哐地敲门,不由分说就把我拉到村委会。我进门一看,李德富正抱着他妈,恹恹地坐在一旁。

原来他们要投奔的那家亲戚,早就没在屯里住,据老赵说,是1997年香港回归前就搬走了。

这两母子也不知道多久没和人联系,就这样没头苍蝇一样撞上门,他们也没带几个钱,就睡在那破屋子墙角,差点没冻死。第二天被乡亲发现,两母子只说得出我的名字,就把我给找来了。

“你说这可咋办吧?送救助站去?”

我看着蜷在一起的李德富和老太太,想起三轮车上他无奈的笑和黯淡的神色,不忍地摇头。

“算了吧,救助站……老太太这身体怕是撑不住。学校里,不是还有几间空屋吗?把柴禾课桌什么的清出来,能住。”

李德富母子就这样住了下来,我在屯子里的小学支教,学校一直差个小卖部,我就安排德富在操场边上的一间土坯房开了个小卖铺,给学生卖点零食和汽水。我和另外两个老师都抽烟,因此他铺子里也进了些烟。

李德富是个憨厚老实,脸上常挂笑容的人,他身材魁梧,国字脸,留着板寸短发,虽说是南方人,却比屯子里的男人更像个东北大汉。

他性格也开朗热忱,开了小卖部,生活好转以后,隔几天就往我屋里各种送酒送菜。冬天提着镰刀上山砍柴,一捆一捆地给各家堆门边,夏天下河捞鱼,也是一筐一筐地送人。

德富妈则依然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她的身体随着生活好转变得健康多了,皮肤犹如枯木逢春,变得略有血色,这让我最大的担心(她活不过那个冬天)放下。

但她神色依旧阴沉,不苟言笑,也不怎么爱搭理人。终日披着件老棉袄,佝偻着腰,入定般坐在操场的角落,宛如一截从地底下翻出来的古树虬根。

老赵说,老人不都这样嘛。

和自己儿子正相反,德富妈十分悭吝爱财。有天晚上我去店里拿烟,碰见德富正给她洗脚,我当时没带钱,就记了赊账,第二天白天把烟钱还给了李德富。可自打那之后,每次德富妈看见我,都会用昏黄浑浊的眼珠紧盯着我。

“姜老师,你还欠5块钱烟钱呢。”

“德富妈,我已经还给德富了。”

我每次都哭笑不得地说。

“噢……人老哒,记不住事。”

可下次遇见,又会问我还烟钱。

我把这事和李德富说起,他摸着头,尴尬地笑。

“我阿妈属蛇的,比较精细惜财。姜老师,您莫怪啊,我回去和她说。”

他的劝说应该是没有效的,因为德富妈还是一遍遍地催我还钱。

李德富是个很孝顺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天气好的时候,经常能看到他背着他妈,唱着一些我们听不太懂的嘹亮山歌,四处走动的身影。

德富妈缠过脚,行走不便,所以他尽量背着她往人少地势高的地方走,大抵是想让她俯瞰风景,舒缓心情。这时我们要是和他搭话,他是断然不会驻足的,只是用微笑表示歉意。

屯里的老人看到他背着母亲走过的身影,都十分感慨。

我知道老人们在议论些什么——都在羡慕德富妈有个孝子。

我有次听见张旺妈和老赵坐在村政府院子里小声叹气。

“我家那王八犊子,等我老了,能给我翻个面我都谢天谢地了。”

“可不是,都盼着咱早点咽气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默默走开。

李德富的孝顺在屯里确实是独一份的,在这个传统价值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时代恐怕都不多见。

有次我上语文课,讲到二十四孝和弟子规,让学生举个生活中看到的实例,底下的孩子们都异口同声地答:“李德富——”

2001年春天,屯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不少人围着摊子算命,李德富也背着他妈凑过去,给求了卦寿运。

算命先生把铜钱一撒,盯着爻象摇头晃脑,掐指细算了半天后,面露讶色,说老太太命格贵奇、八字也极好,算下来足足得有两甲子阳寿。

两甲子——那可就是120岁了,我心里顿时就感觉这先生离谱,别的人顶多也就敢说个长命百岁,他上来就是120岁,哪有这么糊弄人的。

可李德富听到结果,露出一副打心底里欢喜的笑脸。

“还有好久呢,阿妈。”

德富妈也舒展开一直阴沉沉的脸,笑得如同枯树开花。我们其他人自然不好拂了兴,都连声恭喜。

那之后不久,李德富开始挨家挨户发请柬,我接过大红帖子一看,是要给他妈办寿宴。

“德富,你妈今年几十大寿呢?”

“噢,今年一百零八了。”

我听到这话,整个人直接愣住。

“你妈今年一百零八岁?”

寿宴当天,酒席在操场上摆了十几桌,吹拉弹唱、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德富也舍得花钱,光主持人就请了三个。老太太穿着大红大紫的寿星袍子坐在主桌,一脸的欢喜。

酒过三巡,众人借着劲开始起哄,请寿星发言,老赵也说,咱屯里还没出过一个百岁老人呢,更别提是一百单八岁,德富妈您今天一定得说两句,是怎么这么长寿的,让大家也沾沾福气。

我看得出来,众人都不怎么信——德富看起来也就四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壮的年纪,他妈要是一百一,那不得是古稀产子?

德富妈那天心情十分好,因此还真的就如我们所愿,操着一口带浓厚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向我们述说起她生平来:

我出生于光绪一十九年(1893年),从小在洞庭湖边边上长大,那时候的洞庭湖,那个大呀,到处都是渔船,一起雾,满湖的雾跟着水波飘,就跟到了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我六岁,寨子里来了一群汉人,要教我们练拳,说带我们打洋人,打教士。我们长老说,我们只管打渔,你们和洋人的事不关我们事,就被汉人抓了。

(汉人)就带我们练拳,说练拳不怕枪炮打,男人都被带过去练拳了,我哥也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

后来,又来了很多汉人,伤的伤,瘸的瘸,问我们:你们信什么?我爸说,我们信大蛇,湖里的大蛇。汉人头领很高兴,说修蛇是吧?

我爸说不知道,就是大蛇,头领就要我爸带他们去找修蛇。我爸说不敢,头领就拿刀架我脖子上,我爸只好带着汉人和我去找大蛇。

“修蛇是什么?”老赵小声问我。

我思索了几秒,说可能是山海经上记载的一种大蛇,能吞象。

老赵咂了咂舌,翻个白眼,我和他的心情也一样——心说这老太太怎么说起神话故事来了。

我爸带着汉人,摇着船,来到湖心的山。我们都在这里祭大蛇,一年送一头猪,或者两只羊。

我爸把羊送上去,吹起哨子,大蛇就出来哒,那个蛇,大呀,好大——尾巴还缠在山巅巅儿上,头就已经伸到了山脚底下!

汉人就下令放箭,几条船的人一起射箭,不过没用,射不穿大蛇的皮,大蛇嘴一张,就把一条船囫囵吞了进去。

汉人带着我们逃回来,我爸问他为什么要杀大蛇,汉人说:大蛇是神仙,神仙的血能让人刀枪不入。就又带着人过去,这次他们带了“太岁兵”。

“太岁兵又是什么?”老赵再次小声问。

我摇摇头——这词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太岁兵,就是给人喂太岁——喂肉灵芝吃,一直喂一直喂,那人也就变得跟太岁一样,软了身子,骨头和筋都软了,趴在地上像一坨肉。砍也砍不死,烧也烧不烂,就是没了人形,活不长。

汉人把我们又带到山上去,就烧香,念咒:“升黄表,敬香烟,请下各洞诸神仙。仙出洞,神下山,附着人体把拳传。”

老太太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念着,酒桌上的人也都屏息噤声,伸长了脖子,聚精会神地听,连喝酒的声音都没有了。

那大蛇就又出来哒,汉人也把罐子里的太岁兵放出来,扑到大蛇身上,把大蛇缠紧哒。大蛇就扑腾、扑腾,从山上扑腾到湖里,天都黑哒,手指头都看不见。

起了好大好大的风,把船都刮到天上,我从天上往下一看,哎哟,那个人哦,整个洞庭湖都空哒!几百里都空哒!下面都没得底,就是一片乌漆嘛黑,黢黑黢黑的,就只看见大蛇在那黑咕隆里面游。

我心底想,那下面肯定就是阴曹地府,汉人遭报应咯!我就晕哒,晕过去哒。

也不晓得好久,就醒过来了,在湖边上醒过来。我一看湖里,山已经没得了,汉人啊、我爸啊,也都找不见哒。

就剩两个人,我一个,还有一个汉人的小卒子,湖里面的水又黑又红,跟淤血一样的,我说喝不得,那个小卒子太干(渴)哒,还是喝了。

我也忍不住喝了两口,腥的、又臭,就没敢再喝。我回到家,寨子也被水冲走了,就只能去其他寨子里讨生活。

又过了两年,我就梦见大蛇给我托梦,说它没有死,在修金身,一甲子就能修好一半。说我喝了它的血,就是它的后代了,它保佑我延年益寿,子嗣兴旺。

德富妈说到这里,终于停下。众人也松了口气,附和几句后,觥筹交错的声音渐渐重新响起——当然也没人把老太太说的话当真。

我坐在主桌,离老太太近,只听她还在低声呢喃:

我说好啊,谢谢神仙保佑,保佑我也活两个甲子,再看蛇神仙一眼。

我又看了眼李德富,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之前请算命先生算命时,他脸上还洋溢着发自心底的笑。

那天的酒一直喝到很晚,李德富则早早就把他妈扶回了屋里——老太太毕竟受不了一直在酒桌上吵闹。喝到后半夜,我膀胱有些受不了,就起身去小解。

学校虽然都是红砖墙黑瓦檐的平房,但厕所和教室没在一起,是单独另修的,中间要穿过操场,经过德富和他妈住的土坯房。

我走着走着,就看见德富妈坐在她平常坐的位置,一动不动,佝偻着腰,像截枯木。

我有些奇怪,老太太今天生日,这大孝子李德富怎么把她撇到这儿来了?就朝那边走过去,边走边喊了句:“德富妈——”

德富妈倏地扭过头,把我吓了一跳。

她原本干瘪的两腮鼓囊囊的,喉咙上的皱皮一颤一颤地蠕动。

厕所和酒席的灯明明都离得很远,她浑浊的眼珠里却反射着光,眸子深处——犹如被刺破的卵,流出不属于耄耋老人的浓郁金黄色。

德富妈把头慢慢转回去,“噗”地吐了口什么东西,用脚扒了扒,这才颤颤巍巍起身,朝我走来。

“姜老师,你还欠5块钱烟钱呢。”

“德富妈,我已经还给德富了。”

“噢,好、好……人老哒,记不住事。”

她说罢,转身慢吞吞地走回了屋子。

过了两天,在班上当生活委员的张旺女儿突然找到我,说五年级养的鸡少了一只。鸡棚就在教室旁边,我过去看了看,没发现黄鼠狼之类的痕迹,鸡也只少了一只。

我来回找了几圈,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快步走到德富妈前两天晚上坐的位置,用脚扒开草料。

我把鸡舍从教室旁移走,移到了附近的民居里。德富有些奇怪地询问我,我说鸡到处跑,影响孩子学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把那天发现的事告诉他。

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我看到德富站在路边,和张寡妇有说有笑。

张寡妇是张旺的妹妹,丈夫死得早,也没儿没女,一个人独居。德富这两年一直给屯里人免费当劳力,砍柴过麦什么的,估计也照顾了她不少。

我躲在一旁,看他俩说笑了半天,趁德富路过时,跳出去用力怼了他一拳头。

“好小子啊德富你,把咱村的一枝花给摘了啊!”

德富摸着头,“嘿嘿”地傻笑,脸上是按捺不住的喜悦。

那之后没多久,德富和张寡妇还真的好上了,屯里没几个年轻人,大家自然是一片祝贺声。他带着张寡妇去见了他妈,老太太估计心里不是太高兴,但也没说什么。

无论如何,他和张寡妇的关系算是正式确立了,我和老赵合计着,这样得给他修个新房了——不能老是住在那土坯房里吧?张寡妇的家也破破烂烂的。

我开始物色地方,学校北面不远有块荒地,附近是片芦苇荡,地势平坦,位置不错。我觉得那里不错,就多转了几趟,有一天,正用脚丈量时,忽然听见芦苇丛里有说话声。

我蹑手蹑脚扒进芦苇丛,看见德富妈坐在溪边,正对着潋滟的水波说话。

“我说你不是说要养我到120岁,你怎么反悔了?他说阿妈我养,我怎么会不养?我说你结婚了就养你儿子去了,怎么还会养我。”

“是的啊,蛇神仙,都靠不住的,他一半是汉人,就有一半靠不住,他生的儿有一大半是汉人,就有一大半靠不住。”

“还是要靠自己……靠自己活。”

我轻手轻脚地退出芦苇丛。

不知为何,我也没把这天的事告诉德富。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晚上,德富突然神色焦急地找到我,问我有没有看见他妈。

“没在操场上坐着吗?”我说。

“没有,就是没有啊!我妈最近老是说要一个人走走,我犟不过她,就由着她去了,可是她今天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说这荒郊野外的,要是遇到狼……我阿妈可咋办呀!”

我尽力安抚住德富的情绪,给老赵打了电话,叫屯里的人出来帮忙搜,搜了大半夜没有个结果。

正气馁时,突然间脑袋里又一亮,连忙带着德富、老赵和几个人往芦苇荡跑去,在芦苇丛里扒了几圈后,就发现老太太趴在浅水里,脸上全是青黑之色。

德富哭喊着跑过去,又是按胸,又是人工呼吸的,半天后德富妈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嘴越张越大,上下颚仿佛分家了一般,极限地撑开,将整张脸都折成90度,喉咙上的皱皮剧烈蠕动着,从下面顶上来一个碗大的包,包里的东西顺着喉管从口里呕了出来。

我和老赵心惊胆战地凑近一看。

是一只湿淋淋的死兔子。

德富也没和我们多说,抱起他妈就跑回了家。

请来的医生给德富妈看了看诊,摇摇头说窒息的时间太久,损伤了脑神经,老人体质又差,怕是要瘫了。

就这样,德富妈瘫痪在了床上。

全身只剩下颈部能动,话也说不利索了。

德富以泪洗面,说是自己害了阿妈,我和张寡妇只能尽力安抚他,说老人能救下命来已经是万幸了,命还在,一切都好说,他这才逐渐振作精神。

他开始悉心照料起他妈来,张寡妇也跟着忙前忙后,代他看店。

但其实我看得出来,张寡妇的心底里是不怎么情愿的。

时间缓慢地流逝,眨眼一年过去,又快要到放寒假的时候。我突然间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德富的身影了。

我走到小卖部,叫醒正在打瞌睡的张寡妇,问她德富呢,她一脸疲惫地指了指里屋。

我走过去,手还没碰到里屋门,德富先推门出来了,他一只手端着喂饭的碗,另一只手提着便桶,便桶里装了得有一半的秽物,臭气熏天,张寡妇捏着鼻子走出了屋,我也不由得连连倒退。

德富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尴尬地小声笑。

“姜老师,不好意思啊,在照顾我妈呢。”

“噢……你还好吧?缺钱用吗?”

“诶,还、还好呢,挺好,不缺钱。”

他消瘦得相当厉害,国字脸都快瘦成V字了,脸上也没什么光泽。

“你妈呢,身体怎么样?我看看,要不要再叫医生。”

德富“咻”的一声挡在里屋门前。

“不用、不用,不用了!姜老师,你回去吧,我妈在睡觉……我照顾着呢,好得很!”

他的眼珠在因为消瘦而凹陷的眼眶里左右跳,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好退后,走出小卖铺。

自那之后,一直到入冬放寒假,我没再见到过德富。

德富妈虽然身子瘫了,说话也不再利索,但嗓子却没出问题,我看不到她的人,却经常能从那间土坯房里听到她发出的声音。

起初那声音还算平缓,只是模糊的嚅嗫,像是在呼唤她儿子,或者断断续续的叹气和低声呻吟,但后来就逐渐变得大而尖锐,随着冬意渐深,更是一天比一天刺耳,到最后几乎就变成了一声接一声的嘶嚎与哀叫,有时那叫声里还混合了德富的哀求和大吼。

我实在受不了那凄厉瘆人、钻心剐骨的叫声,也担心开学以后孩子们回校了该怎么办,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找上门,让德富想想办法,他每次都满口应承,但尖叫声却丝毫没减少。

我忍无可忍,说这样不行,得找医生给你妈看看,他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惊惶的神色,眼珠子在眼眶里疯狂跳动,说不要找医生,没必要找医生。

我说你妈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老实说。

他说没事,我妈没大碍,过了冬天就好了。

我说德富你知道吗,你妈偷过鸡棚里的鸡吃,活吃的。

他乱跳的眼珠子猛地停下。

就那样停顿着,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突然转身关上了门。

那年过年前,我看到张寡妇提着个包,从土坯房里匆匆走了出来,我知道她是终于忍受不了,没法过了。德富追出来,试图去拉,没能拉住,就蹲在门槛那抱头小声哭。

我犹豫了几秒,走过去拦住张寡妇,想问个究竟,她一脸恐慌地对我摇头,什么也不愿意说,快步跑远。

冬去春来,我把回校的学生带到村政府,在一楼清出了几个空房间,把课桌什么的搬过去,让他们就暂时在这边上课。小孩们从破房子搬到亮堂堂的村政府楼,当然很开心,老赵也没说什么。

我依旧还住在学校里,每天听着从土坯房里传来的鬼哭狼嚎。

那叫声一天比一天非人。

有一天早晨,我出门活动筋骨,突然间感觉寂静得过分,这才意识到往年开春都会有的莺歌燕语完全听不到,看了看树枝丫上,一只鸟都没有。

何止是鸟,学校的周边,连鸡鸭猫狗仿佛都不敢再靠近。

2002年春天,屯里又来了个算命先生。

依旧有不少人围着他算命,财运、寿运、桃花运,算什么的都有。连上课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窥探,我只得用尺子一个个把他们的头打回去。

过了没一会儿,我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朝算命先生的摊子走过去——是德富。

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胡子拉碴、衣衫不整,连腰板都变得有些佝偻。他的眼眶可怕地凹陷,像两汪漆黑的深潭,身上散发出难闻的屎尿味,众人像避瘟神一样分开一条路。

他在人群里看到了张寡妇,试着朝她笑,张寡妇却嫌恶地扭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看到德富脸上的黯淡和愁苦,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诶、诶,还好……我还好,姜老师,”他依旧憨厚地笑,“来算命呢,给我妈再算一卦。”

他把生辰八字报给算命先生,先生一撒铜钱,盯着爻象细细研究了半天,面露讶色地抬起头,说老太太命格极好,虽一生坎坷,会遭各类劫害灾祸,但又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至少可保二甲子阳寿。

李德富听到结果,垂下消瘦的肩膀,愣愣坐在板凳上,我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缓缓转头看向我。

“二甲子,真的是二甲子?”

我说是啊,上次不就算的两甲子。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我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呆滞神情。

他低头喃喃念着,突然又看向我。

“还有好久呢,姜老师。”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德富妈的尖啸依然瘆人,德富的哀求和吼骂声也一天比一天响亮,有一天我出门拿柴禾,正好遇到德富,见他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意识到我的视线,连忙伸手把血迹抹掉,笑着说:“没事,没事,不是我的血。”

德富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上再次慢慢流露出那种极度吊诡的表情。

“德富,你——你打你妈了?”

他怔怔地把手伸到嘴边,舔了舔手上的血。

“……还真是又腥又臭。”

他再也没搭理我惊恐的注视,转过身,慢慢走开了。

春去夏来,气温渐渐升高。有天,我看见德富背着他妈走出门。

这还是自去年冬天以来我第一次见到德富妈,连忙走过去打招呼。

德富妈被德富用一件秋大衣裹着,只露出半个头脸,她的脸色黑且蜡黄,又回到了我刚见到她时的样子,眼眶也像德富一样深深凹陷着,最深处的眼珠子却闪着慑人的亮光。

那亮光微微呈现金黄色——我确定不是因为阳光的原因。

她死盯着我,从喉咙底挤出一阵模糊不清的咕噜声,涎水顺着嘴角淌到了德富肩膀上。

我完全听不清楚她在嗫嚅些什么,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推想,她是想说:“姜老师,你还欠5块钱烟钱呢。”

我问德富这是要去哪,他说他准备带他妈去镇上看医生。

我说之前劝你找医生你不是死命说不找吗?现在咋又想通了?

德富干巴巴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我想了想,朝着他的后背大声叮嘱:小心点啊!这时候山上狼多!

德富不大不小地应了声。

那天一直到深夜,都没见德富和他妈回来,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熨帖。爬起身打着手电筒出门,先往小卖部里照了照,又鬼使神差地抬脚向屯口走去。

从屯里通往镇上就只有一条铺土渣的盘山路,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陡坡。

我站在路口照了几分钟,手电筒的电池都耗光了,慢慢地就觉得自己疑神疑鬼得有些可笑。正欲转身回去,突然看到山坡上面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正匆匆行走。

他背着月光,我没看清脸。

人影绕下山坡,跑进了屯里。

第二天,我被哭喊声吵醒,穿好衣服跑出门一看,德富正跪在路中间哭。

“阿妈呀!我苦命的阿妈呀——!!”

他一边放声恸哭,一边以头磕地,周围的人在小声安慰他。

我连忙拉了拉围观的老赵:“咋了?”

“昨天他背着他妈出去看病,晚上回来时把她妈放在路边去小解,结果转身就不见人影了,”老赵叹道,“怕是滚下山坡了吧,要不就是被狼给叼了。”

我看向号啕大哭的德富,他也瞟到了我。

“我苦命的娘啊,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来,让你被狼给叼走啊——!”

还没哭几声,人群外传来一个喊声。

“德富、德富!没事,没事儿!你娘没事!哎哟,福大命大啊!”

我们循声看过去,是骑着三轮车的张旺。

张旺是开三轮拖货的,每天都会往返镇上和屯里,他跳下三轮车,把满脸血迹的德富妈从后座抱了下来。

“我昨儿晚上回来时,看见山坡下面有两个黑影在那滚,我状着胆子打开手电过去看,你们猜怎么着!”

张旺又从后座拖下来一只血淋淋的死狼,喉咙断得只剩下一丝皮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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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是一种很好的象征,鱼代表富贵代表好运,鱼更是年夜饭上一道必不可少的家常菜,年年有余,既然鱼象征着财富,那么鱼咬手是不是就代表着财源滚滚?下面就来看看梦见鱼咬手到底预示着什么?梦见鱼咬手是什么意思梦见

鱼是一种很好的象征,鱼代表富贵代表好运,鱼更是年夜饭上一道必不可少的家常菜,年年有余,既然鱼象征着财富,那么鱼咬手是不是就代表着财源滚滚?下面就来看看梦见鱼咬手到底预示着什么?

梦见鱼是一个非常吉祥的梦,是财富和权力的象征,梦见鱼在清澈的水中游动,预示着你将获得财富和权力。

梦见鱼在水里跳跃表明你的事业非常顺利,你的财富也在增加。

梦见骑在鱼上,在水中自由漫步,意味着你的身体将一天比一天更健康。

梦见一条鱼咬你的手意味着你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些事情要担心。

一个男人梦见鱼咬他的手,这表明你的人际关系将陷入困境。

恋爱中的男女梦见鱼咬手,这表明你的感情中会有小问题,提醒你双方都应该学会理解。

商人们梦想着鱼咬手,这表明你应得的财富已经消失。

工作人员梦见鱼咬手,这表明你的工作会出现非常不正常的情况。

患者梦见鱼咬手,这表明你的病情将很严重。

囚犯梦见鱼咬手,这表明你的监狱生活会很顺利。

梦见鱼咬手出血了预示着什么

梦见鱼咬手出血:这表明你需要摆脱一些障碍,以一颗包容的心对待你的朋友和周围的事物。你需要关注全局,制定一个全面的计划,以更轻松地实现你的目标。

男孩们梦见鱼咬手并流血:这表明他们会在外出途中遇到问题,如果他们小心,就不会受伤。

年轻人梦见鱼咬伤和出血:这表明身体状况差,体质虚弱,精神不好,胃肠消化功能差,你需要在饮食搭配的水平上多吃流质食物。

求职者梦见鱼咬手流血:这表明求职与人事援助有很大关系,你可以尽可能充分利用你的人际资源,这样就有了一个与招聘人员讨论的地方。

梦见鱼咬手是一个比较吉利的梦境,如果在梦境中能够看清鱼的颜色就更好了,红色的鲤鱼代表着鱼跃龙门,好运连连,黑色的鱼是幸运,金色的鱼大富大贵,总之是个好兆头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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