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年时患唇病，唇色红如血染，上下唇均肿溃流血，疼痛难忍。经中西医治疗年余不愈，神形日感衰困。自煎服“独参汤”后，不但精神好转，唇病亦因之而愈。后与人治病，对唇象特别注意，每治一病必留神细审。观察既久，深感唇象确实关联着内在的病因。脏腑间的寒热虚实，无不显露在唇象上，且一目了然，因此唇象作为“望诊”的一项内容，值得探讨。现将数十年从事研识“唇诊”的心得和过去学习老前辈在唇诊实践方面的临床经验，编写出来，请同志们批评指正。前人对“舌诊”是很重视的，医籍中有很多论述“舌诊”的专书。“唇诊”在临床上有一定辨证分析价值。《内经·五脏生成篇》：“脾之合肉也，其荣在唇”，《六节脏象论》：“其华在唇四白，其充在肌……”。再者，“心开窍于舌，脾开窍于口……”。舌包藏在口腔之内，唇显露于口腔之外，一内一外，相为表里。五脏六腑之气通于舌，然亦达于脾，脏腑之气一有不和，在舌上必呈现不同的苔，在唇上亦显露不同的色。一般在“望诊”上多留心舌苔，而忽略了唇色，其实不少疾病，显露在唇象上的，较舌象尤为明显。因此，观察唇色的荣枯，可知脾胃的强弱，审视唇色的燥润，可晓气血的盛衰。

唇诊是望诊的一部分，其内容主要表现在唇质和唇色两方面。

先论唇质：常人唇质，柔细均匀。如唇上出现唇屑，或唇茧、唇缩、唇疮、唇裂、唇颤动，唇歪斜等，均属唇质疾患范围，兹将上列唇质所发诸病，分述于后：

形态和病因病机：唇上生长皮屑，如鱼甲翻起，唇皮有绷痒不适的感觉，撕揭则疼痛出血，老屑脱落，新屑复生，绵缠难愈。此因风燥之邪，干扰上焦，导致血不濡燥，液不养血之故。

辨证：此疾如用滋阴润燥之剂，往往无效，应知病的主因是“风”，因“风”以致燥，“风”是主邪，“燥”是客邪。中医辨证，重点在于辨识主因，此疾应首治主因的“风”，风息而“燥”自平。

治则：以辛散疏解风邪，佐甘寒平其燥。药如：薄荷、荆芥、蝉衣、牛蒡、蔓荆、钩藤、僵蚕、白芷、桑叶、菊花、旱莲草、槐花等，“轻可去实”之味甚效。

验案：曾见陆仲鹤老师治一15岁男孩，上下唇皮鳞起，奇痒，撕皮则血出，痛难忍，已治年余无效。陆老断为“风燥”，用僵蚕10克，蝉衣10克，牛蒡15克，荆芥10克，白芷10克，防风12克，散其上郁之风。桑叶10克，菊花10克，竹叶10克，枇杷20克，旱莲草25克，瓜霜12克，柿霜12克。平其燥，三剂病愈。

病孩过去服滋阴之药过多，致风邪不得发越，转而更加燥化，陆老识此，以轻扬宣透，佐甘寒之剂而愈。唇质柔匀，不再生屑。

形态和病因病机：《类证治裁》谓：“唇口紧小不能开合，名唇茧。”唇茧：上下唇绷急，唇口开合困难，饮食言笑受限，极感痛苦。此因心脾积热不解，液聚化为痰火所致。

辨证：唇色乌紫兼黄，口苦痰多不利，咽喉不适。唇色乌紫，热积之象，兼黄色，乃积热在脾。热郁则口苦，郁则痰亦不利，津液不能上濡，咽喉自感不适，上唇尖属心，下唇属脾，痰火循经上犯，发生唇茧。

治则：用软坚化痰之味，兼降心脾郁热。药如：海藻、昆布、海石、竺黄、萎仁、锻牙皂、覆花、莲子心、胡黄连、降香、寒水石等加减选用。

X，男，患唇茧，治五月未愈，后求余治。其人黑瘦，唇口紧小，开合困难，唇色乌紫黄，咽不适，痰不利。此痰火为患，用上述方药，服六剂而愈。

明薛立斋治一久郁妇人，患唇茧，服消痰降火药，病反剧，盗汗如雨。薛断为气血虚有热，先用“当归六黄汤”加桅子。黄芩、黄连、黄柏、桅子均炒焦，服后汗止。改用“归脾汤”、'，”八珍散”以复元气，更以“逍遥散”间服百余剂，唇茧始愈。(见《薛氏医案》)

按：上案唇色乌紫、痰不利、口苦等象是实证的表现。观薛案虽未写出唇色，但指出“久郁”二字，一邮久则气血亏耗，且服消痰降火之药，反盗汗如雨，是虚证夹内热(即郁热)甚明。妙在将苦寒之芩、连、桅、柏炒焦，变苦为焦。焦，火之余气，用之以从其属，合“六黄汤”之苦辛甘寒，补中寓泻。再进“归脾”、“八珍”两补气血，又以“逍遥散，解郁，反复曲拆治之始愈。

此可说明唇茧亦非轻病!然此病以痰浊实证较多。临床上亦偶有虚症，今录薛案者，因其症虚热兼夹，辨治曲拆，录之以作比照，有助于临床借鉴。

形态和病因病机：上下唇各收缩露齿，唇皮骤然缩短，或两唇日渐短缩，唇肌显沽萎之象。卒然收缩者，其病多实，日渐收缩唇肌枯萎者，其定多虚。唇缩之疾，实者多因中风闭症，或中暑，或痰闭；虚证，或因寒中三阴，或因痉厥，或因癫痫，或脾肾元气日衰，或暴脱，皆能导致唇缩。

辨证：按上唇属肾，下唇属脾，人到老年肾气衰，上唇向内收缩，按生理规律，不算是病。如年未老而因病唇缩者，除实症而外，病势均深重。实症唇缩，唇肌略现滞黄色，虚症唇缩，唇肌必显枯萎之象。但又当细查唇质，如唇质荣和，病虽重亦无访，因脏气尚未败坏。如唇质枯晦，一则病邪深入难解，一则脏气亏竭，其病势必将逆转，故非佳兆。

治则：暑闭唇缩，以苦寒清邪，兼芳香驱秽；寒中三阴之急候，急当温里；如脾肾元衰，又当摄补，中下并治。痉厥唇缩，法当泻中寓补，癫痫唇缩，又应于育阴镇逆之中，开豁经隧。

x，男，41岁。患者来诊，将入室而昏厥，急按其脉，闭而不显，唇肌向上收缩，体温39.8C，无汗，自言头痛，欲吐不出，心清躁扰，略现神昏。我断为“暑闭”(时七月中旬)，急服“紫雪丹”一瓶，少时再诊，脉已洪大满指。乃用：石膏20克，薄荷10克，蒲公英30克，漏芦20克，佛手8克，杭菊10克，用此辛寒之药，以清解暑毒；“紫雪丹”午晚各服一瓶，同时调药服。服后神清，躁烦定，唇肌亦恢复正常，但唇色转现淡白，脉象突变棉软，热退而额上汗未止。此因暑伤元气，临床上往往有此突转之候。改用：广明参30克，黄芪25克，白术12克，桂枝10克，白芍10克，扁豆25克，甘草3克，淮山药25克，服二付，额汗止，脉已有力，以“参苓白术散”方，调理而愈。

形态和病因病机：疮生上唇，唇质皱厚色紫，多属心肺火郁；疮生下唇，唇质祖糙色乌，多系脾经蕴热；如疮生唇之四角，多是膏梁厚味沃积之邪火，蕴积肠胃。

辨证：唇疮，火热之症为多，然有用清火败毒不效者，因单纯清火，没有除湿故无效。唇疮多兼夹湿邪，疮中多包含黄水，湿邪粘着，虽清火热，然火热为湿所郁，仍不得解，如苦寒过甚、转伤胃气，而湿与火两不得解。疮势流连转甚，经久难愈，耗伤气血。

治则：宣散上焦郁火，渗利脾经湿邪，忌用滋柔之药。

病案：已故中医黄绪香，治一50岁男性，患者满唇生疮，经久不愈。唇色深红兼黄，黄老用大青叶，枝子，以清热败毒，重用防风以升散粘恋之湿邪，甘草居中而和，佐以通草滑石利湿。从上至下开邪之出路。每服水药一杯，咀嚼红参少许，兼食大枣一枚，以固胃气，服药三付，病愈。

形态与病因病机：唇上生疔，疔头白亮大如粟，唇肌四周白肉烧灼红肿，剧痛，如弄破疔头，走黄散毒，有生命危险!此因毒火内聚，垒积日久而发，病势险恶。

辨证：凡看唇疔，唇外白肉红肿为顺，如现乌黄之色为逆；口中唾液粘涎者为轻，唾液清而无沾涎者重。

治则：用辛寒败毒之剂，兼佐苦降。病势甚者，急用：“醒消丸”(古方)清酒和水炖化，服一丸，服后卧床静躺，醒后巨痛即消。此丸能护心祛毒，一切疔毒，服之皆可见奇效。

唇疔切忌用发散之药，谨防散毒。

曾见吴介诚老师治一32岁女教师，上唇生疔，唇肌红肿灼痛难忍，不能进食。红肿外围呈现青黄色，医治四日病势转重，干呕，四肢发厥。

吴老诊之，谓毒势已内攻，煎药来不及，令急服“醒消丸”，服后剧痛即减，四小时后又服一丸，病势大衰，再与凉血败毒、行瘀解热之剂而愈。

形态和病因病机：唇肌裂口，裂缝处干痛出血，唇内侧隐现黄色，唇质干燥。

此疾如治不得当，流连不愈，甚有唇裂出血至二、三十年不愈，成为痼疾者。《类证治裁》谓此疾为“心脾之热”，但亦有心脾之虚而唇裂者，又当细辨。

辨证：唇裂虽属热病为多，然投苦寒而无效，且久服寒凉，转至寒中，唇裂更甚。心脾伏郁之热，无由得出，须用发越之剂引伸之，唇即因之而愈。林羲桐主用“泻黄饮子”(云苓、防风、白芷、升麻、法夏、枳壳、石斛、甘草)，余在临床上用其法加减化裁，效果颇为理想。

又有寒邪郁于上焦，血郁化燥唇裂出血者，唇皮光亮，质粗厚，病见咳逆痰多声嘶，用“麻黄汤”温散之。

又有阴虚唇肌裂口者，白日不疼，入夜裂口处烧灼痛，此阴虚血中伏火之故。

还有唇裂干痛于白日，夜则安静者，此脾阳不足，风冷之气所致。

1.心脾郁热，“泻黄饮子”减石斛，加葛根清热升散。

2.寒邪入肺络，“麻黄汤”温散之。

3.阴虚血热，“玉女煎”滋阴降火。

患者喻xx，女，42岁。上下唇裂口出血，疼痛不已。余用“泻黄饮子”去石斛，加葛根助其清升而愈。

形态与病因病机：唇肌颤动，老人久病多有此象，此因脾肾虚，内风暗动之兆。老人中阳虚，误服阴腻之药，致阳气愈伤，内风亦循脾经鼓动而唇颤；青壮年唇颤，多属邪火风痰犯络所致。

辨证：老年脾肾阳衰唇颤动，其唇色必淡胖无华；青壮年因痰火唇颤动，唇质多干涩紫红。

治则：老年虚弱唇颤，温补脾肾，“六君子汤”加桂，附，芪，益智，羊藿。青壮年痰火唇颤动，“导痰汤”加降香，苏子，山栀仁。

X，男，84岁。患“癃闭”，我误诊为“阴虚则小使难”，用滋腻之阿胶，麦冬……，服后神呆，胸闷食减，唇颤动，已现风动之象。急用“六君子汤”加炮姜、砂仁，服后神清唇颤止，前方再加上桂、益智、羊霍等脾肾兼温之药而愈。

形态和病因病机：唇肌歪斜失正，向左歪斜者，多属阴虚，精血不足；偏右歪斜者，多系脏气内虚之故。

辨证：按唇肌歪斜，总因精血内虚和气阴不足、内风乘虚袭入肌络所致，症多发于年老之人。平人唇肌歪斜，多系风入血络，然此疾虚者多而实者少，虚症唇色既淡而亮，实则色紫乌而皮燥多皱。

治则：大法以滋营精血，育阴柔液，兼镇摄以息内风，再佐以通脉活络之味。如非实症，蜈蚣、牙皂、地龙、麝香、僵蚕、红花、全蝎、竹沥、水蛭等攻伐之药，误服之，多丧性命。

X、男，51岁。73年春，忽唇口偏左歪斜，症见眩晕心累，神倦，食眠差，唇粗，色红乏神。此阴血虚、内风乘络所致。方用：炙首乌30克，白芍15克，枸杞25克，麦冬15克，生熟地各15克，以滋阴息风，菟丝子30克，苁蓉20克，黑芝麻30克，桑椹子30克，以固肾精，橘络3克，丝瓜络10克，以通脉络，龙骨、牡蛎各20克，以镇摄。服后诸恙均减，原方出入加减，约服十五付，病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