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嘛,我就是和她玩玩,还真要我娶她?还不被哥们儿笑死!」我站在门口,听我爱的男人这样贬低我。他搂着别的女人,边和朋友喝酒,边说我多么的不值。说我多脏。我特地赶西雅图飞回来,还在香港转了次机,千里奔赴,就是想赶他生日,给他个惊喜。结果就是这些。1.付海生说我脏,没说错。我的确为了钱,出卖过自己。当时他欠了1800万的高利贷,给人吊着打,人说没钱是吧?行,赶这儿,卸一条胳膊一条腿。要不是蓝海置业总经理看上我了,肯借出一笔资金过桥,那坎儿,我俩过不去。我这人心气还挺高的。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这样?这些年,付海生身边乱七八糟的女人,我从没往心里去过,逢场作戏么,他自有分寸。今儿也是头一回知道,在他心里,我才是那么个逢场作戏的玩意儿。蛮好。我低头点烟,火星子在我眼前,萤火虫样一晃一晃。小时候的芦苇荡里,付海生捉了萤火虫,搁我无名指上。「听说城里人的大钻戒都是夜光的,我寻思不一定有咱地里的萤火虫漂亮。」「宋时你长大了,做我婆娘好不好?」……是啊,我长大了,成了小时候羡慕的那些「城里人」,也终于明白,有些记忆会暗淡,有些人啊,终归渐行渐远。2.于帆是个世俗意义上的成功男人。蓝海置业总经理。纨绔企二代,有造不完的钱。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他就流露出了那种对女人的,轻蔑的兴趣。可能是个人经历和生活环境不同吧,在他思维里,但凡女人有点地位,就一定是睡上来的。我那时是一家小型造纸厂的老板,付海生的企业投资的,我也的确是付海生的女人。于帆跟付海生有生意往来,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仗着是甲方,开口就跟付海生要我——当场被付海生打掉了两颗门牙。「这生意,不做也罢!」后来付海生出事,资金链断裂,破产,给高利贷逼债,恓惶的像阴沟里的老鼠。我低声下气,把能求的人都求遍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帆可逮着报复的机会了,叫我陪他,说别磨蹭,再晚你男人一条腿就废这儿了。我没法子。于帆把掉门牙的气全撒我身上,各种折腾完了,还扇了我两嘴巴。他讥笑说要不是看我是女人,就敲掉我两颗牙。于帆摔了堆钱在我身上,提裤子走了。我遗落在原地,呆坐了两小时。后来我抖着手将衣裳一件件穿好,给付海生拨了个电话,说付哥,你还要我不?他哑着嗓子:「宋时你说什么呐?别想东想西。咱俩,那么些风浪都过去了。咱俩日子还长着呢,不就是受点挫折么,你这人怎么……」他说着说着,自己都哽咽了。我说行,我知道了。其实付海生,他当时如果跟我说实话,说他是介意的,说他不要我了,或者直接破口大骂我一顿,我也就从那窗户口跳下去了,一了百了。再没后头那些事了。3.我退到马路对面,给付海生打了个电话。他随手接了:「老婆,哪儿呢?今儿咋样?」「就那样,」我扬扬手,「我在对面,刚在你身后。」付海生脸色一变,弓起身子,想追我,又被狐朋狗友们拉住劝酒。「我回去跟你说啊。」「不必了。」我顿了顿,「生日快乐。」风那么大,我一个人走回家,路灯孤零零的,灯光黄的有些惨淡。我找人搬家,重要的带走,不重要的,扔掉。最后房间就有些空了,像我来时那样。我跟着付海生从村里出来,磕磕绊绊到如今,大事小事也经了不少,苦没少吃,也就是憋着一股子劲儿:我不想像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样,被家暴、被出轨、被逼着老母鸡下蛋一样的生孩子生到子宫脱垂,我想像个人那样活着,靠自己双手双脚,看看能见出个什么天地。可惜了。付海生其实背着我找了挺多女人,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大学生,我心里头有数。我只当我跟于帆那事伤了他,他心里憋屈,找渠道发泄,便没说破。却不想,我跟他十几年,也就落了一个「脏」字。我倚在门口,静静抽完最后一根烟,高跟鞋踩着,一下下将烟头碾灭,低头想想一些事,却不知该从何想起。只得腮帮子鼓了鼓,挥手叫师傅搬家。4.付海生给我打了两百多个电话,我没接。他就发了几百条微信,来来回回就那几句:干嘛去了?怎么样了?你是故意要跟我赌气对吧?回家吧,别闹了。他连道声歉都不肯。一个月后吧,付海生亲自来我公司,我叫保安拦住了。付海生当晚给我发微信:宋时,你玩真的,是吧?我一根根抽着烟,桌上圆珠笔被我失了节奏的,捻过来捻过去。我惊讶于自己的冷血。过去的我,明明是个玻璃娃娃似的小姑娘,一直挺乖挺听话,努力读书考上重点高中,可家里人让我的双胞胎弟弟顶替我上了,说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嫁人的,自有夫家供养,读那么多书没用。也没什么怨的,不是我一个人,我们村都这样。我就帮爸妈看小卖部。那时候可羡慕能上高中的付哥他们了,整洁的校服,朝气蓬勃的脸。付哥来我家的小卖部买薯片,我每回都给他留他最喜欢的口味。他和朋友们哄笑成一团,谈论着我听不懂的生活,我就装作清点货物的样子,偷偷的听,瞄一回都眼巴巴的。付哥在县里读书,常给我写信说他的趣事、见闻。我觉着付哥好厉害呀,不像我,什么都不会。我明明是他小尾巴的。我明明,是被他气哭千回万回,只要他站我面前,唤我一声「宋时」,我就能赴汤蹈火,抱他脖颈一遍遍说「我爱你」的。结果有些东西,忽然间就碎掉了。原来爱,真的是会消失的。5.易蔓打电话,约我面谈。她就是那个坐付海生腿上的小姑娘。我拒绝了。她没资格见我。她就在员工食堂堵我。小姑娘扯着我袖子,红着眼仰头看我,哭鼻子说我再不同她谈,她就要闹了。我带她去办公室。「姐姐,付哥心里是有你的。」她接过我给她倒的茶,有些局促,「这段时间他真的不好过,你不知道他憔悴成什么样……」小姑娘说着说着,弯月样的眼睛又水汪汪了起来,她咬着下唇,「只要我付哥好,姐姐,我可以退出……」她哭起来真好看啊,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他情况既然这么不好,你该多关心他才是。」小姑娘愣住了。我淡淡说姑娘啊,你男人受了伤,你来求我安慰他,没这个道理。那是你该考虑的事,道德绑架我,不应该。小姑娘眼圈红了,说你们这么多年感情……我目光沉沉看向她,她眼泪雨点儿般掉下来,小声嗫嚅说,那就当我求你……「好啊。」我倏的站起身,「你给我磕三个头。」小姑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愣住了。我俯下身,拇指摁上她唇梢:「小姑娘,这世上人想得到什么,是要拿东西来换的,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不是所有人都是付海生,你撒个娇,就什么都答应你。」她愣今儿第三回了,没法理解。这姑娘18岁,圆圆的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像无辜的兔,开口就是家境贫困的大学生,说话时眼神向上,有意无意露出小半个雪白脖颈,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然后心安理得用着付海生给买的海蓝之谜。这或许就是付海生说的「纯」。我18岁那会儿跟着付海生攒第一桶金,一包泡面背着他吃了三天,也没想过和向我示好的老男人出去,从来都没想过。论条件差吧,我们村,女孩子连高中都不会给上的。很遗憾,我不靠卖惨活着。6.我跟付海生经济方面牵扯的很深,要切割得委托律师。我打电话给法律顾问,他推了其他业务,20分钟后出现在我面前。陈墨这人长得好看,也年轻,才27岁,总是西装笔挺,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他就职于本市鼎鼎有名的银座律师事务所,前后处理过几个有社会影响力的大案,年少有为。我毫不掩饰对这个年轻男人的欣赏。我和陈墨,是在最低谷时认识的。那时付海生刚破产,我陪着他跟过街老鼠一样。那么多讨债的人堵着厂子大门,穿着孝服扎着花圈,扛着他的遗像,叫嚣着要他滚出来给句话。付海生翻窗户先走了,推我出去给人解释,他说你一个女人,那些人总不会打你吧?我想也是。陈墨当时才刚参加工作,是政府指派过来协调我厂事务的破产管理人,他想了想说我跟你一道去解释,我这边有政府背书,大家总得相信政府。我说行,谢了。结果我是万万没想到:闹事的债权人中,有个工伤没得到赔付的。他老婆死了,家里小女儿等着要钱上大学,也是被逼到绝境了,薅起一瓶浓硫酸往我脸上泼,要不是陈墨眼疾手快将我推开,我早毁容了。可那浓硫酸有一丁点儿溅到陈墨手背上,灼了铜钱大一片,滋滋直冒烟。见有人受伤,债权人阵脚大乱,堵门风波也就跟和稀泥一样,险险捱过去了。面对陈墨,我很是愧疚。我满面羞惭,说我想给你酬劳吧,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连你的医药费都赔不起,我……陈墨风轻云淡说没什么。见我没说话,顿了顿又说:「宋姐,你要是愧疚的话,帮我资助那肇事员工的女儿吧,我把钱给你。我一男的,资助女大学生,传出去不太好,以你的名义,她拿钱能坦然一些。人活着是很难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这样,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像我一样的好条件。」我赫然抬头看他。他将伤手缩进被子里,红着脸讪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年轻,还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有些东西还是想相信的。宋姐,你不会笑我迂腐吧?」我有些震惊。低头眼睛向下:「不会。」陈墨的话,也算是给了我某种启示。后来全行业的造纸厂都肆意排污,逃避环境监管部门检查,唯有我们斥资千万购买污水净化设备,严格管控,定期报环保局备案。这决定,我做的。我说了算。7.陈墨今儿的迅速出现,还让我挺意外的。我倒了杯茶给他:「我记得你下午有个庭要开,我就这资产分割的小事儿,你叫个助理来记一下就行,亲自过来,倒让我受宠若惊了。」「我是担心你。」「担心我?」我笑了,摆摆手。「不过说来,人也是奇怪哦。我从小就跟着你付哥,这些年也经了不少事。小时候吧,觉着你付哥没了,我肯定得为他殉情,他不要我,那天都得塌了。后来在外头也干了这么多事儿,被打,被骂,被侮辱,被逼债……成功,失败,一无所有,从头再来……慢慢的性子也磨的……说好听点,叫处变不惊,说不好听,就是苦惯了,用那个王小波的话,怎么说来着?」我给陈墨添茶,「——像挨了锤的牛。麻了。不过就是感情失败,我这短短几十年,失败的事不要太多哦。」陈墨看着我,目光中缓缓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痛色:「宋姐,我知道你,你平时做事雷厉风行,很少说这么多废话啊。」「别骗自己了,宋姐。」陈墨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吧,就跟刀子一样直挺挺扎在我心上,那个后知后觉的疼啊。我侧头望向窗外,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的,「哗啦」一下。我不动声色抹了抹,谈事情就谈事情,哭哭啼啼像什么样。挺久没见陈墨了,谈完事,我送他下楼,不慎碰见了付海生。他目光落在陈墨身上,当场给气笑了:「无缝衔接啊,宋时。你还要不要脸?」「我要不要脸,你心里头没点数?你自己都说我脏了,还来问我要不要脸,你想听什么?」付海生目光垂向脚尖,嗫嚅说我那是口嗨。我突然觉得拉拉扯扯蛮累的,便咬了咬下嘴唇,四下环顾:「付哥,算了吧。这么多年了,给我们留一个体面。」付海生还想说什么,我委实烦了,侧头看陈墨杵在那儿,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他领带,踮脚给吻上了他的嘴。陈墨……没反抗。回头看,付海生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眼底的光都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愤怒,极端的愤怒。他一拳向陈墨飞过去,我想都没想,直接挡在陈墨身前,他是无辜的。付海生那拳挺重,刚好打在我肚子上,逼得我后退几步摔了个屁股蹲,半天爬不起来。他忙过来拉我。「挺疼吧?」我问付海生。「什么?」「你看我最后还是找了别人,感觉挺疼的吧?」我说,「这些年,我看你找了多少女人,你怎么没想过我疼不疼?」他有些尴尬:「你知道了?」「我全都知道。」「嗨!那都是……」「玩、玩、而、已。」我替他说了出来。我有些无奈,抬头看他,不知不觉红了眼,哀求说,付哥,算了,你放了我吧。一如当年,他手插口袋,一手举着伞,倾斜了我半寸,我蹲在地上,伸手去拉他衬衫一角,红着眼哀求说付哥,你带我走吧,怎样都成,我真的不想这么活。「好。」时光重叠,我们两个,像和从前的自己面对面。他沉默了会儿,点头,说:「好。」8.当年我双胞胎的弟,顶着我的名字,上了重点高中,考了个三流大学。他一进大学,就找了个城里女朋友。长得不好看,145cm,160斤,但家里挺富的。现在回头看,那姑娘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娇纵。姑娘对我有敌意。因我长得极美,我弟么,自然极帅,也就跟吴彦祖差不多吧。坦白说如果我家家境能好一些,她这个样貌,我弟是看不上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可她会给我弟买他最喜爱的篮球鞋、耳机、手机、衣服……大抵是自卑吧,她一再贬低和打压我,打压我的家人。她会把她不穿的衣裳丢给我,这没关系,就不用我家花钱给我买了,我穿着宽一点,短一点也没关系。可我受不了她把她不穿的衣服丢给我妈,以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神态,跟我妈说,给你了,我就当捐贫困山区了,你们一家子乞丐就别嫌馒头黑了(好个一语双关)。我当即扇了她一巴掌。她跑了,我弟为她跟全家闹翻了,借钱买礼物哄,捉我去给她道歉道歉道歉。我受不了。我妈说就咱家这条件,你弟能找到个媳妇儿,不错了。我受不了。我就是心高气傲。同样是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我为什么要这样活?后来我爸生病死了,失了劳动力,家里光景日益惨淡。付哥没考上大学,一直在城里打工。我爸死的时候,他冒雨走到我面前,倾了把伞。我抬头看他,说带我走吧,带我去找钱吧,怎样都成,我真的不想这么活了。付哥突然将我摁在墙上亲,我虽吃了一惊,但也不觉讨厌。在我眼里,我一直是跟我付哥一块的,也一生一世,会在一块儿。我像个小尾巴,跟在他身后,追着问,付哥,你这是答应了吗?带我一起?付哥回头朝我笑,伸手摸摸我的头。他朝我笑的时候,雨收风住,晴光万里。人这辈子最怕的事,是回头看,回头看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就像偶尔,我会梦见我的父亲。那个老实憨厚的农民,头发短短的,见人一脸讨好的笑,指头缝里都是皲裂的、黑黢黢的,泥土颜色。其实当年他那个病,也算不上严重,可乡下人么,怕花钱,生了病没去医院的意识,就一直扛,到最后回天乏力,就那么没了。现在看,也就几千块钱的事。几千块,我母亲中年丧夫,我和弟,幼年失恃。我要一直在那村待着,成隔壁的翠花、大婶,或者是村人口中插科打诨的俊俏寡妇,从没看见过更广袤的海,也就罢了,可我走出去,我看到了,今天几千块还不够我吃顿好的。再回头看,就知道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到底时光不等人。9.破产风波之后,于帆对我总不老实。后来我们缓过气,生意做的越来越大,进军了房地产,跟他家也算一个行业,贸易上往来不少。就很多事,该谈还是得谈。于帆这家伙有点二愣子,人正经跟他谈判呢,他突然给我来一句,「呦,舌灿莲花啊。」接着拿出根香蕉,自顾自,由下舔到上,再往头上咬一口,冲我努嘴,「试试咋样?」恶俗。我一个人在也就算了,有时候其他人在,他也突然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搞得大家一愣一愣的。我忍无可忍,告他爸了,说帆总这就不是个合作的态度。他爸当天就撤了他的总经理,关家里了。于帆跑我公司指着我破口大骂,说宋时你装什么装?那啥的时候骚的一逼。我就不信你没求我的时候。我直接报警了。抓了他,他爸当我面,给了他一个嘴巴子,各种赔礼道歉,我表面上接受,心里还是觉得恶心。有些二代小开,就是这么的不识抬举。他后来也没敢再惹我,就是在外头颇多造谣,其他人信不信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就是自己其实明白,脱下的衣服,没办法再一件件穿回。于帆那事,说对我没影响,是不可能的,我在办公室装修了浴室,一天洗澡就要洗四回。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每天读挺多心理学书籍,一遍遍强迫自己正视,面对,效果么,也就这样。10.别了付哥,陈墨说什么也要开车送我去医院,有些惭愧的一个劲儿问我,肚子疼不疼,有没有受伤。我笑:「哪那么脆皮啊?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陈墨红着耳朵跟我说对不起。我有点诧异,明明是我对不起他才是。猝不及防,没经他同意,就逮着他给亲了一下。我当时热血上涌,跟个小孩子赌气一样,现在回想,倒有些尴尬了。良久,我说不好意思啊,遇事总抓你顶包。陈墨捉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喉头动了一下。我看到他手背上当年被硫酸溅到的伤疤,更加羞愧了,当年的医药费都没给人家呢。我很尴尬。手忙脚乱中摸到一个盒子,是我这回在西雅图给付海生带的生日礼物,一块劳力士的绿水鬼。当年没钱的时候,付海生看跟他谈生意的大老板戴着这个,跟我说特别好看。他羡慕的眼光,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我上淘宝查了一下,好家伙,十几万啊。我当时就跟自己说,有朝一日,我生意起来了,有钱了,我肯定送他那款劳力士,我的男人,不必羡慕别人。现在终于送得起,却也不必了。我将表拿出来给陈墨,说对不起啊,送你赔罪。陈墨有些奇怪望了我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怎么,宋姐觉得占了我便宜,想出钱打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陈墨一脚刹车踩下,车停在了绿化带旁,他直勾勾盯着我,盯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莫名口干,干巴巴问:「你刚才跟我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耳朵红了:「你亲我亲的猝不及防,我受宠若惊,半天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保护你,害你被打了。实在是过意不去。」「嗨!那算什么?事是我挑起的,是我连累你才对。」陈墨就那么盯着我,盯得我心里发毛,半晌才将目光移开,风轻云淡:「我总是想在你面前,表现的好上一些。」我脑子「嗡」的一声。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了。「陈墨。」我打断他,「别往下说了。」陈墨干笑一声,「蛮遗憾的,」他狠砸了一拳方向盘,「滴」的一声极刺耳,他回头看我,「我为什么不认识你的,更早一些?」11.托陈墨的福,我跟付海生的财产分割,进行的相当顺利。付海生赠我一颗钻石,我没要。他要多给我一些资产,我也没要。他说,我想再给你捉一只萤火虫,可现在是冬天了。我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请我吃饭,助理问订哪里,他说找家又贵又好吃的。我说不了,我们去吃村头那家,大碗扯面,从前最喜欢的,挺多年没去了,突然就怀念了。付海生说行。扯面一点也不好吃。还蛮让我吃惊的。小时候偷了爸妈的钱,扯着付哥来吃,觉着老板娘手艺太好了,那味道,光想想都流口水。爸妈把我屁股都打红了,嗷嗷哭也觉得值。现在竟难以下咽。到底眼界宽了,山珍海味四处都是。饭馆卫生和装修都很差,还不干净,就一苍蝇馆子。没什么意思。什么时候变的?没人记得清了。面吃到一半,付海生打着手势,有些哽:「我们能不能……」我停下揩嘴角的纸,抬头看他。「你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的。」他腮帮子鼓了鼓,「只要你一句话,我根本不会有什么女人,你何必……」是啊,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口嗨。我跟付哥的感情挺深,他心里有我,我知道。我付哥这人强势且骄傲,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小学时他就知道从邻村的小卖部进辣条,涨价一两毛卖给同学。后来他承包村里的沙石、矿产,带我们出去做生意,白手起家,赚了第一桶金、第二桶金……一步步的,走到今天。他是我们村最先富起来的人,还带领我们共奔富裕路。付哥脑子很好,有远见,努力又善于学习,他有自己的野心和骄傲。那回破产,是他唯一的失败。其实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人生么,就是这么的起起落落。他这点倒不至于看不破。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只是,我跟于帆那档子事,将他脊梁骨都压弯了。这没有办法。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我不后悔。只是,我在他身边一天,就会提醒当年的他有多无力。就像当年我站在父亲躺着的破草席旁,他的手在我手心一点点凉掉。我只是站在那里,穿着父亲攒钱给我买的新年衣裳,大红色,很漂亮。而我只能站在那里,呆呆的。也就几千块钱的事。那坎儿,没过去就是没过去。后来,我每花几千块,有些场景就跟过电影一样,闪回在我的脑海里。付哥也一样。于帆那事过后,他没法直视我的眼睛。我不经意间的出神、黯然,或者洗澡时间稍长了一些,我都能捕捉到他眸里不可言说的痛意。那是我们之间,无法触碰的绝口不提。到底我也变了很多,我没法像从前那样跟他撒娇了,我话没那么多了,大多数时间,我都将自己交给工作,我变得冷静而理智。我们之间,每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抬头看,全都弥漫着阴翳。最后我迷上了烟,他酗上了酒。相顾无言,直视一眼,都是痛意。到底时光不留人,只留恨。付哥他找女人的事,开始自然是发泄,是意外,他还不至于故意,后来什么心思,我就不想问了。没意思。他自然背着我,而我自然比他想象的,还要敏锐。他也只能跟人故作猖狂,说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然呢?于帆在外头造了那么多的谣,付哥他脸上挂不住,他那么骄傲一人。也就这样了。其实,就算没有那些女人,我跟付哥也走不下去。我们戛然而止在我爬上于帆床的那一瞬,后来的那些年,全都是故作粉饰的镜花水月,一击即破。回不去了。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尝试。可是,回不去了。付哥用他的酒杯,轻碰了我的酒杯,低头说:「对不住,对你,我有说不出的歉疚。」没关系,我摇摇头,说没关系。全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说不管怎样,我都感谢你,带我见了不一样的天地。我没后悔过,我摇摇头,说我没有后悔过。我心甘情愿,当年你也值得。我站起身,同他告别。他张开手,想抱抱我。我摇摇头,我不愿意,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下雪了。雪大的时候,我转过身,一直朝前走。我不能回头。不知道走了多久,走过多少街头巷陌,多少长街转角。我有些茫然。脚下一绊,我不知道怎么摔倒了,脸栽在雪地里。凉凉的。偏偏还有小伙子骑着野摩托轰隆隆的凹造型,超低音大喇叭放着不合时宜的儿歌:大哥哥好不好,我们去捉泥鳅。突然间那么多的前尘旧事,涌上心头,铺天盖地。付哥给我编蚂蚱笼。付哥给我吃棒棒糖。付哥给我打伞。付哥接我回家。付哥为我赶走一个又一个不怀好意的男生。付哥牵着我的手,蹒跚着,一步步走出那个荒凉贫瘠的小山村,来到这车水马龙的灯火阑珊处。……灯火阑珊处,蓦然回首,雪尽来时长路,只留下满目的不忍卒睹。别想,快别想了,我跟自己说,别回头。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麻木。一抬头,tonight酒吧的招牌霓虹闪烁。我大步进入,要了最烈的酒。我需要酒。烈酒入喉,我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我不胜酒力,很快就双眼模糊,我闭上眼,问自己,我有多久,多久没放肆的哭过了?我双手捂住眼,眼泪瓢泼大雨一样碎了一地,却怎的,也发不出声。12.很久后,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回头看,是陈墨。「好巧。」我笑着向他。他眸里染上一层墨色:「不巧,我一直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看。」我脸贴上酒杯,撩起眼皮看他,呵呵的笑。那样年轻的面容。朦胧中,我看见我付哥站在我面前,时光好像回到了最初。最初,他还是个少年,眼底有光,心里有梦。往那儿一站,就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付哥他搂着我的肩膀左摇右晃,凸出的鼻尖蹭着我脖颈,我痒的咯吱咯吱笑时,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畔,说你知道我这辈子奋斗的意义是什么吗?是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好啊。」tonight酒吧里,我侧脸贴着酒杯,斜眼看着面前来人,漫不经心说,好啊。我站起身,没走几步,就跌进那人臂弯里了。夜沉沉压下,空气变得寂静而稀薄,霓虹灯氤氲出薄薄的光圈,模糊到有些黏腻和不堪。我醒来在一张极干净的大床上。穿了件白色的男士衬衣。我的头剧烈的疼,眼前华美的吊灯晃得我眼晕,这好像是座极简装修的别墅,我一个激灵打床上坐起,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昨晚一切。有男人带我回家,他生的很英俊。我醉的恣意,有些嚣张的揪着他衣领,踮起脚上去就是一个火辣辣的热吻。付哥……我一遍遍喊着。梦境里,我一遍遍呼喊着他的名字,像和父母走散,遗落在广场的孩童,像无边洪水里抓了根救命稻草的遭难者,我说我们走散了,可是我们那样好,我们怎么就走散了呢?这些年,生活早就教会了我,结果就是结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可能是天意吧。可我还是想问,我就是恨,我不甘心。「凭什么弟弟的第一个女朋友可以肆无忌惮的侮辱我的母亲,我父亲只能躺在破草席里?凭什么那点过桥资金对于帆来说只是动动手指,等我们捱过那个坎儿,四个月重组后就会还给他,给高额利息也认了,却要我像个妓女一样,任他欺辱作践?」「他们之中,有哪一个比我有本事,比我高贵?」我歇斯底里耍着酒疯。「没有,」我面前,被我扯住领口的男人喘了口气说,目光沉沉望着我,「没有的,他们都不如你。」「所以……」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所以宋姐你从大山深处,从那个被社会遗忘的角落走来。如今你的弟弟和他心爱的善良姑娘结了婚,他们的孩子会在爱与美中长大。你的母亲,在三亚的滨海别墅中安度晚年。而你所在的那个荒凉村庄,已经在你的投资和扶持下,努力开发旅游业,修了新路,家家户户起了高楼,建了医院、公园、学校,像个美丽的小城镇。你是优秀的企业家。这才是真正的共同富裕啊。」我低下头,醉醺醺的,我抬眼,泪眼朦胧望向他:「所以现在,不是只有男孩子才能读得了书了吧?没有光棍儿买老婆了,没有人看不起病拖着等死,一切都有变的更好了吧?」「是的。」我的脑袋耷拉下来,头发湿漉漉的,感觉自己像条丧家之犬。「那我呢?」我一遍遍想,那我呢?自始至终,我要的都很简单啊,跟付哥有间温暖的小屋,不用为买菜钱发愁,一个礼拜能吃顿肉,再能买些好看的花衣裳,无灾无病度过这一生,我就心满意足到打嗝了。可是如今,这城市的万家灯火,那样远,没有一处,与我有关。我遗落在时空里,前无去处,后无归途,就那样茫茫然站着,听着远处传来的空旷钟声,一声,接一声。「没办法,总得有一代人,伤痕累累,将这一切搭建。」我面前的男人说。我大笑一声,仰面向后躺去,柔和的大床托起了我,有些东西醍醐灌顶,我在一瞬间清醒,似乎也没那么恨了。是啊,总有一代人……我的后代,必不如我这般颠沛流离。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迷迷糊糊记不清了。醒来后就穿着这件男士衬衣,整个人懵在原地。我这是……酒后乱性?荒谬!我心下大骇,忙摸了摸自己后腰,不疼,也没什么口子,我的肾还在。有些美味从厨房里传来,像是虾子,鲜的我发馋。年轻的男人穿着雪白衬衫,黑色西裤,打厨房里走出,他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手中托盘里搁着一碗海鲜青菜粥,我仰头看,是陈墨。我想起来了,昨晚捡到我的,是陈墨,同我说话的男人,也是陈墨。我忽然松了一口气,觉着幸亏是陈墨。陈墨一脸灿烂的向我笑:「去洗漱吧,大清早的,喝点粥。」我看着身上的男士衬衫,一张脸成了死灰色。「我们,这……我……」我搓着手尴尬。「那没办法。」陈墨笑,「宋姐你昨晚跟条八爪鱼一样爬在我身上,我没办法。」「……」我整个人都红了,八爪鱼被煮熟了。「宋姐……」陈墨凑近我,「你不至于玩不起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沉思了半晌,「我从来不玩。」我决定实话实说,「坦白说,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要不,我们处着试试?」「不好。」我皱皱眉头,「饶是几年拉扯,我也没忘掉付海生,这对你不公平。」「我又不在意,」陈墨风轻云淡,「要不,试试拿我疗伤?」「……不行。」「我还是可以的吧?」陈墨耸肩四顾,「我感觉我也没比付海生差多少。各方面。」我有些无奈:「年轻的小姑娘那么多,你喜欢我什么?」「年轻的小姑娘是很多,但像宋姐这么赤诚勇敢,重情重义的,基本没有。」得,这马屁拍的,真是舒服。我笑了,我说陈墨啊,我明知道自己没那么爱你,还答应你试试的话,是不是有点渣?陈墨斜睨我:「我还怕你渣吗?愿赌服输,放心,我没那么脆弱。」13.人到中年,步入平淡。谈个恋爱,实在没什么心思像小姑娘一样嘤嘤作闹。也玩不了那些「你爱不爱我」,一遍遍重复着确认他人心意的游戏。我也不需要确认。爱怎样,不爱又怎样?大家都很忙。合则来,不合则去。有事说事,有矛盾解决矛盾,认真沟通,简明扼要就是。所以跟陈墨谈倒还挺有效率,相处下来,有了问题,彼此都能说清,倒也没吵过几回架。还挺合拍。我发现陈墨倒还挺有钱的,是个实打实的二代,家族资产遍布影视、文化、地产、机械……好像做律师,也就是个副业。嗨!就是玩儿。我没心思打探,我手头这一堆事,手下一群员工要养。我替陈墨资助的那个女大学生(泼我硫酸的工伤员工的女儿)毕业了,读了清华的研,临床医学专业,目前在跟着教授攻克些医疗难题,疫情期间加班加点,也算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我真为她骄傲。好感慨,人的命运啊,有时候还真就系于一瞬。陈墨这人对衣食住行一直不怎么讲究,觉着阳光干净、商务得体就行,品牌什么的都不太在意,不难养。陈墨在我们当地捐钱建了好几个学校和图书馆,没留什么名,挺能舍得。对比一下,我觉得自己还挺小气的。我就毫不掩饰的夸陈墨,几乎都想给他送个锦旗。我说他身上,有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最初的纯粹。陈墨倒严肃起来了:「宋姐,那不一样。我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本来就能选择自己想干的事,随心所欲,对钱也没什么概念。但你不一样。你吃过很多苦,却依然在保护美好的东西,你前段时间也感慨,说你的村子繁荣起来了,如今女孩子也会被送过去读书,你投了很多钱去改善本地医疗卫生条件,已经是大功德了。你也说过,希望大家都好,不想再有第二个像你一样的姑娘。我的纯粹,是历事较少,而你,是蓬勃和不屈的生命力。我若处在你的地位,心理扭曲的概率更大,是万万做不成你的。」我笑:「得,你倒将我夸出花来了。我就一苦命人。」陈墨的眼睛瞟向一边,语气中几分苦涩,他低声说:「宋姐,付海生那样对你,你到现在,都没说过他半句不好。天下没几个女人,能有你这般豁达。」我淡淡一笑,付海生。这个名字赶心头一提起,便是无尽的痛意,所幸那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慢慢减少,我知道终究有一天,会归于无,我忽然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我目光下垂:「人无绝对的好,也无绝对的坏。没有他,不会有今天的我。没有他,我大概率是村头的小花王婶,在鸡毛蒜皮中挣扎一生。这些年,付海生对我也有太多好的时候,那都不是假的,我情愿记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一辈子这么长,总不能在过往的失败和不甘心中变得面目丑陋,人啊,总要努力成为更美好的人。」陈墨看了我一眼:「你说得对。」而事实上,我的确在拿陈墨疗伤,所幸效果不错。这点我跟他明说了,我说我哪天要不愿疗伤了,或者是觉得没意思,便会随时离去,到时你别觉得我凉薄,或者翻脸不认人。陈墨微笑,第一次伸手拍了我的头:「普通恋爱,任何人都有权利,随时离去的。」14.于帆这人阴魂不散。不出息的二代就是这么的没趣:浅薄的人生找不到立足点,微薄的智慧撑不起独立人格,精神内核软哒哒的,像一滩泥。公司公司做不到人前头去,也就只能在女人这块儿打转转,来显示自己的能力。这些年于帆在我手上吃了不少瘪(谁让他嘴贱作弄呢),老是背地里搞小动作对付我,但我早已不是过去的我了,他讨不了好。后来他又把矛头对准付海生,海生本就强势,现在经过历练,也稳健了很多,不再暴跳如雷起来打架了,便暗中使了个绊子,让他爸的公司损失了8000多万,肉疼的一批。于帆傻了吧唧的故技重施:搞不了你,就搞你的女人。他开着个骚包的跑车,赶易蔓校门口送花送礼物,再一通甜言蜜语,说什么「我满脑子都是你」「我输液,想你的夜」之类的土味情话,易蔓很快就沦陷了。小姑娘么,满脑子的粉红泡泡,太容易将一些东西误认为是爱情了。哪来那么多爱情啊。她要直接蹬了付海生,跟于帆的话,我倒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付出代价也算不上错,可这家伙偏偏在付海生跟于帆两个人之间首鼠两端,两边都想吃。——并且自以为聪明,以为男人都是智力低下的舔狗,没她活不成。……人有时候真得认清自己。认知有限的人,总以为别人跟他一样蠢。要真这么蠢,那我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这么多年,都白干了呗。付海生想都没想,就将她丢给于帆了,搞得于帆还挺没成就感的,玩儿两天给晾一边了。易蔓她想不下去。人啊,由奢入俭难。被男人供养了那么久,眼光再调不下来了,追她的男人经济实力都一般,她朋友圈都是各种搔首弄姿的自拍,以及「被狮子保护过的人怎么看得上野狗」「你背三万的包,男人就会送你三万的包」之类的迷惑发言,什么想法一览无余。她以为自己配得上,以为自己掌控得了……并且极幼稚的认为是我在暗中挑拨(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跑来我公司闹,说是我在挑拨她跟付海生之间的感情,说我两面三刀,说我嫉妒她的年轻。……拜托,我在做项目,我在工作,我很忙,我没空想。而且,我也没觉得我是在靠年轻貌美活着。我都有些烦,为什么有些年轻女孩的脑子,将人类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能归结为男女那点事儿?我就不能搞点事业,不能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不能为万世开太平?思维不在一个维度,说不通,我挥手叫助理送客。易蔓女孩子家家的,当众骂骂咧咧,真难看。于帆也不消停,又过来找我的茬,理由是我没怎么给他脸。很好,我也不想给他脸。特别是他在知道我跟陈墨在一起后,就活动的更频繁了。陈墨的爸跟于帆的爸年轻时曾在一个部队里待过,于爸是陈爸下级,陈墨跟于帆也算是点头之交。有次宴会,我跟陈墨出席,于帆也在场,本来和和美美的,宴会散了,一众人往酒店外头走,陈墨为我拉开车门,结果于帆窜过来,傻了吧唧的当我面给陈墨来了一句:「呦,开车门呐,你还真拿她当个玩意儿。」这几年,于帆当面损我的不是一回两回,我早都平静了不在意了,他再开口,我直接怼回去就是。——我有时候还蛮无赖的,他跟我的那档子事儿,我根本就不承认,他又没证据。于是便经常在我面前舔嘴唇,阴阳怪气说他当年怎么没录像。我常反唇相讥,说你要录像,我有一万种方式能把你送进去。但他今天当着陈墨的面说,我听了后就很难过。没来由的难过。甚至想哭。我一手扶着车门,都手足无措了。陈墨撩起眼皮看了于帆一眼:「你老婆才是个玩意儿吧?」陈墨指了指他:「醒醒,你没老婆。圈子里,哪个正经姑娘看得上你?你家老爷子低三下四求了多少回亲,人姑娘家里怎么答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还拜托我爸做保,我爸以自己不会说话当借口推托,你们心里都没数?我爸是嫌丢人。没本事的人,才满脑子男女那点事儿,玩几个网红就当自己是个人物,欠的钱还上了么?」于帆一口噎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也没敢说什么,撂了句狠话,咬咬牙走了。上了车,陈墨回头看后座的我:「别跟那小子一般见识,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打开车门就往下走。陈墨下车攀住我:「怎么了?」我舔了舔嘴唇,抖着手摸出一根烟,我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自从跟陈墨在一起。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抽。我笼着手点着,吐了口烟圈,目光又变得从前那般漫不经心,「是啊,」我四下看看,「于帆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是为钱爬过他的床,他往外传的那些都是真的。你应该听过吧。」陈墨明显愣住了。我哈哈大笑了一声,一步步的往后退去。秋风乍起,一地的梧桐树叶在我脚下凝成了漩涡,摇摇欲坠着,即将被吞噬。窒息感迎面而来,慢慢的,铺天盖地。又来了……又来了……我闭上眼睛,眼泪簌簌而落。我忽然间便明白了,我还站在原地,这些年我以为的平静和不在意,都太表面太肤浅,那个坎,我根本就过不去。而我,似乎开始在意陈墨了。我在意他对我的看法。我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真是件不好的事呢。当初就不该说什么试试,是为上床那事儿给他个交代吧,也是给自己找个人来疗伤。哈。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只蜗牛,稍稍探出些触及某些事的头,就「噌」的一下缩进壳里,而那壳,我这辈子都褪不去了。就这样吧。我扯了扯嘴角,耸肩摊手,将风轻云淡的模样做了个十足十:「陈墨,你也看到了。有些事没法子,分手吧,我们。你自己说过的,愿赌服输。」陈墨的目光看向鞋尖。我哈哈大笑着,转身便走,刚迈出一步,便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怀里。他的头埋入我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畔。「是为那回破产的事吧,我就说么,」他低声说着,「我很抱歉,真的,」陈墨将我抱的紧紧的,似要融进骨血里,他说,「那时候我只是破产管理人中的一个普通员工,负责的只是债权登记,梳理破产原因、重组等都轮不上我。你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对不住。」他说:「宋时,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让你在于帆那里受那种委屈,对不住,我当年不知道你有这么的难,真的。」他说着,一拳打砸车头上,直将车头都打的凹陷了进去。我一把攀上他胳膊,我怕他打疼了手。「都过去了。」他抱住我,低声呢喃,「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好的就是。」我忽然间就落泪了。15.陈墨的欧式别墅里。他抱着我的腰,吻住我的嘴。他的吻很清新,像夏日,树影婆娑下的柠檬甜味,有些渣的小胡茬婆娑着,蹭着我的下巴。我整个人都酥了。说实话,我还蛮对不起他的。我这人做事洒脱惯了,不喜欢拖泥带水,也常常向内观照自己。我的心没有清空,说付海生没位置,连我自己都不信。可是。天地开始重叠。四目迷乱。我像一尾失了水的鱼,带着那种挣扎求生的渴望,被铺天浪潮拍打。主动或被迫的,在一团浆糊里昏天黑地。我看见一条幽暗的路。付海生站在起点,我向前走去,我走过他身边,孤身一人。我闭上眼,我跟了别人,我断了所有的退路,近乎是强迫式的,告诉自己绝不回头望。陈墨指节分明的手扣住我的下巴,强迫我张开嘴来。他将我的嘴唇咬的死死的,带着些蛮横的侵略气息,一遍遍问我:「我是谁?」「陈墨……」「大声点!」我绷住脚背,嘶着嗓子:「陈墨!」他似乎很满意,搅弄得我精疲力竭后,抽身出去。「不必对我愧疚,」陈墨双目盯着天花板,「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普通人的自私、残忍、凉薄、冷漠,我全都有。你没对不起我,也不必觉着对不起我,更没必要因为这份对不起而迁就我什么。」陈墨抬手挡住眼,「论过去,谁没个过去啊。我也不小了,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张白纸吧?你又怎知我过去不是个浪荡子,到处骗姑娘?」我呆呆一愣。陈墨捏了捏我的脸:「醒醒,宋时,你没那么伟大。你是不知道你有多漂亮吧?你怎知我不是馋你身子?我是个正常男人,要睡到像你这样漂亮的其他姑娘,人至少得问我要一套房,还理直气壮。也就你会觉得对不起我。」「什么?你只是馋我身子?」「你的关注点啊……」陈墨愣半晌,「你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笑了,「宋时,你还蛮可爱的嘛!」顿了会儿,他又极兴奋的凑上来,「怎么?怕我只馋你身子啊?开始在乎我了?开始患得患失了?」我一只手推开他的脸,我自然知道他是在宽慰我,又难免有些黯然:「像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不多?」他斜眼睨我,「世上就我一个好吧。不过宋时你也真矫情,海王听过没?约炮知道不?别人浪到飞起也没觉得有什么,就你苦瓜脸……要为这事跟我提分手,我肯定不答应。」「……那你给我一套房?」陈墨「哇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好啊,宋时,这套别墅怎么样?你一会儿就搬进来。不喜欢我重新装修一遍,按你喜欢的风格。」他将我圈在臂弯里,「你做这里的女主人,我寄居。」我笑着推他:「傻样。」陈墨的头晃过来晃过去:「你要叫,死鬼~」……好吧,年轻人就是这么的活泼可爱。陈墨叫人做了个蛋糕送过来,说是要庆祝我们的第一次,我被他说的有些脸红,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第一次?「那次在酒吧……」陈墨嘴角直抽动:「宋时你还将我想的挺龌龊的嘛,当时你睡的连意识都没有,我爬上去干那事儿有什么意思?我是那种人?你衣服是家里阿姨换的。」「……那你为什么要认?」陈墨这就笑的有些奸诈了,淡淡抿了口酒:「因为我把你看透了。你这人感情上被动得很,跟了谁就一心一意,谁能强势牵着你你就跟谁走。我就是要利用你的这点儿心思,赖上你。事实证明,我成功了。」?!什么?搞了半天,我才是那个猎物?!我有些无奈的弯下嘴角。陈墨圈住我:「现在知道我不是好人了吧?」他搂着我肩膀左摇右晃:「宋时,你现在完了你知道不?劝你识点时务,除了爱上我,你别无选择。」……好叭,年轻人就是这么的活泼可爱。感染的我皱巴巴的一颗心,都逐渐年轻和平展了起来。16.人不能太早的接触快钱。人最好不要碰超出自己能力控制的东西。否则容易沉沦。这还没多长时间呢,易蔓就将脑子用在了四处勾男人身上。——估计是没少学习鸡汤。陈墨从前开个小破现代来他律所上班时,易蔓看都不看一眼——虽然他长得极帅。后来我跟陈墨在一起了,听说她在背后对我挺不屑的,说我人老珠黄,仗着有两个臭钱,包养小奶狗。啊这。我对着镜子照来照去,丝毫看不出自己有哪点儿人老珠黄。陈墨是小奶狗?嘿嘿。这形容还挺可爱的。就这样吧。后来易蔓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了陈墨的家世,就老找借口往陈墨跟前凑,什么公交车上被色狼骚扰了啊,什么自己又被猥琐男觊觎了啊……跟个小哭包一样凄凄惨惨戚戚,跑律所找陈墨进行法律咨询。……陈墨做商事案子,做公司并购重组,不接她那种鸡零狗碎……陈墨叫助理通知她,一来是报了个价,律师费百万以下的案子,没谈判空间。二来叫她另请高明。易蔓悻悻跑了十来回,磕了钢板后就不再去了。她朋友圈又变成了:有钱了不起啊,女人还是要自立自强。冲——独立女性最美丽。你想要的,一定能拥有。只有自己优秀了,才能碰得上惊艳的人。配上自己游艇出海,P变形了的美照。……其实我还没游艇出海过,忙,没顾得上。突然被她勾的,有点想出去玩,这几天就提前将工作安排了下,想下个月邀陈墨一起去,不得看他有没有时间。结果电话还没打出去呢,又看见易蔓朋友圈发了九宫格,是打卡本市最奢华的一家西餐厅,最中间的C位,是她跟陈墨的合照。她比着剪刀手,一脸开心的笑,整个人都要倒进陈墨怀里了,陈墨也在笑,就是那种挺普通的笑,看不出有什么意思。我丢下手机,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了。工作工作。晚上陈墨打电话过来,我没接到。他就打我办公室座机,助理接的,跑过来跟我讲,说是陈墨叫你回家吃饭,说他做了西餐。我皱着眉头,说你就跟他讲我挺忙的,没时间。陈墨后来就没再打过来了。这一没打,就是整整一个礼拜。该死,我竟还有些期待,我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就这样吧。我又低头点上一根烟,让司机先回去,自个儿一个人,手插口袋走上街头,灯火阑珊的,我一个人一直走。这会儿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暖风吹过来,我竟莫名觉着,有些冷。成年人之间就是这样,太多事心照不宣。分个手不说破,分手了也像个没事人。就这样吧。没几天,于帆家的蓝海置业就出了暴雷,新盖的楼倒了(就是偷工减料,无限制压低成本),恰逢国家要在本市开个挺重要的会,所以造成的社会影响很不好。银行一受到惊吓,直接宣布贷款提前到期。做企业的都知道,银行抽贷,那无异于釜底抽薪。于帆爸也找了挺多担保公司和中间人,甚至政府居间协调,倒也不能说没用,银行暂且同意考察考察。这事看起来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没了。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于帆出事了。人家几个受他害的姑娘一爆出来,那可是不得了。热搜上了三天三夜,他公关了半天,卵用没有,直接被警察叫去询问了,不到一个礼拜,检察院批捕了。给受害姑娘们做法律援助的律师我还有一面之缘,跟陈墨关系不错。一时间于帆和他家的蓝海置业泥潭深陷。其实吧,那风月场上的事,还够不上对一个企业的致命打击,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则是有人匿名举报,拿出实锤证据的偷税漏税。这一下,社会公众彻底失去了信心。大额债权人起诉破产。政府实在看不下去,法院宣布进入破产程序。树倒猢狲散。承办蓝海置业破产业务的管理人是陈墨的团队,他业务做得好,几乎要垄断了。我听了这些消息,一时间也挺唏嘘的。人生就是这么的起起落落,手上不干净,春风得意时埋下的雷,总有一天会引爆。处理了一天工作,下班时我车被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截停了。还以为是有什么纠纷呢,我让司机下去看,还没来得及,一人从前面的车上下来,敲敲我的车窗。是陈墨。一脸灿烂的笑。陈墨伸手捏我的脸:「哇!宋时你这个人好凉薄啊,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来找我是吧?」我一把打掉了他的手。陈墨根本不搭理我,继续伸手捏来捏去。看我有些愠怒,直接拉开车门将我给扯出去了。陈墨力气很大,我挺用心反抗了,还是被揉成一团搁怀里,半拉扯半强迫往他车里塞去。我大喊司机:「王叔救我!」陈墨冲王叔比了个手势,王叔站在原地尴尬,救我不是,不救我也不是,最后给了个「两口子打架,关我屁事」的表情,任由我被陈墨塞后座了。「陈墨!」我愠怒护着被他扯的乱七八糟的衬衫领口。他摁我在车后座上,低头就是一个霸道的吻。我挣扎了几下推不开,就闭眼由着他去。好一会儿,陈墨才亲完了,摁了我脑袋一下,拉开车门进驾驶座了。而我好似遭了难,顶着被他揉乱成鸡窝的头发,一脸无奈坐在后座上。陈墨将我栽回了家。下车敲敲车窗:「奶奶,还生气着呐?」我冲他瞪着金鱼眼。「你再生气,我可就越来越兴奋了啊。」???「宋时,这醋好吃吧?你再吃几天,最好寻死觅活的,那我就觉得我更重要了。」……他敲了我的脑袋一把:「不过,气坏了身子,我可就舍不得了。」「瞧瞧,我这不屁颠屁颠来赔罪了吗?顺道送你个大礼。」我撩起眼皮:「别说是你的别墅。」「那哪儿能啊?那玩意儿,你怎么看得上啊?」我抱着胳膊饶有趣味:「哦?」「手头现金流怎么样?接手蓝海置业,吃不吃得下?」我登时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蓝海置业如今出事,势必会将核心资产打包出售,肯定得引入新的投资者接盘,而我们作为同行,对于蓝海留下的一些优质资源,肯定是眼馋的。「这得竞标,」我想了想,「我这边现金流跟不上,蓝海置业……吃下没把握。」「跟其他企业合作呢?」「得谈,这需要时间。我想想。」陈墨促狭笑:「我爸有投资公司,要不,考虑下跟我这块联手?」他这么一说,我可就兴奋了。陈墨为我拉开车门:「怎么,现在愿意下车了?」我狠瞪了他一眼。我进屋吃了顿饭,又跟陈墨就蓝海置业的事,讨论了半晌,觉着这项目有戏,盘算着明天跟董事会报备下,着手竞标。吃完饭,我叫车回家。陈墨打后面抱住我的腰:「还生气呐?」我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觉得,你爸那块儿答应给我投资,有些事就可以算了,那这生意我可以不做。这是两码事。」「好吧,我摊牌了。」陈墨耸肩,「于帆那档子破事,我捅出来的。他可以说是我送进去的。我见易蔓,就是利用她,从她那里了解情况的。有些女人比较八卦,她又恨于帆,还在他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我之所以背着你,就是不想你觉得我这手段下作。我说过,我想在你面前表现的好上一些,但没办法啊,被你发现了。」……我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别问我为什么要搞于帆,我看他不爽,行了吧?再说,他要真没什么问题,我搞得了他?」……我愣了片刻,伸手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陈墨像只小狗,在我脖间蹭来蹭去,他瓮里瓮气:「宋时,我现在解释清楚了。你看我多乖啊,接你回来,还给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就、不能换我的女王陛下,在我这儿留宿一宿?」我被他的语气逗笑了,回头板着脸说:「有些事,你还是得让我知道。」「好啦好啦,」陈墨去牵我的手,「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再没什么,是你这个VIP不能知道的。」我被他激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18.七月中旬的时候,陈墨跟我出了趟海。海天一色,是那种极为澄澈的蓝,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边无际。蓝海公司接盘收购的事,进行的颇为顺利;于帆的罪名坐实,被判了十三年;易蔓看着跟陈墨没戏,便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又一个颇有资产的男人,随便吧,这世上,有经济实力的男人那么多,总会被她捞上那么几票,反正都是些与我无关的事了。逛了一个多月回国,有人赠给我一个颇为精致的盒子,打开,是只收敛着翅膀的萤火虫。我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下,我瞧见付海生手插口袋站在不远处,保持着抬头向上的姿势,吃吃望着落地窗里的我。付海生他苍老了很多,原本挺直的脊背稍稍有点驼,瞧起来挺颓靡的。我心下一动,却也只是那么的一动。举报蓝海公司偷税漏税的事,跟付海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大概率也是他授意的。我不知道他做这事有什么动机,也无所谓有什么动机,反正都与我无关了。我远远瞧着付海生,给他打了个电话,我说付哥,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过得好。「好、好。」付海生有些赧然地点头,语气局促。空气静默了半晌,气氛有些尴尬。想不到这短短的半年间,我俩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我俩无话可说,已经有挺长一段时光了。到底是情深缘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就算曾相濡以沫二十年,也都是错过了。我用很久的时间,目送着他走进时光里,后来他用一个又一个女人,告诉我,追也没意义。哈。「他对你好吗?」不知过了多久,付海生磕磕绊绊开口,竟是这么一句俗掉大牙的话。我垂下眼眸:「挺好的。」「那便好,那便好。」他有些哽咽,局促重复着,像个孩子。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是给我送黄焖鸡米饭的陈墨,他真是绝顶聪明,瞥一眼气氛,就知道我是在跟谁打电话。他耸耸肩,语气有些艰涩:「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我挂掉电话,回头朝他笑,「你来的,正是时候。」陈墨臭着一张脸,一把揽住我的腰,恶狠狠:「你以后不准跟他说话,听到没?」「在乎这个?」我咬了咬下嘴唇,揪住他的领带蛮横拖下,踮起脚尖就是个火辣辣的热吻。我抚着他的脸,在他耳边轻轻呵气,「吃这个醋?哦~真的好没意思哦,陈律师。我听说你们男人,是竞争型的物种……」我眼波流转,退后一步坐上办公桌,敛目朝他笑,「我既然在你身边,那就说明,你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强。」这话陈墨听着受用,登时喜笑颜开。「吃鸡吃鸡,我亲手做的,来尝尝我的手艺。」他打开饭盒,忙不迭的招呼。我啄吻了他脸颊一下,他顺手揽上我的腰。阳光在我们头顶灿烂,树影婆娑,抖落一地光晕。抬望眼,岁月无声,目之所及,晴空万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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