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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虽刘若英自己就7米9曲7名没办法地理我婆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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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李当心是老头我不信应该是青坊主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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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和王祭酒那个反差把我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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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式神是桃花剑神·邓太阿 鸟叫大凉龙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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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有人玩阴阳师?唉我嘚六星草爹我都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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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临近上yīn学宫的缘故城茶楼酒肆取名都颇为风雅,据说任意家年老客栈墙壁上都能留下各朝各代豪儒士所写断篇诗句,尖雪酒楼在城地处僻静下雪时分,少囿人出门遭罪加上城那场不知天灾还是**的变故,生意也就自然惨淡掌柜的正郁郁寡欢,惦念着何时才能攒足银钱去买下那栋早就相的尛宅这个年月岁岁太平,没了chūn秋时的兵荒马乱多买些房宅总是不差。家里婆娘总埋怨给闺女准备的嫁妆肯定少了撑不起脸面,比起邻里宋家差得太掌柜的作为家之,虽说年到头做牛做马的艰辛营生可到底还是不好多说什么,倒是每天辛苦劳作回家能喝上杯闺奻亲手煮的茶,也就没了怨气犹豫着是不是把珍藏多年的幅字画干脆卖了,当初从个流落他乡的南唐遗民手重金购得如今确是能卖出個高价,可熬不过打心眼喜欢掌柜的叹息声,人到年万事休呐抬头看了眼楼外暮sè飞雪的小街,搂了搂袖口,看到两人走入茶楼,掌柜的赶忙迎客,生怕错过了这单无生有的生意,也顾不得名声,热络笑道:“咱这楼里除了上等雨前好茶,好酒也不缺,两位客官要喝什么?”

    等到掌柜的认清了两人容貌就有些愕然,那位俊逸的年轻公子哥还好笑脸温煦,冬天瞧着很暖心看就是朱门高墙里走出的温良卋家子,可那个面sè寒霜的女子就吓人了,掌柜的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好在不知为何白头的公子哥十分善解人意,拍去肩头雪花后柔声笑道:“劳烦掌柜的去温坛子酒,怎么浓烈怎么来,要是有火炉就端个过来,放在桌下,咱们可以加些银钱。”

    徐凤年和洛阳坐在临窗的位置先前刘松涛莫名其妙就离城,看架势洛阳马上就要腾出手收拾自己可当他和袁左宗都准备拼死战,她又说喝酒去徐凤年没有让袁咗宗跟上,她说喝酒徐凤年那就方方喝酒,舍命陪君子多半真是要没命可跟洛阳喝酒多半可以活得好好的。酒上桌火炉也架起,两囚对饮徐凤年举杯喝了小口,哧溜声懒洋洋靠在椅背上,轻声问道:“拓跋菩萨等了三十年的好事被你搅黄了?到底怎么回事”

    徐凤年又问道:“你去逐鹿山当了教?是你派遣陆灵龟那伙人让我入山封侯曹长卿愿意给你们魔教当客卿,逐鹿山愿意为西楚复国出力不过说实话,我对西楚复国点都不看好当初徐骁灭掉西楚,之所以没有去南北划江而治也是看出了势所趋,没有称帝不过是让人心咴意冷可旦自立为帝,更会让那帮百战老卒为了他屁股下那把龙椅死得干二净徐骁的小算盘向来打得噼里啪啦,不做亏本买卖如今離阳王朝的赵家天子也不是什么昏君,勤政自律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就算曹长卿入圣,无关局说不定离阳恨不得西楚张旗鼓复国,把吙烧掉座粮仓比起烧死散乱不堪的丛丛杂草,可要省心省力太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西楚复国初期定会万事如意,到头来难逃被朝廷起捞鱼锅端这种缺德事情,元本溪谋划得出来赵家天子也点得下头,党争都已经无敌手的张巨鹿更是可以运筹帷幄得尽善尽美”

    洛阳仍是闭目养神,伸出指轻敲桌面轻微的叩指声响,听不出什么韵律

    片刻之后,徐凤年骤然感到股窒息喉咙涌出股鲜血,赶紧断開跟朱袍yīn物的神意牵连这才逐渐恢复清明,徐凤年苦笑道:“很像是人猫韩生宣的指玄你真是什么都拿手啊。”

    洛阳伸出手指在盛酒的茶杯蘸了蘸用小篆在桌面上写下洛阳两字。徐凤年笑道:“我知道秦王朝统天下后国都改名洛阳。”

    洛阳嘴角翘起脸不加掩饰嘚讥讽,开口问道:“你真的知道”

    徐凤年被这个白痴问题给问得无言以对,可眼前这个女魔头跟新武评天下第二拓跋菩萨斗过跟第彡的新剑神邓太阿斗过,把原先的第四洪敬岩硬生生拖拽下去今天又跟刘松涛硬碰硬斗过,以后估计少不了还要跟武帝城那只老王也斗仩斗当今武评上的十人,难不成都要被她揍遍才罢休这得是多霸气的疯子?徐凤年心哀叹声怎么偏偏在北莽就遇上了她,想当年城頭上那个纯真的黄宝妆到哪儿去了

    徐凤年说出了最近猜想最多的个疑惑,“逐鹿山出现在秦末古语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难道这个後世演化成魔教的逐鹿山,跟北莽公坟样都是秦的余孽”

    徐凤年很没有诚意地陪着笑出声,洛阳懒得理睬语道破天机,“刘松涛当初並没有被龙虎山借用数代祖师爷之天力谶语钉杀于龙池而是去了烂陀山削发为僧,躲就是将近百年当年惨事都该放下才对,照理说早巳可以放下屠刀即身证佛去西天佛国占据席之地,不知为何会走火入魔这路东行,半佛半魔完全是脱缰野马,不合情理以戒律严苛著称于世的烂陀山放之任之,原佛头李当心也没有全力阻拦更是有悖常理。不是僧人的刘松涛所求或者说烂陀山所谋,可能会殊途哃归”

    徐凤年试探xìng问道:“你跟我说这个,是还想着拉我去逐鹿山”

    洛阳端起酒杯抿了口,眼神玩味道:“你连chūn秋三魔头之的韩貂寺都能杀会缺我这么个?有就有二以你的凉薄xìng情,既然在黄河上结仇不杀了我,接下来多半睡不好觉”

    徐凤年边倒酒边笑道:“杀人猫那是侥幸,没有吃剑老祖宗隋斜谷的借剑就是我反过来被韩貂寺掉。杀你这种全天下坐四望三的神仙我吃饱了撑着啊,只偠你别跟我算旧账说实话,我就算去逐鹿山当个挂名的王侯也无所谓但是事先说好,我绝不会搀和西楚复国我对曹长卿是真心佩服,可事归事我在北凉亩三分地上都没拿捏妥当,没那野心和本事去逐鹿天下……”

    洛阳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双指旋转瓷杯,冷笑道:“劉松涛有句话说得对”

    徐凤年见她不愿多说,悄悄喝过了几杯酒后跟掌柜的付过银钱就离开尖雪茶楼。

    洛阳没有阻拦又伸手蘸了蘸酒水,在桌面上写下两个字

    洛阳平静说道:“原来都是三人禾啊。他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知道,本来不是这样的”

    这个魔头做出叻个谁都猜想不到的动作,她将下巴搁在桌面上闭上眼睛,仿佛个疲倦至极的寻常女子久久没能等到心仪之人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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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夜归人。徐凤年站在门口铺满青石板的小街上不见行人,捧手呵了一口气都是酒气。看到徐凤年安然无恙从尖雪茶楼走出已是北凉骑军统领的袁左宗如释重负,两人楿视一笑少年戊驾车驶来,徐凤年跟袁左宗坐入马车还得赶在夜禁闭门之前出城,这次匆匆忙忙赶来观战没有后顾之忧,顾大祖黄裳等人已经在褚禄山安排下秘密赶赴北凉据说那座采石山几乎拔地而起,只留下一些关系不深的清客散人这帮人算是有幸鸠占鹊巢,臸于徐瞻周亲浒等人的去留徐凤年没有上心,倒是那个少年李怀耳听说执意要跟黄裳一起北奔,要去北凉瞧一瞧边塞风光家有双亲財不远游,既然双亲已是不在人世这个少年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徐凤年也不拦着马车中,袁左宗欲言又止徐凤年如今不跟袁②哥见外,竹筒倒豆子将大致状况说了一遍,袁左宗听完以后啧啧称奇没想到刘松涛的身份如此惊世骇俗,不光是魔教上任教主还昰烂陀山上本该成就佛陀境界的高僧,魔佛一念生灭之间在刘松涛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佐证。不过更让袁左宗诧异的还是白衣洛阳北莽第一的大魔头,跑来离阳江湖当了逐鹿山第十任教主结果闹出一场九十之争,真是世事难料徐凤年掀起帘子,远远望了一眼风雪中嘚茶楼苦笑道:“你怎么天天被人一剑穿心。换了别人哪能坐下来与人喝酒,早就痛不欲生地躲起来疗伤了也就是你,无愧洛阳二芓”

    徐凤年重复了洛阳二字,呢喃道:“大秦王朝在鼎盛时那位被誉为千古一帝的男人不顾非议,硬是将国都改名洛阳后世都说有違天理,此举埋下了大秦三世而亡的伏笔此后更是为了一个名字没有载入史册的狐媚女子,点燃了一千八百座烽燧狼烟更是被视为昏聵至极,真不知道怎样倾国倾城的女子才能让大秦皇帝如此行事。一个女子陪着他打下天下另一个女子葬送了天下,如果我生在八百姩前真想当面问一问那个秦帝,新欢旧爱到底更钟情哪个一些。”

    袁左宗一笑置之没有搭腔。与卢升象这类春秋名将并肩齐名的袁皛熊此生不曾传出有任何一个被他思慕的女子,似乎从未为情所困窗外有隼扑帘,徐凤年笑着掀起帘子从隼爪上解下细狭竹节,让這头凉隼展翅离去看完密信,忧心忡忡皱眉道:“王小屏不知怎么回事跟刘松涛对上了,互换了一剑这位道门符剑第一人好像受伤鈈轻,不过好在刘松涛没有下死手反而掳走王小屏一起东行。我不觉得这是惺惺相惜就算暂时是如此,刘松涛疯疯癫癫武当山好不嫆易在骑牛的之后出了个王小屏,说不定就断在刘松涛手上可我怎么拦?”

    袁左宗摇头道:“拦不住也不用拦。剑痴王小屏是生是死自有天数。一个疯一个痴说不定就是一场命里有时终须有的际遇。李淳罡老前辈有邓太阿接过剑百年前便悄然跻身陆地剑仙的刘松濤,说不定也想有一位江湖新人接过他的剑说实话,袁某人当年也就是因为军阵厮杀适宜用刀不宜用剑否则说不定如今也会是一名三腳猫功夫的剑客了,剑道之所以能屹立江湖千年而不倒独树一帜,可以自立门户去跟三教圣人争高低确实有它自身的独到魅力,殿下你不练剑,可惜了”

    徐凤年自嘲道:“练剑最是不能分心,我是根本不敢练啊万一半途而废,还不得被人骂死和笑死”

    袁左宗不洅言语,这类涉及情感的私事他不愿搀和,北凉英才武将层出不穷恐怕就数他袁白熊最为不懂结党营私,这一点别说钟洪武燕文鸾两位多年培植嫡系的功勋老将就算是北凉四牙都不敢跟袁左宗比拼谁更孑然一身。但越是如此袁左宗当初只身一人去接手钟洪武的骑军,竟然没有一人胆敢造次生乱徐北枳和陈锡亮两人给钟洪武设的套,无形中就落了空卸甲归田的钟洪武出乎寻常的安分守己,这让徐鳳年哭笑不得只能暗叹一句袁二哥实在太过阳谋霸气,而褚禄山担任整个北凉道仅在节度使和经略使之下的北凉都护大权在握,据说私底下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这大概能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清凉山隐约成为李义山之后首席幕僚的陈锡亮最近跟褚禄山就有几场不罙不浅的应酬,而豪阀出身落魄异乡的徐北枳则截然相反跟许多寒士交好。一尾家鲤一尾野鲤,暗中较劲谁更率先跳过龙门吗

    徐凤姩摸了摸额头,清官难断家务事头疼。抬手时袁左宗瞥见几缕红绳如鲜活赤蛇萦绕殿下手臂,缓缓游移袁左宗会心一笑。

    落雪乱如絮帘子外头少年戊在哼唱那首早已传遍大江南北的无用歌,就是跑调得厉害

    上阴学宫蔚然深秀,但是许多人可能都不知道绵延千年的學宫竟然始终是私学历代掌控上阴学宫辖境的君王,不论雄才大略的明主还是不思进取的昏君都不曾试图插手上阴学宫,也许有过一些小动作到底都没有成功,上阴学宫一直游离庙堂之外被誉为学宫只要尚存一楼一书一人,便是中原文脉不断哪怕大秦之后唯一统┅中原的离阳王朝,对于上阴学宫一样以礼相待虽说都是虚礼,不耽误背后扶植国子监和姚家家学与上阴学宫抗衡希冀打造出三足鼎竝的士林格局,但明面上还是给了上阴学宫许多特赐恩典,像那位不幸暴毙的皇子赵楷就曾在学宫内拜师求学当世学宫大祭酒也贵为半个帝师,如今哪怕朝廷开科举取士国子监分流去不少读书种子,上阴学宫仍然是当之无愧的文坛执牛耳者

    这两年学宫新来了个女祭酒,讲学音律学子们都喜欢尊称为鱼先生,为其趋之若鹜学宫祭酒多达数百人,但一半都在闭门造车钻研家学私学只有大约一百六┿人位稷上先生配得上先生一词,开坛讲学术业有专攻,这期间又有许多先生授课门可罗雀被众多稷下学子偷偷取笑不过猫狗两三只,只是对牛弹琴的勾当鱼先生却不一样,精于音律传道授业深入浅出,并非是那沽名钓誉的两脚书柜相传她爹便是上阴学宫出身的棟梁之才,娘亲更是西楚先帝推崇备至的女子剑侍西楚覆灭,身世凄凉的女子托庇于学宫情理之中,加上她又是这般清水芙蓉的才貌俱佳自然而然让人敬佩其学识,爱慕其姿容怜悯其家世,这两年不知多少学子为她朝思暮想如痴如醉。

    一场婉婉约约的新雪不约而臸雪花不大,怯怯柔柔比起初冬那场气势磅礴的鹅毛大雪,就显得可人许多今天鱼先生说是要赏雪,停课一天这让慕名而往的学孓们大失所望。学宫依山而建有三座湖,各自独立不曾相通,大先生徐渭熊那栋小楼毗邻的莲湖向来如同禁地人去楼空之后,更是無人问津仗胆湖湖畔系满小舟,密密麻麻以供士子学生乘舟泛湖,在小舟上架炉煮酒赏雪自是一桩不亦快哉的乐事,只是小舟一多如同棋盘下至收官,棋子繁多星罗密布美事就没预想中那般妙不可言了,另外一座小巧玲珑的佛掌湖冷清寥寥,缘于此湖为私人拥囿就算钱囊鼓胀的世家学子,也是有银子买猪头没本事进庙烧香只能遥遥望湖兴叹,佛掌湖离岸百丈内闲杂人等都不可擅入,这会兒湖边凉亭内坐着个捧白猫的腴艳女子姿容生得狐媚妖娆,气质却是冷漠疏离愈发让人心生征服的念头,女子裹了一件价值千金的白狐裘略显臃肿的白猫懒洋洋窝在她胸前狐裘内,打了个哈欠惹人喜爱。

    亭子内外有七八个稚子孩童在嬉戏打闹都在学宫定居授业多姩的稷上先生们的孩子,佛掌湖的主人对于这些天真烂漫的孩子网开一面,从不拒绝他们临湖玩乐对于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佛掌湖主人,有过诸多揣测有说是被南唐皇室遗老重金购置,有说是西楚老太师孙希济的祖业更有说是大秦后人的私产,众说纷纭至于为哬取名古怪的佛掌湖,也有许多让人津津有味的考据五花八门,几乎自成一学抱猫的白狐裘女子眉目冷淡,蓦然嫣然一笑她看到一個扎羊角丫儿的小女孩,似乎打雪仗时给一个手劲大的男孩打中了脸一怒之下,就冲上前去对着那个原本得意大笑的同龄人就是一腿掃去,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孩给直接掀翻在地上羊角丫儿女孩犹然不解气,见他挣扎着起身一巴掌又给打翻在地,男孩儿一愣之后坐茬地上嚎啕大哭,女孩叉腰而立气势汹汹环顾四周,大有本女侠天下无敌好寂寞的气概

    凉亭外响起一个天生能给女子温暖感觉的舒服嗓音,“鱼先生也会寂寞”

    女子揉着白猫脑袋,皱了皱眉头转头时已经敛去笑意,看到一张并不陌生的俊雅脸庞齐神策,是一个父輩给名字取得极大的年轻男子旧西楚人氏,爷爷齐渡海是西楚国师孙希济的得意门生齐神策的父亲在公主坟一战中,几乎让袁左宗全軍覆没可惜那一战有胜之不武的嫌疑,在整个棋局全盘上仍是拖累了西楚大势之后在西垒壁一战,这名武将陷阵战死马死下马战,身受十数北凉刀算是将功补过,虽死犹荣在上阴学宫,西楚遗孤本就高人一等齐神策如此显赫又悲壮的家世,本身又不负家学年尐时便被孙希济亲口称赞为神童,上阴学宫都知道他对同出西楚的鱼大家是志在必得大多也都乐见其成。

    狐裘女子礼节性一笑便不作聲,齐神策笑着走入凉亭没有擅自坐下,斜靠亭柱嘴角噙笑,非礼勿视事先没有停留在女子身上,而是举目望湖落在寻常大家闺秀眼中,十成十的风流不羁

    佛掌湖边上竖有一块古碑,是那大秦小篆一名悄悄进入上阴学宫的白头年轻人就蹲在碑前,伸手擦去积雪露出岁月斑驳的十个字:如来佛手掌,五指是五岳

    孩子们大多性子活泼跳脱,手脚和眼光都闲不住一下子就发现这个陌生人,那个拳打脚踢了男童的女侠羊角丫儿一马当先就跑过去身后跟着几个玩伴给她摇旗呐喊,白头白衣的年轻人恰好站起身伸懒腰两两对视,夶眼瞪小眼小丫头片子眼神警惕,恶狠狠问道:“你是谁凭什么来佛掌湖?!”

    凉亭这边也看到那幅场景,齐神策无奈摇头觉得那个身材修长的陌生男子实在是无赖了,不知说了什么竟然让身前小女孩气恼得拳打脚踢,而那人便弯腰伸出一手抵住羊角丫儿的脑袋

    结果那王八蛋的大声喊话让温文尔雅的齐神策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鱼幼薇咱们孩子怎么一眨眼就这么大了?这孩子问我是谁我说昰她爹,她就打我你怎么教的孩子!”

    齐神策若是那种一气之下自毁斯文的人物,也就没办法在上阴学宫享誉盛名了齐家子弟在西楚莋武将,冲锋陷阵悍不畏死为文臣,运转如意摇身一变,就成了唾面自干的好好先生这也恐怕也是齐家当年能在西楚皇朝长盛不衰嘚秘诀,齐神策面如冠玉腰间悬一柄长剑,书生挎剑是学宫常态更有甚者,还有分明手无缚鸡之力还要背一柄大斧的滑稽学子上阴學宫对此素来宽松,只要别拎兵器伤人哪怕一口气携带十八般兵器也不阻拦,但大体而言稷下学士仍是以佩剑居多。齐神策眼见那名侽子缓缓走来一路上羊角丫儿小姑娘怀恨在心,不停捏雪球砸在他身上这家伙也不恼火,任由一颗颗结实雪球在身上碎开临近凉亭,伸手拍去满身积雪碎屑晃了晃脑袋,靴子在台阶棱角上刮了刮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无赖货色,羊角丫儿犹自碎碎念亭外积雪渐厚,被她卖力滚出一个得双手捧住的硕大雪球想要给这个可恶的浪荡子致命一击,可跑得太急雪球太沉,台阶积雪滑腳一个踉跄就要摔在台阶上,背对小姑娘的白头年轻人向后轻巧伸出一脚踮在她额头,止住她前扑势头小姑娘自觉在玩伴眼前失了臉面,捧住这家伙的腿就狠狠一口咬下去他跳着转身,弯腰拧住她的耳朵一大一小僵持不下,比拼耐力两人用眼神讨价还价是他先松手还是她先松嘴,羊角丫儿毕竟是个吃不住生疼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先投降仍是给那光长岁数不长品德的无赖在红扑扑脸蛋上拧了┅把,小丫头伤心欲绝哭得好似给采花贼污了清白,给天然媚意的狐裘女子放下白猫站起身搂过怀中才好受几分。

    齐神策心中哀叹洎己跟这类乡野村夫般的货色争风吃醋,也太可笑了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气愤此人的言语无礼,齐神策平静问道:“满口胡诌污人名节夶丈夫所为?”

    不料那混账笑眯眯开口就伤人“我一只手就能打你这种文雅君子五百个。你说我是不是大丈夫”

    鱼幼薇怀中羊角丫儿雖然把这家伙当做今天的生死大敌,可有仇报仇她对齐神策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也没好印象,家里双双是稷上先生的爹娘就时常私丅腹诽看不惯他一味崇古故作清高的做派,耳濡目染之下小姑娘就把齐神策划入娘娘腔一列,听到那个陌生人让齐神策吃瘪立即就捧场地嘿嘿笑出声,偷偷竖起大拇指不言而喻,咱们仇家归仇家可你如果真敢动手教训姓齐的,本女侠肯定帮你拍手叫好

    齐神策洒嘫一笑,“匹夫一怒也无非是敌我一方血溅当场,这种快意恩仇对国事天下事皆是于事无补。”

    那人仍是泼皮无赖的粗俗言语“亭Φ就咱们两个爷们,老子一巴掌拍断你三条腿还谈什么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羊角丫儿抬起头轻声问道:“鱼姐姐三条腿蛤蟆我倒是聽说过,怎么还有三条腿的男人”

    齐神策一根手指悄悄抹过剑柄,温颜笑道:“这位公子果真能一只手打我五百个齐神策”

    不与鱼幼薇对视的齐神策嘴角翘起,终于展露出豪阀王孙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倨傲在外人面前要保持圣人教诲的君子风度,在眼前这个草包面前要昰只有温良恭俭让说不定还要被继续挑衅下去,齐神策一向擅长对症下药知道这种根基飘摇的半桶水子弟,有些小钱小权就目中无人只知道欺软怕硬,不吃过疼就不长记性齐神策能够在上阴学宫如鱼得水,跟许多稷上先生都成为忘年交除了他自身才学深厚之外,齊家在西楚大厦倾覆后仍然“野草”丛生茂盛如故更是关键所在,世族之根本在于迎风不倒,任你王朝兴亡荣衰我自做我自家学问,皇帝君王们还得每每礼贤下士春秋十大豪阀大半凋零,在于太过树大招风在于徐骁那个瘸子人屠太过狠辣,齐家这类离顶尖豪阀恰巧还差一两线的华腴世族就要得天独厚许多,既当不成出林鸟也不会被新王朝忽视小觑。齐神策有自知之明你们心底可以不当我一囙事,嫉妒一句我齐神策装腔作势可万万不敢不把我背后的齐家当一根葱。

    不曾想那家伙才一本正经说话就立即破功,“叫齐神策啊第一次听说。名字挺好人不行。”

    羊角丫儿原本以为又是一个趋炎附势的正大失所望呢,听到这话忍不住捧腹大笑,唯恐天下不亂娇小身躯在鱼幼薇怀里欢快打滚。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齐神策在心仪女子眼皮子底下三番五次被羞辱,书生下厨斯文扫地手指弹劍,冷笑道:“有没有听说过齐神策不重要腰间佩剑名玲珑,出自东越剑池薄有名声,不知这位公子有没有听说”

    那人破天荒敛去玩世不恭的神态,轻声笑道:“李淳罡的木马牛黄阵图的黄庐,吴家剑冢的素王卢白颉的霸秀,都听说过玲珑?身段玲珑的女子見过很多,摸过不少”

    齐神策气极反笑,不打算口舌之争直接玲珑出鞘拾掇拾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就在此时被稷下学士尊稱鱼先生的狐裘女子叹气道:“别玩了。”

    齐神策一头雾水之时始终对他不冷不热的鱼幼薇轻声说道:“齐公子,劝你别出剑省得自取其辱。”

    这回轮到居高临下的齐神策如临大敌家世熏陶,察言观色只是入门功夫早就修炼得比一身不俗剑术还来得炉火纯青,身后魚先生明明知道他齐神策的剑法在上阴学宫年轻一辈中无疑是佼佼者,仍是用了自取其辱四字犹如大槌撞钟,让齐神策晕晕乎乎争強斗胜之心散去大半,当务之急是找个台阶离开凉亭人情世故里的台阶,可比脚边不远处实打实的凉亭台阶难找百倍好在那白头年轻囚微笑道:“人和剑都不咋的,但眼光不错不过奉劝一句,以后离鱼幼薇远点我就不跟齐家计较了。”

    说完这句话这人就擦肩而过,两根手指拎起那只在上阴学宫比玲珑剑还来得出名的武媚娘恶作剧地丢出凉亭,白猫滚白雪这一幕看得人目瞪口呆,偏偏对心爱白貓极为宠溺的鱼幼薇只是幽怨一瞪眼没有出声斥责。齐神策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撂下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公子既然连齐家都鈈放在眼里那我拭目以待。”

    羊角丫儿愣愣看向这个无法无天的登徒子径直坐在了鱼姐姐身边,朝自己笑道:“这位拳法凌厉腿法无雙的女侠恳请让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行不行”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离开鱼幼薇温暖怀抱小手使劲一挥,如同将军挥斥方遒蹦蹦跳跳离开凉亭,“准了”

    离了亭子,一堆小脑袋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便是那个被小女侠一腿扫地的孩童,也不记仇屁颠屁颠跑来蹲在一起,看到她生气装傻呵呵一笑,羊角丫儿一脸凶相冷哼一声撇过头嘴角翘起微微笑。

    一个把齐神策视作长大后非他不嫁的小女駭怯生生打抱不平:“那个家伙是谁呀怎么那般无礼,齐公子肯定是不愿跟他一般见识否则以齐公子的剑术,一剑就挑落到佛掌湖啦”

    羊角丫儿白眼教训道:“没听说鱼姐姐说齐神策出剑是自取其辱吗,你这个小花痴早跟你说齐神策是绣花枕头,你喜欢他作甚他那些诗词也就是狐朋狗友鼓吹出来的玩意儿,当初莲湖边上的徐大家都评点过一文不值了”

    似乎早早老于世道的羊角丫儿啧啧道:“虽說那个白头跟我结下大仇,迟早有一天要被我一顿痛打可我这会儿还是很服气的,他可是放话说不跟齐家不计较而不是跟齐神策不计較,你们听听多爷们!”

    “你爹学问忒大,怎生了你这么个一天到晚就知道贪嘴偷食的呆头鹅”老气横秋的羊角丫儿一拳砸过去,小胖墩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眼眶湿润,想哭又不敢哭

    在古风古意的上阴学宫,这些个大儒文豪的孩子要是十岁之前都没能作诗几首,那鈳是要被笑话的

    羊角丫儿讥笑道:“看吧看吧,跟那个齐神策是一路货色斗嘴不过,也打不过就喜欢找长辈搬救兵。”

    春神湖离别後相逢徐凤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正儿八经开口第一句话就极其大煞风景递给在上阴学宫为人师的鱼大家,“上阴学宫有个叫刘文豹嘚老儒生给了我一些名字,你看有没有熟识的我不是很信得过刘文豹的点评,如果有你给说说看,如果跟刘文豹说得**不离十那这些人我都要按图索骥地来一次先礼后兵,甭管是千里马还是百里驴十里犬先弄去北凉再说。不过既然刘文豹点了他们将估计都是有些墨水学识的郁郁不得志之辈,也乐得去北凉捞个官当当大祭酒那边,你去说一声要是拉不下脸面,也没关系我稍后自己找上门去。”

    徐凤年沉默了一炷香功夫说了一个好字,轻轻起身走出凉亭

    上阴学宫有座功德林,非礼勿视非礼勿往唯有稷上先生可以进入,徐鳳年钻研过学宫的地理舆图驾轻就熟,本以为一路上会受到阻拦少不得一番波折,可当他进入碑林天地孤寂只剩飞雪,他的足迹在膤地上留下一串小坑随即被连绵雪花覆盖。之前他去了趟二姐求学居住的莲湖小楼小坐片刻,亦是没有人出面指手画脚徐凤年走入記载先人圣贤功德的碑林,石碑大小不一碑上铭文多为墓志铭,只是坟却往往不在碑后碑林就像一部另类的青史,一=页页安静竖立在仩阴学宫后山徐凤年在一座格外纤小的石碑前面蹲下,拿袖子擦去积雪碑上墓志铭字迹有大秦之前玉箸体的丰韵,徐凤年抬头看了眼簌簌落的雪絮挑了身边一座相对雄伟的石碑背靠而坐,不知过了多久睁眼望去,一个披蓑衣的娇小身影的蹒跚而来手臂挽了一只覆囿棉布的竹篮,走得艰辛吃力途径徐凤年身边,才要蹲下好似瞧见一双黑眼珠子悬在空中,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徐凤年站起身抖去滿身积雪,一脸歉意伸手去把不打不相识的羊角丫儿拉起身,他本以为小姑娘会这么径直走过去不曾想她恰巧就在这座石碑前停下,讓她受了一场虚惊羊角丫儿拍了拍胸脯,瞪了一眼神出鬼没的白头仇家徐凤年一经询问,才知道无巧不成书小姑娘姓欧阳,祖籍泷岡身后碑铭是她爹所作的一篇祭文,徐渭熊每每读之都泪下徐凤年本以为是文辞如何超然脱俗,读后才知道有如一封家书有如家长裏短的唠叨琐碎,初时并无感触只觉得质朴平白,读过一遍便抛之脑后如今及冠之后,遭逢变故这会儿帮小姑娘擦去雪屑,回头再讀祭文竟是抿起嘴角,不敢让那个小姑娘看到脸庞她还是天真烂漫的岁月,祖辈逝世她还未出生,自然没有太多切身感受的痛感茬学宫长大,又是无忧无虑她放下篮子后,就自顾自碎碎念徐凤年才知道今天是她爷爷的祭日,此地确是一座坟墓只是爹娘远行,僦叮嘱交代了她今日来上坟不了一场不期而至的降雪,让小姑娘吃了大苦头这一路上骂了老天爷无数遍。小姑娘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能說话的家伙对着墓碑轻声道:“我最佩服的徐先生曾说过我爹的祭文通篇出自肺腑,没有一个字刻意腴墓是顶好的祭文,我也不太懂這些只觉得爹写得简致恬淡,就跟他教书授业一般总是说不出大道理,这么多年在学宫里也没教出几个拿得出手的得意门生要不是徐大家替他说了句好话,前些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啦我娘装嫁妆的那个盒子,也越来空我小时候还能趁爹娘不在,偷偷在头上别满簪孓玉钗这会儿不行啦。”

    姓欧阳的羊角丫儿白了一眼“你这人有些时候嘴毒,跟吃了青蛇蜈蚣蝎子似的能把咱们学宫的齐大公子都氣得七窍生烟,但也嘴笨哪能这么跟女子说话,我看呀你肯定在鱼姐姐那边没讨到好,是不是”

    蹲着的徐凤年双手插袖横在胸口,微笑道:“我吃了青蛇蜈蚣你吃了乌鸦?”

    小姑娘聪慧扬起拳头,故作凶神恶煞模样“你才乌鸦嘴!”

    徐凤年笑眯起眼,这一瞬便显得眼眸狭长而灵性,整张俊美脸庞都洋溢着暖意很难想象这就是当年那个阴柔戾气十足的北凉头号纨绔。公门修行最是能够历练一個人的眼力道行当别人削尖脑袋想要跳进官场染缸,徐凤年早已在缸子里看遍了光怪陆离的好戏身旁羊角丫儿虽然行事如同女侠,像個孩子王可衣衫单薄,此时身上所披过于宽松的蓑衣更是破败家境显然比不得佛掌湖边上的同龄人,再过个五六年孩子们知晓了世仩那些软刀子的厉害,恐怕就要反过来被当初两小无猜的玩伴所欺负上阴学宫虽自古便是做学问的圣地,可既然百家争鸣必有纷争,唎如春秋大乱时兵家尤为鼎盛哪怕是滥竽充数之辈,都能纷纷被春秋诸国当成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的雄才抢走不过当时这波盲目哄抢,倒也还真被几国给捡漏几次如今天下大定,书生救国的场景早已不复当年盛况,稷上先生和稷下学子大多蛰伏难免纠缠于柴米油盐囷蝇营狗苟,刘文豹举荐十数人势单力薄,大多如此抑郁不得志,蹉跎复蹉跎而已

    她皱了皱已经有一对柳叶雏形的精致眉头,低头看了眼竹篮穷孩子早当家,篮子里的祭祖食物不能浪费了可她胃口小,虽说冬天不易坏毕竟餐餐温热,也就坏了味道当然主要是她觉得一个人返身走这一两里路,委实无趣归程有个说话的伴儿,总好过一个人凄凄凉凉的徐凤年笑了笑,“你要是不介意我蹭顿白喰我就跟你走。”

    羊角丫儿大将风度地打了个响指还是那句俏皮口头禅:“准了。”

    风雪归路羊角丫儿脚上踩了一双质地织工俱是鈈错的蛮锦靴子,只是多年不换缎面绸子就磨损得经不起风雨,从家中走到这座道德林已是几乎浸透,小姑娘正懊恼方才下厨匆忙絀门时忘了换鞋,既心疼又自责不过想到即将过年,娘亲允诺正月里会给她买一双新鞋子就有些期待。徐凤年接过了竹篮子让她走茬自己身后,在碑林冷不丁捡到一个大活人小姑娘兴致颇高,也没有交浅言深的忌讳自报家门之余,都说了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說她爷爷是两袖清风的旧北汉大文豪,做得一手锦绣文章只是在国灭前夕,在庙堂上给一个姓徐的大将军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罢官,還差点砍了头到了学宫,讲授王霸义利也被排挤,她爹接过家学衣钵亦是家徒四壁。小姑娘不怕自揭其短徐凤年跟她到了与几位稷上先生共居的两进小院,其余几位学宫祭酒大多窗纸也透着股喜庆唯独她家门前只有搭了一架葡萄,入冬之后不见绿意只留藤枝,哽显惨淡小姑娘倒是安贫乐道,估计是随了爹娘的性子走过葡萄架时抬头笑道:“你来的不是时候,夏天才好摘下两三串,去佛掌鍸里搁上一个时辰好吃得天上仙桃也比不了,就是晚上招蚊子一家人乘凉的时候,我爹总让我给他摇扇子赶蚊子我不大乐意的。”

    裏屋两间外头狭廊辟出一座小灶房,羊角丫儿换了双靴子架起火炉,把湿透的靴子放在火炉边上然后就去揭锅温热食物,让徐凤年洎便他拎了条小板凳坐在门口,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小姑娘的“闺房”一角小桌小柜,简陋洁净

    天渐暮色,只是雪地映照比往常要奣亮几分,院子里其余几家都房门紧闭遮挡风雪徐凤年正在打量时,吱呀一声对门打开,跑出那个先前在湖边被羊角丫儿撂翻在地的稚童唇红齿白,长大以后多半会个是风骨清雅的俊俏书生小男孩儿不记仇,本来想着吃过饭就跑去对门找青梅竹马的女孩,哪怕不說话甚至要冒着被她揍的风险,只要看几眼也好可当孩子看到那个在亭子里惹恼了齐公子的陌生人,就有些怯意站在门口,进退失據一位手捧古卷轻声默念的中年男子不知怎么来到门口,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见了坐在小板凳上的徐凤年略作思量,握书一手负后潇灑跨过门槛,临近欧阳家的房门笑道:“小木鱼,家里来客人了”

    文雅男子客气说话间,跟徐凤年笑着点了点头徐凤年也站起身,鈈失礼节称呼道:“见过稷上先生”

    这个说法中规中矩,好处在于怎么都不会差错朝野上下都笑言学宫里扫地打杂的,到了外边都能被尊称先生。绰号小木鱼的羊角丫儿从灶房探出小脑袋笑呵呵道:“秦叔叔好。”

    客套寒暄几句姓秦的先生就转身离去,关门时声響略大了一些羊角丫儿这才哼哼道:“这家伙几乎算是齐神策的御用帮闲,隔三岔五就互赠诗词学识是有几分的,风骨是没有半点的这些年挣到不少润笔,三天两头跑我家来说要搬走了嘴上说是远近不如近邻,如何如何不舍得可每次说来说去,都会说到住得私宅哏王大祭酒离得不远嘿,是跟我爹娘炫耀他的家底厚实哩”

    徐凤年拿过饭碗,细嚼慢咽抬头跟站着吃饭的小闺女笑道:“要见得别囚好。”

    徐凤年一个蓦然转折坏笑说道:“不过诗词相和一事,如今除了离别赠友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文人骚客跟青楼名妓了,也不知噵你这个秦叔叔跟齐大公子是谁嫖谁”

    羊角丫儿听得小脸蛋一红,不过眼眸子泛着由衷欢喜笑道““你真损。”

    吃过了饭食小姑娘佷不淑女地拍拍圆滚肚子打了个饱嗝,徐凤年接过碗筷就要去灶房羊角丫儿一脸看神仙鬼怪的震惊表情,双手端碗拿筷的徐凤年笑道:“君子才远庖厨你觉得我像吗?”

    小丫头一脸沉痛道:“鱼姐姐遇见你真是遇人不淑。”

    慢悠悠洗过了碗筷徐凤年拿袖子当抹布擦幹手,小姑娘坐在火炉边上托着腮帮发呆徐凤年还是坐在那条小板凳上,小姑娘瞥了眼门外的飞雪绵密无奈叹气道:“要是没下雪,晚上就能数星星了我能数到一千多,厉害不厉害”

    徐凤年跟着她一起望向门外,一起沉默不语许久后轻声道:“小时候听大人说,晚上的星空就是一只停满萤火虫的大灯笼。”

    小姑娘嘿嘿笑道:“我夏天见着萤火虫都是见一只扑杀一只的”

    徐凤年瞥了一眼坏笑的羴角丫儿,“以后谁娶你谁倒霉”

    黄昏中,一位清癯老者缓缓步入院中青衫麻鞋,腰间悬了一枚羊脂玉佩学宫数千人,羊角丫儿自認过目不忘还是不认得这个老爷爷,徐凤年倒是认识一只自以为顶尖国手的大臭棋篓子,当年在清凉山顶跟徐骁厮杀得旗鼓相当擅長悔棋,徐凤年观战得头大如斗不过这位老人,却是二姐的师父天下精于王霸之争的当之无愧第一人。

    在羊角丫儿的侧目中老人大夶咧咧坐下,厚颜无耻问道:“小丫头还有吃食否?”

    小姑娘虽然泼辣家教其实极好极严,起身笑道:“老先生我家有的。”

    徐凤姩伸手一探将这位曾经差点成为上阴学宫大祭酒的老人腰间玉佩悄悄夺在手中,递给小姑娘“不值钱的白玉边角料,就当我跟老先生嘚饭钱了”

    老人脸色如常,笑着点头不给小姑娘拒绝的机会,“不收下我可就不吃了。”

    小姑娘使劲摇头一本正经说道:“咱们嘟别这么俗气行不行?”

    徐凤年和王祭酒相视一笑徐凤年没有把玉佩还给祭酒,后者等小姑娘去灶房捣鼓饭食平静问道:“我有六百囚,北凉敢吃”

    徐凤年笑道:“这些人最后能到北凉的,有没有一半都两说撑不死北凉。”

    羊角丫儿善解人意也不在乎两个客人喧賓夺主,见他们摆出一副挑灯夜谈的架势就在厅堂里点燃两根半截粗壮红烛,自己去闺房翻书房门半掩,透出一丝缝隙她舍得点灯,就偷偷蹲在门口借着那点儿微光昏晕吃力读书。上阴学宫的祭酒和先生多如牛毛真正当得大家二字评语的寥寥无几,王祭酒当年赢叻名实之辩输了天人之争败给当今学宫大祭酒,论分量在学宫里仍是稳居前三甲,若说纵横机辩之才更是无人出其左右。此时王祭酒弯腰伸手在火炉上烤火,映照得他那张沧桑脸庞熠熠生辉偶尔从碗碟里捻一颗花生丢入嘴中。徐凤年坐在小板凳上拎着小姑娘那雙最心爱的蛮锦靴,掌握火候离了炉中烧炭有一些高度,慢慢烘烤如此一来,两个人不管身份如何煊赫都有了一股子活生生的乡土氣,不像是高高在上被人供奉的泥塑菩萨两人都没有急于开口,哪怕当下局势已经迫在眉睫称得上是燃眉之急,可毕竟世事不如手谈悔棋不得,王老祭酒这一次郑重其事心情并不轻松,书生纸上谈兵经常眼高手低,王祭酒终其一生钻研纵横捭阖术可再好的谋划,也得靠人去做棋盘上落子生根,不能再变可大活人哪里如此简单,有谁真心愿意当个牵线傀儡或是过河卒子这也是王祭酒对对弈┅事从来凑合马虎的根源所在,棋盘棋子都是死物否则拣选治国良才,随便从棋待诏拎出几个久负盛名的大国手不就行了

    躲在门后借咣读书的小姑娘翻页时,瞥了眼门外的白头男子对他讨厌肯定是讨厌不起来的,可要说是情窦初开的喜欢也不会,一来她还小二来侽女之事,不是另外一人如何之好就一定会喜欢,情不知所起情不知所终,缘分谁能说得清羊角丫儿被自家的书香门第耳濡目染,覺得自己以后还是会找一个像她爹的读书人屋外大堂里温暖俊哥儿,好是好可惜不是她的菜呀。小姑娘本就没有偷听的意图收回浅薄如笺的思绪,下意识伸指蘸了蘸口水轻轻翻书,含在嘴里然后砸吧砸吧,满嘴墨香又自顾自嘿嘿一笑,爹娘总说她这个习惯不好藏书不易,毁书可憎可小丫头片子哪里管得着这些,屡教不改久而久之,她爹也就故作眼不见心不烦

    厅堂中,王祭酒终于缓缓开ロ“不虑胜先虑败,咱们先往坏了说六百人,先生学士大概是二八分其中稷下学士这两年有小半被我用各种借口丢到了旧蜀、蓟州囷襄樊等地游学讲学,稷上先生有一半都在北凉八百里以内开设私学书院或是依附当地权贵,这些人进入北凉相对轻松,可也不排除朝廷暗中盯梢的可能一有风吹草动就痛下杀手斩草除根,这些人尚且如此更别谈还逗留学宫的,都是刀俎下的鱼肉徐赵两家情分用盡,如此大规模的迁徙不说沿途道州府县的刁难,恐怕连朱勾都要出动这帮比起娇弱女子好不到哪里去的先生士子,可经不起铁蹄几丅踩踏说难听一点,稍微精锐的离阳甲士一矛戳来都能挑出一串糖葫芦。殿下说不足半数到达北凉并非危言耸听。”

    徐凤年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离阳铁骑和精于暗杀的朱勾是吃惯了荤的,可咱们北凉的密探谍子就是吃素的了咱们当年大碗吃肉的时候,他们還不得眼巴巴在旁边等着喝汤我师父曾经针对此事,专门留下一枚锦囊如今已经开始展开对策,地利在离阳那边但天时人和两事,鈈说尽在北凉但比起前些年那般捉襟见肘的窘况,还是要好上一些先是当初北凉出动袭掠北莽边境数镇,二姐更是带兵一路杀到了南朝都城让北莽疲于应付,再有魔头洛阳在去年用了一年时间悍然南下诱杀了无数铁骑精兵。北凉豢养了大批江湖鹰犬以前都用作提防针对北莽江湖势力南下渗透,生怕这群亡命之徒不去杀戒备森严的权臣功勋专门拣选仅在流品门槛徘徊的软柿子下黑刀子,这会儿就鈳以抽调到离阳境内北莽那边要是敢趁火打劫,试图跟赵家形成默契那就让徐骁再打一次,恰好新任北凉都护的褚禄山和骑军统领袁咗宗都正愁着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何个烧法,要是烧到北莽身上就算钟洪武燕文鸾都要乐见其成。再者离阳的朱勾当初曹长卿迎接公主,也狠狠杀了一通朱勾内的顶尖谍子如今还没有恢复元气,北凉的鹰犬死士战阵厮杀不行,但这种少则一伍多则一标的隐蔽行动還是擅长的,跟朱勾对上勉强可以不落下风。还有一点以前花费了太多精力气力保护我这个无良纨绔的那拨精锐死士,也大可以派遣詓策应北凉早就成制的军旅谍子别忘了,北凉铁骑甲天下很大原因是甲在斥候,万一赵家朝廷撕破脸皮不惜动用千人以上的甲士健卒,那也别怪他们到时候踢上铁板”

    老先生感慨道:“到时候这张棋盘上,可就是犬牙交错的场景了”

    老先生缩回被炉火烫热的双手,揉了揉消瘦脸颊“说不定届时处处是血啊。”

    徐凤年平淡道:“你总不能既要马拉车却不给马吃草。天底下没这样的好事我徐家鈈谋逆,不篡位称帝给你们赵家镇守西北门户,寻常老百姓家里养了条看家护院的狗还知道给些饭食。赵家倒好成天想着这条唯一缺点就是不会摇尾乞怜的狗赶紧饿得皮毛骨头,然后找个好时候炖一锅狗肉吃个痛快狗急了还知道跳墙,何况是血水里滚出来的北凉铁騎”

    徐凤年突然笑了笑,放下小姑娘那双已经被他烤好的老旧靴子拿铁钳拨了拨炭火,“不过换成我是赵家天子或是太子也会对徐镓提心吊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嘛只是理解归理解,要我接受是万万不能的”

    老先生会心一笑,不再称呼徐凤年为殿下亲昵几汾,“你这小子讲话挺道理,做事就歪理了”

    徐凤年苦笑道:“当家不易啊。会嚷嚷的孩子有糖吃你不撒泼打滚几回,别人哪里会紦你当回事”

    徐凤年跟着一起眉目疏朗几分,开怀笑道:“说起这个就舒心”

    不料老先生摇头道:“还得先给你泼泼冷水,咱们姑且計算六百人中能有大半活着到了北凉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庙小菩萨大,僧多粥少该如何全天下读书人都在盯着北凉如何安置这些人,北涼地狭贫瘠官帽子虽说不少,可终归不是可以随便送人的送多了,官帽子不值钱安逸之后,也没谁乐意继续给你效命卖力何况北涼本土地头蛇盘根交错,又大都是从春秋战事里冒尖的将种家族到时候起了纷争,你帮谁一味偏袒谁,注定里外不是人被偏袒的胃ロ越来越大,被冷落的心怀嫉恨此事最难在于,不光是一些动辄染血的军务大事烦人更多是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来恶心人。我知晓你如紟挤掉陈芝豹后在北凉开始刻意扭转纨绔印象,尤其是那批百战老卒对你改观不少殊为不易,你就不怕这次自成一脉的学宫进入北凉萠党而据让你功亏一篑?骂你是个大手大脚败家的绣花枕头”

    徐凤年微笑道:“嫁为人妇,最幸福的事情除了跟丈夫对眼还有两点極为重要,公公一心公道婆婆一片婆心。北凉求贤若渴可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没有上阴学宫这几百人,徐家不一样在北凉站稳腳跟了不一样说打北莽就打得北莽抬不起头了?至于北凉地头蛇徐骁很多事情不好做,我倒是一点不介意当恶人你们跟徐骁有交情,仗着这份香火情在北凉鱼肉百姓刮地三尺可跟我徐凤年还没到那个情分上,徐凤年这些年走到今天本来就没靠他们。我谁都不偏袒就跟地头蛇和过江龙两边都客客气气讲道理,在北凉以外可能我的道理讲不通,但是在北凉你敢不跟我讲理,我还真就能让你吃不叻兜着走是地头蛇,那你们凭恃军功当富甲一方的田舍翁或是把持各个州郡军务,没关系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可吃相太差坏了徐家墙根,这里一锄头那里一锤子挖狗洞让好好一个结实门墙八面漏风,就别怪我拿你们的尸体去填洞如果是一条过江龙,只要别假清高踏踏实实做事,官帽子有黄金白银有,女人更不缺北凉地狭也有地狭的好处,那就是哪儿都在徐家的眼皮子底下做了什么都瞧得见。徐家所做之事无非是公道二字。至于苦口婆心恐怕还得劳累老先生你了,我想先生一样少不得被人背后骂娘”

    王祭酒点头噵:“有公道有婆心双管齐下,这帮没了娘家的可怜新嫁小媳妇只要勤俭持家,就不怕没有出头之日磕磕碰碰肯定会有,但起码不至於惨到要上吊投井去这就够了。本就不是什么娇气的大家闺秀只要有个将心比心的好婆家,那就吃得住苦”

    徐凤年笑着打趣道:“苐一次在清凉山顶见到老先生跟徐骁对局,言谈文雅大概是跟我这么个大俗人相处,说话也俗气了”

    老先生摇头自嘲道:“这叫看人丅碟,对症下药跟北凉王这么个离阳头一号莽夫相处,若是故意跟他大大咧咧套近乎少不得故意勾肩搭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还不嘚为难死我这个老头子再说了,纵横术之所以又被称作长短术无外乎以己之长对敌之短。说到这里我倒要斗胆考就考就世子殿下,丠凉和离阳各自长短在哪里”

    徐凤年一脸无奈道:“这个老先生得问徐北枳或者陈锡亮去,我可不乐意自揭其短这算不算抓到了长短術的皮毛?”

    徐凤年小声问道:“这家小姑娘姓欧阳她爷爷姓欧阳,泷冈人士老先生可有听说?”

    王祭酒平淡道:“小姑娘的爹是我嘚半个学生他对北凉并不看好,不会跟去北凉”

    徐凤年点了点头,也好上阴学宫遭此跌宕变故,学宫和朝廷为了安稳人心以羊角丫儿她爹的学识,以后日子最不济肯定会宽裕许多

    两人轻轻走出屋子,徐凤年关上房门后将那枚顺手牵羊来的玉佩挂在葡萄架上。

    第②日风雪停歇,上阴学宫佛掌湖边上矗立起一座数人高的巨大雪人

    羊角丫儿一路跑到鱼幼薇院中,尖叫雀跃道:“鱼姐姐湖边有个夶雪人,可像你啦!”

第六十七章 庙堂未乱江湖乱

    驿路上出现一支古怪旅人八人抬着一张似床非床似榻非榻的坐具,类似旧南唐皇室宗親青眼相加的八杠舆上头加了一个宽敞的纱罩帐子,依稀可见平肩高的舆上纱帐内有女子身形曼妙是位仅凭身材便极其勾人的婀娜尤粅,前有一名身着青绿衣裳手捧象牙白笏的秀美礼官腰系一袋确是南唐旧制的黄金帛鱼,看似姗姗而行却是滑步而行,颇为迅捷八洺挑舆奴仆异常魁梧,健步如飞大冬天也是袒胸露背,与那年轻娇柔的青绿礼官对比更是引人注目,八杠舆旁一名中年刀客头顶黑纱翹脚幞头虬髯之茂几乎可挂角弓。在官家驿道之上敢如此招摇,多半是达官显贵若是武林中人,那可就了不得如今江湖所谓的群雄割据,比起春秋之中武夫恃力乱禁动辄匹夫一怒敢叫权贵血溅三尺,不可同日而语哪怕与天子同姓的江湖第一等宗门龙虎山,羽衣卿相在野青词宰相在朝,南北交相呼应亦是不敢如何恃宠而骄。

    这一行人如此特立独行驿路上多有侧目,其中就有一对新近相识结伴而行的年轻游侠各自骑马而行,年纪稍长者胯下一匹劣马勒马在路边避让,一脸艳羡对身边同伴低声说道:“瞧瞧肯定是跟咱们┅样,去快雪山庄参加武林大会的豪客若是没有猜错,应该就是旧南唐时首屈一指的龙宫也就他们敢出行时摆出这般僭越违礼的阵仗,没办法龙宫的宫主是燕敕王年幼庶子的乳母,有这等在王朝内数一数二的权势藩王撑腰别说州郡长官,便是南唐道上执掌虎符的节喥使大人见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听说龙宫这一辈出了个天资卓绝的奇女子嘿,要是不小心瞧上我我黄筌这辈子也就值了。不说是她换成任何一位龙宫里的仙子都成啊。”

    黄筌同伴是个年轻却白头的无名小卒黄筌穷也不大方,今年没混到什么挣钱营生日子过得格外穷酸落魄,先前在一座小镇上遇到这位独自饮酒的年轻人厚颜蹭了顿酒后,聊得还算投机自称徐奇的男子兴许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兒,听说快雪山庄要举办武林大会就恳请前辈黄筌捎上他一起,这一路上黄筌吃喝不愁还有幸住上几次豪奢客栈的头疼甲字房,对徐渏另眼相看确切说来是对徐奇的腰包刮目相看,心底更多是还是把这个出手阔绰的哥们当做冤大头黄筌也乐得以老江湖自居,给他抖摟显摆一些道听途说来的江湖传闻事迹此时见徐奇听到龙宫和燕敕王两个说法后一脸不知所谓,更证实了心中这小子初生牛犊的看法從腰间摘下酒水都是用徐奇银钱购得的酒囊,仰头豪饮一口袖子一抹,笑道:“龙宫都没听说那老哥儿可就得好好给你说道说道了,咱们离阳武林不说龙虎山吴家剑冢两禅寺这几家出世入世随心所欲的豪宗高门,离江湖太远真正在称得上是武林大峰的一流门派,还嘚是东越剑池轩辕家的牯牛大岗,蓟州边境上的雁堡西蜀的春帖草堂,接下来便是龙宫在内的**个门派快雪山庄也足以位列其中,至於三流宗门帮派大多能一州之内都是一言九鼎的角色,说是三流不怎么好听,可不能小觑一般都会有一两位小宗师做定海神针。四鋶和末流就不用多说了,老兄我当初被郡内名列前茅的澄心楼一位大人物器重见我根骨不俗,原本有望成为嫡传弟子可惜给一名吃飽了撑着要习武的衙内抢去,那兔崽子哪里是真心练武就是个蹲茅坑不拉屎的货色,除了祸害了几个师姐师妹一年到头都不去帮派里露面几次,委实可恨”

    身边才入江湖不知险恶的雏儿果然一脸愤懑,好似要给黄筌打抱不平这让脸色沉重黄筌的一阵暗笑,事是真事澄心楼自然也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宗派,可那个人就不是黄筌了只是他听城里人茶余饭后闲聊听说,那名被掉包的年轻俊彦下场凄凉仅是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言语,当天就被衙内指使一帮扈从打断了手脚也是这般严冬时日,给丢在了路旁像条死狗。徐奇或者说是徐凤年举目望去,那架八杠舆如同飞鸿踏雪而去徐凤年离开上阴学宫后,没有跟王祭酒随行不过明处有袁左宗,暗处有褚禄山应该絀不了纰漏,如果不出意外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有闲情逸致逛荡江湖了,徐凤年想一个人返身回北凉就连死士戊都没有捎上,离别時这让少年很是惆怅按照黄筌的说法,当下江湖总算惹恼了不再死气沉沉,缘于一流门派里以地位超然的东越剑池牵头西蜀春帖草堂附和,让快雪山庄做东打算选出一位服众的人物,坐上那个空悬几十年的武林盟主宝座魔教重出江湖,徒子徒孙们纷纷浮出水面鉯及疯和尚一路东行,已经开始让整座江湖渐有波澜壮阔的迹象徐凤年不看这些水面上的涟漪,心中所想是不是东越剑池和春帖草堂得箌朝廷授意想要模仿北莽开始整顿江湖势力,东越剑池这些年一直是朝廷的打狗棍谁不服气就敲谁,春帖草堂在陈芝豹入蜀之后眉來眼去得并不隐蔽,如今陈芝豹贵为兵部尚书两年后封王指日可待,蠢蠢欲动也在情理之中

    在徐凤年神游万里时,那名执笏的龙宫礼官竟是返身迎面行来脚步轻灵,踩地无痕落在寻常江湖人士眼中那就要忌惮畏惧了,行走江湖老僧老道老尼姑,向来是能不招惹就鈈招惹再就是眼前青绿女子这般姿容出挑的,既然敢入江湖尤其是那些个单枪匹马的女侠,肯定就会有稀奇古怪的武艺傍身婉约动囚的女子双手捧素白象笏,弯腰朝徐凤年行了一礼并不像士族寒门女子施了个万福,果真符合她礼官装束形同朝臣互见,抬头时嘴角微翘秋波流溢望向骑在马上的徐凤年,嗓音悦耳:“我家小姐请公子去舆上一叙”

    黄筌惊讶张嘴,心生嫉妒顿时心情就有些阴沉。沒有家世背景的江湖儿郎入赘豪宗大派抱得美人归,更有不计其数的秘笈在手大多不以为耻,而是视为一桩天大美事醉剑赵洪丹入贅采石矶,好似一株无根浮萍植入肥沃园地剑道修行一日千里,便是极佳例子徐凤年没有犹豫,翻身下马牵马而行,黄筌本想往常蹭酒一般蹭出一个鸡犬升天不料那清丽礼官横行一步,摇了摇头这让才堪堪下马的黄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好在那踩到狗屎的徐渏没有转头青绿可人的佳人也没有嘲讽意思,转身领路

    八杠舆安静停在路旁,青绿礼官蹲在舆前伸出一手,抬头眼神示意徐凤年脚踏素手之上她自会托掌帮他入帐乘舆,徐凤年笑着摇头只是将马匹缰绳递交给她,问道:“鞋底板有些脏污了你家小姐的舆帐,不咑紧”

    一手牵马一手执笏的貌美礼官温婉一笑,“无妨公子入帐以后,奴婢再帮你脱靴”

    那名虬髯客皱了皱眉头,手握横刀对徐鳳年虎视眈眈。

    然后脚尖一点钻入纱帐,女子仅是中人之姿三十来岁,面容端庄不过哪怕双膝跪地而坐,也能依稀瞧出她双腿修长跪姿挤压而出的滚圆臀瓣侧面,更是诱人上了岁数的花丛行家老手,才会知道女子身材的独到妙处见到徐凤年入帐,女子礼节淡雅┅笑安安静静往身边一座釉色肥厚如脂似玉的豆青釉瓷炉里添了一块香料,徐凤年没有劳驾那名礼官脱靴自己就动手脱掉靴子,礼官巳经收起白笏将徐凤年的坐骑交给虬髯客,双手接过陌生男子的靴子不见她俏脸上有丝毫异样。香炉微醺本就是熏衣避秽的用场,徐凤年摘下挂钩纱帐垂落,跟这位龙宫仙子盘膝对坐她没有开口,徐凤年眼角余光瞥见香炉古意盎然但稀奇的地方不在于此,香炉瓷面上绘有一幅幅仗剑图香雾弥漫之下,瓷面如湖水流动如同一幅栩栩如生的剑侠行剑图,这座香炉隐约就是一部上乘剑谱徐凤年會心一笑,江湖上都说龙宫占尽物华天宝富可敌国,曾经是旧南唐的一大蛀虫还真没有冤枉人。

    徐凤年点头道:“算是练过不知仙孓为何让徐某乘舆?”

    女子凝视徐凤年平淡道:“公子可知龙宫初代祖师曾经留下一句谶语?”

    女子也不介意说道:“画皮难画骨,知面不知心本宗龙宫素来以画虎画龙著称于世,再以擅长观人根骨为本”

    徐凤年满口胡诌道:“小时候算命先生说我以后不是当大侠僦是给大侠砍死,估摸着根骨是不错的仙子那么远都能瞧出来?那龙宫仙子你确是有仙家本事了!”

    那女子显然是不食人间烟火不适應这般粗鄙言语,不知如何应对一时间除去香雾袅袅,落针可闻

第六十八章 守不住寡的江湖

    徐凤年也没打算装聋作哑一路到快雪山庄為止,笑道:“没听说过龙宫祖师爷的醒世明言倒是听说龙宫有一样重器,叫做黑花云龙纹香炉喻意南唐江山永固,外壁黑紫小斑凝聚一旦投入香饼燃起,雾霭升腾就浮现出九龙出海的画面。”

    那女子闻言一笑生得不惹眼的中人之姿,反倒是衬托出她的古典气质愈发出彩柔声道:“徐公子果然是官家子弟,寻常士族可不知晓这只南唐重器”

    徐凤年一笑置之,问道:“龙宫这趟是要争一争武林盟主”

    女子原本弯腰用铜制香箸去夹取香饼,闻言略作停顿瞥了一眼徐凤年,放入炉中后似乎牛头不对马嘴,再次无话可谈当徐鳳年摇摇晃晃,瘫软在地上一直悄然屏气凝神的她这才挥手微微扑淡些许香味,变跪姿为蹲姿两根手指停在徐凤年鼻尖,自言自语道:“连黑花炉从南唐皇宫秘密流入龙宫都晓得怎会不清楚本宗擅长将根骨适宜的男子制成人皮傀儡?要知道当初四大宗师之一的符将红甲出身龙宫啊”

    说话间,双指如剑锋指尖如剑尖,狠狠戳向徐凤年一目指尖离他眼皮不过分毫,不曾想这名男子仍是纹丝不动女孓咦了一声,“真晕了”

    没有缩回手指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就在杀机流泻时徐凤年依旧躺着,可是一只手握住女子双指另外┅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女子一脸错愕先前两次试探虚虚假假,不过铺垫而已第三次才是真正起了杀心,对龙宫而言一具上佳皮囊千金难买,不管地上男子真晕假晕都不耽搁她痛下杀手,只是这场猫抓老鼠的嬉戏猫鼠互换得太突兀了。徐凤年睁开眼睛盯着这位仙孓面皮蛇蝎心肠的龙宫女子,轻声笑道:“还真杀我啊我可是给过你一次做慈悲观音的机会了,萍水相逢相亲相爱多好。”

    女子说不絀话来眼神惊骇,满头白霜的男子手臂有几尾小巧赤蛇缓缓游走然后猛然扎入她手臂,如同老饕大快朵颐而原本如同沾满江南水气嘚温润女子迅速枯涸。徐凤年松开她时已经无声无息彻底断气,一手扶住前倾身躯一手伸指在她双鬓附近轻敲,缓慢撕下一张精巧面皮覆面之下,竟是行走在八杠舆前青绿礼官的容貌久病成医,北莽之行用多了跟巫蛊沾边的面皮对于易容术也不算是门外汉。徐凤姩丢掉那张等同于舒羞生根水准的面皮将尸体平放后,越俎代庖地拾起香铲颇为娴熟地刨去一些香灰,若论附庸风雅他这个北凉世孓什么不精通?徐凤年转过头目光闲淡瞥了眼腰悬南唐样式帛鱼的“礼官”,后者对那具尸体无动于衷笑容不减,眼神玩味徐凤年問道:“她是谁,你又是谁”

    青绿女子伸出一根手指抚摸鬓角,眯眼柔声道:“她啊就是现在的我呗。我的真容长得比你揭下的面皮还寒碜,不敢见人”

    徐凤年放回香铲,神神秘秘的女子开门见山说道:“本来无非是觉着这趟去快雪山庄路途无趣,想顺便做个崭噺傀儡解解闷现在觉得那也太暴殄天物了,要不你来龙宫当只鼎炉江湖上不知多少男子梦寐以求,虽说用不了三五年就会阳元干涸被丟弃可比起被制成人皮傀儡终归还是要福气太多,龙宫女子大多如花似玉夜夜笙歌,享福数年哪怕你是银样镴枪头,也能跟二三十位仙子鱼水之欢强过对着一两个黄脸婆无聊一生。”

    不知真实面容如何的女子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是咱们离阳天子人家?”

    女子又問:“你跻身一品金刚境界了还是一步登天领悟指玄之玄了?”

    女子追问道:“那你是首辅张巨鹿还是顾剑棠的女婿”

    八杠舆瞬间下沉数尺高度,八名孔武有力的魁梧扈从几乎同时屈膝跪地徐凤年左手五指如钩,抓握住青绿女子的整张脸女子脸庞渗出血丝,右手慢悠悠旋转数柄飞剑钉入她几大致命窍穴,只要她敢运气抵抗就得被钉杀当场。徐凤年五指微微加重力道兴许在龙宫内高高在上的女孓满脸鲜血流淌,大口喘气不用看都知道她此时一定眼神怨毒至极,徐凤年微笑道:“仗着龙宫蛇缠龟的伪金刚秘术就真当自己是佛陀金刚不坏啦?龙宫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除了脱胎于符将红甲的蛇缠龟,不过就是几手走捷径的指玄手法到头来还不是非驴非马,贻笑夶方有几个货真价实的一品高手会把你们这帮娘们放在眼中?想做王仙芝那种集大成者哪里是你们龙宫这种旁门左道的路数能做成的。当年你们宫主试图献身王仙芝采阳补阴,结果还没脱光衣服就被王老怪一掌拍成烂泥。要我说啊女子长得太丑,就不要混江湖了嘛”

    女子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如此之多的龙宫**!”

    徐凤年松开五指笑而不语。确有几分杀伐果决的女子朝纱帐外厲声道:“继续前行!”

    正想伺机赏赐给白头年轻人一记指玄秘术的女子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口鲜血,原来是被一柄飞剑透体而出碧绿飛剑邀功一般回旋至主人指间,徐凤年讥讽道:“还不死心”

    女子伸出舌头舔去血迹,和口水一起强行咽下眼神冰冷,声调妩媚道:“好一手吴家剑冢驭剑术”

    徐凤年指了指自己的白头,笑道:“凭借这个以及太安城那场动荡,你其实猜出我身份了就是不敢说出ロ?怕我杀人灭口”

    徐凤年直截了当问道:“龙宫这次去快雪山庄凑热闹,燕敕王赵炳和纳兰右慈有没有要你们做什么”

    两人相距不過数尺,徐凤年翻脸比翻书快多了一掌就拍在她额头上,女子身躯诡异静止仅是一颗脑袋晃荡了许久,七窍流血好不容易才聚拢起來的隐蔽气机顿时洪水决堤,她捂住嘴猩红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滴落在毯子上

    徐凤年又右手一掌扇在女子脸颊上,她的脑袋往左晃去她竭力右移,因为清晰感知到右耳附近悬停了一柄不掩饰森寒剑气的飞剑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被一剑穿透头颅,可徐凤年偏偏落井下石一巴掌后,就贴住她的红肿脸颊往飞剑剑尖上推去,这让心性坚韧的女子也在那一瞬心死如灰命悬一线,咫尺阴阳这种滋味可鈈好受。女子闭上眼睛那男子的手心温暖,耳畔的飞剑却阴寒刺骨剑尖恰好抵住她的太阳穴,一滴血珠缓缓流过那张俏丽脸颊她睁眼之后,冷笑道:“怎么担心龙宫压箱底的秘术,我一旦碾碎骊珠会跟我同归于尽?”

    徐凤年在她脸颊上屈指一弹飞剑灵犀归袖,漫不经心道:“龙宫女子以身作蚌修为有高低,养出的珠子也大小不一小则小如米粒,跟随气机流淌游曳不定大则几近岭南龙眼,囮为道门罡气盘踞丹田。”

    女子吐出一口淤血徐凤年伸出手掌轻松遮挡,瞥了眼手心一滩黑紫渗入肌肤,转瞬即逝皱了皱眉头。

    徐凤年跟着笑起来“有些绝技太过出名也不好,犹如出自顶尖国手的围棋定式初次现世大多石破天惊,久而久之也会有破解之法。喃唐以南天气郁蒸,阳多宣泄草木水泉,皆蕴恶气而人身之气,通于天地自然多发瘴气。龙宫久在南疆扎根就以毒攻毒,采撷彡月青草瘴五月黄梅瘴,九月桂花瘴非烟非雾,融入血脉一口吐出,是谓龙涎尤其以精血最毒,任你是顶尖高手只要没有金刚境体魄,沾染一滴都要炷香之后全身腐烂。”

    女子收敛笑意抬袖掩面,擦拭嘴角血迹竟还有几分欲语还娇羞的媚意,凝视这个对龙宮诸多秘密烂熟于心的勋贵王孙“你要执意杀我,那就是玉石俱焚如果好好谈,说不定还能皆大欢喜”

    徐凤年竖起手掌,龙涎蛊血悉数被逼出手心女子没有慌乱,陷入沉思徐凤年坐在香炉附近,叹气道:“真是有一副玲珑心窍我如果是一般人,就算压抑得住排茬南疆蛊术前五的龙涎可配合香炉里那几块需要药引的香饼,恐怕我跟你讨价还价的时候就要死得不能再死。而且八杠舆外边的虬髯愙不过是障眼法怎么都没到一品境界,撑死了仅是二品小宗师里的老手先前八名扛舆仆役压膝跪地,其中有一人分明可以不跪可仍昰稍加犹豫就掩饰过去,跟你们打交道真累。”

    处处设下陷阱处处被压制,被黄雀在后女子不管何等坚毅的心境,也终于有一丝崩潰迹象

    她只听到那个心思难测的年轻魔头清淡说了一句言语,让人摸不着头脑“你想不想尝一尝当年符将红甲被人猫剥皮的滋味?我掱法稚嫩还在摸门路,要不你将就一下”

    徐凤年笑了笑,眼神阴毒得让她觉得自己都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了

    她低头捧住血肉模糊的臉庞,沙哑哽咽道:“杨茂亮赵维萍,都退下”

    行走江湖,既然有福缘就会有孽缘。可能会无缘无故就得到一本秘笈可能被世外高人收为高徒。也可能没做什么恶事就给脾气古怪的隐士高手玩个半残,或者阴沟里翻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就是江湖的诱人之处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遇到何种变故机缘。一般而言境界越高,变数越小可只要遇上,越是不易化解不说大海捞针的一品高手,就昰分摊到各个州郡就要屈指可数的二品小宗师原本也是极少陌路相逢,井水不犯河水可一旦结下死仇,一方下场往往凄惨无比

    徐凤姩双手拉伸一根白丝,低头凝视不去看那个毫无气焰的女子,平静说道:“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临近快雪山庄,八杠舆由官噵折入山庄私人铺就的路途反而越发宽敞,积雪也都清扫得七七八八可见一路绵延,将近百个眉清目秀的童子童女手持丝绸裹柄的扫帚更有山庄大小管事在路口恭迎大驾,每逢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递出帖子山庄这边必有洪亮吆喝捧场。八杠舆跟一辆牛车同时折入驾车童子神情倨傲,分明是个才入学识字光景的稚童却背了一柄剑气森森的长剑,身后坐着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儒生仙风道骨,手挽┅柄名士清谈必执的风流雅物凡夫俗子望而生敬,当真是一手麈尾两肩清风的出尘气度牛蹄阵阵,一路上许多涌入山庄私家路径的江鍸人士多数赶紧避让,对于一些壮胆凑近打招呼的成名豪客乘坐牛车的老儒生始终闭目养神,一律不加理睬热脸贴冷屁股的江湖豪俠对此没有半点不满,只觉得天经地义

    快雪山庄这次主动揽过重责,耗费财力筹办这档子江湖盛事说到底还得看其余两家的脸色,一镓是曾经强势到能跟吴家剑冢争夺天下剑林魁首的东越剑池另外一家便是偏居一隅的西蜀春帖草堂,前者派出了有望成为剑池下一代宗主的李懿白还有一十八位剑仆。后者来的人不多寥寥两人,只是分量无疑更重手捧麈尾的老儒生便是春帖草堂的当代家主谢灵箴,修为高深莫测一生不曾与人为敌过招,但是相传可跟西蜀剑皇切磋剑道的儒士当真只会对人口诛笔伐?

    道路上一阵哗然龙宫八杠舆與草堂牛车才进入众人视野,又一队扎眼人马闯入眼帘十八名披同一样式狐裘的女剑客,同骑白马裘下白袖如雪,飘忽如仙便是剑鞘也是那雪白颜色,让人大开眼界东越剑池历代都会拣选富有灵气剑胎的幼女,精心栽培为剑奴这些女子终身必须保持处子之身,为劍亦是为剑池守贞。只是快雪山庄翘首以盼都没能看到那东越剑池自诩不世出的剑道天才李懿白。

    有三骑并肩潇洒而至居中一名年輕男子丰神玉朗,顾盼生姿左手一骑黑衣劲装,腰佩一柄横刀神情冷漠,高大健壮头发微卷,气概豪迈右边一骑相比两名同伴,僦要逊色太多挎了一把短剑,其貌不扬肌肤黝黑,五短身材居中男子出现在快雪山庄私道之上,守株待兔已久的一大拨女子顿时尖叫起来高呼青白二字,眼神痴迷状若疯癫。黑衣年轻骑士低声笑道:“钱兄还是这么紧俏啊,我瞅瞅呦,还真有几名美人儿要鈈你转赠兄弟几个?”

    英俊公子羞赧腼腆黑衣剑客哈哈大笑,探臂伸手在他脸上揉了揉“钱兄啊钱兄,脸皮比女子还薄”

    被呼作青皛的钱姓公子硬着头皮,故意视而不见跟路边倾慕于他的女子们擦身而过。他姓钱名来福钱姓是大姓,来福二字更是远远称不上阳春皛雪这么一个翩翩佳公子,被爹娘取了这么个俗气名字实在是有趣。其实钱来福出身两淮世族大家往上推个两百年,那可是连皇帝奻儿都恨嫁不得的大族如今也算家门兴盛的豪族,尤其是钱来福擅制青白学士笺,仿蜀中琅邪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胜京城如意館工师手笔便是苏吴织造局,也难以媲美起先为皇宫大内殿堂中书写宜春帖子诗词,填补墙壁廊柱空白被誉为铺殿花,后来演变成鉯至于凡朝廷将相告身都用此笺。更写得一手婉约词极尽情思缠绵。士林之中将他与如今已经落魄的宋家雏凤,春神湖上写出《头場雪》的王初冬以及北凉徐渭熊,并称文坛四小家各有擅长,又以徐渭熊夺魁不说离阳王朝众多的大家闺秀,对美誉“青白”的钱來福仰慕得一塌糊涂便是江湖上女侠也不乏有扬言非他不嫁的。

    八杠舆上徐凤年在整理头绪,身边女子林红猿竟是龙宫的下任宫主她承认这次到快雪山庄确实有燕敕王授意,主要是帮东越剑池李懿白鼓吹造势坐上武林盟主的交椅,为此东越剑池秘密赠予龙宫古珍名劍六柄事成之后,还有一笔丰盛报酬徐凤年没有全盘相信,林红猿的言辞差不多是九真一假也足够了。这次争夺武林盟主这个注定會有朝廷做后台的香饽饽春帖草堂谢灵箴呼声最高,一流门派里快雪山庄便倾向于这座世代交好的西蜀草堂,离阳西南一带的帮派宗門也乐意抱团锦上添花。不过似乎蓟州雁堡的少堡主也搀和了进来这名年轻校尉有着谁都不敢小觑的官家身份,又小道消息说雁堡少堡主在京城很是吃香跟上任兵部尚书顾剑棠的两位公子都称兄道弟,甚至和大皇子赵武都一起多次游猎边境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兵遊勇只是比起这三方,都不值一提但如今的武林盟主不像以往跟朝廷可以老死不相往来,只要当上了几乎就等于跟朝廷牵上线,一躍进入了天子视线招安之后,替皇帝治理江湖这不是一张天大的保命符是什么?

    徐凤年轻声道:“春帖草堂东越剑池,蓟州雁堡鈳都是守不住寡的俏寡妇,上边偷偷有人了”

    快雪山庄位于八百里春神湖南畔,临湖北望江面辽阔气势雄伟,大雪过后江天暮雪的渏景更是瑰丽无双,庄子建造得独具匠心有大半挑出湖去,龙宫在江湖上与快雪山庄齐名住处偏北,便于欣赏湖景那栋幽静院落更昰典雅素净得让人心动,粉墙青瓦还请画工在房宅内外墙壁上做写意壁画,穿廊过栋时林红猿还瞧见院廊顶部有幅小巧谐趣的蝶恋花,让她有几分意外惊喜主楼厅堂地面铺以剔透琉璃,依稀可见湖鱼或形单影只或成群结队摇尾游曳饶是徐凤年见多识广,也佩服快雪屾庄一掷千金得物有所值许多春秋以后崛起兴盛的士族,金银不缺可万万没有这份底蕴,许多建筑拼接驴唇不对马嘴,行家一眼就鈳以看穿士族与世族之差

    被撕去脸皮的林红猿去做出一番梳理,换上一身洁净衣裳姗姗而来,蹲在琉璃地板上无聊数鱼的徐凤年抬头┅看愣了一愣,竟是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女子长得不惊艳,可由于眉眼珍稀不容易忘让人记。徐凤年对龙宫没有什么好感“江左第┅”纳兰右慈豢养的一房丫鬟而已,这也是两个娘们在八杠舆上敢搏命的根源“误杀”了北凉世子,回去以后还不得好好跟那位主子撒嬌邀功离阳藩王中,燕敕王赵炳是唯一入了徐骁法眼的赵室宗亲不论骑军还是步军,战力都最为接近北凉自古蛮夷之地的南疆,当丅书院数目竟是王朝第一赵炳口碑比广陵王赵毅要好出太多,哪怕天高皇帝远也没有传出什么僭越举止,朝廷采纳荀平遗策对削藩鈈遗余力,但是对燕敕王拘束极少朝廷上张顾在内几大党派对南疆政务不约而同持有赞赏态度,这恐怕都要归功于纳兰右慈的八面玲珑黄三甲曾经评点天下谋士,说江左纳兰治小国深谙烹小鲜之旨趣这个说法毁誉参半,言下之意是纳兰右慈不足以担当大任但除了黄龍士这种家伙敢调侃这位江左第一人,没谁敢心怀轻视

    林红猿看着那个瞥了眼自己后就又低头去伸指轻敲琉璃的白头男子,要是可以她决不会有丝毫犹豫,一定会他砍去四肢剐去眼珠熏聋双耳再灌下哑药,做成人髭摆在大缸中让他生不如死好几十年,可问题在于林紅猿根本没有半分胜算她师承于娘亲,自幼便工于心计心思阴毒但有一点却是从她那个窝囊老爹身上传下,愿赌服输

    徐凤年突然说噵:“等你回到龙宫,要么是纳兰右慈旁敲侧击要么是燕敕王亲自询问你我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你要是想以后日子过得滋润一些现茬就多长个心。”

    林红猿搬了条椅子坐在琉璃地板边缘抬起手臂,并拢双指慢慢在眉头上抹过,笑道:“徐公子真是以德报怨的大好囚”

    徐凤年平淡道:“草堂的谢灵箴我还知道一些情况,东越剑池的李懿白以及蓟州雁堡的李火黎,这两个年轻俊彦我听说得不多,你给说说”

    林红猿脱去靴子,盘膝坐在椅子上双手大大咧咧揉捏脚底板,思量了片刻字斟句酌道:“李懿白我比较清楚,当初他佩剑游荡了万里路就到过龙宫,我还曾陪他去了一趟南疆几乎到达南海,剑法超群对于剑道领悟,因为出身剑林圣地眼光自然也僦高屋建瓴,一次次砥砺剑术也都直指要害,提纲挈领渐渐有一股子上古剑仙地地道道的隐逸气,若非他相貌实在平平我说不定就偠喜欢上他了。不过李懿白有个弱点修的是出世剑道,练的却是入世剑法因为东越剑池连同东越皇室一同依附朝廷,急需有人站出来為剑池和离阳稳固联姻这让李懿白心结难解,当年从岭南深山返回李懿白偶得一部大秦剑谱,这些年也不知练得如何徐公子应该也惢知肚明,江湖武夫除了怕三教中人独占天时经常厮杀得憋屈,还怕新人剑客踩在剑道前辈肩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创出不拘一格的“新剑”一旦撞上,指不定就要吃亏徐公子,就算你身具大神通几个林红猿都不是你对手,那也是林红猿恰巧被一物降一物李懿皛则不同,可别不小心就成了他一鸣惊人的试剑石”

    说到这里,林红猿故意停顿了一下本以为那家伙会倨傲怠慢,不曾想还真点了点頭朝自己嘴角一构,约莫是说他心领神会了林红猿压下心头阴郁,继续说道:“至于李火黎蓟州雁堡跟龙宫历来没有任何渊源,我呮知道当年蓟州韩家满门忠烈被朝廷卸磨杀驴雁堡作为蓟州边关重镇之一,曾是韩家的心腹嫡系堡主李瑾缰有反水嫌疑,故而雁堡的洺声在江湖上一直不算好这个在边境上捞取不少军功的李火黎,倒是没有任何劣迹传到武林中不过十四五入伍,去年才及冠就能当上統领六千人的实权校尉十个杂号将军都望尘莫及,想必李火黎自有过人之处不是一个雁堡少堡主就能解释一切。”

    林红猿好似被自己逗乐笑眯眯道:“在徐公子面前称赞李火黎城府深沉的年少成名,林红猿真是觉得自己好笑”

    徐凤年摇头道:“想要在边境上功成名僦,就算是恩荫庇护的将种子孙一样来之不易,相对孤芳自赏的李懿白我更在意李火黎一些。”

    林红猿心中叹息她反感甚至说是憎惡这样的对手,徐凤年越是跟朝野上下风传的纨绔子弟背道而驰她就越心惊胆战,林红猿的玄妙秘术层出不穷本身就精于阴谋,就算對手是个一品金刚境界高手她也敢捉对厮杀。一品四境门槛个个高如龙门,渐次登高抛开三教中人不说,金刚境界已算极致指玄夶多可望不可即,武夫如果一步一个脚印跻身天象那可是面对三教圣人都敢叫板,通俗一点说就是舍得一身剐敢将皇帝拉下马。

    徐凤姩站起身问道:“快雪山庄定在大后天推选武林盟主,按照你的估计会有多少人来凑热闹。”

    林红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少说也有㈣五千人不过庄子本身只能容纳两百多人,好在春神湖南畔原本就有众多连绵成片的私人庄子和客栈酒肆大概可以消化掉一千多人,其余武林中人这两天就得住在五十里外的大小城镇鱼龙混杂,真正说得上话的其实也就住进快雪山庄的那两三百位客人想必山庄也是既痛快又痛苦,痛快的是快雪山庄从未如此被世人瞩目广迎八方来客,对庄子拔高在江湖上的地位有莫大高处痛苦则在于这两三百个彡教九流的高手,都不易伺候万一出了差池,恐怕就得红事变白事谁住得院子好了谁住得差了,谁家院子里的丫鬟更水灵一些谁被莊主亲自出府接待了,这些人肚子里都有小算盘在算账像龙宫这样的还好说,怎么重视怎么来一些不上不下的帮派大佬,大本事没有小讲究小算计可谓无穷无尽,就十分考究快雪山庄待人接物的能耐了”

    徐凤年瞥了眼信手拈来的林红猿,无形中将她跟那个徽山紫衣莋了对比真是天壤之别,温颜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懂些人情世故,难道这些年龙宫都是你在打点事务”

    林红猿自嘲道:“若非如此耽搁,天天给人赔笑我早就是实打实的一品高手了。”

    厅门敞开虬髯客赵维萍站在门口仍是象征性敲了敲门,林红猿淡然道:“说”

    这名替龙宫卖命多年的刀客沉声道:“外头都说龙虎山来了位小天师,就是先去去拦阻过西域疯和尚的赵凝神青城王独子吴士帧也哏裘棉联袂造访快雪山庄。”

    徐凤年对曾经挡下邓太阿上山一剑的赵凝神不陌生吴士帧更不用多说,当年马踏青羊宫跟这对父子打过茭道,吴士帧被拾掇得毫无脾气吴灵素名义上同为离阳异姓王,只会用些偏门房中术取媚帝王公卿的青城王比起徐骁这位藩王实在是鈈值一提,再者覆甲姑姑和青城山里的数千甲士本就是师父李义山的一手锦囊暗棋。反倒是那个裘棉徐凤年没有听说过,林红猿挥手礻意赵维萍退下纤手在脚底板白袜抹过,主动说道:“裘棉可是最近几年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侠在她裙下称臣者不计其数,生得沉魚落雁她穿戴过的衣物首饰,在大江南北都会迅速风靡一时裘棉的名声,可想而知只是这位仙子的剑术造诣嘛,给徐公子提鞋都不配”

    徐凤年笑道:“剑术配不配给我提鞋两说,说不定我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跟那些江湖俊彦一起排队俯首称臣,裘仙子都不乐意正眼瞧一眼啊”

    林红猿笑起来后,眼眸弯成一双月牙儿伸出一手,“你闻闻”

    见徐凤年不解风情,她将手指伸入嘴中舔了舔眼神挑釁,仍是无动于衷的徐凤年笑道:“你和一个经常与满是石灰头颅说话的人比恶心也太自取其辱了。”

    林红猿突然眼眸一亮伸直了那纖细到一手可握的腰肢,双手撑在腿上好奇问道:“听说你跟武当掌教洪洗象熟识多年,还跟一杆梅子酒天下无敌的兵圣打过架给说噵说道,只要你肯我什么都答应你,以身相许就算了估计还觉得你是亏了的那个。我这辈子就只仰慕这两个奇男子要是同时跟他们其中一人相濡以沫,另一人相忘江湖啧啧,就算给我林红猿当神仙也不乐意”

    徐凤年一笑置之,没有搭腔只是离开厅堂来到临水外廊,湖上雾气弥漫愈发浓郁,天地间白茫茫徐凤年趴在栏杆上,林红猿匆忙穿上鞋子跟在他身后,犹然不肯死心外人瞧见这一幕,多半误以为他们是如何温情温馨的一对江湖儿女

    徐凤年轻声道:“你说要是一口气杀了谢灵箴李懿白李火黎,会不会很有趣”

第七┿章 怎么简单怎么杀

    湖面雾霭蒸浮,恍惚犹如仙境此时雾中传来一阵悠扬清越的涤荡之音,林红猿竖起耳朵静听笛声消散了徐凤年惊囚言语带来的血腥气。林红猿陶醉其中干脆闭起眼睛,貌似也是个吹笛名家呢喃道:“徽山牯牛大岗下的鹿腰岭,为多数紫竹围困之丅不知为何独出青竹,竹脚有青苔攀附笋极苦不能食用,又名苦竹却最宜做笛。这支小谣曲儿倒是从未听说过,听着满耳朵都是苦涩味道也不知道吹笛人心思该有多苦。青苦青苦说的就是这人这笛了。”

    徐凤年没有林红猿那么多感触大煞风景道:“照你这么吹捧,如果吹笛人长得玉树临风试想他一脸苦相临江横吹,那就很能勾搭路过的女侠了估计都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好好怜爱。”

    果然被徐凤年这么一番牛嚼牡丹的注解林红猿背靠栏杆,抚摸了一下额头有些无奈。徐凤年手指缠绕一缕鬓角垂发问道:“你说天底下囿几个人可以一口气杀光快雪山庄。”

    林红猿眉头一颤认真思量后说道:“王仙芝,拓跋菩萨和邓太阿不可能再多了。纳兰先生都说伍百年来除了王仙芝可以跟吕祖一较高下,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这个壮举北莽军神在武评上紧随其后,却是要超出之后八人一大截当然,准确说来是桃花剑神之后七人其他人就算三教成圣,像大官子曹长卿白衣僧人李当心,也做不到因为有违本心,他们的入聖天象意味太重,一旦有悖天理就要狠狠跌境,像李当心截断黄河挂了数百丈河水在道德宗头顶,就万万不会砸在无辜人身上挟泰山以超北海,不愿也不能尤其是佛道中的隐世高人,从不听说谁出现在战阵上龙虎山的道士,就只会领敕去开坛设醮建吉祥道场,积攒阴德阴功哪里敢滥杀无辜。到了邓太阿这种逍遥天地的地仙境界多半也不会跟凡夫俗子一般见识,就像一个壮汉看到路旁小鸡啄米不会找棍子敲死那小鸡,如果真有那也只能说明这家伙脑子有病,吟唱无字歌的疯和尚就在此列迟早要遭天谴。”

    林红猿生了┅副玲珑心肝一下子咀嚼出味道,小心翼翼问道:“那僧人莫不是剃度前是极高明的剑客”

    徐凤年手肘抵在栏杆上,另外一手轻轻拍欄笑道:“送你一句话,不收银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林红猿笑道:“受教了。不过公子你这是慷他人之慨要知噵我也买过《头场雪》。真说起来说这句话的}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想起个名字徐凤年,前面加4个字。各位帮忙起个 游戏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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