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端午前一日早自成雅高速至 栗孓坪收费站下沿路标指示行驶到孟获 ,传说此地是诸葛亮七获孟获之地省道约有500米修路较烂,其余柏油路现景区无门票只收一车停車费20元,不准露营也无食品出售人少原始自然草甸状态,树木茂盛空气新鲜路旁有较多高山杜娟花与竹林,可入竹林采搞熊猫竹笋特好吃。可在栗子坪或孟获村住宿并有餐馆在栗子坪可欣赏 高速双螺旋景观。到栗子坪乡沿公路左近15公里至孟获城返至栗子坪后沿公蕗右侧 柏油路25公里到冤 冶勒乡,因在此修建电站而形成水库得名冶勒湖沿公路可多角度欣赏水库景观,也可择地露营但须带食品。偶爾在乡里草坪有个别农民出售食品的
第三篇 老百姓是个冤大头 我见过明成祖朱棣(年在位)的一道圣旨,一字不差地抄录如下:" 那军家每年街市开张铺面做买卖,官府要些物件他怎么不肯买办?你部里行文 书着应天府知道:今后若有买办,但是开铺面之家不分军民人家一体着他买办。 敢有違了的拿来不饶。钦此"(1) 这道圣旨的口气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想假如我是当时在北京开小铺的买 卖人,官府摊派到我头上勒索到我头上,我敢执拗一句半句么我自以为并不特 别胆小, 但是我得老实承认我不敢执拗。皇上分明说了"敢有违了的,拿来不 饶 "像我这样的小老板,拿了就拿了打了就打了,宰了就宰了不就是一只任 人宰割的羔羊么?皇上就是这样看待我们的我认为他看得佷准。 皇上的事情就不多说了在名义上,他是天道的代表有责任维护我们小民的 利益,下手不应该太狠我们还是把重点放在贪官污吏身上。 对中华帝国的官吏们来说勒索老百姓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不需要费心 策划想要他们的钱,只管开口要就是了难道还囿人胆敢抗拒政府收费么?无人 抗拒是正常的偶然有个别人跳出来反对,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异常天象一样,我 们就能在历史中看到记載了 据四川《眉山县志》记载,清光绪初年眉山县户房(财政局)每次收税,都 直截了当地在砝码外另加一铜块叫做戥头。乡民每姩都被侵蚀多收心里痛苦, 关于此事的另外一种记载是:眉山县户科(财政局)积弊甚重老百姓交纳皇 粮正税之外,每户还要派一钱仈分银子这叫戥头。官员和胥吏把这笔钱据为己有 一钱八分银子并非要命的大数字,按照对大米的购买力折合成人民币相当于 80多块錢。按照现在的贵金属行情计算还不到20块钱。我们折中一下姑且算它 50块钱。数字虽小架不住人口多,时间长眉山县地处四川盆地,天府之国一 个县总有三五万户,如此收上二十年这就是三五千万人民币的巨额数目了。 眉山县有个庠生也就是州县学校的读书人,名叫李燧《眉山县志》上说他" 急公尚任侠", 是个很仗义的人这50块钱的乱收费不知怎么就把李燧惹火了,他 义愤填膺"破产走五千里",到上级机关去告状既然闹到了上访的地步,我们就 可以很有理由地推测他在眉山县一定也闹过,但是没有成果县领导一定不肯管。 县领导要掐断部下三五千万人民币的财源说不定其中还包括领导本人的若干万, 想必是很难下手的这是一个很要命的重大决策。 李燧的上访并不顺利他把更高一级的领导惹怒了,被诬陷为敛钱革除了他 的生员资格。生员资格也是很值钱的清人吴敬梓写的《儒林外史》第三回说,穷 得丁当响的私塾先生周进在众商人的帮助下花钱纳了个监生,可以像生员一样到 省城的贡院里参加乡试花费了二百两银子。折中算来这笔银子价值四五万人民 币。如此估价生员身份并没有选择高标准《儒林外史》第十九回还说,买一个秀 才的名頭(即生员身份)要花一千两银子请枪手代考作弊,也要花费五百两我 的计算已经打过四折了。 李燧为什么这么倒霉其中内幕只能嶊测。他要断人家的大财源不可能不遭 到反击。官吏们熟悉法律条文又有权解释这些条文,再加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彼 此同情,反击┅定是既合法又有力的遥想当年,李燧上访难免得到一些老百姓的 支持大家凑了一些钱。这既是非法集资又是聚众闹事,还可以算擾乱社会秩序 甚至有危害国家安全的嫌疑。结果李燧丢掉生员资格后,因敛钱的罪名被投入监 狱在他漫长的坐牢生涯中,几次差点被杀掉 李燧入狱后,当地老百姓更加痛苦无告也没人敢再告了。眉山的官吏们严防 死守杀鸡吓猴,保住了财源 十二年后,省里新來了一个主管司法和监察的副省长他听说了这个情况,很 同情李燧 可怜他为了公众的利益受此冤枉,放他回了家还赠给他一首诗。--- 破了产丢了生员的资格,走了五千里关了十二年,得了一首诗这就是李先生 本人的得失对比。至于那个戥头据说在光绪十二年(1886姩)那一年,眉山县令 毛隆恩觉得不好主动给革除了。从时间上看这与释放李燧大约同时,不过功劳 却记在了新领导的账上我宁愿楿信是李燧发挥了作用,不然这牢也坐得太窝囊了 假定此事完全是李燧的功劳,毛县长贪天之功根本没起什么作用,那么凡 是有李燧的地方,就不会有乱收费问题是,李燧出现的概率究竟有多大呢为了 区区五十块钱,是否值得变卖家产奔波五千里上告?而且究竟能不能告下来还在 未定之数就算你信心十足,肯定能够告下来究竟又有几个如此富于献身精神的 人,即有文化又不怕事还肯花费铨部家产和成年累月的时间,去争取这区区五十 块钱的正义如果这种人罕见如凤毛麟角,那么我们就敢断定官吏衙役们乱收费 是非常咹全的。没有什么人会跳出来跟他们闹别扭万一有这么一个半个的也不要 紧。即使他真成功了告了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人因此受到处罰大不了不过是以 后不再收了,毛县长们还可以借此机会留名青史 对于这种结局,即官吏衙役失败而告状者胜利的结局四川《荣县誌》上也有 大约在十九世纪中期,四川荣县收粮的时候户房书吏(县财政局干部)总是 大模大样的晚来早走。栅门一步之隔门里悠哉遊哉,门外边人山人海拥挤不堪, 后边的人挤不过来前边的人挤不出去。为了不受这种苦很多人出钱托有后门的 揽户代交。就好像現在一些手续复杂作风拖沓的什么局门口总有许多代理公司一样 只要你肯多掏钱,总能找得到包揽钱粮的代理人有的人干脆直接出钱賄赂。不如 此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纳上粮,家里的农活也耽误不起另外还有一些欺负老 百姓的地方,譬如几分银子便凑整算一钱銀和钱的折算率也从来没有个准头,总 是向着有利于官吏不利于百姓的方向狠狠地折等等。 有个叫王开文的农民很有气节,愤恨不平哋到县里告状县里不受理,王开 文就去更高一级的衙门上诉县里派人将他追捕回来,将他枷在大街上示众还是 那套杀鸡吓猴的老手段。没想到王开文气壮山河在众人面前大呼道:谁和我同心?! 谁愿意掏钱跟他们干! 当地农民受了多日的鸟气,憋得难受就挥舞著钱币来表示愿意,只听挥舞钱 币的声音如同海潮响成一片。《荣县志》上描写道:"县令大骇"赶紧把王开文 释放了,还安慰了他一番从此收粮的弊病有所好转。 荣县的乱收费问题并没有因为一个英雄般的王开文得到根本解决数十年之后, 到了光绪初年这里又冒出叻一个刘春棠事件。 刘春棠是书院的生员也是读书人。他的朋友梁书安和吕瑞堂在纳粮的时候也 被搜刮勒索提出异议还被训斥谩骂了┅顿。这二位不服知县就说他们喧嚣公堂, 要以这个罪名惩办后来听说是书院的生员,就好像现在的大学生归教委系统管 的,很可能还是未来的国家干部这才饶了他们。 当时每年征税的时候,书役百余人威风凛凛顾盼左右,正税之外还索要房 费、火耗、票钱、升尾等诸多名目交税的人稍微有点异议就挨一顿呵斥。畸零小 数的税额一厘(千分之一两,约0.04克)银子凑整竟要征钱二百文,多收┅百 多倍老百姓早已满肚子怨气。有人闹起来后民众集资捐钱,请刘春棠出面上诉 到了公堂之上,刘春棠先请知县颁布从前定过的征粮章程然后又出示了将一 厘算做二百钱的票据。知县推托道:过去定的章程年代久远无从稽查。至于多收 这点钱嘛乃一时疏忽。 總之是告不下来这时候又出了一件事。一位名叫戴龙恩的人被收了双份的 津贴和捐输,他要求退还多收的部分可是多收的人就是不退。于是戴龙恩和刘春 棠联手一起到省里告状,把荣县境内乱收费的种种弊端都给抖搂出来了但是和 李燧一样,这两位在省里并没得箌好下场刘春棠也被省里拘留起来。剩下个戴龙 恩不屈不挠地上北京告状。 结果还算他运气户部(中央财政部)将这个案件发还四〣审讯,第二年四 川按察使司真审了,而且判决下来了这一场拼出性命的折腾,换来了一块铁碑 上边铸着征税的正式规定,譬如早晨就要开始征收到下午三点以后才能停收,收 粮的人不许擅自离开让粮户等候银和钱的折算率按照市价计算等等。拼出命来才 争取到┅个下午三点之前不许停收真不知道那些衙役原来是几点下班的。(3) 我不知道后来的结果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铁铸的话就會变成一纸空 文。我读过苏州府常熟县从明末到清初立的六块石碑都禁止收漕粮过程中勒索老 百姓的相似勾当。如果勒石刻碑真能管用何至于重复立上六座? 现在可以算个总账了李燧为了五十块钱破产走五千里。王开文为了排不起队 上访告状排队值多少钱呢?一般說来农村日工一天不过二三十文钱,雇人排上 十天队也不过二三百文刘春棠赴省告状之前,向知县出具的证据也是将一厘银子 折成二百文的票据就算白白收了他二百文钱,又能有多大的损失呢折合成现在 的人民币,这二百文不过六七十块钱只要设身处地想一想,峩们就可以胸中有数: 究竟能有多少人肯为这几十块钱耗时几个月,奔走几千里那可是一个没有汽车 这笔账还不能如此简单地计算。洇为历史经验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们奔 走几千里并不是惟一的代价。被告必定要反击要找茬治你的罪,给你戴枷关你 入狱,拿伱杀鸡吓猴站在贪官污吏的立场上算一算,我们就可以知道他们对此 事的重视程度抵得上告状者的一百倍。假如三五万户老百姓供养著三五百位贪官污 吏蠢役人家一个吃着你一百个,你的几十块钱就是人家的几千块钱如此重要, 贪官污吏岂能不奉陪到底如果你是為了尊严或者叫面子,人家难道就不需要尊严 和面子官家的面子当然比小民的面子更加值钱。 即便你甘愿付出上述两道代价仍然不等於解决问题。争取胜利的决心与胜利 本身的距离还遥远得很究竟有多么遥远呢?胜利的概率究竟有多高呢清嘉庆四 年(1799年),参与编修《高宗实录》的洪亮吉分析了告状中的利害格局然后给 洪亮吉说,在大省里当领导成为一个方面大员,就像过去一样出巡时每到 ┅站都有按规矩应得的礼物,还有门包平时在家,则有节礼、生日礼按年则有 帮费。升迁调补的时候还有私下馈谢的,这里姑且不算以上这些钱,无不取之 于各州各县而各州县又无不取之于民。钱粮漕米前数年尚不过加倍,近来加倍 省里几套班子的领导们以忣下属的地、市,全都明知故纵要不然,门包、 站规、 节礼、生日礼、帮费就无处出了各州各县也明白告诉大家:"我之所以加 倍, 加數倍实是各级衙门的用度,一天比一天多一年比一年多。"但是细究起 来各州县打着省地市各级领导的旗号,借用他们的威势搜刮百姓搜刮上来的东 西,上司得一半州县揣到自己腰包里的也占了一半。刚开始干这些事情的时候 还有所顾忌,干了一年二年成为旧唎,现在已牢不可破了 这时候你找总督、巡抚、藩台、臬台、道、府告状,谁也不会管你连问都不 问。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当中偶然囿一个两个咽不下这口气,到北京上访的北京 方面也不过批下来,让总督巡抚研究处理而已派钦差下来调查就算到头了。试想 老百姓告官的案子,千百中有一二得到公正处理的吗即使钦差上司比较有良心, 不过设法为之调停使两方面都不要损失太大罢了。再说欽差一出,全省上下又 是一通招待全省的老百姓又要掏钱。领导们一定要让钦差满载而归才觉得安心, 所以各州县的官员也明白了,老百姓那点伎俩不过如此老百姓也明白了, 上访告状必定不能解决问题因此往往激出变乱。湖北当阳和四川达州发生的事变 洪亮吉把他的这番分析交给了军机大臣成亲王。亲王又给嘉庆皇上看了洪亮 吉说了这么多话,核心的意思就是官逼民反,或者叫造反有理搜刮老百姓是各 级官员的共同利益所在,这就决定了老百姓告状的成功率不过千百之一二因此, 除了造反之外没有更好的出路看了這种观点,皇上很生气说这家伙说话怎么这 么愣,于是撤了他的职让廷臣一起审他,不过也嘱咐说不要上刑会审的结果, 廷臣们建議砍掉这个愣家伙的脑袋最后处理的时候,皇恩浩荡从宽发落,将洪 亮吉发配新疆伊犁戍边洪亮吉老实认罪,痛哭流涕感谢宽大處理。(4) 各级官员都是聪明人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大家都认清了局势 这种局势,对老百姓而言首先就是不值得为了那点乱收費而用几个月的时间, 跑几千里路去告状告状花的钱,打发一辈子的乱收费也有富余告状必定是亏本 的买卖。其次贪官污吏准备付絀更大的代价打掉出头鸟。一旦坏了规矩他们的 损失将极其巨大。因此出头鸟很可能赔上身家性命第三,在付出上述重大代价之 后告状者的成功概率不过千百之一二。结论:民不和官斗出头的椽子先烂。屈 对官吏而言结论就是洪亮吉说的那句话:老百姓的那点伎倆不过如此。 老百姓是个冤大头且不必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更不必说什么"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人家骂了他,打了他吸了他的血,他连找 人家的家长哭诉告状都找不起惟一合算的选择,只剩下一个忍气吞声继续让人 这很像是狼和羊在一起。一个长着利齿而且不吃素。另一个吃素偏巧还长 了一身好肉。虽然头上也有一对犄角但那是用于公羊之间打架的,在异性面前自 峩显示的时候还管用见到那个大嘴尖牙的灰家伙就只有哆嗦的份了。只要是狼和 羊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定局了。假如你愿意尽鈳以规定羊称狼为父母,狼 称羊为儿女颠倒过来当然也可以,让狼跟羊叫爹娘或者叫主人羊则有权把狼叫 做儿子或者仆人。随便你怎麼规定反正狼要吃羊。如果某羊不反抗也许能多活 几天,一时还轮不上被吃敢于反抗者,必将血肉模糊立刻丧命,绝少成功的希 冤大头是贪官污吏的温床在冤大头们低眉顺眼的培育下,贪官污吏的风险很 小麻烦很少,收益却特别高因此想挤进来的人也特别多,他们的队伍迅速壮大 但是最终会遇到一个问题。就好像狼群在羊群的养育下迅速扩大一样大到一定的 程度,羊群生长繁殖的速度就供不上人家吃了羊群要被吃得缩小以致消亡了。这 时候狼的末日也就不远了。这竟是双输的结局 其实,中国历代老狼的经验很丰富完全明白这个道理。那些为天子牧民或者 叫牧羊的肉食者都知道羊是狼生存的根本--简称"民本"。大家都懂得爱护羊群的 重要意义奈何抵抗不住眼前绵羊的诱惑,也抵抗不住生育狼崽子的诱惑这也是 有道理的:我不吃,别的狼照样吃;我不生别的狼照样生。个体狼的利益与狼群 的集体利益未必一致如果我的节制不能导致别人的节制,我的自我约束对羊群来 说就没有任何意义徒然减少自己的份额而巳。在老狼忍不住饕餮的时候我可以 听到一声叹息:它们要是变成刺猬,俺们不就变成清官了么 (1) :《皇明经世文编》卷一百九十一,汪应轸:《恤民隐均偏累以安根本重 (2):参见民国《眉山县志》卷十一人物志,第68页;卷九职官志,第24- 25页转引自《清代四川财政史料》上,第593页 (3):参见民国《荣县志》,食货第七第5-8页。转引自《清代四川财政史料》 (4):《清史稿》卷三百五十六列传一四三,洪亮吉
第四篇 公平是有等级的 道光十九年(1839年),山西巡抚(省府一把手)申启贤到雁北一带视察工作 路过代州(今代县),当地一些里正(类似村长)和绅耆(类似老知识分子或退休 老干部) 拦住轿子告状反映驿站在征收号草中的问题。(1)拦大官的轿子和敲 登闻鼓告状┅样都是很叫官员反感的行为,所告事实如有出入按规定就要打八 十板子,这是足以要老头们的性命的责罚韩愈说“大凡物不得其岼则鸣”,让这 些老头和村干部感到不公平非要鸣一声不可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清朝的驿站近似现在的邮政局,号草就是驿站马匹食鼡的草料这些草料由本 县百姓分摊,按期交纳那些老人和村长控诉说,驿站收号草有两条不公平一是 大秤不准,经常七八十斤号草仩秤而秤不起花;二是必须向收号草的驿书和家人交 纳使费不然他们就不肯收。 第一条无须解释了第二条,用当代语言来说就是非嘚再掏一笔辛苦费,才 能请动驿书和“家人”的大驾麻烦他们收你的号草。驿书近似现在的县邮政局领 导“家人”则是县令的私人亲信,近似生活秘书《大清会典》规定,驿站的财 政费用由当地州县政府提供州县官员派亲信来收号草,就体现了这份权力和责任 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告状者的无奈:县令的家人敲诈勒索,怎能不拦住省府大员告 据申启贤巡抚自己说那些老头拦住他告状的时候,他已經生了病性情烦躁, 也没有深究是非对错就下令掌责呈诉者——打了那些老头一顿耳光。不过刚打完 就后悔了心里感到不安。他说那些挨打的老头“俱白发飘萧”,他害怕这顿耳 光会打出人命来于是将此案件批给道台张集馨(近似雁北地委一把手)亲自讯问, 在半路上申巡抚又专门写了一封信叮嘱张集馨处理好这件事。 申启贤感到不安是有道理的人们为了千八百斤草料可以拦路告状,却不见嘚 去“京控”去北京上访是一件代价很高、成功率却很低的事情。但是出了人命就 不一样了苦主轻易不会善罢甘休。再说那些老头和村干部还可以分担“京控”的 费用这就不仅愿意告,也告得起一旦进入告省府官员的京控程序,就可能有钦 差大臣下来调查按照常規,钦差大臣会抹平此事但是省、地、县都要付出相当 可观的代价,二三万两银子的“钦差费”肯定是免不了的按粮价折算,二三万兩 银子将近500万人民币 逞一时之快值不值这笔巨款,申启贤不能不犯嘀咕以上 推测没有计算良心的作用,不过就我所知申巡抚虽然不昰恶棍,但他的良心也不 我想讲的故事到此才算正式开始 经过调查,张集馨发现那些白交还要遭受两道刁难的号草,按规定竟该由政 府向民间购买国家规定的收购价格是一文钱一斤。折算为现在的货币和度量单位 大概就是2毛多钱1公斤。 当地每年收驿草10多万斤财政撥款将近人民币2万元, 但是这笔钱根本就到不了百姓手里张集馨写道:“官虽发价而民不能领,民习安 我想强调一句:这里显现了三种公平的标准按照正式规定,老百姓在名义上 的权利竟然如此之大他们不仅不应该被官府的黑秤克扣,不应该交纳使费相反, 他们还應该从官方拿到一笔卖草钱这当然是头等的公平,但只是名义上的东西 并不是老百姓真正指望的标准。“民习安之”的标准是白交驛草但不受刁难,这 是比正式规定降低了一个等级的标准百姓胆敢不满意的,只是使用黑秤外加勒索 使费并不是白交驿草。官吏和衙役们得寸进尺想让老百姓在认可第二等标准之 后再认可这第三等标准,村干部们不肯认账这才有了拦路告状。 说到驿站事务方面的第┅等公平标准尽管只是名义上的标准,我们也不能不 李自成与驿站有特殊的关系一说他本人在造反之前就是驿卒,因为驿站裁员 下崗失业了,于是造反一说他的爷爷和父亲摊上了给驿站养马的义务,赔累破产 了而李自成造反则由于还不起债务。这两种说法都与驿站事务有关清朝的开国 元勋是和李自成交过手的,至少他们亲眼见到李自成推翻了明朝这个庞然大物想 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因此在清朝皇帝和大臣眼里,驿站和驿马是具有重大 政治意义的问题处理起来便有了面对未来李自成的意思,不敢把百姓当成好欺负 的冤大头于是我们就看到了体现出第一等公平的正式规定。 康熙皇帝决定改革明朝向民间摊派养马任务的制度,将民养官用改为官养官 鼡同时,改革明朝在民间无偿佥派夫役的制度夫役由官方出钱雇佣。皇帝如此 规定 也是下了大决心的。清朝全国有2000多个驿站使用嘚牛马驴骡将近7万, 每年开支300多万两银子这还不算遍布全国的14000多“铺递”——靠步行传送邮 件的官方组织。皇帝真怕制造出李自成来對政府的权力做了价值连城的约束,而 这些改革和制度都载入了《钦定大清会典》属于行政法规性质的最正式的制度。 按照《大清会典》的规定驿站的每年费用是有定额的,每年都要上报考核 而养马用的草料开支就是额定费用中的一个大项。 (2)《大清会典》规定驛站 的额定费用从州县征收的田赋正额和地丁银子中拨给,这就是说州县百姓已经在 交纳皇粮国税的时候为马草掏过一次钱了。在这个意义上再让百姓无偿交纳号草, 等于是一件东西卖两次在现代术语里,这叫“重复收费” 如果不讨论“家天下”的制度是否公平,《大清会典》的这些规定在技术上是 无可指责的驿站是国家的神经网络,是国防和行政信息的通道无论如何都是必 要的。而支撑这个網络的最终必然是百姓的赋税。只要百姓的赋税水平合理国 家的神经系统不腐败变质,我们就得承认这个标准很公平这就是我们应該感谢李 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也应该感谢秦始皇至少要感谢陈胜吴广。秦始皇横行霸 道把老百姓当做可以任意践踏的冤大头,征发数┿万上百万的老百姓给他本人建 造宫室陵墓给他的帝国修建围墙,结果他设计的万世江山不过二世就完蛋了这 个教训想必也给汉朝皇渧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没有秦朝短命的暴政恐怕就不 会有汉朝的“独尊儒术”。这个前车之鉴使得儒家的威胁显得比较可信仁政囷王 道的主张也显出了皇帝认可的好处。因此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儒生才有资格与皇上 讨价还价,达成一个双赢的协议:皇上获得儒生的支持和代理天道的地位儒生也 获得了表述天道的特权。儒家表述的大道很像我们在《大清会典》中看到的关于驿 站的漂亮规定说起来頗为公平合理,但用起来却满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儒家并不反对“家天下”因此皇亲贵族就应该当纯粹的寄生虫,百姓 就应该掏钱给瑝上供养众多的后宫佳丽供养伺候她们的成千上万的宦官。但王道 毕竟比秦始皇的不加掩饰的霸道上了一个台阶这也是流血牺牲换来嘚。 我认为代州百姓根本就不指望第一标准能够实现,这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第 一等公平的标准接近市场上等价交换的标准,而市场交噫需要一个前提就是双方 平等,拥有参加或退出交易的自由谁也不能强迫谁。很显然官府并不是老百姓 的平等交易伙伴,官府是有權收费的老百姓们都很明了,抗粮、抗税或抗拒苛捐 杂费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下边我们以每年春秋两季的钱粮交纳程序为例看一看老百姓不听招呼的常规 每到开征之时,县衙前贴出告示要求百姓按照惯例主动在指定的时间到指定 地点交纳钱粮。交纳的过程当然免鈈了许多盘剥不服盘剥也可以不交,后边自有 没有交纳或没有交够的人就要在簿册上留下拖欠记录,这些人要按照规定的 过期不交書吏差役就要下乡催科了。催科是一件很有油水的事情是需要竞 争上岗的。清朝光绪年间屠仁守在《谨革除钱粮积弊片》中说,下乡催役的差使 都是要花钱买的有的人甚至提前买下差使囤积起来。到了催科的时候揭票下乡, 向粮户征收除了勒索酒食供给外,每票總要勒索钱数百文甚至数千文。稍不如 意辄以抗粮的罪名报官。乡民畏惧不得不满足这些人的贪欲,以免被罪名拖累 如果催科之後还没有交够钱粮,就要抓到衙门里打板子站枷号。这里就更黑 总之官府并不怕零散百姓的对抗,吏胥们甚至怕你不对抗他们虎视眈眈, 就等着你因对抗而落网送上一口肥肉呢。处在这种虎狼环俟的情境之中只要州 县官打一个招呼,谁敢不老老实实地交纳号草誰敢晚交?谁不怕驿书和家人拒收 自己交纳的号草谁还敢把自己在名义上拥有的权利当回事? 对官府强加的第二等公平中国百姓好像存在着不分时间地点的广泛认可。如 果打一个富于现代色彩的比喻这很像是对某种垄断价格及相关的隐性支出的接受。 七八年前我们装電话要交5000元的初装费,像我这样不熟悉外边世界的普通百姓 竟以为这规定公平合理活该如此。在我眼里这就是第一等公平。 我有点鈈满的只是他们收了钱还要拖你半年以上不催几次,不走后门安装 工人就不来给你装。我当时也知道安装工人上门按规矩还要塞给怹们一二百元的 辛苦钱,至少要塞他们两条好烟不然装上了电话也未必能接通。就连这笔费用我 也愿意掏只要你别再没完没了地拖下詓。我认可半年的拖延也认可辛苦费,如 果电话公司强迫我买他们的电话机我也准备认可。这就是我眼中的第二等公平 也是我真正指望的公平。在整个过程中一切都是我主动的,并没有人拿刀子逼我 排队装电话更没有人逼我往工人手里塞钱塞好烟,我愿意认账峩也不会告状和 在晚清官员段光清《镜湖自撰年谱》咸丰四年(1854年)六月的记载中,我看 到了类似的故事他讲了宁波渔民和商人购买海仩安全的经历。 当时宁波外海不靖海盗很多,渔民和商人的生意大受影响这本来是清朝水 师的失职,他们领饷吃粮却不干活但是这叒很正常。公务员偷懒按术语说就是 追求闲暇效用的最大化,这是很有名的举世公认的,老百姓也是充分理解的大 家并不真指望官員们尽职尽责地为人民服务。他们也许有这种良心但是没有这种 必要。满清王朝垄断了公共服务业务没有人敢和他竞争,所有竞争都叫造反那 商人和渔民们没有办法,就自己凑钱激励水师麻烦他们出海维护治安。这又 属于一件东西卖两遍了商人和渔民已经在各种稅费中掏过钱,其中已经包含了供 养水师维护海上安全的费用现在却不得不再掏一遍。当然并没有人逼他们掏钱, 我们只能说他们是洎愿的他们认可了这第二等公平。更准确地说是认可了自己 据宁波知府段光清说,这办法开始还管用水师干活了。但是今年给了钱明 年又给了钱,一年一年地给下去这笔钱好像又成了水师该得的一笔陋规,水师再 次懈怠起来渐渐又不干活了。另外一种解释是海盗越来越厉害,水师缺乏训练 打不过人家,不敢出海干活了不管怎么说,总是百姓花了两次钱仍然没有买到 好在——也许应该说壞在——清朝水师的垄断地位被洋人打破了。宁波的商人 见水师实在不顶用就掏钱请洋人的战船为他们保驾护航,又求段光清给洋人发叻 航行和入港的许可文书过了不久,朝廷接到了报告说北方海防发现有轮船“捕 盗甚力”,查起来还有宁波知府发的许可文书有一佽洋人与海盗遭遇,炮战一场 一个洋人水手受了重伤,也击沉了海盗头子的船从此威风大震。可见没有垄断地 位的洋人拿了钱是真干活的并不像清朝水师那样卖假货。 最后我们看看张集馨是如何处理号草问题的 他调来了驿站收草的大秤,经检验果然是百姓所控诉嘚那种黑秤。于是张集 馨下令另造官秤同时宣布:按照每斤一文的官价支付草价,不许驿书和家丁“干 没”他说,对这种处理“民甚欣悦,而州牧及丁胥皆不乐” 这样就算完了?完了没有提到敲诈勒索问题,没有追究贪污的责任没有任 何官员吏胥家丁为持续多姩的不法行为付出任何代价。所有处理不过是发一杆新 秤,重申一遍正式规定按照这种逻辑,不公平能够存在多年难道就是因为缺尐 一杆准确的秤?就是因为缺少一纸不准贪污的规定 在我看来,这样的处理与其说是处罚不如说是鼓励。不处理那些违法乱纪 的人戓许还有点心虚。经过这样一番处理他们便可以放心了:告到巡抚那里,又 指定名声不错的道台亲自处理最后又能怎么样呢?不过给叻我们一杆新秤过一 年我们还贪污,还敲诈勒索大不了再得一杆秤。这也能算风险吗因此,他们的 不高兴不过是暂时的他们手里嘚加害能力并没有丝毫的削减,他们的反扑欲望已 经在不乐中展现出来有能力又有愿望,还没有风险究竟什么东西可以阻止他们 后边嘚事情张集馨没有记载,我也就不知道了但我估计当地百姓从此会死了 告状的心。至于清朝全国通行的驿站潜规则我读史不博,说不確实但我敢确信: 清朝在整体上没有实现儒家的主张和《大清会典》规定的第一等公平,连第二等公 平也未必能够普遍实现以鲁迅“想当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为标准,我们不妨把第 一等公平称为臣民级的公平把第二等公平称为奴隶级的公平。奴隶级公平没有普 遍实现嘚证据就是太平天国起义。 山西代州的村长和老头告状11年后太平军起义爆发了,起义的旗号正是“太 平”——其中就有特别公平的意思不公平的感觉是一种易燃易爆的危险品,几个 好汉在公平奇缺的世界上敲出了几颗火星全中国便翻卷起逼人的热浪。令人感叹 的是: 太平天国实际展现出来的内部关系 与他们那面漂亮旗号的差距,并不比 《大清会典》与黑秤的差距小多少 (1)整个故事参见张集馨:《道咸宦海见闻录》,道光十九年 (2)关于清代驿站制度的描述,本文主要参考了马楚坚的《清代驿传述略》 见《明清人物史事论析》,江西高校出版社1996年出版 (3) 《光绪财政通纂》,卷二十九赋役。转引自鲁子健:《清代四川财政 史料》上第587页。
第六篇 恶政是一面筛子 东汉中平二年(185年) 二月的┅天皇都洛阳的南宫起火。这场大火烧了半 个月烧掉了灵台、乐成等四座宫殿。古诗十九首中描写洛阳的皇宫说:“两宫遥 相望双闋百余尺。”两宫相距七里而可以遥遥相望门前的两座望楼竟有百尺之 高,由此可以推想皇宫的规模和巨额耗资皇宫的这场大火搅乱叻帝国的财政预算。 皇上要给自己家盖新房这笔额外开支从哪里出? 这时太监张让和赵忠给28岁的汉灵帝出了一个主意。他们建议皇上發出命令 大小田每亩要交十钱。此外各级官员升官上任,也要先交一笔钱用于修建宫室。 汉灵帝欣然采纳了这二位太监的建议于昰,帝国官员上任之前一概要到一个叫 西园的地方问价交钱。这种勾当看起来很像卖官鬻爵后来也确实发展成为赤裸裸 钜鹿太守司马矗是个有名的正派人,他接到了一项新的任命上任前也要交钱。 因为名声清廉对他特别优惠,交300万即可上任公平地说,这个要价确實不高 在公元188年之前, 各郡的太守就是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地位近似现在的省委书记 兼省长。这个级别的官员的俸禄是每年2000石按照当時的行情,买这种高官要花 上2000万钱而人家向司马直要的钱还不足时价的二成。但是话又说回来太守每 月的正式工资才多少?折成铜钱不过1300 0枚。(1)皇上要的300万相当于司 马直19年的工资。如果不打折按原价交足2000万,更相当于太守们128年的工资 若不搜刮百姓,这笔巨款從何而来如何填补? 《后汉书》说司马直接到诏书,怅然道:“为民父母的反而要割剥百姓, 以满足现在的苛求我不忍心呀。”於是上书说自己身体不好,请求辞去任命 上边不批准,司马直只得上路走到孟津,快到洛阳门口了司马直也做出了最后 决定。他給皇上写了一封信极力陈说当时政策的失误,讲古今祸败的教训写完 后服毒自杀。 汉灵帝看到他遗书之后一时良心发现,暂时停收修宫钱(2)当 然这只是暂时的,不久皇上的良心又不见了 汉灵帝向官员预征的这笔修宫室的钱,连同后来充分发展为卖官鬻爵的收入 很像是一笔承包费。皇上派官员下去当官征税治理百姓,并发给他工资这本来 是很清楚的官僚制度。但是皇上和他的参谋们心里明皛:“一税轻二税重,三税 是个无底洞”在各项正式的赋税收入之外,多数地方官还有个小金库有大量的 灰色甚至黑色收入。这是┅笔黑灰色的钱你问起来谁都不承认,实际上数量又不 小;管理起来难度很大但是让下边独吞又不甘心。于是皇上就采取了大包干的政 策:交够了我的剩下是你的,不交不许上任实际上,这是对黑灰色收入的批准、 强求和分肥这条政策一出,本来不收黑钱的清官吔非收不可了这就是司马直的 司马直以父母官自命,他遵循的是儒家规范这本来是官方倡导全国奉行的正 式行为规范,但是当政者对官员的实际要求与这些规范的冲突太大司马直除了上 疏劝告或者辞职之外又不能有其他反对的表示,不然就与忠君的要求相冲突结果 怹只好用毒药将自己淘汰出这场僵局。如此激烈的自我淘汰当然是罕见的不那么 富于代表性。我们还需要讲一些比较寻常的故事同时吔进一步看看,那些活蹦乱 跳地交钱承包的人到任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 转眼又过了l400多年明朝万历二十四年(1597年)三月九日夜,北京紫禁城 内的坤宁宫失火大火蔓延到乾清宫,皇上和皇后的住处被烧了个干净第二年, 皇极殿、建极殿和中极殿也失火被烧掉了于是萬历皇帝又遇到了汉灵帝的问题: 盖新房的额外开支从哪里出?万历的办法是开发矿业并增加临时税种亲自安排得 力的宦官到全国各地開矿,征收矿税和店税商税船税收来的钱直接进皇宫,不进 国库属于皇上的私房钱。 征税不同于卖官鬻爵属于皇上的正当权力,难噵可以叫恶政么这要看怎么 说。按照现代的说法税收就是老百姓向政府支付的公共服务费用,可以用于维持 社会秩序保卫国家安全,支付公务员工资但是不能用来给公仆的家庭建造豪宅, 因此万历皇帝加税盖新房就是恶政在这个问题上,帝国制度的意识形态当然囿不 同看法皇上是什么人?皇上是天子是万民之主,是人间的最高领导天子要征 一些与公共服务完全无关的税费,给自己营造宫室別墅和坟墓供养后宫的众多佳 丽和伺候她们的数以千计的阉人,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这一点,当时的老百姓完 全认账谁叫人家是皇仩是天子的,天命如此凡人掏钱就是了。 但是即使是专制帝国,也要遵守一定的规矩帝国征收的税费已经包括了从 官员工资到后宫胭脂钱的所有项目,其中皇家占用的比例相当高譬如正德、嘉靖 之后,皇家的伙食费每年要花36万两白银仅此一项就占帝国全年白银收叺的十分 之一左右。面对这种类型的收支账单老百姓已经老老实实地掏钱结账了,你尽可 以慢慢修你的宫室反过来说,你提供的公共垺务却充满了假冒伪劣的货色不治 水不救灾,盗贼遍地豪强横行,你这个天子是如何代理天道的不敢跟你较真退 货甚至另请高明也僦罢了,凭什么还叫老百姓额外掏钱给你修宫室这个道理,即 使是儒家经典培养出来的帝国官员也知道讲不通于是举朝上下一片反对の声,纷 万历根本就不理睬那些文官的瞎嗡嗡他派遣阉官去各地办理此事。阉官乃是 皇帝的家奴通常是文盲,读不了圣贤书也没有後代,并不惦记着对历史对后代 对天下负责除了讨皇上的欢心之外再没有别的责任和义务。他们需要上缴的税额 也有点承包的色彩:听說某地有什么矿有什么可征的税,可以弄到多少钱便拍 了胸脯带着亲信下去弄。果真完成了任务当然很好没有完成也没有什么大不叻的。 更常见的是完成了任务却假装没有完成反正皇上也搞不清楚。 陈奉是万历特派到湖广(今湖南湖北)征税采矿的阉官论级别不過是正八品, 相当于科级干部论权势则能与省级大官相抗衡。他率领着一帮主动投靠来的亲信 党羽横行湖广《明史》上说他“剽劫行旅,恣行威虐”也就是说,征税征到了 与拦路抢劫差不多的程度他还下令大规模挖坟掘墓找金子。他的党羽们十分威风 敢在光天化ㄖ之下闯入民家,奸淫妇女有的干脆将妇女掠入税监办公的官署。当 地的官员难免有看不惯的对他的工作就不那么配合,当地商人和百姓更对他恨之 有一回老百姓听说陈奉要从武昌到荆州征收店税,数千人聚集在路上鼓噪起 哄争着冲他扔石头。陈奉逃掉之后便向瑝上告状,点了五个不配合他工作的官 员的名字说他们煽动老百姓动乱。万历本来是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皇上 不上班不办公,所有的请示汇报基本不看但是对家奴的报告则迅速批示。陈奉告 发的五个官员两个被抓,三个被撤其中有两个还是四品知府。(3) 按说这形势已经很清楚了陈奉的来头太大,惹不起但是一个叫冯应京的五 品佥事偏偏不长眼。万历二十九年正月陈奉摆酒请客,放吙箭玩把老百姓的房 子烧了。老百姓拥到陈奉的门口讨说法陈奉派兵出去镇压,打死了不少老百姓 又将死者的尸体切碎扔在路上震懾百姓。《明史》上说湖广巡抚支可大——当地 的最高监察官员——“噤不敢出声”,而冯应京偏偏上疏向皇上告陈奉的状陈奉 见冯應京告状,也反过来告冯应京的状说他阻挠皇命,欺凌皇上派来的特使皇 上听陈奉的不听冯应京的,发了怒贬了冯应京的官,将他調到边远的地方去这 时又有两个实在看不下去的监察官员自己跳了出来,一个是给事中田大益一个是 御史李以唐,他们请求皇上原谅馮应京说陈奉不好,还说皇上把豺狼派到了天下 各地专门吃好人。皇上更生气了你劝我饶他我偏不饶,干脆下令将冯应京除名 陈奉这里则不断向皇上打报告,他说他派人去枣阳开矿枣阳知县王之翰、襄 阳通判邸宅、推官何栋如也阻挠破坏,皇上又下令将他们撤职这时负责监察工作 的要员,都给事中杨应文又跳了出来请求皇上原谅这三位。这些人也不看皇上的 脸色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跳,很像昰成心惹皇上生气皇上也真生了气,干脆派锦 衣卫去武昌把陈奉告的那些人全都抓到北京关入监狱,处罚再次升级 冯应京是个清官,在当地收拾奸豪制裁贪官污吏,声望甚高锦衣卫到达武 昌的时候,老百姓听说要抓冯应京竟有人痛哭流涕。陈奉则得意洋洋一副小人 得志的样子,将冯应京的名字和罪状大大地写了张贴在大街闹市。老百姓怒不可 遏上万人包围了陈奉的住所,陈奉害怕了就逃到楚王的王府里,他的六个爪牙 没跑掉被愤怒的群众投进了长江。锦衣卫中也有被老百姓打伤的陈奉躲进楚王 府后,一个多月不敢露面请求皇上让他回北京。皇上将陈奉召回的时候这家伙 搜刮的“金宝财物巨万”,在重兵的护送下“舟车相卫,数里不绝”而馮应京 被押解时,老百姓“拥槛车号哭车不得行”。还是冯应京自己穿着囚衣坐在囚车 冯应京和另外几个阻挠陈奉的官员被押到北京后拷讯关押,三年后才被释放 那个阻挠开矿的知县则瘐死狱中。而陈奉回京后什么事情也没有有两个监察官员 说他的坏话,又被皇上撤了职 陈奉只是万历年间诸多的矿使税监之一。《明史》用了半页纸点各地陈奉们的 名字陈奉不过是其中的五个字。而这一个陈奉的腳下就躺着一片经他手淘汰出局 大大小小的陈奉们各自率领着数以百计的恶棍党羽横行霸道“吸髓饮血,以 供进奉”进奉给皇上的大概有十分之一,十分之九进了他们自己的腰包承包利 润高得惊人。结果闹得“天下萧然生灵涂炭”。 最初读到上边那些故事的时候峩心里总有些怀疑。最叫我怀疑一点就是矿 使和税监们太坏了。在我的生活常识里纯粹的恶棍就像纯粹的圣人一样罕见,怎 么皇上派丅去的那些宦官竟然是清一色的坏蛋这未免大凑巧了。我想中国史书 倾向于把太监和女人描写成祸水,为皇上或者为专制制度开脱责任恐怕不能全信。 帮助我想通此事的最后一遍重复是一本描写1900年至1942年的华北农村的书, 那里讲了清末民初北京良乡县吴店村的村长变換的故事(5) 清朝末年,良乡吴店村的公共事务由村中精英组成的公会负责这些精英通常 是比较富裕又受过一些教育的人,社会声望仳较高当时的捐税很轻,首事们往往 自己交纳而不向村民征收因为他们更在乎声望和地位,不太在乎那点小钱 1919年开始,军阀们在北京周围争夺地盘先后有直皖之战和三次直奉之战, 军阀们毫无节制地向村庄勒索后勤供应这时,不愿意勒索村民自己又赔不起的 村長就开始离开公职,而把这个职位当做一种捞油水的手段的人们则顶了上来这 时候出来当村长的两个人,先后都因贪污和侵吞公款被县政府传讯赔款出狱后, 这样的人居然还能继续当村长因为没有好人愿意干。 这就是说当政权大量征收苛捐杂税的时候,比较在乎荣譽的人就从村级领导 的位置上退出了这类人就是司马直那样的人物。而替换上来的通常是敢于也善 于征收苛捐杂税的人物,譬如陈奉那样的人物更明白地说,一个变质的政府一 个剥削性越来越强,服务性越来越弱的政府自然也需要变质的官员,需要他们泯 灭良心 心狠手辣,否则就要请你走人这就是此前300年陈奉与冯应京相替换的 背景,也是此前1700年司马直自我淘汰的背景在这种背景下,清官和惡棍的混合 比例并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定向选择的结果。恶政好比是一面筛子淘汰清官, 中国古代的地方行政建制是省、府、县承擔行政职能的最底层是里(村庄)。 我们已经提到了郡太守(相当于省)、知府和村庄一级的筛选情况中间还缺一个 县级。在矿使税监橫行天下的万历年间文学史上著名的散文家袁宏道正在苏州府 的吴县当县令,他后来托病辞职了袁宏道的书信中有许多对自己当官的感觉的倾 诉,叫苦连天读来却颇为真切。通过这些书信我们可以进入当时县级官员的内 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 (引者注:治钱谷就是征税。仓老人是在最基层征收皇粮的杂役经常干些吹毛求 疵克扣自肥的勾当),諭百姓则保山婆(引者注:即媒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 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 作吴令无复人理,几鈈知有昏朝寒暑矣何也?钱谷多如牛毛人情茫如风 影,过客积如蚊虫官长尊如阉老。以故七尺之躯疲于奔命。 ……然上官直消一副贱皮骨过客直消一副笑嘴脸,簿书直消一副强精神钱 谷直消一副狠心肠。苦则苦矣而不难。惟有一段没证见的是非无形影的风波, 青岑可浪碧海可尘,往往令人趋避不及逃遁无地。难矣难矣。 在袁宏道的感觉中堂堂县太爷的角色,对他个人品格的要求就昰奴才般的贱 皮骨妓女般的笑嘴脸,搜刮百姓的狠心肠媒婆般的巧言语,处理文牍的好耐性 总之是一副丑态。在这些丑态里搜刮百姓的狠心肠与陈奉之流的作为是近似的, 这里不再多说至于伺候上官及讨好过客,这些都是官场必需的应酬其实质是搜 刮百姓之后嘚利益再分配,是民脂民膏的分肥官场宦游,谁知道明天谁富谁贵 培植关系本来就是正常的投资,不得罪人更是必要的保险陪着转轉,一起吃两顿 送点土特产,照顾点路费怎么就把人家说成吸血的蚊虫?再说吴县刮来了民脂 民膏别人沾点光,别人刮来了他袁宏噵也可以去沾光这是一张人人都要承担责任 和义务的官场关系网,袁宏道在圣贤书里没有读到这些规矩居然就如此满腹牢骚, 恐怕要怪他太理想主义了 袁宏道说,他自己在少年时看官就好像看神仙一样想象不出的无限光景。真 当上官了滋味倒不如当个书生,劳苦折辱还千百倍于书生他说,这就好比婴儿 看见了蜡糖人啼哭不已非要吃,真咬了一口又惟恐唾之不尽。做官的滋味就是 袁宏道的感覺书生气十足只能代表一部分被官场淘汰的人。在实际生活中 他惟恐唾之不尽的东西,有的人拼命要从人家嘴里往外抠有的人则含茬嘴里咬紧 牙关,死死捂住惟恐被别人抠走。拉关系走后门巴结讨好分肥,乐此不疲者满 其实汉灵帝和万历本人都不是恶毒得不可思议的魔鬼。 汉灵帝的最大乐趣之一就是在后宫里扮装小商贩,让宫女们也扮装成各种商 贩做各种买卖,他穿上一身小商贩的衣服周旋其间坐在假装的酒楼里喝酒。后 代的史学家对此很不以为然但是我们似乎也不好责备他心理变态。汉灵帝很有一 点马克思描绘的资夲家性格能在资本的增殖中获得巨大的乐趣。这本来是在人类 历史上大有贡献的品格此外,他还是一个可以被感动的人可以为了司馬直的一 封遗书暂时抑制自己的乐趣。问题是他当了皇上当了名义上的公众利益的代表者, 这样的代表显然不应该以搜刮公众的财富为樂趣但是话又说回来,当不当皇上并 万历也不是纯粹的恶棍冯应京被捕后不久,皇上曾有一次病危他召来了首 辅大臣,对他交代后倳皇上口授的遗嘱听起来通情达理。皇上说:先生到前边来 我这病一天比一天重了。享国已久没什么遗憾的。佳儿佳妇就托给先生叻请你 辅导他当一个贤君。矿税的事我因为宫殿没有完工,用了这个权宜之策今可与 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一起废止不要了,派遣出詓的内官都叫他们回京法司也把久 系的罪囚释放了吧。因为提建议而获罪的诸臣都恢复官职给事中和御史就如所请 的那样批准补用好叻。我见先生就是这些事(7) 由此可见,万历心里也明白是非不过他的病第二天刚见好,立刻就后悔了 继续征他的矿税,一直征到18姩后他真死掉为止他似乎是一个很懒惰也很缺乏自 制力的人,但任何人都拿他的懒惰和缺乏自制力没办法结果就是恶棍横行。 恶政选擇了恶棍恶政本身又是如何被选择的呢?立皇帝就如同掷色子皇帝 的好坏主要靠碰运气。以明朝的十六个皇帝论不便称之为恶筛子嘚不过五六个, 大多数不能算好东西可见恶政被选中的概率相当高。东汉九个皇帝不算恶筛子 的只有三个,与明朝的恶政出现概率差鈈多东汉的多数恶筛子,譬如汉灵帝登 基时还是个小孩子,似乎一张白纸;嘉靖和万历之流年轻时还算不错后来却恶得 一塌糊涂,鈳见恶政被培育出来的概率也不低帝国制度很善于把常人难免的弱点 和毛病培育为全国性的灾难。 最后该说说交税的老百姓了 明周晖茬《金陵琐事》中讲了一个小故事。他说在矿税繁兴的时候,有一个 叫陆二的人在苏州一带往来贩运,靠贩卖灯草过活万历二十八姩,税官如狼似 虎与拦路抢劫的强盗没什么差别。陆二的灯草价值不过八两银子好几处抽他的 税,抽走的银子已经占一半了走到青屾,索税的又来了陆二囊中已空,计无所 出干脆取灯草上岸,一把火烧了作者评论道:此举可谓痴绝,但心中的怨恨 我估计,当哋的灯草种植和销售行业大概也完蛋了作者也说,重税造成了万 民失业的结果这就是恶政和恶棍集团的根基,一个在自我毁灭的循环Φ不断萎缩 《明史记事本末》的作者谷应泰是清朝人他在记叙矿税始末的结尾处有一段 关于利益集团的精辟分析。他说:开始是因为征礦税而派设宦官后来这些宦官的 命运就与矿税连在一起了。开始是因为宦官谄媚迎合而让他们征矿税后来这些宦 官肥了,便结交后宫根子越扎越深。这就是矿税不容易废除的原因由此看来, 清朝的史学家已经意识到恶政可以培育出一个自我膨胀的具有独立生命的利益集 团。这个集团在最高层笼络皇亲影响皇帝在官场中清除异己,在各地招收爪牙 在民间吸吮膏血——肥肥壮壮地扩展自己的生存涳间,一层又一层地自我复制势 力所及之处,人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不成体统实施的政策也越来越背离帝国公开 宣称的政策。恶政与惡棍集团相得益彰迅速膨胀到老百姓不能承受的程度,一个 王朝的循环就临近终点了在万历死去的时候,距离该轮循环的终点还有二┿四年 在汉灵帝卖官鬻爵修复宫殿的时候,离他本人实际上也是东汉王朝的“脑死”日期 (1)参见《后汉书》志第二十八结尾处荀绰嘚《晋百官表注》。 (2)《后汉书》卷七十八张让列传。 (3)《明史》卷一百九十三宦官列传。 (4)《明史》卷二百三十七冯应京列传。(注:原书无此标注) (5)杜赞奇:《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年一1942年的华北农村》第165页 (6)《袁中郎随笔》,作家出版社1995年版,第75、84、94页 (7)《明史》卷二百十八沈一贯列传。
第七篇 皇上也是冤大头 明朝也流传着一些官场笑话《万历野获编·补遗》中就记载了有关钱能的两 钱能是成化、弘治年间(1465—1505年)的著名太监,奉成化皇帝之命镇守云 南镇守太监这个岗位是明初的洪熙皇帝设立的。皇仩不放心下边的官员就派那 些经常在自己身边工作的太监下去盯着。应该承认这样做是很有必要的。明朝的 官员经常糊弄皇上皇上吔建立过一些监督制度,譬如派遣监察御史下去巡查奈 何这些御史也可能被收买,甚至会逼着人家掏钱收买然后和被监察者一起糊弄瑝 上。所以派遣家奴们下去替皇上盯着,这已经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式博弈的 第三回合了皇上被逼无奈,到此亮出了最后的武器试想,再不派他还能派谁 而且仔细想来,太监不好色没有老婆孩子,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应该比一般 官员的私欲少些。设身处哋替皇上想想我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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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天气不行,没啥景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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