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姓卫兄妹两个顾女主姓水的兄妹现代文


莫小米:方小景这女人就是个祸害。   江明月:还是个相当漂亮的祸害,这样的祸害,我们一般叫作祸水。   顾逢喜摇头晃脑曰:古人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江湖上出了个方小景,那就说明江湖快要完蛋了。   方小景突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阴森森道:你们是在议论我吗?   三人一惊,立刻争先恐后四下逃窜,方小景将三人一一拿下,森森冷笑:统统寨法处置

这文很好看,但是看的人很少,特别搞笑,看的时候笑死我了,女主长得美力气大轻功武功都厉害,男主是无尘和尚和他师弟,结局HE


  她是穿过嫁衣、心有烙印的怪女子。

  一道懿旨,她被迫嫁给全天下女人都不会嫁的男人。

  他是权倾朝野、恶贯满盈的宦官九千岁。

  一朝得赐皇姓,姬妾娶了一房又一房,但都不长命。

  听说,第一个姬妾因常在他面前进言,他嫌烦,便命人割去舌头。

  听说,第二个姬妾因叫不出他爱听的那种声音,他一生气,便命人将其削发为尼。

  听说,第三个姬妾仅因为花了他一两银子,就被他活活打死。

  大喜之日,没有宾客,没有拜堂,一顶花轿将她送入新房。

  洞房花烛,盖头未揭,她的夫君就将一托盘工具丢到她眼前,“选一个。”

  后来,宦妻有喜,惊呆世人!

  所有人都以为残暴不仁的九千岁定会将其扒皮抽骨,或者活生生踹掉她腹中孽种。

  当一切真相揭开,她转身,重投先夫之怀。

  他将她逼至墙角,“爷向来不别人欠爷东西。”

  “我欠你什么?”她淡漠以对。

  “你欠爷……”他眸光转冷,恨意浮现,“一个孩子!”

  男主:聪明睿智型,深不可测型

  女主:才女型,成熟型

本文微虐,结局HE,女主成长型,男主守护型。


【一句话简介】:本文讲述了一头不算老的霸道狂牛啃吃…一棵带着露珠儿的流氓嫩草的荡漾故事。男女主非善类,时,时龟毛,时暴躁,时傻逼,时腻歪,横竖一个字,拽!

  【一句话提醒】:本文伪禁忌,线条粗糙,超英赶美的意淫,重口味总遭雷劈,大宠小虐溺爱无限。故事人物纯属虚构,拒绝三观探讨,拒绝合理性考证。无良作者瞎掰抽风之作,能让妞们闲时爽一爽,乐一乐,笑一笑,那,就是咱的哈皮人生。



夏明月辗转被生父接回。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多出来的兄长,居然会是数日前在男厕中逼迫她xx的男人。

顾城兴味的凝视着面前的女孩。

当日在PUB里工作的女孩,会是父亲口中的“亲戚”。

“妹妹?每晚躺在我身下的妹妹吗?”

【过程1V1结局HE】【渣男弱女(暗黑系虐身)】【暗黑】强取豪夺风

伪兄妹,男强女弱,有福利r有剧情的文,男主手上有女主哥哥的消息,所以女主一直乖乖受男主“欺负”,后来女主哥哥意外去世了,女主就生气出走发现自己怀孕,但也坚持远离男主,因为男主有联姻,但最后因为女主的离开,男主在婚礼上逃跑了......最后男主被报复连人带车进了海里,结局男主没死。


简介:一切的一切皆是因为一个小心烧错了坟,很不幸的是被鬼缠上后,不得不进了。。。。

当某人把某鬼,装在垃圾袋里扔出去时,某鬼很鄙夷的暗爽“鬼是识路的,你扔不掉我的。。。。”

当某人谴责某鬼人性泯灭得太快时,某鬼很认真的瓣了会手指后“我活了三百九十九年,死了四百年,应该是鬼性比人性强。。。。”

题材挺新颖的。男主闻人翎,此人妖孽,女主烧错坟结果带回了男主,很逗,结局HE

一朝穿越,她就被亲父塞进礼箱卖入他家,做个病秧子的人形旺夫药。

本想混混日子,等成年了就游走他方,谁知大少爷太美好,让人好想呵护……好吧,她决定了,治好他的病,养好他的身。

嗯?你敢欺他?扎个稻草人诅咒你,让你精神变态。

咦?你敢辱他?画个桃花符贴你身,让你招烂桃花。

哈!你敢动他?动你家风水,让你钱财散尽,一辈子倒霉!

只是……少爷,你不是体弱多病,如雪如玉的美人受么!你这么叼,你家人造吗?

其实这是一个黑萌神棍宅女穿越成七岁萝莉,一路卖萌装乖,扮猪吃老虎,忽悠人虐炮灰卖敌人,顺便收小弟建势力抱大腿抢宝贝,和温柔?冷酷?美人相知相爱,携手共进的异世欢乐热血搞笑燃文。她的文都蛮好看的



  这个身子倾国倾城,却生来病魔缠身,走几步都得喘几声?不怕!她随身带着药修至宝,养好身体不过小case。

  什么?自己要嫁的男人传说是怪物?连娶了十二任新娘全死于非命?修炼魔功?吸食女子阴气?还吃人肉?

  “呵。”一声笑。她没有说过吗?她见过的怪物可比这强多了。

  【女强,男也强!宠文,爽文!】


女主很逗,后期成长也很快,脑洞大,1V1,结局HE,无虐,周玉写的文也很好看,感觉推的人不多,这里推给亲亲门看一下


父为信国公,母为长宁郡主,亲姨妈是贵妃,表哥是太子,胞姐是武安侯府大少夫人,盛昭华一生本该春风得意,却不想遇见两件事糟心事,一是嫁与白家三郎守了新寡,二是做了寡妇也躲不开太子表哥的纠缠。

谁知一觉醒来,重回五年前,依旧寄居武安侯府,可是那个哑人安表姐怎么突然开了口?

安表姐:盛表妹啊盛表妹,你看园子里那位郎君生的可俊俏?与你做个夫君可好?等你病逝,姐姐亲自替你照顾妹夫。

盛昭华:安表姐,你该去看眼疾了。

架空唐朝背景,男主渣,女主渣,一次也不是为了追求真爱,只保证不虐女主


晏先生被甩第一次的时候,绝没想到还会被甩第二次。

总体来说是一个男追女的欢乐故事,剧透太多就不好玩了,反正不是很长。


一次意外,导致密探顾柔能和国师互相听到心底的声音,无论白天黑夜。

顾柔执行任务在夜晚,国师理政在白天,全天候通话模式开启后:顾柔在杀人,国师在打坐;顾柔在睡觉,国师在上朝……相互滋扰,身心俱疲,濒临崩溃。

顾柔:【别吵,我埋伏呢!】

国师:【本座问你是谁,你说你埋伏;问你是男是女,你说你吃过饭了?】

顾柔:【你丫闭嘴,有种出来单挑!】

顾柔忍无可忍,愤怒约战,决定将对方干掉。

嗯,那个,后来,她就成了国师夫人……

阅读提示:1,1V1双c,有甜有虐,高冷毒舌国师通过【语音聊天】撩走女主的故事。先恋爱后见面,可以当做古代版的……网恋?

2,涉及权谋宅斗,贱/人虽然多,但女主金手指粗大,外加国师老公护体。


“终有一天,你会跨过静谧无声的洗墨江,离开群山环抱的旧桃源,来到无边阴霾的夜空之下。你会目睹无数不可攀爬之山相继倾覆,不可逾越之海干涸成田,你要记得,你的命运悬在刀尖上,而刀尖须得永远向前。”

“愿你在冷铁卷刃前,得以窥见天光。”

非常非常好看,我一直在LJJ追连载看的。女主很有风骨,剧情一如既往的抓人,唯一的缺点是……结尾一如既往的仓促



锦衣卫都指挥使平煜奉旨押解罪臣之女傅兰芽进京。

离京日近,是智取?是逃亡?

他抱怀冷笑:还有什么手段,尽数使出来也无妨。

傅家有女,才色双绝,名满天下。老爹权势滔天之时,无人敢明目张胆打她主意,一朝获罪,没等进京,就已经涌来居心叵测的各路人马……

本文无节操,He+甜。男女主一点也不真善美,且文中角色不对应历史上任何一个真实人物,谢绝考据。


她病得不轻,却喜欢我。

那我就姑且认为她没有病吧。

*清冷寡言男主x蛇精病女主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在在,张陆让 ┃ 配角: ┃ 其它:


霍慈第一次见到易择城时,他白衣黑发、宽肩窄腰长腿,倚在吧台旁

莫星辰对着她忧伤地感叹:你不觉得他身上有种气质,就是所有人想睡他,但谁都睡不着

莫星辰:要是你成功了,我叫你爸爸都行

1、前无国界医生现霸道总裁楠竹VS摄影师小姐

2、楠竹和女主的职业纯属歪歪,无原型

3、其他什么都不能保证,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的坑品很好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慈、易择城 ┃ 配角: ┃ 其它:

这篇文中后期真的很甜很甜,

而且还甜而不腻,前期女主各种撩汉,嗯就是撩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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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走进卢氏平日起居坐卧的房间, 傅云英就闻到一股甜腻的刨花水香味儿。


  家里几个长辈平时只梳矮髻, 以巾帕包发, 不大用刨花水,今天过节, 特意请梳头娘子上门梳头发, 这才讲究起来。
  厢房里间,韩氏脸红红的,坐在椅子上对着敞开的后窗揽镜自照, 摸摸这,摸摸那, 浑身别扭,伸手想把鬓边一对白玉万字双兔鎏金银簪子给摘下。
  卢氏劈手打开她的手, 笑盈盈道:“这是应节的东西, 家里人人都要戴的。”
  韩氏往傅三婶头上瞟几眼,见她果然也戴了一对月兔簪子,搓搓手道:“我毛毛躁躁的,外边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清, 要是不小心碰掉了, 我得心疼死。”
  “有丫头们看着呢, 用不着嫂子你操心。”卢氏笑道。
  韩氏嘿嘿一笑,心里暗暗想,夜里出去逛的时候一定要当心,这满头金啊银啊的都得看牢了, 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去。
  妯娌几人说笑几句,看到傅月、傅桂和傅云英姐妹几人进门,招手让几人去窗下镜台前就坐,笑眯眯道:“今晚去逛灯会,让婉姑给你们梳个时兴的发髻。”
  傅月俏脸绯红一片,含羞带怯走到镜台前,低头绞着衣角。
  梳头娘子婉姑打量她几眼,扶她坐下,啧啧道:“小姐花容月貌,瞧瞧这面皮,多娇嫩!”
  一边不住口地奉承卢氏,一边打散傅月的辫子,重新帮她梳通长发。
  卢氏嘴角微翘,笑而不语。
  傅桂噗嗤一声笑了,趴到傅云英肩膀上和她咬耳朵:“她以为是包饺子吗?还面皮,我还饺皮呢。”
  傅云英笑笑不说话。婉姑卖力讨好卢氏和傅月,傅桂浑身不得劲儿,非要说几句酸话才舒服。但如果婉姑说傅月的不是,那头一个跳脚的也会是傅桂。
  傅月的丫鬟把她的首饰匣子搬了过来,一套套簪环拿出来放在她鬓边比对给婉姑看。婉姑比较了一会儿,选出几样,问过卢氏的意见,最后给傅月挑了一套葫芦形的松鼠葡萄穿珠花的对钗,配草虫短银簪,耳边一对光泽细润的玉兔耳坠子,腕上笼累丝银镯子,腰间系丝绦,戴环佩七事。
  婉姑装扮好傅月,接下来轮到傅桂。
  房里的丫头婆子一半帮婉姑打下手,一半围着打扮得粉光脂艳、颜色比平时柔媚几分的傅月不住夸赞,傅云英趁机走到卢氏跟前,踮起脚,和卢氏耳语几句。
  卢氏看她走近,微笑侧耳听她说话,少倾,面露惊讶之色,怔了怔,垂目看她几眼,迟疑了半天,皱眉道:“也好,既然你四叔应允了……”
  得到卢氏的允许,傅云英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身和韩氏、傅三婶打了声招呼,带着养娘、丫头回房换衣。
  傅月和傅桂准备停当,对望几眼,笑着打趣对方几句,抬头四顾,没见到傅云英的身影,走到外边走廊上,也没找到人。
  “英姐是不是害羞了?”傅桂拍拍手,笑道,“别躲着了,有什么难为情的?”
  她话音刚落,余光瞥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官人从长廊深处走了过来,眉头轻皱,心下疑惑:大过节的家家团圆,谁会选在这时候来家里做客?莫非是傅云启和傅云泰交好的同窗?
  来客身量不高,看样子年纪比傅云泰还小,却气度不凡,清秀俊逸,皮肤白皙,穿一件宝蓝色暗纹宁绸长衫,手执洒金川扇儿,足蹬乌墨缎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勃勃英气,不知是谁家的翩翩少年郎。
  这小官人生得实在好看,一下子把县里的少爷公子们全比下去了。傅桂仗着对方年纪不大,明目张胆盯着他看了又看。
  少年察觉到她窥视的目光,含笑一拱手,朝她微笑致意。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却让傅桂顿时心跳如鼓。她心里一个咯噔,飞快收回目光,侧身藏进廊柱后头,忍不住啐道:哪来的登徒子,竟然如此轻薄!
  等等,那少年生得唇红齿白的,双眸幽黑,鼻梁挺直,有些面善,好像在哪儿见过……
  发烫的双颊霎时恢复正常,傅桂猛然一个转身,少年已经走到她面前不远处,她看着少年,目瞪口呆,嘴巴越张越大,半天合不上。
  少年嘴角微微翘起,合上折扇,向她作揖道:“桂姐,小生有礼了。”
  向来伶牙俐齿的傅桂没来由一阵羞恼,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跺脚,转身跑回房。腰间环佩七事叮叮响。
  傅云英愣了片刻。她年纪小,穿男装还处于雌雄莫辩的阶段,刚才在房里换上这套韩氏为她裁的新衣裳,梳男童发髻,再模仿傅云章平时的样子走路、说话,养娘和丫头们笑得前仰后合,都说她看起来就像好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官人。她觉得养娘是哄她玩的,没带丫鬟,独自出了丹映山馆,一路走到正院来,想看一下府里下人们的反应。
  院子里洒扫的婆子果然没有认出她来,以为她是傅云启和傅云泰的客人。连事先知情的傅四老爷第一眼看到她也没注意到,皱眉问她是谁家娃娃,怎么跑进傅家内院了。
  她表明身份,傅四老爷呆了一呆,走到近前抓着她的肩膀看了又看,捧腹大笑:“英姐,你比你两个哥哥俊多了!”
  笑完,非要拉着她去和傅云启他们比一比,看谁更体面俊秀。
  傅云英好容易劝玩兴大发的傅四老爷消停下来,过来找傅月和傅桂,看傅桂的反应,头几眼应该没认出她。直到她刻意走近了,傅桂才觉出不对劲。
  至于傅月,她正两手搭在额前四处张望,在到处找傅云英,压根没发现男装打扮的少年就是自己的妹妹。回眸间目光直直和傅云英对上,怔愣几息,退后半步,问旁边的丫头:“是哪房的小官人?”
  这是把傅云英当成族里的堂弟了。
  丫头们一开始和傅月一样认为傅云英是傅家的小少爷,听她和傅桂开玩笑后方恍然大悟,这会儿见傅月问起,抿嘴笑:“这位小官人月姐常见的,月姐再看看。”
  傅月满腹狐疑,带着疑惑的目光落到傅云英脸上。
  半晌后,她啊了一声,登时浮起满脸笑容,“英姐!”
  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上前几步,拉着傅云英左看看右看看,摸摸她白净严肃的小脸,“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少爷呢!”
  傅云英笑笑,望着傅桂跑远的方向,眉头轻蹙,傅桂既然已经认出她来了,为什么要跑开?
  卢氏和傅三婶看到男装打扮的傅云英,又是一阵笑闹惊叹。韩氏今早见过傅云英试穿绸衫,已经开了一回眼界,但看到斯文俊秀的傅云英跟在傅月身后进门,还是忍不住擦擦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傅四老爷叮嘱家中女眷不要声张此事。家里人虽然不知道叔侄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仍然含笑应下。卢氏让婆子出去警告内院的下人,谁敢多嘴,立时发卖,仆妇、丫头们忙恭敬应了。
  长辈们怜爱疼惜,多有宽容,傅云英却在这时做了一个决定。
  她得去武昌府。待在黄州县,傅家其他房的亲戚固然没怎么见过她,不记得她的相貌,但人多口杂,她以男装示人只是权宜之计,早晚会露馅。不如索性早点离开,武昌府认识她的人不多,她可以直接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她并不怕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而是为傅月和傅桂考虑,同在一间屋檐下生活,她的举动或多或少会影响到两个姐姐的名声,在她还没有强大到确保能庇护亲人之前,适当保持距离对她们都好。
  她不想给姐姐们的亲事带来不好的影响。
  一家人出发去江边竹楼看戏时,傅云启和傅云泰认出跟在傅四老爷身边的小官人是五妹妹,差点惊掉下巴。
  傅云英没和傅月、傅桂同车,在傅云启兄弟俩目光灼灼,带着无形压迫力的注视中,大大方方由王叔抱上毛驴,调整好姿势,侧首朝兄弟俩一笑,轻摇折扇。
  傅云启头皮发麻。以前他就有点怵五妹妹,现在五妹妹换了男装,举手投足和大房的二哥傅云章有几分相像,他更怕她了。
  二哥人品出众,族里的少年郎们从小被长辈们揪着耳朵耳提面命,要他们好好跟着二哥学。他们起先不服气,扯着嗓子和长辈对喊,后来他们发觉自己拍马都赶不上二哥的十分之一,只能老老实实当鹌鹑。不管多刺头的傅家子弟,看到二哥,先得打个哆嗦,然后赶紧想办法能躲多远躲多远,避猫鼠也没他们反应快。
  傅云泰没看出傅云英和傅云章的相像之处,但本能让他打了个颤,声音发抖,“九哥,我觉得心口有点不舒服。”
  “我也是。”傅云启捂脸长叹一声,“我以为等英姐长大一点,我们就能松口气了,至少在外边能松口气,孙先生不会一直教她……”
  傅云英不仅刻苦勤勉,还进步飞快,有她在一旁对比,兄弟俩几乎每天挨打挨骂。孙先生恨铁不成钢,兄弟俩也急啊!好在傅云英是妹妹,妹妹的书读得再好,只有他们家里人和孙先生晓得。等傅云章长大几岁,一定会忙于备嫁之事,到那时他们俩就能脱离苦海啦!
  可现在……五妹妹竟然穿起了男装!她这人一肚子心眼,绝不是一时兴起才穿男装的。可以想见,以后他们很可能在傅家内院以外的课堂上看到五妹妹的身影……五妹妹就是他们的克星,无处不在,像二哥那样把他们远远甩在后头,他们在后面苦苦追赶,而长辈们拿着大棒铁锤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边骂他们不争气,一边催促他们赶紧追上去……
  兄弟俩对视片刻,一种不详的感觉浮上他们心头,久久不散,而且越来越强烈。
  傅月和傅桂担心傅云英被人冲撞,一晚上频频回头看她,后来不知不觉被灯会上热闹的景象夺去注意力,才放下这事。等她们猛地想起妹妹、焦急张望时,傅云英正泰然自若地和陈知县夫妇交谈。
  陈知县和知县娘子到傅家的竹楼来给陈老太太送礼,顺路和傅四老爷打个招呼。知县娘子看到傅四老爷身边立着一个粉妆玉琢、沉静斯文的小官人,心里喜欢,问他叫什么名字。她平素只和大房、族长四老爷来往,没见过傅云英。
  傅四老爷脸不红,心不跳,哈哈笑道:“他是泰哥和启哥的弟弟云哥,排行十一。”
  傅云英无语了一会儿,云字是傅家这一辈的排行,直接说她叫云哥,那她的名字岂不是傅云云?
  那头知县娘子和陈知县显然没发现这一点,笑呵呵让伺候的丫头送上见面礼。
  傅四老爷推辞了一番,厚着脸皮收下,让傅云英给陈知县见礼。
  陈知县忽然咦了一声,捋须端详傅云英,目带疑惑。
  傅四老爷脸上一僵,心都提了起来。
  却听陈知县笑道:“倒有些像云章的品格。”
  傅云章并未取字,长辈和远近朋友一般直呼他的名字。
  听了陈知县的话,傅四老爷揪着的心重归原位,嘿然道:“太爷好眼力,云哥跟着他二哥读了几天书,他二哥也这么说。”
  陈知县闻言,眼珠一转,目光愈加慈爱,把傅云英夸了又夸。
  接下来傅云英还见了傅家其他房的长辈们。
  天色昏暗,灯火发黄,她比刚从甘州回来时长高了许多,即使是早前曾见过她的堂叔堂伯们,也没发现她的异常,大多数人猜测她应该是傅四老爷从外边捡回来的孩子。
  傅三叔和傅三婶只有傅桂一女,傅三婶早年吃了太多苦,郎中说她伤及根本,以后不能生养了。大吴氏明面上没说什么,背着人却暗示傅四老爷想办法给傅三叔纳妾,不用摆酒,只挑个能生养的屋里人就够了,不能叫三房断了香烟。傅三叔得知大吴氏的打算后,头一回壮起胆子和大吴氏吵了一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傅云启是傅家抱来养大的,以后会继承傅老大这一支。于是,“云哥”被族里的人想当然看成傅四老爷给傅三叔找来的嗣子。
  当然,也有人暗地里怀疑云哥是不是傅四老爷养在外面的庶子。
  不管族里的人怎么胡乱猜测傅云英的身份,从始至终,没有人质疑她的性别。
  她松口气,这大半年的苦功没有白费。
  她和傅云章相处日久,并不只是跟着他学读书写字而已,他的一言一行她都牢牢记在脑海中。她毕竟是女子,学不来傅四老爷的粗豪气,傅云章温文尔雅,是最适合的模仿对象。而且傅云章很愿意教她怎么以男子身份和其他人打交道,因为这会给她带来更多机会。
  至于压力和风险,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傅云章人前冷淡疏离,私底下爱逗她。曾一本正经叮嘱她:“英姐,好好看,好好学,日后二哥要是哪天有难,说不定你可以效仿花木兰,来一个代兄从军。”
  傅云英直接把他的话顶回去:“二哥,你并非军籍,不会被强征入伍的。”
  傅云章轻笑出声,手指点点她的额头。
  今晚她趁着中秋灯会试探一下效果,傅云章说的没错,男子身份确实更加便利。
  回去得让韩氏多裁几套衣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剁肉馅鱼馅各种馅,开油锅炸各种丸子,累得腰酸背痛,过年还是要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呀~

  中秋灯会远不及正月元宵的灯节热闹喜庆, 但天气较正月温暖舒适, 月色也更清丽动人, 县里家家户户倾巢出动,男女老少、黄发垂髫结伴出行。江边竹楼悬挂数千盏红灯, 流光溢彩, 鲜明绚丽,蔚为壮观。


  闪耀的彩灯倒映在黑沉沉的水中,犹如漫天繁星坠下, 船在水中漂浮,水波荡漾, 皱起的涟漪折射出璀璨星光。凭栏俯视粼粼江浪,就像畅行浩瀚银河, 目之所及之处, 一片辉煌星海。
  年长的女眷们仍在竹楼观戏,年轻的少男少女听见远处街市传来的喧闹声响,早就坐不住了,耐心等到戏台上一折戏唱完,呼朋引伴, 相携下了竹楼, 汇入主街的汹涌人流之中。
  傅云英陪在傅月和傅桂身边, 看看街边铺子兜售的各种造型奇异的花灯、新奇玩具,尝尝小贩卖力吆喝的小食果子,逛逛彩帛绒线店,在脂粉铺子流连半柱香的工夫……这么一路走走停停, 遇到不少熟人,彼此寒暄片刻,各自分开。偶尔有面生的少年公子望着傅月或者傅桂发怔,傅四老爷立刻示意长随去打听对方的名姓家世,记在心上。
  也有胆子大的少年公子认出傅四老爷,直接拦下他们一行,请身边人代为引见。
  傅四老爷给傅云英使了个眼色,客客气气和主动自报家门的少年郎们攀谈,既不会显得太热络,也没有冷淡到伤及对方的自尊心,矜持而和气。
  傅云英小声问傅月,傅月含羞不说话,看样子其中似乎并没有她中意的小官人。
  当着养娘丫头的面她不好追问,扭头再看傅桂,傅桂朝她撇撇嘴道:“英姐,别管我,我如果看到顺眼的,早和你说了!你问月姐吧,她非要别人问了再问才肯开口,生生急死你。”
  傅月脸颊发烫,小声辩解:“隔得太远……我也不晓得他们是美是丑,人品如何……”
  傅桂哼一声,道:“管他呢!只要是合眼缘的,我全要打听清楚了,免得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一个不成,我选十个,总得有个像样的吧?”
  傅云英笑了笑,轻声道:“今晚只是出来玩,不一定就非要把亲事定下来。月姐,四叔说了,你就当是闹着玩的,喜欢哪个点点头,四叔打听清楚人品家世,确定那人是个体面正经人才会考虑以后的事。”
  傅月低头绞帕子,半晌后,轻轻嗯一声,点点头。
  逛到戌时三刻,傅四老爷拍拍手,笑向傅月几人道:“不早了,再逛一会儿就回去,家里供了瓜果糖饼,你们几个还要拜月的,祭拜完分月饼吃。”
  本地规矩,中秋当晚,小娘子于吉时拜月祈求青春美貌常驻,完成仪式后全家一起分食祭月的团圆月饼,许下对来年的祝愿。拜月仪式由家中女眷操持,小少爷和大官人们只管吃酒看戏就行。
  傅家祭月的瓜果是石榴、西瓜、葡萄和莲蓬,供花是桂花、玉簪、秋海棠。团圆月饼也叫油酥糖饼,中秋这晚先供给月宫里的仙人食用,然后家人一起分吃,剩下一半收到阴凉干燥的地方储存好,可以一直放到年末再吃,完成“团团圆圆”的意头。
  傅云启和傅云泰爱吃团圆饼,一早就央求大吴氏今年做饼子的时候多放些果脯、瓜条、花生仁、玫瑰丝,外面买的团圆饼好看归好看,馅料太干,没有自家做的香酥可口。大吴氏一叠声应下,团圆饼做好了,先得供月,到夜里祭月之后才能吃。
  傅月和傅桂走了一晚上,也觉乏了。傅四老爷让长随买了几包糖果子、笋鸡脯和惠泉酒预备带回去孝敬大吴氏,正打算打道回府,王叔走过来道:“启哥和泰哥在那边和人猜灯谜,还不想走。”
  傅四老爷无情嘲笑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就他们两个?”
  王叔举起一盏莲花形状的灯笼,道:“这是启哥赢的。”
  傅四老爷挑挑眉,把油纸包递给一边跟着的长随拿着,“过去看看。”
  一家挂满各式花灯的临街小铺店门前,傅云启和傅云泰兄弟俩正急得抓耳挠腮。
  黄州县读书人少,不比京师繁华昌盛,也不似南方文风浓厚,中秋灯会除了看戏以外,还有走月亮、舞火龙灯、点灯塔之类的庆祝方式,京师常见的猜灯谜在这里不多见。
  书斋的店家自诩是个识文断字的童生,经营的又是风雅买卖,特地命店伙计以绢纸书写藏头隐语的谜题,悬于灯上,供人猜射,猜中者可以随意从店中挑选一盏从四川购来的花灯带走。店家很体贴,大部分谜面是普通老百姓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或是诙谐的谚语,没读过书也能猜中几个。
  彩头只是几盏花灯,不算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件,但热爱围观是县里人的天性,正经猜灯谜的只有几个读书人,看热闹的人却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越来越多,把小巷子挤得水泄不通。街市上的行人看到书斋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奇之下也涌过来,到最后竟然聚齐数百特意穿上簇新衣裳过节的百姓。
  店家大吃一惊,忙命伙计提高彩头,趁机宣传书斋即将推出的几部新书。
  渐渐的,书斋前正举办猜灯谜比赛的消息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流传开来,十几个结伴赏月吟诗的书生慕名而来——一半纯粹只是想当个消遣,另一半自然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的彩头。
  县里的读书人都来了,傅家子弟不甘寂寞,也跑来凑热闹。傅云启和傅云泰猜出几个浅显的灯谜,正洋洋得意,忽然看到和傅家有仇的周家子弟也在猜灯谜而且还比他们猜中的要多,前仇旧恨浮上心头,狠狠道:“赢不了彩头,也不能输给周家人!”
  傅家子弟登时团结起来,誓要压一压周家人的气焰。
  傅家人不待见周家人,周家人上次在傅云章手底下吃了个闷亏,又何尝看傅家人顺眼了?
  两厢隔着灼灼燃烧的花灯互相给对方甩眼刀子,脾气最暴躁的几个已经揎拳掳袖,随时准备施展自己的拳脚功夫。
  傅家这边一致推选苏桐为代表,他因为受伤生生错过考试,是大苦主,他们愿意听从他的指令。糊里糊涂被众人推到人前的苏桐有苦说不出,要是早知道会碰到周家人而且还和对方僵持,他绝对不会跟着几位好奇的同窗跑过来看灯谜!
  另一边周家子弟隐隐以周大郎为首。
  周大郎年纪十四五岁,正是最争强好胜的时候,皮笑肉不笑,扫苏桐一眼:“常听人说苏家小官人聪颖好学,今日正好见识一下。”
  苏桐心中虽极为厌烦这种为小儿意气争斗之事,但周围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不能示弱,拱拱手,不卑不亢道:“不敢当,周兄年长于我,少时也有勤勉之名,愚弟久仰,请周兄指教。”
  自从上次端午竞渡被苏桐救下,傅云启、傅云泰兄弟俩和他走得很近,见他接下周大郎的话,热血沸腾,挤到他身边,为他呐喊助威。
  店家见县里的读书郎几乎都过来了,喜得眉开眼笑,转身回铺子,爬上二楼,把提前制好的灯谜全都取出来供傅家、周家子弟比试。
  除了傅家、周家子弟,还有其他文人一同猜灯谜。店家提供纸笔,每挂上一盏灯笼,各人将猜出的谜底写在纸上交给伙计,店家一一看过后,宣布哪些人成功射中答案。围观的人群可以随时加入其中,猜中最多者和猜中最难者都能拿彩头,不讲输赢,皆大欢喜。
  当然,周家和傅家人之间的比赛店家不管,随他们自己斗气。
  首先是最简单的灯谜:
  南阳诸葛亮,坐在将军帐,排成八卦阵,要捉飞来将。
  这一道题很简单,谜底是蜘蛛。
  众人挥笔写下答案,几乎都答对了。
  接下来是一句古诗:举头望明月。打一药名。
  傅云启和傅云泰低语,苏桐眉头轻皱,思考片刻后,写下当归二字。
  店家宣布答案,果然是当归。
  傅云启松口气,拍拍苏桐的肩膀:“桐哥,这一回一定要狠狠打周家人的脸!”
  苏桐苦笑,他并不擅长猜灯谜。
  谜格多达几十上百种,有的直接按着谜面的字面意思猜,有的要引申推演,有的谐音,有的拆分字形,有的把谜底的结构、部首、读音重新解读,才能扣合谜面。还有更复杂的,要把每一个字拆分为两字或者三字,然后将谜底中的每一个字分读一次后,再读一次。或先读本字,再读分读,或以字化为三、四字重读。句底两字成六或七或八个字,才能切合谜面,极为复杂深奥。有时候即使熟知几十个谜格的格式,也往往无法在短时间内猜出谜底。
  虽然没有战胜周大郎的把握,他也要硬着头皮撑下去,不能未战而降。傅云章刚刚离开黄州县,正是他表现自己才能的绝佳时机,即使最后输了,他也要输得漂亮,方能收服一众傅家子弟。
  傅云启和苏桐站得最近,渐渐发现他似乎应对得有些吃力,心中焦急。拉着傅家子弟一起出主意,但他们的学问比不上苏桐,苏桐都猜不出的灯谜,他们更猜不出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傅四老爷一行人赶到的时候,被书斋前人山人海、比肩接踵的盛况惊呆了。
  傅桂踮脚往里张望,小声啧啧道:“原来好人家的少爷们全都躲到这里来了,难怪刚才没看到几个中意的。”
  傅云启急得原地踏步,余光扫见人群中的四叔和王叔几人,愣了一下,目光随之落到旁边以男装打扮示人的傅云英身上,眼前一亮,拨开挡在面前的傅家堂兄弟们,挤到她面前,不由分说,拉起她就往苏桐身边钻,“好妹妹,你过来帮帮桐哥,如果我们赢了,四叔会很高兴的!”
  傅四老爷眼珠一转,捋须想了想,没有阻止傅云英跟着傅云启离开。
  苏桐还在为一道谜题犯难,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时,并没抬头看人。
  傅云英很快弄清楚状况,挥开傅云启的手,道:“我为什么要帮桐哥?”
  人声嘈杂,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旁边的傅家子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看到傅云启拉着一个眼生的富家小少爷过来,嗤笑道:“这是你弟弟?还没断奶吧?能顶什么用?”
  一人粗声粗气道:“快把你弟弟牵回去,别打扰桐哥。”
  说着话,直接大踏步走过来动手推傅云英。
  傅云英没有防备,冷不防被人大力一撞,趔趄几下才将将站稳。
  听到有人拿傅云英开玩笑,还上手推她,傅云启心中恼怒,一个错步上前挡在妹妹身前,把她护在身后,下意识想反驳,忽然想起四叔交代过不能暴露她的身份,脸上慢慢腾起一片绯红,瓮声道:“一边去!我弟弟比你们强多了!”
  傅云英沉默不语,冷冷扫视众人一圈。
  她的目光像刺骨寒风一样刮在傅家子弟脸上,众人一时凛然,张狂的笑容慢慢凝结在脸上。
  傅云启和傅云泰对望一眼,原来不止他们怕英姐,真是太好了!
  苏桐低头思考谜题,等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身边竟然安静下来了,成天上蹿下跳、唯恐天下不乱的傅家子弟们此刻乖顺如绵羊。
  他挑挑眉,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
  斯文俊秀的少年淡淡瞥众人一眼,举手朝店家示意,动作慢条斯理而又极为文雅。众人不知他的身份,被他的气度所慑,下意识退后一步,给他让出道路。他面无表情,拔步走上前,接过纸笔,刷刷写下几个字,交还伙计手上。
  伙计双手举着裁剪成条状的纸片奉给店家。
  店家展开纸片略扫一眼,一怔,脸上浮起惊讶之色,笑向众人道:“这位小官人先写出谜底了。”
  苏桐双眼微微眯起。
  其他书生忍不住抬头四顾,这小娃娃是从哪里跳出来的?
  傅云启先是一呆,然后脑海里突兀响起一句感叹:果然如此!
  他摇摇头,恍然回神,扯扯傅云英的衣袖,小声央求道:“英姐,你怎么自己猜呀?你是傅家人,应该和我们一起答题。”
  傅云英嘴角一扯,瞥他一眼,冷淡道:“他们推我,我不高兴,不想和他们平分彩头。如果我出面赢了周家人,四叔会更高兴。”
  傅云启唉哟一声,“他们都答过好几题了,你才刚来,临时加入比赛太吃亏,你绝对比不过他们的。”
  傅云英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伙计高唱一声,店家看过众人交上的纸片,摇摇头,朝人群拱手,笑道:“时间已过,只有这位小官人猜中谜底,谜底是四个字:一日千里。这盏灯就归这位小官人了。”
  众人神色各异。店家刚才那道题出得刁钻,只有“早晨”二字,谜格为合璧格。他们搜肠刮肚,还没想起合璧格的具体格式,这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只看了一眼花灯,根本没有加以思考,一挥而就写下答案,可见一定是随便瞎蒙的,可他竟然还真蒙对了!
  这说明要么少年运气好,要么就是他把所有谜格背得滚瓜烂熟,根本不需要一个个套用格式,顺手拈来,自然能飞快解出谜题。
  书生们心情复杂,围观的人群不懂什么是谜格,什么是拆分,什么是堆金、破镜、集锦、合璧,见傅云英一人猜中谜题,轰然叫好。
  一片赞声中,傅四老爷和傅桂的声音最为响亮。
  傅云英回首朝傅四老爷和傅月、傅桂点头,傅桂更激动了,兴奋地朝她摇手。
  这时,店家又挂出一盏花灯,上面贴了一条写有古诗的绢纸:举杯邀明月。谜底二字。
  这一题显然是店家为了抚慰因为没答出上一题而面色僵硬的一众书生们,答案显而易见。
  伙计还没数够九十九下,众人都把写了答案的纸片交上去。
  店家公布答案:赏光。
  接下来,店家陆陆续续挂出金钟格、回文格、簪花格、垂柳格、丹心格各种格式的谜面,有的易,有的难。
  简单的谜面中,既有“乡村四月闲人少。射二节气名”这种极为常见的和节气有关的通俗谜面,也有“人人皆戴子瞻帽,君实新来转一官。门状送还王介甫,潞公身上不曾寒”之类涉及到古人故事的风雅谜面。复杂的谜面则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如果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没有人点醒,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谜底。
  就像攀登山峰一样,时陡时缓,不会容易得让旁观的人觉得无聊,也不会让答题的书生们太难堪。
  傅云英一边从容答题,一边留意周围人的反应,暗暗想,这书斋店家倒是个人才,知道怎么适时挑起人群的兴趣。
  众人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最为出众的苏桐和周大郎大多数情况下能很快答出谜底,有时候也会被难住。她却始终游刃有余,每一盏花灯刚挂上,她只需扫几眼,马上就能写出正确谜底。
  这种表现很快引起店家的注意。傅云英中途参加比赛,店家看她年纪虽小,但举止不凡,一身清新隽永的书卷气,穿的衣裳也体面,料想是谁家富贵家儿郎,没有训斥她捣乱,点头许她加入比赛。想着多一个人热闹些也好,如果她答不出,自会含愧离去,却不想这少年竟然聪颖异常,每一题都答得又快又准,全是正确谜底!
  为了打出名声,店家可是把他这些年收集来的谜题全拿出来了,这少年到底是何方人士,怎么反应这么快?
  虽然少年猜对的总数偏少,但光凭他的过人表现,魁首非他莫属。
  人群里,一名面色苍白的锦衣少年饶有兴味地观看众人比赛猜灯谜,视线越过人头攒动的围观百姓,落到傅云英身上。
  “看着他,等比赛结束,带他来见我。”
  黑暗中,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高壮男子一抱拳,沉声应喏。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的谜题,引用自《历代灯谜赏析》一书。其实都挺简单的,一看就知道答案,只是就跟脑筋急转弯一样,转不过弯来的话要想很久很久。

  当伙计敲响比赛结束的铜锣时, 书斋门前汹涌的人潮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周家大郎面色发青, 握紧双拳, 身后的周家子弟亦一个个满脸不甘之色,本以为可以和苏桐比一个高下, 没想到突然冒出一个搅局的, 单凭一己之力就把周家子弟和傅家子弟全比下去了。
  虽然他出现的时机尴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今晚当之无愧的赢家。
  店家亲自将五两银子送到傅云英跟前, 苏桐和周大郎表现出色,也得了彩头。
  今晚的风头全被傅云英抢走了, 苏桐有些失望,脸上的笑容却未减一分, 将赢得的彩头分与诸位同窗, 笑向傅云英道:“恭喜。”
  傅云英垂目回礼,“承让。”
  两人目光相接,对视片刻,心照不宣。
  傅云英瞒得过那些没见过她或是见过但并未留意过她的傅家子弟,但苏桐何等聪慧, 又曾多次和她打交道, 知道她是傅云章亲自教出来的, 对她印象深刻,细看她几眼,听她说话,略一思量便能察觉出不对劲, 再加上傅四老爷和傅月、傅桂都在一旁,傅云启紧紧护在她身边,不用问,这少年的身份呼之欲出。
  苏桐年幼失怙,寄人篱下,傅云章对他多有照顾,虽然碍于苏妙姐,傅云章面上待他淡淡的,私底下却一直很关心他的学业,他若有懈怠之处,傅云章总能第一个发现。怕他借住傅家不好意思朝傅三老爷张口,大房常常送来一些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他不姓傅,可傅云章再三叮嘱族学的老师务必尽心尽力教他。他耍弄心机推掉和傅容的亲事,傅云章失望归失望,过后仍然和以前一样行事,并没有因为他不想娶傅容而授意傅家人给他使绊子。
  傅云章当年能以一己之力将之前欺辱过他们母子的族长一脉全部赶出黄州县,绝非心地单纯的痴愚之人。苏桐明知他使的是怀柔手段收服人心,还是不可避免被他的风度为人所折服。
  后来傅四老爷把流落在外的侄女接回家中教养,苏桐当时就猜傅云章一定会暗中照拂那个五妹妹,傅云章少时孤苦,看到和自己有相似遭遇的后辈,总是能帮则帮。果然如他预料的那样,傅云章似乎对傅云英另眼相看,公然为她撑腰不说,竟然还将她引见给赵师爷。
  但之后傅云章对傅云英的种种出格的爱护举动,连自以为熟知他性情的苏桐也看不懂了。傅云章人前温文尔雅,其实冷淡疏离,看似对谁都好,认真细究起来,他和每一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距离。他可以大方释放自己的善意,好到让身边的人感激涕零,也能随时抽身而去,毫无留恋。他最为珍视之人是他的母亲陈老太太,其他人在他眼中不过只是过客而已,没有例外。苏桐有种直觉,如果哪天自己触犯傅云章的底线,傅云章处置他时绝不会留丝毫情面。
  傅云英却成了那个例外,傅云章俨然把她视作亲妹妹,推心置腹,呵护备至。惹得傅容大怒,频频说傅云英的不是。
  她只是个乡野丫头,何德何能,竟能在短短一年内被傅云章真正接纳……
  苏桐很好奇,傅云章北上应考,起码要两三年才能归家,这期间,傅云英失去庇护,要怎么在傅家立足?她只是个小娘子,终究还是得听长辈的,等傅云章回来的时候,她说不定已经定下亲事,即将出阁嫁人。她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然而此刻看着傅云英落落大方应对身边傅家子弟的探问,苏桐明白,自己预见的状况不会成真。
  傅云英知道苏桐在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苏桐是个聪明人,而且向来低调,不关己事不张口,暂时不会当众点破她的身份。
  至于以后,她自会想到应对之法。
  周大郎铁青着脸劈手夺过伙计递来的彩头,挥开挡在身前的傅家子弟,几步冲到傅云英面前。
  “你想怎样?!”傅家子弟群情激奋,推搡着挤到周大郎身前,“怎么,比不过我们家云哥,就想动拳头么?原来周家大郎只有这么点气量。”
  刚才傅家子弟心痒难耐,缠着傅云启追问傅云英是他什么人。傅云启见没法蒙混过关,只好按着傅四老爷之前嘱咐过的,告诉他们说傅云英是自己的弟弟。傅家子弟乐不可支,既然真是傅家人,那也是他们的弟弟。谁敢欺负他们的宝贝弟弟,先过他们这一关!
  周大郎冷笑几声,目光直直射向人群当中的傅云英,眼神带着警告威吓意味。
  傅云英面无表情回望他几眼,转身走了。五两银子已经拿到手,被瞪几眼又不会少几斤肉,随他去瞪好了。
  傅云英挤出摩肩擦踵的人群,双手平举,将五两银子交于笑得合不拢嘴的傅四老爷。
  傅四老爷咳嗽几声,挺直腰杆,在周围围观的老百姓羡慕、好奇、嫉妒的注视中,慢腾腾地抬起右手,慢腾腾地拍拍傅云英的肩膀,慢腾腾接过五两银子,再慢腾腾环视一圈,将众人的艳羡尽收眼底,过足了瘾,方喜滋滋道:“不错。”
  这时,一名穿长袍皂靴仆从模样的男子分开人群,靠近几人,做了个请的姿势,沉声道:“傅家小官人,我家公子有请。”
  男子态度傲慢,而且没有自报家门,傅四老爷眉头一皱,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七八个和男子差不多打扮的随从站在角落处,当中簇拥着一名身材魁梧、肤色白皙的锦衣少年。少年目光闪动,含笑看着傅云英,似是等着他们过去。
  这几个随从衣着体面,不比黄州县富户人家穿得差,走路悄然无声,眼神凌厉,可能是练家子。锦衣少年虽年轻,随从们的态度却没有一丝敷衍,极为恭敬殷勤,如此大的排场,可见少年非富即贵。
  傅四老爷心思转得飞快,少年不是黄州县人,可能是武昌府那边过来游玩的大户人家公子,不想贸然得罪对方,但又恼怒于他倨傲失礼,不大想过去,他们虽然是平民百姓,也不能任贵人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遂道:“天色已晚,家中老母备下酒宴,等着一家团圆,我们即刻就要家去,请贵府公子见谅。”
  言罢,眼神示意王叔先带傅月、傅桂和靠拢过来的傅云启、傅云泰离开,拉起傅云英的手紧随其后,眨眼间走了个精光。
  角落里,锦衣少年轻摇折扇,眼看着傅家人如躲避瘟神一般跑了个干干净净,眼睛瞪得溜圆,疑惑道:“他们怎么走了?”
  回来复命的长随绷着脸道:“傅相公说他急着家去和老母聚饮赏月。”
  啪的一声,锦衣少年合上折扇,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良辰美景佳节,耽误他们团圆,委实不美。”他沉吟几息,眼珠骨碌碌一转,“既然如此,那我和他们一起去傅家不就好了?正好见识一下市井人家是怎么过节的。”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折扇轻敲掌心,抬脚便走。
  长随们互望一眼,知道这位主子向来是这么个脾性,识趣地闭嘴跟上去。
  傅四老爷走出很远后,回头张望,发现刚才那名锦衣少年竟然光明正大带着十数个人高马大、横眉怒目的长随紧跟在后面,目瞪口呆。
  鬼鬼祟祟、心怀不轨的歹人见多了,忽然看到如此理直气壮尾随良家百姓的富家公子,见多识广如傅四老爷也诧异了好久。
  “四叔,不妨见一见那位公子。”傅云英扯扯傅四老爷的衣袖,小声说,“先让王叔送月姐、桂姐回去,打听清楚他的身份,再做计较。”
  傅四老爷迟疑了一下,傅云英给王叔使了个眼色,王叔会意,领着养娘、丫鬟护送傅月姐妹俩先走。
  傅云启和傅云泰一头雾水,看到傅月走了,下意识跟过去。只剩下傅四老爷和傅云英留在巷口等锦衣公子,身边七八个家仆默契围成一个圈子,把叔侄俩护在最当中。
  锦衣少年看到傅云英停住不走,加快脚步,几下子撵到他们跟前,带着一脸欢快好奇的笑容问:“你怎么猜出那些灯谜的?”
  傅四老爷愣了一下,微微侧首,在少年那几个穿长袍的家奴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大白眼:为了几个灯谜,至于紧追着他们不放吗?既然知道他们姓傅,明天带着礼物上门请教,他们难道还会把他打出门去不成?害得他以为对方想恃强凌弱,强行把英姐掳走呢!
  傅云英面色不改,她猜到少年想见自己的目的应该就在那些灯谜上。
  她沉默不语,撩起眼帘看一眼傅四老爷。
  傅四老爷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轻咳一声,代她答道:“学问之事,哪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小相公是谁家儿郎?真想求教,明日再来吧。”
  锦衣少年眨眨眼睛,不让傅云英走,“不行,你这会儿就得告诉我,你是怎么解谜面的?”
  “早晨如何射中一日千里四字?”
  “昭君出塞那一题的谜底是什么?我没听清……”
  少年一口气问出七八个问题,缓了一下,又接着问。
  傅云英一言不发,等锦衣少年喘气的空隙,淡淡道:“请恕无可奉告。”
  少年一呆,表情木木的。
  他身后的方脸大汉勃然大怒,一手按在腰间,听得咔嚓几声,长随居然抽出一把雪亮弯刀来!
  傅四老爷悚然一惊,几步抢上前挡在傅云英前面,怒斥:“你待如何!”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巡逻的衙役就在一旁观望,对方如果敢暴起伤人,众目睽睽之下,看他们怎么收场。
  傅家家仆两腿颤颤,面色焦黄。
  却见那少年皱眉回头瞪身后的方脸大汉。大汉摸摸后脑勺,解开弯刀,继续低头在腰间摸索,片刻后,解下一只毛青布缝制的大口袋,往身前空地上一掷:“这是十两银子,比你得的彩头还多,我们公子诚心向小相公请教,小相公莫要推搪。”
  傅四老爷嘴角抽搐了两下。
  眼瞅大汉想动手伤人,他连撒腿逃命的姿势都想好了,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凶神恶煞的大汉拿着把寒光凛凛的弯刀比划来比划去,最后拿出来的不是匕首或者长鞭,而是掏出银子来收买人!
  他一连惊呆两次,胆子略微壮了点,转身牵起傅云英的手,冷笑一声,拔腿想走。
  “等等!”锦衣少年喊住他们,试探着道,“二十两?”
  二十两不是小数目。
  傅四老爷一脸视金钱如粪土的冷傲清高,继续往前走。
  身后传来少年的挽留,“三十两!”
  傅四老爷犹豫了片刻。
  “五十两!”锦衣少年继续增加筹码。
  傅四老爷脚步微顿,瞥一眼傅云英。
  傅四老爷飞快转过身,走到锦衣少年面前,“好,成交!”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讫。
  锦衣少年的奴仆取出五块十两的银锭奉上,傅云英当场一一解答少年的问题。
  “昭君出塞的谜底是王不留行。”
  “早晨为合璧格,合璧典出《汉书》,日月为合璧,谜底四字要两两相合为一字扣合谜面,一日为旦,千里为重,是为一日千里,暗合早晨二字。”
  “乡村四月闲人少。射夏至,芒种二节气。”
  “人人皆戴子瞻帽,君实新来转一官。门状送还王介甫,潞公身上不曾寒。以古人说宋事,隐仲长统、司马迁、谢安石、温彦博四人。”
  “夜间有,白日没;梦里有,醒来没;死时有,活时没;多则有两个,少则没一个。谜底是初昏为夕的‘夕’。”
  锦衣少年双眼闪闪发亮,听傅云英耐心解开每一道谜面,点头如捣蒜,时不时唔一声,发出“原来如此,终于知道答案由来”的感叹声。
  第一时间得到所有谜面的详细解法,他心满意足,长舒一口气,问道:“我从长辈处得到一个谜面‘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绣帏寻不见,任他风雨满江湖’,隐四个人名,却不知改作何解?”
  傅云英顿了一下,眼帘微抬,瞥少年一眼。
  少年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真挚求解释的无辜表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如果不是少年的表情太憨,傅云英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看出自己是小娘子,故意出言调戏。
  傅四老爷没读过书,但“佳人”、“胸前”、“雪肤”这几个词还是听得懂的,闻言脸色大变,眉头紧皱。
  傅云英摇头示意无妨,想了想,道:“这是古人之作,我家中长辈喜欢钻研谜格,曾收录古今谜面编著为册,供亲友闲暇取乐。你刚才说的谜面也在其中,我曾听长辈说,谜底便是诗奴贾岛,李太白,新城罗隐,逍遥子潘阆四人。”
  少年没想到傅云英果然听说过这道谜面,惊喜万分,记下答案,追问:“不知令长辈是哪位?”
  “他已经仙逝了。”傅云英脸色微沉。
  少年啊了一声,连忙拱手赔罪。
  傅云英神色黯然,沉默一瞬,忽然笑了笑,道:“你这么喜欢灯谜,我那位长辈如果在世,一定和你相谈甚欢。那本册子已经遗失了,不过我能早已熟记在心,能从头到尾默写出来。不知公子高姓大名,等我默出灯谜集,可以送一本给你。”
  正为惹傅云英伤心而懊悔不已的少年听了这话,犹如喜从天降,又惊又喜,一叠声道:“多谢多谢!我正想求你把那本册子借给我看呢!”
  他激动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嘿然道:“我不是本地人,我家在武昌府,明天我就回去了。你要找我,可以去渡口找一家姓杨的牙人,他是我家以前的老仆。”说到这,他忸怩了一下,“我姓杨,叫杨平衷。”
  傅云英嗯一声,客客气气和他作别。
  杨平衷感激她将要以长辈的心血相送,吩咐仆从送上银钱百两作为酬谢,傅云英坚辞不受,道:“方才那五十两足够了,公子是有缘之人,我若收下这银子,长辈九泉之下晓得,必要怪罪于我。”
  言罢,果断转身离去。
  杨平衷有些意犹未尽,一脸依依不舍之态,目送傅云英一行人离开。
  等她的背影融入灯火阑珊处变成模糊的暗影,杨平衷感叹道:“常听人说黄州县民风淳朴,果然如此。这傅家小相公不仅天资聪颖,还是个性情中人,我喜欢!”
  长随们眼观鼻鼻观心,默然不语。
  傅四老爷揣着五十两银子回到家中,犹如脚踏浮云,头重脚轻,茫然道:“英姐,你说的长辈是谁?是不是二少爷的哪位老师?”
  傅云英轻声答道:“四叔,那是我哄杨平衷的,灯谜册子是我自己编着玩的。”
  她没有撒谎,只不过那册子是上辈子闲极无聊时编来供元宵灯节时用的,所以找不到现成的册子给杨平衷。
  傅四老爷一愣,勾起手指轻敲傅云英的额头,“傻闺女,哪有这么哄人的,不吉利。”
  傅云英也愣了一下,为傅四老爷温和的语气。
  她鼻尖发酸,微微一笑:“没事。”
  “既是你自己耗时耗力编的册子,为什么白送给杨平衷?”
  傅四老爷不傻,傅云英知道杨平衷家境富裕,而且极有可能是超出寻常的富裕,所以刚刚坑了杨平衷一把,顺利拿到五十两银子,为什么不趁热打铁把那一百两也收下?武昌府的豪门巨贾中确实有好几家姓杨的,他们家富甲一方,家中金银堆成山,腰缠万贯,肥马轻裘,一百两银子于市井百姓来说算得上是一笔巨款,但在杨家人看来,不过是逛一趟花楼的打赏而已。不要白不要。
  月华如水,月光漫进通往内院的抱厦,被明绿色窗纱细细筛过,罩下一片潺潺流动的斑驳光影。
  傅云英接过丫鬟递到手边的竹丝葫芦灯笼,漫不经心道:“五十两银子真的足够了。”
  杨平衷可能是真傻,他的家仆却不好糊弄,坑他一次小小报复一下他下人的失礼怠慢解气,再继续坑下去得不偿失。
  傅四老爷低头,目光在傅云英脸上转了几转,面露欣慰之色。
  英姐不缺钱钞花,但可能是幼时吃过苦的缘故,她不愿太过依赖他这个叔叔的抚养,回来还没几天就想办法自己挣钱。
  他欣慰心疼之余,亦有些担忧,怕她小小年纪钻进钱眼里,失了秉性。
  还好英姐懂事,守得住分寸。
  傅四老爷捋须微笑。
  中秋过后,卢氏并没清闲下来。
  陆陆续续有人上门相看傅月和傅桂,不止卢氏不得闲,大吴氏、傅三婶也忙得团团转,连从来不管事的韩氏也被抓去帮着料理杂务。
  这日,忽然有人登门,自称是武昌府钟家府上,要来傅家求亲。
  卢氏听见下人禀报,惊多于喜,连忙着人去铺子里请傅四老爷回来,她是妇道人家,做不了主。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祝大家新春快乐,大吉大利!阖家幸福,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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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郡王孟丹古发现,他的表妹卫阿娇最近有点怪。
暗中观察后,他恍然大悟:表妹好像暗恋我。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娶你为妻吧。

  枣树的叶子渐渐落尽了, 只剩盘曲如虬龙的枯瘦枝干, 映着瓦蓝的晴空, 灰白的院墙,乌黑的瓦檐, 宛如一幅静静铺展开的画卷。


  傅云英看完孔秀才亲自送来的信, 凭窗眺望庭院景致,忽然听见几声水鸭嘎嘎叫。
  芳岁和朱炎不知从哪里捉来几只鸭子放进院角新挖出来的池子里,绿水浮白鸭, 冷清的院子顿时热闹不少。
  “官人说这边太幽静了。”芳岁推门进房,给傅云英筛了杯热茶, 笑嘻嘻道,“养几只鸭子给小姐解闷。”
  傅云英淡淡嗯一声。
  不是院子太安静了, 而是她这个主人孤僻冷淡, 镇日不出门,傅四老爷担心她寂寞,三天两头想办法哄她出去玩,时不时往丹映山馆塞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儿逗她。会学人说话的鸟,乖巧柔顺能给人作揖的小猫小狗, 憨态可掬的灰毛兔子……她养不了半个月, 全都送人了, 傅四老爷不折不挠,又给她送了几只水鸭来。
  傅四老爷想得很周到,她实在忙,没有多余精力去陪小猫小狗玩, 鸭子和猫狗不一样,只需要把它养在院子里就好了,完全不用管它,等养大了,还能下鸭蛋,好做咸腌蛋吃!
  芳岁把这话转述给傅云英听,她摇头失笑。慢慢喝完一盏桂花茶,听院子里的丫头们围着池子哄笑,心念一动,命芳岁取来纸笔,铺开一张毛边纸,拈笔蘸取浓墨,随意勾勒几笔,笔肚蘸些许淡墨,以侧锋淡墨描出背部和胸腹,然后再用重墨勾画鸭喙、脚掌,一只绒毛整齐、张开短翅欢快扑腾的鸭子渐渐浮现在淡黄色毛边纸上。
  “小姐画得真好。”芳岁在一旁笑着赞道。
  傅云英微微一笑:“为什么觉得好?”
  芳岁面露疑惑之色,想了想,答道:“因为小姐画得又快又像啊!就像活生生的鸭子在纸上嘎嘎叫一样。”
  傅云英垂目看着书桌上一沓泛黄的毛边纸,若有所思。
  她每天画一张画,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躲在草丛里的虫蚁,庭前院后栽种的梅兰竹菊……她看到什么就画什么,下笔随意,不管结构布局,不讲层次形态,眼前看到的是什么笔下就画什么。
  文人的画笔笔寓情,不论山水还是百花,或清高傲物,或高雅坚贞,或潇洒豪放,或消极避世,都有傲骨品格。士人画,树如屈铁,山如画沙,线条典雅,讲究抒情内蕴,不重形式。
  傅云英恰恰相反,她并没有效仿大家把自己的书法融入绘画之中,她下笔时没有多加思考,自然不能寓情于图。
  如果赵师爷看到傅云英现在的画,一定要批评她太过散漫,走入歪门邪道了。
  她沉思片刻,令丫头铺纸磨墨,坐在光线明亮的南窗下给傅云章写回信。
  傅云章刚离了武昌府往北去,他虽常常离家,但从没有离开湖广境内,头一次去距家有千里之遥的北直隶,紧张忐忑之余,还有些压抑不住的雀跃。
  很难把云淡风轻的傅云章和激动雀跃这种情绪联想在一块,但从他写的信看来,确实如此。他信上随意写了些路上的见闻,和朋友们游览名胜的趣事,夜宿驿站的窘迫,字里行间未加雕琢,满溢着一种轻快活泼的鲜活语气。
  太不像傅云章了,又分明是他的笔迹和遣词习惯。
  傅云英隐隐有种感觉,离陈老太太越远,傅云章似乎越放松自然。
  其实他也只是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
  傅云英怔怔出了会神,墨水顺着笔尖淌下,把雪白的纸张脏污。她重换一张干净的青纸,写下题头:“仲文吾兄……”
  傅云章临行前,赵师爷为他取字仲文。
  “……吾兄,见字如晤,一别数日,今得手书,妹心稍宽。家中诸事安好,万勿悬心挂念。秋高气爽,兄携友乘兴闲游,妹心向往之。然渐入隆冬,北地严寒,兄离家在外,伏惟珍重……”
  她嘱咐他多备些御寒衣物,提醒他常备冻疮膏,告诉他赵师爷又挂印辞官了,江城书院的山长和他是旧相识,仰慕他的才学,邀他去江城书院担任讲学,赵师爷应下了。她不久后就会随赵师爷一起去武昌府,韩氏和她一起搬去大朝街。
  傅云启和傅云泰也要去。傅云章一走,族学里的少爷公子们就如脱了笼头的野马,整日东游西逛,斗鸡走狗,一连好几天看不见人影。孙先生甚为忧虑,建议傅四老爷送两位少爷去江城书院读书,书院管理严格,藏书丰富,师长皆是本地名声清明的士人,傅云启和傅云泰哪怕到最后学不出什么名堂,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傅四老爷想也不想就同意下来,他早就想把不成器的儿子和侄子送到外地去历练一番,奈何大吴氏、卢氏舍不得他们吃苦,计划一再耽搁。眼看两个皮小子越长越大却没什么长进,傅四老爷又动了心思,刚好傅云英将随赵师爷去武昌府,他索性把两个臭小子一并扔到武昌府去,人多还有个照应。
  傅四老爷心里门儿清,有傅云英在,傅云启和傅云泰吃不了什么苦头。别看英姐对两个哥哥冷淡疏远,她这人护短得很,如果有人欺负启哥和泰哥,英姐头一个给两个哥哥出气。当然也不能全部指望英姐,傅四老爷叮嘱过她,如果启哥和泰哥自己调皮捣蛋惹祸上身,不用管他们,让他们自己应对,兄弟俩长这么大还一团孩子气,该叫他们俩见识一下什么叫世道险恶。
  傅云英写完自己的事,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写一点陈老太太的近况。
  傅容等不到年底,把自己已经和苏桐解除婚约的事情说了出去,县里人惊疑不定。有人去找苏娘子求证,苏娘子诚惶诚恐,一个劲儿说傅家对他们母子几人恩重如山,等于间接承认了此事。中秋过后,从豪门富户到乡绅人家竞争上门求娶傅容,品性容貌都是其次,只要是傅云章的妹子,他们愿意娶!
  陈老太太前些天一心选婿,挑的眼睛都要花了。
  孔秀才没想到傅容嘴巴这么快,退亲不管对苏桐还是她来说都并非光彩之事,老老实实等个一年半载再慢慢把事情透露出去,对谁都好。她嘴皮子这么一张一合,退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苏桐那边不知要面对多少风言风语,她自己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了?现在没人指指点点,还不是因为她是傅云章的妹妹!
  孔秀才气得心口疼,傅容却沾沾自喜,因为陈知县知道不可能将傅云章招为自家东床快婿,改变策略,再次上门求亲,陈家子弟那么多,随傅容选。
  傅容还在禁足之中,出不了门。看守她的仆从只许她在内院行走,果真如傅云章所说,在内院之中她行动自由,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做什么做什么,哪怕她上房揭瓦,没人管她,但只要她踏出内院一步,立马有人出面阻止她。她找陈老太太告状,陈老太太勃然大怒,让人把欺负她的仆从带上来惩治,她洋洋得意,亲自去内院指认,结果却发现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健妇全都不见了!她翻遍整座傅家宅院,什么都没找见。找其他下人打听,下人们纷纷摇头,说根本没有那几个人。
  “出了傅家,我要你生你便生,我要你生不如死,你就得好好受着。”
  傅容突然想起傅云章那日说过的话和他冷冰冰的眼神,打了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就地瘫倒。当晚她刚睡下,那几个壮妇如鬼魅一般闯进她的房间,任她怎么呼喊,外面的下人都像死了一样,没人应声。
  “二少爷说了,只要小姐安分守己,没人为难您。”
  言下之意,如果她再找陈老太太诉苦,还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她。
  壮妇们软硬不吃,哪怕傅容食米不进,一连三日不吃不喝,饿得奄奄一息,也不放她出门。她想绝食,壮妇们自有办法在她削弱之时强喂她吃饭。她装病惊动陈老太太,上门的郎中却直言不讳说她身体很好,比傅家养的骡子还壮健。她去见陈老太太时,总有眼生的仆妇在一旁守着,她刚开口暗示母亲傅云章欺负她便有人打岔。她想不如干脆豁出去吐出全部实情,然而傅云章已经走了,母亲再生气也不能把傅云章怎么样。她却很可能立刻被壮妇们强行送回乡下陈家去,乡下那么荒凉冷清,她怎么待得下去!
  傅容无计可施,回到房里,撒泼打滚,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最后趁人不备收买前来送饭送水的丫头,让她帮忙把退亲的事情宣扬出去。
  她真的怕了傅云章,什么斯文儒雅,分明是个表里不一的阴毒小人!
  母亲对她很好,可母亲身边全是傅云章安排的人,帮不了她,她只能把希望放在嫁人上面了。她出不了傅家内宅,可以让母亲把求亲的人请到家中见面,她就不信自己真的事事只能听从傅云章。
  孔秀才放出话去,傅云章专心备考,无暇顾及傅容,等他从北直隶回来再为傅容择婿。县里的人逐渐冷静下来,他们本就是冲着傅云章才去傅家求亲,如果结亲不成反而惹恼傅云章,适得其反,得不偿失。
  先前蜂拥而至的乡绅们慢慢不再登门了,挑花眼的傅容只能仓促选定人选,求陈老太太为她做主。
  然而之前巴不得马上迎娶傅容过门的陈知县得到陈老太太几次三番暗示可以即刻订亲之后,却婉言推搪,说孩子们还小,可以等傅云章回来再定。
  陈老太太恼羞变怒,强忍着才没和陈知县翻脸。
  傅容这下子如丧考妣,躲在屋里哭了一场,对傅云章的惧怕又深了几分,同时,对傅云英的嫉恨也越来越强烈。
  孔秀才为傅容闹出来的事情忙里忙外,常常和傅云英抱怨。
  她虽不再去大宅,但大宅发生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犹如闹剧一样的琐碎事情如果全部写在信上,实在扫兴。而且傅云章一定不想看这些,尤其是不想从她的回信上看到任何有关大宅那边的事。
  傅云章细心周到,无微不至,为她排忧解难,看她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从她身上汲取失却的童年乐趣,仿佛只要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也能感受到那种一往无前的自由和酣畅。
  如果她的回信里出现陈老太太和傅容的名字,等于直接打碎傅云章的幻想。
  傅云英心念几转,停笔等墨迹干透。
  大宅的事孔秀才会事无巨细告诉二哥的,她无需多事。
  信写好后,傅云英让王叔送到孔秀才那里去,然后回房整理行李。武昌府和黄州县离得不远,四时气候差不多,她只需要带贴身常用的东西就够了,衣裳不用带太多,反正她以后要改穿男装,用不上。
  刚打开钿螺大衣箱,丫头在外边叩门,“五小姐,官人请您过去。”
  堂屋里,傅四老爷表情复杂,示意傅三叔陪钟家人吃茶,自己找了个借口避到后院,吩咐下人去叫傅云英。
  那头傅云英刚出了长廊,看到傅四老爷站在蔷薇花架下不停打转,上前几步,一声四叔还没叫出口,傅四老爷余光扫到她,飞快抢上前,急急忙忙吐出几句话:“英姐,钟家人上门求亲,他们家想求娶你。”
  傅四老爷说得太急,怕傅云英没听清,又重复了两遍。
  傅云英愕然,怔了半天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
  她上头有两个姐姐,年纪又小,一般人不会这么冒失,真有结亲的意思暗暗打探一下口风以后再明说便是,不会一个招呼不打就上门求亲。
  “事情突然,我本想推了的,可钟家说求亲的是钟大郎的亲弟弟……”
  傅四老爷面有忧色。
  世人都讲究门当户对,但如果谁家能攀上高枝,谁不眼馋?钟家那样的人家能看得上傅家的姑娘,而且还是人品相貌都不错的长房嫡出幼子,不管在谁看来,是傅家人的福气,他们应该感激涕零,赶紧应下亲事。傅家如果不给个正正经经的说法就拒绝,等于结结实实打钟家的脸,外人要问了,钟家是本地望族大户,你们家小娘子连钟家人都看不上,难道想嫁帝王将相不成?
  所以傅四老爷也为难了。
  傅云英却没有犯难,惊诧过后,从容道:“我晓得了。”
  傅四老爷哽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白天出去拜年,拜了好几家,拜年一点都不好玩o( ̄ヘ ̄o#)

  “四叔, 我刚看完二哥的信。前不久武昌府知府范维屏于黄鹤楼举行诗会, 二哥拔得头筹, 钟家大公子当天也在场。”


  傅云英示意丫头回房去取傅云章的信,缓缓道。
  傅四老爷忙拦住丫头, 他认得字不多, 信拿来了也看不懂,英姐不会扯谎骗他,看不看没什么要紧。
  “两家门第相差太大, 像钟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动登门求亲,必然是有缘故的, 要么是他们家认准你的人品,不计较你的出身, 要么是他们家小官人有什么不便与外人道的难处。听你这么一说, 我明白了。”傅四老爷感叹一声,苦笑道,“钟大郎前次对你二哥极为激赏,我料到钟家可能为他们家哪房的庶子求娶傅容,没想到他们家会把主意打到你头上。”
  傅云英沉吟片刻, 心中一动, 道:“大约是因为二哥给我写信了。”
  傅云英猜的不错, 钟家之所以上门求亲,确实是因为傅云章的一封信。
  钟家祖上曾是王府官吏,□□父随楚王就藩武昌,籍贯并非湖广, 和本地世世代代的传统豪姓望族不一样,钟家靠祖孙几辈为王府效忠来延续家族显耀。仗着楚王的庇荫,钟家在武昌府作威作福、无人敢欺。风光当然是风光的,但楚王老迈,楚王世子体弱多病,随时可能夭折。如果楚王这一支除国,朝廷可能改封其他皇子就藩,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王爷自有他自己信任的班底心腹,到那时,钟家失去靠山,要如何在武昌府立足?
  钟家未雨绸缪,宁愿疏远另外几家同样从王府分出来过活的世交,也要和武昌府的世家联姻借以巩固他们家的名望。从钟大郎的父亲开始,他们家男丁迎娶的发妻无一不是世代居于湖广的望族之后。
  傅家只是小门小户,本不在钟家考虑之列。然而钟大郎并不这么想,他虽然浪荡不羁,喜眠花宿柳,内里并不是一团草包,他出手阔绰,交游广阔,五湖四海都有他的朋友,多年来他陆陆续续结识名人异士,可不单单是为了好玩。
  自那次在酒宴上见到代傅四老爷说情的傅云章,钟大郎眼前一亮,觉得对方非池中之物,就如锥子放在囊中,早晚有一日必能脱颖而出。
  钟大郎不敢说自己是伯乐,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时他就想把傅云章招入钟家为婿,钟家将全力供他读书进举和日后的仕途,奈何傅云章外圆内方,四两拨千斤,不等他把话说出口就委婉回绝。
  傅云章这样的人,不能贸然以势欺压,不然即使能逼迫傅云章迎娶钟家女,等他日后飞黄腾达,谁知他会不会因为怀恨在心而下手除去岳家?
  傅家不缺钱,傅云章北上应试并不是单独出行,他不仅资助十几位囊中羞涩的同乡一起赴京赶考,一并连同乡们的亲眷家人也都照顾到了。钟大郎那些笼络人心的手段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施展的机会。
  钟大郎思量过后,不愿就此放弃,心道:钟家女既嫁不了傅云章,那就娶傅家女好了!
  派人去打听,下人却回说傅云章是家中独子,并无姐妹,底下只有一个抱养的表妹,平素和他这个兄长不怎么和睦。而且业已定亲。
  傅云章的堂妹倒是有许多,但钟大郎看不上。
  中秋诗会上钟大郎再次遇到傅云章,说笑间他略探了探傅云章的口风,毫无意外再次得到一个令他失望的回答。
  没有因为傅云章的冷淡而羞恼发怒,钟大郎继续温言和对方谈天说地。筵席散后,他送不胜酒力的傅云章回下榻的客店休息,偶然听到傅家仆从们的对话,得知傅云章百忙之中抽空教授一个隔房的堂妹开蒙读书,惊诧不已。
  之后他命人留意傅云章和黄州县那边的往来,发现傅云章除了给他的寡母和一名孔姓同窗写信以外,还特意单独写了一封信给那个五堂妹。信是由孔秀才转交而不是直接送到傅云英那儿的,这一点更说明傅云章待这个堂妹极为重视,细枝末节都想到了。
  等下人告诉钟大郎傅云英虽然年幼丧父但极受叔父疼爱,而且嫁妆丰厚……钟大郎两手一拍,正是瞌睡遇枕头!小弟是家中幼子,长辈溺爱,兄姐怜惜,养得比女孩子还娇滴滴,日后长大成人,势必软弱,给他找一个门第相当的娘子,只怕他降服不住,要受岳家的气,给他寻一个门第差的呢,又太委屈他,而且他分不了太多家产,夫妻两个都落魄,祖母必定不答应。
  这傅云英虽说是市井出身,但能得傅云章另眼相看,想必人品不差,家世差了些,才能恭顺勤谨,不敢拿捏小弟,还能带一笔好钱嫁进门,傅云章若能平步青云,小弟得他照拂,说不定也能博个功名傍身……
  钟大郎心痒难耐,命人找来几个和傅四老爷常有生意往来的人打听傅家这一房的情形。
  那几个商人对傅云英赞不绝口,说他们虽没见着本人,但屡次听傅四老爷无意间提起傅云英,显见着十分喜爱倚重。傅家小娘子灵巧聪慧、蕙质兰心,从她手中购得的图志描得极为准确又简单易懂。
  末了,商人们开玩笑说要不是傅云英年纪还小且上面有两个姐姐尚未定亲,他们早就争相前去说亲了。
  钟大郎挑挑眉,送走商人,即刻准备替小弟求亲之事。
  因为事先得过钟大郎的嘱咐,出面说亲的钟家妇人态度和蔼,不敢太摆谱儿。
  卢氏受宠若惊,但她素来什么都听傅四老爷的,所以没有因为钟家门第高就兴奋得忘乎所以,暂时还能把持住。
  当然,等傅四老爷以“傅云英身患不足之症,将前去武昌府随张道长修行”为由推掉钟家的亲事,卢氏的风平浪静再也装不下去了,心中一个咯噔,手中的青地白花茶盏晃了几晃,丫头刚奉上的茶水溅出几滴在指尖上,烫得她险些叫出声。
  再没料到傅家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钟家妇人先是目瞪口呆,片刻后,慢慢回神,哭笑不得,见过说自家女孩不好配不上男方的,也见过女方破口大骂男方两家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拒亲,还没有哪家长辈像傅家这样舍得把女孩送到道观去!
  傅四老爷一脸坦然,命人奉上刚才傅云英交给他的张道长的亲笔信,请钟家妇人过目,道:“说起来,长春观监院张道长和贵府素有往来。”
  张道长是楚王的座上宾,曾得先帝亲口赐予道长尊名,听说他神通广大,能以望闻问切辨人寿命长短。楚王世子自幼多病,多亏张道长的丹药才能一次次化险为夷。钟家负责为楚王搜罗各地珍贵药材供张道长炼丹用,确实和张道长熟识。
  她以为傅家随便找个借口拒亲,哪想到傅四老爷说的道长是长春观的张道长!傅家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会打着张道长的名号来哄骗钟家。容易拆穿不说,张道长岂是好得罪的?
  这傅家能够和张道长攀上交情,张道长还要收傅云英为徒……不管小娘子的不足之症是真是假,钟家的小算盘打不响。
  事涉鬼神之事,敬而远之为好。楚王都不会轻易得罪张道长,何况钟家。
  妇人心思电转,堆起一脸笑,连道可惜,关心了一下傅云英的病症,东扯西拉闲话一阵,留下礼物,告辞离去。
  “这事不能让老太太晓得。”
  送走钟家妇人,卢氏久久平复不下来。
  求亲的是钟家!武昌府的钟家!还是长房嫡子!
  英姐到底是哪方大罗金仙托生的女孩儿,怎么主意这么大……官人也不管管她,虽说她没了爹可怜,那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闹啊……多么好的亲事,如果他们家求娶的是月姐,她想也不想就应了。
  老太太要是知道官人推了钟家的亲事,还不得暴跳如雷……
  卢氏晕头转向,一时埋怨官人回绝得太彻底,一时羡慕韩氏得了个好闺女,一时又隐隐为傅云英的任性而焦躁,最后一跺脚,暗骂几声,回房生闷气。
  光顾着生气,忘了问傅四老爷什么时候和张道长搭上关系。
  其实她问了傅四老爷也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没见过张道长。傅云英取出信的时候,他足足呆愣一刻钟才反应过来。
  老百姓们口中的张道长仙风道骨,通阴阳之术,能和鬼神交通。知情人却晓得这位张道长玩世不恭,看到清秀少年少女就怂恿别人跟着他修道,好几次被人当成不着调的拐子当街追打。武昌府的世家子弟求着拜他为师,黄金白银送上门,他不屑一顾,大街上偶然看到一个合眼缘的后生,他追着对方跑三条街,苦苦纠缠,撒泼耍赖,非逼着后生学烧炼金丹之术。
  傅四老爷曾和人笑言,大概奇人身上总有奇事,张道长那样的人古怪一点才正常。
  就在方才,傅云英告诉傅四老爷,那个传说中被张道长苦苦纠缠的后生就是傅云章。
  “二哥去武昌府求学期间,断断续续在长春观住过两三年。”
  傅四老爷嘴巴张得老大,傅云章常去长春观,他略有耳闻,也知道他和道长有交情,不过没人知道那道长是张道长。
  难怪傅云章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出世之感,他竟然差点当道士去了!
  “张道长的信是我自己求来的。”
  等傅四老爷脸色和缓,傅云英慢慢道出原委。
  她既然要跟着赵师爷去江城书院,那必然得先安顿好傅家五小姐这个身份,最好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傅家五小姐消失在众人面前,想来想去,她决定找张道长帮忙。
  张道长提出一个条件,她每个月必须抽出一天工夫去道观学习他的独家炼丹之术。
  傅云英答应下来。所谓的炼丹术并没有长生不老之效,更像一种特殊的制药之法,她对此道一窍不通,就当陪张道长玩过家家,反正她没保证自己一定能学出名堂。
  “英姐,这事你二哥知道吗?”
  傅四老爷惊诧莫名,目光在傅云英脸上停了一停,半晌后,轻声问。
  傅云英如实道:“我问过二哥的意见。”
  也就是说,关于女扮男装上学堂的事,全是英姐自己策划的,傅云章只是在得知她的决定后帮她完善计划而已。早在几个月前她就开始准备了……不,还在更早,她第一次开口说想要买纸笔的时候,已经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傅家五小姐有不足之症,消息传出去,谁还会上门求亲?她早知道会有人冲着傅云章的名头前来求亲,张道长的信是她什么时候拿到的?该不会早在武昌府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吧……她不仅要回绝钟家,这分明是准备吓退所有求亲的人家,她谁都不想嫁……
  傅云英轻轻唤了一声。
  傅四老爷恍然回神,垂目仔细审视傅云英。
  傅云英微微垂眸,任他打量,目光清澈坦然。
  傅四老爷想起多年前大哥离家前那道负气而去的背影,默默叹息,嘴角轻勾,抬手摸摸傅云英的发鬓。
  大哥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想怎样就怎样罢。
  非凡人,成就非凡事。
  英姐乖僻敏感,钟家规矩森严,她嫁过去多半要吃苦头。日后和她并肩之人,未必多英俊,多富有,或多聪明,但一定是个能理解,尊重,包容,信任她的男子。
  钟家妇人走了以后,傅四老爷坐在条桌前喝茶,下人将钟家送的礼物分门别类归置好,他一一看过,命人下去准备回礼。
  傅云英走进正堂,道:“四叔,奶奶问起钟家人为什么上门拜访,您尽可照实说。”
  傅四老爷面露为难之色,皱眉道:“英姐,你也知道,你奶奶她……”
  他顿了顿,扫一眼左右,下人们会意,躬身退出去。
  待下人们走远,傅云英道:“没事,反正我要走了。奶奶迟早会知道这事,与其她日后从别人口中听说拒亲的事,不如今天告诉她。”
  她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动身。
  大吴氏还不知道傅云启和傅云泰也要去武昌府,和两个孙子即将远行相比,傅四老爷委婉拒绝钟家亲事这个消息于她而言可能算不得什么。她真要发脾气,傅云英也不过听她啰嗦埋怨几句罢了。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不痛不痒。
  大吴氏这一天很不好过。
  仆妇惴惴不安,隔了臂长的距离,告诉她钟家怎么上门求亲,傅四老爷怎么回绝提亲……
  听到一半,大吴氏大发雷霆,拐棍往地上重重一敲,咔嚓几声碎响,青砖地上竟炸出几条裂纹。
  还不待大吴氏缓过气来张口叫骂,仆妇又说出傅云启和傅云泰即将离家的事。
  大吴氏瞠目结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扔了拐棍,一边拍大腿,一边以一种类似唱戏的调子拖长声音哭道:“儿——子——大——了,不——听——老——娘——的——话——了——”
  卢氏、傅三婶和韩氏进去围着劝慰,大吴氏盘腿坐在罗汉床上边哭边骂,唱念做打,像足了外边当街滚在地上撒泼的市井悍妇,媳妇们想笑不敢笑,只能顺着她的话劝她。
  后来傅三爷和傅四老爷也去正院解劝大吴氏。孙辈中傅桂最得大吴氏喜爱,她在外边长廊里站了一会儿,听见大吴氏指着韩氏得鼻子骂她养了个孽障,眉头微皱,想了想,转身回房。
  一直闹到晚上正院才安静下来,傅四老爷答应大吴氏让傅云启和傅云泰多留一段时日,等过了年再走。
  心愿达成,大吴氏没心思过问傅云英,两手抓着孙子不放,生怕傅四老爷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孙子送去武昌府。
  老娘以死相逼,傅四老爷无可奈何,只能妥协。
  于是几日后,傅云英坐船离开黄州县时,身边只有韩氏,丫鬟养娘和护送她的王叔等人陪伴。
  傅四老爷原本打算好送她去武昌府,等她安顿好再回来,不料家中铺子上忽然出了点状况,需要他亲自出面料理,他一时半会走不开。
  傅云英坚持照原计划启程,“王叔是家里的老人了,他办事踏实,四叔无需担忧。且武昌府那边老师业已打点好。”
  赵师爷前日来信,他已经在武昌府赁好宅子,书院那边一切安排就绪,傅云英将以他学生的名义入学。
  傅四老爷站在渡口,目送傅云英乘坐的小船破开朦胧晨雾,驶向远方。
  有些人生来不一般,你知道她注定会展翅高飞,翱翔琼宇,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有一天彻底飞出你视线所及之处。
  骄傲,欣慰,还有惆怅。
  雏鸟长成,终有离巢的一天。但月姐,桂姐,启哥,泰哥还在学着煽动翅膀,年纪最小的英姐已经沐浴着风雨振翅独行,只留下年轻稚嫩但坚韧的剪影。
  傅四老爷暗叹一口气,他还来不及四处显摆就得面对侄女不需要自己庇护的怅惘了。
  傅家有几条阔气的大船,不过上次船上的意外让傅四老爷后怕至今,想及大船上的水手、雇工鱼龙混杂,很容易被人钻空子,这一次傅云英出行,傅四老爷没挑大船,专门空出一条中等船,船上的船工俱是傅家自己人。
  中等船没有大船舒适,舱房狭小,一遇风浪就上下颠簸,傅云英有些晕船,吃过饭走上甲板吹风,等天色暗下来才回舱房休息。
  天公作美,一路上都是艳阳高照的晴朗天气,水声潺潺,岸边绵延十几里的橘林挂满红彤彤的橘果,宛如嵌在碧水蓝天之间的一条锦帛。
  金乌西坠,月兔东升。这天他们的船仍然停靠在上次宿过的渡口。
  韩氏没经过上次的事,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发出响亮鼾声。
  王叔等人却如临大敌,还没到渡口前他便派人先划小舢板到渡口打探消息,确定这里安全才准船工停靠。入夜后他带着几个警醒的船工来回巡逻,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即刻让人点起火把警示。
  这么闹了一夜,天将拂晓,王叔松口气,示意船工收锚开船。
  就在此时,却听“扑通扑通”数道落水声次第响起,隔壁船上一片哗然。
  傅云英昨天晕船,夜里睡得不安稳,韩氏的鼾声近在咫尺,更加睡不着。次日早上早早起来梳洗,落水声响起时,她正站在窗前,因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眼睛有些酸疼,起身凭栏眺望浩瀚无边、波涛汹涌的壮美大江。
  惊叫声穿透浓稠的雾气传到她耳朵里,她微微挑眉,心道:这个渡口可能不大吉利。
  “云哥,有人落水了。”
  舱房外响起王叔的声音。
  傅云英离开黄州县后就改了男装打扮,下人们也跟着改了称呼。她选了两个书童,挑的便是王叔的儿子,年纪比她小,才八九岁。再大点过不了两年就要换人,她嫌麻烦,干脆往小里挑,左右书童不需要做力气活,安分乖巧就可以。
  舱房的窗户正对着落水声传来的水面,傅云英目光四下里搜寻,一束明亮晨光刺破重重水雾,恰好方便她看清水里的情景。
  水里挣扎的人是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她怀里抱了一个看不出年岁的孩子,几个壮汉跟着跳下水往妇人身边游,呈现围拢之势,妇人神色惊慌,奋力把自己的孩子往外推。
  傅云英眉头轻皱,迟疑了片刻,转身出了舱房,对王叔道:“你们也下去帮忙救人。”顿了一下,叮嘱一句,“把其他船的人也叫起来,若是情况不对,先观望一下。”
  王叔应喏,先惊起其他船的人,才叫几个会水的船工过去帮忙。
  其他船上的商旅也纷纷派出自家下人下水施救,都是出门在外的旅人,能帮把手的话绝不会袖手旁观。
  下水的人越来越多,妇人似是看到希望,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躲开追上来的壮汉,抱着孩子往远离隔壁那条船的地方游,一边游一边尖叫呼救。
  众人觉察出不对劲,一半人停下动作,在一旁犹豫观望。
  壮汉们气急败坏,追上妇人,一个巴掌打过去,妇人脸上浮起几道指痕,她怀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妇人极力挣扎:“他们是拐子!”
  这下子围观的人不犹豫了,一边咒骂,一边靠拢过去。
  水里乱成一团,争吵声、叫骂声、哭叫声、求救声,听不清到底在吵什么,白花花的水浪四处飞溅。
  日光倾洒而下,清风吹拂,雾气渐渐散去。
  王叔换了身衣裳,走到舱房告知傅云英妇人的身份,“是个回乡投奔亲族的小妇人,路上被假冒船家的拐子拐去卖了,她趁人不注意,教会她六岁大的女儿咬断绳子跳船逃命,好险让咱们救了,不然母女俩不知会被卖到什么地方。”
  “那条船呢?”傅云英问。
  王叔怔了怔,明白过来,搓搓手掌道:“船已经走了。”
  那几个壮汉见妇人被其他人救走,暗骂晦气,转了个方向游回大船,船已经驶离渡口,其他人光顾着安慰妇人,又不是官府衙役,无权扣住大船不让走,壮汉们早已逃之夭夭。
  船上或许还有许多和妇人一样被拐子拐骗的女子。
  傅云英轻声道:“派个腿脚快的人去临近的地方找管事的禀明情况。”
  有没有用她不知道,但对船上孤苦无援的女子们来说,多一分希望总是好的。
  王叔答应一声,出去安排。
  也是事有凑巧,刚好武昌府同知李寒石从江陵府办差北返,昨夜就在岸边酒肆歇脚,半梦半醒间听到渡口吵嚷,派人过来查问,遇到报信的傅家人,拦住问话,傅家人捡着紧要的事说了。
  随从赶紧报于李寒石晓得,李寒石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披衣,“赶紧备船追上去,勿要将那几个拐子拿下!”
  官府的人办事效率之快,非寻常商旅可比。等傅云英吃完早饭的时候,听到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叔的声音里洋溢着激动之请,“云哥,李大人的属下追上那条船了!”
  壮汉们发现有快船追了上来,果断跳船往岸边游。官府的人即刻追赶,但两岸皆是幽幽山谷,壮汉们往密林里一钻,就如鱼入大海,根本找不到人。好在壮汉虽然没抓到,但船上十几个专门负责交接被拐女子的主事模样的人来不及逃,全部落网。船上一共有几十名被拐骗的良家女子,官府稍后会安排人手送她们返家,或通知亲属来接。
  向来沉默不多言的王叔兴高采烈说完官府追捕拐子的事,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云哥,李大人他想见你。”
  李寒石曾和傅云章在渡口大醉一场,对这个少年举人印象不错,听属下回禀说救起妇人的船是傅家的,爱屋及乌,想当面褒奖傅云英。
  王叔为难道:“云哥,还是不见了吧。”
  英姐是女娃娃,却以男装示人,李大人是官老爷,万一察觉出英姐的真实身份,一气之下把英姐抓去游街示众,可怎么是好?
  傅云英不知道王叔已经做好事情败露马上护送她逃回黄州县的打算,起身理理衣袍,抚平衣袖皱褶,问他:“李大人在哪儿?”
  李寒石受人所托送魏家人灵柩返乡,她怕这是个陷阱,始终没有去江陵府祭拜,只暗暗着人打听。李寒石雇人修缮魏家祖坟,料理入殓之事,然后返回武昌府,似乎并无任何反常之处。
  但傅云英还是没去江陵府,倘若父母亲人地下有灵,当盼望她能平安和乐度过一生,她怀念亲人,去不去江陵府只是个形式。
  江陵府不必去,可李寒石此人有必要见一见,也好探一下他的虚实,看他到底是好意还是暗藏歹心。
作者有话要说:  英姐:这个渡口有毒!

  李寒石在渡口处见到傅云英, 呆了一呆, 暗暗地纳罕, 心道这傅家小官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生得韶秀?眼前此子年岁尚小,但落落大方, 雍容闲雅, 举止间已有几分出尘风仪,唇红齿白,目若悬珠, 待其长成,气度必不在其兄傅云章之下。


  一番交谈下来, 他竟猜不出傅云英的真实年纪。勉励嘉奖她几句,闻听她此行是为北上武昌府, 含笑邀她同行, 可互为照应。
  渡口距武昌府很近了,途中无须靠岸,照应是假,其实李寒石只是闲极无聊,想找个伴打双陆。
  傅云英故作推辞, 李寒石一再相请, 她故意作出思考状, 略迟疑了一下,答应下来。
  李寒石就任武昌府同知以来极为高调,他性情随和,平易近人, 短短数月间顺利打入湖广大儒名士的交际圈子。傅云英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介黄毛小儿,犯不着他折节以待,他却浑然不觉,以傅云章的友人自居,张口就要傅云英唤他李兄。
  傅云英自然不会顺嘴这么叫,含糊称他“李大人”。
  李寒石摇头失笑,末了还是笑着应了。
  傅云英回船告知韩氏和王叔说要乘坐李寒石的船去武昌府。
  韩氏和王叔吓了一大跳,怕路上出纰漏,坚持要跟在她身边,她没多做解释,留下其他人,带着王叔和书童一道下船,在李家仆从的指引下往李家停泊船只的方向走去。韩氏是妇人,不方便随行去见外男,只得留下。
  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面红耳赤在渡口观望许久的妇人上前几步,朝她行礼,郑重道:“傅小相公,方才多蒙你出手搭救。”
  她手里牵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孩,母亲躬身谢恩时,小女孩也跟着作揖。
  这是刚才跳水自救的被拐妇人和她的女儿。傅家仆从救起她们后,找来干净衣裳给她们换上,看小女孩饿得头晕目眩,立即送上热饭热汤,韩氏看她们母女俩可怜,触景伤情,亲自过去照顾她们,温言抚慰,又按着傅云英之前叮嘱过的赠了些许银钱才送她们下船。妇人感激涕零,定要当面向傅云英道谢才肯离开。
  傅云英脚步一顿,眼帘微抬,目光在妇人脸上转了几转。
  一别经年,妇人眉眼如初,只是瞧着精神不济,比以前憔悴了许多。
  她出神了片刻,余光扫到紧紧扯着母亲衣角不放的小女孩。
  她不是没设想过再见到故人时的场景,但就和那次拜访姚文达一样,当故人再度出现在眼前时,她心中只有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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