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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万字《一个村庄的中国乡愁》试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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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11:51:02&最后更新时间: 17: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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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独家
&&& 笔者追踪自己的村庄3年,写作20多万字社会纪实《一个村庄的中国乡愁》,
【作者简介】
程明盛,生于荆楚膏都盐海之地。幼时偏居乡野,虽过目成诵却不得其书而读;大而求学隆中,然隐居两年尚不得孔明之志。年方二十即出校门直入湖北孝感地区教委机关,胸无点墨仍笔耕不辍,终有所悟遂自比孔雀,几番躁动后迟飞南国,辗转东莞、珠海,觅中山故里而栖,现司职中山日报社总编辑助理、新闻总监、编辑中心主任,系中山市首届十佳记者。
处繁华富庶之地,历灯红酒绿之时,心不为所动,独恋爬格一途。以井底之蛙试图洞悉社会,先立身后立言。然至今一事无成,只得数百万字新闻易碎品聊以自慰。幸生性豁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以踯躅独行,且渐行渐远。
目录序言 一个时代的乡愁
第一章梦回家乡
、我曾经背弃村庄
、年后再回首&&&&、程湾的前尘往事
、一个村庄的中国背影&&& 、个年份浓缩村庄流徙年
第二章 村庄镜像
、灌了河水的秧苗大多枯死
、麻将桌上的乡土中国&&、守在归乡路口的人情劫
、我们的校园被时代淹没了
、父母的故乡不是我的家
、乡土随乡村大戏一起谢幕
第三章 村庄群像
、空巢家庭:相距百米两位老人接连自杀
、老耕家:人工再上涨种粮可能不赚钱
、留守孩子:学生只及高峰期五分之一
、跳农门族:最后悔的是花钱买了户口
、镇上村邻:一个屠户的寂寞守候
、乡情圈:第二故乡的聚散离合
、新女性:超过八成选择剖宫产
、求职族:命运缰绳握在自己手上
第四章 城市化路径
、端阳:一个汉正街之家的命运沉浮
、小海:从小货郎到“西南日化王”
、华生:开飞机的他开着小车回乡
、军军:年前岁青年负气出走
、夏平:农家小屋的职业期货投资者
、肖平:把网吧开到深圳北站附近
、大顺:从搬运工到家电代理商
、春伯母:被女儿婚姻改变的家庭命运
第五章& 城乡碰撞
、木兰:从沈阳一处工地九楼摔下
、新生:一家三口三年走不出传销梦
、小峰:腊月廿六天上掉下万大馅饼
、德德:忙了年的小生意停了年
、宽窄:两口子连续两天遭遇车祸
、丁当:交了年的社保是不是没用了
、盼盼:网购劣质热水器泡了婚房
第六章& 都市屋檐下
、良哥:多年黑户想恢复户口
、丹夫:谁知建筑工万元月薪背后的艰辛
、享文:小学毕业的他在一所知名大学工作
、安迪:儿子在武警部队当了“逃兵”
、月生:我这小旅馆恐怕开不长久
、辣子:项目经理怀揣家装行业密码
、爱华:缺席小儿子的春节婚礼
、复华:儿子终于同意跟着做麻辣烫
第七章 乡村行为逻辑
&1、老支书:带着多人闯了市委大院
、萍儿:货车停在家门口惹来一场亲戚官司
、桂桂:两次惊人巧合的车祸
、发清:村里第一种粮大户被撞身亡
、祥子:这些牌场怎么没人管呢
、金平:住了年的老宅哪里舍得拆
、安可:我这一生毁在装卸公司
第八章 守望家乡&&、村支书:背负多万村债一筹莫展
、权哥:政协委员光环已然褪尽
、冬生:村庄走出的地产开发商
、丽人:不想再这样飞来飞去
、同喜:一个单职工的田园梦
、幺哥:还住在年前的泥坯房里
、幺叔:年前从梯子上摔下伤了腿脚
、香婆:摔伤的右腿再也伸不直了
后记 这本书是村庄为我写的
、蔚然:八年走过万千村寨
、寻访“井底人”背后的乡村
、一座“生态岛”的中国危机
、雄鹰:投资家乡回馈乡亲
【序言】一个时代的乡愁
1967年,法国著名社会学家孟德拉斯以一部《农民的终结》,预言“农民是即将消亡的群体”,1984年再版时肯定“这本书是一个文明的死亡证明书”。被誉为加拿大最好专栏作家的桑德斯以一部《落脚城市》,记录了“最后的人类大迁徙”,尤其是农村到城市的人口迁徙,预言本世纪末人类将成为一个完全生活在城市的物种。但孟德拉斯也发现“乡村居民始终是那么众多”、“乡村社会获得了惊人的复兴”。就像我们今天在欧美看到的一样,人们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之上。
中国社会学和人类学奠基人之一的费孝通,在1947年出版的《乡土中国》里,对照西方的团体格局,创造性提出“差序格局”,来概括中国乡土社会的特点。
然而眼下,在城市化率超过50%的中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正以一天大约消失80个到100个自然村的速度,将许多人的乡村记忆连根拔起,在城市繁荣之后,将乡村落寞抛给留守者,留下一个家园不再的时代慨叹。&&随大潮“麻雀南飞”20年的我,与家乡聚少离多,偶尔的还乡也是匆匆而过。
&&3年前的一次家乡行,从珠三角回到千公里之外的江汉平原应城市郎君镇老家,行车记录里从村口到村中央一段2分半钟的视频里,没有出现一个人影。一种家园即将消失的恐慌沉重袭来!我的家乡会像千千万万个村庄一样走向消亡吗?我能为即将消逝的村庄留下点什么?
&&从此,我以不同方式与家乡建立联系,不断追寻乡亲行踪,在乡亲集中的城市探访故旧,试图描摹一个村庄的轨迹!
&&上年五六月农忙季节,趁着乡亲回乡耕种的时节,我利用年休假回到家乡,小住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终日游走在杂草丛生的村庄,穿行于田间地头,与相遇的每一个乡亲闲聊,并用镜头记录村庄。
今年春节,借着乡亲回乡短暂团聚的机会,我再次回到家乡,与许多远足的乡亲久别重逢,一起感叹岁月易老,家园难再。
&&20年前,我义无反顾地辞去家乡机关工作南下赶海,怀揣新闻理想,至今以新闻为业。&&20年里,一双并不善于观察的眼睛、一支言词艰涩的秃笔,一直忙碌地捕捉着改革开放前沿的光荣和梦想。到广东后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风雨无阻民工潮》,留下深深的时代印记。
&&在迎面走来父老乡亲的异地他乡,在与乡亲一次次不期而遇之后,我知道,中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人口大迁徙背景下,自己身处的珠三角和长三角、环渤海湾一样,作为人口输入地,正在享受成群结队的离乡背井者带来的人口红利,创造一个个野鸡变凤凰的财富神话。而与自己家乡一样广袤的内地农村大地,作为工业化和城市化浪潮下的人口输出地,正在咀嚼人去楼空的“空心”,感受家园不再的落寞和痛苦。
&&我们提着笔杆子进城,以文字书写世界大同、城市安好,却有意无意疏远了自己的家乡,疏远了那方沉寂的土地,淡忘了那些曾经朝夕与共的乡邻。当激情的文字肆无忌惮地为城市挥洒,乡村的落寞正成为一个时代的悲凉,我们常常假装听不到。无数个没有星月的夜晚,我们在反躬自省中寝食难安。
至今,许多乡亲还像我当年一样,义无反顾地投奔城市;新生的一代则像我的孩子一样,畏惧了乡村蚊蝇乱飞、蛆虫蠕动的茅坑,厌恶了家乡的遍地泥泞和荒草封路后,拒绝回到父母生长之地。
&&作为记者的我,对家乡是有愧的!不仅因为曾经背弃家乡的决绝,更因为长久以来对家乡的情感漠视。
&&74年前的日驻时代,寄居香港的著名作家萧红,凭借乡愁中的回忆和想象,于1940年写出了传颂至今的《呼兰河传》,留下家乡永恒的美惹人艳羡。“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的呢喃,读来令人心碎。
&&5年前,“心灵上刻满弹痕”的齐邦媛,以85岁高龄出版耗费4年心血的大作《巨流河》,“写下这一生的故事,为来自巨流河的两代人做个见证”,在华人世界引起轰动。
&&年轻时闯关东落脚黑龙江省安达市的姜淑梅,岁开始学认字,岁出版《乱时候穷时候》,以自己惊心动魄的经历,再现一段跑盲流的历史,也书写了一个励志传奇。
九死一生的高尔泰,以含血带泪的散文体自传《寻找家园》,再现右派分子“死亡集中营”夹边沟的人间惨剧,以亲历者的书写,留下一部中国版《古拉格群岛》。
留过洋的自怜自爱的老人叶景吕,以岁开始持续年的影像志,被收藏爱好者仝冰雪演绎出一部《一站一坐一生》,叶景吕因此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告诉世人一个平民视角的晚清、民国和新中国。
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里,有一枚小小的邮票、一张窄窄的船票、一弯浅浅的海峡,最是那一方矮矮的坟墓,触动了无数游子生死两隔的感伤和恐慌。
&&诗人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 当一个个村庄被从地图上抹去,当村庄的记忆被推土机的轰鸣连根拔起,当许多人对那个被世界遗弃的穷山窝子心怀怨愤,那是因为我们离家的距离还不太远、离家的日子还不太久。
&&13岁被迫离开家乡的台湾老兵高秉涵,在两岸隔绝的近40年里,难以原谅自己离乡时因贪吃石榴误过看母亲最后一眼,从此不吃石榴;在两岸打破坚冰后,把帮助台湾老兵灵魂还乡当作后半生的事业。
&&如果在美国大西洋沿岸看过头朝祖国方向的金山伯的坟墓,如果听过他们留下的“带我骨殖返乡”的遗愿,如果听过家不能归者的彻夜痛哭和心有不甘,我们会为自己对家乡的轻慢灵魂不安。
&&我们正在见证一个时代!在看够了城市浮华和乡村落寞后,不能不套用狄更斯《双城记》里那句经典: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马克·吐温140年前描绘的《镀金时代》。
&&感谢上帝,因为远离城市、偏居一隅的原故,我的村庄还没有“被上楼”,家乡的田园还郁郁葱葱,家乡的不少房子还保留着原貌,更重要的是,家乡的老人还在以乡音呼唤自己的小名。如果能够留住时光,我希望家乡和家乡人不要再老去。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蚊虫叮咬的村屋,我只想静静地坐在老人身边,听他们讲家乡的如烟往事,听他们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听他们感叹这个不愁吃穿的时代,听他们唠叨落后村庄的种种不幸。
&&尽管家乡的孩子相对陌生,尽管家乡的新媳妇相对无言,只要村庄还在,只要村屋废墟犹存,只要家乡老人健康,我就有足够理由一次次回到家乡,因为那里有自己无忧无虑的青春年少,那里有自己一生涂抹不掉的人生底色,那里是自己生命的摇篮、人生的港湾,那里包容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倾听自己一声声沉重的太息,抚慰一个个囊中羞涩的疲惫游子。
&&若到了“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那一天,当村庄里那些熟悉的面孔、熟悉的乡音已经不再,我们就成了自己家乡的陌生人,那个村庄可能就不再属于自己。
&&赶在家乡消失之前回乡,可能成为几代人的共同心声。我们听得到游子近乡情怯的怦怦心跳!
&&当思乡的闸门一夜打开,回忆就像上涨的潮水浸漫开来,一时间连自己都猝不及防。就像熊培云在《一个村庄里的中国》里感慨的:回忆的激情只能通过写作平息。
&&不过,真要记录自己的村庄,心里不免发怵。因为,在中国浩如烟海的村庄中,自己的村庄寂寂无名,既不像丽江古城一样美得令人流连忘返,又不像华西村一样富得金玉满堂,也不像江西南坑村一样寂寞得一人独守。但就是这样一个仅有四五百人口的江汉平原村落,留下了自己几十年完整的乡村记忆,只要闭上眼睛,那些逝去的日子,那些逝去的生命,就会飘荡在自己眼前,为自己讲述村庄的前世今生。
&&具体到自己村庄的写作,我曾经希望以“中国式迁徙”为主题,以自己的村庄为切入点,剖开中国有史以来最大规模人口大迁徙的一个断面,呈现大时代里一个村庄的光荣与梦想。但上年夏天回乡居住的那段时间,两个相距百米的七旬留守老人,刚刚在一周内相继自杀的信息,深深刺痛了我,我从中读出了藏在村庄隐秘深处的寂寞和无奈。一个正在凋敝的村庄,以诀别式迁徙后的内部瓦解,以亲酬定律、乡酬定律下的异地重构,呈现出一个浓缩版乡村命运图,留下一个时代的“中国乡愁”。
&&这个时代已经习惯了歌颂,但当下村庄里更多呈现的是哀乐,一个个生命在这里与世界作最后的告别。衰草遍地、残垣断壁的家乡,更需要被时代记住的是他们守住的最后炊烟,更需要被社会听到的是他们沉没的声音。乡亲会在镜头前,把你当做拯救命运的救命稻草,把你当做政府派来的使者。可我们只能在来去匆匆间,让他们呼吸外面的空气。
&&我想用一本书告诉人们,每个人的村庄都是自己心中的中国,每个人的村庄都值得让世人记住,因为那里有我们共同的悲欢离合、恩爱情仇。
&&若干年后,当人类真如桑德斯在《落脚城市》里预言的“成为一个完全生活在城市的物种”,我们能以一个个村庄的记录告诉后人,我们曾经这样与村庄依依惜别!
不少朋友问我,为什么要写自己的村庄,那里有不可触碰的隐私,有许多人的童真梦幻,一旦写出来,就泄露了许多难以见人的羞惭,打破了美丽的怀想。
我纠结很久,要不要让自己的村庄像千千万万个村庄一样,无声无息地走向消亡?
这是一块生我养我的土地,这里有我们烂泥地里的童年。我们在贫穷与饥寒中长大,留下许多饥饿的记忆,靠着乡邻和亲朋的接济,一起度过最难熬的岁月。
那些声声喊着自己乳名的乡亲,曾在父母辛勤劳作无暇照顾孩子的时候,让我们淘气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他们看着我们在草垛间安然睡去,他们不厌其烦地唠叨我们还听不懂的事情,他们以夸张的言词鼓励我们的乖巧聪明。可如今,这些乡亲正在老去,一次不期而至的相见,可能就是我们的最后告别。许多人不曾留下一张影像,就从这个世界消失,我们和他们只能隔着一堆黄土,再不能见。
长期依附于土地的农人,终究抵不住城市的诱惑,乡亲似滚滚洪流盲动入城,来不及留下一个电话,就从村庄的记忆中消失。上回留下的电话,也被再次的流浪偷走。待他们再回家乡,也许是一个口不能言、身不能行的垂垂老者,可能只是一个叶落归根的苍凉结尾。
站在满眼废墟的寂寞村庄,我们在心里呼唤,乡亲们去了哪里?我们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他们是否曾经在村庄停留?
当岁月无情老去,我们总想抓住岁月的尾巴,找寻失落的乡村记忆,其实就是找寻自己失落的青春,找寻曾经的岁月温情。
他们都曾经鲜活地存在,在乡村舞台上表演自己的喜怒哀乐,表演自己的成功浮华,纵然已经离开村庄,他们也会在某个恰到好处的时点,回到乡村舞台表演自己的衣锦还乡,这是乡村教给他们的荣辱尊卑。
但乡村舞台下缺少观众,就像沙漠里难寻绿洲。他们在一方寂寞的土地上顾影自怜,世界往往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可他们真切地在这里存在过,就算离开很久,他们的心也总在家乡游弋。
我们从这里走出,曾经以“穿草鞋还是穿皮鞋”的自我激励,在乡村的油灯下,挣扎着鲤鱼跳农门,在城市的大门外,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再回首,家乡却已物是人非。
带一本书还乡,正在成为自己最深的乡愁。我想用心记录村庄过去和现在的存在,告慰曾经朝夕与共的乡亲。
有一段时间,我曾经背弃落后的家乡。
多年前,我还在家乡孝感市教育机关工作,村里偶有乡亲登门拜访,自己觉得算个村庄名人。年,镇上征用村里土地兴建三屋泵站,给了村里部分农转非指标,这是那个时代村里人梦寐以求的事,许多年轻人获得了指标,条件相当的大弟弟却被排斥在名单之外。我找村干部理论,想知道指标分配标准,可村干部一句话将我噎了回来:“你们兄弟已经有个考学出去了。”我知道这是歪理,我们考学靠的是苦读,何况小弟弟的自费中专花了几千块钱报名费。但那种“爱上哪告告去”的蛮不讲理,让自己明白了,村庄不是说理的地方。
年,我离开家乡机关南行已经年了。月日那天晚上,家里打来电话说,大弟弟因为过去超生的事,被抓到镇里关起来,逼着要交块钱罚款,怕他在里面挨打,想我筹点钱回去。他们在电话里最委屈的是,村里同样情况的人没罚,可能看我们家有人在外面,就拿我们开刀。从家人的叙述中,我知道大弟弟第二个孩子是被捉去引产下来的,按说已经落实了计生政策,不用罚款,之前一年却被罚了元,当时说好以后不再找了,不料这次又找上门来。末了,父母叹息一声:湾子里住不下去了。
那时,年届六旬的父母经人介绍,到我曾工作的孝感市的运管处当起门卫,却一次次被村里追讨提留统筹。
年春节前后,我携新婚的妻子回了一趟双方老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对方父母,第一目的地湖北,第二目的地才是浙江舟山。
飞机晚上点左右在武汉天河机场降落,把我们从广东的暖冬投进湖北的严寒,妻子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将脖颈系上长长的围巾,羽绒帽将头脸蒙住后几乎只剩下一双眼,仍不住地喊冷。我猜想妻子是因为陌生而心生畏惧。
开面的的姐夫早早迎候在机场,我们步出机场,姐夫麻利地把我们的行李装进车厢。我们的车没有奔向老家应城,而是径往父母工作的地方,门卫需要天值守,春节也要有人留守。
我细细打量起父母的工作生活地。这是一间八九平方米的门房,吃住都在里面,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油烟的味道,墙面和桌子尽管经过精心打扫,但难掩常年煤烟熏染后的灰黑。我有点难过,离开家乡年了,没能给父母安置一个窝,还要让他们在城市里起早贪黑,给家庭分忧。
夜已经深了,我和妻子住到了当地的孝感宾馆,那是我当年在机关办公室工作时,经常安排会务、接待客人的地方,距我当年的工作单位和宿舍只有两三百米距离。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在自己工作年多的城市,做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单位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小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还是姐夫开车,一家人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庄,那里住着大弟弟一家四口。村庄以带点惊喜的热情迎接我们,隔壁邻居、伯父伯母、叔叔婶娘,还有探头探脑的孩子,一拨拨地涌进房间,为的是看一眼初次登门的新媳妇,吃一口迟到的喜糖。不断有人过来邀我们去家里做客,实在吃不下了,乡邻就送来不少土鸡蛋,算是对没有招待的弥补。
妻子很快感觉了对村庄的不适应。先是穿着皮鞋的我们,在霜冻后泥泞的村庄里,走几步就步履沉重,因为鞋底拖着沉甸甸的泥,甩也甩不掉。更让妻子不适应的是,家里没有厕所,只有茅坑,妻子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茅坑,心有余悸地说:“这厕所太可怕了,居然是两片木板搭在茅坑上,踩上去颤悠悠的,如果这木板条子断了,人就掉粪坑里去了。”
看得出妻子的眉头越来越紧锁,但一直在努力克制着。送客的间隙,我提出到田间地头走走。
在没有村人出没的田头,妻子终于情绪失控,一个电话打给已回舟山的小姨,带着哭腔哀求:“你一定不要跟我老公的弟弟谈恋爱,一定不要嫁到这个村子来,这个地方没办法住。”
到这时,我才确知,弟弟跟小姨恋爱了。几个月前,我们结婚后,把多出来的两个房间让给了他们,没想到成就了一段地下恋情。
我在曾经工作的孝感没了小房间,如今连乡下的大房子也惹人生厌,而白发苍苍的父母还要在这里度过余生。一股内疚感油然而生,我想让亲人离开村庄。
当晚,一个没有预兆的家庭会议召开了,话题由我挑起,没有跟妻子商量,似乎就做了决定:在孝感买套房子,旧房子也行。我依据当年在孝感和应城得到的二手房信息,预计的价格是万元,由我出大头,约万元,大弟弟筹万元。谢天谢地,妻子没有对我的慷慨提出异议。
当年月,家人以超出预算的价格,分期付款在孝感买了一套三居室,简单装修后,全家移居孝感,从此告别村庄。侄子从村小转学到孝感,侄女后来到城里上了小学;大弟弟考取驾照后,经姐夫介绍做了面的司机。
又是一年过后,我和弟弟的孩子相继降生,父母来到我们工作的城市带孙辈,自此与家乡告别。
原以为,我们再也不用回到那个村庄。
然而,年,时年岁的母亲不期而至的第一次中风,及其后每况愈下的身体,让她每到春节就想起家乡。年春节,母亲在村庄提前两年举办岁寿典。按照家乡逢九做寿的传统,年出生的母亲应该在年做寿,但家里人迷信提前做寿可以帮助自己挺过古稀大坎。
那一年的寿典充满喜庆,族亲帮忙请来厨师,还请来戴河乐队,在老屋门口搭起戏台,唱起母亲喜欢的楚剧、湖北大鼓。简陋的戏台,其实就是在门口的泥地上,离地三四十公分搭起木板平台,四角以金属杆支撑,三面以红、蓝、白三色油布合围,顶部以外力牵引形成尖顶。有些夸张的是,乐队将大书自己名称,并附上联系电话和联系人的横幅当作背景,置于戏台正中央,把戏台变成了广告台。
当晚,在自家门前,冲天的烟花将村庄的夜空点亮,泥泞的禾场上,村里的孩子和亲戚家的孩子汇聚过来,顽皮一点的孩子找来搪瓷脸盆,覆盖在爆发力不小的鞭炮上,点燃鞭炮后,炸开的鞭炮将脸盆炸向天空,一会之后,哐当一声落到地面,引来孩子阵阵欢呼,更引来大人严词呵斥,担心盆子砸中人头或砸中屋顶。
岁多的儿子混在农村孩子中间,玩得不亦乐乎,身上、脸上糊满泥浆,活脱脱一个乡下孩子。玩累了,孩子该洗洗睡了,却怎么也不肯走进一片漆黑的茅坑,吵着一定要到城里去住。
于是,一家人连夜开车进城,到宾馆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去商场买了雨鞋,全副武装回到村里宴客。
多少有些失落的是,这次的村庄行,没有培养起孩子对村庄的感情,反倒让孩子对村庄产生抗拒。后来,只要跟孩子说起回村,孩子就拒绝同行。
年,年已岁的老母亲第三次中风。这次中风,老母亲口不能食、嘴不能言,呼吸不畅,大小便近乎失禁,但头脑清醒。第一天入院,照过脑部后,就办理了住院手续,插上了胃管,靠流质食物和吊针维持。随后的几天,担心自己熬不过去的老母亲,坚决拒绝没完没了的检查治疗,不断伸手去拔针头,拔胃管,要求我们送她回老家,老母亲唯恐自己病死在异地他乡。
在送不送老母亲回家的议题上,家人总下不了决心。几天的煎熬过后,医生给不出治疗的答案,对老母亲能否恢复吞咽、语言功能,能不能治愈,只有模棱两可的答复。家人几番商议后,一个艰难的决定作出了:送老母亲回家医治,让母亲活着回家,满足老母亲最大的心愿。
幸运的是,老母亲经过孝感市中心医院多天治疗,终于恢复吞咽功能,只是语言功能没法恢复,只能发出短促的话音,家人需借助简单的声音和口型猜测老母亲的想法。在医生建议下,老母亲出院了。
半康复状态的老母亲希望回到村庄居住,但多年不曾住人的老宅,早就千疮百孔。这样的房子要再住人,首先要对屋面进行整修,换掉腐烂的椽子,加盖新瓦,防止屋面坍塌和雨水內灌。大弟弟带人开始了屋面修复。然而,第二天,危险就发生了,弟弟坐在左厢房一根檩子上捡瓦时,檩子突然断裂,左厢房屋顶大部分随之坍塌,弟弟跌落地下,半天起不来,跌落的椽子和瓦片将弟弟额头砸破,鲜血直流。后来从邻居的叙述中,才知道弟弟跌落地下的细节,据说疼痛难忍的弟弟坐在地下哭了,邻居帮忙处理伤口后,弟弟还想继续捡瓦,被极力劝阻。
得到弟弟遇险的消息后,全家人一致决定,不再进行屋面整修,母亲也放弃了回村居住的想法。
口随我们迁居广东,一家人实现了异地他乡的大团圆,从此一家人告别家乡,留给家乡一个远去的背影。【
在意大利首都,人们可以置身于2000多年前的罗马角斗场残垣断壁,聆听2000年的历史回响;在云南丽江古城,人们可以瞥见中国千年村庄建筑之风;在人迹罕至的重庆江津深山老林,人们发现了见证60年爱情的6000多级“爱情天梯”。但推土机的轰鸣,在短短30年时间里,淹没了许多人的记忆。
&&熊培云在著作《一个村庄里的中国》里,借用瑞士著名绘本画家约克·米勒的《变动中的乡村》的中文版书名《推土机年年作响,乡村变了》,以《推土机年年作响,回不去故乡?》为题作为结语,给毁灭性的建设大跃进敲响了警钟。
&&上世纪90年代末已经存在、2001年正式开始的撤点并校,令全国农村小学撤减过半。冷冰冰的数据,具体到每个学子的情感世界,可能就是昔日校园的物化记忆被抹掉了。
旧的村小学位于行政村的正中央,是两排平房,从家里到学校只有约米距离,学校没有围墙,与当年的大队为伍,大队办公室、大米加工场、理发店都在这里,是村庄生活的中心。操场上曾迎来吴桥杂技班子,最记得杂技演员高空表演结束,突然顺着斜拉的绳索“跌落”下来,观众一阵惊叫,却见演员在落地前一刻抓紧绳索,一个空翻后稳稳落地,观众顿时爆发出叫好声。学生时代的露天电影多,都在学校操场上演,我们曾走向银幕背后倒着看,好奇放映机明明在前面,电影怎么放到了背后。
我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小学阶段,在这里拍下人生第一张照片,那是小学毕业照,后来却不懂珍惜丢失了。
上年夏天回村,突然发现旧小学的一间教室倒塌了,从屋墙的印迹看,应该垮塌不久,一面完整的教室后墙上,白底红字的励志标语“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勤奋学习”隐约可辨,从标语里“勤”字被废弃的简化字看,应该是我们在校期间的杰作,如今就暴露着任日晒雨淋。
旧小学一排教室已经被拆除,改建成一栋民宅,留存的一排教室曾租给村里人做住房,门口对联的残迹还在,教室的格局没有变化,黑板上留有白色的字迹,教室门前被住户开辟成菜园。
幼儿园接送孩子的车,每个上学日准时开到这里接送孩子,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已经对旧小学熟视无睹。
旧小学年起就荒弃了,新小学建在村外靠近镇上的公路边,侄子曾在这所小学就读。
&&但新小学校舍存在了年,就在撤点并校中,被并到镇中心小学。废弃的校园内散乱堆放着建筑废料,散落着一些宽幅布条,看得出长期无人打理。
担任村小学校长15年、见证了村小学两度被废弃的和叔,谈起村小学的两度废弃,多少有些感伤:“家里看不到多少孩子了。”
&&初中在两三公里外的袁集管理区,当年镇上每个管理区有一所初中。我上初中时,镇里还有一所高中,初中班还没有办起来,后来变成镇初中。
&&中学的第一节课是在学校旁边的农户家上的,就在民房的堂屋里,密密麻麻挤着自带的桌椅,高低错落,大小不一。直到学校修葺完成,才将各自的桌椅搬进教室。在这里,每天自带大米咸菜,借着食堂的蒸笼烹制出香喷喷的午饭,倚着墙就着咸菜吃下。在这里,我获得了“县三好学生”的荣誉,印有“县三好学生”字样的奖品书包,在高中阶段连同整包刚洗好的衣服被盗,一个好学生的物证就此被偷走。
离开初中年后再回母校,昔日办公室和教室早已变卖给附近农人做居所,买下教室的住户留下了门口的黑板。如今这里被远走的多数住户二度废弃,留下空空的门洞,办公室的房顶已经局部坍塌。操场中央拉绳晾晒的衣服,还有门口鲜红的对联,提醒人们这里还有人居住。中间的操场长出了大树和野草,成群的鸡在荒草遍地的校园内觅食,我的教室被拆建成猪圈,如今空荡荡的猪舍里,废弃的猪圈肥没人清理,发出阵阵恶臭,令人作呕。一位佝偻的老太太走过来,探头张望着镜头,似乎要从中看出新奇。向路过的旁边村子的人打听,都说不清楚学校哪一年被变卖。
高中转过学,留下不同的记忆,位于镇区的高中都撤并了,如今全市高中都集中到城区,但仅存的高中母校一中,也在拆旧建新中,将母校变成了别人的学校。新修的一中气派得令旧校羞愧,但我只在大门外稍作停留,就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学校,因为没有一样东西能唤醒自己的记忆。我的老师都退休了,也不住在新校。倒是旧校区老师宿舍还在,有的老师还在这里迎接一批批来而又去的探访学生,我宁愿在这里寻找幸存的一砖一瓦。
一座座母校校舍呈现的衰败触目惊心,令人痛彻心扉。倒塌的废墟、荒弃的杂乱,加上疯长的野草、雨后的泥泞,合成岁月的沧桑,发出浮华背后的一声叹息。一代代学子梦中的校园,就这样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
沦陷的校园不能给自己情感慰藉,我试着穿过岁月寻找当年温暖的青涩记忆。
高中第一天,江汉平原的天气已经寒凉,我们已经盖上棉被,我和同学黎闰田被安排共挤一床,至今难忘他一脸天真的笑。同班同学艾双林,在一次体育课上,被班长无厘头倒推过来的铅球砸中后脑,昏倒在地,立即送往旁边医院。后来每次见面,我都问他的后脑还疼不疼。
在高中,我们幸运地遇到了一批才华横溢偏时运不济的好老师。
高中地理老师张火清,是中国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的学生,据说当年李四光到武汉一大学执教,有一年招了名学生,张火清是其中之一,但没待他们毕业,李四光就离开了武汉。张火情老师关于改造沙漠、中国人移民澳大利亚沙漠之类的地理狂想,为我们打开了另一片思考的天空,那是教材不曾告诉我们的奇思妙想。就是这样一位胸怀世界的老师,新中国成立后扛起枪走上了朝鲜战场,留下战争创伤九死一生后回到祖国,却在驻防东北期间因言获罪,被贬回家乡劳动,多次运动中被批斗。直到粉粹四人帮后,才被地方中学发现并启用。
名如其人的孙天乐老师,那次分享我的作文,差点为我带来大祸。那是一篇写实的作文,完整且惟妙惟肖地描述了一位同学在宿舍说大话的全过程。孙老师的作文朗读还没有结束,同学中便开始窃窃私语,目光齐齐朝向张教新同学。自知被同学作文“揭短”的张教新,当天下课后回到宿舍,气急败坏地责问“谁写的”,摆出一副不抓到坏人不罢休的姿态。我知道大事不好,偷偷拿了作文本到僻静处,将这篇作文撕下粉碎,若无其事地回到宿舍。
高大干瘦的历史老师罗炎洲,瘦削的面庞上颧骨突出,双眼深陷。少有笑容的他温和慈祥,印象中没有对学生发火的记忆。他施与学生的是父爱。在比我们高几届的校友中,曾有一位万姓同学一年内父母双亡沦为孤儿,罗炎洲老师担负起这位学生的学费和生活费,一负担就是几年,俨然一对父子。
月日那天重返高中母校看到,校门口挂上了“群众运动中心”的牌子,大门左侧挂着“校友联络处”的牌子,校内操场上的运动器材还在。在门口一眼认出在校时的后勤人员龚坤祥,他买下了当年的门房,“校友联络处”的牌子就是他挂上去的。见了我,他送一部自编的《长江高中五十年》,告诉我,自己是年首届学生,学校年关闭,他每天守在门口,就是怕校友回来找不到人。他说,准备办一个长江高中陈列室。
走出门房,迎面碰到当年一位邻班老师,正是罗炎洲老师对门邻居,问起老师近况,被告知罗炎洲、张火清、孙天乐和当年的英语老师李军模都已去世多年。追问老师孩子的下落,知道罗炎洲老师的儿子罗文带着母亲在安徽芜湖工作,不久前因食道癌开了刀。我立即打通罗文电话,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师母跟他一前一后走在路上,但回忆起来已经添了陌生。
离开老家南下广东后,偶尔回乡总是来去匆匆,往往部分熟悉的同学相聚小酌后就各奔东西,与家乡老师鲜有联系,不少老师从毕业之日起就没有音讯。
如今,当许多老师已经不在的信息传来,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惊觉自己欠了老师一声问候,那是一种没法当面言说的歉疚,一种深埋于心却疏于表达的自责。
在同学整理的同班同学通讯录上,有的老师名字上加上了黑框,个别同学也随他们而去。我知道,尽管我们依旧年轻,但岁月已老,老得昔日师生开始生离死别。
春节回母校一中看望老师,谈起年月日因病早逝的同班同学吴泽宏,李坚老师深情地说起吴泽宏学生时代保持着写日记的习惯,有一本厚达一公分的日记本,我却意外地得知李坚老师至今珍藏着我们的作文,他保存了年以来的学生优秀作文,每届学生优秀作文装成一袋,分类装订保存,多数编好目录。
一种重读中学时代同学作文的热望,支配我当晚迫不及待地走进老师位于母校的家。房子还是那个房子,陈旧得透着寒酸,洗手间的门已被岁月腐蚀,没有上锁,也没有插销。老师卧房里最抢眼的是两个书柜,阳台被隔断成封闭式空间,贴墙立着一个大书柜,客房的顶部壁柜里装着几个大纸箱,装的正是学生作文。找来大小两张凳子过来叠起来,登到高处,将最上面的纸箱搬下来,打开,正是年代的学生作文,届作文迅速被翻找出来。于是,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和着岁月的回想扑面而来。
老师仍旧用右手蘸着唾沫,一篇篇地翻看着学生作文,介绍着每篇命题作文的用意,指着作文纸背后贴墙后留下的石灰印告诉我,这些作文曾在班级张贴,还曾在后来的班级里张贴,部分作文被油印后发给学生人手一份。
年!【3-1】空巢家庭:相距百米两位老人接连自杀
上年五六月间,正是江汉平原农村糯稻产区插秧的时节,我回到村庄,村邻议论的热点不只是上涨的化肥农药价格和人工费,还有对两位老人“安乐死”的沉重叹息。
程湾与中心集镇只有1公里多路程,村口建有全镇唯一的液化气站,在燃气灶具早已普及的当下,想象中村庄炊烟缭绕的景象已经不再。
意想不到的是,行走在村庄内,许多家庭前场后院堆满麦草和油菜秸秆,有的家庭门口廊檐堆满柴禾。
走到邻居大婶家开阔的场院前,大婶正戴着草帽在太阳下扎把子(将柴草和秸秆簇成圆柱形,以便摆放和送进灶膛烧火),见到我将镜头瞄准她,忙摘掉草帽,站起来用五指梳整理头发,脸上露出燥热后的满面红光。
走进村邻家中厨房,惊讶地发现,多数老人在使用一种三角架支撑的钢灶,以木材为燃料,炒菜做饭时,炊烟和油烟混杂着弥漫在厨房内,向窗口和门口方向飘散。留心观察,钢灶下积了厚厚一层灰末,钢灶上方墙面被熏得油黑发光。传统土灶也没闲着,这种土灶有烟囱直排屋外,千百年来制造着炊烟缭绕的乡村景观。如今,村庄里留守人口太少,老人做饭往往因陋就简,主要采用钢灶。城市家庭必备的燃气灶,在许多家庭也有配备,但往往被老人闲置。有的老人直言相告:“不会使用煤气灶。”
年迈的老人说起钢灶和土灶,往往不忘感叹一句“烧出的饭真香”!他们埋在心里的另一句话是“柴草不用钱”!
这是一个特殊的传销之家,母亲是程湾外嫁女,背后连着一个20人左右的传销亲族网。
从2010年6月起,一家三口在亲戚蛊惑下分2次走入云南曲靖同一传销网,去年分两次走出传销,总共投入10万元,多数亲朋还留在里面,自家的传销资格仍被亲戚代管着,至今相信靠传销分红可能一夜成功。
孩子是这个家庭的中心,也是传销梦的代言人,且以“新生”称他,我试图通过他解读传销世界的精神胜利法:
是什么让这个传销家庭如此痴迷?
为什么走出传销后也不说后悔?
传销者背后有怎样的心理隐秘?
我:你们一家什么时候走进传销的?
新生:年月份我和我妈先去,我爸过完年去。当时去的人蛮多,但多数没有留下来。
我:传销之前,你们家在贵州做送气生意,一年能赚万块钱,为什么还选择传销?
新生:我亲叔叔叫我们去的,他是年底去的,他去得最早,说是赚了很多钱。我们相信他不会害我们。
我:你叔叔带了多少人去?有多少是亲戚?
新生:我叔叔现在有多个下线,其中大约个是族亲,但大都不是很亲,多是一个房头的,平时有走动。
我:年只发展了这么多下线,是不是很难说服人去?
新生:就说年吧,包括我们和我叔叔,叫了人去,留下来左右,我们打电话后,不答应去的人很多。到现在,这条线还有多人在,他们绝对都在打电话叫人,还在不断邀人。
我:你们这个传销怎么收费?你们家共投入多少?
新生:底线是块,这是一份的钱,买份只收块。我们一家各买了份,一共交了万块,还返还了万块。
我:传销是金字塔形的,你叔叔有多个下线,做到经理级了,能拿多少钱?
新生:叔叔到目前已经有大几万块钱收入,都用了,毕竟消耗太大了。金字塔形我也晓得,顶端永远在拿钱。但现在有改观,是一个等腰梯形,上面是平的,不是尖顶的。
我:你们的分红或者说业务提成是按什么标准收的?
新生:不是业务提成,而是一个循环,今天干这个事,明天就不归我干;今天这个钱该我拿,明天这个钱该他拿。目前不想过多谈这事。
项目常改名
我:你们做的这个传销叫什么名字?
新生:经常换名字,跟你这样讲吧,每隔一段时间就调换,就是为了逃避监管。到我走时还没有定性,有时跟人介绍叫资本运作,有时跟人介绍叫西部大开发项目系统工程,有时跟人介绍叫万商西进工程。
我:你最早去的时候项目叫什么名?公司叫什么名?
新生:那时叫连锁销售、连锁经营,没有公司,有公司也是虚构的。目前公司不在正式运作轨道,没有与原来的公司挂钩,也查不到。他们说跟一些大公司合作,但真正是不是我不知道。
我:你们这个公司或者说这个项目到底有多大?比如有多少人?有多大业绩?
新生:这个我们不知道,但呆了年多,知道这个项目对西部有帮助,地方对我们也很重视,我们住的全部是廉租房,规模很大,房屋构造一样,内部结构也差不多一样,层数也统一,不能随便说是谁建的。
我:传销的很多欺骗手法是一样的,比如有人以前在湖南衡阳做传销时,花了钱进去就发一套价值块钱的服装。你们也有吗?
新生:个月之内发服装,说白了,跟我们去的时候套路一模一样。我就是不甘心,回来后还不甘心。有一个疑问,外界对传销误解很多,我有蛮多资料没拿回来,但电脑里存了几份资料,你帮我看看,这些人是不是真的?我们百度不能确认。
我:这些非常容易证明是假的,你不能证明是真的,为什么要相信呢!我再问你,你们参与的项目有营业执照吗?
新生:营业执照没有,但他有个说法。
我:许多传销组织被抓后摧毁,人员被抓后被遣散,你们不担心被抓吗?
新生:我被抓进去次。第一次,派出所的人亲口对我说,多人进去了。我们被要求配合一下。他们说当地百姓报案,举报我们在这里做传销,必须把我们弄进来。进去每次时间都不长,第三次大约进去了个小时,最长的是第二次,不超过小时。
我:最长的那次为什么进去?
新生:我妈搞经理晚会,她有三四十人,要主办经理晚会,我跟我妈一起参加。那次一起被抓进去的有多人,
我:你妈都岁了,也被关进去了吗?
新生:我妈没关进去,警方说多岁的人,带孩子的,就不进去了。
我:你跟多个人关在一起吗?你怎么知道有这么多人?
新生:关我们的派出所装不下,又安排一批到火车站那儿的一个派出所。我们关在里面,有多个房,一个房关多个人,因为关不下,一些人还站外面。他们说,这么多人赶快处理了,让他们回去,不要把声势搞大了。有一个多岁的老乡,我跟他很好的,警察点他进去问话,他坚持说是做生意的,强调了几次。
我:最后一次被抓是哪一年?
新生:三次进去都是同一年,年。去年一年风平浪静。
我: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出来之后做什么?
新生:去年元旦,我爸先出来,跟着亲戚送气去了。我和我妈去年国庆节后出来,好像是号出来的,我到亲戚在广东的公司打工。我妈出来后回家了,她年纪大了,做不了什么,想出去找点事做。
我:据说传销组织内部控制很严,没有自由,你怎么出来的?
新生:我们在里面是自由的,时间长了,想走就可以走。不瞒你说,我还在里面,目前资格保住了,人不在那,但资格还在那,到时该打钱还是打给我,当然前提是必须做成功。因为我为人还蛮好,蛮年轻,他们让我先出来,让我不用管,不操任何心。现在我就想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事想都不想。
我:也就是说你还在做传销?谁为你保留资格?
新生:我叔叔还在里面,前段时间给我叔叔电话,他说那里的事情不用我担心,让我安安心心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就行了,那里的资格帮我保住了,但不会再让我过去,说有什么事情他担着,以前的事情没有办法,自己走错了路,把我们带进去了。
我:你叔叔认识到错了,但是为什么不出来?不能出来吗?
新生:他不能出来,不是被人控制,而是还有那些下线在那,他要走了,这些人会找他算账。
我:是什么原因让你选择离开?最触动你的是什么?
新生:在里面有的人说赚到钱了,我没看到。考虑到自身问题,能力不够,在那里没有能力做好,外界对这事看法又不那么好,看不到希望,成功有难度。人都为将来打算,在里面太呆长了,没办法规划,连打工都不如。最后走出来是冲着伯父的一句话,他一直劝我出来,我说在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伯父说,重新走向社会,在社会上运用这些知识,可以一边学一边挣钱。别人的话打动不了我,就这句话打动了我,点到了我心里,所以走出来了。
不能说后悔
我:你在里面耽误了年,把最好的青春浪费在传销了,现在出来个月了,到底怎么看做过的事情?你后悔吗?
新生:不好怎么说,不能说后悔,他们还在里面,这个不能点破。比如说,我投资做什么生意,赚钱了当然说好,不赚钱就说不好。我不能点太透,也不想违背良心,毕竟我还有下线在里面,目前虽然不想去,但我还有份良心,有份责任。
我:做了年都没有赚到钱,有受骗的感觉吗?
新生:做到一定级别后发现,跟原来讲的有差异,但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别人会说你傻,连那都看不懂,所以只能闷在心里。
我:有没有想法劝亲戚朋友出来?
新生:我不能这样说,如果劝他们出来,那我今年日子好过,明年他们就会回来找我,他们都是些年轻小伙子。我是明白的,他们回来绝对会让我们不好过。
我:你都从传销里出来了,以后遇到可能进入传销的,会阻止他们吗?
新生:年二十八到城里见到一个很好的朋友,他说年后要到云南去。我问他去哪里,他说去曲靖,问我熟不熟悉,我告诉他很熟悉。他说想去做餐馆,问我那里生意好不好做?我说餐馆肯定不好做。他听后犹豫了,说再考虑一下。我想提醒他,但不想拿传销出来说,那不是光荣的事情。
我:你对传销还没有死心,生活中遇到挫折的话,会不会重走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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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家人在我们家老宅生活了多年,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在这里娶妻生子,直到在村里盖起了自己的房子才搬出去。他的母亲跟我的父亲是未出五服的族姐弟。他比我年长很多,是我的表哥。
表哥姓尹,是村里唯一的尹姓家庭。我叫他良哥。
最后一次面见良哥,是上世纪年代末,我还在读大学,暑假回家做社会调查,遇到良哥。良哥因为生意不顺,欠下亲戚厂里的货款,我不明就里,跟他到亲戚家走了一遭,感受了亲戚的冷落。也许是生意再无转机,良哥从家乡消失了,很长时间里没有音讯,连老婆也避而不见。听父母讲,后来良哥曾多次偷偷回村,深夜来到,凌晨即走,颇为神秘。
去年五月底,我回到家乡小住,与留在家乡城市做小生意的良哥的大儿子联系上。有一天,忽然接到良哥电话,要我帮他问问怎么补办户口。到这时我才知道,他离开家乡不久就没了户口,当了多年黑户,以前没感觉有什么不便,拿一个假身份证就可以到处行走,现在换成二代证了,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
向村干部谈起他的遭遇,都惊讶他怎么这么久才想起补办户口。据说,以前曾有常年外出者回村补办户口,大多是因为外出多年没交提留统筹被销了户,也有超生者缴纳计划生育罚款后补办户口,都由村里出具证明补办了手续,但像他这样离村多年的还很少见。村干部建议他回来一次,由村里开具证明补办户口,我把信息转告了良哥。
去年月底,良哥为户口的事专程回了一趟老家,带着湖南现住地警方相关证明,找村里出具了身份证明,向户籍部门要求补办户口。他陈述的理由多少有些令人同情:几个孩子散布在湖北、湖南、广东,想去看看孩子都不容易,因为没有二代身份证,不能买火车票,只能坐长途大巴,住宿则只能找不检查身份证的小旅馆,有些寸步难行。
但要找回注销多年的户口却并非易事。
据良哥说,户籍部门要求查找年第四次人口普查时在老家的证明,但年前那次人口普查时他已经远走他省,不可能在老家留下记录。良哥拿出已故前妻过去在当地的身份证、他与前妻的结婚证,但户籍部门认为不足以作为凭证,要求良哥出示自己原有身份证复印件或当年缴纳提留统筹的单据,但这些证明都散失了。最终,户籍部门提出,要良哥缴纳一定费用,由警方到良哥现住地调查,视调查情况决定是否补办户口。在是否拿这笔钱出来的问题上,良哥犹豫了,因为补办户口没有把握,价钱也超过了他的心理底线。
事情至此陷入僵局。回乡时,良哥以为一两天就能办好户口,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可回乡四五天了,补办户口还没有头绪,不能继续呆下去,呆下去也于事无补,失望之下,良哥心事重重地回了湖南。
良哥的户籍遭遇,让我近距离地看到了他这些年的生活。
分田到户后,常年在外经商的良哥不愿意在家务农,为了逃避提留统筹,很少在村庄出没,后来在公里外的镇上买了一幢旧房子,住到了镇上,可能因为常年欠缴提留统筹的原因,良哥的户口被注销,与良哥一起被注销户口的还有他与前妻所生的个儿子。年前,个儿子托人花钱办了户口,一个户口的费用是元,问良哥要不要办一个,他舍不得花那笔钱,也没觉得黑户有什么不便,就谢绝了。如今说起来,良哥有些后悔。
在外的日子,良哥在湖南重新组建了家庭,又有了孩子。他现有两任妻子所生的个孩子,前妻所生的大儿子前年在老家所在城市结婚,去年为他添了一个孙子,他多次往返于湖南与老家之间。前妻所生的二儿子曾到广东等地打工,目前在湖南长沙打工。后妻所生的女儿目前在广州读研究生,儿子也在长沙打工,但与前妻所生二儿子并不在一起。
像良哥一样没有户口的人员,据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登记的资料,全国有多万人,大部分是超生未上户口的。对他来说,没有户籍,意味着不能参加医疗、养老等社会保险;不能申请廉租房;不能去银行开户;出门不能坐火车,更不能坐飞机。
良哥年已岁,感叹自己身体越来越差,迫切需要恢复户口后得到一份养老保障。不知道良哥的户口最终能否恢复,但良哥的往事却一件件苏生起来。
尹家是程湾唯一的地主,尹家兄弟姐妹中,在村庄生活时间最长的就是小儿子良哥,约有年。
多年前,前妻病逝前,良哥在外重新组建家庭后,一直躲避着前妻及其家人,前妻去世时他也没有出现。
他在程湾长大,在这里结婚生子,在这里留下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村庄记录了他生命的荣辱,但村庄里似乎已经找不到他生活的痕迹。
他们家的土房子早在上世纪年代末就已变卖给我们家并拆除,如今只剩下一片荒草,连残墙都难以辨识;父母的坟就在村口一片树丛里,但没有墓碑,村里的年轻人忽视了它的存在。只在家人清明回乡上坟时,村邻才想起他们的过往。
尹姓在程湾的物化记忆被时光一一抹去,但尹姓在程湾的遭遇却令人唏嘘。
良哥的母亲是程湾人,年少时随父亲到县城开裁缝铺,嫁给尹姓国民党军医,住进深宅大院,家乡客人登门造访需要门卫通传,后来随夫走南闯北,育有子女,最大的孩子是个女儿,是在军旅途中生下的,以出生地命名,打下了深刻的生命烙印。新中国成立前,良哥出生不久,良哥的父亲就随部队南下广州准备外逃,全家人则避居程湾。据尹家人回忆,良哥的父亲被安排第三批登机,但临上飞机前被抓获,释放后避居外乡另组家庭,上世纪年代末回到程湾,良哥母亲曾拒绝接纳给家庭带来灾难的老公,最终禁不住村邻劝说,一家人就此团聚,但好景不长。
良哥的童年在父爱缺位中度过,他一生的遭遇似乎都与父亲有关。
良哥多岁的时候,他们家先在土改中被划为贫农,但在土改复查中被划为漏网地主,当晚房子被贴了封条,民兵到家里守着,第二天抄了家。他从引以为傲的贫农后代,一夜之间沦落成地主仔,自此灾难降临。大约因为尹家在县城曾经的辉煌,村里有人以为尹家藏匿有财产,企图通过抄家侵吞尹家财产。&&据村里老人讲,划为地主后,尹家的半边房子被拆掉充公,家里只搜出箱药,包括凡士林等,并没有发现财产。没了房子的尹家被安排与村人共住一幢破败的房子。
没有父亲在家的日子,良哥亲眼目睹家里房子被拆,母亲被以地主婆身份游村,被反剪双手吊打批斗。在他孩提时代的记忆中,往往被同伴一句“不跟地主仔玩”孤立,然后哭着跑回家。
成年之后,良哥好不容易等回了父亲,父亲却在回村几年之后,禁不住政治审查的恐惧上吊自杀。
在孤苦无依中,良哥的位姐姐哥哥或勤奋苦读离开村庄,或迫于生计远走他乡。因为长期受歧视产生的疏离感,他在分田到户后就淡出村庄,以经商为业。
只读过年书的父亲,说起这个家庭的离散,用了一个颇让人意外的成语“五马分尸”,尽管不太恰当,却道出了尹家位兄弟姐妹天各一方的境况。
良哥的父亲去世后,尹家搬离了伤心屋,住进了我们家。记忆中,每到春节,尹家兄弟姐妹从外地回到村庄,带回村庄难得一见的花生糖果。良哥的婚宴上,尹家兄弟从渔场带回齐人高的大鱼,让人大开眼界,给村庄带来了一次惊喜。
人在异乡的良哥总是音讯稀少,我期待哪一天良哥来电报告恢复户口的好消息,再来一次惊喜。【
我从1998年开始当村主任,2001年起接替原来书记的位置,做了9年书记。
2010年7月份,中学教学楼工程招标,当时省里来了几个评委,我没找人,拿了5个资质,评标时拿了第一名,后来无缘无故被第三名的老板搞了这个工程,他做完工程拿了300多万,余下60万没有付。我就不服这个事。
当时我们几个工程在开工,第二天,做工的五六十人在一起,都问我为什么第一名被第三名挤了。我觉得丢了面子,决定村里的事不搞了,要到市里去讨个说法,那天去了30多个人,到市委门口拉了横幅,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要求公平公正。
我们上午去上访,公安下午就开始抓人,来了几十个人,警车日夜守在村里,见到人就缠着,要求说我的不是,到我们村里可能来了几十次都有,还几次到泵站抓我哥桂桂。
家里躲不了,我就到省里找人,在武汉躲了几天,知道没有办法,家里孩子要读书,我想想了不起罚个几十万块。后来知道,我的手机被卫星定位,我是在长江埠大普村姨夫家所在地的建国宾馆被抓的,8月10日抓的,上来就将我的包包、银行卡、手机拿了,送到市看守所,后来转到孝昌、京山看守所。在孝昌看守所,我的名字被改为“朱文”,在孝昌关了19天。转到京山看守所又被关了17天,后来到应城市第一看守所,连审2个晚上,日夜审问,我就是不说。后来实在扛不住,就说了几件事。
一是强买强卖7000块钱东西,那是别人做中学工程时,我觉得对方凭关系拿到工程,感觉不公平,堵着沙石料不准对方做,派出所把我弄去几个小时,他说招标了,是合法的。我就说损失1万多块怎么办?对方说给7000块沙石料钱算了。
二是做镇里邮政工程时,别人接了工程,我的建筑队没有中标,承包工程的给了我一万五千块。水电都通了,他反过来说我敲诈。
三是电信工程给了我5000块,我把水电干扰排除了。
最后定我敲诈勒索罪、强买强卖罪,2011年元旦判的,判了我缓刑3年,说我通过家族势力捞好处,关了我8个月零10天,2011年4月18日放出来,到2014年4月18日才到期。
在里面时叫我统统承认,承认我是敲诈别人,说认罪态度好马上放出去。但判了后又不准出去,说一定要送到沙洋。我就偷偷托人带电话进去,在看守所日夜打电话托人,花了不少钱。
我回来很轰动,回来2年多,该搞的工程还搞。我想等下一年4月18日缓刑期一过,还要伸冤,还要再请律师打官司。
现在我有些事情不能抛头露面,有些事不能说话。受过这种磨难的人,心理上有打击,心理有一定影响。
从老支书的叙述中,听得出他心中的疑问,想生觉得,明明是自己中的标被人抢了受了冤屈,却因为到市里反映意见被抓了起来。在我看来,他以村支书的身份带人闯了市委大院,明显有不理智的成分,但对他的判决是否公正,首先要看判决书怎么认定。
我向他索取判决书,他爽快地答应回家后再拿给我。当晚致电给他,他却犹豫了:“我现在还在缓刑期,还不能公开喊冤,等过了缓刑期再给你吧。”后来他做过一次解释,说家里人和朋友都劝他,考虑到事业在当地,等过了缓刑期再喊冤。
今年春节回乡,距离他的缓刑期到期只有2个月了,我估摸着这次可以拿到判决书了,致电给他,他也爽快地答应了。但有些不解的是,后来几次电话给他,电话通了,都没有接听,我分析他在刻意回避,原因何在,就不得而知。
春节行走在镇上,关于想生开发房地产的消息不断传来。夜晚到镇上老街看望同学,同学的兄弟告知,同学搬到了同在老街的新房了。新房是一排整齐划一的临街房,一间两层结构,是拆了原来的街道企业改建的,约有10多套。按照门牌号码敲开同学家门,聊起房子,细问方知,这些房子都是想生开发的,每套房售价20多万元,卖得很好。
与搬到镇上的同村人聊起想生,对他的房地产开发透着羡慕,之前开发的位于中学对面的几栋一间4层都卖掉了,在市场对面拿下一块地正准备开发,刚刚还买下中学门口连通对面一条马路的地,准备开发一大片房子,砖已经进场。
想生的房地产生意正忙,大约顾不得打官司的事了。
最近跟想生取得联系,他说上年底中标的龚集幼儿园工程催着要开工,投资400万元的郎君小学综合教学楼工程马上要招标,要趁年轻奋斗几年。再次跟他提起判决书的事,他答应4月18日到了就给我。
想生的缓刑期已经过了,他没再提起判决书的事,我不知要不要提醒他。
【8-5】同喜:一个单职工的田园梦
&4个多月后的一天,同喜叔的侄子国生到我工作的城区办事,他在中山所属的黄圃镇大岑村与人合伙办厂,我们相约在体育场碰头。见了面,聊起我的村庄行,国生说上个月刚刚回了一趟老家,为同喜叔奔丧,同喜叔去世。去世时,正是他栽种的棉花收获的季节。&当时闲聊得知,同喜叔的老伴身体不太好,有先天性心脏病,万元,身体康复了,但做不了重活。我有些难过,同喜叔年纪不大,与新中国同龄,只有202252012年下半年退守田园,过起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没有种水田,只种了几亩棉花。当天车程太短,聊天只持续了多分钟。回头再找他时,他已回到生意场。与他微信联系,希望补充一些细节,令我大感意外的是,他复过来:“清明节的时候要回趟家,我了解多一点,然后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写一部分给你参考。我想以我的视角和想法写一下父亲,清明之后整理给你。”清明节刚过,他就用微信发来纪念父亲的文章,手写在一个笔记本上,足足有张相片和一张没有装进镜框的遗像,深情回忆了父亲的一生:每年清明节我都会回老家祭祖,都有父亲和弟弟约好日子一起去上坟,而今年,父亲已走。快到家了,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说要回来,母亲耳朵基本已聋,根本听不清,最后是请别人帮忙接的电话,说在郎君镇医院打针,我心头一紧,母亲前年做过大的心脏手术,恢复很慢,去年又有丧夫之痛。我赶紧叫了麻木直奔镇医院,母亲正好出来。接了母亲回家,直奔堂屋,仿佛听到父亲在叫自己,而一切整齐又安静,只有老式座钟发出的滴答声。我努力搜寻父亲的身影,在屋里屋外转悠,希望能看到父亲,但唯一能找到的父亲的影子,却挂在家里的相框里。相框上有父亲的照片共有4张,还有一张没有放进相框的遗像,正好是父亲一生中最有代表性的照片,可以概括父亲平凡而坎坷的一生。第一张相片是一张1寸黑白半身照,父亲参加工作的第一张照片,也可能是平生第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鼻梁大而挺拔,标准的国字脸,理着平头,年轻而英俊。上世纪60年代末,父亲被集体安排到汉川汉北河道工程工地,担任村的民兵排长,工地扫尾工作完成后,父亲回村,已到1970年,正好长江埠盐厂招工,村里有两个指标,一个给了父亲。就这样,父亲从农民招工成了工人,捧上了铁饭碗,当时听说后举家欢喜,爷爷高兴得几天都没睡好觉。上小学时做的最骄傲而虚荣的事,就是对同学说“我爸是工人”。可惜父亲是个单职工,工人的活也做,回家农活也干,母亲的身体又不好,那种辛苦可想而知。记得每年的“双抢”,工厂有专门针对单职工的半个月年假,父亲就在这半个月时间忙碌着把“双抢”活干完。当时集体制下的村民,每天工分是10分,相当于2角钱一天,而父亲每个月工资是18元,稍微富余的收入,让父亲在湾里第一个买了手表和自行车。父亲戴着手表,骑着自行车在集体的打谷场上得意地转悠着,看着人们投来羡慕的目光,最后掉到水塘里了。第二张照片是父亲和母亲的合影,2寸的黑白半身照,母亲在前,父亲在后,侧着身子,母亲在微笑,父亲留着三七分的头发,满脸胡子,面部消瘦,这是1984年母亲从武汉回来的时候拍的。&1983年,母亲高烧不退,因为镇卫生所医疗条件有限,每次打两三天针退了烧,过三五天又烧,持续大半年之久,身体拖垮了,为数不多的积蓄也用完了,母亲奄奄一息。家人和亲戚都劝父亲放弃,父亲毅然决然把母亲送到武汉医治,最后举债,从工厂支了几个月工资共计两三百元。不幸的是,排队挂号的时候钱被偷了,雪上加霜,最后向在汉口做木工的外公借了300元才算渡过难关。母亲最后被确诊为草绿色细菌感染,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为易感人群,母亲因为用药过多,造成终身神经性耳聋。这期间,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在家里、工厂、医院之间奔忙着,人瘦得不到100斤。母亲出院后家里负债,正好工厂有个对口的服装厂在汉口,对单职工家属优先招工,母亲有缝纫手艺,就去了。但只干了三个月,工厂效益不好,我们两兄弟又无人照看,父亲就去武汉接母亲,照了这张相。第三张相片是一张彩色全家福全身张,父母站在前面,我和弟弟站在后面,父亲已经发福,有些许白发了,面露笑容,平静而祥和,我和弟弟两个毛头小伙在傻笑,这张相片是在应城照相馆里拍的,是我上中专的第二年,全家人难得去了一趟城里,怎能不留个影呢!第四张相片也是一张彩色照,只有父亲和母亲,父母并排站在一起,面部松弛,头发灰白,父母的背部已佝偻,已显老相。这张照片是父母在汉阳做环卫工的时候照的。上世纪90年代末,父亲办了内退,让弟弟顶职接了班,我已毕业去深圳打工,父母想发挥余热,就去了汉口,先找了卖菜的舅家亲戚,父母也跟着做起了卖菜生意。可是,母亲耳背,父亲也自认不是做生意的料,因为太相信人,被骗被偷几次,经常有老头老太买菜哭穷,他就低于进价卖给他们。就这样,三个月之后退租不干了。堂姐一家一直在汉口一家环卫所开车,父母经她介绍进了环卫所。&2001年我和妻子从深圳回来,到武汉准备做生意,去父母工作的环卫所看他们。父母租住在所里安排的一溜小平房里,黑暗而潮湿,从里到外,堆着他们从外面捡回来的可以卖钱的废品,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味。父母的工作要从清晨3点起床开始,母亲扫马路,父亲把每栋楼房门洞里的垃圾装到板车上,最后拉到中转站。进中转站的路上有段100米左右的上坡,父亲弓着背,母亲在旁边拉个副绳,吃力地在斜坡上蜗行,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全身湿透。这样的工作一干就是5年。我做生意的时候,父母倾其所有,把所有积蓄都给了我,任何时候,父母都在背后默默支持着我们。&父亲的环卫工打工史在一次胃出血后结束,他是身体状况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情况下离开的。第五张相片是父亲的遗像,是一张10寸黑白照。父亲走得匆忙,没有留一张称心的照片,最后从身份证上放大翻拍了这张遗像,看起来有点模糊,照片上的父亲无喜无悲,从容而淡定。去年中秋节前,父亲已经上楼梯脚无力,头发昏,肺部感染,人消瘦。一个下雨的早上,母亲催促着父亲去应城市人民医院,开始当感冒和贫血治疗。准备出院的时候,主治医生查房看到父亲的腿是肿的,建议做骨髓穿刺。天有不测风云,不幸就降临在父亲身上,父亲被诊断为急性淋巴瘤白血病,家人都抱有幻想,希望是误诊。父亲被转到武汉同济医院后,一切化为泡影,家里不啻于晴天霹雳。国庆节之后,主治医生进行了一次家属谈话,商量治疗方案,医生说,父亲的病只有20%的希望治愈,如果不做化疗保守治疗的话,N次输血后也只有1个月生命。父亲的血越来越少,输血和化疗都提上日程,20%的希望我们都没敢告诉父亲,希望他不要有心理负担,家人也希望有奇迹发生。父亲很配合地做着化疗,每每骨髓穿刺的时候,都咬着牙,额头上汗如雨下,妈在旁边看着眼泪直流。半个疗程后,父亲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没有医生和我们预期的效果。最后3天父亲已不能自理,看着我们,有时不知道谁是谁了,医院已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可能父亲已知天命,吵着要回家。父亲来医院之前,说出院之后要到武汉我的家里小住一段时间。我问医生,父亲的情况能到我家里去不?医生的话让我跌进深渊:“你父亲随时有生命危险,最好回老家,老人想的都是叶落归根。”叫了120救护车,已是下午3点多,父亲被医护人员绑在担架上,装上监护仪,送往应城市人民医院。当晚10点多钟,父亲停止了呼吸,走完了他平凡的一生。我和弟弟有那么几秒钟愣在那里,回过神来已是无尽的痛哭,我跪在父亲的床前,拉过父亲的手抚摸着我的脸,希望他能醒过来,跟我说几句话也好,我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奈啊!整理完纷杂的思绪回到现实,中午时分,我和母亲还有二伯走上祭坟的路,我在前,他们蹒跚在后。已经有了春色的村庄,静谧而安详,时而有几声蛙啼,放眼望去,已没有小时候春忙的景象,看不到一个人影,蒲公英花和地菜花开落田间地头,稀落的几块谢了花的油菜田散落在田野上,一头反刍的水牛迷茫地看着我们。【后记】这本书是村庄为我写的
&从外出求学开始,家乡就变成自己人生的驿站,20年前远走他乡后,家乡更多地停留在记忆中。&&& 这些年,随着年岁见长,我开始频频回头,知道自己起了乡愁,就像无数游子感怀的那样。&&& 在文人骚客笔下,村庄阡陌纵横,稻浪翻滚,杂花生树,桃红柳绿,草长莺飞,鸟啾蛙鸣,好一派世外桃源,人间仙境。但贫瘠的村庄没有教会我高贵的审美,只留下许多饥饿的记忆,至今我都叫不出许多村树的学名。&&& 离开村庄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窃喜着算计自己的人生得失。直到再次回到村庄,面对垂垂老去的村邻和残垣断壁的处处废墟,那个曾经鸡犬之声相闻,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熟人社会在心中苏醒。&&& 村庄陪伴了我整个少儿时期,一直到初中毕业前,我都没有离开过乡村,只有一次上县城的记忆,那是因为羡慕戴眼镜的同学文秀,恰好自己眼睛灯下不适,想为自己找一个戴眼镜的借口,由家人陪着上了县城医院检查,但医生的结论令自己失望,被告知眼睛没有问题,只需要一点眼药水,配眼镜却是万万不要的,因为双眼视力都是1.5。
一&&& 家乡给了我最初的人生感动。&&&&这些年,大姐一直跟在我们身边。从孩子2岁多起,照顾我们一家饮食起居。大姐会守着电视看肥皂剧,会找邻家大妈打麻将,偶尔也会读读报。但大姐是个文盲,一天学都没上过。
大姐没能上学跟我有关。我是家中第一个男孩,自然被视同宝贝,需要人看护。族亲里就有孩子被父母留在家里,掉进火盆活活烫死。但父亲是个孤儿,我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在身边,父母每天需要出工,在家照顾我成为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无奈之下,父母做了一个不公平的决定,让大姐放弃读书,留在家里照顾我。于是,小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一幕,六七岁的大姐每天带着一两岁的我,活动在邻居老太太四婆的视线内,有时拿个小板凳坐在老太太膝前,听老太太讲家里家外的事情。关于奶奶改嫁而来,后来再嫁,一度要求回来被拒这类家庭“丑闻”,听大姐偶尔说起来,才知道,那些不能上学的日子,她把邻居老太太的唠叨当成了最初的课堂。&&&在家乡的日子,我至少有3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第一次是三四岁时,我跟几个大一点的玩伴,到离村很远的河边河汊玩耍,河边停着一条船,几个玩伴登上船去,最小的我也跃跃欲试,不料没抓牢船沿,一头扎进河里,几个玩伴傻了眼,却不知道呼救。恰在此时,河对岸一个放牛的老人看到我掉进水里,狂喊有人掉河里了。这时,邻居看瓜地的爷爷路过河边田埂,从他的视线看不到我们,但听到对岸老人呼喊,循着手指的方向奔过来,却看不到水中人的踪影。危急时刻,我从水中挣扎着露出一头,邻居爷爷见了,一把将我拉上来,救下性命。事后我被父亲罚跪,限令以后不准玩水,家里备好一根竹条,每天在手腕上用笔画上一个圈,规定,如果笔迹被水浸没了,就以玩水论处,竹条伺候。后来,汗水一次次浸没笔迹,但竹条却很少落到身上,大约父亲忘了禁令。&&& 另一次是在初二,学了物理之后,知道灯头里有两个接线柱,连通一端不会导电。一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隐了门,偷偷将灯泡卸下来,伸右手食指进去,触摸到其中一根接电柱,顿时,一股电流从食指冲到肩关节。我迅速将食指抽回,电流瞬间退去。这一次,我吓得半死,知道连通一端不通电是“妖言”,以后再不敢尝试。心底也暗自庆幸,幸亏手指没有碰到两根接电柱。&&& 第三次是上高中时的路途中,我照例周一早上步行几公里上学,家养的忠犬一路相送。到了道班,忠犬自行返程,我沿着铁轨往学校方向走,迎面轨道驶来一列货车。我边走边欣赏货车慢驶,突然见到车头的引导员对着我大呼小叫,似乎在训斥我占了道。他的“训斥”一直不停,还将手指向我身后。我回转头朝着他手指的方向张望,这一望非同小可,原来,一列客运列车在我约百米的地方驶来,正待进站,速度有所减慢。我突然醒悟过来,货车上的引导员在喊我躲开。我立即逃出轨道。回望客车,已经从身边驶过,挡住了货车身影,待客车过后,货车已经远去,我没法向那位引导员说声谢谢。从此,不敢再在铁轨上行走。&&& 很长时间里,我不敢把自己当做吃文字饭的人,因为自觉阅读所限,言辞艰涩,只能写一些新闻易碎品。但我的老宅里确乎走出过一个诗人,她叫江慧。那次她给我来信,第一次感慨“没想到一个屋子里走出了两个吃文字饭的人”,就这一句,给了我许多信心。&&& 她比我略小,是父亲族姐的孙女,父亲的族姐与父亲未出五服,是我的远房姑妈,应城方言称她“伯爷”,我一直闹不明白这个称谓的来由,就这么叫了许多年。远房姑妈在新中国成立后一直住在娘家村庄。江慧的父亲也在村庄长大,后来考上大学离开村庄,到了另一座城市工作,生下她后,将她放在奶奶家养。那时,她家就住在我们老宅,一直到小学低年级,她都在村庄生活,直到被她的父母接到城里读书。她跟我一样,在一个老宅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如果不是辈分的关系,年龄差距不大的我们,差不多可以算“青梅竹马”。&&& 还在我读中学的时候,她就开始在《诗刊》等杂志发表作品,在我初入大学的时候,她作为年轻诗人,参加了全国诗歌改稿会,据说会议有艾青等中学教材中的偶像级人物参加,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文学的世界。不仅因为她的诗歌,更因为她不断给我寄来书籍,那是我从来不曾拥有过的课外读物。小时的我,会把每篇课文背得滚瓜烂熟,连《范进中举》之类的长文,至今都能背上一长段。但是我没有课外书,实在没有什么可背,我就背笔记。&&& 最终,她源源不断寄来的文学书籍陪伴了我整个高中阶段和大学阶段,我们的通信也以见信即回的频率持续了几年。如果说,我的童年乃至少年期缺失了文学的滋养,那么,是她,让我贫瘠的精神空间填充了最初的感动,涂抹了一生的人生底色。&&& 偶尔读到她的文字,尤其是她关于村庄的文字,那里有我感受不到的雍容华贵。读到《我要回到我的故乡》中那句“我看见故乡的月光,在河中认真搓洗它千年的衣裳”,我就感叹自己的语言贫乏;再读《故乡的村庄》里“我再也回不到这样的故乡,我再也穿不到这样的衣裳”,已经泪流满面。
二&&与村庄里和我一样靠自我奋斗走出的飞行员华生聊天,说起村庄,他最深的记忆是饥饿,华生说,想起冬天没吃的就想哭。这句话勾起我更深的记忆。
还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父亲的生产队会计职位被免,查账发现少了1000多元,这在当年是个天文数字。后来跟父亲聊起欠账原因,父亲轻描淡写,将数字也减少为600多元。我对父亲的欠账记忆深刻,因为家庭的苦难跟欠账有关,那是家庭噩梦的开始。&&从查账起,在我的印象里,追账成为生产队最勤勉的工作,口粮成为不二的筹码。于是,一次次生产队分配的喜庆日子,家人兴冲冲拿了口袋去分口粮现场,却被告知口粮抵扣了欠款,含着眼泪回来,不得不去亲戚家求告,舅家和母亲的姑家是我们仅有的亲戚,也就成了我们仅有的救命稻草。亲戚也是靠工分和口粮过活的人家,从自己有限的口粮中分出我们一家7口的口粮谈何容易!&&最困难的时候,讨饭议题被摆上家庭的饭桌,终于没有被采纳,却策划出让二姐到县里水利工地讨饭“上访”的苦肉计。就这样,我们的家史上写下了一天乞讨记,二姐当天被大队干部送回,被责怪丢了大队的面子,当期口粮被补发,我们家也上了大队困难户名单,经常在年关时得到一件棉衣或者一件棉裤,然后在给谁穿的家庭讨论中,一次次偏向我。&&小学的记忆中,我曾在冬天穿着单裤往返上学,回到家就煨到被窝里,至今偶有关节不适;我曾整个学期没有课本,因为到期末也交不出2块钱学费,学校扣下了教材;我曾将用过的本子上的字迹全部擦掉,然后开始又一轮书写;我曾常年穿不上新衣,只在年关时将旧衣服染成黑色或暗蓝色;高中2年了,对村姑有了最初的见一见的冲动,却找不到一件穿得出去的衣服。我曾听到母亲求告无门后的彻夜痛哭,曾吃着和了糠糟的米饭,曾采了野菜熬成菜羹充饥。&&大约因为贫穷,整个小学阶段,尽管我的成绩基本保持名列前茅,但始终是不讨老师喜欢的学生。读完小学,都没有成为红小兵,没能戴上鲜艳的红领巾,发展红卫兵时,仍旧靠边站。高年级时,我曾仗着成绩第一,怯生生找到老师,问能不能让我戴上红领巾,老师一脸惊讶:“你还不是红小兵?”但惊讶过后也没往心里去。&&读到病死猪投江,病死鸡鸭焚化的新闻,我就想起小时候病死的猪病死的鸡,那是不可能扔掉的美味,除了肉里带着凝血的暗红,其实都是肉的味道。&&最难忘母亲为借钱而去,空手归来,眼里含着泪,声音颤抖,一连声抱怨不友好的村邻:“借给我5块钱,刚走出门就听到说,借钱时是个好人,催还钱时是个恶人,急转身走回去,将钱还了,说这钱不借了,怕还不起。”&&就是这刻骨铭心的一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之后几十年的自尊,都与这句话有关。&&到了高中升学的年龄,父亲已是镇上建筑队会计,算得上一个小有权力的干部。建筑队分配委托培养中专生指标给子弟,单位出钱,条件是毕业后回单位服务,我成为理所当然的人选。父亲回家喜之不尽地告诉我,我却回之以冷冷的一句:“不是自己考上的不去。”
&&高中时,每天经过老师家的零食摊,被看得见糖、感觉到甜的沙琪玛诱惑得不能自已,但两年下来愣是没有吃过一口。大学毕业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将结余的生活费,获得的奖学金,还有偶得的稿费,合计300多块钱,大部分给了父母,自言那是一份宣告,宣告自己从此不要家里一分钱。离家南下的日子,把绝大部分积蓄留在家里,还清了大弟结婚、小弟自费中专留下的债务,只带着一点路费踏上茫茫前路。至今信奉万事不求人,甚至不愿意在自己的人生记录中留下借钱的一笔。&&穷怕了的我,对生活没有奢望。小时候,就盼着有一天能放开肚皮,吃一顿白花花的米饭;长大了,想像老师教导的一样,穿上一双黑皮鞋;上了大学,还跟同学聊起理想,想象有朝一日若能坐上一回小汽车,也就此生足矣;工作这么多年了,厌倦了场面的热闹之后,常常在内心呼唤,给我一方安静的书桌,我想思考。&&我知道,这是一种和着自卑的自尊。人生失意时告诉自己,我曾经一无所有;人生得意时警醒自己,我其实一无所求。&&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贫穷教会了我最初的尊严,感谢贫穷!&&自己贫穷的一页翻过去了,没钱的我想把财富留给孩子。&&跟孩子说贫穷,却发现,这是一种强加于人的奢侈,因为孩子不知道贫穷,就像我当年不知道奢侈。&&孩子至今没有自己管理利是的习惯,我告诉他,那是父母的债务,每一分都必须归还。孩子至今改不掉吃麦肯的习惯,我告诉他那是垃圾食品。纵然我坐在旁边只看不吃,他也吃得津津有味。&&&孩子没有贫穷的经历,孩子的朋友也没有贫穷的经历。&&也许,贫穷再也教不会这一代人尊严。
从乡土调查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热爱与自责中煎熬。
我爱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爱这块土地上满田满畈的油菜花紫云英,爱每一个枝桠间鸣叫的知鸟,爱泥浪翻滚下挣扎着自投罗网的泥鳅,爱冬天里深藏在黑色淤泥下的莲藕。
我爱这块土地上爱过怨过恨过的人, 爱那些肆无忌惮在眼前笑着闹着哭着的族亲,爱那些做了满满一碗鸡蛋招待自己的乡邻,爱那些几十年了还惦记自己胖了瘦了的乡亲。
但一次历时三年的乡土调查,是一次借着乡情亲情的入户私访,窥见了家乡和亲人最隐秘的生活空间和精神世界,每一次不期而至的相遇,每一次蚊虫叮咬下、寒气逼人时的邻里倾谈,多少令人惊讶的发现都激荡不起心底的欢喜,我知道自己扮演了不太高尚的偷窥者,尽管不断给自己打气,咱为的是一个高尚的目的。
直到书稿开始羞答答地呈给乡亲审阅,我还怀着忐忑等待一次次面红耳赤的喝斥。
可是没有。
村庄平静得像一个和蔼的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写着命题作文,一个劲点头说真实。
一个个诚恳的声音传递过来,用真名吧,都不是见不得人的事。
有人提议,开个家乡Q群吧,我们要一个网上的家。
于是,以家乡名字命名的乡情屋开通了,变成一个乡亲寻亲访友的聚会场,一个回忆青春年少的怀旧场,一个呼唤爱乡爱亲的温暖小屋。
跟我一样爱着家乡的乡邻说出了一声让我感动得想哭的谢谢,他们说,感谢你,帮着说出了我们想说出来的自己。
这也许就是我们真实的家乡,一个没有多少隐私的家园,一个被世界遗忘后渴望被关注的角落,一个被痛苦折磨得没有多少痛感的乡野,一个正在走向凋敝仍唱着生活美好的故园。
在我深情的注视下,村庄拂去一切浮华的装饰,让我看到他藏着不堪的内里。
我知道,这本书是村庄为我写的,村庄用几十年光阴在我眼前上演人间活剧,用自己的沧桑划出了历史的痕迹,用乡亲的荣辱尊卑写出了社会的命运。
因为乡土调查的关系,与帮扶“万村行”行者蔚然建立联系,成了朋友。 蔚然的全名是爱新觉罗·蔚然,后来去掉姓氏,以蔚然相称。&&& 去年3月,蔚然行到广东清远等地, 途经中山,我们有过一次深夜长谈。 因为对乡土中国的共同热爱和对“三农”的共同忧思,许多观察和思考不谋而合。后来,为着组建蔚然慈爱基金会的事,我们有过长时间的沟通。&&& 蔚然以遍访中国乡村的大视野,自己身体力行,一路播撒扶贫的种子,探求“三农”之道。而我的本乡本土调查,试图小角度剖开中国乡村的一个断面,呈现大时代的社会小切片,描摹中国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表现几代人的乡愁。尽管视野不同,境界不能同日而语,但殊途同归。&&& 从乡土调查的那一天起,我就被蔚然的“万村行”震撼。立志用25年走遍全国贫困农村的他,8年来走过逾万村寨,行程数十万公里,记下数百万字考察日记,拍下万张记录照片,出版纪实作品《粮民 &中国农村会消失吗?》(获第十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粮民 &中国农民会消失吗?》,散文集《另一个世界 &不能忘却的苦难札记》,诗集《灵魂的粮食》,用泣血的文字和图片,展示了一个苦难民族的痛与悲。寻找民间扶贫的幸福密码&&& 与我借着乡情亲情的入户调查不同, 蔚然每天面对的村落和村民都不一样,要在短时间内取得信任绝非易事,而且不时受到一些地方干部的猜疑甚至阻挠。&&& “你是哪个单位的?”&&& 这是“万村行”路途中,蔚然经常被问到的一个问题。&&& 他难以作答。蔚然在上海与人合开有一家软件公司,但那不是发问者心目中的“公家单位”。他的帮扶“万村行”完全是自发的,没有官方背景和官方资助。&&& 8年前,帮扶“万村行”走进青海第一个村子——互助县三其村,热情的村长就抛出了这个问题,向他问起帮扶“万村行”有没有政府部门的什么手续,希望最好有一个官方的手续,省得有些人怀疑。到第二个村子,又被前村委会主任电话反映到派出所,要求警察过来看他的证件,确认他是不是行骗的。&&& 更多的时候,贫困的村民迎来这位不速之客,看他骑着单车风尘仆仆,脸上身上因长时间日晒雨淋变得黝黑,不忍怀疑他的来历:“骗子何至于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我们能有什么被骗!”&&& 按照经验,进村寨要找的第一人选是村干部。我把这个问题抛给蔚然,他的回答令我愕然。他说,开始的时候 找村干部,后来改变了,转而找村里威望最高的人,似乎每个村都有这样一个人,村官往往怕这个人。这个人很公正,不自私,也敢说,会带自己到贫困户。&&& 蔚然说,后来多跟县市政府打交道。 进村入户完成调查后,经常发现一些老弱病残没法通过项目脱贫,一些贫困对象被地方以“都发下去了”、“没有汇报上来”、“名额满了”等理由,排斥在低保等政策保障之外,此时,蔚然就绕开地方,直接奔县市政府。事实上,凡找县市政府的,没有任何一个说名额限制,材料递交上去就给办了。他在地方看到,有的人开着车领低保,有的人凭关系吃低保。&&& 蔚然在不少村寨停留的时间只有半天、一天,但他的扶贫项目很快得到信任,他也持续跟进,这份信任背后有他20多年的农业知识积累。&&& 蔚然不止一次对人谈起对他最深的一次触动。那是1991年,还在北京机关工作的他,替同事到甘肃玉门市下乡,住在一个农民家中,家庭主妇从全村30多户人家一家一角、两角地凑 钱,凑了11块钱,多是分币,最大的一张面值只有2角,然后来回步行4个多小时,到集镇上买2斤多猪肉, 就为了给他做一顿像样的饭菜。这一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思考,为什么政策越来越好,农民却越来越穷?怎样让农民摆脱贫困,过上幸福生活?&&& 从此,他与乡村结下不解之缘,一有时间,他就走到郊外,走进田间地头,试着帮助农民寻找致富之路。遇到技术难题,他就找图书馆,跑农科院,进农业院校,恶补农业知识。多年下来,他成了农民信任的专家,在农民眼里,这个城里来的小伙子无所不知。后来,他业余时间抽空下农村调研,其中在河南焦作历时3个月考察,完成《焦作市科技农业发展规划报告》。行走在万千村寨间的忧思&&& 蔚然一次次呼唤重视粮食安全,对耕地保护忧心忡忡。他在调查中发现, 在一些地方的开发热中,有的开发区租地50年免费使用,但不上报征地,土地仍计算在耕地里面。因此,他力主保护耕地,他说,对茅于轼人品很尊重,但对茅于轼“反对18亿亩耕地红线”的观点极不认同。他多次公开反对资本觊觎农村耕地,担心逐利资本控制农业并糟蹋耕地。&&& 考虑到中国人口基数太大,中国饮食习惯造成食物浪费惊人,粮食储备是一个安全阀。此外,现在越来越多农村劳动力进城务工经商,务农的主要是老农民,等这些农民做不动之后,谁来做农民的问题就出现了。&&& 那次清远行,他看到当地支流上很多小水电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改变了水流的走向,原有生态环境发生变化,部分地方农业灌溉因此缺水。 蔚然一篇引起巨大反响的文章《一片卫生巾暴露出大问题》,提出了农村生活垃圾污染问题。他发现,人们将旧的传统丢掉了,制造了很多新的生活垃圾,但没有现代化的垃圾处理方式,尤其卫生巾和尿片已是农村环境 整治中最为棘手的问题,村子周围被卫生巾和尿片包围,这些卫生巾遇水 不化,烧也烧不着。&&& 蔚然还发现,许多地方农民生活污水直接排进河沟,一路冲下来,而农村的生活用水就来自这些河沟,水环境令人堪忧。&&& 蔚然的QQ签名说:“贫穷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思想的贫穷!”这是他在帮扶路上得到的真实感受。目前,他依靠多年“万村行”凝聚的后援团队,以一对一资助的方式,累计对口资助了约600人。但个别受助对象向资助者提出额外要求,个别受助对象的邻居也借机求助,一定程度上存在依赖思想,暴露的是思想贫穷问题,需要精神扶贫。&&& 蔚然与我的家乡湖北应城有过一次交集。当年,甘肃定西市通渭县一个村卖给应城市佳禾粮食有限公司60吨玉米,佳禾以高于市场价为诱饵收购玉米,收货后却借口质量有问题拒不付 款。村民将求助电话打给蔚然,蔚然 找到同获2006年度“社会责任”中国十大博客奖的全国人大代表、湖北省统计局副局长叶青,风尘仆仆赶到武汉找到叶青,随后找到事发地政府领导,并向公安局报案。经过一个星期的周旋,最终帮农民追回了货款。
北大才子人生路拐回乡土&&& 蔚然1990年从北京大学毕业后留在北京机关工作多年,后来转战上海,与朋友合办软件公司,中标过政府工程。&&& 近20年都市生活的洗礼,没有拉开他与乡村的距离,反而让他更加牵挂百姓淳朴善良、日子越过越苦的偏远乡村。2004年,他在上海创立民间公益社团幸福发展促进会。2年之后,毅然抛下业务蒸蒸日上的公司,走上专职帮扶“万村行”之路。&&& 8年里,他的脚步从一个省份到另一个省份,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从一个村寨到另一个村寨,少有归家的日子,多数春节是在路途中度过的。&&& 但蔚然自诩是幸福指数最高的人。蔚然曾在从青海循化到甘肃临夏的路上,雨夜误入无人深山区,一脚踩空连人带车摔下五六米高的峭崖,单车摔成两截,幸被仅有的过路车搭救。&&& 他曾在前往藏民牧区的路上,深夜独自走在一人多高的草地里,被藏獒袭击围困,幸被善良的藏民救下。&&& 多数时候他在路上,没有同伴。这样孤独的旅程,带给蔚然的却是幸福。 他跟一些朋友说,尽管把多年积攒的钱用完了,但幸福指数一年一年提升,那种幸福是发自内心的,自己也许是13亿中国人里最幸福的人。&&& 他会在帮一个农人争取到该得的低保待遇,帮一个残疾人领回残疾证后,在农人面前掩饰着内心的喜悦,表现得矜持。待离开村寨,骑行到周边无人的地方,将单车丢在一边,一屁股坐到地上,狂喜地拍打着大腿,毫无顾忌地释放内心的狂喜。说起这些往事,笑容溢满了他的脸:“那种快乐 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那次到中山,他随身带了一株野生兰花,用一个布袋装着,叶片伸展到袋口外郁郁葱葱。我感慨他是爱兰之人,他的回答却令我无言。兰花是一个老农从山里采来的,执意要送给他。他一直将这株兰花带在身边,辗转了几个城市,要带回家种进花盆。 他说:“村民送的一根草都要珍惜。”&&& 蔚然总是行踪不定,但我知道,他一 直跟农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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