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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六回
凄风苦雨屈辱押解万里路　 物是人非坐井观天五国城　　刘子晕诗曰：　　圣君尝胆愤艰难，双跸无因日问安。　　汉节凋零胡地阔，北州何处是通汗？　　再说赵佶、赵桓父子随金军播迁，三月二十七日，金太子宗望军由河北路先退，道君太上皇赵佶分在这路金军中，宁德郑皇后以及各亲王、妃嫔以下，分乘八百六十多辆牛车随行。渊圣皇帝赵桓分在金相国宗翰军中，由河东路约会于燕京。其它宗人还有五路分行。　　这天，渊圣皇帝赵桓以肃王赵枢曾奉使虏中，人情稔（音忍，熟悉）熟，所以想与他同行。肃王坚决推辞道：“去岁奉旨出使，无法避免，久违膝下，未能尽孝，今须尽为子之道。”泣请甚坚定，才得免去。钦宗又以祁王赵模从行。　　行前，赵佶率宁德皇后郑氏、渊圣皇后朱氏及诸王妃嫔、帝姬、驸马等，望城拜城中，辞别宗庙。赵佶伏地气结，不能起，景王赵杞急忙掖起，六宫无论长幼皆哭，声震泰烟门活动。赵杞自入郊宫，衣不解带服侍赵佶，这时虽只二十四岁，几日之间须发皆白。虜人说，此日日色惨淡，风声如号，好一会才停止。渊圣赵桓同皇后太子来辞行，拜违泣下别去，从此不知何日再见也。　　夜里移到了刘家寺，赵佶去参见二太子宗望，宗望又令宁德皇后以下妃嫔、诸王（包括燕王俣、越王偲二位皇弟，郓王楷、肃王枢、景王杞、济王栩、益王棫、莘王植、徐王棣、沂王樗、和王栻、信王榛十王子，安康郡王楃、广平郡王楗二郡王，相国公梴、瀛囯公樾、嘉国公椅、温国公栋、仪国公桐、昌国公柄、润国公枞七国公，共十九位皇子）、帝姬皆出见。待席地坐定，宗望令王讷翻译给赵佶道：“自古圣贤之君，无过尧舜，还有揖让逊位。归于有德，历代革运，这种事上皇心下太理会得。本国当初取契丹，所得嫔妃儿女，尽分配诸军充赏。以上皇昔日有海上之恩甚厚，今天尽令儿女依旧相随，服饰官职，一皆如故。”因劝酒曰：“事有远近，且放宽心，必有快活的时候。”　　赵佶但致谢道：“当日为兄弟，今日为囚虏，岂非运数？尚赖太子保佑，全活千口。近曾请求代替嗣子，远朝大国，望为主张。”　　宗望道：“上伴不肯。”　　赵佶道：“两朝主盟，惟某获罪，非将相之过，实某罪在天。故请以一身仰答天谴，愿不及他人。”　　宗望道：“此意甚好，说不定到了燕京，会别有文字来。”于是酒五行，宗望又当面请王婉容所生帝姬给宗翰次子宝山大王斜保为妇。　　赵佶人在矮檐下，又有前日宗翰长子真珠大王设也马強抢洵德帝姬富金之事，知道不允也会被夺去，只能许之。王婉容时年二十九岁，其女惠福帝姬珠珠才十四虚岁。饭罢，归寨，自此不相见，只是每天送鸡兔鱼肉酒果。赵佶只答以“病在车中，无心饮酒食肉，愿早承来旨。”还在作梦他们能因为他这样怜悯他呢！　　四月初一日，金元帅宗翰退军，钦宗赵桓跟他北迁，由辽降将耶律徐赌统兵押解，谌太子、祁王赵模，以及官吏孙傅、何栗、张叔夜、司马朴、秦桧、陈过庭等十二人，宫女一百四十四人、内侍、技艺工匠、倡优全部从行，可是他的妻妾（朱皇后与慎德妃）却不让在身边，归宗翰次子宝山大王押解。还有法驾、卤簿、皇后以下的车络、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的图书，天下州府图，及府库的蓄积为金人一扫而空。金军狡诈，为防路有劫持，将所有战俘分七路分行。　　赵桓在军中骑着马，头顶青毡笠，后面跟着监视他的金军，从青城出发，向西经南熏门、普济水门、安上门,到西南城角，再转向北经新郑门，大通、宣泽二水门，开远、金辉二城门，每经过一座城门，他总要掩面号哭。　　这时永昭陵（宋仁宗）道旁壁间，有题绝句曰：“农桑安业岁丰登，将帅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归梦想，春风和泪过昭陵。”不知何人所作。或者云：“农桑不扰岁常登，边将无功吏不能。四十二年如梦觉，东风吹泪过昭陵。”题诗人以为赵佶从此过也。　　有宫人韦使令猫儿甚美，刚十三岁，宗翰见之，求为子妇。韦使令道：“一女不事二夫！”自刎车中。宗翰叹道：“宋朝大臣也未有如此者。为其择地埋葬，立碑曰贞妇冢。”金人将她葬在路旁。后人有诗赞道：　　“贞烈那堪黠虜求，玉颜甘没塞垣秋，　　孤坆若是邻青塜，地下昭君见亦羞。”　　五月十三日，钦宗一行到达代州，度过太和岭，来到云中，停留十多日。自从离开都城，旧的臣僚没有敢向皇帝问安的，到了代州，只有滕茂实在路上迎接拜见钦宗。滕茂实是靖康初年奉命出使金国，当时他的哥哥滕祹（音陶，福）为代州通判，在这之前已经投降金国。宗翰素来看重滕茂实，迁他到代州，又从京师索取他的弟弟滕华实与他住在一起。当滕茂实知道钦宗将要来到，便自己为自己写了哀词，篆刻了“宋工部侍郎滕茂实墓”九个字的墓碑，拿出奉使时的黄幡裹起来，授给他的朋友董铣。第二天，钦宗到了代州郊外，滕茂实穿戴整齐，号哭着迎拜。宗翰逼迫令他更换服装，滕茂实坚决拒绝不听从，并请求侍奉旧主一起走，宗翰不许。　　十六日，资政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张叔夜去世。他在道中绝食，只是时而饮些汤水。既到白沟，听驾车人道“过界河了。”张叔夜乃矍然而起，仰天大呼，遂不复语。第二日手扼咽喉而死，终年六十三岁。讣闻，宋高宗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号忠文。又何栗到了金国，也绝食而亡。只有孙傅不知所终。司马朴到了燕京，有传高宗即位赦书到燕的，司马朴私自派人拿着赦书去拜见上皇，为个医官所告发，打了个半死关在狱中。金太宗爱司马朴的忠君，下令放了他。　　还说太上皇赵佶一行，二十九日从刘家寺出发，赵佶乘平日宫人所乘牛车，拉车牛五头，由两名金兵牵驾，不通华语；后面是宁德郑太后，御橱及一行内人车计八百六十多辆牛车。夜里到达封丘县，就在城外以车前辕向内排列围三面，外面又砍树梢缭绕栽鹿角，有金兵持兵器防备在外，严禁出入。又鑿井取水及打柴草煮饭、喂牛，然而近水井处不让住坐，防有人寻死。赵佶与押解将领住在军帐，一夜无眠，不知是住宿条件比前太差，还是精神上打击太大。　　四月一日，到达延津，看到了宗翰长子真珠大王设也马、盖天大王完颜宗贤赛里，押解的韦贤妃、二十三子相国公赵梴、富金、嬛嬛两帝姬，及郓王、康王的妻妾和女儿。又看到宗翰次子宝山大王押解的赵桓妻妾朱皇后、柔嘉公主、及珠珠帝姬等。金人传言河北路途不安全，停下两日未敢让他们渡黄河，等遣兵将先行后，让他们才出发。赵佶见先行的盖天大王后面又多了柔福帝姬和韦妃乘马同行，竟然不敢和自己打招呼，可以想象什么结果，不禁五内俱焚，泪如雨下。　　过黄河时，赵佶在舟中歌词云：“孟婆，孟婆，你作些方便，吹过船儿倒转。”简直就是哀鸣，无奈之中希望风神救他不用渡黄河。还有说想起孟太后，希望扶持康王复兴，有些太牵强。　　经过浚州（河南浚县东南）城外，金人骑兵号呼拦截百姓不准近前围观，只有卖食物的数人瞅空向前。有近臣曹勋以银二两換些饮食，售卖人知是上皇，顿生怜悯之心，把饮饼、藕菜之类全部献上，返还银两而去。　　过了此州，金人怕有人劫俘，不敢走大路，只行偏僻生路。令步卒砍树木抬扛前进，骑兵拖拽枝梢，水浅处则用柴填垫成路，深则用大木叠架为甬路。跋涉荒迥，旬月不见屋宇。夜里宿在荆榛丛里或桑木之间，艰难不可言状；虽大雨亦逼迫行走，泥淖深陷没过胫骨，车牛都有死坏，也不容许補换，牛死便割其肉而去。人行稍稍落后，则殿后军马上前，尽行剿除。　　七日，到达汤阴县地界，赵佶才人曹氏（小佛奴）离队小解，被金军将领阿林葛思美瞅到，随去強奸。赵佶知道后也只有叹气的份，只能传谕大家，不要擅自离队。　　八日，到了相州地界，霪雨不停，有宫女避雨于金兵帐中，金兵兽性大发，乘机奸污，有多人因此毙命，赵佶也无可奈何，仰天长叹而巳。　　再说四月十二日，赵佶一行进入邯郸，十五日，进入邢州（河北邢台），因连日风雨不停，所行又非正常大道，食物异常缺乏，即饮用水煮饭用水也缺乏，以至人大半委顿，支持不下去，沿途所见车折牛倒，人尸枕藉。赵佶道路苦渴，偶见一片桑园，众人釆食，献给赵佶，赵佶对身边侍臣曹勋道：“我在藩邸时，乳媪曾食此，亦取数枚食之，味道甚美，却寻为乳媪夺去。今再食而祸难至此，岂非桑树果实与我的命运贯穿终始也！”　　十六日，来到都城店，燕王赵俣身亡，他是赵佶仅存的同父异母两兄弟中，和他同年的一位；条件这么苦，赵佶和郑后两人还能分一只羊，诸王子四到六人分一只，赵俣他没有赵佶的待遇，也没有诸王子的待遇，虐待、雨淋、饥饿加愁苦，死在这种境地。赵佶闻讯过来看时，见已盛尸于马槽之中，马槽太窄，两腿还露在槽外。赵佶请求归葬中原，金人不答应，只好就寨外焚烧，携骨殖而行。到了晚上，赵佶伏在骨殖上悲哭道：“兄弟先行一步，不日我亦行且相及，……。”号哭不止，就连监视金兵亦皆泣下。　　十八日，行经柏乡，赵佶只见断壁破墙，没有人烟，一片战乱荒凉景象；近看自己一行人，蓬头垢面，形销骨立；耳听金人正拥自己的女人，恣酒肉吆五喝六，弄官弦喜乐至极。叹悔道：“悔不听忠臣直言，直落得如此境地！”　　途经洺州（河北永年东旧永年），宗望有意请赵佶去看围场，饭后即遣马并紫繖（伞）轿来迎，与他同行于田野中看围猎。结朿时，众人用马驮狐免向这里聚拢，忽有二人在赵佶马前立住，宗望指道：“这是上皇旧臣郭药师、张令徽。”　　二人既见赵佶，皆下马再拜，张令徽自觉没脸，随即离去。郭药师向前扣马跪奏道：“念臣昔与上皇为君臣，前在燕京，死战数回，力不能胜，遂归金国，有负上皇恩德。”说完泪下如雨，又再拜。　　赵佶宣谕道：“天事人事，理合如此，但当日欠一死耳。”　　宗望嘲笑道：“药师很忠于南朝。”　　赵佶恨道：“药师未曾抗御大兵，而收我赏赐过厚，我豢养至此，卒致酿成大祸。”　　宗望认真道：“此人不忠于天祚，则必不恭于南朝。”　　赵佶连说是是，郭药师演戏本想讨宗望高看，如今不成，赚个没脸，鼠窜而去。　　这日，道过尧山县正进早膳，有燕人一百多，守望赵佶车，对曹勋道：“上皇活燕民十余万人，我辈老幼感恩不已，愿识天表。”　　曹勋为之奏闻，赵佶在车中揭开车簾与众人见面。都罗拜于地道：“皇帝活燕人十余万，阴德甚多，马上便会见到回銮，不须把忧愁放在心上。”　　赵佶道：“汝等知道当时救护之力耶，吾因此获诽谤不少。今困厄比汝辈无食时还重许多，岂非天意也！”燕人各嗟叹而去。　　二十三日，车到真定府（河北正定），赵佶与宗望并骑入城门，宗望命人给他打着引旗，上写“太上皇帝”。府中两街居民，见旗皆恸哭有声，虜人也不计较，按排他们住在府园、净渊庄、牛门。接着命人请赵佶去看打球，宗望以下皆入球场，赵佶与郑皇后在厅上观看。打球罢，开始行酒，开酒一会，侍中刘彦宗来传太子之意，跪奏道：“闻上皇圣贤甚高，欲觅一打球诗。”其请倒是很恭敬。　　赵佶道：“自破城以来，再也没有好心情，早已停笔不作。今既求索，敢不应命。”遂作一诗，写后付予刘彦宗。诗曰：　　“锦袍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　　夺得头筹须正过，无令绰拨入邪门。”　　这头筹、正过、绰拨、邪门皆打球术语，刘彦宗捧读称叹，马上向宗望用番语讲解其义。宗望点头，令刘彦宗讽诵数遍，乃起身表示感谢。赵佶也起身回谢，曹勋记是“谢其恭也”，真实是不敢正受其谢也。　　在真定府，歇住两日，尽換拉车之牛，因为自东京至真定，牛多没有草吃，极疲悴（音翠，面色黄瘦），死者十有四、五，所以換掉。　　这时过黄河已十数日后了，赵佶夜得一梦，秘密对近侍曹勋道：“我梦四日并出，此中原争立之象，不知中原之民，还肯拥戴康王否？”　　曹勋道：“本朝德泽在民，至深至厚，今虽暂立异姓，终必思宋，不肯归附邦昌，幸宽圣念。”　　赵佶又曰：“我梦想不是妄想，你帮我记住此梦。宣和间宴诸王于禁内，康王酒倦，小愒幄次。我忽不见，问左右‘康王何往？’左右告以故，我幸所在视之，揭帘之次，但见金龙丈余，蜿蜒榻上。我叹息久之曰：‘此天命也。’”第二天又对曹勋道：“我之左右，只有功显你是年轻后生，且能健步，又备知我行事。我欲你持信寻康王，使知父母系念于他，及此行之艰难。”　　曹勋即吟艮岳百韵诗曹组之子，宣和五年以荫补承信郎，特命赴进士廷试，赐甲科。靖康元年为閤门宣赞舍人，除武义大夫，随赵佶北迁时正三十岁。当时回道：“仰赖天威，可以伺便冒围而出，但愿不辱使命，得达圣心。”　　这天晚上，到达宿营地，赵佶出御衣衣衬（俗呼背心）三件，拆领写字于领中曰：“可便即真，来救父母。口”并押共九字，复缝如故，秘密付予曹勋，又索于康王邢妃得所戴金日镮子一只，上面有双飞小蝴蝶，俗名“斗高飞”，对曹勋低声道：“这是康王在藩邸时制，作为验证。”又给皇太后信，令曹勋上奏之。诏告叮咛，且泣且嘱道：“无忘吾北行之苦。”又以拭泪白纱手帕子付曹勋道：“见康王深致我的思念，泪下之痛。父子未期相见，惟望早清中原，速救父母。此外吾不多致语言，气已哽吾颈矣！”　　邢王妃遵上皇命，取镮子与沈押班，令她转告曹勋道：“到时传语大王，愿早如此环，遂得相见。并见吾父，幸道无恙。”　　皇太后以下都哭，赵佶又训道：“如果见康王，奏有可清中原之谋，急举行之，不要以我为念。且先保守宗庙，洗雪积愤为要。”　　又道：“□□有约，藏于太庙，誓不诛大臣、用宦官，违者不祥。故七圣相袭，未尝易辙。每念靖康中诛罚为甚，今日之祸，虽不止因为此举，要知而戒焉。”到这时，仍不知悔己过，却怨靖康杀了他的佞臣。　　又道：“恐吾祖宗之德未泯，士众推戴时，宜速速应天顺民，保守攻取自家宗庙。若不协顺，记得汉光武未立之事否？”　　又道：“我曾密赐康王马价珠、犀合子等物，还有康王曾说欲决河灌渡河番兵，可为密验。”　　曹勋扈从韦贤妃在青城时，韦妃曾用象棋局中子裹以黄羅，书康王“构”字贴于将上，焚香祷告曰：“今三十二子，俱掷于局兴。若康王字入九宫，必得天位。”一掷，其将子果入九宫，他子皆不近。韦妃以手加额，喜不自胜。从此下棋，以子代将。　　曹勋将此事奏于赵佶，赵佶大喜，复令转奏郑太后，道：“瑞卜昭应异常，便可放心。卿等可以贺我！”众人皆再拜称贺。　　过了真定，二十八日到中山（河北定县），金人命赵佶到城下喊话，命令守城宋将投降，赵佶不敢违抗，在城下大声喊道：“我是道君太上皇帝，今日往朝金帝，汝可遵旨出降！”　　守将在城上痛哭道：“臣知圣上今日为金人所逼出诏，并非情愿，臣誓死为大宋守城，请恕臣不敢奉诏。”这个场面，有壮烈，有尴尬，实在不可名状。有这样精忠的臣子，赵佶不敢出声赞扬，难道竖竖大拇指也不敢吗！　　这几日行动稍缓，可是一天也得行五、六十里。这天，正是七夕，到了燕京外郊的平顺州停下，进了驿站，张眼便见金军纵酒行乐。赵佶在酒肆里，见一胡妇领女子数人，个个秀丽俊美，正在持酒劝客，歌舞奏乐随人指使，得到赏钱尽送胡妇。稍微迟延无客，则以杖击打。待金人给赵佶上酒，胡妇不知是大宋皇帝，也派一吹横笛女子过室来侑酒。那女子见赵佶泣不成声，吹不成曲。赵佶也看出她是中原人，便问道：“我与你是同乡，你是东京谁家之女？”　　女子见胡妇去远，才敢回道：“我百王宫魏王（□□子秦王，赵佶改封魏王）女孙也，先嫁钦慈太后（赵佶母）侄孙。京城陷，被擄到这个地方，卖与豪门作婢，遭主母诟骂鞭挞，又转卖到这里。每天不分昼夜求酒食钱物，不及则垂楚随之。”又问赵佶道：“官人也是东京人，想来也是被擄至此。”　　赵佶泣下无言以对，皇室宗女，又嫁给他姥姥家，因为自己落到这个境地，能说什么呢！只好掏钱遣之使去。后此女流落至宗翰处，张孝纯在云中府酒食上见之，不胜悲悼，为她作词道：　　疎眉秀盼向春风，犹是宣和粧束。　　贵气盈盈安态巧，举止况非凡俗。　　宋室宗姬，秦王幼女，曾嫁钦慈族。　　干戈横荡，事随天地翻覆。　　一笑邂逅相逢，劝人饮酒，旋旋吹横竹。　　流落天涯俱是客，何必平生相熟？　　旧日荣华，如今憔悴，付与杯中淥（音禄，水清）。　　兴亡休问，为伊且尽船玉。　　此词也有说是宇文虚中所作。不管作者是谁，都道出了此女的悽凉，可是比此女还惨的又何止几千几万！　　五月十八日，赵佶到达燕京，命在延寿寺居住。在寺壁上题诗道：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虜，故国悲凉玉殿秋。”　　还有一首《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词，真能体味出赵佶此时千分委曲、万般无奈的心情和哀鸣，词道：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益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　　愁苦。　　闲院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　　无据。　　和梦也，新来不做。　　在某州赵佶还有一首题壁诗云：　　“彻夜西风撼破扉（音非，门扇），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这诗可能是九月自燕京北迁中京大定府（内蒙宁城西大明城）途中，所以更晚，更往北，也更冷了。后在汧（音牵）州有绝句云：　　国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中兴何日是？搔首赋《车攻》。　　又云：　　国破山河在，宫庭荆棘春。衣冠今何在，羞作虜朝臣。　　又云：　　投袂汧城北，西风又是秋。中原心耿耿，南泪思悠悠。　　尝胆思贤佐，颙（音佣阳平，盼望）情忆旧游。故宫禾黍遍，行役闵宗周。　　有人自虜逃归咏之，天下闻而感伤。假使在位，岂止祭曲江而已乎？申屠刚谓：“事实未到，预言固然为虚；及其已到，又悔之无及矣！”故杜牧云：“后人哀之”，可不引以为鉴哉！　　曹勋直到燕京才有机会逃脱，临行，康王邢妃又对曹勋道：“大王再使军前，欲就鞍时，王母与吾及宫女送至厅，有幼女名招儿，见四位金甲神人，状貌雄伟，各执弓剑，拥卫王体。女指示众，众虽不见，然莫不畏敬。王母当时悟道：‘我事四圣香火谨慎，必有阴助。’今陷虜中，愈更虔诚事之，此后夜深，每拜必四十为止。更令奏王，必严崇奉，以报答天贶之恩。”　　曹勋为了验证自己，还向高宗讲了宣和七年南郊祭天的事情：“这天阴重，侍卫寒肃，傍晚，太上密密祁求上天晴霁，不到吃顿饭的时候，阴云自卷从北去，东西一缕云收之痕如界，移时天地清彻，星斗燦然。太上顾侍卫者曰：‘从来郊祀，未有景贶如是之异者。’遂製称谢诗曰：‘雨露未沾，念密云之直上；馨香旁达，彻夕月之当中。”　　曹勋于七月二十八日在南京应天府见到赵构，在途近七十日，赵构看到衣中所写八字，哭泣着递给辅臣们看。不过二十天后，罢免李纲，准备南迁，又二天后，命郭仲荀扈从隆祐孟太后，从南京应天府先期向南启驾而行。　　与赵佶随行的宗族官吏，是没有坐车待遇的，五月中旬，远途跋踄于炎天热气之中，不伏水土，饮食也不及时，平时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及到燕京，病者及乎过半。赵佶尽出所有衣物，命李宗言去货卖或换取药品，为众人疗疾，十救□□。宗室自濮王仲理以上，别居仙露僧舍，有不少粮食吃不上，裸露上体之人。赵佶闻之测然，对姜谔道：“宗族流离若此，甚悯念之，卿为我细细取索等第，具一明细表来，欲将军前所赐生绢一万匹，除给散随行亲族官吏等外，尽周济他们。”说完不觉泪下，姜谔也呜咽流涕。姜谔献上表格，看后便遣他按表支散发放。　　有人告诉赵佶，自金人侵宋以来，掳掠男女已不下二十万人。这些人中能执工役自食其力者，颇足自存。富戚子弟，降为奴隶。执炊牧马，皆非所长，无日不被鞭挝。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以下，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有位铁匠，以八金买来一女，细询之下，竟是亲王孙女。许多妇女谋生无门，只能沦为娼妓。年老色衰，冻饿而死者，比比皆是。……赵佶听了，也只有唏嘘感叹，泣下泪流而已。　　为了巴结监押他的都统葛思美，干脆把曹才人送给他，美其名曰“因迎奉功劳”，曹氏是武穆王曹彬的后代，曾是宁德皇后的近侍，今年十九岁。说句不中听的话，已遭别人污辱，他是不能再用了，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赵佶自北迁以来，一直未得国内信息，这天，寻思要在燕京长住，他亲自调羹招待皇族从行的人，因缺调料，呼左右出去购买，左右偶拾一黄纸包茴香归来。赵佶看时，却是宋皇帝的建炎赦书，知道赵构已经即位，赵佶大喜道：“夫茴香者，回乡也，岂非天意乎？”于是从行者皆拜舞称庆。　　可惜虚欢喜一场，待钦宗赵桓从河东于七月到达燕京，没住多少日子，金人又因南宋有倔起之象，怕他们夺回二帝，失去讨价还价的本钱，便决定将他们父子迁往中京，这里是辽国当年的中京。　　九月十三日，赵佶、赵桓从燕京出发，好在这次是父子同行，赵佶眷属还有千余口，赵桓眷属尚剩百余人，而且几个月孤身单行，现在却久别重逢。可是其他被俘的宗室濮王仲理等一千八百余人留在仙露寺，及一行官僚居住崇国寺，就不随行了。这些人与燕京百姓送行于东门外，与二帝洒泪而别。商贾为此罢市数日，可是金人根本不当回事。　　宗室之人，严密看管，却衣食不继，一年之后，只剩不够四百人。这些官僚，等宗翰十月到燕京后，陈过庭还哀求他放他们南归，宗翰当面答应，可当他们促装备车待发时，却令金兵将他们押赴显州（辽宁北镇县西南）北镇庙，并命令对他丰厚地供养。大臣何栗绝食而死、曹成病亡，知燕山府蔡靖与其子松年早在本地开起酒肆。其它医官、教坊、工匠、内侍等。有命活到燕京的，“有力者营生铺肆，无力者喝货挟托，老者乞丐于市。南人以类各相嫁娶。燕山有市卖人，凡军兵虏得南人，视人立价卖之。”沦为亡国奴，能有好日子，就不正常了。　　金朝派宗辅接替宗望右副元帅之职，驻兵于燕京。宗辅是金太祖三子，传说他性格宽恕仁厚，好施以恩惠，崇尚诚实，燕人稍为安心。　　赵佶父子等一行，用时三十五天，跋踄九百五十里，于十月十八日到达中京，指定在故辽宰相府第中栖身。院□□有五幢房屋，中间一幢由监押他们的金人居住，赵佶与后妃居住左边两幢，赵桓与后妃居住右边两幢。这里经过金人灭辽，断壁残墙，满目荒凉，人烟风物，比之燕山，萧索太甚。宋朝这二帝共一千几百人，蜗在这弹丸之地，金人又不按时发放粮食、衣物，生活困窘可想而知。　　赵佶每思宗社，寝食俱废，一日对驸马都尉蔡鞗道：“宸极失御，播越至此，观其前载，厄运之困，古今未有。荷天眷佑，建炎中兴，亿兆悠归，奄有江左。虽居沉劫，思有以少助维天之祚。今草得一书，欲厚遣本路都统，求通于左副元帅，卿为我与秦桧商量，更润饰之。”他还以为秦桧仍是前期为立异姓仗义敢言的秦桧。　　蔡鞗道：“圣述高妙，非臣等所及。今圣虑若此，定膺昭格，文华理胜，虽游夏不能措词。”　　赵佶又把陈修媛、席充媛（人称席美人，号珠珠）送给监押都统葛思美，求他把书信转达宗翰。陈修媛已二十八岁，席充媛十八岁，都属正二品嫔御，尤其陈修媛伺奉赵佶不在十年以里，如今只是当成物品送人，虽有无奈，却也无情。其书曰：　　某自北来，众所鄙弃，独荷左右见怜，故知英雄度量，与俗不同也。　　尝欲通书于左右，而自卜自疑，因循至今。某闻：惟大英雄之人，然后　　能听大度之言，敢略陈固陋，惟左右省察。古之君子，莫不以济世安民　　为己任，故有一国士者，只能安一国之人；有天下士者，然后能安天下　　之人。是以尧舜禹汤之君，而辅以皋虁稷契之臣，则日月所照，风雨所　　及，莫不被其泽。载在典籍，昭然可考，不止一二陈也。且以近事言之，　　昔唐之太宗，起自晋阳，奄有天下，征伐荒外，西破高昌，北擒颉利，　　可谓黄帝之师，莫強乎天下也。而远思长久之计，知突厥稽首戴恩，尝　　为北藩。故唐之亡也，终赖沙陀以雪国耻。又匈奴冒顿单于，围高祖于　　白登，七日不食，当时若欲取之，如俯拾地芥，冒顿单于不贪近利，以　　为远图；使高帝得归，以奉祭祀，故得岁受缯币，举中国珍宝玉帛，奉　　约结好。后匈奴国乱，五单于争立，终得宣帝拥护呼韩。近契丹耶律得　　光，责石氏之失约，长驱至汴，举石氏宗族迁之北荒；然中国之地，亦　　不能守，以至糜烂灰烬。数十年之间，生灵肝脑塗地，而终为刘知远所　　有。比之唐太宗、冒顿单于，其英雄度量，岂不为相去远矣！　　先皇帝初理兵于辽东，不避浮海之勤，而请命于下吏，蒙先皇帝约　　为兄弟，许以燕云。适云中妄人，啸聚不逞，某之将臣巽懦，怀首鼠之　　两端；某以过听，惑于谬悠之说，得罪于大国之初。深自尅责，去大号，　　传位嗣子；自知甚明，不敢怨尤。近闻嗣子之中，有为彼人所推戴者；　　非嗣子之贤，盖祖宗德泽在人，至厚至深，未易忘也。不审左右，欲法　　唐太宗、冒顿单于，受兴灭继绝之名，享岁币玉帛之好，保国活民，为　　万世法耶；抑或效耶律德光，使生灵塗炭，而终为他人所有耶？若欲如　　此，则非某所知；若不欲如此，当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谕嗣子以　　大计，使子子孙孙永奉职贡，岂不为万世之利哉！　　伏惟左右，以命世之才，当大有为之时，必能听大度之言也。昔人　　有为赵使秦者，秦问赵可伐与？赵使对曰：‘里人有好色者，好色之患，　　世所共知；而母言之则为贤母，妻言之则为妒妇。’今日之事，大类是　　矣，惟麾下多贤，必能审处。言欲尽意，不觉现覶缕（音罗吕，委曲陈述），　　伏望台慈，有以监察。幸甚幸甚。”　　宗翰本意这样，又上听金太宗之命，根本不当回事。建炎二年七月，又让他们开始第三次跋踄，迁往上京（内蒙巴林左旗南）。原因是传闻获鹿的张龚、燕山的杨浩纠约五马山义军马扩、玉田僧一行、中山刘买等人，打算攻占真定、燕山、易州、中山府等地归宋。虽然走漏风声，未能实现，可是金人却怀疑赵佶父子插手，于是决定将他们迁往上京。这时，金国还以辽上京为上京，金太宗完颜晟正在这里驻跸。看看后来金太宗的举动，也可能就是金太宗的旨意，前边所说只是借口而已。　　七月下旬出发，八月二十一日到达，一路风歺露宿，酷暑熏蒸自不必说，进上京次日，金太宗便令把赵构母、妻及帝姬、王妃等拘押至行幄。二十四日，金太宗行献俘之礼，说成朝见金太祖庙。为了羞辱宋朝君臣，金兵逼迫赵佶、赵桓除去袍服，其他人更得脱去上衣，身披羊裘，腰系毡条，入庙行牵羊礼。在一片胡乐声中，金太宗亲自杀羊两只，供入殿上，然后祷告献俘。而后又入御寨，拜见金太宗于乾元殿。一路上，金太宗与他的皇后、诸王、郎君、大臣等骑马在先；接着是契丹乐队；后面是白旗幡多面，上写：“俘宋二帝”、金兵打着走在赵佶、赵桓前面；“俘宋二后”、走在郑后、朱后前面；“俘叛奴赵构母妻”、后面跟着韦妃、邢妃；“俘宋诸王驸马”、后面是郓王赵楷等诸王，蔡鞗等诸驸马；“俘宋两宫眷属”后面多了，赵佶的乔贵妃以下妃嫔，及赵桓朱后以外眷属，还有帝姬、诸王妃、宗室、阉人、近侍……。全部俘虏一律金人装束，“宋帝后均帕头民服，外袭羊裘。诸王、驸马、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阉人，均露上体，披羊裘。跪听金人宣读诏书。”　　二十五日，金太宗坐乾元殿，命人对赵佶宣诏：　　制诏佶曰：王者有国，当亲仁而善邻，神明在天，可忘惠而背义？　　以尔顷为宋主，请好先皇，始通海上之盟。求复山前之壤，因加恳切曾　　示允俞；虽未夹击以助成，终以一言而割赐。星霜未变，仇隙已生。恃　　邪佞为腹心，纳叛亡为牙爪。招平山之逆党，害我大臣；违先帝之誓言，　　愆诸岁币。更邀回其户口,惟巧尚于诡词。祸从此开，孽因自作；人神以　　之激怒，天地以之不容。独断既行，诸道并进。往驰戎旅，收万里以无　　遗；直抵京畿，岂一城之可守！旋闻巢穴，俱致分崩。大势既以云亡，　　举族因而见获。悲衔去国，计莫逃天。虽云忍致其刑章，无奈已盈于罪　　贯。更欲与赦其如理，何载念与其底怒。以加诛或伤至化，曷若好生而　　恶杀。别示优恩，乃降新封，用遵旧制，可封为昏德公。其供给安置，　　并如典礼。呜呼！事盖稽于往古，曾不妄为过；惟在于尔躬，切宜循省，　　祗服厥命，可保诸身。　　制诏桓曰：视颓纲以弗张，维何以举？循覆辙而靡改，载或尔输？　　惟乃父之不君，忘我朝之大造。向因传位，冀必改图。且无悔祸之心，　　翻稔欺天之恶。作为多罪，矜恃奸谋。背城下之大恩，不割三镇；抅军　　前之二使，潜发尺书。自孽难逃，我伐再举。兵士奋威而南指，将臣激　　怒以前驱。壁壘俱摧，郡县继下。视井惟存乎茅绖（音迭，蔴做的丧带），　　渡河无假于苇航。岂不自知徒婴城守，果为我获出诣军前。寻敕帅臣使　　趋朝陛，罪诚无赦，当与正于刑名；德贵有容，特优加于恩礼。用循故　　事，俯降新封。可封为重昏候。其供给安置，并如典礼。呜呼！积仇自　　于汝躬，其谁可恕；降罚本乎天意，岂朕妄为。宜省前非，敬服厥命。”　　赵佶、赵桓俯伏谢恩。郑皇后、朱皇后并封夫人，命他们胡服归第。赵构母韦妃、妻邢妃以下三百余人没为奴婢，入上京洗衣院，为金贵族浣洗衣服。还有四百余宫眷，送入女乐院，供金人淫乐。宫眷有孕者九十四人一律堕胎，以备采选。金太宗先从这些人里，选取二十四岁以下的一百一十四人纳于宫中；其他诸王、郎君，各自下手，从洗衣院中掠取三百余人，金兀朮南侵失败，也掠走十人。洗衣院为之一空。　　赵佶颜面扫尽，冷汗直流。朱皇后不堪这种虐待，自缢被救，又投水而亡。可是尽管是恶梦，总有醒来时，赵佶在上京每日听到的消息，都是一个个亲人的失去，尽管这样，也不让你安稳，……　　十月二十七日，金朝又开始迁徙昏德公赵佶、重昏候赵桓到韩州（辽宁昌图县北八面城东南）。这第四次跋踄更是凄凉，在途这两个月，正是寒风呼啸，冰天雪地的冬、腊月，且不说天寒地冬，即是心情也大不如前，出京时随行的嫔妃一百四十三人，如今只剩二十一人；赵桓后妃三十七人，朱皇后一死，只剩朱慎德妃、郑才人、狄才人三人随行；八个驸马已有四个成了单身；三十个孙女，只剩一个柔嘉公主还在随行；死于这途中的已经过半；其余死的死，入洗衣院、入女乐院，怎不让人揪心，剌痛流血！　　唯独秦桧则留完颜宗昌处不遣，这时便是看出再不转舵永无出路，急忙变成“才堪大用”了。　　然而赵佶虽不和蜀后主“乐不思蜀”，可也算想得开之人，他不比李后主差，在韩州，常常向西南望，佇目久之。这日歌词《眼儿媚》道：　　玉京曾忆昔繁华，万里帝王家。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　　家山何处，忍叫羌笛，吹彻梅花。　　又对赵桓道：“汝能庚乎？”　　赵桓乃继韵曰：　　宸传四百旧京华，仁孝自名家。　　一旦奸邪，倾天折地，忍听搊琶（音抽，搊琵琶）。　　如今塞外多离索，迤逦（音移理，曲折连绵）远胡沙。　　家邦万里，令仃父子，向晓霜花。　　赵佶又对身边人道祖宗陵寝在何处，说着便涕下数行。遇忌辰则停饍流涕，尽日出入，追慕不已；有献新者，必荐而后尝。虽在蒙尘，不忘教子以义方之训，每次诸王问安，必留之坐而赐食，或赋诗属对。次年一日，赵佶与诸王属对曰：方当月白风清夜，　　郓王楷对：正是霜高木落时。　　赵佶又曰：落花满地春光晚，　　莘王植对：芳草连云幕色深。　　赵佶诸子，都是木字偏旁，郓王楷正因这“正是霜高木落时”，一病不起，死在韩州，才二十九岁。当年母亲是王贵妃，父皇赵佶就看他对眼，宦官们几次想让他继位；一个郑皇后用心，他未得志，结果想不到又是这样。　　赵佶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打击更大了。这日，看见有些儿子在读《春秋》，他不高兴。因为他即位后，用蔡京，太学里《春秋》博士废之久矣，他虽好学，却标榜孝道，神宗崇尚王氏之学，他也未读《春秋》。他对女婿蔡鞗道：“《春秋》之书，多弑（音势，臣杀君、子女杀父母）君弑父之事，为人臣子者，岂宜观哉？”他是找同盟军，想让蔡京的儿子蔡鞗帮他说服诸王子。　　不料蔡鞗顿首从容对道：“《春秋》者，鲁国史记也。周德既衰，君臣失守，上下无别。孔子所以惩恶劝善，以正褒贬，使后世知惧。凡君子之所疑而不决者，至《春秋》而后定。故司马迁曰：‘《春秋》，礼义之大宗也。’为人君而不知《春秋》，前有谗臣而不见，后有贼臣而不知；为人臣而不知《春秋》者，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愿陛下试取一观之。”　　又住些日子，蔡鞗因奏事见赵佶，赵佶对他道：“比取《春秋》读之，方知宣圣之深意，恨见此书之晚。”孔子封位之高，历代莫过于赵佶在位时所封，没想到好学的他，连《春秋》也没读过。这也说明蔡京用心笼断学术之权谋高明之处。赵佶从此披览不倦，凡理乱兴废之跡，贤君忠臣之行，莫不采摭之华实，探涉其源流，钩纂枢要而编节之，改年签而成书。可惜作为人君，一国之系，到此地步未免太晚了！　　蔡鞗曾参与赵桓乾龙节过生日，赵佶在席上赋诗给赵桓，并许令和进，用题是：亲仁善邻事。赵佶道：“此出《春秋》。”特意让蔡鞗宣示，以为荣观。　　韩州之行，宗室晋康都王孝骞以下，九百四人被金人遣来韩州同居，相见之日，为之感动，赵佶抚问再三，至于流涕。遣侍臣杜遵道计算柴米，均行给赐，使之安居。差孝骞（音谦，昂首、飞腾、高）、仲晷（音轨，日影、日光）主管御名宗系职事，以宗室里有挟私恨而致讼者，纷争不已，全失礼容，降诰曰：“日来宗子，不遵宪度，失于长幼之序，各挟私愤，以成仇怨，争讼不已。岂不知身寄他乡，复得聚会，何幸如之？故阅礼义之言，用劝无知之辈。”且曰：“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爱弟敬，所谓六顺也。至夫贱妨贵，少陵长，远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所谓六逆也。特申庭训之方，以示睦亲之义，宗室可体此意，分明开谕。使同姓晓然知其训诫如尔。后敢以未到韩州事陈诉者，并以罪罪之。毋作食言，各令知悉。”　　又宣谕侍臣杨师道道：“近日随行官吏等，悉皆穷困，使职伤心。初出青城，仓惶之间，了无一物，得行道。卿等皆弃捐父母妻子，冒涉风霜而随予，今坐见如此，不能振济，为之奈何？”说完泣下。左右之人，无不感动者。遂令有司具状，申明金国，乞给赐衣物，属吏从之照办。这时，赵佶缺换洗衣服，郑太后进绢十匹，为他作衣，正遇外面有卖《王安石日录》的人，赵佶听后欣然，命人将出換书而回。　　赵佶被俘的女儿中，先嫁曾寅的嘉德帝姬玉盘，逼归宋国王；先嫁曹成的荣德帝姬金奴，逼归习古国王；先嫁宋邦光的安德帝姬金罗，逼归真珠大王设也马；先嫁田丕的洵德帝姬富金，早就逼归真珠大王设也马；先王贵妃所生柔福帝姬，入金后逼归盖天大王赛里；宁福帝姬串珠，逼归习古国王；包括赵构母韦妃，也在播迁开始赵佶眼看着被盖天大王带走。这六位帝姬，都在一年后生子，在欢喜之余，帝姬求见父母。金太宗为了笼络这些宗子，作出姿态，同意了这份请求，还赏给赵佶缣（音兼，双丝织成的细绢）绢十端。　　其实上京对赵佶打击最大，受污辱最直接。这恩赐之时正在韩州已待了一年，能和女儿相见，真让他感激涕零。这十匹绢和微行蔡京府弟令童贯赏蔡京紫罗万匹相比，真是应当嗤之以鼻！然而现在这十匹绢在赵佶眼里是如何看呢？请阅所上昏德公二表，就可了然于胸了。表一略曰：　　臣佶俯伏宣命，诏臣女六人，赐内族为妇，具表称谢。伏蒙圣恩赐　　勑书奖谕者，仰勤睿眷，曲念孤踪。察流寓之可怜，俾宗藩之有托。伏　　念臣棲迟一已，黽勉四迁，顾齿发以俱衰，指川途而正邈，获居内地，　　罔间流言，得攀若木之枝，少慰桑榆之景。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扩二仪　　之量，孚万有之私；悯独夫祈守于偷安，辨众情免涉于疑似。臣敢不誓　　坚晚节，力报深仁；傥伏臈（音欢，四凶名）稍至于萧条，赖葭莩必济乎　　窘乏。尙乞鸿造，俯鉴丹衷。臣无任赡天望圣，激切屏營之至。　　似觉词不达意，又接上二表云：　　“ 天恩下逮，已失秋气之寒；父子相欢，顿觉春光之暖。遽沐丝纶　　之厚，仍蒙缣繐（同穗）之顾，感涕何言，惊惶无地！窃以臣举家万指，　　流寓三年，每忧餬口之难，忽有联亲之喜；方虞季子之敝，谁怜范叔之　　寒！既冒宠荣，愈加惊悸。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唐仁及物，舜孝临人，　　故此冥顽，曲蒙保卫。天阶咫尺，无缘一望于清光；短艇漂摇，自此回　　赡于魏阙。”　　十匹绢，惊惶无地，父子欢，感涕何言。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到这个地步，明明是抢他妻女的强盗，奉承为唐尧之仁、大舜之孝。也真难为当年这个八面威风、挥金如土的赵佶皇帝了！　　建炎四年（一一三0）七月十五日，恰逢道家中元节，金太宗又命赵佶一行启程，前往五国城，诏令里有“比以奸民，假祸汝躬，故令远徙，庶免波累。”之句。后来知道，因为金人将立刘豫为帝，恐怕他们成为阻力。这已是第五次迁徙，东路都统习古宣布金朝命令，减掉随行官吏，诸色人等不许尽行将带。赵佶极力恳求而不许，只令选爱者随行。赵佶道：“公等皆是共甘苦之人，岂有爱憎之别。君臣之间，彼此不能尽其事，乃人间憾事。”说罢泣下，一面挥手请各归所属，官吏等亦号呼而出。一应宗室不许随行，内有神宗亲侄晋康郡王孝骞，嫡孙和义郡王有奕等六人，皆乞请随侍，从之。好在此行大多路程乘舟，在途四十六日，于九月初二到达五国城（黑龙江依兰县以东至牡丹江口的松花江两岸，全称五国头城，在依兰县治近旁。因辽时自此往东，有五国，所以这样叫法。还有一说，五国城即云头山城，今吉林延吉县之地，城外有皇帝陵，疑当年赵佶墓）。如果是旅游巡视，这美丽的松花江风光，会让赵佶什么心情呢！不过，说是“坐井观天”，并不是放在枯井中，其实是限制出入，只能坐院落（称天井）看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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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nshao520
2016-08-13 14:20:56
海南省
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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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答
井径20厘米， 打60米的水井，每米大约多少钱，大概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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