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几百元鉴定技术，经过深圳中介、香港诊所和化验机构层层加码至5000多元

　　在赴港产子这道门被港府关上之后，利用内地计生政策牟利的非法中介，又发掘一条牟利途径：开始大规模开展介绍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业务。

　　南都记者暗访了解到，深港间的这条灰色产业链已具规模：从内地中介到香港私人诊所再到化验机构，这条产业链为重男轻女的内地家庭提供胎儿性别鉴定服务，而深圳也成为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的最大中转站。面对这条灰色利益链，内地多个部门均表示出无力感，而香港方面亦无法监管。

　　深圳抽血中介送港鉴定

　　在网络搜索引擎中输入“性别鉴定”的关键词，可以找到数十家从事这项业务的中介，这些中介几乎都位于深圳。

　　南都记者联系上一家名叫“香港仁乐医疗”的中介，一位业务员徐小姐向记者热情地介绍，“孕妇只需要在怀孕满7周―8周就可以验出胎儿性别来，因为是抽孕妇手臂上的血，对胎儿和孕妇是没有任何伤害的。”

　　这个机构介绍内地孕妇去香港私人诊所抽母体血，而后送到化验所化验，一般两三天就可以出结果。

　　如果孕妇没有港澳通行证或者不愿意去香港，还可以选择在深圳抽血，再由中介机构送往香港诊所。据了解，血液制品在深港间的运输一直被严格管制，如无特别许可，任何人或机构都不得跨境运送血液。但为了牟利，包括中介、港资医疗机构都在带血液制品出入境。

　　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通过母体血D N A鉴定胎儿性别的方法在香港已经比较成熟，只要满足一定的条件，准确率一般可以达到95%以上。“香港人不存在重男轻女的问题，一般不会专门去做这个鉴定，而且香港医生在照B超看出胎儿性别后，一般也会直接告诉父母。”

　　内地一位从事D N A方面研究的研究人员同样向记者证实，这样的技术并不复杂，已经很成熟，一般的实验室都可以做，成本也就几百块钱。

　　做鉴定的孕妇多为内地人

　　南都记者以自己想做类似鉴定的名义，暗访香港仁乐医疗等多个深圳中介机构和香港私人诊所，发现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的大部分都是内地人，范围遍及各地。这项成本仅仅几百元的D N A鉴定技术，经过深圳中介、香港私人诊所和香港化验所之后，价格变成了5500元人民币左右。而这一价格在两年前还只有一半。

　　“化验所接收的孕妇基本都是内地人，其中福建人占到了四成。前两年还以南方城市为主，现在北方也有很多。我前不久的一个客户就是专门从内蒙古包头转机北京过来的。”徐小姐对记者坦言，做这样的一个客户中介可以赚到1000多元，诊所可以赚到几百元，剩下的都给了化验机构。“以前做赴港产子做一个可以赚两三万元。”

　　香港一家私人诊所负责人向南都记者证实，他们接收验血做鉴定的孕妇基本都是内地人。该诊所一位工作人员打开了诊所内一张两米长的座椅，下面的空间里摆满了两排资料，“这些都是全国各地孕妇过来做鉴定的资料，有好几千份。”

　　“化验所不直接接受孕妇抽血，必须在指定的私家医生诊所那里去抽血，每天化验所都有人去诊所收取血液。”徐小姐还向记者表示，“香港只有做相关鉴定的两家化验所，我三年经手做的好几百例还没有出现错误。”

　　事实上关于准确率这一点，这一行的中介在客户回访时也颇有讲究，一般只有鉴定结果是男孩，才会算准预产期对客户进行电话回访。“如果是女孩儿的话可能都打掉了，我们也不想再揭客户的伤疤。”

　　老客户介绍可拿500元回扣

　　从事胎儿性别鉴定的中介多从经办赴港产子业务转变而来。“我们赴港产子做了那么多长时间，有很多老客户，很多这方面的资源，现在赴港产子不能做了，我们就把这个当成一个主要业务来做。”徐小姐为了让记者放心选择服务，特意让记者到其办公室参观。

　　在福田皇城广场某一层的办公室，这个网上宣传名为香港仁乐医疗的中介机构，并没有在门前挂上相应的门牌。3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内摆了四五张办公桌和电脑，记者在屋里也没有发现任何注册登记资料。事实上，深圳工商部门和香港相关部门都不能查到以“仁乐医疗”为名注册的信息。

　　这些中介大多数在罗湖和福田口岸附近，记者探访的另一家机构香港联康医疗称，他们是香港陈立志医生诊所在内地办事处，负责介绍内地孕妇去香港抽血。该机构办公楼位于罗湖佳宁娜广场，也没有挂门牌，上班时间也大门紧闭，门口还装了一个摄像头。内部装修得颇为讲究，墙上也挂满了一个香港私人诊所的相关资质。

　　而香港陈立志医生诊所则称，深圳的香港联康诊所并不是其内地办事处，“我们并没有任何驻派机构或者分诊所在深圳。”

　　徐小姐向记者解释道，此前做赴港产子时，他们的办公室比现在大得多，其自称是深圳前几年四五十家产子中介里做得比较好的，也是最早开始做胎儿性别鉴定的。

　　在早年做赴港产子时，产子中介可以明目张胆地在百度上进行推广。“由于性别鉴定在内地不合法，不能在网络上大肆推广，我们的大部分业务通过老客户介绍，如果你给我们介绍一位成功的话会有500元回扣。”

　　很多内地人不知道香港可以进行这样的鉴定，中介的客户只有经过老客户介绍，有时候某一个中介某一段时间往往做的是一个地方的客户，“我上个月做了四五个泉州的。”

　　多数香港私人诊所都能做

　　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已形成一个巨大的市场，香港多数私人妇科诊所都可以做。在香港著名医生大厦嘉宾商业大厦，南都记者随机访问了四家妇科诊所，均表示可以抽血送往化验所做胎儿性别鉴定。其中一家诊所已经做了好几千例，按照每一例5000元的价格来算，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已在深港之间形成一条上亿元规模的利益链。

　　“仁乐医疗”带记者去的诊所位于新界大埔的一个商场内，该诊所并不是一个专门的妇科诊所，其主治医生的学科背景也以儿科、皮肤科、生殖泌尿科为主。徐小姐解释选择这个诊所是因为他离罗湖口岸比较近。

　　南都记者调查发现，如果自己去私人诊所抽血鉴定，私人诊所的报价在港元不等（折合人民币元）。而深圳中介的报价普遍在5500元左右，如果孕龄只有7周不到8周，还会在这个基础上增加1000元。

　　香港嘉宾商业大厦陈立志医生诊所的工作人员表示，孕妇只需要提供本人港澳通行证的号码，姓名和出生日期即可。关于资料的保密，诊所称，由于两地的数据都不联网，所以无需过分担心。诊所同时承诺报告只会供给本人查询。

　　多家中介机构给记者发来的近期客户鉴定结果显示，很多鉴定结果上只有客户姓名等基本信息，有部分有通行证号码和身份证号等信息，而有深圳中介对记者表示，如果客户不愿意，甚至连通行证号码都不用提供。而中介向记者提供的鉴定样本上，并没有对客户的个人信息进行保护，记者可以直接看到部分客户的身份证号等信息。

　　陈立志医生诊所工作人员还证实，有许多内地孕妇没有港澳通行证，一样可以通过深圳的中介，在深圳的指定诊所抽血后直接将血样送到香港。记者提出在内地抽血再送过来是否合法？该工作人员回答：“就是因为在内地不合法，你们才会过来香港做啦。就像在内地生二胎是不合法的，所以才那么多人来香港生。”

　　香港一位私人诊所负责人称，香港原本只有一家化验机构做相关鉴定，另一家新开的化验所近两年才成立，就是看到有利可图才开始做的。

　　记者在罗湖实地探访的香港联康诊所称，“大把公务员也是在我们这里做的，香港对这些客户的信息都是保密的，内地也不可能到香港监管。”

　　行为不合法但很难监管

　　对于这样一个灰色地带，内地多个部门均表示孕妇的行为确实不合法，但很难管。

　　国家卫生部办公厅新闻办一工作人员答复称，该部门只对内地医疗机构的胎儿性别鉴定行为进行监管，此类行为需联系国家计生委。记者昨日拨打国务院公布的计生委新闻发言人联系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该委的网站也无法打开。

　　深圳市卫人委妇社处负责人对记者表示，深圳孕妇去香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不合法，但很难监管，因为孕妇去香港做什么谁也不知道，自己也不会承认。中介机构不是医疗机构，属于工商部门监管范畴。

　　深圳市市场监管局福田分局相关负责人称，如果中介机构没营业执照，可按无照经营查处。如果其有执照，但没有写明可以从事此项业务，也很难定义为超范围经营，毕竟介绍内地孕妇去香港做性别鉴定是新事物。据记者了解，大多从事类似业务的中介均无执照。

　　福田警方相关人士向记者表示，中介和孕妇的行为不属于其侦查范围，如果要侦查，首先当事人很难承认，即便其承认了也很难取得完整的证据链，而深圳警方是难以去香港进行调查的。

　　法规不禁止监管无依据

　　港府卫生署回应南都记者查询时表示，香港目前并没有法例规管任何人知悉或透露胎儿性别。为孕妇进行何类型的产前胎儿诊断，均属于医生的临床判断。孕妇在香港进行产前检查时，如有需要，医生会建议孕妇可于怀孕期第18-20周时进行结构性超声波扫描，目的在于有效检查胎儿是否出现结构性异常。虽然胎儿性别通常不是诊断的必需部分，但孕妇多数会透过扫描得悉。

　　据了解，目前香港无论公立医院还是私立医院，对香港本地孕妇也不提供通过抽血鉴定胎儿性别的服务。对此，负责管理全港公立医院及相关医疗服务的医管局称，由于公立医院是提供医疗服务，而单独对胎儿的性别鉴定并不属于医疗服务的范畴，即使香港没有法例对做此做出规管，香港公立医院也不会单独提供此项服务。

　　至于对在港注册的私家诊所医生的行为规管，医委会明确表示，即使私家诊所医生知道内地孕妇的行为已违反内地法律，依然为其提供服务，香港方面也无法监管其行为。“由于香港目前并没有法例规管任何人知悉或透露胎儿性别，私家诊所的注册医生是否向本地或非本地，包括做胎儿性别鉴定属违法的内地孕妇提供此项服务纯属个人选择”，医务委员会发言人汤小姐称，只能监管在香港发生的行为，如涉及其他地区，则需遵循该地区的法律法规进行处理。

　　监管灰色地带应消除

　　广东卓建律师事务所律师余刚表示，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正好是两地之间的一项法律监管空白，“胎儿性别鉴定在内地不是合法的，而在香港是合法的；内地堕胎不违法，而香港堕胎又是违法的。很多求子心切的父母就通过在香港做胎儿性别鉴定，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再在内地堕胎。”内地孕妇自己去做胎儿性别鉴定，不管是在香港和内地都是违法的，深圳中介如果明知孕妇去香港是做性别鉴定还介绍去，也负有连带的法律责任。

　　在余刚律师看来，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和早期赴港产子比较相似，大规模赴港产子正好由于内地和香港相关法律的监管空白造成的。为保证香港居民权益，港府已在去年底完全叫停了赴港产子。他希望国家能从法律层面对赴港性别鉴定的行为进行监管，防止灰色地带的存在。

　　采写：南都记者贺达源 何薇

　　摄影：南都记者 陈以怀

　　南都讯 赴港产子的政策大门被港府关闭后，非法中介发掘出新牟利途径：介绍内地孕妇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业务。从内地中介到香港私人诊所再到化验机构，灰色产业链已具规模。深圳多部门均表示，监管有难度。而香港方面亦表示，无法监管。

　　通过网络，南都记者轻意就找到十余家从事“性别鉴定”业务的中介机构，几乎都位于深圳，而且大多数没有营业执照。

　　“香港仁乐医疗”的业务员徐小姐称，介绍内地孕妇(怀孕满7周―8周即可)去香港私人诊所抽母体血，再送到化验所化验，一般两三天就可出结果。如果孕妇无法或不愿去香港，还可选择在深圳抽血，由中介机构送港。

　　南都记者暗访多间位于深圳的中介机构和香港私人诊所，发现赴港进行胎儿性别鉴定的内地人遍及全国。中介徐小姐称，“前两年还以南方城市为主，现在北方也有很多。”她表示，自己的大部分业务通过老客户介绍，如果介绍一位成功，会有500元回扣。

　　香港某私人诊所负责人证实，其接收验血做鉴定的孕妇基本都是内地人。诊所内一张两米长的座椅下，摆满了两排资料，“这些都是全国各地孕妇过来做鉴定的资料，有好几千份。”

　　成本数百元实收四五千

　　香港嘉宾商业大厦是著名的医生大厦。

　　南都记者随机访问四家妇科诊所，均表示可抽血送化验所做胎儿性别鉴定。陈立志医生诊所工作人员表示，孕妇只需提供本人港澳通行证号码，姓名和出生日期。

　　南都记者拿到多家中介机构的近期客户鉴定结果。有些结果只有客户姓名等基本信息，部分有通行证号码和身份证号。有中介表示，如果不愿意，通行证号码也不用提供。

　　胎儿性别鉴定，如果仅从技术角度而言，价值几百元。但经深圳中介、香港私人诊所和香港化验所三个环节后，这项成熟D N A鉴定技术价格已变成约5500元人民币。如果自己去香港私人诊所抽血鉴定，报价折合三四千元。据悉，两年前，这一价格才两三千元。徐小姐坦承，一个客户，中介可赚1000多元，诊所可赚到大几百元，剩下的都给了化验机构。

　　深港多部门 都说很难管

　　深圳市卫生和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妇社处负责人表示，深圳孕妇赴港鉴定胎儿性别不合法，但很难监管。因为就算去做了，谁也不知道，她自己也不会承认。

　　深圳市场监督管理局福田分局相关负责人解释，如中介机构没营业执照，可按无照经营查处。有营业执照，但没写明从事此项业务，很难定义为超范围经营。

　　深圳警方人士表示，中介和孕妇的行为不属于其侦查范围。如果要侦查的话，当事人很难承认；承认了也很难取得完整的证据链。而且深圳警方是难以去香港进行调查的。

　　香港卫生署回应称，目前，并没有法例规管任何人知悉或透露胎儿性别。香港医管局表示，胎儿性别鉴定并不属于医疗服务的范畴。香港的公立医院不会单独提供此项服务。在做产前检查的过程中孕妇便可知悉胎儿的性别。

　　香港医务委员会表示，即使私家诊所的医生知道内地孕妇的行为已违反内地法律，依然为其提供服务，香港方面也无法对医生的行为做出监管。

　　深圳地区读者详见AⅡ叠读本 采写：南都记者 贺达源 何薇 整合：陈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