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二分之一剧透》作者:天泽时若txt

  隆隆的雷声笼罩住了西雍宫。

  近来天气急剧变冷,大雨里还夹杂着冰雹,风声呼啸,吹动得檐下铁马一片乱响。

  如此嘈杂的风声雨声,更衬托得西雍宫内外一片寂然。

  此刻候在殿外之朝臣足有上百位,却一个都不曾开口说话。

  先帝临终前数月,突然决定立皇九女温晏然为储君,并将旨意昭告天下,强令地方诸王上表为贺,帮新鲜出炉的皇储定下君臣名分。

  大周并非没有女帝继位的传统,大臣们也能接受皇女继位,然而目前这位储君在哪一方面都让人难以安心。

  温晏然刚满十三岁,所谓主少国疑,对方的个人年龄让大臣们很难相信新帝的综合能力。

  如果说个人实力方面的缺憾还可以靠不断努力以及大臣的辅佐来弥补的话,那么皇九女的天赋局限就是一个外力起不到多大作用的严重问题。

  据宫中传出的消息,皇九女天资驽钝,性格颇为自闭,也不太爱跟人交流,假如先帝在选择继承人的方式上不是突然复古了那么一把的话,决计不会选中这位。

  正常来说,下一任皇帝会由上一任皇帝自行指定,倘若上一任皇帝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指定,或者不希望由自己做出抉择,便会由国师来求神问卜,确定下大致人选。

  若是上任皇帝对国师卜出的人选也没有意见,那么就会公开立其为皇储,当然在部分人眼里,所谓的国师占卜,只是为了渲染出大周皇室受天命眷顾的一种手法而已。

  先帝最后用的年号是颇具讽刺意味的长兴,最后那几年里,由于诸皇子皇女争位,导致了长兴之乱,涉事者或出继或死或贬为庶人,目前宗室近支中拥有继位资格的人本来就不是很多……但让皇九女温晏然登基,依旧是个特别有创意的决定。

  其实这间宫殿不是先帝长居之处,在皇九女被确立为储君后才匆匆打扫布置了一遍——作为一个被公认为天资驽钝的皇女,温晏然平日的居住地在简朴程度上远低于皇室平均线,而且位置偏僻,安保水平有限,很不适合作为皇储的宫殿。

  现下正是秋末冬初之际,今年的寒潮比往年来的要早,温晏然被内少府令找到的时候,不巧正身染风寒,于是赶紧从原本所居的桐台那里接了过来,挪入西雍宫内,以便未来的天子好生休养。

  温晏然已经养了一个多月的病,可惜时节不好,非但没有痊愈,反而有不断加重的征兆。

  太医院院正每天例行过来看诊,并为天子进奉汤药,床榻下还有十六位女官奔走忙碌,但整个过程中却不闻一丝人语步履之响。

  外面的朝臣们已然恭候了许久,就在太医院院正忍不住再去诊脉的时候,忽然发觉帐内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掌从中伸了出来,向他们轻轻摆了摆。

  众宫人见状,犹犹豫豫地退了几步,但不敢退得太远,保持在一个一旦有什么大的动静能立刻冲上,但又不对帐中存在造成打扰的安全距离。

  温晏然也没再给指示,事实上她现在暂且没功夫去理会旁人,得集中精力解决眼下的问题。

  作为一个社畜,她只是在下班之后随意点了下《君王攻略》游戏互动专区的页面,网页上就弹出了一行“世界意志鉴定通过”、“地图载入”、“无预留存档,情节重置”一类的字样,然后就触发了穿越礼包。

  ——被她看中的这个作品在设定上比较新颖,存在着异常丰富的分支剧情,玩家在打出自己结局后,还会生成一篇类似于“十五岁登基,十六岁被身边宫人杀害”这样的简易概括,一时间格外风靡,温晏然回想那么多被晒出来的坑爹结局,觉得自己这一穿的危险系数异常高,而且还是没带作弊码跟修改器的那种,充满了自食其力的沧桑感。

  那部作品的许多剧情节点存在一定的重复性,但自由性同样很高,据说没有一个确定的游戏剧本,所以存在着许许多多坑人一脸血的结局,温晏然在点开前也翻了会评论区的帖子,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事到如今,温晏然已经初步明白了自己的状况。

  她如今已来到了《君王攻略》的游戏世界里头——并非所有的文娱作品都存在对应的真实世界,但一些距离温晏然所在世界比较近的小世界,就像住在自己家边上的邻居,虽然隔着墙壁,但若是对方动静大了点,某些听觉敏锐的人也就能感受到一些。

  那些“听觉敏锐的人”,会以为这些都是自己的灵感,并将感受到的内容书写下来,以小说或者游戏或者半小说半游戏的形式呈现,当然也有些世界是现有了作品,然后才从作品中诞生。

  温晏然将手臂伸展开,躺在床上,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当初在发现自己跟作品里人物同名的时候,她就应该未雨绸缪,支棱起来熟读并背诵全文……

  她又问了那个世界意志一个问题,每天接触的玩家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被选中?

  直到现在为止,所谓的世界意志都一向有问必答,但回答的时候,会有些接触不良的卡壳感,而且还有愈发严重的征兆。

  对于温晏然的新问题,世界意志也给了答复,其实之所以突然穿越,倒也不是因为她天资多出色或者是与重要角色重名,纯粹是灵魂质量比较低的目标人物,容易穿越世界壁垒,按老话说就是八字轻,容易招事。

  温晏然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往经历,不得不承认,那个世界意志的说法可能有那么些道理……

  而且她之所以灵魂质量偏低,就是因为有小半拉灵魂丢在了当前世界当中,所以这里的皇九女温晏然浑浑噩噩,自闭度日,她则把非酋的称号贯穿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想要恢复正常,就需要重新融合为一个整体。

  据世界意志介绍,温晏然所来到的这个世界,目前正处于一个罕见的异常状态中,用通俗点的话说,就是已接近死线,目前正吊着最后一口气反复诈尸。

  她所穿越的剧情点是长兴十一年秋末,一个理论上早就已经过去的时刻。

  正常情况下,一个世界的时间线会不断往前推进,然而在长兴十一年新帝继位后,这个世界就逐渐陷入了可以用烽烟四起,民不聊生来形容的严重混乱当中。

  那些为挽救世界倾尽所有心血的气运之子们不肯接受最终的结局,他们的意愿过于强烈,居然导致了时间线的虚假回滚。

  ——所谓虚假回滚,就是时间并未真正倒退回长兴十一年,而是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集体梦境之内,从头开始所有的一切。

  然而这个虚假回滚的时间线最后的结局也同样惨烈,于是集体梦境再度重启了一次又一次,直到这一回,温晏然被拉了进来。

  最开始,世界意识其实是打算让所有人能做一个足以抚平内心创伤的美梦,等那些气运之子们心情平和下来,被扰乱的时间线便能恢复正常。

  温晏然了解到,《君王攻略》其实是一个用来模拟跟收集数据的游戏,世界意志会对玩家打出的各个剧情结局进行统计,并且把满足美梦要求的内容给投影过来,尝试进行影响,然而不管玩家在关键节点上做出怎样的抉择,最后的结局都无法让大部分人感到满意。

  集体梦境的反复重启,显然不会是没有代价的——跟时间线有关的问题都是大问题,哪怕只是虚假重启,都会导致世界屏障破损,内部居民灵魂的紊乱与消减。

  简而言之,就是此类状况持续下去的话,整个世界就会走向毁灭。

  面对可以预见的不幸未来,世界意志决定调整原先的计划——既然编织美梦的方案屡屡失败,那就干脆编织一个足够惨烈的噩梦,让气运之子们认清现实。

  除此之外,世界意志站在游戏设计师的角度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觉得还是自由度不行,就把本质上也算自己人的温晏然给安排了过来,亲自上阵进行攻略,这样一来的好处是行动限制最少,缺点是不能存档,无法下线,与此同时,虚假时间线也会同步回滚,虽然最终失败了可以再次重启,不过对应的灵魂力量也会被消耗。

  世界意志不能完全控制剧情梦境的导向,只能进行有限的干涉,其中最适合渗透力量的节点就是这一刻的时候——皇位继承人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正因如此,温晏然才刚穿越,就已经达到了自身职场生涯的巅峰。

  作为被选定的下一任皇帝,温晏然的任务就是帮着世界意志编一个能令所有人清醒过来的噩梦——跳过各种复杂的术语,用简短的话语描述,就是她得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让别人在“大周已经彻底没救”这一点上达成共识。

  为了让温晏然更好地完成目标,世界意识还贴心地帮她把游戏面板给开了。

  温晏然默默凝视着面前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特殊界面,感觉整个人的游戏观都受到了洗礼——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她居然看到了一个画风与dos十分相类的命令行界面,让人不自觉地开始怀疑该系统的出品方是否存在严重的资金不足问题。

  系统可以用来对某些重要事件进行提示,不过上面的提示语句跟界面保持着一致的简陋画风,开启的时候先显示了一行字“欢迎使用《昏君攻略》游戏协助系统”,然后光标自动换行,显示出了应该算是她当前目标的四个字“登基为帝”,至于基本的角色信息倒是有——

  职业:皇帝(待登基)

  威信:0+20(职业加成)

  特殊状态:[大病初愈]

  警告:个人威信过低,存在被架空风险。

  备注:该界面将在十秒钟后关闭,十天后可再次开启。]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上面除了一些自己已知的以及能依靠前因后果推测出来的内容外,没有任何有效内容,

  温晏然觉得,据说隔壁那款叫做《江湖青云路》的武侠游戏的朝堂线,系统面板都比这个更全面一点……

  在意识到接下俩只能自食其力的温晏然想,按照该世界的新君继位一贯的流程,自己登基这件事不存在任何难度。

  所以为了成为一个可供旁人挑刺的昏君,她要想办法给自己创造难度。

  作为一个第一次当皇帝并以昏君为己任的玩家,温晏然有理由认为,既然很多同行都有得位不正的传言,她也得给自己整一个。

}

  在将季跃等人拿下后,温晏然就知道事后一定会有人来询问自己处置方案,她才刚刚登基,一举一动都会影响自己在朝臣心中的评价——温晏然日常会见大臣时,能感到那种隐约的被估量感,内心不自禁的浮现出些许跃跃欲试之意。

  ——充满挑战的环境,难免激发出人类的战意。

  季跃等人犯上作乱,被拿下时正处于谋反进行时,这历朝历代都属于不赦之罪,不但首恶要遭殃,而且一定会殃及家族,基本已经没有从严的余地,温晏然想,袁言时此问,答案只有两个,要么按律处置,要么从宽发落,其中前者属于正常流程,后者才有讨论的空间。

  温晏然目光微动,旋即笑道:“那不知太傅以为该当如何?”

  袁太傅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他之所以开口询问,是想揣测小皇帝的想法,却不料小皇帝直接把问题抛了回来。

  虽然原先的意图没能实现,但袁言时觉得,温晏然在做决定之前,选择先问问自己的意思,显然大有倚重之意,内心感到一丝快慰,当下答道:“虽然季跃等人犯上作乱一事证据确凿,也该先审问清楚,再按律处置。”

  袁言时一面回答,一面打量皇帝的神情——温晏然微微颔首,似乎对袁太傅的话并无异议。

  刚刚接触朝政的温晏然能注意到的事情,身为辅政大臣的袁言时自然也能注意到,此案事实清楚,季跃本人在遭遇了温晏然的打击后,更是放弃了挣扎,有问必答地把所有事情给交待清楚,大理寺那边能以最快速度结束审判,进入最终判决阶段。

  在袁言时状似无意地打量温晏然时,温晏然正光明正大地打量着面前的辅政大臣。

  除了评论区的剧透外,温晏然也从其他人那里了解过有关袁太傅的讯息,知道对方名声不错——先帝生前性情残暴,晚年更是擅杀了不少大臣,袁太傅因为受先帝信重,能劝诫的都会劝诫一二,也颇受朝臣拥护,若不是先帝末年时突然爆发了一波,前朝后宫都遭到大肆清洗,上千人头齐齐落地,袁太傅的威望还会更重。

  袁太傅忖度,温晏然年纪不大,而年轻人往往性格冲动,会将喜恶明显地表现出来,他之前还以为九皇女被关得太久,有些懦弱,但从对方数日前灵前杀兄之事就能看出来,此人也是个锋芒毕露的性子,既然如此,多半是想从严处置叛军,以此威慑朝臣。

  袁言时想及此处,心头微动,打算借季跃的事情,试探一下自己对新帝的影响力,开口劝道:“明主以仁爱结民心,若是陛下按律处置季跃等人,恐怕会引得民心动荡不安。”

  温晏然闻言未置可否,似在思忖,期间食指还无意识地点了两下桌面。

  袁太傅见状,继续劝说:“陛下初登大宝,人心思定,既然并无严重后果,何不借此机会,展示陛下的宽仁,只诛季氏等为首者之族?”

  温晏然靠在椅背上,半晌后点了点头:“太傅事事为朕考虑得周到,既然如此,就依太傅所言,从宽发落这伙叛逆。”

  池仪是近身侍奉天子的宫人,不管是审讯季跃期间,还是与袁太傅私谈之时,都一直陪在温晏然身边,她此刻垂首静立,心中忍不住想起另一件事。

  倘若从宽发落叛逆算是一份人情的话,温晏然已经把这份人情卖了两回。

  她借着这个人情,施恩于季跃,从对方嘴里问出了想要的秘密,又让袁太傅觉得自己是一个宽仁并乐于纳谏的君主。

  等说完季跃等人的事情之后,袁太傅便告辞离去,没过多久,外头又传来通报,说是国师求见。

  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池仪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念头:第三个需要被卖人情的家伙主动上门了……

  温晏然点点头:“请国师去前殿。”

  ——西雍宫作为皇帝的起居之地,除了寝宫,书房之外,还包括了办公议事场所。

  池仪本打算亲自请国师去前殿,却被温晏然止住,她出神片刻,询问左右道:“今日值勤的中书舍人是哪一位?”

  池仪立时回禀:“是高疏高舍人。”

  温晏然扫一眼左右两人,微微一笑。

  作为一个被剧透过后续支线剧情的读者,温晏然目前可以算是整个世界上,对池仪与张络两人了解最深的那一个,他们能成为内相权宦,必定心思缜密,时刻留意朝堂中事,张络不回答,多半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觉得不该由自己说。

  大周并没有明文规定宦官不得干政,但士大夫集团对于皇帝让宦官担任显要职务的事情,存在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甚至皇帝自己也认为,让宦官担任高官要务,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

  既然回答的是池仪,温晏然便嘱咐对方道:“那就宣高舍人她过来。”

  温惊梅在被內监带到前殿而不是充当书房的侧殿时,心中就有所预感,等看见中书舍人高疏过来后,更是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中书舍人通常负责为帝王草拟诏令,温晏然让高疏候在此处,显然是有明旨要发。

  正常来说,新帝颁布的第一道诏书应当是即位的恩赦诏,不过考虑到昨夜的禁军谋反事件属于特殊情况,温晏然这边可能会像之前提拔郑引川等人一样,先拟旨,确定下该如何处置这群人,等登基大典之后,再行宣告天下。

  温惊梅知道温晏然曾当着叛军的面说过会从轻发落,但按照惯例,类似的谋反案件,顶多只会饶过从犯,但不会饶恕首恶,而季氏又是官宦世家,在建州的旧亲不少,说不定便会牵连过甚。

  昨日之事到底与他相关,温惊梅此时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皇帝的意图。

  高疏与温惊梅候在前殿当中,此地虽然不禁大臣交谈,但两人都未曾开口——在季跃的事情传出去后,许多大臣在面对小皇帝时,态度便不由自主地更加恭谨肃穆了起来。

  素白的雪色当中,红罗伞显得格外色泽鲜明,温惊梅还未听见内侍通传声便已站起相候,他认得那个打伞的人,是一名叫做张络的小内侍。

  温晏然没传步辇,扶着池仪的手踏雪而至,身后跟着八位手持拂尘等物的宫人。

  国师温惊梅看见这一幕,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些天来,天子倒是颇为倚重身边新提拔的池张二人。

  大周惯例,除非遇上大朝会或者祭天一类的情况,否则臣子面圣时不必行大礼,温晏然抬手免了温惊梅等人的礼,向着对方笑道:“昨日之事,多赖兄长之力。”

  侍立于侧的高疏闻言,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温晏然:“高舍人,替朕拟一道旨。”

  她不提旁事,而是直接让高疏写了一道给温惊梅加官增邑的旨意,将人封为上柱国。

  在大周,上柱国属于荣誉职位,只有待遇,但没有实际职务。

  然而即使如此,温惊梅也不愿领受。

  ——上柱国属于武职,皇帝这么做,等于把昨夜平定叛乱功劳中的很大一部分按在了温惊梅的头上,他虽不知天子的真实意图,却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待国师推辞,温晏然就道:“兄长不问世事,一心想在天桴宫内清修,朕也不好强人所言,但有功不赏,难免令将士寒心,好在上柱国并非实职,不算违背朕当日在天桴宫中所言。”

  她的语气虽然温和,但其中的不容置疑之意却也格外明显。

  温惊梅默然无言,只得俯身,对天子行礼谢恩。

  现下正值国孝期间,而国师又是天下道官之首,衣饰素淡,下拜之时,令人想起一只展开了雪白翅膀的瘦鹤。

  温晏然静静注视着与自己出自同族的远方堂兄,倘若将大周比作一艘将要沉没的大船,作为国师的对方,因为其职位的特殊性,基本没有从船上离开的可能。

  既然如此,索性便人尽其用。

  她被评论区剧透过袁太傅是忠臣,为了充分贯彻自己的穿越目标,迟早得让这位辅政大臣退出朝堂,进入退休状态,但考虑到袁言时门生故旧颇多,又是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温晏然打算抬举旁人加以制衡。

  作为国师的温惊梅就是其中的一个选择。

  温晏然微微一笑:“兄长救驾有功,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直言。”

  温惊梅:“臣并无所求,只想问一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叛逆?”

  温晏然立刻开口,显然是早有计划:“季跃意图叛乱,罪大恶极,本人处以极刑,家属连坐。”

  温惊梅:“季跃其父出于钱氏,早已亡故,钱氏本是小族,近年来更是人才凋零,其妻则出于杜氏旁支,也去世多年,对于季跃的所作所为,怕是没什么了解。”

  大周士族不少,经年累月下来,谱系错综复杂,加上早年曾出过几个行事酷烈的皇帝,动不动株连全族,为了保下一点血脉,世家大族往往会把家里还没起名的小孩子送到姻亲家中,以全其性命。

  不过谋反与旁的罪名不同,季氏一族自然在劫难逃,连姻亲也会因此受害。

  温惊梅替天子忧心——先帝最后那段日子本就把朝堂大肆清洗了一遍,如果温晏然延续了其父的作风的话,不少家族在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定便会与地方诸侯暗通款曲,

  温晏然听了国师的话,未置可否地靠在凭几上,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温惊梅深施一礼:“陛下方登大宝,不若宽大为怀,免得建州人心浮动。”

  “兄长说的有理。”温晏然缓缓道,“然而谋反之事,罪在不赦,若不从严处置,天下人难免因此小觑于朕,倘若有人效季贼先例,行悖逆之事,又该当如何?”

  温惊梅:“天下人心多向建京,只会因此感激陛下恩德,朝中百官亦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天桴本不涉外事,昨夜为陛下气魄所服,如今皆愿为陛下效死。”

  温晏然负手立于原地,即不叫温惊梅起身,也不给出回应,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国师。

  半晌后,温晏然总算含笑开口:“既然如此,此事就只到季氏便罢。”又道,“季氏族中,未成丁者几何?”

  温惊梅回答:“共有七人。”

  温晏然:“那按兄长的意思,这七人该如何处置?”

  温惊梅本不想再多话,但天子相询,不能不答:“季跃并无亲子,族中年幼之辈,或可改为流刑。”

  温晏然笑:“既然是兄长的意思,那就这么办罢。”当场令高疏拟旨。

  侍立在旁的池仪听见两人说话,心跳忍不住加快。

  天子对于季氏一族的处置方案明明早有打算,却偏能让过来劝诫的重臣都产生一种“朕是被你们劝动了”的错觉。

  西雍宫里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一样,在建平中飞快传播开,等到下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知道,温惊梅因为有救驾之功,终于劝得皇帝对叛逆之事从轻发落。

  建平的人并不知道,因为成功平叛在各个大臣心中评价再度上调的温晏然,此刻正算不上愉快地看着新跳出来的提示语句。

  请为当前事件命名。]

  温晏然面无表情地用意念输入了“禁军叛乱”四个字。

  支线任务[禁军叛乱]结束,玩家成功存活,祝您游戏愉快。]

  温晏然觉得自己当皇帝的职业定力说不定是通过游戏锻炼出来的——原来系统不但不会支线任务前做出提醒,等任务结束后,还要她自己负责取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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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晏然笑了一下,伸手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棋子,“当”的一声丢到另一只空盒子里,向着阶下之人轻轻颔首:“朕那位七哥虽然不成器,但最后也还是尽其所能,给朕找了一点麻烦。”

  温见恭死前喊了一嗓子,指责温晏然为了争位而杀兄,当时殿中那么多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就算理智知道并非如此,也难保不会心生疑虑,再加上她把宗室子女都扣在宫内,更是隐隐让人觉得她是担心旁人动摇自己的皇权,才非要将所有潜在的竞争者都扣在手中为质。

  季跃趁着温晏然信誉动摇的关口,打算借着夜色的掩饰潜入皇城,斩杀新帝与栖雁宫内的宗室子女们,并将这个罪名推到温晏然本人身上。

  大殿前方,拥裘而坐的温晏然看着季跃,唇角微翘,慢条斯理道:“……等到天亮以后,旁人得到的消息就会是朕忽然间心智失常,决意将所有宗室子女害死,幸好十一妹跟十三弟他们在宫内多少有些势力,拼斗之下,自然是两败俱伤,纵然近支的宗室子女们近乎伤亡殆尽,不过朕这位暴君也在混乱中身死,也不算没有好处,当时皇城中混乱一片,身为禁军中卫统领的季统领虽然尚未痊愈,也不得不强撑病体,过来主持大局。幸好季统领世代在禁军中为官,自有威望,振臂一呼,旋即成功控制住了宫中局势,实在是可喜可贺。”

  她一面讲述,一面又抓了一把棋子,一颗颗丢到边上的盒子中,“当当”的声响就像一根根铜锤,不断敲击在季跃的心上,他的身体因此变得愈发僵硬起来,最后豁然抬起头,向着上首的少年天子厉声道:“非我叛逆,而是温氏负我!今日若非棋差一着,就该让温氏以血还血!”

  他声色俱厉,沙哑的嗓音中像是藏着尖刀,池仪与张络都是胆大之人,猛然间听见,就像耳边凭空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忍不住感到一丝惊眩,但温晏然依旧神色从容,她凝视着地上的叛将,片刻后竟然大笑起来:“殿中并无外人在,朕诚心相待季统领,可季统领却为何迟迟不肯明言?”

  听见这番对话的三人里头,钟知微茫然得就像一个游历于□□势之外的闲散武将,至于池仪跟张络虽是新帝身边近侍,奈何就业时间太短,也没能把控到温晏然的心思变化,只注意到那位满面愤怒之色的季统领忽然变得有些僵硬起来,虽然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天子,但却不再说话。

  温晏然下面的话为三人解开了疑惑:“季统领说是想让温氏以血还血,但以血还血之后呢?”微微摇了摇头,“温氏近支又不止建平中有,若是都城中有资格继位之人全数身亡,那朕那位好四姐就能从容进京了——难道季统领忙了一场,只是为了让四姐登鼎大位?还是季统领早就为温谨明的王气折服,自甘为其马前卒?”

  季跃面上出现一丝愤然之色,当即否认:“我怎会愿意受温四的驱使!”

  温晏然点了点头,笑道:“朕也这么想,季统领与其投靠四姐,还不如投靠朕呢,毕竟朕刚刚登基,手边可用之人实在算不上多啊。”

  话音方落,一整晚都成功保持住稳定心态的钟知微,池仪以及张络三人,脸色都禁不住有些发白。

  温氏享国多年,对于大周的许多人而言,天子至高无上的观念已然深入人心,哪怕三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也不愿细想“可用之人实在算不上多”的含义,但他们都有着基本的政治素养,就算不去深思,也从中体会到了一丝朝局平静表象下的波诡云谲。

  温晏然看着季跃,缓缓道:“就算没有四姐,也有别的王侯,除非你有把握同时除掉所有的宗室近支,否则以血还血的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唇边依旧带着笑,但季跃却从天子面上的笑容里体会到了犹如刀锋般的凛冽之意,面色变幻再三,终究长叹一声:“陛下……圣明。”

  温晏然靠着椅子上的软垫,先数了五枚棋子,依次扔到另一只盒子里,才悠然道:“季统领耐心还是不够,但这样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也难怪你按耐不住,毕竟倘若不趁朕根基未稳时行废立之举,等朕羽翼渐丰后,禁军的中卫统领就很难有造反的机会了。”

  作为与温晏然距离最近的宫人,池仪此刻已然完全理解了天子话中的意思——季跃不是要把温氏近支全数杀死,而是杀死大部分,同时将罪名推给有前科的温晏然,然后扶持幸存者登基。

  死人是没有价值,一个刚刚登基的死皇帝的价值也说不上多高,那些拥护皇权的忠臣在发现温晏然驾崩后,为了稳定局势,说不定就得对掌控住宫禁的季跃做出一定妥协。

  如此一来,在展现于外的故事中,季跃并非叛逆,而是平息了宫中纷争,拥有救驾与拥立两重功劳的大功臣,之后最差也能跟袁太傅一样,做一个辅政大臣。

  虽然事情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回想这几日的情景,池仪还是感觉出一丝惊意——其实陛下手上的兵将并不多,要是跟季跃正面交战的话,胜算并不大,毕竟这名中卫统领护卫皇朝多年,根基深厚,也熟悉道路,若是在将栖雁宫跟西雍宫的人手调离时风声泄露于外,季跃也不会顺着那条宫巷急急过来,被堵个正着。

  至于陛下为什么不提前将季跃打算谋反的意图说出来,与其他大臣们商议对策,恐怕是缺乏证据,才想要以身做饵,诱敌出洞。

  如此看来,新帝年纪虽小,但行险如此,竟是个满身锋锐之气的天子。

  其实池仪对温晏然的揣测并不完全正确。

  温晏然想,整个朝廷内,未必没人发现季跃的打算,但却没一个人过来提醒自己,这些人未必盼着她死于季跃手中,或许是想趁季跃动手时过来救驾,施恩于天子,顺便展现下实力,好让小皇帝知道,想要安安稳稳地待在皇朝中,就离不开他们的保护。

  若是温晏然提前揭破季跃的谋算,让人把这位素无恶迹的中卫统领捉拿过来,一定会遭到来自朝臣的劝谏,一面会打草惊蛇,让季跃等人蛰伏下来,伺机再动,一面也会进一步动摇自己本就不算深厚的威信。

  ——即使是昏君,也得有着基本的朝堂控制力,否则就不算昏君,而是纯粹的傀儡。

  温晏然凝视着地上的季跃,她眉峰如刀,双目则犹如深潭,不笑时便有一种凛厉之气,此刻捏着棋子的手指无意间紧了一瞬,随即放缓力道,将棋子掷入另一只棋盒当中。

  在被俘之后,季跃被权势冲昏的头脑逐渐清明过来,也隐约猜到自己只是新帝与朝臣角力当中,被用来杀鸡儆猴的那只鸡,面上忍不住泛起一丝自嘲的冷笑,他往上方看去,忽然说了一句与现下形势全然无关的话:“陛下从刚才开始,手中就一直拿着棋子。”

  温晏然唇角微翘:“不是棋子,是筹码,棋盒中统共七十三枚,代表季家的人头数,左边盒子里的筹码归朕,右边盒子里的归你——你交待得越多,能留下的人头就越多。”扫一眼盒子里的棋子数,“既然朕替你交代了叛乱的经过,那有四十一枚棋子,便从你的筹码,变作了朕的筹码。”

  季跃愣愣地看着高台上的皇帝,忽然双目圆睁,大吼一声,向前猛地扑去,钟知微一直留神,当下及时出手,手中刀身连鞘砍在季跃腰侧,将这位禁军统领打得委顿当场,口鼻见血。

  钟知微还不放心,膝盖抵在季跃背上,将人下死力按在原地。

  在季跃意图反扑到被重新控制住的整个过程中,温晏然一直安然坐于原位,似乎料定了对方决计无法成功。

  池仪与张络侍立在皇帝两侧,他们在理解了温晏然言下之意时,感到背脊上生出了一层冷汗——事到如今,两人总算明白,温晏然虽然没让审讯之人拷问季跃,却在不断用言语给对方施加压力。

  对季跃而言,这近乎于诛心之论!

  在大周,叛乱乃是不赦之罪,而且必定株连亲族,季跃早知季氏族人不可能被全部赦免,但温晏然的行为,却让季跃清晰地体会到,是自己亲手拿起了铡刀,一个个砍下了亲人的头颅。

  季跃再看着温晏然手边的棋盒时,目中已泛起血色。

  温晏然笑:“犯上作乱在哪朝哪代都是株连全族的不赦之罪,朕今日有意从轻发落季氏,留存一点血脉下来,季统领不谢朕,倒还怪朕。”抓了数枚棋子,向着地上的人道,“既然如此,这一回朕先不开口,让季统领先说。”

  叛乱经过已经被温晏然看得极明白,光就眼下的事,季跃其实没什么可交代的地方……

  季跃抬首,目光与温晏然视线相触,旋即像是被烫着了一样飞快垂下头颅。

  九皇女不受先帝重视,常年居于太启宫内,无师无友,就算天资聪颖,遇事又怎会像如今这般洞若观火?

  这世上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吗?

  季跃并不怀疑是袁言时或者温惊梅给皇帝支的招,毕竟若是此二人主导局势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将皇帝置于险境当中。

  一滴滴汗水从季跃额头滴落到地面,在心灵身躯皆受重创的情况下,季跃心中愤怒之情逐渐消退,替代出现的,是一种并非源于温晏然身份,而是源于温晏然本人的强烈畏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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