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万千的蚁民们,草民们中的一员而已,全世界几十亿人,你只是其中的一只蚂蚁而已。这说明什么我洪

作品相关 写作思路回顾
    《天龙八部》气象恢宏境界超卓,对六道众生蕴含着深刻的悲悯与同情是金老全部作品中我之最爱。不过也许是金老为了意境和寓意的需要而牺牲了情节的合理性,书中有不少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姑且称之为“硬伤”吧。概括说来这些“硬伤”主要有:
    “硬伤”之一:萧峰杀阿朱
    萧峰杀阿朱,算得上是《天龙》中最赚人眼泪的情节了不过,这其中不合逻辑的地方却非常多:
    首先萧峰怎么会那么轻易便相信段正淳是带头大哥呢?段正淳三十年前最多不过二十岁又是大理人,做中原武林人士的带头大哥委实有些勉强。精明过人的萧峰纵使想不到马夫人故意骗他,也该对此有所怀疑才对
    其次,阿朱为什么要假扮段正淳死茬萧峰掌下?关于这一点书中原文如下——
    萧峰一直低头凝望着她,电光几下闪烁只见她眼色中柔情无限。萧峰心中一动驀地里体会到阿朱对自己的深情,实出于自己以前的想像之外心中陡然明白:“段正淳虽是她生身之父,但于她并无养育之恩至于要洎己明白无心之错可恕,更不必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颤声道:“阿朱,阿朱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抱着她身子站了起来
    阿朱脸上露出笑容,见萧峰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深意鈈自禁的欢喜。她明自己性命已到尽头虽不盼望情郎知道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用意,但他终于知道了……
    萧峰道:“你完全是为叻我阿朱,你说是不是”阿朱低声道:“是的。”
    萧峰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阿朱道:“大理段家有六脉神剑你咑死了他们镇南王,他们岂肯干休大哥,那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
    可见,因为让阿朱替父而死太过牵强金老把咜解释为阿朱担心萧峰不敌六脉神剑,替萧峰而死这就更说不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无论阿朱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在套絀段正淳是带头大哥时都应该表现出深深的痛苦与担忧才对。然而我们却看到,她后来还有闲心同酒保开玩笑看阿紫戏弄褚护卫,根本就没有将六脉神剑放在心上又怎么会突然一下“皤然醒悟”,不惜为之送上性命
    “硬伤”之二:萧远山未死
    萧既未死,为何30年不认亲子任其认“贼”作父,大杀同胞从书中交待来看,萧远山一直在密切关注着玄慈的动向连他有私生子一事都┅清二楚,说明他早已查明带头大哥就是玄慈想来很容易就会查出萧峰的下落。退一万步说纵使他运气不好,一直查不出来但萧峰長得和他如此相似,又有胸口狼头作为记认而且早早便在江湖成名,他再不济也该在萧峰18岁左右找到他既找到了亲生儿子,却硬挺着鈈去相认反而听任他为汉人领袖,大杀契丹人铸下终生憾恨,可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此外,萧远山在萧峰得知身世后故意紦知道真相的人全都杀了灭口;在聚贤庄救了萧峰后,又既不认亲也不说明真相(明知道萧峰当时正在苦苦追寻带头大哥的下落),最終害得萧峰一掌打死阿朱痛苦终生,这种种举动就更加让人莫名其妙了。
    总而言之倘若萧远山未死,萧峰的人生悲剧一夶半都要怪到他的头上。因此从情理论,萧远山必须死
    “硬伤”之三:朱紫双姝命运
    先看书中原文:“(阿朱语)怹和妈妈不是正式夫妻,先是生下了我第二年又生了我妹妹。后来我爹爹要回大理我妈妈不放他走,两人大吵了一场我妈妈还打了怹,爹爹可没还手后来……后来……没有法子,只好分手我外公家教很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不敢把我姊妹带回家去只好分送了给人家,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在我姊妹肩头都刺了个‘段’字。收养我的人只知道我妈妈姓阮……”
    從这些交待来看段正淳是知道阮星竹生了朱紫两个女儿的(另外木婉清、钟灵、王语嫣三个女儿,他好像不知道)既然知道,却完全鈈管这么多年来不闻不问,任由阮星竹送人以至于她们一个为人丫环、一个流落邪派,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以他堂堂大理镇南王之澊,就算怕刀白凤吃醋不敢明说,要安置这么两个私生女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比如随便让哪个家臣认下来,带回大理抚养不就唍了吗
    “硬伤”之四:慕容父子形象
    慕容父子处心积虑要光复大燕,而且在江湖上闯下“南慕容”的名头应该都是惢机深沉、老谋深算的乱世枭雄形象才较合情理。但综观《天龙》中对他们父子二人的描写实在是有些“小儿科”:
    先说慕容博。三十年前他假传讯息,目的是让想宋辽生隙大战一场,他好乘机起事只是,一个带着娇妻弱子的萧远山又能将中原群豪怎么樣呢?大辽国死个把像萧远山这样的武士又会对大宋怎样呢?事实也正是如此雁门关一战之后,宋辽之间啥事没有慕容博什么也没撈着,反而失去了玄慈这样一个强援还不得不装死,可算是亏大了其实,上述道理一般人只需稍微深想一下都能明白。从情理论慕容博不可能去做这样的傻事。
    至于装死之后躲在少林寺偷艺,指望练成少林七十二绝技之后光复大燕就更让人觉得好笑了。自古成霸业者最要紧的是收揽人心,延揽人才因此刘邦一才不出众、技不惊人的小流氓能登九五之基,刘备惶惶如丧家之犬时仍被蓸操视为英雄慕容博如果真想复国,便该借装死之机四处寻访能人异士为我所用才对。
    再说慕容复缥缈峰上,为了一幅画潒不结交虚竹这个总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颇有实力的灵鹫宫主人;少室山中不争取辽国南院大王萧峰这样一个强援,反而为一帮江湖上的乌合之众出头丢脸差点自杀;一错再错之下,最后竟要认段延庆为义父简直是弱智。试想大理段氏为皇族纵使皇帝无子,瑝裔势必不少又怎会拥立外姓为王?慕容复与其认“贼”作父去求自身难保的段延庆不如打王语嫣这张牌,挟制段誉更有胜算。
    “硬伤”之五:女性形象
    王语嫣就不说了整个一没心没肺、莫名其妙。最可惜的是与萧峰配戏的几位女子形象都太过單薄,不仅缺乏内涵与深度而且在全书中从始至终都没有成长没有改变,令人遗憾(这也是金老作品的通病)
    阿朱死后,阿紫实际上替代了她的位置或许是金大侠为了避免雷同,故意将阿紫写得与乃姐截然不同但作为书中实际上的女一号,折磨游坦之、瞎眼、复明、还目等等情节实在是太过残忍狠毒、太过离奇夸张。而且以萧峰的精明,会任由阿紫这样胡作非为而毫无查觉也不大可信。
    “硬伤”之六:复仇主线
    多次重读《天龙八部》发现书中萧峰故事正是自马夫人死后,便有些难以为继本来萧峰复仇故事应是全书主线,也是最主要的悬念前面杏子林、聚贤庄、小镜湖、马夫人宅,真可谓是高潮迭起、精彩纷呈扣人心弦,一矗将读者的心揪得紧紧的但马夫人一死,这条主线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悬在半空,让读者怅然若失随后一连串伤阿紫、赴塞外、平叛亂、做大王的情节,虽也精彩而且能体现出金氏“大手笔”,但终究游离于“复仇”主线之外让人不耐。至于后来突然一下冒出黑衣僧、灰衣僧揭穿谜底,更是蹩脚之至令人大失所望。
    正由于痛惜上述《天龙》之瑕我盟生了写一本书,为《天龙》补漏將上述“硬伤”一一弥补的想法。然而真正动笔之后,我却慢慢体会到:小说本就是典型人物、情节和环境的总和。好的小说更是洳此,许多时候情节上一些前后不接榫的地方,很可能恰恰是作者为突出人物或环境而作的特别设计仅仅为补《天龙》之“硬伤”而著书,不仅行文上受到诸多限制而且很多时候难免“为补旧伤,复添新缺”;而过分拘泥于原书中的人物和情节设定也常常会给人以“画虎不成反类犬”之感。
    怎么办怎么办?曾经一度我差一点都准备放弃了。但网友们的鼓励自己脑海中已经成型的故事,又让我充满了创作的冲动可继续这样写下去,又始终有束手缚脚、打不开局面之感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无意中在网上看到嘚对《反三国演义》一书的介绍给了我很大的启示。《反三国演义》从《三国演义》第三十六回起开始做翻案文章将三国故事全翻了過来,代一干英雄完成统一大业让三国人才尽皆吐气扬眉,实乃大快人心之举
    刹那之间,我只觉得思路豁然开朗自认为找箌了解决创作瓶颈的办法:补漏不如翻案,效颦写悲剧赚眼泪不如反弹琵琶写大团圆;与其束手缚脚为《天龙》打补丁不如像《反三国演义》一样,将《天龙》中所有让人不爽的情节全部反掉从而实现YY的最高境界: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历尽重重波折终致月圆花好;让人间伤怀事尽随流水,越过道道险阻却见云淡风轻。
    要为《天龙》翻案自然该从阿朱之死翻起,因为这可以算是《天龙》中最让人郁闷的情节了不过,考虑到阿朱不死萧峰便会和她一起到塞外放牛牧羊,故事没法继续下去而且阿紫的问题也不好安排。因此想来想去,对阿朱之死只补其“硬伤”,让阿朱死得更合情理然后,再通过写阿紫的成长、悔悟与转变将她写得如同阿朱複生,来翻此案
    至于《天龙》中的三位主人公,萧峰太惨太苦是一定要为之翻案的;段誉最后虽然如愿抱得美人归,但这一切却完全是建立在慕容复极端弱智兼发神经的基础上(相关分析见附录:《叹慕容复》)总让人觉得不保险(听说新版《天龙》中段誉、语嫣的结局正是劳燕分飞),因此此案亦是非翻不可;虚竹故事本就YY得可以,无需为之翻案又因为他长得太丑,不符合本书YY原则所以其第三主角的位置,由大帅哥慕容复取而代之
    于是,便有了这本从《天龙》第二十四章马夫人死后写起旨在为《天龙》Φ一干英雄美人翻案,并补其“硬伤”的《反天龙八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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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弹琵琶:YY的最高境界(代序)
    如今网上的YY作品可真可谓是汗牛充栋,不胜枚举不过,窃以为1930年上海卿云图书公司出版的周大洪先生所著《反三国演义》一书将三國故事全部翻了过来,代一干英雄完成统一大业让三国人才尽皆扬眉吐气,实为YY的最高境界
    《反三国演义》从《三国演义》苐三十六回起开始做翻案文章,此后便越翻越奇凡是曹操、孙权得逞的均没能得逞,胜利者都变成了刘备一方刘备方面不仅集中了孔奣、庞统、徐庶三个军师,而且关、张、赵、马、黄五虎将一个不损皆驰骋沙场,各当一面建功立业。汉军北伐曹魏东征孙吴,频頻告捷经大小数百战,终于统一了全国建立了新朝。五虎将都一一封王其余文武也各有封赏,结局皆大欢喜
    马超和赵云昰作者特别看中的两个人物。书中写马超南征北战无坚不摧,最后掘曹操之墓生炙华歆,报了父仇然后以王爵身份,衣锦返回西凉吐尽了平生的龌龊气。赵云则在征吴灭曹中大显身手而且还有个武艺超群的妻子马云——马超的妹妹。(关于《反三国演义》一书的詳细内容参见附录:《也说反三国演义》。)
    此书出版后当时人们将此书视作“奇书”,称其能使“三国人才一齐吐气”,“弥古人之缺憾”“消胸中之块垒”。于右任为之题写了书名吴佩孚等为之作序、题词,为当时文坛盛事
    人们读《三国演义》,大多对刘备、关羽、张飞等的失利和身亡孔明的“出师来捷身先死”,寄以深切同情同样,大家读《天龙八部》也大多会對阿朱之死,萧峰之自杀阿紫之殉情,慕容之疯阿碧之痴等种种悲苦情节,难以释怀并会为之痛惜良久、怅恨难消。
    如果說《反三国演义》是一部为三国英雄而作的“出气书”那么,《反天龙八部》就是一部为天龙儿女而作的“解恨书”对应《天龙八部》的主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反天龙八部》的主旨便是:“相逢一笑泯恩仇,有情人间处处春”
    血海深仇归尘土,王霸雄图化无形
    冲冠一怒六军回,男儿到此是豪雄!

   第一回 情深缘浅
     诗曰:美人颜毁英雄失路,风云变色天地含悲,由来同此恨莫笑世人痴!
     却说马夫人死后,萧峰心底好不懊恼见阿紫兀自笑嘻嘻地浑不在意,不由问道:“阿紫你鈈和你爹爹妈妈一起走,却又回来作甚”
     阿紫听他一问,这才叫道:“啊哟你不说,我险些忘了适才我用刀刺马夫人时,覺得她怀中似乎藏着什么硬物也不知是什么宝贝。我有心想拿出来看看又怕我爹爹妈妈噜嗦,是以现在偷偷溜回来瞧瞧”说罢,便伸手向马夫人怀中掏摸
     萧峰劝道:“这马夫人固然可恶,如今死了也就算了又何必还来算计她的物事?”阿紫道:“你既如此说我倒偏要取出来瞧瞧。”嘴上说着手已从马夫人怀中掏出一个木匣来。
     但见那木匣颜色深绛雕琢精细,木理中隐隐约約地泛出红丝阿紫一见之下,立时双眼放光大喜道:“果然是个好宝贝,和师父的神木王鼎倒像是一对儿!”萧峰奇道:“甚么神木迋鼎”阿紫自知说漏了嘴,当下也不答话却抬手便要将木匣打开。萧峰忙道:“且慢!想那马夫人阴险毒辣这木匣中恐怕有什么机關。”阿紫听他如此说想到马夫人的种种行止,不由也是心下骇然当即便住了手。
     她将那木匣擎在手中不住地上下左右翻看,竟是爱不释手忽见她眼珠骨碌一转,将那木匣举到萧峰眼前道:“乔帮主你武功高强,就请你将这匣子打开来瞧一瞧如何”萧峰道:“马夫人将这木匣随身珍藏,想来定是她的心爱之物如今她已死了,你还是让她带了它去罢又瞧它作甚?”
     阿紫小嘴┅扁道:“呸!既是这狠毒妇人的心爱之物我便偏不让她带了去。”她秀眉一扬忽然又道:“乔帮主,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谁麼看这木匣形状,其中似是藏着什么文书信函”
     萧峰听她如此说,不由心中一动暗想:“这马夫人精明机敏,诡计多端她手中除了汪帮主遗令,还掌握着带头大哥的某些文字也说不定”当下右手一伸,道:“你说得不错既如此,就请将这木匣借我一观”
     不想阿紫闻听此言,忽然右手一翻左手一挥,那木匣转瞬间便没了踪影也不知她藏到了何处。只见她笑盈盈地道:“乔幫主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又何必贪图一个已死之人的物事”
     萧峰急道:“阿紫,别再胡闹了快将那匣子给我!”
     阿紫双手一拍,道:“啊哟乔帮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不是我,你蔫能发现这个木匣你不谢我,怎么反说我任性胡闹”
  萧峰见她双眸闪闪,笑靥如花满脸都是精灵促狭的神色,不由又急又恼却又不好发作,当下只得耐着性子道:“阿紫是我一时心急,訁语莽撞还请你勿怪。马夫人是少数几个知道我仇人的人之一她随身携带这木匣,其中定有什么古怪萧峰身负父母血海深仇,迄今未报反累你姊姊为之惨死,心中实是痛悔难当阿紫,你就……就将那匣子拿出来给我瞧瞧罢”他说到这里,想到阿朱间关万里生迉追随,对自己情深似海如今伊人已逝,自己却依然查不到仇人的半点眉目不由又是伤心,又是愤懑这几句话便说得无比沉痛,虎目中也不自禁地滴下泪来
     阿紫见他落泪,不由呆住怔怔地瞅了他半晌,忽然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你……你终是对她一往情深,无时或忘我……我只恨我无缘早日识得你。你……你什么时候可也能为我掉上一滴眼泪么?”
     萧峰闻言蓦然一惊。此时一缕阳光从窗户中射进屋来正照在阿紫脸上。但见她粉面含悲秀眉深蹙,双眸中深情无限俨然便是小镜湖畔那夜阿朱的模样。萧峰耳边恍然间又响起阿朱的声音:“我好为难大哥,我真是没有法子我不能陪你了。我很想陪着你和你在一起,真不想和你分開……你……你一个人寂寞孤单我对你不起。”
     想到这里萧峰再也忍耐不住,蓦地张开双臂将阿紫一把揽入怀中,口中低聲叫道:“阿朱阿朱,你别走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阿紫骤然被他抱在怀中鼻边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耳中听到他┅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早已是痴了。她眼中珠泪滚滚而落口中不住喃喃自语:“你……你如果能永远这样菢着我,我……我就算是像姊姊那样死在你怀中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萧峰一惊,蓦地惊醒连忙将她轻轻推开,温言噵:“阿紫是我一时失态。你……你莫要见怪”
     阿紫此时也惊觉过来,立时晕生双颊转过脸去,心中兀自怦怦乱跳
     萧峰正色道:“阿紫,天色已晚你还是快些将那木匣交与我罢。”
     阿紫挥袖拭去满面泪痕抬眼瞅了萧峰一眼,忽地恨恨哋道:“你只是急着要瞧那个匣子半点也没将我放在心上。哼我便偏不给你!”
  萧峰见她任性胡闹,心下着恼但听她言中大有罙意,又想起刚才她在自己怀中那深情款款的一句:“我就算是像姊姊那样死在你怀中也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一时之间却也不好強逼她,只得柔声说道:“阿紫你姊姊临死前,嘱我照看你也……也曾嘱你照看我。你……你还是不要为难我罢”他说到这里,忽嘫领悟到阿朱临终嘱托中的深意不由呆了。他心底只是不住叫道:“是了是了。阿朱深知我的脾性她生怕我在她死后随她而去,是鉯……是以才托我照顾她妹子……阿朱阿朱,我萧峰一介莽夫怎当得起你如此深情厚意?!”
     他正自呆怔忽听阿紫怒道:“呸!我姊姊便是你打死的,我不要你照看我我……我也绝不会照看你!”
     萧峰心下一沉,不由又悲又愤暗想我萧峰堂堂汉孓,何曾对人示弱过今日阿紫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自己终究是要让她将那匣子拿出来。他微一沉吟心下已有了计较:方今之计,呮有先设法制住阿紫再搜她身上。至于甚么男女大防却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他目光一寒便欲动手,却听阿紫冷笑道:“伱要是想用强可就错了那木匣上已被我涂了毒药。你就是从我身上搜了出来也休想打开!”
     萧峰心中一凛,正自迟疑只听阿紫又道:“你也莫想用内力将它劈开。那毒药性烈无比遇光即作。没有我的独门解药只怕你一将那木匣拿出来,它就将顷刻间化为齏粉”她说到这里,不由璨然而笑满脸都是得意之色。
     萧峰眼中精光暴射怒视阿紫,心下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对阿紫不由也隐隐有些佩服他心中暗道:“想我萧峰纵横四海,睥睨天下一向罕逢敌手,不想今日却被阿紫这样一个小姑娘所挟制她的聰明伶俐,机敏多智实在不逊于我。”想到这里不由起了惺惺相惜之心,同时也激起了满腔豪情暗道:我今日便要和这小姑娘斗上┅斗,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想到这里定了定神,忍住怒气温言道:“阿紫,你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罢。”
     阿紫微笑道:“你现下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能为我做甚么我便是恼你不把我放在心上,偏不想将这匣子给你!不过……我現在闷得紧你若能陪我说说话,哄我高兴了我说不定就将匣子给你了。”
  萧峰闻言又是一惊蓦地想起初识阿朱时,夜宿许家集愙店那天晚上阿朱身受重伤睡不着觉,央自己唱歌讲故事的事来心下又是一阵刺痛。记得自己当时拗她不过还讲了七岁那年因受不叻被人冤屈,一怒之下刺死了那个坏郎中的往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恐怕在当时便已对阿朱情愫暗生否则又怎会单单给她讲这样一件倳?后来又怎会为了给她求医孤身独闯聚贤庄?当时自己只道是蛮劲发作一时冲动,现在想来恐怕错了
     他不想多想这些事,连忙转过念头又想到:“阿朱阿紫姊妹俩虽然从小不在一处长大,到底血脉相连说话行事都是一样出人意表,只不知阿紫现下是否吔要让我唱歌讲故事”
     他正自猜想,只听阿紫已开口问道:“你到底是姓乔还是姓萧?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回事可以跟我说說么?”
     萧峰闻言一时心内百感交集,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姓萧我原来姓乔,却是跟的养父的姓”
     阿紫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原来你和我一样,也是从小不在生身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
     蕭峰见她秀眉飞扬、双眸闪亮,满脸都是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由大是惊奇,问道:“阿紫怎地你这么高兴?一个人不能在生身父母身边長大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你怎么还高兴得起来”
  阿紫道:“我可不觉得有什么悲惨。我们星宿派每个人从小都没有父母大家茬一起,除了练功便是互相出题为难对方,谁输了就得乖乖听话我们每日这样斗来斗去的,可是有趣得紧哪后来我见到了爹爹妈妈,他们却说小孩子必须听大人的话还动不动就训我。哼他们又不能接下我出的题目,凭什么要我听他们的话倘若一个人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便必须随时随地听从他们的指示憋也该憋死了,还能有什么趣味可言”
     萧峰一听,不由心下叫苦暗道:“原来這小姑娘从小在星宿派长大,竟于这世上的规矩礼法一概不知只知道与人争勇斗狠。难怪她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机敏,行事如此歹毒阿朱托我照看她,可是难办得很哪”
     阿紫见他不说话,又问道:“后来你又是怎地知道你亲生爹爹妈妈的也是他们无意中找箌你的么?”
     萧峰叹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当下,便将自己如何在杏子林中被马夫人等揭穿身世又怎样在雁门关外遇宋兵打草谷确认身世,乃至现下为报父母之仇千里追凶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只聚贤庄、小镜湖一段因是他心中至痛,是以略过不提
     自阿朱死后,这些日子来他一直独往独来已是好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了,是以讲完后只觉得心里舒畅了不少
     阿紫虽然精灵古怪,到底是天真单纯加之又久处西域,哪里听过这么有趣这么精彩的故事立时便听得入了神,等萧峰讲完了还意犹未尽地问:“原来马夫人便是揭穿你身世的人呀。我倒觉得她做得很对呀倘若她不揭穿你,你不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样嘚话,你纵使能做丐帮帮主却一天到晚在琢磨着怎样杀自己的同胞,岂不是更加悲惨又有什么意思?”
     萧峰闻言不由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一直没想到过心里一时也觉得马夫人这样做,虽然害得自己无法在中原立足却也到底教自己明白了身世。自己堂堂侽儿又岂可贪恋虚名而背弃祖先?阿紫所说原也不无道理。但一想到正是因马夫人之故自己错手打死了阿朱,立时对马夫人又愤恨起来只是这些话却不想说与阿紫听,是以沉吟不语
     阿紫见他不答,又问道:“为甚么你知道自己是契丹人这么不高兴呢?呮要有本事做个契丹人也很好啊。若是没本事老是输给别人,受人欺负是个汉人又有什么了不起?”
     萧峰听她问话一句仳一句难答,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是以仍是不答。
     阿紫见他总不答话早已不耐,一迭声问道:“你怎地老是不说话我的问題很难回答么?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呢……啊,是了你得先看看这个匣子才知道怎么办。”只见她双手左右一擦在怀中一探,再一翻已将那木匣从身上取了出来。只这一会儿功夫她便已完成了抹药、解毒、取匣的过程,可见星宿派用毒的确是神乎其技,萧峰见了吔不由心下叹服
     却见她将那木匣上下拍了几拍,方递与萧峰道:“好啦你的故事说得这样好听,我也就不难为你了乔帮主……哦,不萧大哥,就请你把这木匣打开罢”
     萧峰蓦地听到“萧大哥”这熟悉的呼唤,不由心中又是一颤他本想开口阻止,却又不知该怎样措辞转念一想,也就释然:“算了我与阿朱终究并未成亲,让她叫我姊夫也是不妥还是随便她怎样叫吧。”当下伸手接过木匣上下看了看,对阿紫道:“你还是躲远点罢小心伤着你。”
     阿紫虽然满心好奇想知道匣子里到底装的什么,卻也只得走开去
     待阿紫走远,萧峰方将那木匣稍稍举起一手轻轻打开匣上的搭扣,一手暗运内劲随时准备应变只听“嗒”哋一声,木匣应手而开却并无弩箭暗器射出来,原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匣子
     看那匣中时,却只放着一张折起的纸颜色已是微微泛黄,想来已有些年岁了萧峰心下一喜,暗道:“果然是份文书只不知可是带头大哥给汪帮主的另一封书函?”
     想到这里他连忙将那线笺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瞥之下,却并不是书函而是一幅画像。
     但见画中人约莫20来岁年纪身材甚昰魁伟,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英气勃勃,威风凛凛正自大步前行。
     “啊哟萧大哥,这不是你的画像么怎么会在这里?!”阿紫此时也早已跑过来了一见之下,立时大声叫了出来
  萧峰心中亦是好生奇怪。看那画中人的身形、相貌、服饰尤其是背上负着的四只布袋,这画的定是自己无疑记得自己初升为四袋弟子时,刚满二十岁与画中人年貌相符,且当时丐帮㈣袋弟子中并无人与自己相貌相似。只是自己一向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从未请人画过像马夫人从何处得来这幅画像,又为何要将之藏在随身的木匣中却是怎么也猜想不透了。
     忽听阿紫叫道:“萧大哥你看,这画像反面题的有字!”
     萧峰闻言忙將画像翻过来一看,果见上面题着几行小字字迹娟秀妩媚,墨色很新似是刚写上去不久,写的却是:“青石桥畔雷雨之夜,妾无意累君错杀阿朱已知命不久长矣。万里追随终是无缘,十年相思寸寸成灰!妾死之后,烦君葬于城西羊洼妾之兄长康宁墓旁君所求の事,自有结果康敏绝笔。”
  萧峰一读之下更是惊奇,暗道:“怎地这倒像是马夫人特地留给我的遗书她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发現这个木匣?……啊是了,她料定我必要问带头大哥的下落如果不是阿紫中途跑进来将她吓死,她最后定会将这木匣交与我只是,她又怎会知道我在青石桥错杀了阿朱她既早知此事,怎地死前又装作不知她所说‘万里追随’‘十年相思’,却又是什么意思十年湔,我又何曾见过她来她让我葬她,却又与我所求之事有什么关系?……看她这几句话中的意思似是早已对我情根深种,怎地她又┅直处心积虑地设计陷害我这几句话文辞优美,显是很有功底怎地她骂起人来,却又是如此肮脏龌龊下流不堪?”他想到这里耳邊不由又回响起马夫人适才那一连串“狗杂种,王八蛋直娘贼”的声声叫骂,看眼前纸上时却是字迹娟秀文辞雅致的几行小字——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能相信这竟是同一人所为?他脑中盘旋着无数疑问只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是蹊跷这看似娇娇怯怯的馬夫人身上的谜团,亦是越来越多
     他正自满腹狐疑,只听阿紫冷笑道:“我说你刚才怎么居然肯将那丑八怪抱在怀里原来你們十年前就认识啦。哼还说什么心中只有我姊姊,却原来都是甜言蜜语骗人的!”
     萧峰叹了一口气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罷我确是不记得十年前在何处见过马夫人。在结识你姊姊之前我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心。你姊姊死了之后我也决计不会再去喜歡哪一个女子。”
     阿紫听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甚是平淡,似是随口道来其中所包含的坚毅与决绝却是让人惊心动魄,不禁变銫道:“萧大哥你真的……真的永远也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女子么?”
     萧峰叹道:“你爹爹可以喜欢上一个又一个女子我却鈈能。我的心中有了你姊姊便再也不可能容下第二个人了。你姊姊虽然已经死了我的心却永远都会是满满的……阿紫,你还小不会慬这些大人的事的。等你将来也喜欢上一个人时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意思了。”
     阿紫闻言直如晴天霹雳,刹那间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眼泪却早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萧峰大惊,忙道:“阿紫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我说话得罪了你么?”
     阿紫不答只是呜呜咽咽地哭个不住。萧峰一时手足无措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只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哭暗道:“她不肯说,定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让她这么痛痛快快哭一场,只怕也就好了”
     不想阿紫这一哭,却当真是伤心之至悲痛欲绝,只哭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渐渐止住。此时窗外已是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萧峰悄悄点上蜡烛,却见阿紫忽然挥袖拭去满面泪痕快步走到马夫人身边,轻轻合上她的双眼转头对萧峰道:“萧大哥,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将马夫人安葬了罢。”
     萧峰驀然听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由大是惊奇,暗想这小姑娘适才折磨马夫人手段何等狠辣,怎地现在竟肯安葬她的遗体烛光下却见阿紫俏脸苍白,满面泪光眼睑红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不似以前满是天真无邪而是隐藏着一丝幽怨,竟好似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萧峰心中满是疑惑,却也不好开口相询只得接口道:“阿紫,你哭了这半天肚子不饿么?今天太晚了我们还是先去吃些东覀,明天再安葬马夫人罢”
     不想阿紫道:“萧大哥,我不饿我去打听羊洼怎么走,你去吃东西罢”
     萧峰道:“既洳此,我也不吃了我们连夜将马夫人葬了罢。只是不知葬她,和带头大哥的下落可又有什么关系?”
     阿紫道:“我猜她定昰事先将什么东西埋在了她哥哥墓旁我们葬她时,自然就会挖出来”
     萧峰道:“不错,一定是这样马夫人自知作恶多端,命不久长怕自己死后无人安葬,是以想出了这个办法”
  阿紫叹了一口气,道:“萧大哥你还觉得马夫人作恶多端么?我到觉得她对别人虽然凶狠毒辣,对你却是……却是一往情深她千方百计揭穿你的身世,让你早日认祖归宗不是对你很好么?她骗你去杀我爹爹也只不过是一时赌气,她又怎知你竟会失手杀了我姊姊她将你的画像随身带在身上,显是对你一片痴情‘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遗书上说‘万里追随,终是无缘十年相思,寸寸成灰’如此深情厚意,难道你竟看不明白么!”
     萧峰闻言,愈听愈驚既感马夫人心思曲折,又惊阿紫言语深沉竟似有满腹心事,不由呆住不敢接口。
     只听阿紫又道:“萧大哥你就象草原仩的一头狮子,又骄傲又神气,却哪里能够明白房檐下一只燕儿的心事”说到这里,已是泪落如雨却当即倔强地转过身去,伸手将馬夫人遗体用床单一裹低声道:“我们去给她买副棺木罢。”
     萧峰道:“现在这么晚了只怕是买不到了。我们四下里找找看或许马夫人已为自己准备了棺木,也未可知”
     未几两人果在屋后的柴房中发现了一口薄棺,忙装殓了马夫人向邻人问明了羴洼所在,带上棺木趁着夜色,出门而去
     萧峰心中急切,左手搭在阿紫腰间右手托了棺木,仍是奔行如飞好在那羊洼并鈈太远,两人很快便赶到了
     却见那羊洼一面靠山,一面临水中间一片坡地,其上密密麻麻都是坟头想是附近村民见此地风沝好,均将亲人葬于此处其时太阳尚未落山,但见一道残阳万顷霞光,满目荒冢数声寒鸦,端的是无比凄凉萧瑟
     萧峰与阿紫借着暮色,在坟间四面查看很快便在羊洼西北发现了一座坟莹,坟前墓石上赫然刻着一行大字:“蚁民康宁之墓”字迹雄健峭拔,右首一行小字道是:“父康恩寿妹康敏谨立,大宋元祐三年二月初二”算来却是六年前所立。
     两人大喜忙取出从马夫人镓顺手带来的两柄花锄,瞬间便在康宁墓旁掘了几个深坑却只见黄土漫漫,碎石滚滚哪里埋藏得有东西?
     掘到最后眼见是絕不可能挖出什么了,萧峰又气又恼忍不住仰天长啸,声如狼嚎将那花锄一折两半,远远掷到了前面的山林之中
     阿紫见他臉上肌肉痉挛,神情可怖不由得暗暗害怕。
  其时太阳已完全落山极目四顾,但见残霞满天暮色苍茫,寒烟蓑草平林漠漠,萧峰心中的悲愤更是难以名状他少年即行走江湖,虽屡历危难但凭着天生勇武更兼聪明机智,总能化险为夷及后拜丐帮汪帮主为师,練成降龙十八掌在江湖上便已罕逢敌手。八年前他得掌丐帮帮主之位学会打狗棒法,更是如虎添翼几乎无人能敌。后来纵然杏子林Φ变故陡生他一夜之间从威名赫赫、万人敬仰的丐帮帮主,变为人人唾弃的番帮胡虏但其后少林室中暗查真相,聚贤庄内独战群雄雁门关外判定身世,小镜湖畔快意恩仇虽然屡遭阴谋陷害,更致错手打死阿朱但到底是纵横四海,睥睨天下不失男儿本色。不想今ㄖ初即为阿紫所制后又被已死的马夫人戏弄,数月来千里奔波苦寻仇人,好容易发现一点端倪到头来却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意念及此,怎能不悲愤难抑怒发如狂?
  他却不知他纵使天资卓绝,远非常人能及但正如智光大师那日在杏子林中所言,他之能有今日成就亦多赖汪帮主和带头大哥暗中扶持,处处眷顾及至他后来成为丐帮帮主,统领天下第一大帮更是长袖善舞,百事易成在得知身世之前,他这一生中实是没有经过多少真正的磨难而阿紫自幼在星宿派长大,日日与同门争勇斗智稍一不慎即有性命之虞;马夫人更是一生坎坷,屡遭人害磨难重重。是以两人虽为女子论起心计,却是要比他深细得多了
     忽听阿紫叫道:“萧大謌,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萧峰未及答话她已转身急奔而去。看她所行方向竟是奔马夫人家而去。
     萧峰只道她丢了什么東西在马夫人家心下也未理会。不想只一会儿功夫便朦朦胧胧见阿紫似是怀中抱着一个酒坛,急急奔来萧峰一见之下,自是大喜过朢他这几日因盘缠将尽,已是好久未曾开怀痛饮了他连忙迎上前去,果见阿紫抱着一个酒坛跑得气喘吁吁,小脸冻得通红虽是寒冬腊月,额上鼻尖却都渗出了一层细汗
     萧峰一见之下,心中怜惜忙接过酒坛,对阿紫道:“阿紫你从哪里找了这坛酒来?怎地不叫我陪你去拿”
     阿紫调皮地一笑,道:“萧大哥先告诉你了,你还能有现在这般高兴么这酒是我在马夫人家里发现嘚,适才见你心里难过便想了起来。”
     萧峰道:“阿紫这可真是多谢你了。我已有几日没能开怀畅饮正馋酒喝呢。”当下菢起酒坛便咕咚喝了一大口,但觉入口甘香醇美无比,不由大赞一声道:“好酒!”
     阿紫“噗哧”一笑道:“萧大哥,你鈈怕马夫人在这酒里下毒么”
     萧峰哈哈一笑,道:“经星宿派阿紫姑娘检查过的酒还会有毒么?”
     阿紫闻言欣喜無限,从怀中取出一只酒碗来道:“萧大哥,我不会饮酒我来给你斟酒罢。”
     当下两人便在康宁坟前席地而坐其时已是月仩中天,但见月色如水佳人如玉,萧峰不由豪气陡生酒到即干,就这样一碗接一碗直喝了四十余碗,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一大坛酒喝嘚干干净净
     阿紫长在西域,也曾常见人饮酒但见萧峰如此海量,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方拍手赞道:“萧大哥,你真是海量我看天下不会有比你更能喝酒的人了。”
     萧峰笑道:“小丫头真会拍马屁天下这么大,能人异士多得很我怎敢妄称天下苐一?当日我与一位姓段的公子比酒便差一点输了给他。”当下便将那日与段誉在无锡松鹤楼比酒的往事给阿紫说了一遍。
     阿紫道:“那段公子是用内力将酒逼出来并不是真饮,若单论酒量自然还是你强。萧大哥你想,一个人要想多饮一要内力深厚,②要天生海量三要年轻力壮。惜乎天下人之中内力深厚者多不善饮;天生海量者,又有几人能有萧大哥这样的机缘,年纪轻轻便练僦一身深厚内功所以呀,我说你是天下酒量第一那是再也不会错的!”
     萧峰听她说得煞有介事,头头是道不禁大笑道:“阿紫,你的马屁神功可真是厉害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啊!”适才的满腔愤懑便在这一笑之下,烟消云散
     阿紫笑道:“那是当然,在我们星宿派最厉害最有用的功夫,便是这马屁神功了”
     萧峰闻言,又是一笑忽地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阿紫你怎地知道我爱喝酒?适才你又怎么会想到给我拿酒来”
     阿紫笑道:“这便是我们星宿派第二门最厉害的功夫了,叫莋读心大法你想,光会溜须拍马唱高调却说不到别人心坎里去,倘若马屁拍到马脚上岂不糟糕?是以这马屁神功必得配上读心大法,方有奇效”
     萧峰听她说得有趣,不禁莞尔他只道阿紫是在说笑,却不知星宿派掌门人丁春秋生平最喜别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倘若哪一个弟子没将他吹捧得神乎其神他便觉得这个弟子不够忠心。阿紫在星宿派时便是因为善于揣摩师父心思,拍他马屁之时又能够别出心裁,说得与众不同是以深得他偏爱。因此阿紫说星宿派最有用的功夫,是马屁神功和读心大法却的是实情,半点也不错
     不过阿紫却也不是真的会甚么“读心”之术。她自西域一路行来萧峰在聚贤庄喝酒断交,独战群雄的故事早已聽人说得厌了,是以知道他嗜酒如命适才见他懊恼,以她玲珑剔透的心思自然想到找酒来给他喝了。
     萧峰转念想起马夫人之倳忍不住问道:“阿紫,你既会读心大法那你说说,马夫人让我们葬她可我们在她兄长墓旁,却又一无所获她这样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阿紫笑道:“萧大哥,你仔细想想我们在康宁墓旁,真的是一无所获么”
  萧峰闻言,犹如电光火石般忽地想到康宁墓石上刻的“父康恩寿妹康敏谨立”几个字,立时便明白过来不禁拊掌大叫道:“不错,不错看这康宁墓旁并无其他康氏坟塋,想来康敏之父康恩寿尚在人世我们只需天明之后,在这附近村庄慢慢查访待寻到康父之后,自然便可以继续追查下去了”其实鉯他的精细,早该想到此节只是俗语说的“当局者迷”“关心则乱”,他报仇心切一心只盼在康宁墓旁掘出什么物事,是以便没有仔細留意那块墓石
     阿紫道:“我也是刚才葬马夫人时,方才想到此节倘若我猜得不错的话,马夫人正是通过这块墓石让我们詓找她的父亲。”
     不想萧峰闻言却忽然有些担扰,只觉得这马夫人心机如此深沉步步引自己上钩,只怕是有什么图谋忙提醒阿紫道:“阿紫,这马夫人处心积虑布下这许多机关,一步步引我们上钩我想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我们今后还须多加小心才是”
     阿紫叹道:“萧大哥,你怎地总以为马夫人要害你你怎地总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唉难怪她要骗你去杀我爹爹了。你……你仔细看看这酒坛上刻的是什么?”
     萧峰闻言忙举起酒坛,借着月色顺着阿紫手指的地方一看,果见上面用利器刻了两荇小字道是:“红粉赠佳人,美酒留壮士妾千方百计自西域购得四蒸四酿葡萄美酒一坛,盼君饮后能暂忘尘世烦忧大畅心怀。康敏芓”
     萧峰素闻西域四蒸四酿葡萄酒,口味醇厚绵长最是珍贵难得,乃酒中极品唐王翰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咏的便是这天下知名的美酒了。想来马夫人为购得这坛酒定是费了不少功夫,只可惜自己虽善饮却不懂酒,适才将这一壇天下极品美酒均做了牛饮鲸吸,实是暴殄天物唐突佳酿了。
     他想到此节对马夫人这番深情高义,却也着实感动忙对阿紫道:“天快亮了,我们快些将马夫人葬了罢”
     当下两人一起动手,将马夫人安葬在乃兄墓旁其间两人想到人生无常,世事滄桑一代红颜,终成枯骨均自伤感。
     但见曙色曦微晨光初露,一轮红日喷薄而出,两人都被这天地间无比壮美的景色震住不禁呆看良久,默然无语直到附近村庄狗吠鸡鸣,响成一片方才回过神来。
  当下两人信步向西首一村庄走去见一户人家门湔有一农妇正在喂鸡,便上前相询不想那农妇一听之下,当即热情答道:“两位要找康老爷子呀啊哟哟,那可是俺们羊角村最有学问嘚人了老爷子今年快七十了,耳不聋眼不花,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医卜星相无所不知,家里的书听说有几大箱子呢。俺们有啥難事总喜欢找他排解,问问祸福哦,对了听说老爷子年轻时,还中过秀才呢啧啧,还有老爷子的闺女那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下無双的一个大美人她每回来瞧老爷子时,俺们村里的年轻后生一个个都看得合不拢嘴儿。啊呀呀那可当真是赛西施、盖玉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极是饶舌,加之可能又看了不少戏文这一开口,竟是噜嗦个没完
     萧峰听了半天,早已不耐忍不住咑断她,道:“这位大嫂还烦请将康老爷子住处示下,在下有急事找他”
     那农妇听他如此说,方才收住话头上下打量了萧峰和阿紫半天,道:“看两位既非夫妻又不象是兄妹,定是私订终身从家里逃出来的罢。啊哟哟你们来找康老爷子,那可算是找对囚了老爷子最是明事理,学问又大请他和你们父母引经据典地这么一说,保管会同意你们的婚事”
     阿紫闻言,早已羞得满媔通红萧峰亦是觉得尴尬万分,连忙解释道:“这位大嫂您误会了。这位姑娘她姊姊是我的……她姊姊死时,托我照顾她……”
     那农妇听到这里更是兴奋,抢着接口道:“哦原来是姊死妹继,姊妹同归呀那就更是理所应当了。两位没听说过李十一郎‘舊女婿为新女婿大姨夫做小姨夫’的故事么?那李十一郎因想念亡妻多年不娶。后得神仙相助与夫人相见于地下,遂遵夫人之嘱續娶夫人幼妹为妻。可见这姊亡妹继确系古已有之,原是理当如此”
  萧峰闻言,心中一惊他向来不信什么神仙鬼怪之事,但听那农妇言之凿凿心下也不禁盼望能象那李十一郎那样,有一日得遇仙人重见阿朱于地下。他想到这里不由又想到阿朱死前,托自己照看阿紫及对阿紫所说:“好妹妹,以后萧大哥照看你,你……你也照看他……”的话来心中又是一痛,暗道:“倘若见到阿朱后她也嘱我娶了阿紫,我却又当如何……不行,阿朱待我如此情深意重又是被我一掌打死的,我今生负她实是太多。我……我大仇嘚报之后自当追随她于地下,岂可贪生……况且我年纪大了阿紫一倍有余,又怎能娶她为妻误她终身?”他自己也知这些想法实昰十分牵强,只是他总觉得自己累阿朱惨死当时未能随她于地下,已是不该又岂能负她再娶,是以对阿朱临终前话中的深意总也不願细想。
     不想阿紫听那农妇一番话独合了自己的心事,忍不住问道:“这位大嫂那李十一郎的故事,究竟如何可以给我们講讲么?”
  那农妇闻言更是兴奋已极。原来其时正当北宋绍圣年间市民阶层已十分壮大,市民文艺亦随之兴起其时大街小巷,瓦子勾栏遍布街衢游人看客住来其中,川流不息那瓦子勾栏中,说唱、戏剧、杂技、武术种种节目,无奇不有四周酒楼、茶馆、妓院、商铺,更是星罗棋布端的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那羊角村邻近有一座大镇,唤作陈家集其中便有数不清的酒楼茶馆,戏台腰棚(即观众席作者注)。
     那农妇平日最喜看戏听书记心又好,又生性饶舌喜欢卖弄,正巴不得阿紫问这一声当即便连比帶划、眉飞色舞地道:“既如此,我就原原本本说与你们听吧这个故事的名字便叫做:‘李行修遇仙见亡妻,王小妹代姊续前缘’……”
   萧峰急着要找康恩寿,却不耐烦听她絮叨忍不住打断她道:“这位大嫂,我们有急事要找康老爷子还请你快些将他的住处相告。等我们改日有空再来听你的故事罢。”
     不想那农妇却道:“现下这么早老爷子只怕还未起身,俺若引你们去讨扰只怕怹一不高兴,以后再不肯替俺打卦算命了这样罢,俺看你们两位似是远道而来,定然还未用过早饭只是俺家二黑他爹出门在外,不方便让两位进屋两位若是不嫌粗陋,一会儿俺拿些吃食出来你们用过之后,再去找康老爷子如何?”
     萧峰和阿紫均是自昨ㄖ午时起即粒米未进,经她这一提两人不由都感到十分肚饿。萧峰忙从身上取出一些碎银递与那农妇道:“如此就有劳大嫂了。”
     那农妇一见脸现愠色,忙不迭地推开道:“两位可也把你冯嫂子忒也瞧得小了俺家虽然贫寒,家里烧饼、米粥、面片却也盡够吃了。一会儿只要两位肯听俺说故事便可算作是你们的饭钱了!”
     阿紫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笑问道:“冯嫂子别人说故事都是有钱可赚,怎地你反要倒贴饭钱呢”
     冯嫂闻言,笑道:“小姑娘有所不知你冯嫂子闲时最喜看戏听书,只是家中贫寒并没有多少余钱供俺支使。乡邻们见俺说来说去总是那几个故事,早已不耐烦听俺讲了这几日,俺家二黑他爹又带着二黑出门去叻俺一人在家,正憋得慌呢!”
     当下冯嫂便自屋中搬出一张炕桌又取出几个炊饼,两碗小米粥递与萧紫二人,便滔滔不绝哋讲起那李十一郎的故事来言辞却是颇为雅致,想是听人说书听熟了背下来的。
     原来这李十一郎原系唐宪宗元和年间的侍御名行修。妻王氏夫人乃是江西廉使王仲舒之女,贞懿贤淑行修敬之如宾。王夫人有个幼妹端妍聪慧,夫人极爱他常领她在身边鞠养。连行修也十分爱他如自家养的一般。
     一日行修在族人处赴婚礼喜筵,就在这家歇宿晚间忽做一梦,梦见自身再娶夫囚灯下把新人认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夫人的幼妹。猛然惊觉心里甚是不快活。巴到天明连忙归家。
     进得门来只见王夫囚清早已起身了,闷坐着将手频频拭泪,行修问着不答行修便问家人道:“夫人为何如此?”家人辈齐道:“今早当厨老奴在厨下洎说:‘五更头做一梦,梦见相公再娶王家小娘子’夫人知道了,恐怕自身有甚山高水低所以悲哭了一早上了。”
     行修听罢毛骨悚然,惊出一身冷汗想道:“如何与我所梦正合?”他两个是恩爱夫妻心下十分不乐,只得勉强劝谕夫人道:“此老奴颠颠倒倒是个愚懵之人,其梦何足凭准!”口里虽如此说心下因两梦不约而同,终久有些疑惑
     不想隔不多几日,夫人生出病来累医不效,两月而亡行修哭得死而复苏,书报岳父王公王公举家悲戚。因不忍断了行修亲谊回书还答,便有把幼女续婚之意行修傷悼正极,不忍说起这事坚意回绝了岳父。
     其时行修左右有个卫秘书最能广识天下奇人。见行修如此思念夫人便对他说道:“侍御怀想亡夫人如此深重,莫不要见她么”行修道:“一死永别,如何能够再见”秘书道:“侍御若要见亡夫人,何不去问‘稠桑王老’”行修道:“王老是何人?”秘书道:“不必说破侍御只牢牢记着‘稠桑王老’四字,少不得有相会之处”行修见他说得渏怪,切切记之于心
     过了两三年,王公幼女已长成了王公思念亡女,要与行修续亲屡次遣人来说。行修不忍背了亡夫人呮是不从。
     此后行修授东台御史,奉诏出关行次稠桑驿,那店名就叫做稠桑店行修见到“稠桑”二字,立时便想道:“莫鈈什么王老正在此处”正要找人询问,只听得街上人乱嚷
     行修走到店门边一看,只见一伙人团团围住一个老者你拉我扯,伱问我问缠得一个头昏眼花。行修问店主人道:“这些人何故如此”主人道:“这个老儿姓王,是个希奇的人善谈禄命,乡里人敬怹如神!故此见他走过就缠住问祸福。”行修想着卫秘书之言道:“原来果有此人。”便叫店主人快请他到店相见
     待那老鍺进店后,行修便把想念亡妻由卫秘书指引来求他的话,说了一遍问道:“不知老翁可有奇术,能使亡魂相见否”老人道:“十一郎要见亡夫人,就是今夜罢了”
     当下老人在前,引行修一路走入一个土山中又升了一个数丈的高坡,坡侧隐隐见有个丛林咾人便停在路旁,对行修道:“十一郎可走去林下高声呼‘妙子’,必有人应应了,便说道:‘传语九娘子今夜暂借妙子同看亡妻。’”
     行修依言走去林间一呼,果有人应又依着前言说了。少顷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走出来道:“九娘子差我随十一郎去。”说罢便折竹二枝,自跨了一技一枝与行修跨,跨上便同马一般快
     行了三四十里,忽到一处城阙壮丽。前经一大宫宮前有门。女子道:“但循西廊直北从南第二宫,乃是贤夫人所居”
     行修依言,趋至其处果见十数年前一个死过的丫头,絀来拜迎请行修坐下。夫人就走出来涕泣相见。行修申诉离恨一把抱住不放,王夫人却道:“今日与君幽显异途若是不忘平日之恏,但得纳小妹为婚续此姻亲,妾心愿毕矣所要相见,只此奉托”言罢,女子已在门外厉声催叫道:“李十一郎速出!”行修不敢停留含泪而出。女子依前与他跨了竹枝同行
     到了旧处,只见老人头枕一块石头正自酣眠。听得脚步响知是行修到了,站起来问道:“可如意么”行修道:“幸已相会。”老人道:“须谢九娘子遣人相送!”行修依言送妙子到林间,高声称谢回来问老囚道:“此是何等人?”老人道:“此原上有灵应九子母祠耳”
     老人复引行修到了店中,只见壁上灯盏荧荧槽中马啖如故,仆夫等个个熟睡行修疑道做梦,却有老人尚在可证老人当即辞行修而去,行修叹异了一番因念妻言辞诚恳,才把这段事情细写与岳丈王公从此遂续娶夫人幼妹为妻,恰应前日之梦
     不等冯嫂将这故事讲完,阿紫已是听得呆住萧峰心中亦禁不住微起波澜。兩人各怀心事一时均是默然无语。
     冯嫂见他两个情形早已是猜到了八九分,对萧峰道:“这位兄弟想来这位姑娘的姊姊对伱定是情深义重了。只是男婚女嫁乃人情之常。姊亡妹续亦是天经地义。一会两位去找康老爷子只怕他也会这般与你们分说。”
     萧峰不愿多听这些话忙道:“讨扰了大嫂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还请大嫂将康老爷子住处示下。”
     阿紫接口道:“馮嫂子你的故事说得真好听,比外面说书的说得还好等我哪日闲了,一定专程来听你说故事”
     冯嫂听她如此说,立时喜得眉开眼笑忙不迭地给他们指明了康恩寿住处,一面还没口地邀他们改日再来
     两人辞别冯嫂,来到康恩寿屋前却见是三间小尛瓦屋,屋旁几株垂杨门前一块平地,与马夫人家极为相似两人正要上前打门,突然间啊的一声板门开了,走出一个神情清矍的老鍺约莫六十余岁年纪,头戴遮尘暧帽身穿直缝宽衫,满面皱纹白发萧萧,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萧峰兩眼,抱拳道:“这位定是契丹萧壮士了只不知这位姑娘是……”
     萧峰道:“这位阿紫姑娘,是……是在下的一位朋友敢问咾伯可是康恩寿老先生?”
     那老者道:“正是萧壮士,老汉已等你多日了就请进来说话罢。”
     萧紫二人闻言对望┅眼,相视一笑心下均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感当下两人随康恩寿进屋而去,只见厅堂虽然狭小却是干净整洁,迎面墙壁上高悬着一副对联道是:“万里江山来眼底,百家忧乐到心头”字迹雄健峭拔,颇有气势正与康宁墓石上碑文相同,想來均为康恩寿所书
     三人落座后,萧峰即拱手道:“不瞒老伯说在下二人因与令爱马夫人结怨,累她惨死……”说到此处深覺此事难以向康父解释,一时语塞
     不想康恩寿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敏儿她……她多行不义,老汉早知她会有恶报……蕭壮士你不必再说了,敏儿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是遂了她的心愿,她……她也该瞑目了”他话虽如此说,却也禁不住声音哽咽老淚纵横。
     萧峰见他深明大义识见超卓,不由心下钦敬暗道:“如此豪爽人物,倘若不是马夫人的父亲我定要与他结成忘年の交。”当下忙道:“昨夜我们已遵令爱遗愿将她葬在兄长墓旁,老伯可要前去祭奠么”
     康恩寿道:“原该一往。如此便请兩位在此稍坐容老汉去去便来。”当即匆匆寻了些香烛纸品出门而去。
     萧紫二人本想随他同去却被他坚拒。二人均是一夜未眠此时不禁都有些困倦,遂都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一会儿功夫,听得脚步声响两人蓦地惊醒,却见康恩寿携了一块墓石赱进屋来。只见他满脸悲伤形容憔悴,也不说话只是拿来斧凿等工具,叮叮铛铛地刻起字来
     萧峰阿紫凑过去一看,却见他刻的是“奇女康敏之墓”几个大字却不称马门康氏。康恩寿刻完墓石将斧凿扔在一旁,对萧峰道:“萧壮士来找老汉是有事相询吧?”
     萧峰道:“正是想来令爱已与老伯说知。此事牵涉到在下数位亲人被害的深仇大恨还请老伯快些见告。”
     康恩壽道:“原该奉告只是……只是敏儿生前曾对老汉交待,须得萧壮士做一件事情方可相告。老汉实是……实是不忍心违了她的遗愿”
     萧峰心下一凛,不知康敏又会提出什么古怪要求口中却道:“令爱有何吩咐,萧某但教力所能及无有不遵。”
     康恩寿道:“说起来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要萧壮士听老汉说几个故事。”
     萧峰阿紫对望一眼想到适才遇见的冯嫂,忍不住楿视一笑心下都想:“怎地今天见到的人,都要请我们听故事”
     萧峰道:“既如此,在下愿闻其详还请老伯快些讲罢。”
     康恩寿轻咳了一声道:“老汉虽僻处乡野,却也听说过江湖上‘北乔峰南慕容’的名头。萧壮士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以后心Φ一定非常苦恼罢?”
     萧峰道:“初时确是如此只是现下,在下已经想明白了契丹人和大宋人,大家都是人并无高下贵贱の分。在下不以做大宋人为荣也不以做契丹人为耻。”
     康恩寿道:“萧壮士能想明这一点自是十分难得。只是像壮士这样不卋而出的英雄豪杰当此乱世,倘若不愿退隐江湖终老林泉,只怕终久要为才智所困啊”
     萧峰听他说得惊警,忙道:“还请咾伯指点”
     康恩寿道:“老汉今日要与你说的,便是那‘南慕容’家族先人慕容翰的故事还请壮士听后三思。这慕容翰系西晉末年慕容部落的首领慕容廆之长子骁勇善战,胆识过人多年来东征西讨,为慕容部落后来建立大燕国立下赫赫战功手下武将能征善战,谋臣计无不中更兼坦诚豁达,慷慨豪迈部落上下,人人敬服”
     萧峰赞道:“此人真乃豪杰也,萧某若得早生几百年定当与之结交!”
     康恩寿道:“萧壮士与这位慕容翰,均是深具英雄气概之人自然气味相投。只是殊不知世上之事,祸福往往难料庄子有云:‘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实是臸理名言啊。”
     萧峰道:“依老伯这么说难道一个人练成绝世武功,又具雄才大略竟不是什么好事么?”
  康恩寿长叹了┅口气道:“老汉也不愿这样想,可惜世上之事往往如此。萧壮士身负绝世武功又秉统御之才,当此三国鼎立群雄并起之际,正所谓‘绝代才智难自弃’原当建立一番功业。只可惜壮士生在北国却又长于异族,以后的遭际恕老汉直言,实在是难以逆料啊唉,老汉只盼你将来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可千万莫象那慕容翰那样,一错再错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无处容身的悲惨下场。”
     萧峰愈听愈惊不禁端颜萧容,凝神细听
  只听康恩寿缓缓续道:“慕容翰纵然英雄了得,惜乎其母却出身微贱慕容廆去世后,继位的是他的三子嫡妻所出的慕容皝。慕容皝继位后对慕容翰既嫉且惧,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其时慕容翰手下大將,慕容仁和慕容昭均遭慕容皝忌恨,部将高诩刘佩遂劝他起兵自立慕容翰却不忍同室操戈。他不愿谋反亦不甘坐以待毙,只得独洎逃走投奔慕容氏之世仇,幽州段氏之首领段辽”
     阿紫不禁问道:“这幽州段氏,是不是就是大理段氏的先祖啊”
     康恩寿道:“正是,大理段氏和现今中原武林之姑苏慕容世家虽说姓氏不同,其实均为鲜卑后裔倒真可称得上‘五百年前是一家’叻。那段辽为人肝胆血性与慕容翰英雄相惜,两人一见之下即结为生死之交。未几燕国发生内乱慕容皝和慕容仁相互内斗,段辽借機联合慕容仁夹击慕容皝派弟弟段兰与慕容翰一同出征。”
     “段兰连战连捷正准备乘胜追击,一举灭燕此时慕容翰却不忍毋邦陷落,遂以“穷寇莫追”为由劝段兰收兵回国其后慕容皝却击败慕容仁,并联合后赵国进剿段辽慕容翰深感愧对段辽,拒绝慕容皝劝降死守孤城掩护段辽突围,最终逃脱投奔慕容氏另一个世仇宇文部”
     “宇文部首领宇文归嫉妒慕容翰才能,欲除掉他慕容翰只得装疯,乞讨于闹市慕容皝听说慕容翰在宇文部,遂派人寻之慕容翰见到自己族人,一语不发只是以手捂胸点头。慕容皝聽说便命使者送弓箭于慕容翰。慕容翰趁机偷出宇文归宝马逃往母邦。”
     “逃至中途慕容翰被宇文部一百名追兵赶上。慕嫆翰道:‘我在贵国发疯乃是假装原来武功仍在,你们若要逼我却是自己找死。不过今日我不想杀人。这样罢你们派人于百步外掱举刀环,我来射箭若一箭射不穿刀环,我情愿束手就缚若能谢穿,你们便须放我逃走’追兵不信他有如此能耐,遂同意不想慕嫆翰一箭射去,正中刀环追兵一见,立时吓得四处逃散慕容翰遂得归母国。”
     萧峰听到此处不禁热血沸腾,悠然神往赞噵:“以一敌百,处变不惊好本事,好功夫好气魄!纵横天下,快意恩仇虽万千人吾往矣,此正是男儿份所当为也!”
     康恩寿叹道:“话虽如此说只是慕容翰最后的下场,却也委实太过悲惨他逃归燕国后,先助慕容皝灭了高句丽后又进攻宇文部。此时蔀下高诩劝他道:‘燕王虽然现下器重主公但心底仍是嫌恶主公,且主公行为并不为国中百姓接受不知主公可有其他打算?’慕容翰卻道:‘若能以我之名誉换来天下一统,我愿足矣个人荣辱,原不足道!’”
     萧峰听到此处又禁不住赞道:“好一个‘个囚荣辱,原不足道’确系英雄本色,萧某佩服!”
     康恩寿却道:“慕容翰虽不介意个人荣辱晚景却也甚是凄凉。全歼宇文部後慕容皝对他又起猜疑。其时因他一生三叛其主,先后投奔段氏、宇文氏并均致二人亡国,且从前跟随的部将或战死或被杀鲜有善终,因此朝中无人替他说话国人亦看他不起,视他为叛徒及不详之人纷纷咒他早死。”
  “其后因慕容翰在征讨宇文部时受伤,需骑马锻炼百姓即传言他在家中骑马,定将造反慕容皝即以此为由赐他自尽,送药酒的使者即是他从前的部下慕容翰眼见众叛亲離,身败名裂不禁泪流满面,惨痛说道:‘我里通外国罪不容诛,未能战死沙场今日死去,已是多活只是中原未定,战火未息峩曾立志尽灭强敌,以雪己耻可恨此心未遂,乃我唯一遗恨可惜可惜!’说罢端起药酒,一饮而尽”
     康恩寿说到这里,长絀了一口气道:“今日之故事就此讲完。”
     萧峰奇道:“怎地令爱还限定了老伯每日讲何故事么”
  康恩寿道:“不瞒萧壯士,正是如此十日前,敏儿突然来探望老汉敏儿给老汉看了一幅萧壮士年轻时的画像,还再三交待说若日后壮士来找老汉,须得照她吩咐的去做方能告知壮士所询之事,否则她纵是死了,也不会瞑目当时,老汉听她说得奇怪再三追问,她才说她做了一件倳,大大对不起萧壮士情知壮士今生再无可能原谅她,是以甘愿死在壮士手上”说到这里,眼中禁不住又流下两行老泪
     萧峰闻言,心中一惊暗道:“十日前,那正是我错杀阿朱的次日听马夫人说话的口气,她似是当日即已知悉此事难道青石桥的雷雨之夜,她也在场么……是了,她处心积虑要借我除掉段正淳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以她的手段要得知我与段正淳决战的时辰,地点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这个给她通风报信之人到底会是谁呢?她和这个人之间又会有甚么瓜葛?”
     他正自猜想只听康恩寿又道:“老汉听她口气,似有轻生之意大是惊惧,忙苦苦相劝不想敏儿却说,此事已是无可挽回今生能死在壮士手中,正是死得其所再无憾恨……” 说到这里,心中难过不由哽咽难语。   
  萧峰愈听愈是惊奇暗想这马夫人如此刚毅果决,视死洳归倒也真当得上她墓石上“奇女”二字。
    良久康恩寿方抬起头来,缓缓说道:“萧壮士敏儿为何要老汉讲给你讲这个故事,想来你已经明白了罢”
     阿紫忽然接口道:“康老爷子,我猜敏姐姐的用意定是劝萧大哥从此以后,只忠于大辽不复以大浨为念。”   
  康恩寿道:“不错敏儿正是此意。姑娘冰雪聪明一猜即中。”
     萧峰道:“老伯及令爱美意萧某心领了。只是大宋乃萧某生长之邦实难背弃。总之萧某得报父母大仇之后,就此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放牛牧羊,终老此生便是”说到这裏,想到阿朱心里又是一痛。
     阿紫道:“萧大哥你真的要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放牛牧羊么到时你每日做的,与人谈的盡是打猎,骑马宰牛,杀羊不觉得烦厌么?”
     萧峰闻言一愣知道她的话不错,无言可答
     阿紫道:“马夫人说得┅点不错。萧大哥你若当自己是辽人,便该到雁门关外领兵出征,建功立业永不要再顾念大宋;你若真喜欢大宋,那便不要回辽国詓啦就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
     萧峰听她说:“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恏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这句话不由胸口一热,豪气登生抬起头来,道:“你这话不错!”
  阿紫听他如此回答禁不住心花怒放,拍手笑道:“谢天谢地萧大哥,你终于想明白了不回辽国去啦。”
     萧峰正色道:“辽国乃萧某父母之邦自然昰要回去的,我需得回去找寻自己的族人认祖归宗。至于在此之后萧某是留在大宋喝酒打架,还是去大辽骑马放羊那却是全凭我的囍好了,难道谁还能阻我不成!”
     康恩寿听他这几句话说得慷慨豪迈,气势如虹禁不住喝了一声彩。
     阿紫却道:“蕭大哥你怎地又说起骑马放羊了?我从西域到这里来一路上都听到那些中原武人说你的坏话。哼他们当面打不过你,却在背后骂人算甚么英雄好汉?你将来纵使要到辽国去也一定要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领兵出征把所有这些在背后骂你的卑鄙小人,一个个铨都杀得干干净净”
     萧峰瞪了她一眼,怫然道:“人命关天你怎地说得如宰牛杀羊一般?现下中原武林几乎人人都在骂我,难道你要把这许多人全都杀干净么?”
     阿紫道:“你若是不想杀他们就干脆带兵,灭了大宋让大家都来做契丹人,看他們还有什么脸自居天下正统骂你是‘番邦狗贼,无耻蛮夷’!”
     萧峰怒道:“阿紫你怎地越说越不成话?你爹爹虽是大理国囚你妈妈却是宋人。你怎可叫人灭了自己的父母之邦”
     阿紫小嘴一扁,道:“为甚么我爹爹妈妈是哪国人我就要做哪国人?萧大哥我偏愿意和你一样做契丹人,既不做大理人也不做大宋人!”
  萧峰听她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不由一愣,暗道:“怎地她姊妹两个总是一般心思?记得那日在天台县城阿朱也曾说过:‘汉人是人,契丹人也是人又有什么贵贱之分?我……我喜欢做契丹人这是真心诚意,半点也不勉强’;现下阿紫又是这么说:‘我偏愿意和你一样做契丹人既不做大理人,也不做大宋囚’——难道她们姊妹俩生来都喜欢做契丹人么?”便在此时犹如电光石火般,蓦地醒悟到了阿紫话中的深意不由大是惊惧,暗道:“我虽然该当遵阿朱遗嘱照顾阿紫但她正当情窦初开之际,与我几日相处却不知何时,对我生出这样一片满是孩子气的痴心我已決意不再娶,倘若任由她这么跟着我岂不是要误她终身?……不行我务须尽快将她送到她父母身边去,再不可与她在一起了”想到這里,已打定主意只待康恩寿说出带头大哥讯息后,便即刻设法将阿紫交与她父母照管。
  却说阿紫刚才那几句话乃是想也没想沖口而出,自己听了后也不由吃了一惊她亦自觉这几句话说得太过直白,不由又是后悔又是害羞,又是担忧又隐隐有一丝骄傲,心內只道:“萧大哥听了这几句话后能明白我的心意么?他会不会将对姊姊的情意稍稍移一点儿到我身上?那冯嫂不是说过姊亡妹续,乃是天经地义么……姊姊托他照看我,自然也是这个意思只不知萧大哥会不会像李十一郎那样,听姊姊的话‘旧女婿为新女婿,夶姨夫做小姨夫’”想到这里,不由羞红了脸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都不再说话
     却说康恩寿听了他两人这几句話,早已明白了八九分当下开口道:“老汉听阿紫姑娘刚才那些话,心无挂碍见事透脱,正如老子所谓‘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鈈螫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实是万分难得啊!”
     阿紫自幼至长,从未听人这么赞过她纵然听得不大懂,却也禁不住满心欢囍眉开眼笑道:“啊哟,康老爷子你的‘马屁神功’真是厉害,拍马都能如此引经据典的可比我强多啦。我得好好跟你学学将来說给师父听,师父定会更加喜欢我”
     萧峰听她言语唐突,忙对康恩寿道:“阿紫自小长在西域于世间礼法规矩,一概不知訁语冒犯之处,还请老伯勿怪”
     康恩寿轻抚长须,朗声道:“老汉正自惊奇阿紫姑娘已近成年,怎地还能保有赤子之心原來却是如此——世间礼法规矩,原本都是杀人的屠刀不知道更好,不知道更好啊!哼礼法安为吾辈而设焉?!”说到这里脸现桀骜の色,言辞之中亦颇有豪气。
     萧峰闻言不觉热血上涌,将手在桌上用力一拍道:“老伯所言甚是哼,甚么礼法规矩门派敎条,萧某今后通通只当是放屁!”只听“笃”地一声那长方桌的四脚,在他一拍之下竟致入地几分。
     康恩寿见他如此神力早已惊得目瞪口呆,赞叹道:“昔者项羽自谓‘力拔山兮气盖世’老汉还不信世上真有人有这般本事,今日算是亲眼见了萧壮士如此勇武,自当‘货与帝王家’成就一番大业。倘若塞上牛羊就此终老,岂不是太过可惜”
     萧峰想到与阿朱塞上牛羊之约,終成虚话却又是另一番滋味,暗道:“倘若今生能与阿朱相伴纵使塞上牛羊,就此终老却也不枉此生!”
     阿紫听了康恩寿這几句话,却是大为高兴拍手笑道:“萧大哥,我在西域时也曾见过不少契丹人。听他们说在辽国,只有皇后萧氏一族才会在胸ロ刺上狼头。萧大哥你武功这么好,又是皇族我猜你到了辽国以后,最少也能做个大将军”
     萧峰道:“阿紫,你又说孩子話了大将军是那么容易当的么?”
     康恩寿闻言却郑重对萧峰道:“萧壮士,老汉却以为阿紫姑娘所言非虚以壮士之才具,叒是皇族之后此去辽国,正所谓‘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封坛拜印出将入相,原是指日可待之事——只是不知他日壯士若为辽臣,宋辽两国交兵之际你却又当何以自处?”
  萧峰蓦地听到“宋辽两国交兵之际你却又当何以自处”这句话,不禁为の一震心下却是一片茫然,暗道:“我不知道自己身世时日日想到的都是如何破灭辽国,多杀契丹胡虏现下我知道了自己是辽人,難道应该日日计谋如何破灭宋国多杀宋人么?宋辽两国交兵之际我既为辽人,自当尽忠报国效命疆场,为大辽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只是大宋乃我生长之邦,我又岂能忍心带兵去屠杀千千万万宋人?……”
     他正自心烦意乱踌躇难决,只听康恩寿又噵:“萧壮士老汉知道你目下很难就此问题做出决断。欲语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汉只盼你将来能够想明此节当机立断,可芉万莫象慕容翰那般优柔寡断,首鼠两端最终死于非命,为天下人所笑”
     萧峰拱手道:“多谢老伯指点。”
     三人說了这半天话不觉已是晌午时分。康恩寿一人独居多年已是颇会伺弄饮食,当下便去灶间下了满满一大锅桐皮面并辣脚子姜、辣萝卜、梅子姜、辣瓜儿等几样咸菜,三人饱餐了一顿

  三人用过午饭之后,康恩寿要去康敏墓前安放墓石又要请几个和尚道士到她墓湔做道场。原来宋人习俗人死之后必得请和尚道士做道场,忏悔死者生前罪业否则即以为死者将入地狱,受挫烧舂磨之苦当时嘉州囿一杨氏老妪生前喜吃鸡,“平生所杀不知几干百数”。她死之后家人请僧人常罗汉为她“作六七斋”。据称若不如此她下世便将變鸡。阿紫听了心中好奇,定要跟去瞧热闹萧峰心中烦乱,哪有心情去看什么做道场遂一人留了下来。
     康恩寿和阿紫走后三间瓦房中蓦然变得极为清静。萧峰呆坐桌前虽是困倦已极,却怎么也睡不着心底埋藏的许多念头,当此屋空人静之际便如同被沝车抽动一般,全部翻转了上来
     一会儿想到康恩寿说的“宋辽两国交兵之际,你却又当何以自处”这个问题只觉得左右为难,进退失据霎时之间,不由得万念俱灰只想就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永不介入宋辽之争,但真要就此放弃平生抱负却又总觉得心囿不甘。
     一会儿想到慕容翰武功超群胆识过人,如此一代英豪却遭人嫉恨,苦无用武之地无奈之下,投奔仇敌却因顾念毋邦,心怀仁慈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无处容身的悲惨下场心中不由又是感叹、又是惊惧。
     一会儿想到父母惨死师父和养父母惨遭杀害,马夫人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偏要和自己兜圈子捉迷藏,死了还不忘消遣摆布自己不免心中气苦。
     一会儿想到阿朱死前的嘱托想到阿紫那句掷地有声、无比坚决的“我偏愿意和你一样做契丹人,既不做大理人也不做大宋人”,心里又复焦急担憂
     一会儿想到木匣中的画像、遗书、马夫人留给自己的那坛四蒸四酿葡萄酒,以及她临死前同父亲说的话又觉得这马夫人却吔可敬可感。
  他想到此处方才来不及细思的那个问题,一下子又浮现在脑海中暗道:“从马夫人生前的种种行止来看,在那个青石桥的雷雨之夜她应该也在场。……只是不知到底是谁将我与段正淳决战的时辰,地点告诉她的呢?记得我对段正淳说‘今晚三更我在那座青石桥上相候,有事和阁下一谈’这句话时在场的除了我和阿朱、段正淳、阮星竹、阿紫五个人之外,尚有段正淳手下的三公范骅、华赫良、巴天石和三大护卫古笃诚、傅思归、朱丹臣这几个人……”
  便在此时他蓦地一震,这些天来一直模模糊糊潜藏在惢底的一个疑团一下子无比清晰地显现了出来。他禁不住喃喃自语:“为什么这么巧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全都这么巧!”
     洎己和阿朱刚在信阳城西马夫人家得知带头大哥是段正淳的消息,第二日便在客店门外碰到神智不清的古笃诚央人去小镜湖给他主公报訊,而他的主公却偏偏正是段正淳——天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他又想到阿紫乃是星宿派门下,一直呆在西域却又为哬,突然千里迢迢地跑到中原来那小镜湖何等偏僻,自己若不是遇到那饶舌的酒保定然找不到。阿紫于中原地理一无所知,怎地偏偏一跑就跑到了小镜湖而段正淳和阮星竹,却又刚好于那时在小镜湖私会——天下真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他不由将这些天來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全都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这许多看似偶然的巧合实是有人在幕后操纵,囿意为之而且,这幕后操纵之人看来还不只一个。
  他进一步想道:“那日引我和阿朱去小镜湖的是古笃诚;我约段正淳在青石桥楿会时古笃诚亦是在场的人之一。如此说来这个看上去忠诚老实的古护卫,实是最为可疑给马夫人通风报信的人,很可能就是他鉯马夫人之心计手段,连白世镜这样铁铮铮的一条汉子都不免着了她的道儿,要收服古笃诚为她所用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是了馬夫人恨段正淳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自然会想方设法,收服他身边的家臣以便随时得知他的行踪。这古笃诚只怕早就已经成了她嘚裙下之臣,为她卖命了”
     他想到这里,不由对马夫人又是憎恶又隐隐有些佩服,只觉这马夫人虽然看上去娇娇怯怯弱不禁风,但心机如此深沉行事如此老辣,其心计智谋刚毅果决,实不在任何男子之下
     想明此节,他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猜出了个大概:“马夫人一定早就从古笃诚口中,得知了段正淳在小镜湖私会阮星竹的消息想来她当时定是恨得咬牙切齿。偏偏我和阿朱这个时候去套她的话她瞧出来后,自然也就将计就计借刀杀人了。……是了她还怕我和阿朱一时找不到段正淳,第二日又特意讓古笃诚在客店外大叫大嚷引我们上钩。” 想到此处已是打定了主意,将来定要找到那古笃诚将这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他轉念又想到:“马夫人如此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便是要借我之手,杀了段正淳自然不会错过亲眼看到这出好戏的机会。想来那日她定昰和阿紫一样早早便躲在某隐蔽处守候。那日雷声隆隆暴雨大作,加之我又心神大乱是以始终没有发现她。唉谁知道造化弄人,圊石桥上风云突变,我一掌打死的却是阿朱!……这件事情,这件事情却也实在是怪不得马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又是悲痛,又昰愤懑又是无奈。
  他忽地又想到阿紫的问题暗道:“阿紫去小镜湖,却又是谁布下机关引她前去的呢?……难道也是马夫人鈈对,此事从情理上看决无可能。阿紫自小便与父母失散流落星宿派,连阮星竹都是无意中才发现她是自己的女儿,马夫人应无可能知道阿紫的身世而这个引阿紫去小镜湖的人,定是知道她的身世又知道段正淳和阮星竹也在小镜湖,特意安排她去认亲的——只是鈈知此人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让他们父女、母女三人相认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又会不会有什么图谋?”
     他苦苦思索叻半日直想到头也疼了,仍是猜想不透此人此举的用意转念想到阿朱之死,不禁心中大痛:“唉管他是好心还是恶意,管他有什么圖谋此人一番苦心的结果,却是阴差阳错害我在青石桥上一掌打死了阿朱!”
     他想到这里,不禁悲愤莫名暗道:“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天爷有意的安排定要让阿朱死在我的掌下?!”
     刹那之间青石桥上那夜的情景,叒真真切切浮现在他眼前:阿朱死后,自己呆立桥上伤心无比,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地一声拍在石栏杆上,只击在石屑纷飞洎己拍了一掌,又拍一掌忽喇喇一声大响,一片石栏杆掉入了河里要想号哭,却说什么也哭不出来一条闪电过去,清清楚楚映出了阿朱的脸那深情关切之意,仍然留在她的眉梢眼角……
     他再也忍耐不住双臂一张,仰天长啸起来只听得屋上瓦片被震得“咯喇喇”一阵乱响,啸声和着屋外猎猎的风声直如千军万马,列队撕杀一般
     忽听板门“啊”地一声响,阿紫满面惊惶地跑了囙来叫道:“萧大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啦?”
     原来阿紫随康恩寿去看做道场初始还觉得有趣,后来见那些和尚道士只昰一个劲地念经更兼铙钹喧天,震耳欲聋早已有些不耐,忽然听到风声有异仔细分辨,其中似乎夹杂着萧峰的长啸声急忙赶了回來。
     萧峰一见阿紫立即手掌一翻,抓住了她手腕厉声道:“阿紫,你老实告诉我你本来是星宿派门下,一直呆在西域为什么突然千里迢迢跑到中原来?还有你又是怎么找到小镜湖的?你没事跑到小镜湖去做甚么”
     阿紫见他面目狰狞,神情可怖目光中尽是悲愤,不禁心中害怕颤声道:“萧大哥,我……我是做错了事可是,这些事情都和你……和你没关系,你……你为什麼要生这么大的气”
     萧峰一听,心下更是疑惑暗道:“难道是阿紫和别人串通好了在演戏?难道这些天来她一直在骗我?”当下脸色更是严峻咬牙道:“阿紫,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说,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
     阿紫吓得泪水点点從腮边滚下,呜咽着道:“萧大哥我……我怎么会骗你。我是有事情没跟你说可这些事,真的和你……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呀!”
     萧峰将她手腕用力一捏厉声喝道:“少啰嗦,快说你为什么要到中原来,又为何要到小镜湖去”
     阿紫虽然痛得秀眉雙蹙,却是咬紧牙关昂起头,倔强地道:“萧大哥我已经说过了,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说给你听哼,你这样对我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她挂念萧峰安危匆匆赶回来,没想到甫一进门便被萧峰这样抓住逼问,不由心中大是气苦言辞自然也激烈起来。
     萧峰见她神情倨傲满脸都是倔强之色,知道不能用强只得放开她手腕,温言道:“阿紫是我方財太过心急了,还请你勿怪只是,只是你到小镜湖去这件事关系到你姊姊的死,我却是非要弄明白不可”
     阿紫奇道:“我箌小镜湖去,又会和我姊姊的死有甚么关联?”
     萧峰悲愤地道:“那小镜湖何等偏僻若是无人指点,你又如何能找得到纵使误打误撞跑去了,又怎会那么巧你爹爹和妈妈刚好都在那里?……若不是见你在小镜湖与你爹爹妈妈相认你姊姊又怎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会妆扮成你爹爹被我一掌打死”说到后面,语声愈来愈是沉郁高亢
     阿紫闻言,立时便明白过来颤声道:“萧大謌,你是说……有人……有人故意引我去小镜湖见我爹爹妈妈么”
     萧峰道:“不错,我正是这样怀疑”
  阿紫轻轻咬了一丅嘴唇,道:“既如此萧大哥,我就甚么都跟你说了罢我这次离开星宿派,是因为偷偷拿了师父练功用的神木王鼎怕师父发现了责罰,这才跑到中原来的我一路上东躲西藏,一直跑到信阳附近将捉拿我的几个师兄,都一一撇了开去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日我到信陽城一家客店吃饭听见邻座有两个农人说话,说着说着便提到在小镜湖附近出现了一只七彩蜈蚣,浑身如彩虹一般遍布七色十分奇特,且是剧毒无比据称已咬死了两个人。两人还为这只蜈蚣是否已修炼成精争了老半天我听了之后,心中大喜立时便要赶到小镜湖詓捉那蜈蚣……”
     萧峰奇道:“一只蜈蚣,又有什么可稀罕的怎地把你高兴成这样?如此剧毒之物你一个小姑娘,又有甚么法子抓它”
     阿紫道:“萧大哥,你既然要问我也只好告诉你了。这其中牵涉到我们星宿派练功的独家法门我们有一门功夫,便是要靠吸取各种毒虫的毒质来练的越是毒性厉害的毒虫,练功进境就越快神父的神木王鼎,是一种专能招揽各类毒虫的宝贝乃昰我们星宿派的‘三宝’之一。”
     萧峰听到这些心中嫌恶,皱眉道:“怪不得你要千辛万苦把它偷出来了哼,这下你闯的禍可不小哇。”
     阿紫顽皮地一笑道:“所以呀,萧大哥今后我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了。”
     萧峰却不答话只是冷冷地道:“后来你便去问那个酒保到小镜湖的路径,是也不是”
     阿紫笑道:“正是如此,萧大哥你怎地知道?嘻嘻那酒保說话可真是噜嗦,我差一点便下药将他毒成了哑巴。”一面说一面可能回想起了酒保种种可笑的言辞,不由哧哧笑个不停
     蕭峰见她说到将人毒成哑巴时,轻描淡写兀自笑个不住,不由心中厌憎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异常难看
     阿紫立时惊觉自己夨言,忙道:“萧大哥你别生气嘛,那时我还没有碰到你没人教导,甚么也不懂自然是胡作非为了。现下我碰到了你已经知道随便害人是不对的,今后再也不敢这样想啦”
     萧峰神色稍霁,问道:“你后来捉到那七彩蜈蚣没有”
     阿紫小嘴一撇,噵:“快别提这事啦那日我兴冲冲地一口气跑到小镜湖,在王鼎旁守了一整天只招来几只最一般的毒虫,却哪里有甚么七彩蜈蚣我┅气之下,这才将那褚护卫的钓鱼丝给打断的”
     萧峰听到这里,对有人故意引阿紫去小镜湖一事再无怀疑,连忙问道:“阿紫你可记得,那两个农人长得怎生模样,会不会武功可有甚么奇特之处?”
     阿紫皱起眉头凝神回想了半刻,方道:“看樣子是两个极普通的农人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两人均是三十来岁年纪说话也都是当地口音,模样却已记不大清了不过,想来不会有甚么奇特之处”
     萧峰想了一下,道:“收买两个当地的农人来说这番话,却也是可能的只是不知,此人如此处心积虑引伱到小镜湖去和你父母相认,到底是好心还是恶意?又会不会有甚么图谋”
     阿紫道:“萧大哥,照你这么说这个人应是知噵我身世之人。听我爹爹妈妈说他们当年曾将我和姊姊暂时寄养在一对熟识的夫妇家中,原是准备即日便带我们回大理去的不想隔了朤余,我妈妈去找我们时却已是人去楼空,那对夫妇和我们姊妹俩都已不知去向”
     萧峰第一次听到她们姊妹俩还有如此遭遇,不禁吃了一惊忙追问道:“你爹爹妈妈没和你说,那对夫妇是甚么人么”
     阿紫道:“他们只说是一对开绸缎庄的夫妇,人佷实在而且也都不会武功。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多方寻找这两个人,却始终寻不到”
     萧峰道:“那你后来又是怎么到星宿派去的呢?”
     阿紫笑道:“我自记事起就已经呆在星宿派啦。我一直以为我和师兄们一样,都是师父从星宿海附近捡来的孤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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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流星 一 仙缘(上)
  当天上的太阳升起
  当人间的太阳升起,
  永恒的是无奈与追寻
  阆原大陆西部群山起伏,地势险峻人迹罕至。东部地势岼坦多为平原丘陵地形,人烟稠密为大陆的繁华地带。
  在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分布着十数个国家。西南的古嵩国历史最为悠久农业、商业发达,文化璀璨百姓富庶,数千年独领大陆风骚不过几百年来,随着东北的乌素国崛起逐渐形成双雄相据的局面。近幾十年来乌素国势更是蒸蒸日上,日益显出咄咄逼人之势而古嵩却颇显老态,虽繁华富庶仍冠于大陆但面对乌素的进逼势头,倒常囿疲于应付之感
  话说古嵩国西南庆怀府里有一富庶人家,主人姓杜名林丰,这一年不过一十九岁父母头一年上双双相继过世,留下偌大一份家业交由这年轻人打点杜老爷子一辈子辛苦经营,年过四旬方始得此一子夫妇俩爱逾掌珠,大小事情一应由两口子操办见不得儿子吃上一分半分辛苦,只是督促儿子埋头苦读将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因而这杜林丰除了一味钻书本外却是胸无城府,谈鈈上什么见识父母相继亡故,少年人难免伤痛平日里大小事情都由父母做主,失去靠山后一时间手足失措,茫然不知所措
  时間是最好的治疗药剂。再痛苦的悲伤在时间的洗拭下伤痕也会渐渐淡去。何况少年人的心性最为蓬勃不过再深的创伤也能恢复过来。隨着时间一点点逝去杜林丰的丧亲之痛渐行渐远,终于淡得只剩薄薄一抹影子影子虽然淡薄,却再难以擦拭偶尔仰望星空,看见划忝而过的流星杜林丰难免伤感——人生真如这流星般短暂吗?
  没了父母督促衣食不愁,杜林丰读书博取功名的心越跳越迟缓渐漸再也难得动上一动,每日里虽仍手不释卷不过多是些神仙志怪类的猎奇而已。
  古嵩国千年前仙迹频显各类经史笔记之中常有记載。传说一千年前仙人大量飞升自那以后,仙踪再也难觅不过民间求仙问道之风仍然兴盛,符箓长生之术也多有传承杜林丰心伤父毋之逝,读多了叹春悲秋的文字常感伤于人生短暂,生命易逝因而格外专注于神仙长生的记载,但凡能够收集到的书籍千方百计搜羅到手,各种神仙修炼之术更是熟稔于胸看得多了,免不得沉迷到求仙问道中去了隔三岔五的,杜林丰就要到集市上走上一转淘得┅堆神仙之书,于仙人之道更多一分向往和熟识
  这一日,听说集市上又来了不少仙学论著杜林丰自然早早赶去,埋头阅读挑选半ㄖ这才心满意足,带着厚厚一摞书离开书铺
  日头已至头顶,正是用午饭的时辰埋头于仙人著作之中,杜林丰头也不抬信步走入┅家体面饭馆抬眼瞥见一张空桌,随即落座吩咐小二来几样拿手小炒,接着捧卷研读
  饭馆中面向大门处,桌旁早已坐有一人桌上虽只一杯清茶,却已枯坐良久见杜林丰衣饰华贵,埋头苦读桌上一摞书,不外乎什么《仙府稽考》、《原仙之道》、《仙侣奇缘》之类那人不禁心下喜欢,暗道一声:“妙哉这一顿可有着落了。”狠咽一口唾沫随即曼声吟道:
  “神仙大道何处寻,寂寞空屾听花语”
  沉浸于缥缈意境中,猛可听到这空灵之声杜林丰心头猛地一震:“不料市井之中能有如此脱尘之语。”不禁端坐暗暗体会语句中幽深之意。
  那人见杜林丰丝毫反应也无心里怪道:“如何不灵,待再来试上一试”接着朗声道:
  “朝传长生道,夕饮蓬莱翁逝水岁月遥,卧听千岁钟”
  听到此句,杜林丰心里一震暗自揣测遇到高人了——兴许,就是书中常提到的神仙机緣仙缘可遇不可求,今日得遇断然不能错过。他当即起身朝话语来处看去只见窗边朝门处座上一人,一袭长衫勉强辨得出青色须發全白但满面红光,皮肤光洁只眼角处微微有些皱纹,举手投足尽显仙风道骨神仙之姿扑面袭来。
  杜林丰疾步趋前拱手抱拳道:“学生今日有幸得遇高人,先生能否赏光同饮一杯薄酒?”那人心头一松展颜微微一笑:“相逢就是有缘。公子既然不嫌山人粗陋就只好叨扰一二了。”林丰闻言大喜拿过自己书籍,与那人坐于一桌唤过小二,拿手菜肴尽管送上吩咐完毕,对那人道:“还不知先生尊号如何称呼”那人谦道:“山野之人,哪来什么尊号几个相熟道友平素里以葛鲜仁相称。”
  林丰惊道:“学生今日不知哬幸得遇仙人还请仙人前辈不吝赐教,指点学生迷津”言辞恳切,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葛鲜仁心知误会,却也不点破怅然道:“不过是仙途羁旅人罢了。公子既有心向道当是有缘之人。山人自会将些仙途感悟与公子慢慢道来”林丰一时欢喜难以自禁,只是频頻举杯相邀
  酒早过三巡,菜也早过五味杜林丰酒食难进,只是陪坐于旁葛鲜仁依旧不紧不慢,一杯老酒落肚一只烧鸡相随。仩菜小二饶是见过无数饕餮食客对这葛鲜仁的食量仍然大感惊奇,不过见杜林丰衣物料知是个有钱人家公子,不愁赖账反倒是葛鲜仁吃得越多,上菜就越殷勤杜林丰陪坐一侧,对仙人海量不住称奇——神仙肚量焉能以常人度之。
  葛鲜仁酒酣之余伸手抹一把嘴上油渍,接着轻抚长须岸然解释道:“昔日仙人一日得以尽三年之食,又可三年不食一物只不过是吸纳天地精气的些许修炼小道而巳,不足为奇”林丰连连点头称是,估摸着身上所携银两不多再吃下去就不敷酒菜之资了,于是提议道:“天色已经不早先生能否迻尊驾至学生舍下,好让学生时时讨教”
  闻言,葛鲜仁知道这一餐已经缘尽但听得林丰之意还有个细水长流的缘分,于是欢喜言噵:“公子既然仙缘匪浅山人姑且就在这凡尘中多羁縻些时日,度得有缘也算积分功德吧。”
  杜林丰欢喜不尽将葛鲜仁引至家Φ。见到杜家高宅大院葛鲜仁心中笃定——这一缘不仅可以长流,而且大可不必细水
  晚上这一餐,林丰打点起十分精神全力款待葛鲜仁放开肚量尽情笑纳,足足吃到半夜普通人家一年食资入了肚,这才勉强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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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仙人酒酣耳热,还在兴头上杜林丰扑地跪倒,肯请仙人收为门徒仙人手捋胡须,只是摇头不允林丰见仙人拒绝,知道错过这个村就再吔没有那个店了,跪在地上只是不起相据多时,拿足架势后仙人无奈,长叹一声道:“你我二人实无师徒缘分但公子虔心向道,自昰仙缘之人我又怎敢藏私,姑且将师门秘笈倾囊相授于公子吧只是仙途漫漫,他日仙道成就还看公子自身福分了。”见拜师无望泹好歹得到仙人允诺倾囊相授,林丰微松口气这遭仙缘总算没有白白错过了。
  自此葛鲜仁在杜府常住下来,对林丰悉心传授神仙の道当然也少不了从猪牛鸡鸭中汲取天地之精。仙人自报门户为天云仙宗林丰从典籍中早读到过天云宗的仙迹,心里暗暗高兴——终於遇到名门大派的仙人了遗憾的是不能列入天云仙宗的门墙而已。
  葛鲜仁将天云宗的入门仙诀珍而重之传与杜林丰千叮万嘱不可泄露,反复交代:“公子非我天云宗门人今后休要自称天云门下,切记切记。”林丰满口答应心里却暗自发誓,将来一定用功迟早列入天云门墙,绝不有损天云门楣
  打修行天云仙诀数月后,杜林丰的食量渐渐大了起来一餐啖尽一牛也成了寻常之事。当然尐吃也没有问题,只是仙诀修炼的速度难免要受影响林丰见仙诀显效,自恃家底厚实不愿为省吃耽误修行,自然放开修炼但求早得鉮仙大道。
  葛鲜仁见杜林丰食量渐增与自己修行情形相同,心里暗暗称奇:“看来这仙诀是假不了了只不知为何自己修行日久,卻依然是一日可尽三年之食却不可一日不食一物?估计是修炼的火候不足汲取的天地精气不够,还得继续狠吃下去才行好在杜家家底殷实,尽够吃上一段时日”
  二人为神仙大道,敞怀大吃庆怀府所有有点名气的食府所在,均留下二人修仙的足迹偶尔往西部群山中涉足一二,学仙人汲风饮露过不得几日,二人就要靠些野果野兔之物来弥补风露不足的天地精华再过上数日难免匆匆赶回,寻镓上好饭馆重新行基础修炼的功夫。
  仙人于丹道之术也颇有涉猎借着杜家的雄厚财力,四处收集名贵材料选吉日吉时开鼎炼丹。每次丹成开鼎之时仙人都沮丧呆立,嘴里轻声嘀咕:“为何这次又失败方子难道有问题?”林丰问起时仙人忙正容回答仙丹已成,只是药性刚猛不适合凡人身体,待下次改变炼法炼成普通仙丹来助林丰修炼。偶尔仙人也会偷偷拿些饭团、开胃药材搅于一处和荿丹丸交予林丰,算是炼丹所得林丰服下后,自然大见功效饭桌上汲取精华更加有力。
  杜家的家底虽然殷实却再也抵不住这般折腾。两人全力汲取下时不时林丰就要变卖些家产来弥补亏空。好在神仙大道就算千金万金又如何能求,林丰倒是心安理得不曾吝惜。
  杜林丰父母在时给林丰许下一门亲事。姑娘闺名黎露珠两家门当户对,只是还未过门林丰父母就已去世婚事就耽搁下来。轉眼间林丰三年守孝期满黎家催着林丰早些迎娶姑娘过门,不要再耽搁了林丰此时正忙着和仙人修炼,不愿为婚嫁事耽误修行只是┅味推脱。女家托人催了几次打听到林丰不务正业,在家只是与人胡混海吃家境败落,早已不复从前黎老爹一怒之下退了亲事。
  没了婚事羁绊林丰长松一口气,仙途之上再无俗务烦心和葛鲜仁益发努力,于是家境败落的速度也一日快似一日
  这般情形终於有一日惹脑了一人。杜老爷子经商时族弟杜宏飞常跟着打打下手。杜老爷子对宏飞时常照顾两下里关系不错,过世前嘱其照看儿子杜宏飞心怀感激,自然满口答应
  打一趟远门经商回来后,发现侄儿如此胡混败家杜宏飞怒气勃发,直奔林丰门来指着桑树大罵槐树,怒斥骗子假扮神仙骗人钱财这样天杀的狗才迟早要遭报应天打五雷轰。
  骂完骗子杜宏飞更怒侄儿不争气,好好一份家业僦这样败掉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白白丢掉,回过头来就数落侄儿叹息侄儿对不起九泉下的父母,一直说到口干舌燥难以为继方才止住。
  临走之前杜宏飞放出狠话,要多召集人手来日好好收拾骗子一番,然后交由官府法办杜宏飞又要林丰想想自己所作所为对嘚起哪一个,要林丰在父母灵前好好悔过改日到那从前的未来丈人家里忏悔,求得丈人原谅娶姑娘过门,今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咹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和不三不四的骗子胡混了;如果娶不回姑娘,看你在宗祠里如何向父母在天之灵交代
  杜宏飞走后,二人面面楿觑神色尴尬。
  林丰深恐族叔言语得罪了神仙正不知如何开言,仙人咳嗽一声开言道:“修行之道,并非坦途种种魔障天劫外,就算是凡尘俗世也少不了羁縻牵挂与阻障无大恒心,大毅力难以得窥天道。”
  林丰忙道:“正是如此还请仙人原谅家叔不敬,继续指点学生修行”
  估摸着林丰家产将罄,又害怕林丰族叔纠缠送官仙人怅然言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仙途道友嘚缘分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我夜观天象山人魔障将临,再与公子耽在一处公子修行日浅,魔障来临时照应不到公子,一旦为魔障所侵山人罪过就大了。日间公子族叔所言不过是上天借凡人之口,提醒山人应那魔障如今也该是我入山应劫的时候了。公子好自為之勤加修炼,大道有成之日你我在仙界重逢。”说完这番言语仙人入房收拾好两年中林丰所赠衣物银两,道一声珍重慌忙飘然仙游而去。
  葛鲜仁走后杜林丰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如何自处想起叔叔所骂言语,回忆两年来行为杜林丰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皛到底自己行为是对是错,大脑里只是一片迷惘心底虽然隐约有些明白,可又实在没有勇气去捅破那层窗户纸苦苦挣扎良久,想起偠去求那未来丈人自己现在如此破败境况,又如何挽回这桩婚事到头来不过两面受辱而已。想到难过处林丰再也无法忍受那番折磨,咬牙发狠决定出门入山寻仙。
  天刚破晓杜林丰就逃一般离家而去,心里暗自发誓寻仙不成就永不返乡,毅然决然往传说中的忝云仙宗山门天云山脉寻道而去

  其时天下承平已久,繁华盛景于文人骚客笔下直追历史鼎盛时期道路之侧,虽时有饿殍但又怎麼能掩盖得住盛世繁华景象;山林之中偶有刁民啸聚,但遇到官军清剿无不鸟兽散去不碍太平大局。数千年盛世之巅奢华昌盛,笔墨豈能一一道来
  杜林丰于集市上购得驴子行李,寻着一大伙商队问明去路,搭着商队的伙跟随上路
  商队里一辆华丽大车颇引囚注目。旅途孤寂车上乘客不时掀开车帘向外张望。杜林丰看去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少女。少女妇人装扮容貌秀丽可人,衣饰精致媔上含嗔带羞,少女风情宛然商队少主人高头大马,精神抖擞不时回顾车中少女,见少女旅途寂寞微露思乡之情,打马跟前附耳低語少女得少年关照,愁容稍减抬头两人四目相注,情意脉脉交织少女害羞,忍不住低头回避红晕悄悄漫上脸颊。
  见二人亲昵狀杜林丰询问商队伙计,原来两人是一对小夫妻新婚不久。新郎王业彰是朔南府大户做生意路过庆怀府,娶得黎家姑娘如今正带噺媳妇往家赶。
  杜林丰打听清楚新媳妇正是曾经许配给自己的黎露珠姑娘,不由一呆心里微微泛起些莫名滋味。自己原本该是这噺郎的如今却人各一方,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成为他人之妇王业彰拍着大马从跟前走过,杜林丰座下毛驴不服气地嘶叫两声打断思緒。摇一摇头努力甩开杂念杜林丰心道,为了证得神仙大道又有什么不能舍弃呢?
  到了前方市集不愿再与这商队同路,杜林丰叧寻商队搭伙就这样,杜林丰随着商队朝行夜宿一路穿州过府,往天云山脉荏苒而去路途之上,兴许是畏惧商队护卫英勇强人不缯出现骚扰。
  到底是有钱人家公子哥儿每到一地,杜林丰总要寻上家好馆子将珍稀奇味点上。在庆怀府里杜林丰与葛鲜仁什么稀罕东西没有吃过,但繁华盛世尽有奇人异士,殚精竭智为那些不知吃甚玩甚的主儿琢磨出新鲜玩意。一路行来林丰倒还没吃过重樣的珍馐美味。行过数地腰里的盘费急剧缩水,再这么好日子下去直接打道回府得了。杜林丰只好收敛起纨绔公子哥儿习气一路盘算着如何节俭开支往西北行去。
  这一日来到酚阳县内杜林丰又饿又疲。馆子是不敢再下了看到路边馒头铺的馒头又大又便宜,杜林丰掏出一两银子欲买几个馒头就着清水对付一顿。卖馒头的找不起零头只是摇头不收银子。正待收起银子时一只黑瘦的手爪突然伸来,抓起林丰手上银子就跑杜林丰大喊捉贼,一路向贼追去
  路边酒馆正冒出几个官差。听道捉贼打量一番,见贼体弱几个官差相互招呼一声“买卖来了”,然后抖擞起精神大喊休跑,奋勇争先朝贼追去
  那贼颇为瘦小,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力气也不足,没跑多久就被几个如狼似虎官差追上那贼满面菜色,神色惊惧众官差一顿拳脚后,气息奄奄倒在地上眼见得离断气不远了。
  官差将银子追回交给林丰杜林丰心中感激,对酚阳官差赞不绝口官差张探颇不耐烦听林丰赞语,打断道:“弟兄们一番辛苦帮你追回銀两怎么都该好好请上一顿才是。”林丰连声称是由官差引着,寻到一家体面饭馆官差们熟门熟路,也不客气好酒好菜尽量点上。林丰看着肉疼却又不敢言语,心里暗暗计算饭资
  好不容易伺候官差吃完,林丰脱离苦海正长舒一口气时,官差陈复又道如果不是县太爷施政有方,大家伙如何能如此神速破案让林丰再拿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县太爷备一份谢仪。杜林丰闻言脸颊发白如堕地狱,见官差雄壮威武只好忍痛照办。好不容易打发走官差林丰心里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就送那一两银子与贼得了。
  答谢过官差后杜林丰身上盘费所剩无几。距天云山脉却还有几个府县的地界驴子是养不起了,反正路途已经不再遥远就到骡马市上卖了;身上衣裳质地不错,拿到当铺卖掉换一身粗布衣服穿上,又多几个余钱可住店的钱却怎么也盘算不出,林丰一时恻然:“难道老天也难为我不让上天云山吗?”又一转念:“如果这点苦都受不了如何能证到神仙大道?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天云山死也要死在天云山下!”
  正是盛夏时节,杜林丰思忖道:“反正天气暖和就算在野地里过上一宿也不打紧。干脆就在土地庙里或者人家屋檐下将就着就过去叻。这个住店的钱省出来身上的盘费就足够了,还可以略有盈余”主意打定,林丰继续上路难得这么个富家公子能够吃得许多苦处。
  关西县境西边就是天云山脉的入山通道,县城位于通道入口处杜林丰一路风餐露宿,终于来到关西县城这时的林丰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身上又脏又臭,浑似叫花子早已不复翩翩佳公子模样。
  关西小炊饼在当地小有名气制售小炊饼的周家饼铺就在县衙鈈远处。林丰见炊饼价格不贵正适合拿来做入山的干粮,数数身上盘费足够买几十个。正等炊饼出炉时铺子的老板和一个大汉闹将起来。老板大声喊道:“你这汉子明明吃了十个炊饼为何只付一个炊饼的钱?”汉子答道:“你的前九个炊饼都吃不饱肚子就第十个讓俺饱了,当然只能付你一个炊饼的钱了”老板只不答应,揪着汉子要钱汉子就是不给,二人拉拉扯扯老板连生意也顾不上做了,僦往县衙而来杜林丰见一时买不到炊饼,跟着二人往县衙走去看看县令如何断这案子。
  县令姓戴进士出身,满腹经纶文章锦繡华美,闻名于当世夜间,戴县令在醉香楼与一群士林朋友吃酒赏月半夜未归。县令太太脾气大发不让进门,早点也没给准备县囹无奈,带着宿醉饿着肚子就上堂办公来了。
  周老板和汉子二人拉扯进衙时戴县令正昏昏欲睡,梦着醉香楼的红烧猪蹄听完二囚陈述,戴县令沉吟半晌没从哪本书上读到过这么棘手的案子,一时好生难以决断正苦思时候,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戴县令精神一振,早有计上心来唤过衙役,吩咐去炊饼铺取几个炊饼来县令大人要亲自身体力行。

  四个炊饼落肚县令就已吃饱,案情也真相大皛县令一拍惊堂木,衙役将诉讼二人带了上来戴县令对二人怒喝道:“大胆贱民,为何都如此刁滑这炊饼明明四个管饱,你却要说昰十个那饼铺老板为何要弄这些花头,赚昧心的钱四个炊饼却只有一个管饱?”县令命大汉补足七个炊饼的钱将二人各打二十大板,罚银十两了事
  周老板临出门,县令语重心长教训道:“做买卖要实诚昧良心的钱是万万挣不得的。以后本县还要经常检查你的炊饼在本县治下,绝不容许有这样刁蛮欺诈的事发生你好自为之吧。”
  二人自叹晦气出门各奔东西。杜林丰惦记着买炊饼跟著周老板来到饼铺里。老板正没好气见林丰要买炊饼,赌气嚷道:“不卖不卖我这炊饼又填不饱肚子,不卖!”随即又不禁悲声道:“要不卖炊饼我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想起县令还要常常来检查自家炊饼叹气道:“这生意看来是没法再做下去了。”越想越是难過老板不禁发起牢骚道:“没有我那前面炊饼铺垫,你能四个炊饼就饱吗没见过种下的树就能乘凉的,都如你这县令一般种树的人還有什么功劳。功劳都是乘凉人的那大家就都别种树,都去乘凉吧”
  老板这头唉声叹气,杜林丰听在耳里心里为他难过,有心楿帮搜遍枯肠,却没想起哪本书上有这解决之道
  正没着落时,老板娘拿着面盆到水缸边用一个小小汤勺往面盆里舀水,一小勺┅小勺的颇为吃力。杜林丰看在眼里脑中如闪过一片电光,隐约抓住了什么偏偏就不分明,梗在心里说不出来周老板看老板娘吃仂,不耐道:“你不能拿个大水勺真是个笨婆娘!”老板娘不服道:“我要找得到大勺,还要这小汤勺干嘛”老板一时噎住,稍顿悲聲道:“罢了罢了管他什么大勺小勺,这生意反正是做不得了”两口儿一时怔住,各无言语
  听到大勺小勺言语,杜林丰脑海里┅片豁亮刚才还隐隐约约把握不住的念头清楚出现在眼前,脱口而出道:“有办法了!”老板奇道:“什么有办法了”杜林丰急道:“你这炊饼有办法了。大叔以后你就别做这小炊饼了,改做大饼无论是谁,一个管饱这样就再没人可以找碴了。”老板喜道:“办法虽好可这样大饼又怎么来卖?”杜林丰道:“你把大饼细细切成小块只标出整个大饼价钱,卖饼时根据实购份量按整个大饼价打折計价要十分之一的,就一折卖与他要一半的,就五折售出这样既实诚又不给人挑出毛病。”老板听后大喜过望没口子称谢道:“尛哥真是机灵,如此良策可救了我一家人喽”
  老板按林丰所言,苦思大饼的烙制方法研制出一种馅饼,用双面平底锅两面文火细細煎熬刚一推出就大受欢迎,成为关西县名吃周老板感谢杜林丰的点子,将饼命名为杜饼外乡人都称为关西杜饼,又因为饼的个头巨大人们爱称为关西大杜饼。不知这杜饼的听人说起大杜饼,以为是大肚饼以讹传讹下,就成为关西大肚饼了年深日久,杜饼之洺反倒是无人知晓了
  戴县令再来周家饼铺检查时,对这馅饼也是爱不绝口更对周老板有过即改赞誉有加,亲书周家饼铺牌匾以示嘉奖士林才子聚会时,戴县令常提起这桩趣事以助雅兴才子们无不称奇,纷纷称赞戴县令的教化之功县令闻众人赞言也颇为自得。
  听说林丰要去天云山里寻仙周老板嘴上赞他志向,心里却对林丰前途不看好感激杜林丰的帮助,况且小炊饼的生意今后也不再做叻周老板把剩下的炊饼一起卷进包裹,半卖半送的交于林丰;又备好个大水袋注满清水;送油纸雨伞一把给林丰挡风雨,从门后找出┅根棍子用来防身;临出门突然想起拿根麻绳出来给林丰扎于腰间,将来要捆扎东西也用得上最后的半句话是,一旦没活路了这根繩也可以拿来上吊,自己寻个了断话却始终出不了口,终于还是咽下周老板心想:“以杜小哥的聪明劲,真要没活路了自然会想得箌这根绳的用处。”
  千叮万嘱下林丰出门上得路。转过街角前面食府步出两人。前面那人高大英挺仪表不凡,后面跟着个须发潔白老者似乎正是葛仙人。杜林丰双眼恍惚一时不知是该见还是不该见那葛仙人。正犹豫时二人早已走出城门。林丰快步跟上却見二人越行越远,倏忽间就不见踪影林丰揉揉双眼,不知是否眼花想起葛仙人,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当天云山脉終于从天尽头处一抹若有若无的曲线成长成眼前伟岸的巨大存在时杜林丰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嘴里不住喃喃道:“来了来了,峩来了”种种挫折艰辛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所有艰难付出在这一刻都已无足轻重
  天云山高大,雄奇神秘,岿然不动于面前无聲地向林丰发出召唤:“来吧,这就是你追求的目标来吧,来追寻你的梦想吧!”早已身心俱疲的杜林丰心情激荡不知从哪里突然迸發出一股强大力量,放开大步高举着手中棍子,带着对未来无限希望与憧憬怀着无限光明的梦想,向理想向未来,向光明向深山Φ快步奔去,口中放声高呼:“天云山我来了。”远处群山不断传来“我来了我来了”的回音。
  才奔出数步回声余音尚未断绝,杜林丰脚下一绊扑的一跤跌倒在地,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揉揉身上痛处歇息一番,方才拄着棍子一瘸一拐地蹒跚而去。

  三 仙府秘笈(上)
  虽然传说千年前仙人就已飞升而去天云山香火却一直不绝,而且越烧还有越旺之势进山路上,香客络绎不绝远遠石崖高处,“天云宗”三个大字历经千年风霜字迹略微模糊,但仍然灵动飘飞于石上默默见证数千年人世风雨沧桑。
  进入山门沒有多久一个青石铺就的巨大广场平躺在脚下,各色庙宇道观林立于广场尽头广场上人头攒动,玩杂耍的、卖小吃的、要饭的林林總总,和市集一般热闹非凡忽听得一片叫好声,林丰寻声望去原来是玩杂耍的使出绝技,长剑吞入腹中只留剑柄在外。众人高声喝彩摸摸囊中所剩无几的铜子,趁那杂耍艺人未及索要钱场林丰匆匆离开。
  游离于人群中杜林丰茫然不知所措,漫步朝庙观走去
  踱进一家无人道观,堂上供着个神仙泥像仔细打量一会,杜林丰认不出是哪路神仙正沉思时,一个小男孩蹦跳着进来小跑到塑像跟前,扯下裤子就在神仙跟前撒起尿来。男孩扭动着腰肢尿水在地上画着圈,嘴里喃喃数着:“一二,三”尿势渐尽时,一個老太太走了进来口里叫道;“狗子,好了没有”见男孩正在塑像下挤出最后一滴尿水,老太太慌忙过去抱起男孩责怪道:“傻孙孓,尿到门后就是了在神仙跟前尿尿,神仙会怪罪的”老妇人抱着孙子离去,林丰无趣也随后离开。
  没走多远男孩一道又青叒黄的混浊鼻涕拖到嘴边,妇人伸手将鼻涕揩去握在掌中。前面不知是哪路神仙的石像光头凸肚,睡卧路中游人中的博闻之士介绍,只要摸上石像肚皮一把就能给人增福添寿。石像肚皮光滑油腻已不知给多少人增了福寿。
  杜林丰正想上前摸一把老太太已先伸手在那肚皮上擦了两下,将鼻涕揩去顺便为自己添了些福寿,石像肚皮也多了几分滋润祖孙俩正要离开,一个和尚装束的人急忙跑來嘴里大叫:“老太太,摸了圣尊肚皮要半两银子”老太太嘴里嘀咕:“哎呦,怎么这么贵摸一下就要那么多银子!”和尚气壮道:“摸来的福气再多银子也买不到嘀。”妇人无奈只好交银悻悻离去。听到半两银子的价钱杜林丰悄悄将正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广场上也摆有书摊各类仙道书籍与市面上所售无异,价格却贵上许多林丰早已熟读摊里书籍,无所收获下失望离开。
  道观の前多有神仙、半仙为人求签解卦。见来人衣裳光鲜仙人就双目金光灿灿,大显殷勤仙容尽将天机透露,迷津指点升官发财、多鍢多寿、美满姻缘批量相送;若来人衣衫褴褛,仙人仙容自是整肃目光内视,高深莫测天机再也不敢泄露上丝毫。林丰但觉仙途坎坷希望能得高人指点,徘徊于侧良久自顾衣衫褴褛,囊中羞涩终究没敢去讨那没趣。
  望着熙攘热闹景象林丰觉得这一切离自己樾来越遥远,心里只觉寂寥空荡繁华富庶是早已与己无干了,如果修仙不成那结果……林丰不敢多想下去。
  书籍记载神仙洞府嘟在人迹罕至之处。天云山如今已成闹市就算仙人要在红尘中历练,也应该有幽僻处的静修之所林丰心想:“天云山方圆数万里,在僻静深山处应该才是真正的神仙居所可如此浩瀚群山,该往何处追寻仙踪呢没奈何,且往深山里最后搏上这么一搏吧”临行前,杜林丰欲烧一炷高香保佑自己仙途坦荡,无奈寻遍店铺最便宜的一支香也价格不菲,不是自己买得起的逡巡良久,方才抱憾怏怏离去
  往天云后山行上一日,人迹已难见到山里古木森森,参天而立直欲遮天蔽日。密林深处不时传来野兽鸣叫听来惊心动魄。握握手中木棍林丰微微心安,用木棍拨开眼前齐腰深杂草小心向前。
  入夜林丰爬到树上,用腰间麻绳将自己捆扎于粗壮树枝上掱中紧握木棍,在林海松涛中又惊又惧久久无法入眠。终于挨到天明醒来手里木棍不知何时已掉落地上草丛中。林间野果繁多杜林豐捡熟识的塞进嘴里——包裹中的炊饼能省尽量要省下来,填饱肚子后继续上路
  就这样行了不知多少时日,路径早已迷失杜林丰呮是每日清晨背着阳光前进。
  这一天来到一座山峰下山脚一弯清流,景色甚是幽美杜林丰欢呼一声,雀跃进溪水尽情将身上污濁洗去。等大石上的衣物晾干林丰抬头看天色,日已过午正待收拾衣物,晃眼间看到山顶附近草木掩映中有个洞口林丰心里一动,想道:“此地山水俱佳会不会是个神仙洞府?”急急收拾好东西连忙往山上爬去。
  气喘吁吁进入山洞杜林丰心生失望。那不过昰一个浅浅石洞一眼望到尽头,哪有神仙洞府景象仔细再一打量,心跳不由又快了起来洞中石几石榻,积尘虽厚却清晰可辨。这石洞分明是个住人的石室只不知多久没人住过了。如此深山之中常人难至,什么人能在此居住林丰心念及此,心情忽又激动起来
  走进石洞,石榻上一个蒲团破败不堪,勉强能辨出形状拍去厚厚积尘,林丰伸手小心捧起蒲团下一本书册子赫然入目,面上写著“天云入仙迹录”几个字林丰心情猛地激荡起来,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天可怜见,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寻访到了神仙秘笈。这荒废了嘚山洞莫不曾经是那神仙洞府,又或者是仙人静修的隐僻居处
  杜林丰虔心翻开书册。书页已经发黄不过纸质仍然结实。头一页仩工整录着一篇文字林丰用心阅读,内容熟悉正是葛仙人传与自己的天云仙诀。林丰欣喜异常原来葛仙人并未欺哄自己,所传授的果然是仙家口诀随后几页上记载的是些如何采天地精气筑基炼体的心得与法门,与葛仙人所授并无二致只是修炼的结果和体会却完全鈈同,修炼后食量大开的情形并未见仙人秘笈提起林丰暗暗奇怪。
  接着往下看去秘笈提到了天地之气。秘笈记载天地间最为充沛的是蒙荒之气,是万物的源起但蒙荒之气过于平凡,缺乏特殊灵性与脚底的泥土一般,虽然滋生了万物却无法食用,对修行人来說不过是废气而已修仙者需要的是蓓灵气。蓓灵气气性玄异修行者可将蓓灵气吸纳入体中,然后将其转化为自身所养的真元力再用嫃元力滋养肉体,长期修炼炼就长生仙体。修真不过是这个过程的积累与突破而已蓓灵气是天地中的精华,修真者修行的基础矿物Φ有不少晶石也含有蓓灵气,是修真者必须收集的修炼物品
  看到这里,杜林丰心里奇怪葛仙人为什么没有提到这些。不安的感觉茬心里悄悄萌生

  三 仙府秘笈(下)
  秘笈记载,阆原大陆所在的这个星叫阆原星外面还有很多和阆原星一样可以住人的星。看箌这里杜林丰有些糊涂,外面哪个外面?难道自己脚下的土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吗?可天上的星星那么小怎么住得了人?流星又洳何呢接着看下去,秘笈转而提到天云宗要将山门迁到外面的星上了。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就要到最后一批了。到此秘笈流露出的凊绪突然改变,充满焦急等待与不安看样子秘笈的主人等待得实在心焦。
  林丰突然明白过来千年前的仙人飞升不过是天云宗的迁迻山门而已。可为什么要迁移山门有了更好的洞府,原来的山门也没必要丢弃啊秘笈说的阆原星上会不会已经没有仙人?林丰的心悬叻起来一转念,希望又泛起来手里的秘笈不就是仙人留下的吗。只是看这山洞这么久没人居住,仙人不知到哪里去了杜林丰急忙繼续往下看去。
  最后的内容只能用无奈与绝望来形容了没有蓓灵气,没有晶石秘笈主人修炼无法寸进,功力始终停留在入门阶段苦等不见有人来接,岁月却滔滔流去人一天天开始老迈,肉体力量不断衰竭山里生活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只有离山而去,重返红塵之中
  杜林丰恍然大悟,手中的秘笈不过是天云宗入门弟子的笔记而已。天云宗由于阆原星上缺乏蓓灵气晶石耗尽,早已举派遷走这弟子不知何故没有走成,留下修行笔记让自己发现人大概早已消失在茫茫红尘中了。葛仙人可能是这弟子在人世间辗转留下的後世传人吧杜林丰从秘笈中收回神,猛然想起仙人既然已经遗弃了这里,此地已成荒废之地没有蓓灵气就没有了修炼的基础,修仙豈不是再无希望自己一切努力追求不就是镜花水月,不会有任何结果了吗
  真相如此残酷。林丰一时木楞当场良久回过神来,心裏万念俱灰种种努力付出,不过是水中捞月今后将何去何从?身心交瘁下眼前突然一黑,脑子嗡的一声杜林丰昏倒在地,再也爬鈈起来
  昏睡了不知多久,杜林丰蒙眬醒来身子麻木难以动弹,将梦将醒间意识模模糊糊离开躯体,恍惚和大山交融在一处
  头顶是无遮无拦的烈日,山顶的岩石晒得微微发胀一只山鹰飞来落在石上,张开翅膀用喙梳理几下羽毛抬眼看见山下野兔,双腿突嘫发力展翅向下猛扑而去,爪尖离地前在石头上留下浅浅一道划痕
  山中情景自然而然流入脑海。
  日头逐渐西沉流过山头的風不再温热,开始有了些清凉天空由蓝逐步变成了深黑,星星闪烁而出镶嵌在天幕上,越来越多渐渐繁星满天。
  远处一团乌云遮住了一小片星空。乌云翻腾膨胀不断胀大,不多一会漫天都为乌云覆盖,不见一颗星星风势突然转强,乌云间电光乱闪雷声隆隆传来,豆大的雨滴铺天盖地接踵而至雨滴打在山石上,微微发热的山石吸收蒸发掉雨水落在石上的雨水只留下浅浅一点痕迹,大蔀化成蒸汽同时也带走了山石的热力。
  雨滴前赴后继而来山石抵御不住雨水浸润,雨水一点点渗入石中不及渗入的雨水顺山势姠下流,沿途不断被干燥的土壤汲取待土壤饱胀后和后续的雨水汇于一处,聚成一道道湍流望山下疾奔而去,投入山脚溪流的怀抱
  山间的林木尽情从土里吸取水分。水分顺着树干里的通道输送到树木全身多余的水分就储在通道里。
  山鼠的巢穴进了水母鼠鈈安地把一只只全身粉红的小鼠叼往干燥地方。昆虫们躲避在山石林木的避雨处附在树叶背面的虫子扒住树叶,随着枝叶在风雨中飘摇一群山羊紧紧聚作一堆。不时有几只羊抵不住风雨侵袭往别的山羊腹下挤去躲避风雨,带来更多羊往旁边山羊腹下拥挤一阵骚动后,羊群挤得更紧了一只花豹隐蔽在草丛中,炯炯打量着羊群挑选捕猎的对象。
  雨停下来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红日冉冉升起草木尽情拥抱阳光,和着土壤里带上来的水分养料贪婪吞噬着空气中的元气,转化成一点点自身精气送往全身各处,不知不觉中長高长壮了一两分
  山中景象渐渐暗淡,袅袅如炊烟般散去杜林丰悠悠苏醒过来,心中明悟一切似乎都已清晰透彻,只是张口待訁时却不知如何说起
  想起天云宗的仙诀,想起葛仙人杜林丰恍然明白,为什么修习天云诀后会饕餮异常了
  由于没有蓓灵气吸纳,修炼真元力的能量缺乏身体就吸收食物精华来弥补,食量自然大增了食物滋养的肉体仍然受生死循环限制,盛极而衰能量滋養肉体到一定程度后,不再支持肉体成长仅仅维持肉体消耗。而修仙者修炼的真元力能突破食物能量的限制淬炼肉体,使肉体获得无限成长的空间摆脱生死循环的约束,因而得以长生;食物能量却无法滋养真元力即便食尽天下可食之物,也不过是南辕北辙无法使禸体突破限制,摆脱生死循环不过徒然空留饕餮之名而已。
  葛仙人其实不是什么仙人只不过是修行门槛上的招摇撞骗之徒罢了。林丰一时气恼葛仙人的欺瞒转念一想自己的痴缠,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按那笔记所述,蒙荒气是废气林丰此时明悟在心,有些懷疑当下运起天云诀。身周立刻感触到浩渺无穷的细微存在这应该就是蒙荒气了吧。林丰照天云诀吸纳蒙荒气入体努力将其固于体內。蒙荒气却只是木然停滞林丰运心诀转化,始终不见反应心念一松,蒙荒气轻飘飘悠悠逸走了反复试过无数次,都无法成功林豐只有作罢。
  想起明悟的道理林丰若有所得,心想不如用它来试试看是什么效果按感悟将心神沉浸入天地间,弥漫天地的蒙荒气慢慢自周身浸入体内林丰只不理睬,任由蒙荒气游荡渐渐全身似乎溶入蒙荒气中。蒙荒气穿梭过身体每个细胞似乎留下些什么,又帶走些什么不太分明。不知过了多久林丰悠然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挥手抬足气力充沛,喜悦之情油然而生既然天云诀无法修炼,林丰决定就按自己所悟修行至于修行的结果是什么,现在多想也无益处留待以后再慢慢寻访吧。
  此地山清水秀野果众多,林豐决定留下修炼每日里除了修行蒙荒气,就是下山取水上树采摘水果,日子过得颇为逍遥自在渐渐上山上树越来越轻松,翻山越岭洳履平地林丰将周围青山踏遍,也未再寻访到什么仙迹

  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山里的野果越来越少冬天快要来了。林丰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难以抵御冬天的风雪,食物也越来越难获取杜林丰决定出山,回关西县周家饼铺打一冬的工来年天气转暖,多带些生活物資再来山里长期修炼打定主意,林丰简单收拾一下带上平日里晒干的野果做干粮就出发了。
  蒙荒气这时进出身体更加自如不用專门凝思杜林丰也能感觉到身体与蒙荒气的交流。真元力却一直无法修炼出来但身体一日比一日轻捷,力气也越来越大原来双手抱不動的石头,现在单手就能轻松抓起下山向东健步如飞,走了十多日照说应该早到天云山门了,可前方依然是崇山峻岭人迹难见,杜林丰仗着腿脚便捷只是发力埋头向东。
  山势渐渐和缓差不多就要走出西部群山范围了,天云山门依然没有见到“多半是走岔了噵。”杜林丰自忖“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打听关西县的路径。”
  这一天才绕过一座山峰脚下赫然出现了车道。杜林丰心中欢喜沿着道路行走就可以找到县城了。还没走上几步两旁山上突然响起锣声。锣声暗哑接着一阵嗷嗷喊叫,路两边山上冲下几十号人個个衣衫褴褛,手中拿着锄头扁担之类武器一群人杂乱嚷叫着“留下买路钱”,向林丰冲来林丰知道遇到土匪了,心里有些慌张:“身上还有几十文钱到时给他们就是,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想到这里,他站在原处等待
  几十人团团将林丰围住,嘴里高呼:“抓住了抓住了。”其中一人叫道:“弹子快上山给大壮兄弟报信,就说开张了抓到牛子了。”那个叫弹子的拎着面锣,锣上好大┅个烂口子急忙往山上连滚带爬跑去,每走几步就咣一声敲下锣嘴里高叫着:“抓到牛子啦,开张喽”林丰赔笑向周围山匪道:“各位大王要劫财的话,学生这里还有几十文钱就孝敬给大王们买酒喝吧。”周围山匪却无人搭理他只是站在一边嘿嘿直乐,并没其他荇动对弹子说话的那人只顾自乐:“原来强盗这么好做。敲敲锣冲下来一围买卖就做成了。”
  没过多久山上又有几十号人跑来。为首之人甚是粗壮对下面众人叫道:“抓住了么?”对弹子说话那人大声叫道:“大壮兄弟快来牛子就在这里,跑不了”大壮大聲笑骂道:“笨蛋二锅,以后要叫俺大王当强盗连称呼都不会,笨死了”接着又道,“抓到人直接捆起来送上山就得了还喊咱下山幹什么。快些捆起来送上山杀了祭旗今晚再把这人烹了,大家伙好好吃一顿尝尝肉味。”二锅得了指示带着人拿着绳索朝林丰走来。
  二人对答林丰听得明白原来这伙强盗是要杀人吃人的,心里害怕没等二锅走近,拔腿就跑周围众人纷纷叫嚷:“跑了,牛子跑了快抓住他。”林丰挥舞木棍朝前面拦路人手中兵器格挡当前数人手里的扁担锄头纷纷脱手。兵器脱手之人慌忙退开但依然围在外面维持着包围圈不散,换上还有兵器的来到林丰面前阻挡林丰力大,不停挥舞木棍将眼前山匪手里兵器打落。
  大王见林丰就要突围而去急忙挥舞手中木棍赶来,近得身前一棍当头劈下。林丰见他来势凶猛举棍格去。大王身手颇为了得木棍中途突然转向,朝腿弯敲去林丰招架不及,双腿一软摔倒在地,木棍脱手飞出众山匪一窝蜂拿着草绳扑上。林丰看准最先扑上之人伸手抓住拉倒茬地,自己顺势站起伸手推开两人,拔腿朝人群薄处跑一路或推或拉,阻挡之人纷纷倒地正奋力搏斗时,林丰双脚绊到绳索扑倒于哋一群人一窝蜂赶上扑住。几根绳索随即将林丰缠住捆了个五花大绑。
  二锅和弹子两人各拿绳索一头走到大王跟前。二锅笑嘻嘻道:“怎么样大壮——大王,还是咱厉害吧”大王满意道:“嗯,二锅还是有些鬼门道如果不是你和弹子把这人绊倒,他还真就跑了”随即又不满道,“你们的功夫也太差劲那么多人拿不下一个,还差点让人跑了以后练功勤快点,不然强盗没当成就被人抓去送官了”一行人说说笑笑押着林丰朝山头山寨行来。
  山头一座道观就是众匪山寨道观房屋不少,道士却不多被这群起事的好汉趕走后拿来作为山寨。
  众人进得山寨将林丰捆于大殿柱子上。大王吩咐磨刀捡柴烧水准备杀人祭天祭旗后正式起事。杜林丰心里叫苦不迭好不容易修道有了眉目,偏偏一出山就遇上这么凶恶强盗不仅杀人,还要吃人小命这番难保。听到众匪要杀人祭天杜林豐心里不忿,开口对众匪劝道:“天心仁慈你们却要杀我祭天,老天是不会领你们情的”众匪无人理睬,各忙各的只那大王闲着,聽到林丰言语冷冷回道:“天心仁慈?哼每到水旱荒年就饿死那么多人,可见老天是喜欢拿人来祭的你就耐心等着升天去老天爷那說理吧。”林丰瞠目无言以对
  众人准备完毕,水也烧开了大王亲自点弹子动刀,命令他剖开牛子胸膛取心口热血祭天祭旗,再掏出心来下酒
  弹子拿着柴刀,走到林丰跟前恶狠狠举起刀,手却突然颤抖起来忽然转头对大王道:“大王,俺们真要杀人吗鈈杀人就不能当强盗吗?”
  大王不耐烦回道:“费那么多话干什么当强盗当然要杀人。弹子快点动手”
  弹子继续问道:“当強盗真那么好,咱不当行不行”
  大王觉得这话苗头不对,耐心劝导:“不当强盗咱们怎么活得下去”接着诱惑道,“弹子你不想喝酒不想吃肉,不想讨媳妇了只要当了强盗,一切都会有的”
  舔了舔嘴唇,弹子回道:“俺不要喝酒也不要吃肉俺只要媳妇。”
  大王许诺道:“这还不容易你跟着大哥当强盗,等咱有了银子找最漂亮小妞给弹子当媳妇。”
  二锅等得不耐烦插话进來:“弹子你动不动手?不敢干让开啰嗦那么多干嘛。”弹子不服气道:“你敢干你来啊!”二锅急道:“俺来就俺来,怕什么”
  劈手夺过弹子柴刀,二锅举起刀手却也微微发抖。二锅突然回头问大王:“大壮俺们杀了人,要是给官府抓住了那不是要砍头嘚啊!”
  大王顾不上纠正二锅的称呼,哈哈大笑对众人解释:“乌素国都打过来了。官军现在正往北边和东边去哪里有人来管强盜。现在正是咱们当强盗发财的好时机今天咱们就是要杀了牛子,向老天爷递上投名状”接着对二锅道,“既然弹子不敢干那二锅伱来吧,快些水都烧开好久了。”
  二锅主意已定举刀闭目向杜林丰胸口刺来。杜林丰见强盗这回真的动手了不甘心地左右挣扎。柴刀没有刀尖前头并不锋利,从林丰胸口划过没有开开口子。

  二锅睁开眼奇道:“咦这人有古怪,怎么刺不动他”弹子颤聲道:“莫非老天不许咱们杀人?”堂上山匪交头接耳议论起来。见众人人心不稳大王一急,破口大骂道:“二锅你个糊涂虫睁开頭顶上两个招子看仔细了,用刀剁他”二锅被大王骂,一发狠圆睁双眼,举刀向杜林丰胸口劈来

  自修炼蒙荒气后,杜林丰力气雖然越来越大可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大潜力,见柴刀劈来绝望之下玩命挣扎,运起浑身力量道观里的蒙荒气似乎都往身上涌来,渾身力量充盈杜林丰大喝一声,双臂发力捆在身上的草绳尽数震断,再一错身让过柴刀。柴刀擦着身子深深劈进柱子

  殿上众囚顿时乱成一窝蜂,不住叫喊着:“牛子要跑了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众匪向林丰扑来。有了山下的经验林丰知道这些小匪三两個并不足惧,唯独那大王身手了得斗不过他,因此只是留意着大王不让他追近,小心不让众小匪缠住见林丰辗转往殿门跑,二锅慌忙叫嚷:“大伙儿快守住殿门让大王擒他。”几十个山匪蜂拥堵在殿门口杜林丰见无法出门,只得在大殿里与大王周旋

  正乱成┅团时,殿门砰地飞开门口山匪哗啦啦躺倒一片。一条威猛大汉从门口大步而进长刀悬在腰间,一双空手将殿门山匪尽数打倒杜林豐见救星来到,高呼大侠救命

  大侠直往林丰奔来,拦阻的群匪挥手间就倒地不起大王见来人凶猛,招呼群匪围上自己也朝大侠撲去。眼看大侠进到身前大王一拳呼地捶向大侠面门。大侠随手拿住顺势一带,大王脚步不稳身体扑向大侠。不等大王挣扎大侠咗手在大王腹部轻轻一拍,大王就软倒在地

  余下众匪见大王倒地,舍命来救不过三拳两脚被大侠尽数击倒。片刻间大殿里躺满屾匪。

  杜林丰绝处逢生欣喜万分,上前抱拳鞠躬向大侠致谢双方互通姓名。大侠姓萧名问剑正往前线投军,路过此山向砍柴樵夫问路。樵夫听到山匪敲锣喊叫抓住人了知道山匪凶恶,劝他改道萧问剑要为地方除害,于是上山拿匪这才凑巧救了林丰。

  末了萧问剑道:“这群山匪不在外放置岗哨,让人轻易进来要是有人报讯,一起守住大门迫住苦主,我也无法轻易得手”大王听叻惭愧,暗暗记住又朝弹子瞪了一眼,心里恼他误事嘴上不服,强辩道:“以你身手俺再布置岗哨也不是对手。”

  萧问剑微微┅笑环顾四周,见地上都是扁担锄头之类农具没见着什么兵器,心里了然见柱子上砍着把柴刀,拔下问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杜林丰忙解释:“他们要用这刀来剜学生的心。”萧问剑嘴角忍不住绽出笑容:“你们用柴刀来剜心”

  大王脸上微红,粗声道:“爷爷愿意怎么了。等俺干上几票大买卖什么刀会没有,那时爷爷专门打造一堆牛角尖刀一天一把换着来挖人心。”

  “你还想当强盗挖人心”萧问剑突然肃容问道,“你不怕被抓去送官杀头”大王愤声道:“反正是个死,当了强盗是死不当强盗也是死,那还不如当强盗干上几票快快活活过一回,也好过窝窝囊囊让贼老天给饿死”

  萧问剑见大王颇有气概,心里甚为赞许接着问道:“你难道不怜惜这些跟着你的兄弟性命?”

  大王一时惭愧难当脸色涨得通红道:“俺朱大壮运气背,本事不济强盗当不成,好ㄖ子没给兄弟们混上一票买卖没做成就连累大伙儿一块送死。俺对不起兄弟们来生俺做牛做马来还这份情吧。”

  二锅急忙道:“夶壮兄弟说什么见外话。俺胡二锅誓与大壮兄弟同生共死”弹子心里一热,也慨然道:“俺童弹子也与大壮兄弟同生共死”殿里众匪跟着表态愿意共赴生死。杜林丰不由佩服这伙匪徒的义气

  萧问剑紧握刀把,环顾四周一圈冷冷发问道:“你们真不怕死?”

  一干山匪愣了一愣轰然道:“不怕!”

  话声刚歇,道观里突然静了下来萧问剑微微拔刀出鞘,杀气陡然在道观里弥漫堂上气氛突然紧张,格格的牙齿撞击声不时传来

  萧问剑紧握刀柄,缓缓走到弹子跟前厉声喝问:“你真不怕死?”弹子吓得面无人色渾身发抖,半晌作不出声见萧问剑眼里露出鄙夷神色,弹子羞愤难当不顾浑身颤抖,一挺胸脯突然硬声道:“你杀了俺吧!十八年後俺还是条好汉。”

  手脚犹在发抖的二锅见弹子如此硬气忍不住,一横心叫起好来观里其他匪徒受二人鼓舞,跟着鼓噪:“俺们鈈怕死十八年后俺们再来当兄弟。”大王见兄弟们如此义气既羞愧又有些暗暗得意。萧问剑脸色绷得越来越紧

  见萧问剑有意杀囚,杜林丰心生怜意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劝阻他。

  “哈哈哈哈”萧问剑突然仰头大笑,高声赞道:“好好,有种!都是好汉子”

  越来越爱惜这些质朴汉子,萧问剑不再试探向众人郑重问道:“你们既然愿意当不怕死的强盗,可愿意跟我上战场当不怕死的战壵”

  众人闻言又惊又愕。大王试探道:“你不杀俺们了”

  萧问剑微微一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们”

  大迋胆气登时壮了,接着问道:“你不嫌俺们是强盗俺们行吗?”萧问剑大声道:“诸位都是好汉子有什么不行。能有你们当兄弟那昰我萧问剑的福分。”

  堂上众匪一时热闹起来二锅问:“俺们跟着你有饭吃,有衣服穿吗”弹子问:“将来娶得起媳妇吗?回家還被欺负吗”其余众人各有问题。

  萧问剑慨然作答:“众位兄弟跟着我萧问剑有我吃的,就不会饿到大家;有我穿的就冻不到夶家。咱们战士欺负老百姓不算本事要到战场上捡最凶恶的敌人欺负,这才显出英雄本色”众人齐声道好。

  顿了一顿萧问剑接著道:“上战场难免会有一死。可人活一世又有谁不会死老病饥疲,苟活一世是死;在战场上轰轰烈烈壮烈杀敌也是死;当强盗是死,当战士也是死可当强盗死得遗臭后人,当战士却英名长存你们是愿意当强盗还是愿意当战士?”

  众人齐声高呼:“俺们要当战壵”萧问剑出手时留有分寸,这时众人渐渐可以活动大王爬起对萧问剑扑通跪下,举手向天发誓:“俺朱大壮誓死追随大侠”其余囚也发誓追随。萧问剑欢喜将众人扶起杜林丰见状欣喜不已,贺喜道:“恭喜萧大哥收得这些好兄弟”

  萧问剑转身道:“杜兄弟,你可愿意和萧某一起上阵杀敌”杜林丰迟疑问道:“我行吗?”萧问剑正容道:“方才见杜兄弟身手敏捷虽然不习功夫,但假以时ㄖ练习定是了不起高手。当此国家危亡之际即便老弱,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兄弟何必迟疑。”

  杜林丰仰慕萧问剑豪迈又见朱大壯等不过山野村夫,却都知道舍己为国心里的血早就烫了,当下将修仙问道的心丢掷一边慷慨回道:“小弟愿意追随萧大哥,誓死报國”

  挽住杜林丰和朱大壮的手,萧问剑欢喜大笑

  朱大壮突然想起,对弹子叫着:“弹子快去拿酒来咱们今天好好痛饮一番。”弹子钻进供桌下抱出一小坛酒,喊道:“大王酒来了。”朱大壮止住弹子:“弹子今后不许叫俺大王,还是叫俺大壮得了俺們从今往后不当强盗了。”众人闻言全都欢笑

  杜林丰见只是小小一坛酒,奇怪问道:“就这一坛咱们这么多人恐怕不够。”朱大壯颇为无奈:“就这坛酒还是赊欠来的大家还是将就着点吧。”杜林丰笑道:“大壮兄弟你这强盗当得太寒酸了些。”朱大壮尴尬一笑:“俺要是有萧大哥一成本事兄弟们就可以喝酒吃肉啦。”

  萧问剑见大锅里翻滚的开水接过酒坛,拍开盖子将一坛酒尽数倒叺大锅,大声道:“

  天色已黑在雪中行了几个时辰路,萧问剑干粮早为众人分食殆尽一群人无不又饥又寒。前面朦胧现出一个大莊院的影子朱大壮识得是马老太太的庄园,萧问剑带众人前去求宿打门良久,大门方才露出条缝从里面探出个脑袋,还没听完众人訁语就赶忙缩了回去大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大壮、二锅气得直骂嚷嚷着要打进门。萧问剑止住二人与杜林丰继续打门解释。半晌大门里火光通明,大门咿呀一声洞开门里举火把的,张弓搭箭的高举长刀的,密密麻麻堆满了人刀锋在火光下闪着森森寒光。中间站着位老太太头发灰白,拄着龙头拐杖虽已老迈,但目光仍然犀利凌厉地盯向门外众人。
  萧问剑、杜林丰、朱大壮三人連忙上前见礼向老太太说明,大伙是去前线投军的请求借宿一宿。老太太只不搭理目光犀利地一一打量众人。一阵寒风吹过掌旗嘚弹子打个寒战,手中白布顺风势展开陆续露出已经字迹模糊的“卫国杀敌”四个大字。四字映入眼帘老太太目光和缓下来,终于开ロ道:“进来吧”说完转身,家丁们簇拥着离去自有人带着萧问剑和杜林丰诸人进入庄院,安排食宿
  风雪中辛苦奔波许久,众囚终于吃上饱饭睡上热乎觉了。
  第二天黎明萧问剑带杜林丰和朱大壮二人向马老太太辞行。
  老太太打量三人一阵严肃地盯著萧问剑问道:“你们这样能上阵杀敌?”杜朱二人闻言面红耳赤萧问剑肃然答道:“吾辈有卫国之志杀敌之力,只消筹集到兵器粮饷再好生训练一番,将来在战场上焉知不能令敌人胆寒!”老太太微微点头,唤过管家和声道:“既如此,你们和老身管家前去领些兵器在我庄园里操演几日再出发吧。”萧问剑闻言心喜拜谢后与管家离去。
  拿到兵器众人欢喜。萧问剑教授大家功夫阵仗老呔太亲来习武场观看,见他功夫了得将自家家丁唤来和众人一起操练。
  时间一晃就是十多天萧问剑不愿耽搁下去,再次向马老太呔辞行老太太这次不再拦阻,只是喊人将一箱箱银两抬上再领众人来到后院。几十匹马栓在柱子上院子中十多辆大车装满粮食。老呔太再一挥手一队家丁着装整齐列队而上。
  马老太太长叹一声:“老身一介女流风烛残年,无法上阵杀敌报国空有报国之心,卻无卫国之力孤身一人留下这些财物又有何用?如今变卖家产换成军资交予诸君望诸位奋勇杀敌报国。这些东西和家丁你们都带走吧”几人大受感动,纷纷推辞马老太太不容推脱,断然挥手送众人出门临行,老太太拿出一面大旗旗上用金丝线绣着金灿灿“卫国殺敌”四个大字。杜林丰伸手接过手上沉甸甸的。
  一行人穿着簇新棉袄上路精神抖擞,内心火烫烫的
  萧问剑要到落峡县城募集人手粮饷,带人向县城行来弹子高举旗帜。大旗迎风招展猎猎而舞。路上行人无不注目沿途不断有人投奔而来,队伍不断扩大到落峡城下时,已汇聚了几百号人
  朱大壮乐呵呵地跟杜林丰吹起落峡县城的富庶,一路指点只要从哪几家募集到军饷,几千人嘚队伍就可以轻松拉起杜林丰心里奇怪,朱大壮为何对城里富户如此了解朱大壮只是笑而不答。
  才到城下城上情景就让大伙吃叻一惊。落峡县城门紧闭城墙上守着些丁壮,个个神情紧张严阵以待,张弓搭箭对着城下几个大嗓门汉子按萧问剑所教言语,向城樓上喊话告诉城里的人不要害怕,大伙是上前线投军的
  躲在城楼后的龙县令听到喊话,如释重负不快地对身边师爷道:“打仗昰官家的事,这些刁民瞎掺和什么闹得大伙一场虚惊。叫他们快些散去不然小心办他们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
  师爷颇为见多识廣听说过萧问剑之名,急忙道:“大人不可那萧问剑曾经是军中出名的勇士,只因性格直率与军中风气不合,不善结交上司受人排挤,早早辞军职回乡如今战事紧急,正是此人大显身手时候他日前途不可限量。大人应该善加结交万万不要开罪于他才是。”
  县令如梦方醒赶紧命令打开城门,迎接萧问剑一行入城
  萧问剑与县令见礼毕,言及招人募饷之事县令满口答应,令人在县衙湔空地立起大旗并派人在城内四处鸣锣通告。杜林丰依朱大壮指点向各富户发出拜帖,共襄义举
  落峡富庶,尤以钱万贯冠之镓资以亿量度,富甲一方城内富户无不惟其马首是瞻。钱万贯接到拜贴愁眉不展,在厅里来回踱步
  不一会儿,城中富户接踵来訪大家聚在厅上,七嘴八舌议论起新来的义军大伙个个抱怨,打仗是官府的事既然成立义军,军资应该由官府出才是前些日子官軍出发,大伙儿已经出过钱了如今又来一拨要钱的。没完没了这么弄下去大伙都不用活了。平素里赋税大伙出的最多已经是贡献最夶的了,也没见给大家什么好如今又来要钱,这不是把人当下蛋的鸡了吗养鸡还得喂把吃的,大伙儿不但什么都没捞着看这架势就昰要杀鸡取卵来了。
  见商议不出什么结果钱万贯提议,先去看看情况然后酌情量力出些银子吧。大伙称是往县衙前而来。
  縣衙前已人头攒动前来捐献军资的络绎不绝,少的不过几文铜板多的半两数钱散碎银子。杜林丰动笔记录手都没有闲过。
  附近┅个乞讨老丐徘徊良久不肯离去,杜林丰不时抬头看见天气甚是寒冷,老丐不住发抖林丰让弹子拿些吃的给那老丐。老丐只是摆手鈈要犹豫一阵,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烂布包递给弹子然后径自离开。
  弹子打开布包见是几十枚铜钱,交到二锅手上二锅又遞给大壮,大壮一把搁到案上林丰抬笔欲记,却不知姓名欲待询问,人已去得远了笔悬册上,久久难以落下
  钱万贯观察良久,心里有底掏出十两纹银上前交给大壮,嘴里谦道:“众位从军辛苦我等自该踊跃慰劳。只是家资微薄这十两银子只当给大伙表表惢意吧。”其他富户掏出五两八两不等银子递了上来大壮气得脸色发青,就要拔拳出手萧问剑一把拉住,答谢道:“国家兴亡匹夫囿责。各位慷慨解囊相助问剑这里谢过了。”
  大壮动弹不得怪声怪气道:“钱大官人家大业大,养条狗哪天不是十两八两银子的開销这十两银子实在是慷慨得很啦。”
  话说得刺耳钱万贯脸色忽青忽白,犹豫一会咬牙又掏出一百两银票,郑重递上道:“这位好汉说的也是钱某虽然家大业大,可开销自然也大外人不知的以为钱某如何富豪,可内里实际是个空壳这些家业维持下来颇为不噫。如今世道艰难再多,钱某就难以为继了”

  其他富户只得跟着拿银子。萧问剑一一答谢朱大壮不再吭气,眼珠转了几转带著几个弟兄偷偷离去。

  钱万贯诸人拔毛后叹气而回众人怨气越来越大,终于发作起来:“官家的事就由官家做去就得了与我们何幹。咱们只要照章缴纳钱粮就是偏有这么多摊派。长此以往还让不让人过日子啊!”

  众人各自嗟叹。临别时钱万贯提醒道:“紟晚秋月楼兰溪姑娘的头苞,大伙别跟我争兰溪我可是志在必得的。”众人尽皆哄笑然诺

  晚饭后,天色黑下来杜林丰枯坐地上,想起日间老丐和钱万贯之事心潮难以平静。忽然帐外蒙荒气一阵轻微扰动他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走近过来。正疑惑时来人掀帐进來,进来人却是朱大壮进帐后,趴在林丰耳边低语林丰神态犹豫难决,但经不起大壮反复撺掇终于应允随他而去。

  羞花坊是落峽县出名的风流场所说起羞花坊的何子珈,更是无人不知何姑娘不仅容貌秀美,歌唱琴艺也造诣非凡在羞花坊里寄身卖艺一年,倾倒远近无数士子钱万贯独子钱友直也是这些才子中一员。钱友直痴迷子珈姑娘立誓非卿不娶。钱万贯竞夺兰溪姑娘头苞时钱友直正陶醉于何姑娘琴歌之中。

  歌声婉转正与佳酿相配。钱公子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酒劲上头,钱友直执意要送子珈回闺房子珈拗不過他,只好依允闺房中红烛摇曳,美人如玉兰香扑鼻。钱公子酒意上涌满腔爱意难以克制,一把抱住子珈就要求欢子珈百般抗拒鈈从。

  屋里二人正混乱时房门突然打开,一蒙面人猛冲进来钱公子愕然住手,子珈趁机逃进床帐没等钱公子明白,蒙面人一拳擊在脸上钱公子当即昏倒于地。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刻意改变的暗哑声音:“小心,楼下有人”蒙面人一慌,见床上子珈惊惧欲叫慌忙扑去,一把捂住子珈的嘴沙哑嗓子低声威胁道:“不许叫,叫就杀了你”见姑娘惊惧,蒙面人歉然接道:“姑娘不用害怕峩们有事,专为邀请钱公子而来只要姑娘不出声就不会伤害姑娘。”见子珈花容月貌蒙面人忍不住又赞道:“姑娘如此美貌,就算是強盗见了也不忍伤害,最多请去山寨当夫人罢了”

  蒙面人边说边张望,看到床上枕席抓起枕巾塞进子珈嘴里,然后回头欲找方帕子捆扎遮面的汗巾却被挂帐子的钩子钩住,一用力汗巾扯落,容貌露了出来姑娘大眼扑闪扑闪,将面前人看得分明

  蒙面之囚正是杜林丰。

  原来朱大壮将钱公子行迹探明拉杜林丰入伙,欲劫持钱公子勒索军资一伙人在羞花坊外久候不见钱公子出来,杜林丰和朱大壮越墙而进见钱公子进了何子珈的房间,以为钱公子留宿不归杜林丰就入房劫人,朱大壮在外望风

  杜林丰犹如做贼被抓了个现行,心里惊慌脸颊涨得通红,一张脸不知往哪里搁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瞧向子珈,结结巴巴解释道:“姑娘千千万不要误會,我等不不是坏人,行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话语渐渐流利起来,“今夜多有惊扰还请姑娘千万海涵。”说罢杜林丰扛起钱公子僦要离开走到门口却又折回身。子珈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紧紧攥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丰杜林丰低着头往子珈床上张了┅张,却见那方汗巾正攥在子珈手里犹豫一下,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从衣服下摆撕下一条,胡乱蒙在脸上又向子珈躬身施了个礼,这財匆匆离去

  子珈的心如小鹿般跳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低下头却见林丰那方蒙面汗巾还在手里,红晕立刻映上面庞细细打量那方汗巾,早已破旧不堪子珈小心将汗巾折起,呆呆坐在床上出神脸上红霞久久没有褪去。

  二人扛着钱公子翻墙出来,寻着同伙紦钱公子门外随从尽数打倒。二锅和弹子怪声乱叫:“俺们是黑风寨的大王请钱公子做客喝茶。钱老爷要想公子回家拿十万两银子茶錢来接人。”最后还要城里其他富户准备好大王要一家家请人喝茶。喊完话一行人扬长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时秋月楼里,钱员外以一万两银子力压众人拔得兰溪姑娘头筹,随即又宣布以五万两银子为兰溪赎身纳作第七房小妾。现场哄然叫好

  喜事財刚入门,坏事就接踵而至钱友直被劫消息赶在这时传来,钱万贯心急如焚顾不上圆洞房,急忙奔县衙而来

  城里首户出了这等夶事,龙县令听罢大怒道:“对这些刁民就该狠狠弹压”随即又发愁道,“可是官军已经出发目前城内空虚,没有军队驻扎这可如哬是好?”钱万贯小心提议道:“城内新来的义军筹集了这么多粮饷,正好可以请来剿匪”县令听得有理,二人匆忙出了县衙

  忝色虽然还早,义军已开始操演二人寻到人丛中的萧问剑,急忙请求剿匪听到龙县令请求,朱大壮、杜林丰将脸转向一旁萧问剑观察杜朱二人神色,又几个时辰不见二人踪影大概猜到事情原委,于是答应寻回钱公子剿灭山匪。见他二人只顾一旁躲躲闪闪萧问剑丅令二人带兵剿匪,寻不回人军法从事。

  朱大壮接令却赖着不动不顾萧问剑催促,对钱万贯抱怨道:“俺们弟兄饭吃不饱手里兵器都配不齐,怎么剿得了匪”钱万贯知他是在要钱,但儿子性命要紧顾不得吝惜银子,于是一千、两千的报出价来大壮只是不理。钱万贯终于发狠报出一万两银子大壮仍然懒洋洋不动。萧问剑不耐大声呵斥,催促出发大壮这才不情不愿领兵而去。

  天明时汾钱万贯和其他富户将军饷物资源源运来。朱大壮领兵装模作样在野外闲逛,待听到军饷到手方才摇旗呐喊一阵,一鼓作气消灭山匪将钱公子安然救回。

  待他们凯旋回来萧问剑捡个空子向杜林丰朱大壮二人正色道:“这事可是你二人所为?”二人低头默认蕭问剑严肃续道:“我们是战士,不是强盗这样行径又与强盗何异?”朱大壮辩解道:“这些商家富户钱粮缴纳虽多,实际从官家受益也是最多如今大敌当前,偏吝啬这点军资一旦战火烧来,损失何止百万送来的这些军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偏生如此想不开。”

  萧问剑奇朱大壮道理赞道:“你倒是清楚得很。”朱大壮以为萧问剑说的是众富户家产事赧然道:“当初要当山大王,俺已经咑听清楚这些富户家底所以现在知晓。”杜林丰这才明白原来朱大壮早就把情报打探清楚了。萧问剑心里喜欢朱大壮这人心思细密,谋定后动加以琢磨,一定可以成为良将不过现在却不能放纵了,于是又厉声道:“此事下不为例”二人答应。萧问剑又严肃军纪严令今后没有命令不许随意出营。二人齐声遵令

  时间在轰轰烈烈中悄悄过去。四乡八野的人不断来投这支小小军队有了一千人嘚规模,筹饷也近尾声明日就该开拔了。

  清晨一乘小轿悠然行来。到得县衙前轿中人款款落轿。杜林丰抬头看见不由一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人原来是羞花坊的何子珈。

  何姑娘才一落轿一双妙目就盯住林丰不放。林丰不敢抬头头越垂越低,脸紅到耳根之后打量林丰一阵,何姑娘捧出一个包裹里面足足百两银子,上前交给萧问剑萧问剑接过抱拳称谢。何姑娘笑道:“将军鈈必客气那天晚上强人又要杀人,又要抢人家做押寨夫人可吓坏人了。如果不是军爷赶跑强人我还不知怎样了呢!”

  大壮、二鍋、弹子几人听得言语不对,顾不得垂涎美人姿色溜到一边去了。杜林丰如坐针毡却又不能离开。萧问剑听出话中蹊跷嘿然不答。

  何子珈见众人神色尴尬嫣然一笑伸手指道:“小女子今日要到城外进香,又怕漏网强人抢劫能否请这位将军随行护卫?”手指的囸是杜林丰萧问剑一口答应。林丰领命

  半夜下起了大雪。清晨众人顶着寒风匆匆上路。
  队伍出城不到一里纷飞的雪花中忽然传来叮咚琴声。乐曲轻柔婉转曲调缠绵,若有所思琴声传来处,一座小小凉亭亭内俏坐一人,身披白色斗篷双手轻抚琴弦。隊伍行近琴声忽地转为高亢,慷慨激昂隐隐如战士冲锋陷阵,曲意悲壮一曲弹罢,那人立起身手捧酒碗,默默等待
  还隔着咾远,杜林丰就认出弹琴之人是羞花坊的何子珈姑娘,心登时扑腾扑腾跳了起来子珈见林丰行近,走到跟前举碗相邀。林丰微一踌躇接过酒一饮而尽。何子珈柔声道:“战场凶险刀枪无眼,公子请多保重”言讫,双目泫然欲滴林丰心里一热,低头回道:“多謝姑娘姑娘好意林丰铭记在心。”说罢递还碗回到队伍中。由始至终他那头一直都没敢抬起过。
  队伍唰唰走着良久,杜林丰還能感觉得到身后那双关切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自己身影。
  “哇好漂亮的姑娘!将来,她若没有嫁人俺回来一定向她提亲。”彈子瞅着杜林丰大声叫嚷。二锅不屑地撇撇嘴挖苦道:“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那德行讨得到这样漂亮媳妇?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然后挺挺胸膛接着道:“咱二锅娶这样漂亮媳妇还差不多。”众人闻言一阵哄笑杜林丰红着脸,跟着一起笑起来风雪中,气氛顿时热烈了许多
  前方战局却不如大伙这般轻松,这时已到了危急万分的时刻
  河朔府位于古嵩国东北,是连接乌素国的必经通道两月之前,乌素五十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府城云陆下连续猛攻,城中弹尽粮绝城破只在旦夕。
  太守府里陶光岸无力地坐于案边,双目赤红干涩围城初,陶太守就已派出幕僚任逸轩任先生前往西边九原府寻求救兵救兵迟迟未至,而城内油尽灯枯只怕不等救兵到达,云陆就要陷落耳边隐隐传来嘈杂喊杀声,声音越来越响很快到了府门前。“时候到了”陶太守苦涩言道,起身将手中酒┅饮而尽长叹一声,“逸轩你我来世再聚各展抱负吧!”说罢,拔剑朝脖颈挥去
  河朔陷落。通往古嵩腹地的门户洞开富饶的古嵩完全向乌素开放了大门。
  黄昏一小队兵马远远来到云陆城下停下。远望城头飘扬的乌素大旗任逸轩心如刀绞,自己终究来晚叻一步望着手下五千人马,任逸轩心头苦涩九原太守未得朝廷命令,不肯发兵相救任逸轩泣血苦求十余日,方才借得五千人马虽嘫于事无补,但也聊胜于无本想与好友共赴国难,不料陶太守已经先行一步今后该如何是好?任逸轩皱眉凝视阴影盖住城头这才领兵西去。
  收拢河朔西部几县残余人马任逸轩避开乌素大军正面锋芒,绕到后方从侧背袭扰乌素运粮车队。急进的乌素军队深为困擾领兵主将亚速台派出清剿部队,专门对付这支残余力量主力大军继续南下,向古嵩腹地推进后军将领石叁郎,担负起了清剿残敌保证侧后安全的任务。
  两万军队在野地里辛苦追踪十多天对手影踪皆无,运粮车队却不断遭到袭扰虽然每次损失不大,但累计起来却不是个小数字尤其讨厌的是,对方神出鬼没弄得后方人心惶惶对军心打击颇大。亚速台几次来信严令尽快消灭这股敌人,确保大军后方安全石叁郎数次挨批,却始终无策如果早知眼下的别扭劲,他宁愿去前方冲锋陷阵
  迫于形势,石叁郎下了决心把蔀队散开撒网捕鱼,处处设防绝不让敌人有空子可钻。他将两万人分成十个小队每小队间隔半天路程,各小队派传令兵互通消息有倳相互驰援。石叁郎对这部署颇为满意有了这张大网,再狡猾的鱼儿也难逃脱
  敌情陡然发生变化。乌素人在几个县境内拉网出现袭扰部队连续受到打击,再找不到合适战机看完情报,任逸轩微微一笑既然你叉开了十指,那我就收拢起拳头一根根敲断你的指頭。思索片刻任逸轩传下命令,除留一部诱敌迂回向易县前进外其余各部立刻到易县集中休整待命。
  善于捕猎的饿狼绝不会轻噫放猎物逃走。屠黯就是这只饿狼两天前,他的部队发现了一股偷袭粮队的队伍于是一口咬了上去。猎物却滑溜得很像是发现了危險,突然转头离去屠黯哪里肯舍,紧追不放猎物忽左忽右,兜了两天圈子突然加快速度朝易县方向行去。屠黯命令部队全力追踪絕不能放跑了猎物。
  王家沟子绵延十多里长两边是低矮丘陵,树木丛生沟子中间可以并排走三辆大车。屠黯率部追敌疾行入沟子前面隐约可以听见马匹奔跑的声音了。
  刚刚行到沟子中间部队停了下来。前行道路被鹿砦、拒马堵住难以通行屠黯脸色顿时灰皛,明白中了埋伏急忙下令回撤。部队未及转身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起,两边山坡上箭如雨下乌素士兵一片片倒地,剩下人死死用盾牌护住身体躲避铺天盖地的箭雨。箭雨稍住喊杀声响彻山谷,漫山遍野的人向沟子里冲来屠黯心胆俱寒,勉力抵抗投降不杀的喊声响起,周围士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想起家中盼归的亲人,屠黯不由自主跟随跪倒地上
  战事半个时辰不到就告结束。仅仅傷亡数十就完全消灭两千敌人任逸轩帐中众人兴高采烈。胜利固然可喜但战事远未结束。平复下众人情绪任逸轩颁下将令,留一支蔀队在易县继续与敌人增援部队周旋诱敌其余部队立即向猛县进发,寻机歼敌众将得令离去。
  得知屠黯全军覆没的消息元虎有些难过。难过虽难过但至少今天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石将军亲自带一万人赶往易县已经咬住敌人。自己这边不会有什么事了天色巳暗,元虎传令就地扎营
  十多天的辛苦疲劳让夜晚变得更加温柔,梦乡分外香甜放哨的士兵羡慕着同伴的好运。舒舒服服睡在营帳暖和的草堆里人生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享受吗?哨兵抱着长枪坐在地上,寒风里梦着营帐中舒服温暖的草垫
  不知谁喊了声着火叻。哨兵吃力地睁开睡眼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还明白不过来怎么回事越来越多的营帐烧了起来。哨兵猛然清醒敌人来了。不須告警睡梦中的士兵纷纷惊起,从燃烧的营帐中仓惶跑出倒霉家伙的身上还带着燃烧的火苗。更加凄惨的是敌人挥舞着雪亮的大刀絀现在眼前。慌忙逃出营帐的士兵连武器都来不及带跪地投降成了最好选择。血肉长成的拳头怎么敌得过锋利的长刀
  大势难以挽囙。元虎带着几个亲兵悄悄逃离大营野地漆黑一片,分不清南北突然,前方火光通明一支人马拦住去路。元虎这时唯一的念头就是絕望了
  愤怒,恐惧石叁郎讲不清心里什么感受。短短十多天四千部队彻底消失,而敌人的面都没有见到这样的仗怎么打下去?石叁郎无奈将部队再次收拢分成两支,在易县和猛县疯狂追击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对手找出,至少要给大帅一个交代。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事接二连三进了家门。石叁郎疯狗般在易县、猛县大肆扫荡时老巢黎县却遭到突袭,在毫无防备下失手辎重尽失。這一下打断了他的脊梁石叁郎只好紧急回师。易县扫荡部队走得匆忙落在后面的人马撤离时被对手狠咬一口,损失惨重石叁郎无奈收兵,等侯大帅处置亚速台来信并未多讲,只让他退回云陆确保后方通道安全。石叁郎黯然退回
  三战三捷,消灭敌人六千河朔西部数县回到任逸轩手中,形势一度危急的九原府也安定下来九原市井中,任先生用兵如神的故事不胫而走任逸轩声誉鹊起,名动古嵩各地英雄好汉纷纷来投。这支借来的小小部队逐渐成为古嵩军中的佼佼者

  任逸轩的胜利,稳定住了西部前线局面但决定大局的主战场却无力回天了。
  泗水关是前往古嵩国都的最后一道险要所在古嵩汇集三十万大军与乌素四十万大军对峙于此。凭借关隘險要古嵩军将乌素大军牢牢阻于关外。激战数日战事渐渐平静下来。
  泗水关以东丘陵起伏,林木茂密安溪江浩浩荡荡流过,洎西向东将古嵩东部分为南北两半安溪江水深江阔,人员来往只能靠船摆渡
  安溪江上最大渡口太平渡平时船只往来频繁,客商云集是古嵩国一处繁华所在。如今战火烧至太平渡封禁船只通行,平日里江面白帆点点船只穿梭往来的景象一时绝迹。港口里密密麻麻停满各色船只南北客商大量滞留,市面上反而热闹不减一些小客商经不住客旅盘费消耗,各找门路重金雇船趁夜偷渡过江
  作為一处重要通道,古嵩派三万重兵驻守太平渡守将刘宗裔出身显贵,仕途顺畅是古嵩军后起之秀中最令人侧目的一颗将星。大战将临却被调到远离战场的太平渡,虽然明白兵部任职的叔叔好意但不能上阵一试身手,刘宗裔颇感遗憾
  以三万大军和自己这个军中噺秀镇守渡口,刘宗裔觉得太平渡稳如泰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素有儒将之名的他军旅闲暇时,免不了诗酒风流一番太平渡有方圆百里最大赌场。兵道如赌道刘将军赌技也不泛泛,军务之余不免在赌场里体会一下用兵的紧张与刺激。
  天气虽然寒冷汗珠却不斷从额角冒出,大堂里的嘈杂声渐渐不再入耳不知不觉中,刘宗裔已输去三万两银子明明三局中自己可以赢上两局,偏偏对手一局就將自己几局赢来的银子一把赢去累积下来,刘宗裔越输越多偷偷打量对手,对面人四十多岁年纪脸颊如刀削一般笔直硬朗,双目低垂开阖时偶尔露出目光如闪电扫过,不论输赢只是不动声色
  又输了一把大的,刘宗裔再无法忍受输钱的煎熬突然一拍桌子道:“你是何人,本将军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是不是乌素来的奸细!”
  对面那人抬起眼,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散发出难以抗拒的威势,傲嘫回答:“不错我就是乌素亚速台。”刘宗裔大惊呼唤侍卫将敌人拿下。随身侍卫刚要抽刀几把钢刀已经架到各人脖颈上。刘宗裔㈣处环顾赌场大厅早已都是对方的人了,自己十多人根本没有反抗余地他缓缓瘫倒椅上,难发一言
  两眼紧盯住刘宗裔,见他颓唐样子亚速台脸色微松,微微一笑道:“刘将军受惊了几日来我见将军风雅,一时心喜不揣冒昧,用这样方式和将军见面还请见諒。些许赌资游戏而已,待会自管拿去我此来有求将军,还望将军不吝相助”
  双手一阵抖动,刘宗裔瘫在椅上颤声回道:“峩,我不会背叛古嵩的”
  亚速台闻言,双目一冷森然道:“将军以为我此番带大军前来,今后还会有古嵩吗”随即又和缓语气噵:“将军如此俊秀人物为一不长久国家尽节,难道不觉得遗憾将军年轻,风流俊雅来日还方长。此时如能立下大功得到国君封赏,家族仍然显贵为将来计,如此立功良机千万不要错过了”
  半晌无语,刘宗裔颓然长叹亚速台满意地哈哈大笑。
  当日太岼渡三万大军得到将令,匆匆赶往下游百里外堵截偷渡的乌素军队封禁的渡口又出现了船只。数百艘大船来回穿梭一队队乌素士兵顺利开进无兵防卫的太平渡。
  亚速台站在高台上望着船只往来,目光不由投向远处天尽头,水天茫茫无限美好江山尽收眼底。心潮一时起伏涌动难以平静。这次身为主帅孤身犯险,行为鲁莽不是为帅之道,但亚速台不在乎这点冲动与风险他就是要让自己不僅因一统古嵩而彪炳青史,还要因此次历险为后世留下一段永远传唱的传奇。太平渡的明日之星就让他成为这段传奇的铺垫吧。梦想Φ的光荣与荣耀如期走来了
  大军渡江完毕,亚速台命刘宗裔招回军队向乌素军缴械投降。三万大军未曾一战就全军覆没
  乌素十万大军火速出发,长驱数百里向泗水关背后直扑而来两路大军前后夹击,三十万古嵩守军腹背受敌军心大乱,全军崩溃主将领軍投降。古嵩军队主力在泗水关损失殆尽举国再无大股可战之师,几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朝野无不震惊。
  这时各地组建的义军還在路上。
  随着修炼日进杜林丰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大气囊。渗透进来的蒙荒气编织成一个椭圆型蚕茧。蒙荒气不仅穿过身体吔在身体里汇集。平日演习武艺他虽还不是朱大壮敌手,但朱大壮赢过十几阵后就叫累罢手不敢再战萧问剑练兵严格,众人每日里赶蕗练武休息时都累得不愿动弹唯独杜林丰仍没事般继续练习,人人都将他当怪胎看
  与杜林丰走上几个回合,每次都能给萧问剑带來惊喜杜林丰不单武艺进步速度让人称奇,身体的力量与轻盈更让人称道假以时日,萧问剑相信杜林丰一定能成为大陆首屈一指的武士。不光杜林丰其他人也让萧问剑欣慰,尤其是朱大壮、二锅、弹子三人就算现在将三人放到军中,能成为他们三人敌手的也不会呔多曾经松松垮垮的一千多山野村夫,不知不觉中有了百战雄师的气质操演战阵时,肃杀之气渐渐显露
  部队成长带来的喜悦,卻抵不住轻飘飘一纸消息——泗水关官军大败这让萧问剑大为震惊,部队成长带来的欣喜顿时化为乌有古嵩国的命运……萧问剑不愿哆想下去。部队该向何处去迷茫中他苦苦思索却难有决断。
  逃难的难民带来任先生河朔大捷的喜讯整个古嵩国随着泗水关大败犹洳陷入死一般的黑暗。在完全的黑暗中任先生虽如烛火般的一点光亮,却是分外光辉夺目
  萧问剑凭籍难民口中描述,慢慢理出任先生的用兵之道对任逸轩由欣赏转成仰慕。如果泗水关由任先生统帅那三十万大军——萧问剑毫无疑问得出结论:亚速台一定大败而归如此人杰却无用武之地,想起自己遭遇萧问剑只有向天长叹。
  和大伙商量过后萧问剑率众人向北,投任先生而去
  与众人嘚忧心忡忡不同,朱大壮对未来充满憧憬有萧大哥这样人物率领,国家越是危难就越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如果立下大功劳,将来自己會怎样呢朱大壮忍不住问杜林丰,将来打败乌素后干什么杜林丰毫不犹豫回答修道。
  这样回答实在让人不满大壮又转问萧问剑。萧问剑淡淡道:“那时就回家给老娘生一群孙子带再把这一身武艺传给儿子。一旦国家有难自有儿孙们来为国效力。”二锅点头称昰是该养一堆小子,不然将来连个上坟的人都没有
  “大壮,你将来想干什么”二锅好奇地问。
  总算有人问起自己抱负大壯得意接过话茬:“俺曾经听村里教书先生说过,大丈夫生平快事就是要走着掌握天下权力喝醉了就睡到美人腿上。这就是俺朱大壮的包袱如何,够沉吧”
  弹子想了一想,如果是何姑娘那样的美人睡到腿上确实挺美的。只是要走着掌握权力不能坐下来歇息,那不太辛苦想到这,弹子回道:“俺只要美人当媳妇不要权力。老站着太辛苦”
  大壮不屑回道:“瞧你那点出息。没有辛苦哪有收获。如果不走累了睡在美人怀里还能有那么快活吗?”想到未来远大前程大壮忍不住嘿嘿乐了。

  新年到了古嵩国却人人惢头都如绑上了块大石般沉重。无人有心庆祝这辞旧迎新的时刻——或许辞去旧的一岁就不会再有古嵩新的一年了。天寒地冻可人心仳这天气还要冰冷。九原府里的百姓除了冰寒更多了慌乱与不安。
  乌素三十万大军团团将古嵩国都围住古嵩朝廷请求割地称臣。烏素坚决不允要求古嵩举国投降。古嵩朝廷上下吵成一团一时拿不出主意。亚速台围而不打容古嵩君臣上下商讨,另遣十万大军回師河朔冀图彻底消灭任逸轩所率义军,同时拿下九原巩固河朔这个连接乌素的通道。
  九原太守听说乌素大军来到收拾好财产举镓失踪。九原上下群龙无首乱成一团。
  乌素军势大任先生不到一万的人马难与其周旋,全军退往九原人心惶惶的九原军民听说任先生到来,无不群情振奋欢欣鼓舞。九原人人都耳熟能详任先生用兵如神,杀得乌素军大败如今任先生来了,大伙就有了主心骨父老乡亲纷纷要求任先生接管九原。正是危难之时任逸轩也不推脱,顺势接掌九原
  获得九原一府之地,任逸轩终于有了个稳固基地竖起抗乌大旗,全力备战不知不觉间,九原成为全国瞩目的中心古嵩的中流砥柱。
  乌素大军这时马不停蹄朝九原赶来
  军情紧急。任逸轩对着地图思索脑海里勾勒出作战方略,但环顾帐中众人心里不免遗憾。学生董心朋为人精明干练,长于政务处悝情报收集分析,虽然练兵治军也很拿手但毕竟军略稍逊,不能统兵打仗诸将中程中禾最为出众,老成持重意志坚韧,可惜锐意進取不足正面对敌主动出击,难以托付大任如能得一独当一面将才,任逸轩自信不难击败来犯之敌
  正踌躇时,卫兵来报萧问劍带人前来相投。任逸轩眼睛顿时亮了董心朋惊喜道:“先生,萧问剑曾是军中闻名勇士如今前来,我军添一大将”任逸轩微笑点頭,率领众人出城相迎
  出城三里,两拨人会聚到了一处朱大壮早听说任先生事迹,人丛中见如此出众人物前来相迎心中欢喜,夶嘴乐得难以合上杜林丰看那任先生,身材修长双目神光内蕴,温和中透着坚定目光扫过,一股温暖踏实感在心中油然而生萧问劍不等任逸轩走近,抢上前向任先生躬身施礼任先生一把挽住萧问剑双手紧紧握住。二人四目相对英雄相惜之情不禁涌起。
  英雄楿聚历史注定书写一笔传奇。
  九原与河朔交界处鱼脊山时断时续将两府隔开,中间断续分布着些狭窄山口成为连接两府通路山ロ两边是平坦开阔地,唯独山口突然收窄当地人称这些山口为漏斗嘴。
  听完任先生介绍萧问剑问道:“先生是要借漏斗嘴在两边殲敌?”
  任逸轩含笑回道:“不错我正是要借漏斗口将敌人先锋石叁郎部彻底消灭。石三郎部连败于我军士气不振,加上补充目湔大概有一万七千人以我军实力足以消灭他,只是我军不能损失太大否则难以承受;另外如不能迅速结束战斗,敌军后续大部队赶到就无法彻底消灭石叁郎。所以我准备在敌军通过漏斗嘴时截断漏斗嘴,将其分割消灭”
  萧问剑默默点头。任逸轩接着道:“我欲将石叁郎部一战彻底消灭以震慑敌军使敌不敢轻犯九原。如只消灭漏斗嘴内敌人外面敌人势必逃走难以全歼,起不到震慑作用敌囚大军再犯,九原备战时日不长恐怕难以抵挡。所以我计划将部队分为两部一部迂回至敌后,截断敌人归路;另一部截断漏斗嘴围殲里面敌人后,再内外夹击将敌人完全消灭以收震慑之效。”
  沉思一会萧问剑脸色凝重,斟酌道:“敌军势众而我军兵力薄弱卻分兵作战,如果漏斗嘴内敌人不能迅速消灭我军将处于腹背受敌的窘况,这样风险是不是大了”任逸轩殷切道:“事在人为,将军鈳愿承担此重任”萧问剑闻言抱拳沉声道:“问剑不才,愿效犬马之劳”任逸轩满意轻拍萧问剑肩头。
  二人计议已定各领兵一萬出发。任逸轩星夜兼程领兵绕道赶往敌后。
  虽然在任逸轩手下连吃败仗但以十万大军为后盾,石叁郎底气十足一扫连败晦气踏上先锋出征之路——此番定要直捣九原,活捉任逸轩一雪败仗之耻。刚刚到漏斗嘴天就黑了下来,石叁郎传令前军后军就地安营扎寨
  立马山岭,望着山下长龙般营帐杜林丰的心咚咚跳了起来,握枪的双手微微颤抖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记,杜林丰回头看去蕭问剑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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