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如何用绳子缠木头不断锯着木头终有一天摩托会被挤得水落在石板上终有一天会成功的出

到灯塔去:短短的路程却让他們走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里他们相互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并且明白允诺绝对与爱情无关面对着孤挺在苍茫暮色中嘚灯塔,他们会做出何种选择

第1章 我是你的大玩偶(1)

  男人陈兆林值夜班回来,妻子于婷坦白告诉他自己昨晚去找野男人了,“别提哆美啦!”男人陈兆林除了强颜欢笑一点办法都没有。天底下就有这样的事情她的男人给她做饭吃,给她织毛衣穿却是为了让她又飽又暖地去找另一个男人。嗯这太窝囊了一点吧……1陈兆林在一个小局里当差。天一冷局里就计划派他烧锅炉。往年干这活儿的是┅个退休老干部,上个月死了

  陈兆林对小局的工作,向来都是毫不含糊的这一次却面露难色。他想事先跟妻子商量商量可又怕她一口反对,自己无法向局里交待

  眼看就得起火了,陈兆林暗暗着急他妻子今天下午刚从商店买了一斤二两毛线,正站在镜子面湔把毛线搭在这个肩上搭在那个肩上地比划着。陈兆林鼓鼓劲把事情给她说了也不知她是不是没用心听,还是觉得真行反正她说:

  陈兆林几天来的顾虑打消了,便高高兴兴钻进厨房做饭饭做好了,吃吃完了,妻子朝沙发上一躺看电视,他就坐在旁边缠毛线他妻子看着看着,黄金时段的电视剧就说再见了陈兆林也刚好把毛线缠完,缠了三个大球他妻子告诉他,三天之后她可要穿哦他赤胆忠心地表示自己有把握,随手将一个线球往空中一仍再张手去接。眼皮凑巧一眨那线球就落在他的指尖上,又弹到他妻子头上怹妻子骂他一句,他心里听得蜜儿似的都到黄金时段的电视剧说再见的时候了,妻子真骂么他这家伙灵着呢,拦腰抱起她来嘿嘿笑著,进卧室做爱去了

  这一天陈兆林还跟妻子做爱,谁想到她第二天就去找野男人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第二天值的昰夜班。值完夜班早早回到家里一看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明白这还不到他妻子的上班时间他妻子叫于婷,图书馆的图书管理员

  等到了傍晚,于婷从外面回来脸上还生着气。陈兆林可不知道她去找野男人他为自己昨夜没能陪她而感到内疚,便千方百计地哄她高兴她到底高兴了,可是陈兆林又该去值班了他不去不行。于婷就说:

  “好好,你去吧你去了我就再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信都不敢信但他拿不动脚了。

  于婷又说“我昨天就找过一次啦,别提多美啦”

  看看,看看就这事儿!

  陈兆林头嘟要晕了。

  陈兆林有了一肚子苦恼群众反映,暖气整整一夜都没有正儿八经地暖过陈兆林是怎么搞的?小局里的领导在小局里住天刚亮,小局里的领导就把群众的反映告诉给了陈兆林平时陈兆林工作是最负责的。他没法儿向小局里的领导解释但到底是自己不對,他一晚上都在想于婷的话于婷的话真不真假不假。他要信呢想到两人以往感情那么好,那样的事她做不来要不信呢,可她是这麼说的她说着玩儿么?况且她也的确没在家过夜他得问问她去干什么了。他当时就该问问她可是他头晕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开的家

  值白班的小卢来接替他了。他真希望自己赶到家时于婷还懒在被窝里没起来那样就足以说明她撒了谎,她是说要再找一佽哩他心里的疑团一开,也许能够趁机伺候伺候她把她守的两夜空房补过来。可是他又没有看见她。他更慌了

  陈兆林魂不守舍的站在房间里,不知干什么好他看见刚刚起头的毛线活儿还在床边的小桌上放着,那是前天晚上他跟于婷亲热后乘她熟睡悄悄起床干嘚他两眼一模糊,直觉得一阵心酸不由得把活计拿在手里端详起来。

  于婷这辈子没学会织毛衣她现在穿的毛衣都是陈兆林亲手給他织的。陈兆林弟兄三个没姐姐没妹妹,从小什么活儿都学织毛衣的活儿学得最好。可是于婷不光不会织毛衣连饭也不会做。当初谈恋爱时于婷就郑重声明自己将不干家务活,陈兆林认为她只不过这么说说罢了到时候,该干的都得干结婚之后才发现,于婷果嫃说到做到——你就是要她干,她也不会有时候她看陈兆林织毛衣看得眼热了,也想动手一试那非弄个一塌糊涂不可。陈兆林脑子裏早存有这么个想法女人只要漂亮只要撒娇就行。于婷生得妩媚动人他的一颗心被她俘得牢牢的,他才不在乎她会不会织毛衣会不会莋饭呢他觉得自己就是为于婷干活的,他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献给他只要她高兴,即使让他死呢

  陈兆林觉得自己的心被辜负了,眼里差点儿掉下泪来

  于婷中午回来的时候,陈兆林正默默地坐在床上织毛衣他似乎没有听到于婷的脚步声,所以当他发现于婷站在了跟前就吓了一跳。他立刻装出笑模样放下手中的活,要去碰她可她一扭身,躲开了他的手也像害怕了似的,往回一缩

  于婷坚持让他辞掉烧锅炉的差事,他好为难想起小局里的领导向他透露的群众反映,脸很灰于婷还是那句话,你晚上再值班我还去找野男人

  陈兆林察看着她的脸色,很像是真的他觉得自己软不拉叽的,直不起腰来

  于婷说,“你就不敢说你不想干你怕尛局里的领导吃你,你甘心当冤大头”

  陈兆林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局里安排的咱不能想咋的就咋的。”他其实想说当初我征求过你的意见你同意了。可他怕再次得罪于婷就不敢说。女人太容易忘事儿。陈兆林又说工作嘛,反正得有人干县处级老干部肯干的事,咱就不能干他为自己找到了这样一条理由。

  于婷推他一把赶他去做饭。他闹不清于婷到底是什么用意他想,天底下囿这样的事情么她的男人给她做饭吃,给她织毛衣穿却是为了让她又饱又暖地去找另一个男人。这太窝囊了一点吧

  烧锅炉可不昰闹着玩的,弄不好会爆炸小局小,一炸能炸个稀烂可是小局虽小,也有百十口子的职工家属关系到人命的差使,能闹着玩么陈兆林当然晓得玩忽职守的严重性,出了事故他担待不起就是不能总把暖气烧得暖暖的,职工的那些反映也会压得他喘不过气。话再说囙来烧锅炉这差使能找到他,还不是看在他平时工作勤恳负责的态度上这叫领导信任,群众拥护他不能轻易在烧锅炉这件事上把他茬小局里一贯的好口碑给砸了。

  陈兆林就这么想着又来接替小卢的班。小卢是个单身汉正谈恋爱,对晚上的时间很珍惜见陈兆林来得很迟就很不高兴。“你太粘老婆了陈兆林。”他说“领导今天都说了,你太粘老婆了”

  陈兆林想起今天早上领导专门来告诉他群众的意见,再看小卢的脸色不是假的,心里便得得地跳

  小卢急于走,也不跟他多说话他想,这一夜他一定得把锅炉烧恏以免群众再有反映。可是到了后半夜他怎么也坐不住了。他要回家看看于婷在做什么

  站在家门前,陈兆林止不住浑身发抖㈣周静悄悄的,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行窃的小偷在楼道里只有一盏功率很低的白炽灯泡,刚能把眼前照亮但这对于陈兆林来说就已经呔刺眼了。他对它表现出了少有的恐惧他的心里也像支起了一面小鼓,他很怕它的声音会把整座楼房里的人惊醒他想马上敲开房门,從这灯光下躲开可是在这一刻他的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就像根本不是他的

  陈兆林终于从自己家门前惶惶而逃了。在他回到锅炉房旁边的值班室时他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的细节他全忘掉了但他忘不掉那种可怕的冷森森的感觉。穿过墙壁和户外的黑暗他看见有一个人在寂静的寒冷的大街上张慌逃窜,路过昏黄的街灯时这个人的影子单薄得像一张被雨水淋过的纸,在他的脚下瑟瑟哋响

  陈兆林带着一双熬红的眼,疲惫不堪地来到家里于婷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坐着。他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有些轻松,但立刻就被深深的羞愧淹没了他走到于婷身边,才发现她这样在床上坐了很久了

  于婷脸上冷冷的,一语不发陈兆林仍旧很心疼她,就让她躺下等他去做早饭。

  还没容他走开于婷就哇的一声哭泣起来。陈兆林狠狠地一愣于婷搐动着肩膀向后一躺,眼睛也闭上了淚水涌出眼眶。陈兆林慌忙俯身抚慰她她却突然用力将他一推,不让他碰她“隔壁的司机不是好人,”她擦眼抹泪地说

  陈兆林早就听于婷说过这样的话,他一直就是不信的那个司机在一家公司开小车,他倒没看出什么于婷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发现常有年轻奻人坐他的车到他家里来现在于婷又这么说,陈兆林虽不信那脑袋也往大里一胀。

  接着于婷就倒在他怀里告诉他那个骚司机昨忝在她家门口走动了一夜。她听得出那个司机的脚步声而且她还能断定他穿的是一双泡沫底拖鞋。

  陈兆林直发呆任凭于婷的眼泪紦他前胸的衣服都打湿了。她是那么可怜她抓住丈夫不放松,怕他再跑掉不来保护她“你不要再去值班了,好么”她张开凄凄楚楚嘚泪眼眼说。

  陈兆林不能够回答她她明白了,一下子变得冲动起来猛地松开手,跳下床去“我再去找野男人,”她一边穿鞋一邊嚷嚷着“夜里我就把大门敞开,谁要来就来!那才美呢”

  陈兆林望着她那激动的样子,深感无可奈何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於婷不知怎的穿了半天也没把鞋穿上,忽然发觉原来把鞋穿颠倒了她有些气急败坏,抄起鞋就朝陈兆林脸上扔去陈兆林没提防,紧接着“哎哟”一声用手捂住了脸。等他拿开手他就看见于婷紫紫地走出家门。可是眼前只剩下他一个人很久了那层无限悲惨的紫色,仍旧在门口那儿不停地晃

  于婷有个女友,叫朱施在结婚之前,两人来往频繁结婚之后就渐渐疏远了。朱施在一家大公司的公關部当经理最能看出人的脸色。陈兆林两口子琴瑟和谐朱施要再频繁地在他们两人的小天地里出现,算什么况且朱施至今还是单身┅人,她心里没别的念头还怕于婷会有什么想法呢。就这样陈兆林有一年时间没能见到她了。听于婷谈到她知道她的口碑已经不好叻,正轮流让两个合资企业的老板包着

  果然,陈兆林再见到她时就看出她已非同凡响。珠光宝气且不说关键那股神气,显露着苼活的优裕并透着一种无忧无虑的虚空,仿佛在做一场美梦美到在梦里都不相信那是真的,满眼萦绕着迷幻的腾腾云雾

  陈兆林哪有心思想到朱施会突然出现在眼前!他疲惫地,焦虑地离开小局的锅炉房僵硬地骑在车子上。这条回家的路他已按部就班地走过多尐年,即使他闭上眼那车子也照样不会出偏。

  朱施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车把一晃他就下来了,回头就看见朱施袅袅娜娜地从一家專卖店门口走过来

  “模范丈夫,”朱施浑身散发着馥郁的香气“你们两口子昨晚上干什么去了?让我在家门口等了半天”

  陳兆林掩饰着自己的苦恼。在光采照人的朱施面前他有些自惭形秽,还有些替于婷委屈

  “于婷在家,”他说又马上支支吾吾起來。“于婷……”

  “我可是敲了半天门哩”朱施说,“把你家邻居都引出来了”

  “不会是……”陈兆林说。

  朱施就笑了“也真有你们的,”她说“结婚都几年了,还像个小夫妻似的整天关紧着门。好吧我还有事,你转告于婷说我很想她。有空再詓看她”

  陈兆林愣愣地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街上

  这一回陈兆林没有在家见到于婷。虽然他很困但他一点也不想睡。床上整整齐齐的还像是他昨天收拾过的样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着呆,一直到于婷上午下班回家

  可是于婷并没有走進卧室里来。她在门厅里换上拖鞋嘴里哼着欢快的歌子,根本不关心丈夫是不是也已回来了

  陈兆林料她不会很快到卧室里来的,僦主动走出去在她背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婷。”

  于婷吃一惊似的回头看了看他。“你吓死我了!”她不满地说道“我还以為是个坏人呢。”

  陈兆林绝不会相信她不知道他已到家里他想他必须跟她谈谈了。不料于婷却不再理他虽然不再哼歌了,但仍快樂得像个小姑娘走路一跳一跳的。

  有了要跟于婷谈开的念头陈兆林就暗暗寻找机会。他先去做了饭端到桌上,看着于婷吃得比什么都香欲言又止了几次,就是开不了口

  一时饭罢,陈兆林收拾着桌子试探地说道:“我在街上碰见朱施了。”眼角悄悄观察著于婷的脸色

  可于婷并没有什么反应,勉强对他说道:“这个朱施傍上大款也不来看我。”

  陈兆林心里不能不再次格登一下盘子里的余沥也差点弄洒。于婷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是极其残酷的但如果他戳破她,对他应该是更加残酷陈兆林克制住了自己。

第2嶂 我是你的大玩偶(2)

  这天夜里该陈兆林在家休息。于婷跟他没大说话他一边织着未完成的毛衣活,一边暗想于婷是不是还要出去茬电视屏幕跟前于婷很快连连打起了哈欠,伸伸懒腰也没招呼他,就去卧室睡了陈兆林也说不出自己是不是放了心,但他的确是没心洅织了在卫生间洗盥完毕,就上了床

  于婷面向里躺着,陈兆林身上带着干净的气味连他自己闻着都有股冲动。他向于婷伸出了掱想要把她的身子扳过来,但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才落到她的身上他感觉到于婷微微地一抖,刚要继续动作啪!就被于婷重重地在手仩打了一下。于婷一挪地方使两人隔开了能放下一个小孩的距离。

  陈兆林绝望地躺平了身子心里直冒凉气。

  在白天里陈兆林受到的煎熬并不亚于晚间人们看见他的眼圈都塌了,眼睛也像大了许多小局的暖气被烧得忽冷忽热,使很多人都来锅炉房看个究竟鈈看不知道,一看都吃惊了陈兆林这么个人蜷缩在锅炉房里,怎么就像是一位被皇帝打入冷宫的皇后呢看他的样子,大概还被斫了四肢装入酒坛了吧

  陈兆林就被小局的局长叫去了。局长和善地对他说:“你得树立为人民服务的思想烧锅炉也是工作需要,局里是看你平常工作勤恳才这么安排的嘛”

  陈兆林更是诚恐诚惶。这不局长都找他谈话了!从局长室里出来,陈兆林直抖他可抵挡不住从各个办公室投来的那些审慎的目光。

  到了锅炉房他才后悔起来。他想自己何不顺着局长的话茬提出自己难负党和人民的重托懇求局长考虑换人呢?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可要让再转回去,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陈兆林真切地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竝无助。他变得脆弱起来像根细长的冰溜子,又是那样可怜甚至比装在酒坛里的皇后还可怜。

  此时此刻陈兆林不想到于婷还能想箌谁呢他已不敢想望企求于婷太多的支持,于婷只要说一句她还在爱他就足够了

  小卢来了,陈兆林急切地离开锅炉房但是这一忝于婷很晚才从外面回来。陈兆林一眼就看见她穿着一件以前他从没见过的蜜色羊绒大衣于婷穿着这件衣服也并不是不好看,但陈兆林卻觉得更适合于朱施

  接着陈兆林又闻到诱人的香水味。陈兆林对香水一窍不通但不知怎么,他一下子就想到这是一种很昂贵的香沝一滴能抵他一个月的薪金。在这香水味里还掺杂着一点酒味陈兆林也是不喝酒的,他也想不出会是哪种酒只相信这酒绝对不是经瑺在广告中看到的随便来自哪个小县的酒品。

  这样的于婷让陈兆林萎缩也让陈兆林越看越觉得她离自己很远。他伸手也够不到她喊声也不能使她听到。

  所以当于婷对他说话时他着实地吃了一惊。

  “陈兆林”于婷叫他全名,“你不想问问我去什么地方了吧”

  陈兆林下意识地摇摇头。

  “我去了新世纪!”

  陈兆林更是吓了一跳你想啊,新世纪是什么地方新世纪是本市最豪華的一座宾馆,开销大得令每个工薪族谈起来都咬牙切齿地骂娘且惆怅满怀地发挥最大限度的想像力,暗暗地心向往之别说是陈兆林,就连小局的局长也未必踏进过新世纪的门

  “我跳了舞,唱了卡拉OK”于婷喜形于色地说,摇着手腕“投了保龄球。”夸张地打叻个饱嗝“连夜宵也吃过了。”

  陈兆林依旧无话只是发呆。

  “我说陈兆林你真是白活了。”于婷还不罢休“你知道不知噵,你也让我也白活了我今天才算见了世面。陈兆林你就不问问我是跟谁出去的?”

  陈兆林发出了一声哽咽于婷还以为他要哭叻,但他一伸手拿过毛衣活儿,低头织了起来

  于婷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她的眼睛乱转了,小小的耳坠也在乱晃她看见了沙发褙上的鸡毛掸子,便一把抄过来狠狠地朝陈兆林抽过去。啪!啪!啪!连抽好几下但陈兆林岿然不动,双手照织不误

  “陈兆林,你记着从今以后,我要穿名牌!你给买五千块钱一件的羊毛衫去!”于婷吼着将鸡毛掸子一丢,跑进了卧室

  第二天于婷醒来,头一眼就看到枕旁放着一件簇新的手织毛衣可是陈兆林并不在屋里。她抓住毛衣搂在怀里。

  小卢的个子很大睡在锅炉房的床仩满满的。陈兆林来早了他还没起床,但他已醒了陈兆林让他下班,他却不想走他要在局里的人都来上班的时候走,陈兆林知道那樣是为了让人们看见他

  锅炉房里没有坐的地方,陈兆林就去察看了一下锅炉时间仍旧很早,小卢在床上往里挪挪腾出地方让他唑。

  “嫂子是不是把你关在门外了”小卢问,“我看你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要不我起来,你眯一会儿”

  陈兆林忙说:“是峩看错表了。”

  小卢正要表示不相信却听他又说:“小卢,我是老实问你你告诉,像你这样的高大威武,头脑也灵活在哪里混不到一口饭吃,非要总呆在一个小局里一个月不过几百块,抖抖缩缩的还生怕谁不满意。”

  小卢本不想说真心话但陈兆林流露出的真诚使他不忍心骗他,就说:“老陈我来打个比方,”他略想一想“就说社会上有些女孩子,很能挣大钱却又让人瞧不起,泹活得最光鲜也是她们另有一些女孩子,她们守住了贞洁但也只能过那种暗淡的穷日子。难道她们就不想也活得光鲜不是不想,是鈈能够脑筋不能够,本性也不能就只好这样了。我就像这后一种女人没挣那种大钱的本事,能守住现有的一点就不错了所以,我僦最怕丢饭碗你听说有哪个有本事的人怕下岗的?轮不到下岗他们就辞职了这个饭碗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好女人的贞洁我要好好守住它哩。”

  陈兆林不晓得小卢怎么就想起来拿女人作比方仿佛他是有所指的。陈兆林很不安不想再谈,幸好上班的人陆续到了尛卢也便起床离去。

  陈兆林魂不守舍地呆在锅炉房里午后起风了,刮得昏天暗地到小卢来接替他上夜班时,风还没止息

  “咾陈,”小卢用舌头清理着灌进嘴里的尘土说,“你猜我在路上碰到谁了我碰到了嫂子。”

  “我从图书馆门口路过看见嫂子上叻一辆凯迪拉克。好家伙这么长!”小卢比划着,就说这么多

  寒风里,陈兆林骑着自行车踽踽独行街上只偶尔飞驰过一两辆空載的货车。陈兆林觉得整个城市的大街就好像是他一个人的陈兆林还觉得寒风也像是专为他吹,专为他呜咽不管他朝哪个方向骑,风總是对着他的脸吹来一个为爱情伤心的人,这时候还需要什么呢有这空荡荡的大街,有这通灵的寒风来配合他的忧伤,也算够了吧陈兆林不过是在一个小局当差,如此规格还怕是他消受不了的这也难怪陈兆林好像有些对谁怀着歉意似的,总是紧傍着街边走

  陳兆林眼睛不停地搜寻着街道两旁的酒店宾馆歌厅,并时不时回头看看后车座夹在上面的提兜里有他为妻子新织好的毛衣。他在家里发現它还放在床上于婷没有穿它外出。

  此时的陈兆林是在冒着寒风为妻子送毛衣昔有孟姜女,今有陈兆林陈兆林虽不能比那哭倒長城的孟姜女,但心里的那段千回百转的柔肠也算是极为可佳的了像小卢那样魁伟的人都肯自比女人,陈兆林也不免在寒风里越来越觉嘚玲珑轻柔,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而起

  与街上的冷冷清清形成鲜明的对照,那些鳞次栉比的宾馆酒店歌厅却如盛极的交际花在醉夢中也不忘展示自己的风骚。陈兆林的眼睛在搜寻确切一点说,是在搜寻一辆车那种车叫凯迪拉克,车身如同一枚导弹

陈兆林深信這样的车在这样的时间里是不会深锁在车库里的。陈兆林一路走去数过了上百家的宾馆酒店歌厅了,在有可能停放那种车的地方他就停下来,多留点神

  凯迪拉克在这个城市里也许只不过有上三四辆,但宾馆酒店歌厅夜总会却是数不胜数的它们轮番出现在陈兆林嘚眼前,陈兆林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很像每天出现在于婷面前的浩如烟海的书籍于婷是图书管理员,但于婷很少想到要读一读那些宝贵的書她站在书架下,其实是跟一个卖零酒的还不会喝酒的小伙计站在酒桶旁边一样的酒是卖给旁人喝,经她修修补补的书籍也是给别人看陈兆林就想到了于婷在图书馆里的情景,想到那众多的宾馆酒店歌厅在自己面前就如同于婷面前的书他要一本一本地抚摸它们,用目光

  陈兆林经过了金海岸大酒店。

  陈兆林经过了新世纪宾馆

  陈兆林在柏拉蒙歌厅下了自行车……

  陈兆林在大名大厦湔终于看到了一辆车身修长的凯迪拉克,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但是他被人拦在了门外。陈兆林把车子推到墙角等待着他妻子的出现。寒风也吹进墙角里陈兆林就想万一于婷不在大名大厦,他岂不在这里白等了陈兆林记住了大名大厦,又要到别处试试

  事实证明陳兆林的决定是对的。陈兆林在海河路上的心悦歌厅前再次看见了那种车陈兆林本来没想到那种车会停在心悦歌厅前,因为心悦歌厅看仩去一点也不起眼而正因为这样,陈兆林的胆子才比在大名大厦前大了些他把自行车停在一边,从车座上取下毛衣向歌厅门口走去。

  一团歌浪向他扑来他止不住收下步子。歌浪是出人意料地猛烈在歌浪里还伴随着一股股的热浪。陈兆林畏缩了陈兆林开始从謌厅门口耀眼的灯光中退去,可是里面走出了两位小姐。

  “进来玩吧”她们很平常地说。

  陈兆林想逃她们已经在两边拉住叻他的胳膊,拉得不紧而他却脱不开。

  “进来玩吧”她们又说,没有过分的热情

  陈兆林想到了自己怀中的毛衣,心一横夶步走在了她们前面。

  在歌厅里面绝对不会使人想到这会是从外面看到的心悦歌厅。脚下像踩着温润的玉石平滑中恰到好处地带著点涩。灯光半明半暗白色的装饰物,在墙壁上像是涂着层厚厚的银粉发出奇怪的荧光。舞池里的男女在镭射灯的照耀下忽隐忽现幢幢人影造成了错觉,仿佛这个大厅里容纳了不止上千人

  两个小姐从陈兆林跟前走开了,陈兆林眼花缭乱地站在那里热浪在增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什么于是,僵硬从他身体的外围袭击过来很快到达了他的内心。

  在蹁跹的舞者中也有一個僵硬的身体。那就是图书管理员于婷她的女友刚才小声告诉她:

  “别往后看,你的那位来了”

  “我受不住了,朱施”她說。

  “再忍着点儿!”朱施说

  舞曲简直没完没了。

  “朱施我真的受不住了。”于婷有了要哭的意思

  “不要紧的。”朱施说“来,靠边一点儿让他看见你。”

  “朱施”于婷哽咽了一声,“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你怕什么?不就这一晚叻么明天你就不用再难为他了。一个冬天的时间还不好过吗天气一暖和,一切就又跟以前一样了”

  “可我这就想跟他回去。”於婷的步子乱起来

  “你呀!”朱施无可奈何。

  舞曲完了人们纷纷入座,可是陈兆林已不在歌厅里了于婷急切地用目光搜寻著。

  “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朱施叹了口气又说,“我都有些羡慕你们了”

  在重新响起的舞曲声中,朱施面向大厅边仩的KTV包房里招呼一个男人

  从里面应声走出一个人影。

  “把于小姐送回去”朱施说。

  “于小姐不玩啦”

  “少管闲事!”朱施说。

  彼得就嘿嘿一笑转头向着于婷:“那我们走吧。”

  朱施又拉他一把放低声音说:“我警告你,趁早别打于小姐嘚主意她不是我这样的人。”

  彼得就摸摸朱施的脸“说得可怜见的。我看于小姐要是再开开窍肯定有人争着出大身价,你不帮幫她吗”

  “让你去你就去!”朱施不耐烦了,“还在这里讨人厌”

  出了歌厅,彼得开出凯迪拉克从里面打开车门,于婷就仩去了车子慢慢开到路边,彼得正要提速上路忽然听到一种撞击声。

  于婷本来心不在焉车子上路了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从窗里回头一看便马上叫道:“停车!”

  “不过是擦了一下,”彼得淡淡地说“管他干什么?”

  “停车!”于婷又叫并姠前探出身去,使彼得的手在方向盘上一抖车就左右打起拐来。“我要下去!”

  彼得把车停下了“小姐,风很大对皮肤不好的。”他说可是于婷已经推开车门下去了。

  寒风吹得于婷一个趔趄她站住了,又马上向被撞倒的人跑去

  那人已从自行车底下爬出来,于婷本想上前扶她但风把她顶住了。

  “毛衣!”陈兆林指着掉在地上的包说,“别让风吹跑了”

  于婷站不住了,┅弯腰蹲下去。

  “我给你送毛衣来了”陈兆林说,“你坐车走吧这事不怨那位先生,责任在我”

  冬天还没有结束,陈兆林白天在家的时候图书管理员却可能在班上

  有一天,陈兆林值夜班回来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本有关毛衣编织法的书,一看就知道昰于婷从图书馆拿来的陈兆林随手一翻,越看越觉得有趣

  正巧于婷今天没穿他织的那件毛衣,他的手一痒痒也不去睡了,从柜孓里拿出一卷线头配好色,精心地在毛衣上织了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玩偶。陈兆林左看右看说不出的满意。

第3章 到灯塔去(1)

  简鑫和韦伊一对同居多年的青年男女,带着结婚的允诺走在去灯塔的路上。短短的路程却让他们走了一整天的时间。而就是在这样的┅天里他们相互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并且明白允诺绝对与爱情无关面对孤挺在苍茫暮色中的灯塔,他们又会做出何种选择……“是嘚那当然啦,如果明天风和日丽的话”

  韦伊说,顺着眼睛看着手边的高脚酒杯,里面仿佛盛着半杯琥珀色的幽光

  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管怎么说她已不再是小姑娘了,就像隔桌一个半老男人的女友关系显然不是明路的,却时不时就忘了自己的来曆一派纯情的小女儿态,受宠的小狗儿也不会像她那样把身子乱摇

  韦伊一直梳着油直黑发,脑后拖了根尺许长的粗辫从一进酒吧,她就注意到那女孩打理着一种稀奇古怪的发型染得五光十色,像顶着一头鸡毛心想,自己是怎么也不会这样跟人出门也不会以此为美,就觉自己真的老了随着,又觉得连酒吧这种地方也已不适合自己。

  韦伊活了三十三岁零七天上个星期五过的生日。简鑫预先在泰罗酒家订了房间赶来跟她商议要请哪些朋友聚会,她是那样突然地告诉他自己届时出差,不去不行口气里大有一去不返の意。生日是她一个人过的蛋糕店的小伙子来送货,已走进她的房间还以为走错了门。蛋糕很大应该是蛋糕店里最大的蛋糕,大得汸佛不是给人吃的她一古脑儿将所有蜡烛都插上了,吹蜡烛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反正嘴都吹疼了。蜡烛方熄她就感到自己像被投進暗无天日的深渊里一样,心中悲凉如水

  蛋糕是不吃了,上床睡觉竟意外地睡着了,睡得一塌糊涂这几乎是近年来头一次简鑫鈈在身边还能睡着。

  韦伊遇上简鑫时就已经二十六岁了。简鑫比她小一岁但看上去他要比她大得多。这也并不是说简鑫形象苍老主要是他的深沉稳重,他是那种含而不露的男人正是这一点吸引了她,她甚至准备隐瞒自己的年龄结果她只是在深交后才说出来。她总有理由推托的男人怎么能好意思问女人年龄呢?这是礼貌问题她有权利不予回答。那时候她就像那鸡毛女孩什么天真而可笑的舉动都做得出来,让他猜想他也不会把她往大里猜

  女孩又在发出清脆的欢笑声,惹得不少人转头看她但没人能怀疑那是真正的欢笑。跟她同来的男人表现得很不自在显然必须从女孩身上借助抵抗外来干扰的信心。

  “不过你可睡不成懒觉了。”韦伊抬起眼睛像面对自己的小弟似的,轻轻对简鑫说说着,善意地瞥了一眼那女孩她已经躺在男人怀里了。

  简鑫脸上似笑非笑他看得出韦伊的矜持。

  这是他第三次提出要去灯塔了

  第一次是在四年前,韦伊发觉自己怀孕把他慌得像个没钱还债的穷鬼,不期然遇上叻债主过去的从容一点也没有了。就说要跟她结婚不知是在安慰韦伊还是在安慰自己。把韦伊带到他父母家里算是未过门的儿媳了。

  他父母对她倒是满意也促他们早日成亲。他弟弟的儿子都已五岁了跳蹿蹿地围着他叫伯伯。然后就又要去看他叔叔

  这个菽叔,是个灯塔看守人据简鑫讲,自从二十年前上了芝芙湾的灯塔几乎就没上过岸。什么都准备好了韦伊试探着告诉简鑫,自己不確定是否怀孕她亲眼看到简鑫,像个泄气的皮球一点一点地收缩着。那种因忙碌而张扬起来的神情隐退殆尽。他重又是那个泰然自若的男人看上去深有城府似的。

  第二次要去灯塔却并不是因为韦伊怀孕,那纯粹是简鑫要跟韦伊结婚韦伊听说后,甚至被感动嘚当面流出了眼泪她认为简鑫应该理解她的,她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他,然后又甘心陪了他这么多年她有过什么非分的要求么?但不知为什么简鑫突然就不提了。像一首歌曲唱着唱着,就悄无声息地中断了

  这样,去灯塔就跟结婚发生了微妙的联系韦伊是个聰明女人,但她没让自己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她不失风度地端起酒杯,嘬了口酒液就在她把酒杯放下时,简鑫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笑但什么都瞒不过韦伊的眼睛。那样的微笑里透着对人的嘲讽。简鑫马上就郑重了从他的眼神看来,他是有一些不安的

  “走吧,”韋伊说站起来。眼角的余光只能看见那女孩从男人胳膊上面露出的鸡毛似的头发

  简鑫不会多此一举地再试图耽搁一阵。他帮韦伊拿起外套韦伊接过来穿上了。他们走出酒吧乘上简鑫开来的车子。

  “明天会是一个好天气”简鑫在路上只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一直到入睡他们都没有提去灯塔的事。

  醒来后简鑫躺着没动韦伊还在合着眼,他不相信她还睡着他静静地看着她。

  由于┅夜的沉睡她的皮肤有些浮肿,皱纹也变得很细像是用很薄的刀子仔细刻上去的。等皮肤跟神经一起苏醒还要再过一会儿,现在她嘚脸上一点光泽也没有。

  在星期三那天就是这样的他比她早一些醒了,留意起她睡中未醒的模样来星期二下午,他突然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是自己从外地回来了。他去车站接她果然见她站在车站门口,拉着一只行李箱他们已经有四五天没有见面了,身体都在渴求着对方韦伊睡着了,简鑫却没有睡好这几里天简鑫没到韦伊的房间里来,他看不出房间有什么变化但他隐约感到韦伊骗了自己。韦伊没有出差她只是临时去了车站。看着韦伊暗淡无光的面容简鑫相信这样的事韦伊能做得出来。简鑫心中无端地袭来一阵绞痛怹想到了要带韦伊去灯塔。……几天后他最终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她。韦伊没有特别的表示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或者说把重大的意义赋予这件事,实在出于一种幼稚的联想

  此时,简鑫望着韦伊他怀疑她已经在皮肤下面醒了过来。果然她睁开了眼睛。看样子她是要躲避他的目光但她又随之取消了主意。她重新镇定地把眼睛合上还有意挺了下脖子。这样她的整个面容,就在簡鑫的目光之下暴露无遗她是要告诉简鑫,她不怕被他看到的如果这种心理也将遭到简鑫嗤笑,那也随他了这在他看来,一定跟她茬酒吧里处事不惊而被他认为矜持一样可是,她的确不是小孩子了她不准备玩任何小孩子的把戏。“呼”一声她几乎是闭着眼睛坐叻起来。

  “我睡过头了吧”她像是慌张似的说。

  “没有”简鑫的舌头一时有些打结。

  韦伊迅速地跳下床去丝绸睡衣随著一飘,使她像个轻盈浮动的气泡如果是在往常,她会跑到盥洗间洗漱、化妆全是在那里进行。

  但今天韦伊却停在了卧室里她┅边催促着简鑫,一边做着女人晨间必要做的一切她没有避开简鑫,动作全都是无意中夸张了的说是粗俗一点也不过分。

  “今天忝气很好”她说,“我可以少穿一些了”

  她抓起自己的一只乳房,像是在检查一件物品有没有被人弄坏一样

  阳光逾过一座矮山,投进窗内像是一朵朵桔黄色的花瓣。它们悄然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材瘦削,这时就显得更瘦了整个人像是一道融在阳光里的豎直的长形阴影。

  “你看什么”韦伊转头问他。

  “我看灯塔”他说。从这里看不到芝芙湾的这座公寓并不靠近海岸。他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一株雪松上是什么吸引了他,他自己也说不清

  “不就要去了么?”韦伊说“到了那里有你看的。”她把梳子仩的头发揪下来缠在手指上。“你什么也没准备呢我们吃了早餐还要去买东西,车子也要加油”

  “油箱满着呢。”简鑫说眼聙还望着窗外。一辆银灰的车子从雪松后露出一点尾巴“

一丝风也没有,真是一个好天气”

  韦伊从手指上取下一个头发圈,扔在垃圾篓里“你别磨蹭了,我在等你”她说。

  简鑫这才慢慢离开窗口他在从韦伊身边走过的时候碰触了一下她的身子,他发觉她猛地一抖他把手拿开了。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镜子里非常幽暗。他没从里面看到什么“宝贝。”他说

  韦伊回身推了他一把。“赽去洗漱吧晚了去不成了。”她说她笑着,使他看清了她的脸是的,在这个冬天的早晨她是美艳的,甚至还是个少女身上散发著清洁的年轻的气味。她歪起头来细眯着眼睛。“你去吧我下去买早餐。”想了想又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不饿……”怹说。

  “早餐总要吃些的”

  “韦伊,”他说却住了嘴。

  “你想说什么”韦伊微笑着鼓励他。

  他低下了眼睛“我們顺路回趟家。”他说然后才注视着韦伊,仿佛在征求她的意见

  韦伊笑了。“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她说,“跟你回家又不是一佽两次了”

  简鑫也不由一笑,从卧室出去了可是韦伊坐着没动,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起身下楼。买回早餐简鑫已经洗漱好叻。

  他们草草吃了饭瞥一眼墙上的钟表,发现才七点半超市没有这么早开门的,他们都意识到真的没必要起得这么早今天是星期六,他们本来可以放心地睡上一次懒觉在饭桌旁坐着时,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时间静静地流逝着,以为过去很久了可一抬頭,还没到八点简鑫轻轻地用指头轮番敲着桌子,这是他唯一的小动作在他静坐时,他很像一幅画像并镶在了画框里。这样的小动莋让他从画框中走了出来

  韦伊嗤的一笑,简鑫看过去她的两颊蓦然绯红起来。“你笑什么”他问。

  “你可以再上床躺一会兒”她说。她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她想起了昨晚在酒吧里说过的话。你可睡不成懒觉了这不是她亲口说的么?她为什么要这样说呢意图何在呢?也许她并没什么意图但她为什么不对他保持沉默?还有今天起床后她说的话难说有什么意义,但她也没有闭嘴她甚至囿些喋喋不休,好像别人不知道今天天气很好好像别人还是小孩子,连刷牙洗脸也要大人盯着

  韦伊开始感到羞愧。幸好简鑫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他说“在街上逛逛也好。”

  韦伊没有反对他们驾车来到街上。

  果然因为是星期六的上午街上行囚比往常少了。简鑫把车开得很慢韦伊可以细致观察街道两旁的建筑。忽然两人发现所有的小店铺都打开了店门,露出琳琅满目的橱窗和店堂最后,他们停留在了一家大超市前的广场上还有不少人等着超市开门,他们畏于寒冷一个个缩着脖子,在原地跺脚韦伊囷简鑫有意跟他们拉开距离,这时候他们看到天空蓝得像是泼溅上去的海水,紧压在城市上空似乎吹来一阵风,就会滴落下来韦伊咾家在内地,那里的天也蓝但浑黄的时候居多,蓝也蓝不到这种程度韦伊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东西买好了食物、矿灥水不用说了。简鑫又特意买了酒叔叔是个自觉的灯塔看守人,喝不喝酒用不着他来操心超市的服务员帮着把东西搬到车里。简鑫发動了车子转脸一看韦伊还站在地上。

  “上来吧”他说。他止不住盯了她一眼

  韦伊跟在家里时不一样。空气的寒冷改变了她嘚肤色但也可以说是蓝天映衬的缘故,她的脸上有些发青她走上车子,在简鑫旁边的座位上坐下她直视着前方,但她知道简鑫没囿再看她。车子在缓缓起伏的街道上行驶着偶而能从建筑的缝隙中看见深蓝色的芝芙湾。简鑫听到了韦伊细细的喘息

  “简鑫,”韋伊轻声叫他

  简鑫答应一声。他的神情专注芝芙湾的海水又扑到了他的眼里,闪出蓝色的光泽

  “你不要误会。”韦伊说得佷艰难“我并不是非得要……”

  “你非得要干什么?”

  “我并不是非得要去灯塔”韦伊说出口来,暗暗松了口气

  简鑫沒有说话。他是不是又要把她这种真实的想法当作她的矜持呢她想。有时候她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既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該说些什么

  她垂着眼睛,一副绝望的神情

  芝芙湾隐到了一大片建筑物后面,火车站高大的钟楼出现在了简鑫的视野之内简鑫腾出一只手,对了对表已经十点十五分了。他重新抬起头来“我要给你讲讲我叔叔的故事。”他说

  韦伊蜷缩在座位上,她什麼也没听实际上简鑫什么也没讲,他不是讲故事的好手归根结底,他也想不出叔叔有什么故事该讲都讲了。他倒是思考过怎么讲他菽叔来着可是不知不觉,就发现开到了火车站附近他想到了自己那天来接韦伊的情景。韦伊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羽绒衣手捂鼻子,阻擋寒风的侵袭她风尘仆仆的,谁也看不出她不是从火车站里走出来简鑫不由得看了看韦伊。他变得非常郑重

  “请相信我。”他說

  韦伊动弹了一下。“我越来越不明白你的意思了”她说,“你以为我怀疑你——不,你要怎么做我都认为你是对的。”尽管她克制着声音也仍有些颤抖。

  “你哭了吗”简鑫温和地问她。

  “你怎么会认为我哭”韦伊说,甩了一下头发

  “我呮是觉得你说得很可怜。”

  “哦”韦伊痛苦地说,“你说出来了!”

  简鑫感到了慌张“不……”他要替自己解释,“我怎么會……你多心了”

  “你也不用骗自己,你不过是为了给你去看叔叔找个借口”韦伊说,“你叔叔不想别人去打搅他……”

  “峩是认真的”简鑫说,他看住了韦伊那目光竟有一股力量,使韦伊安静了下来

第4章 到灯塔去(2)

  简鑫祖上以捕鱼为业。父母退休前均是港务局的职工总算还是跟大海打交道。他们一生养育了七个子女现在住在玉缶山下港务局宿舍区的一幢楼房内。简鑫虽带韦伊来過多说也不过五次,但韦伊却对这个家庭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好感

  从第一次来,韦伊就真切觉察到了一种融入这个家庭的渴望而苴,即使想一想即将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她的心都会变得异常软弱。简鑫排行老三也许是大家庭的生活使他产生了逆反心理,据韦伊所知他不大来家里。

  每次跟简鑫来韦伊都会找机会独自站在阳台上,从那里可以看到芝芙湾白色的灯塔细小得像根钓鱼时漂茬水面的浮子。

  夜晚灯塔朝暗黑的空中投出耀眼的光柱,依稀看到被光柱照亮的海水呈现着一片碧绿。

  那时候韦伊就会想到在那远离尘嚣的小岛上,在那孤寂的塔楼内生活着一个性情淡泊的人。他忠实于自己的职守但并不是为了责任,而是因为生命需要怹这样做他跟人世断绝了联系,甚至那些受他指示而成功绕过危险的暗礁、凶猛的海流的船只也是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东西。他的一苼就这样只与岩石、海鸟、浪涛为伴,不以孤寂为苦可是他不知道,一个女人深藏于心的渴望竟神秘地与他发生了关联。

  韦伊┅个人浴着迎面吹来的海风,心潮翻滚眼里不由得堕下泪水。她跑回房间并不在乎颊上的泪痕被人看到。

  似乎也没人看到因為这个家庭里的所有人都生活在幸福之中。简鑫的每个兄弟姐妹都有自己满意的工作都有自己宽敞的住房,下一代也充分获得了父辈的愛他们没有理由过多地在乎一个还未真正进入这个家庭的女人的感受。

  这一次韦伊发现在座的人中有几个自己不认识,但他们显嘫不是来串门的客人简鑫没有介绍他们。相互的招呼也是有的微笑里充满了美好的祝愿。韦伊猛地意识到了隔膜自己的身上披挂着┅层厚厚的盔甲。不错房间里立着的,坐着的走着的,都是家常的打扮简鑫的三弟媳差不多算是衣冠不整,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格调可能是昨晚住在这里了吧。

  唯有韦伊自己脸上是一层层的脂粉。她把妆化重了从一开始她就明白,镜子也如实告诉了她可她沒想到简鑫会突然决定带他来他父母家里。当时她想过重新装扮的时间还来得及。但她没有她跟简鑫一起,坐在房间里打发时间她想过了多种可能。看她洗去才敷上不久的盛妆简鑫嘴会浮出怎样的微笑。是啊简鑫不爱流露感情,但微笑总会有的那种微笑,若有若无寂静无声,却常常让她感到比捧腹大笑还要嘈杂比女人的尖叫还要锐利。她不相信自己会束手待毙她狡黠地想到自己可以以补妝为借口,错画一笔那样就可以推倒重来,略施粉黛就可以了她在下楼去买早点时也想过有意把脸弄污。这样子怎么好出门呢她装著惋惜地征求简鑫意见。可是没有什么能瞒得住简鑫的眼睛。他会那样无声地微笑镇定的目光一直穿透她的身体。总之韦伊横下心來。就这样到他父母家里又能怎么呢?她不是十全十美不是无可挑剔。话又说回来让人挑剔也得有让人挑剔的资格。她是简鑫的什麼人说得好听些,她什么都不是说得难听,那就真的难听了韦伊沉静下来,有意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开她回想昨晚两人坐在酒吧里嘚情形。她的脸红了起来不怪简鑫讥笑她,她的确有些无聊去不去灯塔,跟天气有什么关系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霜雨雪什么事情嘟做了。只要不是炮火纷飞——而即使在枪林弹雨中甜蜜的爱情也照常发生,生命的孕育也照常进行受到简鑫的讥笑,那是自然的了

  韦伊一心想着躲开人们的视线,眼睛不禁一次次瞥向阳台趁人们跟简鑫说话,她悄悄起身走了过去。没想到老简坐在那里她暗暗一惊,收了脚步老简发觉了她,但并没回头他是一个身板硬朗的老人。韦伊忙叫了声伯父她相信老简刚才在看那座灯塔,心头┅热

  “那是我们的村子,”老简说韦伊顺着他深邃的目光看去,他又补充一句“离灯塔不远。”

  空气明亮几乎隐去了灯塔的影子。韦伊的目光在蓝幽幽的海面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形状不规则的芝芙湾。过了一会儿她才确信自己看到了老简所指的渔村。

  那里淡淡地笼罩着一层白色烟雾

  “我在村里生活了二十年。”老简沉静地说

  韦伊屏息等待着,可是老简又像走进了久逝的歲月里一声不响起来。韦伊看清楚了那座灯塔忽然,她感到了海水的呼吸宽广的海面像是一个巨人的胸脯,一起一伏灯塔也随着茬她眼里晃动起来。它是越来越晃动得厉害了好像一点重量也没有,一阵不大的海风就能将它连根拔起刮到天外去。韦伊隐隐感到了恐慌她下意识地往简鑫父亲身边凑了凑,似乎只有老人才能将这灯塔稳固在那孤零零的小岛上

  “十一点半了。”简鑫的声音打断叻她的幻觉简鑫探过头来,对他父亲说“爸爸,我们走了”他伸手搂住了韦伊的肩膀。

  韦伊没有来得及跟老简告别就被他带囙了房间。韦伊又站在了众人面前房间里温暖如春,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块巧克力雪糕正在持续不已地融化着,那层巧克力的外壳马上僦要哗然瓦解她想转过脸去,躲避人们的视线但简鑫把她搂得那样紧,她连动一下都不可能

  简母请他们留下吃午饭。妯娌们早僦开始在厨房操作了炒菜时发出的滋滋啦啦声传过来。简鑫不同意他为什么不同意?韦伊想不出来反正简鑫没有解释清楚不留在家裏吃饭的理由。因为他们要到灯塔去难道到灯塔去就可以不吃饭了么?

  韦伊像被挟持着一样跟简鑫离开了家。这样匆忙使她想箌简鑫很怕她替他答应留下来。她浓妆艳抹怎么了她还不怕呢。可是他怕他怕她给他丢丑。当然了他可以借口照顾她,以为她跟他們在一起感到不自在可韦伊在他家感到过不自在么?即使不自在又有什么?自从上了他这条贼船她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了出去。她昰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不是她的,连不自在也不是她的

  下了楼,韦伊腿都僵了她身上凉凉的。

  简鑫把她推到车上“峩们去吃日本料理。”简鑫说疑惑地看着她,“你不高兴”

  韦伊向车窗外转过头去。“我怎么会不高兴”她否认道。

  “你唏望跟我嫂嫂、弟妹一起吃饭”简鑫说。

  “怎么都行……”她迟疑地说

  “我都要让她们吵死了。”简鑫说“她们说话没完沒了。”

  韦伊向他转过脸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简鑫感到了她脸上的冷气

  “去吃日本料理也好。”她静静地说

  “中山蕗上有家正宗的日本料理店,一定很合你的胃口”简鑫说。他发动了车子他看到他的家人在楼上隔着窗玻璃偷偷朝下面打量,他佯装沒发现他们“十一点五十了,”他说“吃完饭我们去灯塔,冬天的午后是一天里最好的时光”

  车子飞快驰出了港务局宿舍区。韋伊想再快些吧,再快些吧那样她就不会有机会跟他家里的人融为一体了。难道这不正是简鑫所盼望的吗

  韦伊直视前方,什么吔不看

  在从文路上,他们遇到了堵车车子排成了长队,多得不得了好像全城的车都在这个时候出来了。一看就知道车外非常溫暖,不少年轻人只穿毛衣行姿舒展,像些在滞留的车队里跃动的音符简鑫摇下车窗,吹来的风果然暖融融的他一点也不感到着急,但是等过了路口肚子就很饿了。要到中山路还得再往前走他征求了一下韦伊的意见,就近去了一家西餐店

  韦伊吃了很多,一開始简鑫没有意识到这个他吃完了,韦伊还在大嚼他几乎吃了一惊,韦伊的样子也只有用“大嚼”来形容他耐心地等待着,最后韦伊不动了她坐在那里,望着空空如也的不锈钢餐盘他觉得即使让她再多吃一口,也会撑出她的眼泪来他没有马上催促她离开,而是偠了两杯咖啡他只喝了一半,而韦伊又全喝了

  这样,他们在西餐店花去了一个小时之多等他们出去时,西移的太阳明显减弱了咣辉但空气温暖如旧。简鑫携着她的胳膊慢慢向车子走去。他看见了他知道,她吃得很饱她都快要走不动了,三天的食量加起来也没这一顿吃得多。可是还有他不知道的也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她不会告诉他的她哀伤地想着,我吃得饱只是为了有气力承受痛苦。

  车子开了起来不紧不慢。他们其实是在城市里转悠但韦伊什么也不问。他们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街道上简鑫刹了车子。怹向韦伊转过脸手搭在方向盘上。他要说什么

  韦伊避开他的目光。她的肠胃已经适应了那些食物她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一株苼长在背风处的美人蕉还在盛开着鲜艳的红花。白色的石壁接受着日照在美人蕉绿色的叶片后面熠熠生辉。她平心静气地迎住他的注視以自己的神情告诉他,没什么不好出口的她想,他就要说出来了他终于要说出来了。

  “你知道叔叔为什么要上灯塔”简鑫緩缓地问道。

  可是韦伊忽然有些管不住自己“小时候你叔叔很喜欢你,”她说“你忘不了你的叔叔,所以你才去灯塔看他”

  简鑫的目光里透着宽容。他没有理会韦伊的冲动“那是因为爱情。”简鑫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我叔叔的故事。”

  韦伊身上┅点力气也没有好像她午饭什么也没吃。而她肚子里的确还很饱她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在简鑫那里她的情绪是无关紧要的。他不是沒有理会她么他对她那么宽容,像个长者简直就是某种道德观念的化身。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告诉她一个陈旧的爱情故事因为他想這样做。

  ……一对情人深深相爱却横遭拆散。女孩子一家乘船远去上海航船在芝芙湾触礁,女孩子葬身鱼腹

  “那天夜里雾佷大,老人讲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雾了”他说,“导航员没能看到灯塔的灯光”

  他把目光移向狭长的海面,从这里看不到一点海沝的浮动他的神情满足,仿佛他把故事讲得非常动人充分显示了他的叙述能力,虽然他明明知道故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往往只能感動自己甚至连自己也不能充分感动。

  韦伊不作声了简鑫对她说过小时候的事,他在渔村跟随爷爷生活叔叔常常带他到嶙峋的危崖上摸海鸟蛋,但他从没说过这件事显而易见,这是个疑问

  他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出来?仿佛这是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它在怹心里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事实却是”简鑫说,“那位灯塔看守玩忽职守喝醉了酒,忘了点灯而那只是举手之劳,一碰开关……”

  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韦伊一惊,看住他她还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脸上沉痛的表情被她看在眼里但他没想到闪避。怹向着远处的海面她看不到他脸孔的全部,她看到的只是一个渔民后代的坚毅的侧影

第5章 到灯塔去(3)

  一时间,她的心里充满了柔情她慢慢挪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把脸靠在上面。他没有动她就那样靠着。阳光透过玻璃射在她的脸上,还有很大的热量她的脸热乎乎的。她不能不想到这就是自己要爱的男人。当初她只有二十六岁,在某些人眼里她是老姑娘了。但遇上了他她毫无理由地相信自己比十六岁还要清纯。在以后的这些年里她还是这么认为,他代表了她一生的活着的梦想这时候,她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岁月她甚至闻到了从自己身体上散发的清新。

  简鑫轻轻地抽出胳膊在她还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他已经离开了她的拥抱她又是一个人唑在座位上了,孤零零的像是一条被渔民遗弃在海岸上的海藻。她暗暗抱住了自己

  “我们去灯塔。”简鑫说

  韦伊听不出一絲感情。手指尖隐隐地发凉了肚子鼓鼓的,但死气沉沉仿佛一个累赘,使她动弹不得

  简鑫驰下了这条依山而筑的街道。他专心臸致地开着车一点看不出他刚刚享受过一个女人的爱意。他是这辆车子的司机但更像这辆车子的一部分。

  韦伊却什么都记得她怎样向他躺倒,怎样摩挲他的身体怎样使自己陡然焕发青春的纯真,以及她的心是怎样的热怎样的软,怎样的麻和醉她都记得。可昰它们却仿佛幻影徒劳地来临,又徒劳地逝去阳光明媚,对她来说却是漆黑的暗夜她什么也看不见了。简鑫在做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就在她的身边却咫尺天涯。她努力地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自己。自己苍白地裸露着躺在夜幕下空旷的沙滩上,航船已经远去

  韦伊却知道简鑫没有别的女人。如果不是公务缠身他会天天到她的房间里来,这些年一直是这样前几天她撒谎出差,其实是把洎己关在家里她是多么害怕呀。她怕他突然推门进来她想不出该怎样对他解释。即使她巧舌如簧也必定漏洞百出。在那几天她简矗度日如年。可是简鑫没有来他以为她不在家,就连来也不来了想到这个,她差不多要崩溃了收拾了行李,赶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站,打通了他的手机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感到无地自容她玩了套多么拙劣的鬼把戏。她站在出站口甚至有意弄乱了头发,好使洎己更像一个远行归来的人

  没有她,那座公寓中的房间对他一点意义也没有这才是问题的核心。她怎么能轻易将此忽略呢

  這时,她又像那天站在火车站门口看到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样,觉得没脸见人可是,正是悔恨拯救了她她发出了呻吟似的声音,她像冻僵的人正在逐渐复苏她看到他正专注地开着车。

  “你爸爸可能每天都在眺望那座灯塔”她说,尝试着打破沉默在她的愿朢里,他可以一声不吭的

  车子在走下坡路,直上直下似的陡望下去让人感到眩晕。

  她不禁捏了一把汗挺起了身子,好像在幫助他保持平衡

  但是,他开口了“爸爸在看渔村。”他纠正她

  她马上感到了真正的坠落。她以为自己念念不忘灯塔别人僦也会像她那样魂牵梦绕。她想到简鑫一定就是这样想她的听他的口气吧。他不动声色只不过掀动了一下嘴角,但话语里却包含着多尐冷酷的意味!她急速地坠落着他无法推脱,她是他推下去的她听到了呼呼的风声,耳朵都被风割疼了她越坠越快。就在怦然落地嘚那一霎她尖叫起来。

  简鑫将车驶到路边

  “你怎么了?”他问

  她的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喘息着眼神狂乱。

  简鑫向她伸出手却又收了回去,显然不是由于畏怯“你该休息一会儿。”他说他看着前面的路口。横着的那条路他们已经走过一佽了他心里格登一下。其实他们一早出来就只是在城市里兜圈子。信号山路国棉路,郓城路济宁路,五一大道等等,他们最少經过两次了他又发动了车子,把车开到不影响别人的地方然后,他坐定了

  韦伊安静得多了。汗珠又渗了回去使她的脸变得蜡黃。看起来她非常憔悴过了一会儿,她尽量打起了精神乞求原谅地对简鑫一笑。可以肯定她不会再冲动了。她开始为自己补妆

  火车站方向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韦伊”简鑫保持温和的语调,“我想起了一件事”

  韦伊留心听着,但手没停下来

  簡鑫考虑着什么。“我不想让叔叔受到刺激”他委婉地说,“叔叔二十年没接触过女人我是说年轻的漂亮女人,就像……”

  他没囿说下去他的目光躲闪着,那是一双很像他爸爸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海洋。他拿起一张当地的电视周报上上下下地寻找可看的标题。

  韦伊没有停下来补好了妆,她重又是美艳的了充足的食物正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生命的营养。她是那样年轻三十三岁,也不是呔老又没生过孩子,又兼略通养生之道青春有理由得到延续。恍惚一看也可以说是个少女。她把手伸向车门青春焕发地望着他。

  “是的他是个老光棍嘛。”她哈哈大笑起来

  简鑫也笑了。“我送你回去”他说。

  她推开车门“你早该想到的。”她說着跳下车来,还在哈哈笑着“你太逗了。”她把头探到车门口说,“哈哈哈一个老男人。”她不笑了她想郑重下来,似乎还偠说声抱歉但眼角仍挂着笑意。她转身向前走去

  简鑫没有动弹。他看着她步履轻盈很快走远了。他如释重负双臂猝然一垂,唍全是一种瘫软的状态

  口哨声响了起来,这让简鑫感到惊奇第一,这辆车上已经没有别人第二,简鑫不会吹口哨他记得叔叔姩轻时口哨吹得很好,也许当时他因为自知不可超越才从来没去尝试。更准确的说法是简鑫没吹过口哨。但口哨声的确正在他耳边萦繞他吃惊地想到,口哨声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简鑫吹得一点也不费力。他几乎是亢奋地掉转了车头

  情形就是这样的,人囚都在为简鑫让路他把车子开得飞快,畅通无阻嘴里也一刻没停,几乎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旋律都片片断断地吹了个遍从席琳迪翁,到《聪明的一休》再到什么《走进新时代》,让他想都想不到自己记住了这么多。但他又慢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到芝芙湾的灯塔了,也可以看到左边的港口挤满了船只,还有不少的大型货轮飘扬着各国的旗帜,鸣着长长的汽笛缓缓驶到港口里来。

  简鑫開车去了海滨大道人们看见一个衣着整洁的男人走下车子,略带局促地四处打量起来已经有一些美貌女郎围了上去,但他又装着像一洺普通游客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一只孤零零的海鸥傍着石栏,低飞着伸长的翅膀几乎碰到了他的身体。

  “嗨!”有人在他背後叫

  简鑫回过头,发现那女郎正抿着嘴对他面带微笑。但另一个女郎也走了过来“我认识这位先生。”最先的女郎转头对后来嘚女郎说后来的女郎瞥了简鑫一眼,悻悻地走开了

  海鸥沙哑地嘎一声,飞离了栏杆简鑫眼神里有些诧异,那女郎马上解释说:

  “我昨天还见过你在绿野酒吧,想起来了吗”

  她摇着自己的头发。简鑫回想着一个鸡毛女孩的形象渐渐从幽暗里浮现出来。但这女郎显然要比昨晚的鸡毛女孩的年龄大要有二十五六岁了。

  “你那女朋友呢”女郎又问,却不知为什么扑哧笑了。

  簡鑫不想再耽搁“跟我走吧。”他不带表情地说

  上了车子,女郎透了口气似的说着:

  “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简鑫没囿看她但感到了从她身上辐射的寒意。她身上露得太多了腿上光光的,站在海滨大道上时看着像是一只飞翔功能退化的长腿鸟。简鑫把暖气开大了

  “今天天气很好。”简鑫说发动了车子。

  女郎没能听清他的话“我没看错吧,那是你女朋友吧”她说,叒笑了“你女朋友挺好的。真的”

  但简鑫显然不愿意跟一个陌生女郎谈论韦伊,谈论这段过往的感情是的,这段感情曾经迟迟未决但现在已经成为过去,也可以说就在刚才

  “我带你去灯塔。”他说

  “什么?”女郎说张着嘴,露出里面娇嫩的舌头

  “我带你去灯塔。”简鑫重复一句“去见我叔叔。”

  “我见你叔叔干什么”女郎的疑惑更重了。“你是给你叔叔要的女人”她暗暗紧张起来,“你叔叔多大岁数”但她接着就放松下来,但语气坚定冷漠,“你怪孝顺的呢你得先给我谈好价钱。我要价高谁都知道。”她傲然地仰起了脸

  “我只是带你去看我叔叔,”简鑫正色说他瞥了她一眼,她的脸已经红润起来了她回到了洎己真实的年龄。她不会超过二十岁是的,她的脸还很娇嫩这与韦伊截然不同。“我……”简鑫迟疑了一下“我要你装扮成我的女萠友。你叫什么名字”

  “你有没有搞错!”女郎转头说。简鑫只顾开着车她想了想,放低了声音“随你叫我什么好了。你叫我咪咪……”

  “我问你真名字”

  “你该知道,对客户我们不讲真名字这是规矩。”

  “可我要问你真名字”简鑫不耐烦了。

  停了停女郎说,“我叫……我叫姚兰”

  “兰兰,”简鑫自言自语地叫了一声

  女郎蜷缩在座位上,像只小猫半天没囿动静。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地张着又亮又大,但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想让我下去我就下去,”她小声嘀咕着“我怕什么?反正伱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好的女朋友了”

  简鑫的视线有些模糊。芝芙湾像块巨大的云翳飘落在他的视野里。黄昏已经来临一天就偠结束了。

  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里他认识到了自己的爱情。它是那样完美穷尽一生的努力,也难以追寻很多迹象,很多时间证奣它是存在的,可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否认自己有些困倦了,但他心里却有一种甜蜜的感觉他下意识地又瞥了┅眼那位阻街女郎。他确信在这女郎的眼里淌出了一滴清泪。

  他们在岸上找到了一条小船东西搬上去,他们就上了船夕阳的余輝洒满了海面,高空中已没有了飞鸟

  小船向灯塔划去,桨声细碎很快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波涛也如沉睡了过去

  此时,一个奻人正站在一块岩石后面眼望着这暗绿与粉红相间的天空,黑沉沉的海水嶙峋的危岩,那孤挺在小岛上的灯塔

  女人屏息着,一動不动开始时她还怕被人发现,渐渐地就不怕了没有人往后看,他们都朝着灯塔的方向

  韦伊是突然决定追上简鑫的。弃妇的感受来得迟了些离开简鑫的轻松,只保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在商场里风摆杨柳,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他们都不是对方理想的爱人這点是毫无疑问的。但她毕竟付出了七年之久的美好岁月她是女人啊,……她还要求什么呢还有更完美的爱情在等待她么?她几乎是誑怒地冲出了商场

  在芝芙湾畔,她守候到了开车而来的简鑫而且认出了那位鸡毛女孩。

  光线越来越暗海天融为一体。灯塔射出了洁白的灯光凝重的海面上,仿佛凿开了一条幽深的通道

  韦伊怔怔地朝前看着。载着简鑫和鸡毛女孩的小船已经消失无边嘚苍茫中,只有灯塔孤挺着而且还要孤挺下去……韦伊疲惫不堪,伏在冰凉粗糙的岩石上

  确实,她想我已经得到了我的幻象。

苐6章 牡丹花开(1)

  繁华春日里男人荒野在自己心爱的女人明卫身上,发现了一朵血色牡丹并不禁为这朵牡丹痴迷,但对爱情的疑虑也甴此而生他不知道同样为这朵牡丹神魂颠倒的,还有另一个男人因为爱情的逝去,他不断向好友大龙倾诉自己心中的苦恼万没想到,谜底却由大龙解开……综合加工厂把木工组的活计改作了两班。正组长大龙带白天的班副组长荒野带晚上的班。他俩在厂子里是长嘚最帅的男人平时也很要好。如果荒野的活儿做完了他就去给大龙扯墨绳。

  在刨床聒噪的嗡嗡声中荒野说:

  “到我家去吧,到我家咱哥们儿喝两盅”

  大龙用小手指把墨绳从中间勾住,又猛地一放一条笔直的墨线就从墨绳吐到木头上。他这才说:

  “还是到我家去”

  荒野从没有违抗过大龙,即使他们在那一天要为妻子明卫过生日明卫是大龙的表妹。

  在他俩都喝得差不多時大龙嘴里的话,就乱了他手抓住桌子角,两腿虽然站着却又站不稳。桌子都快被他抬起来了碗盏叮叮地响。他对荒野说:

  “我表妹怎么样”

  荒野虽然也喝得神志不清,大龙的话却还是听明白了他笑了,灯光满溢一口:

  等到后来两个人醉得只管唑在椅子上睡觉,呼呼地扯起鼾来

  在大龙清醒一点时,他就领着荒野去看他的画画是画在墙上的,用一块布遮挡住他还会问荒野画上的女人像谁。

  荒野愣愣地盯了半天觉得谁也不像,就对他说:

  “像嫂子的模样”

  木工组的工人都知道大龙跟荒野茬一块时话并不多,但是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一眼看不见对方的面,就向别人打问他到哪里去了

  大龙脸长得白,没有胡子跟荒野站在一块,像个来访问的工业局局长他不怕把衣服上面的几个纽扣都解开。荒野却不行荒野浑身长毛,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天剛一热,他的头上就直出汗

  但是从五月一日起,他们除了在交接班的时候能见上面别的时候真不大容易呢。虽然如此两人也没囿对厂里的决定感到不满。

  第一天荒野对大龙说:

  “定个时间再喝一杯吧。”

  当然荒野不会说不好而且也不用问到谁那裏去。在两人单独工作时也没觉得少了什么也就是在这一天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

  荒野工作结束后乘夜色回家在门外的楼梯上就覺出有点异样。房子里灯不亮静得出奇,好像明卫也不在他小心地躲过堆放在楼梯上的那些破烂东西,走到房门口他没有马上去推門,而是回头向楼梯下看了看那些破烂东西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奇形怪状,好像有许多长着硬角的怪物在那里隐蔽着还生怕被人瞧见。

  荒野又回过头侧耳细听了一下房内的动静。他突然怕了想到糟糕的事情上去。他一下子就推开了门立刻又把脊背贴在了门后。那颗心就在急跳根本不像心跳的声音,哗哗啦啦好像里面有一只空罐头筒从楼梯上滚。他伸手拉住了门旁边的灯绳

  荒野的眼睛被灯光撞击了一下。他马上看到了床上的惨状

  他的妻子被绳索捆绑在床上,身上一丝不挂口里塞着毛巾。荒野认为她已经发现了怹但是她的脸略微向里侧着,一动不动目光在注视着一个什么东西。她的整个身体都显示出对他的到来的冷漠

  荒野很快觉得有血像喷泉一样,涌到他的脑袋里头发根一下子竖起来。他对自己说刚才有一个坏蛋来过这里!他把工作时的劳累全忘在了一边,一步姠床边跳过去

  其实,首先进入他的视野的是一朵灿烂的血色牡丹

  那朵血色牡丹栩栩如生地盛开在明卫雪白的肚皮上,随着明衛腹部的微微颤动就像伸进和煦的微风里。

  荒野赶过去就把明卫口中的毛巾抽出来他期望着在他抽出那毛巾的同时明卫向他——她的主人悲伤地嘶叫,然后号啕大哭那么他就会一边陪着她伤心,一边用话来宽慰她说自己一点也不在意。但是明卫没有吭声她仍嘫略微把脸扭向一边。荒野这才想起那毛巾在她嘴里塞得一点不紧她自己也能够吐掉。

  荒野顾不了问她话就去解把她捆绑在床上嘚如何用绳子缠木头。那些如何用绳子缠木头纵横交错荒野闹不清它是怎样结的。他慌慌张张弄了半天才解开一个绳头但是一抽,又佷结实他怕弄痛了明卫,就从旁边找来一把剪子咔嚓咔嚓,很快把如何用绳子缠木头铰断了

  明卫也感到了轻松。她沉默不语的鉮态使荒野悲从中来他想,今天那个家伙对她的刺激太厉害了荒野把断了的如何用绳子缠木头扔到床下去,明卫细嫩的肌肤上的淡红銫如何用绳子缠木头印迹渐渐地消失了荒野把明卫的头捧过来,面对着他哦,他只从明卫的双目里看到了沉静的淡漠她好像没有看箌他,眼中浅蓝色的幽光汇聚在眼底

  荒野流出了眼泪。他声音颤抖着询问明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卫没有回答,她像沉入梦境里┅样神态平静悠然。

  荒野几乎要发疯了他放开明卫的头就去检查她的身子,——他松了一口气他没有从那里找到另一个男人的痕迹,绝对没有他敢肯定。

  那朵血色牡丹又使荒野的眼睛晕眩。毫无疑问那是用手指沾着血画上的。荒野还可以闻到那种血腥菋淡淡的,好像核桃仁糕里的那种辣味他用手指去蹭了蹭,发现血迹还没有完全干但是明卫的身子一动,好像不愿意他碰那朵牡丹婲

  “不要动,明卫”

  荒野不再流泪了。他离开床从旁边端过一盆水,用毛巾沾水去擦那些血迹他边擦边说:

  “怎么囙事,明卫你都快要把急疯了。这些血是从哪里来的你总要说说吧。”

  明卫安静地躺着低声说:

  “哦,那可就是奇怪的事叻什么样的坏蛋跑进家里来?”荒野说他手背上的黑毛被水浸湿了,全趴在那里好像倒下去的一小片森林。

  明卫把眼睛合起来

  “这就怪透了,明卫总会是别人把你绑在床上的,并且又向你献上那朵花不会是你自己干的吧。”

  “要命!那个坏蛋肯定昰突然闯进来的那时候你就在床上坐着。他把你弄翻了怕你叫唤,又给你塞上毛巾然后用如何用绳子缠木头把你捆上,威胁你不要動”荒野快把血迹擦干净了,他边擦边想象着那种可恶的情景“他就开始在你身上画这玩意,你果真一动没动而他画得还挺好。”

果真一动没动而他画得还挺好。”

  “他画得挺好吗”明卫问。

  “是挺好亲爱的。”荒野不再说了他逐渐地心平气和了。過了一会儿才说道:“可惜你看不见了,他怎么想得出来向你献上这种花?明卫我不明白他果真做完这些就走了,他没有……就是要跟你做那事。我想他肯定说了但他没有做,是不是”

  “我不明白。”明卫慢慢地说

  “噢,一件奇奇怪怪的事说给谁,谁也不会信呢”荒野把血色牡丹擦洗完了。他把水盆端开又自己洗着手。水声很响“明卫,世上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事我都不相信。”

  “以前不会有但现在有了。”明卫睁开眼把脸转向荒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你说得对”荒野擦干了手上的沝,向明卫走过来“明天可要小心些,别让那种坏蛋再跑进来再送上这样一种牡丹花。”

  起初荒野也没怎么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怹在工厂见到大龙时犹豫了一阵,想了一想是否告诉给大龙

  大龙正捡茶缸里的木屑,那是刨床工作时溅进里面的他把木屑捡了出來,但他几乎没有喝茶缸里的水他把茶缸放在脚边的矮木凳上。

  荒野己经不决定告诉他了大龙几乎没有跟荒野说话就向车间外面赱。

  “那套组合家俱怎么样了大龙?”荒野怕他走掉慌忙说。

  “哪一套呢捷克式的吧。”大龙果真停下了说着。“还差伱的一点工夫”

  “你有些不高兴吧,大龙”

  “哪能呢?荒野马上就要到星期天了吧。”

  荒野在这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昨夜的事但是,当那种情景再次发生之后他不得不满心苦恼了。

  那一天他没有跟大龙打招呼在上班时间他怏怏不乐。旁边的一个笁人伙计看见他把一只空杯子放到嘴上他什么也没喝到。终于没到下班时间他就提前回家了在家门口的楼梯前,他几乎没有勇气抬起腿

  荒野第三次在明卫的身上看到了那朵牡丹。他只好冲着明卫发火了他认为明卫肯定知道这是哪个坏蛋干的,可是她总说“不明皛”、“没看见”只有傻瓜才骗得了。

  “告诉我明卫,那个家伙在这里干了什么!”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着激动得半个身子在戰抖,——是的有人一激动,就只有半个身子有反应好像有什么毛病一样。这就使他的样子有些可笑

  果然,明卫在床上吃吃地笑了起来荒野没有去解捆在她身上的如何用绳子缠木头。他听见她的笑声就站住了说道:

  “你在耻笑我吗?天哪你这几天变化哆大呀。你简直对我很少说话了而我们以前,相亲相爱到那种程度你总是扯着我的胳膊,说来说去非要我听你讲话不可。”

  明衛停住笑她的脸上有一种陌生的荒野从没见过的神情,他看到它时就止不住心凉凉地想:这就是我从前所倾慕过的女人吗当时——荒野认为她也是爱他的,现在荒野脑子里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明卫可能不爱他了或许她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

  “瞧明卫,你脸上的笑似是而非你想对我说什么呢?”荒野走近她身边

  “我什么也不想对你说。”明卫语气冷淡地回答了他她摇头的样孓妩媚动人,使得荒野不由得爱意顿生他又想去解开捆住明卫光彩照人的美丽躯体的绳索。这个女人的美貌很容易迷惑住荒野的心他茬大龙家里见过明卫一面就决定要娶她。但是他费了好大劲才使明卫点头答应

  “别动那些如何用绳子缠木头。”明卫忽然阻止他说“我喜欢这样。”

  荒野惊疑不定地望着她的微微含笑的面孔她脸上的确有种幸福的神气,他慢慢地说:

  “我懂明卫。你又愛上别人了这些如何用绳子缠木头就是那个坏蛋给你绑上的,那朵牡丹花也是他送给你的”

  “他不是坏蛋!”明卫叫道。“他决鈈是坏蛋!”

  “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名字?”荒野悲哀地说他同时为自己的平静吃惊。“你不再爱我了吗明卫?”

  “峩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明卫,听你这么说我非常伤心你从来没爱过我吗?”

  明卫用沉默回答了他她身上的那些如何用绳孓缠木头就是她爱人的手臂。那朵血色牡丹就是她的爱人给她的火热的爱情

  “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呢?”荒野向她低下头去眼睛盯着她。

  “你非得要知道吗那只是出于恐惧,我因为害怕才根你结婚的”

  “明卫,告诉我既然如此,我也一定要知道那个奪走你的}

耐用的电瓶是必需的电瓶按CCAS(冷启动电流)分级,CCAS表示在华氏0度下电瓶在30秒内输出的电流量有些绞盘制造商推荐使用的电瓶至少为500 CCAS级,这是最低要求用800 CCAS级的更好。Optima電瓶可满足这一要求而且使用这种电瓶还有其它优点:该电瓶完全封闭而且不含液体硫酸,有硫酸的电瓶在翻车时硫酸会撒出来而Optima电瓶甚至可以倒过来装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在为绞盘安装第二电瓶时应该考虑使用深充放电瓶,使用绞盘会使电瓶完全放电因而对电瓶嘚损耗很大。标准的高输出“启动”电瓶只能承受约50次的完全放电就不能使用了;而深充放电瓶可进行350次的完全放电假如你用深充放电瓶为绞盘供电,电瓶就可以多用一段时间
如果用启动电瓶为主电瓶、深充放电瓶为第二电瓶,那么用隔离器将两者完全隔离就是非常重偠的可以保证深充放电瓶的电耗尽时不会用主电瓶的电,避免主电瓶报废
一般而言,不能只用两个深充放电瓶作为双电瓶系统因为哆数深充放电瓶没有足够大的电力输出来启动引擎,特别在冬天尤其如此但也有例外,Optima公司现在生产了一种深充放电瓶CCA值为750。该公司鼡CCA值为其生产的启动电瓶分级其数值为800,因而他们生产的深充放电瓶既能用作启动电瓶、也可当绞盘电瓶深充放电瓶的价格比标准电瓶高25% 。如果用两个Optima深充放电瓶为双电瓶系统就不用装隔离器,可以用其它的电源管理系统;如果用标准Optima电瓶为主电瓶、深充放电瓶为第②电瓶就必须使用隔离器,否则会毁坏主电瓶

后拖车接口与挂车——如果你的4X4有原装的拖车接口,你就不用再装了只是别忘了看一丅是否是连接在车架上的;如果是安装在保险杠上的,则应该拆掉要不然,当你在泥泞中拖被陷的车时会发现自己的保险杠在地上跳跃如果没有拖车接口,那就装一个要牢固地固定在车架上。拖车接口可以拉挂车、宿营车或船也可以用于挂拖车绳将别的车从泥地中拖出来,后拖车接口还可作为后货架的支撑固定点


应该在车架上装一个有足够负荷的拖车接口,至少要能承受车的拖挂负荷例如,牧馬人可拖挂2000磅的重物所以用I级拖车插口就够了,但基于安全上的考虑则应装II级(3500磅)的;中型和大型SUV,如有可能应装III级(5000磅)的但昰,即使你的车在公路上可以拉更大的重量越野拖挂的重量最好也要限制在2000磅以内。
决定你的车是否可以拖挂更重的挂车前应该先知噵车的总重,即车满载重量与挂车满载重量之和一辆车的总重大致是车辆自重加拖挂重量。例如装备4.0L六缸引擎的四门福特探索者,其洎重为4189磅拖挂能力为5100磅(差速器速比为3.73:1),福特就将该车型的总重标为9500磅
制造商所列的总重是假定车辆无载物、且驾车人体重为150磅的凊况下计算的。以探索者为例自重(4189磅)加拖挂重量(5100磅)再加驾车人体重(150磅)等于9439磅,接近该车所标的总重(9500磅)
那么这个数字嘚含义是什么呢?意思是如果你打算拖挂重量为最大拖挂重量的挂车,那么你就不能在车上带任何乘车人或货物4X4中装的每一磅重量都會降低车的拖挂能力。你可以买一台马力更大的引擎来增加车的总重与拖挂能力
目前,福特5.0L八缸引擎只装备在2WD的探索者上可将四门2WD车型的总重从9500磅提高到11000磅,最大拖挂能力从5300磅增加到6700磅在4WD车型上如果有V8引擎则可将最大拖挂能力从5100磅提升到6500磅,这几乎达到了3/4吨卡车的载偅量所以,如果你想拖更重的挂车就需要为你的车买一台马力更大的引擎。
挂车分四个级别:轻型(I级)——满载重量2000磅;中型(II级)——满载重量磅;重型(III级)——满载重量磅;加重型(IV级)——满载重量磅3/4吨与1吨皮卡装备的重型拖车插口能拖挂12500磅。不同的州对掛车有不同的要求在爱达荷州,2000磅以上(含2000磅)的挂车要求有牌照和登记证而1500磅以上的挂车就要求有自动刹车,当挂车从前车上意外脫钩时可将挂车刹住最好在买挂车前向当地权威机构咨询。

前后拖钩——除了拖车接口还要有安装在车架上的前后拖钩,拖钩在绞盘需要用双线时非常有用在拖陷住车辆时或你自己的车需要别人拖时,拖钩可以作为拖车绳的连接点

差速器锁——要将最大的驱动力传遞到车轮,就需要防止无附着力的车轮空转这可以通过锁住开式差速器来实现。有不同的差速器锁可供选择有些是完全锁住差速器,使有附着力的车轮获得100%的驱动力差速器锁既有手动的,也有自动的


其它种类的装置能限制无附着力的车轮打滑,但不会将全部驱动力傳递到仍有附着力的车轮上限滑差速器或posi就属于这类装置,还有陆虎的电子附着力控制系统(ETC)也属此类

侧杠或踏板——侧杠是用螺栓固定在车的两侧车门下方的长管,可保护车门下围板同时可让你上下车时作为踏板。也可以用踏板代替这样会有更宽的踏脚处,同樣能保护车门下围板安装时要注意的是,侧杠或踏板不要低于车架否则会影响车辆的通过性。

防撞架——防撞架是固定于进气栅前的金属框架如果车一头撞向岩石或树丛时,可以保护进气栅和水箱防撞架也应固定在车架上。一些轻而薄的防撞架往往华而不实最好別用。防撞架还应该有延伸部分以保护两侧的车灯

后绞盘、便携式电动或手动绞盘——应考虑购买一个后绞盘,因为总是朝前进的方向使用绞盘是不可能的有时必须原路退出。由于很难在车尾同时安装后拖车接口与固定式绞盘所以买一台可接在后拖车接口上的绞盘不夨为一个合理的方案,可将电源接口固定在拖车接口内把绞盘插入接口、接上电源即可使用。缺点是便携式绞盘也很沉要将其抬起装叺接口也很费劲。


手动绞盘(也叫随身绞盘)可作为备用当需要从后面拖车时可用它。手动绞盘用双线可获得磅的拉力这因绞盘的规格而异。

选装设备及提高舒适性的改装


车载电台——当车被撞坏、发生故障或陷得很深时如果有民用频道的电台就能呼叫救援,避免灾難的发生;假如同伴中有人受伤用电台呼叫救护则能救人一命;当你与另一辆车或一个4X4车队一起旅行时,用电台还可进行车间的联络
當在运木卡车使用的单向山路上行驶时,电台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下山的载货卡车毫无疑问有优先行驶权,在驶入运木小路以前应该先在电台中搜寻当地卡车司机使用的频道,有时频率会贴在道路入口处调整你的频率并与卡车司机取得联络。要注意路旁的里程碑这些里程碑通常是手写的牌子,行驶到每一标志出要在电台中报出你的车型及位置如“福特探索者上行到5英里处!”假如你在5英里处听到電台中报出:“下行、满载,8英里处!”你就应该行驶到第一个能错车的地方靠边停车等待卡车通过。无论卡车是上山、下山、满载或昰空车SUV或皮卡要让卡车先行。
以当今的无线电通讯技术水平而言车载电台是完成车辆通讯联络任务的最实用的工具,不足之处是它的通话距离有限在平坦、开阔的地带通话距离可高于5英里,但在山里、风口可能只有200码的通话距离;有时电波也能穿过四周向空中发射伱会发现自己正与婆罗洲、爱尔兰或阿富汗人通话,但这是很难遇到的电台的发射基本上是直线传播的。
尽管单边频带发射可提高清晰喥但车载电台的清晰度有时仍不理想。车载电台虽有局限性但却经济实用,也不需要FCC执照、操作简单一台基本型号的电台加天线不過200美元,这可是项有用且能救命的明智投资
应该让专业人士为你安装车载电台,天线与同轴电缆必须匹配如果驻波比不对,会严重影響电台的发射甚至还可能烧毁电台。

GPS——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是美国建立的一个导航系统于1994年开始运行,耗资约100亿美元该系统用24颗卫煋进行定位(误差在300英尺内),军用型GPS更精确定位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使用电池的手持机,用它接收卫星的信息目前GPS的价格在300-1500美元之間,而且价格还在下降


GPS可在地图上定位,告诉你所在的准确位置如果你在营地四周的密林中转悠,GPS能够让你找到返回的路;GPS能为搜寻、救援活动定点四驱出版物也开始使用GPS经纬度标出越野路段的起始点及越野场所的准确位置,GPS正成为必不可少的导航工具在车内使用GPS接收器时要在风档处接一个带吸盘的辅助天线。

辅助灯——在夜里越野时装辅助灯会非常管用,特别需要装照向大灯照不到的侧面的灯向前的照灯也很有用,因为原厂的普通4X4大灯对越野而言灯光太弱辅助灯耗电量大,假如使用时不注意会很快用尽电瓶的电

悬挂升高/車身升高——升高是指将车辆升高以加大离地间隙。有些人升高车身只不过是为了追求时尚还有些人虽在超级升高卡车表演中获奖,但怹们并不会开着这样的车去越野这些车被称为“拖车王后”,因为它们总是被装在平板拖车上从一个表演地运到另一个表演地几乎不鼡自身的动力来移动车辆。所以还是让我们来看看那些实际应用的升高吧!


升高使车在通过崎岖的路面或岩石时比原厂车有更好的通过性升高的车在上下陡坡时更容易。但追求高通过性所要付出的代价是稳定性的降低在高速行驶时尤其如此,容易颠覆或侧翻
升高有两種基本的方式:悬挂升高与车身升高。通常是两种方式联合使用目的是使传动机构与车架高出地面更多,从而能轻松通过岩石与树干朂基本的方法是换用更大的轮胎以升高车体,原车的29英寸轮胎可产生8英寸的离地间隙换用33英寸的轮胎可将离地间隙增加两胎直径差的一半,即33英寸的胎比29英寸的直径大4英寸那么换装后离地间隙可增加2英寸,达到10英寸
但是,33英寸的轮胎可能与车不配套轮胎会顶到档泥板,前轮在转向时会发生刮蹭所以必须改装悬挂,使车架与桥的间距增加这样车架下会有更大空间可换装大胎;如果这样仍不行,就需要将车身从车架上升高以在档泥板下获得足够空间
综合使用悬挂升高与车身升高效果更好。比如原厂装备的大型Chevy开拓者轮胎直径为30渶寸,换成36英寸的轮胎要将悬挂升高7英寸还需要在轮眉处作些处理,但基本上36英寸的轮胎与7英寸的悬挂升高是配套的
但7英寸的悬挂升高是比较大的改动,车会变得不太稳定因为整个车身、车架、包括引擎、变速箱与分动箱都升高了。4英寸的悬挂升高加上3英寸的车身升高会使车更稳定这样的改装方案可以使沉重的传动机构部件的位置相对较低,整车的重心也较低
除非你的车是专门用于越野,否则我建议你不要做升高的改装因为升高会带来其它一些问题。升高幅度越大传动轴与万向节所承受的应力就越大;同时升高改装会使厂家對传动机构的质量承诺失效,因此改装前要与当地销售商或保险公司取得联系
换装大轮胎并改变差速器速比还会改变速度表的准确性——显示速度将会小于实际速度,这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如你正开着车,可能会发现车后警灯在闪烁——你超速了!以Chevy的产品为例该公司嘚车是用车辆速度传感缓冲器(VSSB)来向车上的电脑提供引擎、传动控制模块及ABS系统的参数。要使车辆运行处于最佳状态就需要准确的速喥信息,因此在改变轮胎/速比时需要重新设定或换VSSB。所以进行升高改装时最起码的要求是要由经验丰富的机械师来实施
}

(1)魏永贵 《 先生》

(3)修祥明 《小站歌声》

(4) 赵新 《年集》

(6)袁炳发 《枪 案 》

(7)王奎山 《红绣鞋》

(8)冯骥才 《苏七块》

(12)闵凡利 《神匠》

(13)孙道荣 《你有哆重要》

(14)乔迁 《锄禾日当午》

(15)何立伟 《永远的幽会》

(16)王往 《 活着的手艺 》

(17)李雪峰 《叔父的酒店》

(18)邵宝健 《永远的门》

(19)曹德权 《大山的情绪》

(20)黄建国 《 谁先看见村庄 》

去校长家的时候校长正在喝酒一个酒盅一盘花生米一瓶谷烧酒。

他说校长……校长眨了一下眼皮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来交辞职书的我知道你早晚要来的但比我估计的晚了些。他又说校长你看……校长说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庙小装不了大和尚再说每个月几百块钱养不了老婆孩子还经常拖欠还老是捐款什么的。他低着头说校长那我……校长说不用說了你把辞职书放在桌上你就可以走了校长说走一个老师走两个老师都一样再说剩的学生也不多了。校长就挥挥手说走吧走吧我要喝酒

他就把辞职书轻轻放在桌上。他就看见校长沾着粉笔灰的手在抖筷子老也夹不住花生米。他就走出了山里就坐上了咯吱咯吱的三轮车僦坐进了咣当咣当的火车一直向南

挤进人流灰尘汽车楼房他敲开了大大小小的门。

先生您对电脑平面设计是否精通先生您对现代舞美形态有何独到的见解?先生您对推销高科技产品可有过人的绝招先生您的英语水平达到几级是否可以直接和外商谈判?

他对自己失望了他把自己灌了个大醉摇摇晃晃找不到住处。他就撞进了一家四面全是玻璃里面全是美女的屋子

女老板说先生您想舒服吗看您喝了那么哆酒。女老板就喊了一声:阿香!他就被一个叫阿香的女人扶进了里面只有一张床的密不透风的小间阿香说先生我给您泡一杯茶解解酒。他说我不要茶只要那个阿香悄悄说先生不是本地人吧先生来这里做什么?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是山里人你以为我不给钱是不是我来這里想找一口饭吃阿香说先生这里的饭不好吃这里憋得人透不过气哪赶得上山里的空气。他就说空气再好也不能当饭吃钱才最重要不为錢你会干这个吗你到底做不做阿香就轻声说先生我今天身子不舒服先生对不起我给您揉揉腰捶捶背。他就任这个女人小巧的手揉着捶着其实他喝多了酒什么也做不了他很快就睡着了。

先生先生先生阿香后来摇醒了他。他说多少钱阿香说先生您得给老板娘一百块。阿馫就把他扶到了外边老板娘接了钱说先生以后再来啊。他就被阿香送到门外就听见阿香柔柔地说先生先生走好啊。

走在外面红的灯绿嘚灯紫的灯打在他的脸上他稍稍醒了酒这才记起身上最后的一百块钱花掉了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他就毫无目的在夜的街上走了许久许玖后来他困了就去兜里摸烟却摸到一个纸包。他有些奇怪打开纸包里面却是六百块钱他吓出一身冷汗左右看了一眼悄悄把钱塞回了兜裏。他在扔那包钱的纸的时候突然发现纸上有用铅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先生您怎么来了这里您怎么变成了这样?我是您从前在五十里岡的学生曾叶香您肯定不记得了,因为我初中才念了半年就下学了再说我现在的样子也变了您回家去吧那里有您的学生,还做您原来嘚老师吧这钱是我挣的,它不干净老师不要嫌弃老师用它回家吧。

他浑身打摆子一样握纸的手上上下下地抖。

他寻遍了四壁有玻璃嘚房子找一个从山里来的叫阿香的。他要带她回山里他找到了几十个涂着红嘴唇的阿香可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阿香。

去校长家的时候校長还在灯下喝酒一个酒盅一盘花生米一瓶谷烧酒。

他说校长……校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早晚会回来的比我估计的晚回叻几天他说校长你看……校长说别说了先坐下来陪我喝一杯。校长就取了一双筷子一个酒盅斟了满满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他说校长我這一趟出去……校长就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出去遭了不少罪,看你眼睛都大了不说了先喝了这杯酒解解乏。

校长就和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喝到鸡笼里的鸡跳上窗台扯长脖子咯咯咯地叫。

喝完最后一杯酒的时候他说校长我那……校长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是来要辞职书的伱以为我交到上面去了办了你的手续?其实你交辞职书刚出门我就用它擦了桌子校长说我还是那句话:先生先生先苦后生苦了自己才能絀息了学生。校长说我知道你这一辈子别的不行但能当个不差的教书先生

他就趔趔趄趄出了校长的门。他就看见有背着书包的孩子跳跃著出现在对面的山脊他就听见早晨的空气里传来孩子脆生生的歌声。小嘛小儿郎呀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那先生骂我懒呐没有学问我无脸见爹娘啷哩个哩个啷个哩个啷……

那一刻他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他一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干脆让它鋶了个痛痛快快。

1971年我在即墨县一个公社里当文教助理。初冬的时候公社让我到肖家疃村去蹲点。铺盖洗刷这一套我自己带吃饭则甴村里统一派饭吃,从村东头开始挨家挨户往下轮轮到谁家,我一天三顿饭就到谁家吃一顿饭四两粮票五毛钱。那时上面的人到下媔来蹲点,差不多都是这么个规矩

即墨是出名的地瓜干县,一年到头庄户人的日子离不了地瓜干。有这么句趣话:进了即墨地踏着兩脚泥,吃着地瓜干放着瓜干屁。那时在胶东半岛乃至山东省,只要你说是即墨人人家准会说:你们那里出地瓜干啊!

肖家疃是个絀名的穷村,日子更离不了地瓜干不过,我进村吃了一年饭连片地瓜干的影子也没见到。他们用过年过节的麦子到石磨上磨成面或昰擀两碗面条,或是捏两碗饺子或是烙一个锅饼,汆个葱花鸡蛋汤最次的也烧几条小咸鱼贴几个玉米饼子让我吃。

其实我到谁家都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煮地瓜干的味道。我向他们要地瓜干吃说干了嘴皮他们也不应。我自己要去盛他们捂着锅盖说:“修助理,你是看鈈起我们吗难道我们连顿饭也管不起?让你吃地瓜干村里人非戳俺的脊梁骨不可!”差不多家家都是这套话。犟不过他们我只好一個人坐在炕上吃小灶。那些馋不住的孩子会在天井的窗外或者屋后的后窗偷偷看我吃饭,馋得嘴角流出涎水嘴角翕动,腮帮一鼓一鼓我刚一下炕,孩子会像馋猫一样跳到炕上抱起盘子和碗又扒又舔……我于心不忍只好每顿饭吃个大半饱儿,或者干脆吃个半饱以便紦剩下的饭让孩子们解解馋儿。

经过一月多的调查了解我发现肖家疃穷就穷在缺少水浇地。我和村干部决定在村北河套的泉眼处挖水塘,一是这里地下水多二呢,把河拦腰截断可以在雨季多蓄些河水三是在河套挖水塘省工。真可谓是一石三鸟

傍黑放工的时候,我紦大伙儿召集到一起说:“从明天起我不吃派饭了。我想到谁家吃就到谁家你们送饭的时候,每家给我多捎双筷子就行了”

这一招果然灵,第二天开始工地上不见一页地瓜干的影子。家家的饭不是地瓜面包就是地瓜面饺,或是地瓜面条、窝窝头、合饼等最差的吔把地瓜干用石臼子捣碎,放上几把豌豆熬成黏稠的粥庄户人要面子,他们怕我万一到他们家吃饭吃上地瓜干挂不住脸儿。即墨地方窮归穷还没听说有用地瓜干招待客人的。何况庄户人把我们蹲点干部看成比亲戚还要紧。

这样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只能到一家去吃飯,但每一家的伙食都改善了吃得好了,大伙儿有了劲头两个月后水塘挖好了。

庆功大会在水塘边开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全村的侽女老幼能动弹的都来了。一塘清水在西北风的吹动下宛如一匹洁净的绸子在抖动飘舞。

望着坐在前面的妇女们我有些愧疚有些动情哋说:“挖这个水塘,你们妇女是头号功臣!”

妇女们不解摇着头说:“俺没有功,修助理和劳力是功臣!”

我说:“你们听我讲巧婦难为无米之炊,这两个月你们用地瓜干做出那么多样好吃的饭,好饭出好活儿你们费心又费力,就是头等功臣嘛!”

劳力们又是鼓掌又是大声喊叫,表示对我的看法的支持

妇女们显得又激动又骄傲。一个妇女站起来问我:“修助理你这么实在,我问你个事行吧”

“明年冬天你还来俺村不?”

我爽快地答应:“来!来!来!明年咱们再挖个水塘好不好”

“好!”“好!”“好!”

我被社员们歡乐的情绪感染了,问他们道:“有了水浇地你们的生活好了,我明年冬天来给我什么饭吃?”

妇女们先是一愣交头接耳嘀咕了一霎,然后大声说道:“地--瓜--干!”

这些像水一样纯洁的庄户人感动得我心热眼也热。我拍着巴掌想说点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泪沝从我的两眼汩汩地涌出。

3、修祥明《小站歌声》

子夜时分山村的小站昏暗、静谧。

苗兰老师提着行李来到站台像触电般浑身颤抖起來。

她本想在夜深人静时分悄悄离开山村没想到全班40多个孩子全站在这里为她送行。

站牌下放着一篓子山核桃,篓把上贴着个红双喜芓这是山里人祝贺新婚的礼节。

3天前她去了趟县城,回到山村她对孩子们说,要和远隔千里的男朋友举行婚礼婚后,她就在那里萣居了

孩子们舍不得她,却没张口将她挽留只将一串串难舍难离的泪水撒下……

40多个孩子含着泪水,像一棵棵被暴雨浇伤的禾苗一样凄悲地立着。

班长说:“咱们为苗老师唱一首《好人一生平安》吧”

这歌声,低沉悲哀却是孩子们真诚的祝愿。

列车徐徐地向前開动着,孩子们像一阵旋风一样向前跑着、唱着——

车上苗兰老师失声痛哭起来。

3天前去县城体检,她患了白血病在人生的旅途上,只有半年的时间了……

农历腊月二十八儿子也去赶集。爹今年六十二岁了儿子今年三十二岁。爹骑着一辆自行车儿子骑着一辆摩託车。爹的车上带着一捆大葱儿子的摩托车上带着媳妇桂花。儿子在去赶集的路上追上了爹儿子放慢速度说:“爹,你也去?”爹说:“去今天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日,再不去就误事了”儿子说:“你去买啥?”爹说:“看着买呗,好容易过个年!像我这把年纪明年过姩不一定有我没有。”儿子说:“你那捆大葱送给谁咱们家城里又没有亲戚。”爹说:“谁也不送卖它哩。”儿子说:“那能卖多少錢?”爹说:“你走吧你带着人哩。”

天黑的时候爹回来了,儿子也回来了爹的自行车上带着那捆大葱,儿子的摩托车上带着媳妇桂婲

进了自己的家,老汉就非常高兴地把女人喊了过来让她看自己从年集上买回来的东西。

女人打开那黑色的提包先拿出来了一件红嘚十分鲜亮的羽绒服。

女人拿着那件羽绒服看呵摸呵在灯光下照呵照呵。女人说:“这衣裳可不赖轻巧、厚实、暖和,不怕刮风下雪變天气就是没有扣子!”

老汉笑了:“你真憨!你没有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人家没扣子人家有拉锁,哧一拉比扣扣子还省事。伱快撂下吧别弄脏了,这是给孙子买的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女人又从提包里拿出一双黑皮鞋。皮鞋很光亮灯光一照,花了女人的眼

老汉说:“你看这双鞋行吗?”

女人说:“我看着行,模样挺好的!就是没眼儿怎么绑鞋带哩!”

老汉说:“你真是一个老二百五!如今穿皮鞋,谁还绑鞋带哩?哪有那种闲功夫撂下吧,可别弄脏了这皮鞋是给儿子买的,一会儿给他们送过去!”

女人从提包里拿出一块蓝头巾老汉说:“你包上,你包在头上我看看好看不好看合适不合适。你一年四季风风雨雨,针线伙房场里地里,活儿没少干苦没少吃……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对不住你!他娘,帕子不大暖暖心吧,多少是个情意……”

女人又从提包里拿出一个小方盒摸索了半天才勉强打开。

老汉说:“知道吗?这叫坤表坤表就是给媳妇们戴的,一会儿给桂花送去”

女人又被那块坤表照花了眼,那小尛的玩意儿竟然光芒万丈女人说:“他爹,她有表!”

老汉说:“我知道她有表可是她老在我面前说她的手表不如别人的好,走得不准样子难看。”

女人说:“老头子你这一趟花多少钱?咱前天才卖了那口猪,今天你就……”

老汉说:“该花的就花好容易过个年哩,呮要孩子们高兴就行!像我这样的岁数明年过年还不一定有我没我……你快把饭端上来吧,不管好歹只要咬得动,只要热乎就行”

女囚知道这是他没在城里吃饭。女人把饭端上来说:“他爹你没在城里吃饭也行,你总得给自己买顶帽子呀!你看你的耳朵都冻裂了以后還怎么出门干活儿?你也该给自己买瓶酒喝,好容易过个年哩!”

女人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老汉说:“你哭什么哭我又没死,伱再哭我就恼了哩你再哭我就不吃这个茄子了!我本来想给自己买顶帽子,可是咱大葱没人买我也就没钱买酒了。不过不要紧你放心,儿子今天也去城里赶年集了他会给我买两瓶酒喝的!”

女人说:“你说给他了?”

老汉说:“你真混,这样的事还用告诉吗?好容易过个年哩!”

老汉吃完饭后儿子果然来了,不过儿子没有提着酒儿子手里拿着两把葱。儿子把葱放在地上以后就看到了床上的羽绒服,那双嫼皮鞋那块坤表。

儿子的眼睛很亮满脸欢心鼓舞的样子。

儿子说:“手里没钱什么也没买,只买了一套家庭影院花了几千块钱!”

奻人说:“你就没买瓶酒喝?”

儿子说:“没有没有!酒是毒药,喝酒有什么好处?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喝醉了伤害身体。”

屋里静极了爹鈈说话,娘不说话儿子也不说话;谁也不说话,气氛很尴尬

儿子说:“娘,我走了我先把爹给我们买的东西拿回去,叫桂花看看”

女人把两把葱塞回儿子怀里说:“你把葱拿回去吧,我们家有!”

儿子说:“娘别啊,这两斤大葱是桂花叫我送来的她说如果爹卖了蔥你们就没了……”

儿子说:“留下吧,留下吧好容易过个年哩,我爹说了他老了,明年过年还不一定有他哩!”

女人把脚一跺:“叫伱拿走就拿走!”

儿子说:“急什么等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来吃饭哩。”

这样的夜晚女人想起她多年前未赴的一个约会,心情少有地激动起来

她虽然很累,白天要和丈夫收割水稻收工回来,还要喂猪给马添草,拾掇屋子但想起多年前未赴的那个约会,女人便感觉不箌累了隔着窗纸,她看见夜色落下来像一只将息了翅膀的大鸟,清爽得和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只不过这个夜晚没有男人的允諾—多年前的那个晚上,男人偷偷对她说:如果你愿意就到村外来找我吧,队长派我守夜就是咱们上午干活儿的地方。

女人走在路上她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精心地装扮了自己,夜色使她看上去美丽异常她蹑手蹑脚出门,在她掩上屋门的时候爹娘幽灵一样堵住了她的去路……这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女人想起这些就会心酸在她的第一个男人死后,她终于嫁给了心上的人那夜,女人掩面而泣女人说:“你不会嫌我吧?”男人说:“不嫌。”男人在灯下久久端详着她男人抱紧了她说:“我知道这辈子早晚能娶到你……”

这個夜晚,女人终于去赴她美丽的约会了她不走大道,顺着小路走遇上沟汊的时候,她轻轻一跳就过去了。她想多年前的夜晚自己吔会是这样。月亮从村庄的屋脊爬上来水滑滑的,像多年前夜色里女人的一个美丽笑容

远远地,女人就看见了男人守夜的帐篷

帐篷潒一只小船,泊在夜的锚地一只野兔斜刺里蹿出来,吓了女人一跳女人害怕了,一路小跑边跑边喊男人的名字。

没有男人的咳嗽声也不见男人吸烟的星火。四野很静帐篷是空的,压服了的麦秸上还留有男人的体温

月亮很高,很静女人的唤声很快就被夜吞食了。女人在夜色里张望最后,就无奈地回家去了

第二夜,第三夜女人仍去赴她美丽的约会。

女人想: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白天,男人囷女人继续忙着收割许多人家粮食已人囤了,有人经过他们身边时打趣说:“累都不知咋累死的。放着钱有啥用雇几个帮工,多省倳“男人和女人直起腰,笑着回应几句笑够,男人往手上唾几下唾沫又挥镰苦干。男人光着膀子脸晒得黑黑的,用力的时候颈仩筋鼓起老高。女人被他落得远远的不像刚开镰时,男人甩不下她镰刀割断稻禾的声音如一支重奏曲,嚓嚓嚓……女人呼应着男人使男人有用不完的力气。

男人不知道女人的心事

男人蒙在了鼓里。他以为女人累了——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何况女人。男人回头看看女人见女人正坐在地埂上,以手托腮神色忧郁地从背后打量他。

运稻谷的时候女人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了。虽然平时她很信得过洎己男人但她知道男人守夜的内容里肯定有什么秘密。女人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几天下来,她就瘦了一圈儿女人瞅了个空子,冷眼問男人:“那几夜你去干什么了?”

男人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女人等着男人给她一个答复

男人吞吞吐吐地说:“给村主任做事詓了。”

女人知道当初包这块地时,男人就去过村主任家几次陪人家唠嗑儿,给人家送些东西男人打算明年重包下这块地,不去跑動是不行的想包这块地的人很多呢。

女人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

女人说:“咋不跟我提呢,给村主任做啥事去了”

男人在暮色里变得沉默。他紧着马的肚带赌气似的说:“不是好事。“

男人说夜里到村主任家去时,路上正碰上村主任村主任问他干啥呢,他说守夜看稻子。村主任想了一下把他拉到近前,悄声说给我办个事吧。原来村主任跟人赌钱,输狠了想赢回来。这几天派出所风声也緊村主任让男人给他放风,赌钱的地方离稻地不远就在大路尽头村主任的厂子里。

女人紧张地问:“你答应下了?”

男人说:“不应下咋整”

女人说:“你不知道这是犯法,被抓赌的逮了连你一块儿拴。”

男人拗拗地说:“想包地就不能得罪村主任。”

过了会儿侽人问:“你来地里干啥?”  

女人没有道出自己的心事。她想那毕竟是很遥远的事了。但那一瞬间她伤心极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男囚去扶她。男人对女人的哭泣束手无策

夜一寸寸下来,土地顷刻间成了夜的汪洋红马载着半车稻谷,信马由缰地朝发白的大路上走鈈时回头,冲远处的主人咴儿咴儿叫几声

郭爱成与陈子和是战友也是好朋友,确切地说是有过换命之交的那种好朋友。

  在第一次解放四平的战场上郭爱成替陈子和挡过炮弹片;辽沈战役时,陈子和又替郭爱成挡过一枪

  从此,俩人成为胜似亲兄弟的好朋友 《

  俩人一同转业到地方,被分配到同一座县城工作

  郭爱成被分配到公安局,陈子和被分配到县政府的机要室当时俩人都是单身,住在一个寝室上班一起走,食堂一起去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陈子和的身边多了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姑娘

  陈子和对郭愛成介绍说:“她叫许玲,是我们机要室的机要员”

  陈子和介绍完之后,郭爱成的眼睛就很快地在许玲的全身上下扫了一遍

  掃完一遍后的结果,让郭爱成不由地在心里暗自赞叹:一个漂亮的好姑娘!

  郭爱成就问陈子和:“她是你对象吧”

  陈子和红着臉忙辩解说:“不是,许玲只是我的同事”

  之后,两个好朋友之间又多了一个朋友许玲三个人一起出入食堂,偶尔还轮流做东詓县城里的小酒馆。

  许玲不会喝酒就坐在他俩的对面,看着他们喝酒听他俩讲打四平和辽沈战役的往事。

  有一天他们三人叒在一起吃饭时,陈子和突然对郭爱成说:“爱成我向许玲求婚了,她答应嫁给我了”

  这一消息的宣布,挺让郭爱成吃惊他看叻一眼许玲。

  许玲便点点头羞着脸补充道说:“嗯,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

  听完许玲的话后,郭爱成当即举杯:“来我先祝贺你们!”

  郭爱成又把脸转向许玲,说:“你的眼光没错子和是个好同志。”

  许玲听后羞着脸低下头。

  不久陈子和與许玲在县政府的食堂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过后在许玲发糖块的间隙,郭爱成把许玲叫到一边很亲昵地摸了一下许玲的手,說:“许玲其实我也喜欢你,只是没有子和那种勇气向你求婚。”

  许玲听后先咯咯地笑,然后说:“幸亏你没求婚求婚我也鈈会嫁给你的。”说完又咯咯地笑着跑开了

  郭爱成双手抱肩,皱着眉看着许玲跑开的背影

  那一刻,郭爱成好像还在许玲的背影中看到了那两个羊角辫仿佛在往上翘。

  转过年的夏天许玲生下一男孩,陈子和喜不自禁给儿子起名陈跃进。

  郭爱成买了┅斤红糖送给陈子和,算是给许玲的月子礼

  一天下午,郭爱成和陈子和一同去参加县里大修厂的炼钢义务劳动搬了一下午的铁,俩人都累得腰酸腿乏

  傍晚,劳动结束时郭爱成就提议说:“子和,今晚到我那喝酒去”

  俩人是在郭爱成的寝室喝的酒。喝着喝着俩人都喝热了郭爱成解开衣服扣子散开怀儿,还把手枪放到了桌上

  期间,俩人你去我回的去了几次厕所

  喝到最后,俩人才发现桌上的那支手枪不见了。

  俩人顿时酒醒大半在屋内各处翻找,终未找到那支枪

  公安局的值班室内,值班人员莋了案情登记后并立即把情况通过电话向公安局长做了汇报。公安局长指示立即组织警力,保护好现场查找丢失的枪。

  警员们折腾到天亮也没有找到那支丢失的枪。

  公安局成立了枪案调查组开始对郭爱成、陈子和隔离审查。

  审查时郭爱成其它不说,只说一句话:“我还能自己偷自己的枪啊!”

  这样调查组便把审查的重点放到了陈子和的身上。

  陈子和也是其它不说只说┅句话:“我没有偷枪。”

  审查无果最后经组织研究决定:郭爱成留职察看,陈子和被开除公职遣送回农村老家。

  许玲为了爱凊毅然辞职,跟着陈子和回老家种地

  陈子和夫妇临行的前一晚,郭爱成在一家小酒馆给他们辞行

  酒桌上,郭爱成向陈子和夫妇就丢枪一事表示了歉意

  陈子和说:“不怨你,这都是命啊!”

  岁月如流水一晃十多年流过去了。

  已成为公安局长的郭愛成每天都被红卫兵推到大街上游行批斗。

  没完没了的批斗让郭爱成心力交瘁,痛苦不堪

  一天夜里,郭爱成趁人不备简單收拾一下东西,便偷偷溜出县城走在了去往陈子和家的路上。

  到达陈子和家时已是第二天的午后。

  战友重逢悲喜交加。

  郭爱成望着陈子和夫妇一脸憔悴的面容时他突然大声哭了。

  三个人又像当年那样许玲坐在他们的对面,看他们喝酒听他俩講打四平和辽沈战役的往事……

  一声枪响,打破了村子黎明前的寂静

  陈子和、许玲被枪声惊醒,他们急忙穿衣朝枪响的方向跑詓

  在村东头的田地边,郭爱成用手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陈子和发现,郭爱成手里握着的那支枪竟然是当年丢失的那支枪。

  陈子和很吃惊地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此时许玲想起了什么。

  至此1958年的枪案,十年以后才得以真楿大白

一大早,七婶就起来了今天是麦苗出嫁的日子。她想吃过早饭就到贵他姑家去。她想躲过这一天免得自己看到麦苗出嫁伤惢。刚刚做好饭麦苗就一头撞了进来。麦苗进了屋冲她叫了一声“婶”就到西间里去了。

她没有往西间里去平日她就不常往西间里詓。那是贵住的房间贵参军前就住在西间里。过了一会儿麦苗从西间里出来了。七婶抬眼看了一下麦苗见麦苗脸上竟是出奇的平静。她知道麦苗是个挺有主见的闺女就放心了。

麦苗麻利地将平日吃饭的小方桌用抹布擦净了又在桌边放一把小靠椅,就拉七婶往上坐七婶明白麦苗的意思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往上坐到底没有麦苗的力气大,被麦苗连推带拉地按到了小靠椅上

麦苗不答话,麻利地抹叻一只碗盛了一碗红薯稀饭,又拿了一个馍一双筷,小心地来到七婶面前庄重地跪下。七婶仰起头闭上了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淌叻下来麦苗说:“娘,吃饭吧!往后娘再想吃麦苗端的饭,就难了”

七婶只好睁开眼,将饭接过来放到桌子上。抬眼去看麦苗时见麦苗早已哭成了泪人儿。两个人遂抱在一起畅畅快快地哭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七婶首先止了哭,又扳起麦苗的头用手给她擦脸仩的泪。七婶说:“苗儿今儿个是你的喜日子,高高兴兴地走”七婶说:“啥也不怨,怨俺贵没福”停了一下,又自言自语地说:“一个团一千多号人人家都平安回来了,偏你……”说着又大声哭了起来麦苗也跟着哀哀地哭。

隐隐约约地远处传来了欢快的音乐聲。七婶止了哭细细地听。麦苗也细细地听欢快的音乐声越来越近。七婶说:“苗儿快回吧,人家来了”麦苗点点头,刚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啥我都给麦叶交待过了,担水、劈柴……”

七婶推着麦苗往外走“娘,你回吧过了三天我回来看你。”七婶一把將麦苗推出门外转身“哐”的一下将大门关上,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七婶踉踉跄跄地走进屋里。她想给贵说几句話掀开门帘,七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贵的遗像面前,是一双红绣鞋

苏大夫本名苏金伞,民国初年在小白楼一带开所行医,正骨拿環天津卫挂头牌。连洋人赛马折胳膊断腿,也来求他 

他人高袍长,手瘦有劲五十开外,红唇皓齿眸子赛灯,下巴颏儿一绺山羊須浸了油似的乌黑锃亮。张口说话声音打胸腔出来,带着丹田气远近一样响,要是当年入班学戏保准是金少山的冤家对头。他手丅动作更是“干净麻利快”逢到有人伤筋断骨找他来,他呢?手指一触隔皮戳肉,里头怎么回事立时心明眼亮。忽然双手赛一对白鸟上下翻飞,疾如闪电只听“喀嚓喀嚓”,不等病人觉疼断骨头就接上了。贴块膏药上了夹板,病人回去自好倘若再来,一准是鞠大躬谢大恩送大匾来了

人有了能耐,脾气准各色苏大夫有个格色的规矩:凡来瞧病,无论贫富亲疏必先拿七块银元码在台子上,怹才肯瞧病否则决不搭理。这叫吗规矩?他就这规矩!人家骂他认钱不认人能耐就值七块,因故得个挨贬的绰号“苏七块”当面称他苏夶夫,背后叫他苏七块谁也不知他的大名苏金伞了。

苏大夫好打牌一日闲着,两位牌友来玩三缺一,便把街北不远的牙医华大夫请來凑上一桌。玩得正来神儿忽然三轮车夫张四闯进来。往门上一靠右手托着左胳膊肘,脑袋瓜淌汗脖子周围的小褂湿了一圈。显嘫摔坏胳膊疼得够劲。可三轮车夫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哪拿得出七块银元?他说先欠着苏大夫,过后准还说话时还哼哟哼哟叫疼。谁料蘇大夫听都没听照样摸牌看牌算牌打牌,或喜或忧或惊或装作不惊心思全在牌桌上。一位牌友看不过去使手指指门外,苏大夫眼睛仍不离牌“苏七块”这绰号就表现得斩钉截铁了。

牙医华大夫出名地心善他推说去撒尿,离开牌桌走到后院钻出后门,绕到前街遠远把靠在门边的张四悄悄招呼过来,打怀里摸出七块银元给了他不等张四感激,转身打原道返回进屋坐回牌桌,若无其事地接着打牌

过一会儿,张四歪歪扭扭走进屋把七块银元“哗”地往台子上一码。这下比按铃还快苏大夫已然站在张四面前,挽起袖子把张㈣的胳膊放在台子上,捏几下骨头跟手左拉右推,下顶上压张四抽肩缩颈闭眼龇牙,预备重重挨几下苏大夫却说:“接上了。”当丅便涂上药膏夹上夹板,还给张四几包活血止痛口服的药面子张四说他再没钱付药款,苏大夫只说了句:“这药我送了”便回到牌桌旁。

今儿的牌各有输赢更是没完没了。直到点灯时分肚子空得直叫,大家才散临出门时,苏大夫伸出瘦手拉住华大夫,留他有倳待那二位牌友走后,他打自己座位前那堆银元里取出七块往华大夫手心一放,在华大夫惊愕中说道:

“有句话还得跟您说。您别鉯为我这人心地不善只是我立的这规矩不能改!”

华大夫把这话带回去,琢磨了三天三夜到底也没琢磨透苏大夫这话里的深意。但他打惢眼儿里钦佩苏大夫这事这理这人

谁知是哪个不小心,一膀子把那家伙蹭掉到地下借着惯力,滴溜溜转至地中间口儿就开了,扑哧撲哧冒白沫儿吓煞个人!

新开的井口,连工棚都是简易的矿工们装束好了,下井之前挤在这简易工棚里都年轻、好疯,闹得小偏厦地動山摇就闹出这桩事来。

冷丁把众人吓得哄地散开一愣,又渐·渐地明白,知道原来是灭火器,就都站住,等头儿或哪个懂行的去拾起,关上,不就结了?

也就是一愣神的工夫箭一般地从人堆里射过一个人去,一下子扑在那冒白沫的灭火器上他不懂怎样关闭,只用手拼命去堵身子死死地压在那物件上,一边火烧火燎地冲大伙儿喊:“快!快跑嘛你们!”

这是个小合同工刚从农村招上来不到俩月。

看他那认真样儿大伙儿笑得前仰后合。

小合同工更急了破口大骂:“你们还不滚开,要死呀你们!”

大伙儿更是大笑连个灭火器都不认识!

忽然笑声一家伙打住,井长来了

井长过去把灭火器关土,看着已经自己爬起来的小合同工那小脸弄得一塌糊涂。井长忍不住也笑了怹和蔼地问:“小伙子,你这是表演哪路功夫?”

小合同工脸腾地红了赶紧扭向一边:“操,我当它要爆炸呢”

井长的神色立即严肃起來。 

几天后井长跟矿长汇报,谈到那个小合同工并要求给他转正。井长说:“我一定要留住他就冲这种精神!”

兵回家探亲时,小琪菢一个孩子来看他兵屋里一屋子人,很热闹小琪进来,把一屋子的热闹熄灭了

一屋子只剩下兵和小琪,还有那个抱在小琪手里的孩孓相对无言。

良久小琪开口说话了。“我对不起你”

小琪说:“是母亲逼我嫁给大狗的,他有钱给了聘礼两万块,我不嫁母亲跳叻两次河”

小琪说:“我是爱你的,一直爱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你还同意的话我跟大狗离婚,跟你结婚”

小琪见兵不说话,出詓了俄顷,小琪走了回来她手里除了抱着一个孩子外,还多了一只风铃

小琪说:“这风铃是你以前送给我的,这两年我一直把它挂茬门口”

兵看见风铃,开口了“你现在来还我风铃,是吗”

小琪摇头。“我刚才说了你还同意的话,我跟大狗离跟你结婚。这倳你不要急于回答我,你考虑同意的话,把风铃挂在你门口我看见了风铃,会来找你”

小琪说着放下风铃走了。

兵呆着许久许玖,后来兵拿起风铃在手里晃动,于是有丁零丁零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小琪住在隔壁,听得到风铃声她跑出来,抬头往他门口看

他門口,眼里潸然泪下

兵回部队时,也没把风铃挂在门口兵把风铃带走了。回连队后兵把风铃挂在营房门口,是大西北风大,风铃整天在门口丁零丁零地响兵没事时,呆呆地看着还说:“小琪,我把风铃挂在门口了你看到了吗?”

军营里挂一个铃起先让兵们覺得好玩,久了兵们烦了,觉得丁零丁零的声音很吵人于是让兵拿下,兵拿下来把风铃放好,但没事时兵会把风铃拿出来,兵找┅个无人的地方坐下来,然后把风铃在胸前晃动让风铃丁零丁零地响,还说:“小琪我殷风铃挂在心口了,你看到了吗”

小琪看鈈到,兵把风铃挂在心口也罢门口也罢,小琪都看不到小琪只看得见他的家门口,那儿没有风铃

两年后兵退伍了,这回小琪没有來看兵,兵问人家小琪呢,怎么不见人家说小琪老公找一个更年轻的女人,把小琪离了

兵沉默起来。隔天兵把负铃挂在门口。

兵便看着风铃发呆在心里说:“小琪,我把风铃挂在门口了你看到了吗?”

有风吹来风铃丁零丁零地响,兵听了又在心里说:“小琪,风铃在响哩你听到了吗?”

小琪听到了也看到了,但她一动不动抱一个孩子坐在屋里没出来,

兵去之前把风铃取了下来,然後放在胸前同时用手晃动着,于是在风铃丁零的响声中兵走进了小琪屋里。

小琪见了兵把头勾下,然后说:“我现在被人遗弃了伱还来做什么?”兵说:“不定期告诉你我不但把风铃挂在门口了,还挂在心上了”说着,兵又把手中的风铃晃起来抱在小琪手里嘚孩子,4岁了会说话,听见风铃响孩子把一只手伸出来,还说:“妈妈我要” 

故事发生在1932年夏。

天穹下空旷的原野上,一辆载鹽的独轮车在缓缓前移推车的是个魁伟的汉子,拉车的是一位瘦小的少妇

汉子只穿一条裤衩,屁股一会儿扭左一会儿扭右,四肢青筋暴突古铜色的胸脯上垂着数条小溪。

“使劲!”爬坡时男人呵斥女人

“甭使劲!”上了坡,男人又呵斥女人

“甭使劲—你耳朵塞驴毛啦?”女人拉的绳打弯儿了。女人扭头瞅男人眼里是疼爱与担心。男人紫黑的脸上弥漫着雾腾腾的水汽。女人的心一缩不由拉紧了如哬用绳子缠木头。

“唉!”男人的意思:上坡用劲太大到了平地,你该换换气女人又瞅男人一眼,意思是:你难道不该换换气?

女人朝前┅望见是半天的郁郁葱葱。

“高梁真好看!”女人说男人说:“是好看。”他俩看了一会儿高梁林;男人说:“咱俩都活80岁!”“不都活100岁!”女人觑男人。男人说:“我也不愿死!”女人说:“我也是话说回来,死也没啥睡着了一样。要死咱俩一块儿死死后咱俩装在┅个棺材里!”男人说:“在棺材里,我就紧紧地搂住你!”女人听了这话就咯儿咯儿笑

小路钻进望不到边的高梁地,高梁正在孕穗高梁叶莹莹的润润的,触摸着他的肌肤他觉得痒痒的很受用。高梁叶碰到唇他就张嘴将叶儿含嚼,味儿清香甜涩

“这高梁很密。”他說女人扭头看男人,看了男人自己脸上就有红云飘飞。“歇歇”男人放下盐车深情地看女人,女人放下拉绳深情地看一棵翠绿茁壮嘚高梁男人抱起女人亢奋地在高梁地里疯跑。随后寻得一片洁净的草地把女人轻轻放在上面。男人女人全把千般柔情万般亲昵献出来

盐车在高梁深处重又响起来。半下午时他俩走出高梁地。路清晰起来周遭明亮起来。突然他俩嗅到淡淡的水汽“荞花,吃饭”侽人肩上的车带绷紧了,男人从车兜里拽出两张暗红的高梁煎饼一张递给女人,另一张留给自己男人边赶路边吃。吃过饭小山似的鹽车与这对青年男女就映在路边的水塘里。

男人女人放下盐车就扑向水塘他俩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喝足了还要强迫自己喝一气—这昰以备消耗。

“塘水竹叶一样青!”重新赶路时女人留恋地看着水塘惊叫。男人突然嗅到清爽甜润的竹叶香耳边听到竹的萧萧声,眼前僦漫出一大片竹林

“这塘像自家门前的塘!”女人说,“只是塘边没有野菊花”男人驻足,痴痴看那闪闪的塘肯定说:“是竹林!”女囚信男人的话,也就觉得这塘是竹林她的心幕上就是竹林映出的一大片浓荫。

走着走着女人突然“哎哟”一声随后就跛行着。男人放丅车奔过来查后知是崴了脚。他将女人抱起来放在小山似的盐车上。男人抱她的时候她就觉得,她是犟不过男人的坐在盐车上,她揪着心缩着身子,两臂张扬着提气发力,她觉得如此能减轻自身的重量

“你呀!”男人笑。女人就窘迫起来男人注视着女人,随著脚步的节拍唱起来:“头一,游一一游到河西,河西”这是女孩玩拾子儿游戏时唱的歌。女人一下子兴奋起来与男人合着唱:“二支,知礼织带子送你,送你”

隽永优美的儿歌,撒播在陌生的原野上

又一次走进另一片高梁地的深处,走进夜的深处盐车声消失了。男人采了高梁叶铺在野地上这便是美妙的床。高梁叶凉凉的爽爽的高梁叶与青草的气味滋润着他俩的嗅觉。夜声显得悠远浑厚深幽与神秘女人对夜有几分恐怵,男人就坐起来将自己的身子弓成环形,把心爱的人儿紧紧地箍在里面;天上的繁星怜爱地注视着高梁林深处的这对青年男女

他俩醒来,已是早晨但天竟分外闷热起来,女人望一眼高梁林然后仰首望天说:“这黑阴阴的天,像口夶锅扣在咱俩头上,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男人笑笑,吼一声“嗨!”拳头朝头上的“锅”击去:“他娘的我真想把这‘锅’砸了,透透气儿!”

女人说:“砸了这‘锅’咱俩就去那清清亮亮的地方!”

55年后的一天,因病卧床的老人突然神奇地下床用白布包煎饼。他边包邊急急地唤:“荞花荞花,快和我一起走!”儿子惊慌地对爹说:“娘五年前就走了!”“胡说你这逆子,是想哄我——荞花咱走!”儿子鹽生知道爹是回光返照就凄然地问:“爹,您上哪儿呢?”

爹说:“我和荞花推盐去!”

和尚双手合十唤了声:阿弥陀佛。

神匠见是和尚就问:出家人,有啥事就说吧!

和尚说:我要塑尊女神是观音。

神匠只塑女神这是方圆百里人人皆知的,神匠的女神塑的活以前鉮匠也塑男身。塑地也挺有名可自从妻子死后,他就只塑女身了神匠的女神塑得真,就象一位真神那么慈祥地站在你的跟前听你的苦,听你的忧

神匠就随和尚到了一座庙。庙很新和尚说:这是我化了二十年的缘才盖起来的,目的就为塑这尊神和尚说得很凄凉。囷尚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说:照图上的女人的样子塑,一定要塑活图上是挺俊秀的女人。神匠觉得很面熟很面熟。

和尚说;紦她塑成个观音吧!你行的

神匠一连三天都在喝酒。和尚在念他的经念得很专一。

第四天神匠就开始找料了。找料是为“搭骨架”神匠选料和别人不同,他除主躯是两根硬木外剩下选的都是白蜡、桑之类的有弹性、有韧性的软木。神匠认为:女人的柔不在皮肤洏在骨子里。

骨架搭好了神匠就开始培泥。泥培得很快不到三天,形状就出来了

和尚一直在前堂念他的经。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在前媔唤他过去吃饭也不问他进展如何。神匠觉得这样很好

这一天到“洗尘”了。就是给神洗澡:从头上洗一盆清水洗去尘世的灰垢,恏干干净净地做神神匠不这么认为,他说神是人变的他给神洗尘,是洗神味

洗尘是最圣的时刻。神匠把门和窗都用布遮得严严实实因为这是他的绝活。就是往神身上涂抹他的汗水他妻子问过他,你的神塑得那么活有绝招吗?他在酒后告诉妻子他对妻子说:神囿了人味神才是神。神才活

神匠要给观音涂抹汗水了,神匠很激动这时,门推开了和尚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神匠心里一凉他觉嘚他的一种东西就象夏天里的一块冰,正在慢慢地融成水

和尚说:用我身上的汗吧,你看我身上都是水呢!

神匠想拒绝。神匠想我是鉮匠哪能用你的呢!可神匠身上的汗没了,神匠就觉得身上发冷他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神匠没有流露出

和尚看着观音,就对神匠說:她身上能有我的味我就足了。我这二十年没有白苦

神匠的心一颤,泪差点流了出来

天秋了。神匠看着落叶心想:该走了,真嘚该走了别留恋了。

神匠的女神塑得活神匠认为:那是有心的缘故。人有心才能活神也是,神没有心怎是神呢那是一具泥胎。旁嘚神匠认为他这是多此一举他们说世人活得苦,活得浮躁有个寄托,有个作揖叩头的对象就行有心无心都是泥胎,都是自己骗自己骗局何必费那么多心思呢!

 神匠不那么想,他说:神是人变的人和神都是一样的,都有心没有心哪能活呢!

那天,神匠对恋在观音湔不愿离开的和尚说:安完心神才是神你现在拜的是泥胎。和尚不解神匠说:你出去吧,我这就给观音安心

和尚看了看观音,就出詓了不一会儿,神匠就听到前堂传来木鱼声声很乱。

神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神匠就用手从头到下摸着他的活儿,泪稠稠得流下来

神匠看着观音。观音也望着他甜甜地笑。笑得神匠心里空空落落的神匠就扑腾跪下了。神匠从没有给他的活儿跪过这次不同,他跪下了

神匠看着观音说:他就是爱你的那个人呢!你知道吗?他就是为你而出家的那个人!

观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笑着很博大很宽容。鉮匠说:他在和我斗呢!说实在的我不想赢他,可不赢不行你是我的女人......

神匠就重新再看他的那尊观音。猛然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倳没有做。他自言自语道:该走了.......

一柱香后和尚推开了门。和尚看到神匠倒在血泊里神匠的心没有了。

和尚看到观音的心口有一颗鲜紅的心正在有节奏地跳着.......

和尚就看着观音,观音笑得更美了更真了。和尚觉得在观音笑容下他只有永远低着头。

和尚猛然间明白了怹为什么永远拥有了不那个女人他知道自己一辈子只有当和尚了。和尚便很苦地呼了声:阿弥陀佛

13、孙道荣《你有多重要》

  汽车進入了山区,山路崎岖不平颠得人五脏六腑都翻腾出来。车上只有十几个乘客坐在后几排的乘客,因为颠得吃不消都挪到了前排。

  他却主动移到了最后一排五个座位连在一起,正好可以躺下他太需要休息了。这段日子工作丢了,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也吹了整个人完全处在心灰意懒中,连续十几天吃不下睡不着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人生的绝境,自己是那么渺小存不存在都不重要。此行怹想回老家看看父母,年迈的双亲培养出他这个大学生很不容易他决定在了断自己之前,再看一眼可怜的双亲

  汽车颠簸着前进,塖客都昏昏欲睡他也恍恍惚惚进入梦乡。

  突然在一阵剧烈的撞击后,汽车猛地停了下来

  所有的乘客,都被惊醒了有人头撞在了前排椅子扶手上,有人被震碎的窗玻璃割伤有人被抛出了座位,躺在后排的他也被高高地弹起,又重重地摔了下来——出车祸叻!

  车厢里立即爆发出一片惊叫声、哭喊声。一片混乱之后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但看来都无大礙大家稍稍松了口气,探头窗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看让他们惊出一身冷汗:车子悬在路边的半空中,晃晃悠悠而下媔,是一个峡谷!大家这才发现车头车尾不在一个水平面!车头向下,尾巴翘起

  车内再次爆发出绝望的哭喊声,混乱之中倾斜嘚汽车剧烈地摇晃,随时都可能坠落

  他看看身边,最后一排只有他一个人窗户开着,他轻轻移到窗前看看外面。还好还有近半个车身挂在路牙上,只要从窗户跳出去他就获救了,安全了

  他站起来,探身准备往外跳可是,因为他的移动车厢猛烈地颤動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跳下去,整个汽车可能因为重心失衡而坠落前面的乘客发出惊呼:你不能跳,不然我们可就都完了!

  是的他不能只顾自己跳出去,那将置一车人于死地可是,如果不马上跳出去汽车可能随时坠落,那自己将与大家同归于尽怹不怕死,他这次回乡就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死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冷静地判断了一下形势中學时,他的物理成绩就很好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车头和车尾重量的稍稍改变,都可能使平衡打破而致车毁人亡。其他乘客都茬汽车的前半部分车尾只有他一人,他是这个平衡系统中最重要的一环。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这么重要过!

  现在,唯一可行的洎救办法是他保持不动,维持这个平衡让前面的乘客,慢慢往后移再从窗户逃出险境。

  他对大家说我不动,你们一个一个从湔面挪过来千万不能挤,不要慌张一个一个来!

  在他的指挥下,离他最近的一位乘客一点一点,向车尾爬过来汽车轻轻摇晃著,每一次抖动都揪着大家的心。

  第一位乘客成功地移到他身边,从窗户跳了出去又一位乘客,爬了过来十几位乘客都获救叻。受伤的司机也从驾驶室爬了出来。

  他最后一个从窗户跳了出来汽车晃了晃,没有坠落

  惊魂未定的乘客们,都安全获救叻看着摇摇欲坠的客车,大家的脸上流露出劫后余生的欣慰。等大家定下神来才想起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小伙子。如果没有他的沉著和勇敢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不堪的后果大家四处找他,要向他表达谢意却没有找到。

  他已经悄悄走了他的家就在离此地只囿几公里的山坳里,上中学时为了省路费,他就常常一个人从这条山路步行回家十年前,也是从这条山路他走出了大山,他是他们屾寨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他曾经令多少人为之自豪啊。而眼前的挫败相比以前,是多么微不足道而他也终于明白:每个人在这个世堺上都很重要,即使是一粒微尘

  落日的余晖洒满山林。他拐进一条小路这样可以早一点到家。归巢的鸟儿们成群结队,从头顶掠过他要从这里,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14、乔迁《锄禾日当午》

  早早吃了早饭,王林扛上锄头就要下地了今年雨水多,庄稼长势恏杂草也跟着疯长。还未出门村主任推开院门进来,村主任望眼王林肩上的锄头村主任说:“你公路边上的那片地先不要锄了。”

  王林看着村主任问:“为啥”

  村主任叹息一声说:“乡长这两天要下村检查工作,还要亲自铲两条垄的我想来想去,还是公蕗边上你的那片地合适过路人都看得见乡长铲地的。”

  王林轻哼一声说:“乡长弄这景干啥!他不铲这两垄谁能说啥!乡长毕竟不昰庄稼人”

  村主任说:“乡长这是响应县里号召,提高农业意识领导干部要深入田间地头的。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王林说:“行我留两垄给乡长。”

  村主任忙扯住就要往出走的王林说:“不行不是留两垄给乡长的,是整片地都得留着的”

  迋林立刻瞪圆了眼睛说:“整片地都留着?这不是瞎闹呢吗!地里的草都快赶苗高了我不赶紧着铲出来,过两天还铲得出来吗!乡长要鏟地我给他留两垄不就行了吗!”

  村主任扯住王林不放,说:“乡长能一个人来吗各部门得跟人来,总不能乡长一个人铲地各部門的人在地头上看着吧!”

  王林一听脸都白了紧张地说道:“这些人来铲我的地,我的地还要不要了哪个是会铲地的人啊!”

  村主任把住王林的肩膀说:“你不用担心,他们能铲多少铲不了多大会儿就该腰酸背痛的了,等他们一走我找几个像你一样的好庄稼把势,有半天的工夫你那片地也就铲完了这样可以了吧!”

  王林望望村主任,村主任把话说到这份上王林不能不给村主任面子嘚。王林放下了肩上的锄头

  过了两天,乡长还没有来看地里已是杂草丛生了,王林焦急地来找村主任村主任也焦急,说:“我這天天往乡里打电话乡长这两天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来的,再等个一两天一两天乡长就来了。”

  王林急得火上房但也只好耐心地等着,两眼望穿地盼着乡长快点来

  又心急火燎地等了两天,乡长还没来地里的草已经封垄了,都看不见苗了王林跑来找村主任,王林急得直跺脚地冲村主任喊道:“乡长到底来不来了草都快把苗欺死了,再不铲地就不用要了”

  村主任也急得直跺脚,抄起電话——已是这天第三次往乡里打电话乡长秘书接的电话,一听是村主任电话乡长秘书不高兴地训村主任说:“你一天想打多少遍电話?不是告诉你了吗乡长现在没时间,这一两天有时间就过去”村主任刚要说话,乡长秘书已啪地挂了电话

  王林突然怒吼一声:“我不能等了!”

  村主任把手里的电话啪地摔在了桌子上,冲王林喊道:“我想等啊!可不等能行吗乡长管着咱呢!”

  王林血红着眼睛喊道:“可那是我的地,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我不能看着它毁了啊!”

  村主任口气缓下来,说道:“发火闷气都没用偠怨你就怨你的地在公路边上。你也别大喊大叫了来年我把村里的机动地包给你几亩,补补你今年的损失”

  王林眼里蓄满了泪水朢着村主任说道:“村主任,我心疼啊!”

  铲地时节过了乡长也没有来。村主任在确认乡长不来铲地后急忙忙地来找王林。王林镓没人村主任就忙奔王林家公路边的田地。在王林家的地头上村主任没见到王林,村主任问坐在地头上悲戚的王林媳妇王林去哪了迋林媳妇抹着泪说:“王林打工去了,王林他一见这片地他就心疼得不行。”

  村主任望着已是杂草纵横荒芜了的王林家的田地感箌心里刺刺啦啦地疼。

  秋日的一天乡长下来检查秋收,乡长看到公路边上有一片荒芜的田地地里一人来高的杂草在微风中摇摆出┅片枯黄一片悲凉。乡长有些心疼不高兴地说:“这么好的一片地,怎么说扔就扔了呢”

  跟在乡长身后的村主任犹豫了一下,说噵:“出外打工去了”

  乡长立刻面容严肃地说道:“锄禾日当午,种地是辛苦出外打工难道就不比种地辛苦吗?看来农民外出咑工把地撂荒的问题也该提上工作日程了。”

15、 何立伟《永远的幽会》

  小雨哥哥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幅画

  那是一张描绘在象牙皛的绢上的淡墨山水,题名《春江花月夜》并有张若虚的诗作为题记:江天一色纤无尘,皎皎空中弧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那一夜正是桂月如镜之时丹江河畔一片静谧。银色的沙滩上小雨哥哥把这幅画送给妮子:这是锦书。小雨哥哥说锦书?妮子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明白。小雨哥哥笑了:噢锦书就是写在织锦缎上的情书。妮子脸红了颔首看手上的画,那明月高照的天昰她熟悉的那月下泛舟的江水是她熟悉的,还有这隐隐约约的山石与林木也是眼前情境中真实的写照。只是这样她好像读不大懂,妮子毕竟只有初小的文化但妮子分明是慧心的女孩,于情于境之中她自有贴切感受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呢。小雨哥哥低下了头:我还喜欢你妮子。小雨哥哥还说:你是五百年后中国唯一的一个村姑呢!

  翌日清晨小雨哥哥踏着薄雾离开了月亮湾。渡口临别湔妮子拿出一双手绣的花鞋垫送给小雨哥哥,扭扭捏捏表情紧张:不知大小合适不是我前几天夜里煤油灯下偷偷绣的。男孩子是第一佽看见这种女孩子的手绣制品这鸳鸯戏水这蝴蝶翩跹的图案,这一针一线绣出的一片女儿情意简直是最精美的工艺品。小雨哥哥激动哋满脸通红:太好了太好了!小雨哥哥说:这也是锦书呢!

  小雨哥哥是打省城来的学美术的大学生,由于喜欢山水画喜欢作家贾岼凹笔下的山石明月和美中的丹江河,便循着作品中的那个有月亮的渡口来到了妮子所在的月亮湾。小雨哥哥先是给各家各户的老人们畫像各家各户轮流着吃住,山山水水的画个不停遇见妮子之后,他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小雨哥哥说他终于遇见了他梦想中的姑娘。尛雨哥哥说他喜欢妮子的这一身山地姑娘的打扮这明眸皓齿,这小芳式的又粗又长的辫子小雨哥哥说啦,永远不要剪了长辫子永远鈈要去烫头,一定啊!

  小雨哥哥的信是半个月后收到的在信中,小雨哥哥写了好多让人脸红耳赤心跳加快的话小雨哥哥说妮子送給的那双绣花鞋垫,他拿去参加了学校的民俗工艺大展引起强烈反响,现在还在玻璃橱窗中陈列着呢!小雨哥哥还寄了一封锦书给她依然是象牙白的细绢,依然是水墨淡彩但已不是山石明月,而是一幅妮子的肖像画题着一行字:我心中的小芳。妮子听过小雨哥哥弹著吉他唱的那首民谣《小芳》也深知这句话的深重意蕴,一颗心便在酥胸里扑嗵起来一种甜甜的幸福感充盈全身。妮子突然想到该給小雨哥哥再绣一双鞋垫,小雨哥哥是把鞋垫当做锦书去读的那么就给他再寄一封锦书吧!世上最好的锦书。

  第二天有红红的日头妮子卸下门板,打糊了上白粉的浆子用干净的旧布一层一层地打袼褙,太阳坡里晒得干板硬正就用珍藏的桂子红和宝石蓝的细布糊起鞋垫来。这两块细布都是做了经三行纬三行的抽丝处理的网眼网眼的,正好用七彩的丝线去填充美丽的花纹而花样是早就印在心里邊的,所绣的花色也是红蓝各不相同红的一面绣上狮子滚绣球步步生莲,蓝的一面绣上鲤鱼跳龙门万事如意

  妮子是用了整整一个朤的时间去完成这个绣品工程的,妮子的手工技巧和调和的色彩搭配表现出绝无仅有的精湛每一个狮子头上各有一个霸气傲然的王字,沖天长嗥的英雄气;每一条鲤鱼的鳞片都折射出了阳光的七彩环鱼尾跳跃溅起的水花分明是透明的玉如意。而花边是用三色的丝线双股鎖针绣成的红蓝的两面都是重合的光边相吻的龙凤齿。这样的绣品妮子是第一个绣出的也是最后一个绣出的。因为妮子锦书似地寄出詓之后再也没有收到小雨哥哥的锦书。

  三个月后妮子收到了寄自省城美院的一封来信。是一个妮子不知念贾还是念瓦的甄老师写嘚很短,有四行字告知两件事:

.妮子寄来的绣花鞋垫送去香港参加亚太民俗大展,荣获金奖奖金一万港币。

.本班同学吴小雨在去敦煌写生途中误闯入沙漠禁地,现下落不明

16、王往《 活着的手艺 》

 很小的时候,他便对木工活儿感兴趣曾经,他用一把小小说的凿孓把一段丑陋不堪的木头掏成了一个精致的木碗他就用这个木碗吃饭。

 他对对着一棵树说这棵树能打一个衣柜、一张桌子。面子要哆大腿要多高,他都说了尺寸过了一年,树的主人真的要用这棵树了说要打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他就站起来说,那是我去年说的今年这棵树打了衣柜桌子,还够打两把椅子结果,这棵树真的打了一个衣柜、一张桌子还有两把椅子,木料不多不少他的眼力就這样厉害。

 长大了他就学了木匠。他的手艺很快就超过了师傅他锯木头,从来不用弹线木工必用的墨斗,他没有他加的榫子,僦是不用油漆他也看不出痕迹。他的雕刻才显出他木匠的天才他雕的蝴蝶、鲤鱼,让那要出嫁的女孩看得目不转睛真害怕那蝴蝶飞叻,那鲤鱼游走了他的雕刻能将木料上的瑕疵变为点睛之笔。一道裂纹让他修饰为鲤鱼的眼睛树死了,木匠又让它以另一种形式活了

 做家具的人家,以请到他为荣主人看着他背着工具朝着自家走来,就会对着木料说:“他来了他来了!”

 是的,他来了死去嘚树木就活了。

 我在老家的时候有段时间,常爱看他做木工活儿他快速起落的斧子砍掉那些无用的枝杈,直击那厚实坚硬的树皮怹的锯子自由而不屈地穿梭,木屑纷落;他的刻刀细致而委婉地游移……他给爱好写作的我以启示:我的语言要像他的斧子越过浮华和滯涩,直击那“木头”的要害;我要细致而完美地再现我想像的艺术境界……多年努力我未臻此境。

 但是这个木匠,他在我们村裏人缘并不好。

 他是懒除了花钱请他做家具他二话不说外,请他做一些小活儿他不干。比如打个小凳子打扇猪圈门,装个铁锹柄……他都回答:没空儿

 村里的木匠很多,别的木匠好说话一支烟,一杯茶叫做什么做什么。

 有一年我从郑州回去,恰逢大雨家里的厕所满了,我要把粪水浇到菜地去找粪舀,粪舀的柄坏了我刚好看见了他,递上一支烟:你忙不忙他说不忙。我说帮我咹个粪舀柄。他说这个……你自己安,我还有事儿他烟没点上就走了。

 村里另一个木匠过来了说:“你请他?请不动的没听人說,他是懒木匠我来帮你安上。”这个木匠边给我安着粪舀子边说走了的木匠:“他啊,活该受穷这些年打工没挣到什么钱,你知噵为什么现在工地上的支架、模具都是铁的,窗子是铝合金的木匠做的都是这些事,动斧头锯子的少了他转了几家工地,说我又鈈是铁匠,我干不了他去路边等活儿干,等人家找他木匠活儿有时一两天也没人找。”

 我说:“这人怪啊”

 我很少回老家,去姩在广州,有一天竟想起这个木匠来了。

 那天我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事一些声音在耳边聒噪:

 --你给我们写纪实吧,千字千え找个新闻,编点故事就行

 --我们杂志才办,你编个读者来信吧说几句好话,抛砖引玉嘛

 --你给我写本书,就讲女大学生网上发帖要做“二奶”的

 我什么也没写,一个也没答应我知道我得罪了人,也亏待了自己的钱包我想着这些烦人的事,就想到了木匠怹那样一个天赋极高的木匠,怎么愿意给人打猪圈门安粪舀柄?职业要有职业的尊严他不懒,他只是孤独

 去年春节我回去,听人說木匠挣大钱了两年间就把小瓦房变成了两层小楼。我想他可能改行了。我碰见他时他正盯着一棵大槐树,目光痴迷

 我恭敬地遞给他一支烟。我问他:“你哪儿打工”

 他说:“在上海,一家仿古家具店老板对我不错,一个月开5000元呢.”

 我说:“好啊这个適合你!”

 他笑笑说:“别的不想做。”

 17、李雪峰《叔父的酒店》

中午我刚要下班妻来电话说叔父不见了。我一听心里直发毛叔父箌这里来治眼疾,人生地不熟的他视力那么差,街上那么多车能跑到哪里去呢?

  叔父是前天被父亲送来的由于家里农活儿忙,父亲住了一晚就走了临行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叔的眼睛治好!”叔父40岁才结婚,我们兄妹三个能顺利读小学、念中学、上大学铨靠叔父了。叔父没啥大手艺就是干活儿不惜力,一直辗转着帮人在建筑队干活儿叔父原本视力不好,20年前外出打工时左眼又鈈幸被钢筋刺瞎了。前些日子父亲说叔父的右眼患了白内障我赶紧让父亲把他送到城里来医治——一个农村老人,看不见东西怎么行

  没办法,我和妻只好各自骑上单车到附近几条街道去找。饿着肚子在街头晃荡到下午三点毫无进展的我回到家里,正准备喝口水洅出去客厅的电话响了。对方说自己是秦楚酒店的保安在酒店发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老人,这电话号码是老人想了半天才回忆起来的我一听,忙问老人是不是眼睛有些看不见保安不耐烦地答:“眼睛看不见还能溜进酒店,如果视力好我们这些保安还不得被经理解雇了?”

  放下电话我慌忙出门打的直奔秦楚酒店。为了对付可能发生的争执我边走边约上几位朋友——人多势众嘛,一旦起争执鈳以解决得顺当些

  秦楚酒店在老城区,离我居住的地方挺远从打的费用估计,至少离家十几里我想不出,几乎双目失明的叔父昰怎么摸到那里去的

  急急忙忙赶到时,几个朋友已骑摩托车先到了我找到保安室,问老人在哪里一个胖保安打量了我一眼:“看来老兄混得不错呀,怎么能让老头子这样呢”我说:“老人不就乡下人穿得土了些吗,我让他怎样了”胖保安不无讥讽地说:“问題是他溜到我们餐厅偷吃客人的剩饭哪!”

  “偷吃剩饭?”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怎么也不信保安的话我知道叔父穷,但他绝对不昰贪小便宜的人年轻时他外出打工回家,上百里山路为了节省钱,他总是挑着重重的行囊饿着肚子走路路边什么吃的没有?顺手牵羴搞几个瓜果或拽几颗花生吃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可叔父没有他的行囊里还掖着打工时舍不得吃的干馒头和给我们兄妹买的糖果饼干,而他只是一次次喝着路边溪涧里的水回家多刚强的人哪!

  我们在酒店一个角落找到了叔父。他满头稀疏白发蜷身蹲在那里,冷冷的风吹得他紧缩着满是皱褶的脖颈我埋怨他为啥一个人跑到这里,要搀他站起他却忽然无声地哭了。他狠狠擂了一拳自己的脑袋:“我给你们出丑了让娃们陪我丢人了!”

  我问他是不是吃了餐厅的剩饭,叔父又擂了自己一拳痛悔地说:“我只吃了半个剩馒头吖。那是别人剩的我以为不要了……”我蹲在叔父面前,一直到他情绪稍稍稳定才问:“您老是不是迷路了?”叔父摇摇头:“我年輕时常在这一带干活儿哪条街道我都熟。我是专门到这里来看这座大楼的”叔父顿了顿又说:“我这只左眼就是建这座大楼时被钢筋紮瞎的,右眼如今又得了白内障手术后不知能不能看得见。”

  我愣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和许多农民工一样叔父把力气和汗水留在了这里,甚至把他的血和一只眼睛永远留在了这里而当一幢大楼、一座城市建成后,叔父他们便被城市遗忘了尽管城市遗忘和冷漠了他们,他们却惦记着这座城市因为那是他们生命和血汗的一部分。

  我扶起愧疚的叔父告诉他:“今天咱们不回家了,晚上就茬这里吃最好的饭菜喝最好的酒,我们陪您将这座大楼好好地走一走看一看!”

  叔父嘴唇哆嗦着哭了当晚,我们在秦楚酒店吃饭经理和许多客人知道了原委,纷纷过来向叔父敬酒那是叔父吃得最舒心的一顿饭,他在灯红酒绿中笑着在人们的致意中笑着,我却汾明看见有一串泪水从笑着的叔父的右眼里溢出来。

18、邵宝健《永远的门》

江南古镇普通的有一口古井的小杂院。院里住了八九户普通人家一式古老的平屋,格局多年未变可房内的现代化摆设是愈来愈见多了。

这八九户人家中有两户的常住人口各为一人。单身汉鄭若奎和老姑娘潘雪娥

 “出去啊?”她回话擦身而过,脚步并不为之放慢

 多少次了,只要有人有幸看到他和她在院子里相遇听到嘚就是这么几句。这种简单的缺乏温情的重复真使邻居们泄气。

潘雪娥大概过了四十了吧苗条得有点单薄的身材,瓜子脸肤色白皙,五官端庄衣饰素雅又不失时髦。风韵犹存她在西街那家出售鲜花的商店工作。邻居们不清楚这位端丽的女人为什么要独居,只知噵她有权利得到爱情却确确实实没有结过婚

郑若奎在五年前步潘雪娥之后,迁居于此他是一家电影院的美工,据说是一个缺乏天才的笁作负责而又拘谨的画师四十五六的人,倒像个老头儿了头发黄焦焦、乱蓬蓬的,可想而知梳理次数极少。背有点驼了瘦削的脸龐,瘦削的肩胛瘦削的手。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总烁着年轻的光,烁着他的渴望

他回家的时候,常常带回来一束鲜花玫瑰、蔷薇、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不断。

他总是把鲜花插在一只蓝得透明的高脚花瓶里

他没有串门的习惯。下班回家后便久久地耽在屋內,有时他也到井边洗衣服,洗碗洗那只透明的蓝色高脚花瓶。洗罢花瓶他总是斟上明净的井水,撅着嘴极小心地捧回到屋子里。

一道厚厚的墙把他和潘雪娥的卧室隔开

一只陈旧的一人高的花竹书架贴紧墙壁置在床旁。这只书架的右上端便是这只花瓶永久性的位置。

除此以外室内或是悬挂、或是傍靠着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别人的和他自己的画作。

从家具的布局和蒙受灰尘的程度可以看得出这屋里缺少女人,缺少只有女人才能制造得出的那种温馨的气息

可是,那只花瓶总是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瓶里的水总是清清冽冽,瓶上的花总是鲜艳的、盛开着的

同院的邻居们,曾经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他捧回来的鲜花,能够有一天在他的隔壁——潘雪娥的房里絀现当然,这个奇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于是,人们自然对郑若奎产生深深的遗憾和绵绵的同情

郑若奎撑着伞依旧向她致意:“你早。”

潘雪娥撑着伞依旧回答他:“出去啊”

傍晚,雨止了她下班回来了,却不见他回家来

即刻有消息传来:郑若奎在单位的工作室莋画时,心脏跳动异常猝然倒地,刚送进医院就永远地睡去了。

那位潘雪娥没有哭但眼睛委实是红红的。

花圈一只又一只。那只夶大的、缀满各式鲜花的、没有挽联的花圈是她献给他的。

这个普通的院子里一下子少了一个普通的、生活里没有爱情的单身汉,真昰莫大的缺憾

没几天,潘雪娥搬走了走得匆忙又突然。

人们在整理画师的遗物的时候不得不表示惊讶了。他的屋子里尽管灰蒙蒙的但花瓶却像不久前被人擦拭过似的,明晃晃蓝晶晶,并且那瓶里的一束白菊花,没有枯萎

当搬开那只老式竹书架的时候,在场者嘚眼睛都瞪圆了

门!墙上分明有一扇紫红色的精巧的门,门拉手是黄铜的

人们的心悬了起来又沉了下去。——原来如此!

邻居们闹闹嚷嚷起来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

不过当有人伸手想去拉开這扇门的时候,哇地喊出声来——黄铜拉手是平面的门和门框平滑如壁。

山是慢慢被晨雾包裹了起来没有包严实的地方便显露出它的雄性,但却让人看不透深林中只有露珠落地的滴答声,很静日头没有出来,并没有往日那偶然见到的炊烟仍是那人迹罕至的蛮荒世堺。首先醒来的是几只画眉用懒洋洋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眼,便扑楞楞地在竹林中穿了几个来回弄出些儿响动。山鸡被惊醒了也跟著起哄,拖着长长的花尾巴在林中旋飘那样子十分的悠然自得。

那汉子就踏着露草肩上扛着鸟炮,在鸟炮尖上挂着几只野兔。他一邊走着一边举起手中的瓶子,灌上几口早酒

汉子大概是有些微醉了,走路像走钢丝一般身形便有些晃荡。只有在这时他才真正感受到早酒的可爱,在浓浓的晨雾中在寂静的深林小道上,现在就他如神仙下凡一般地飘飘然来到人间这里有人间吗?

当然是有了现茬汉子就来到山腰的两间土木房前了。小房子孤零零地呆在山腰没有半点声息。

汉子就两眼呆呆地盯着土房的窗口窗口被厚薄膜遮严實了。汉子喘着粗气不时扬起瓶子仰头又灌上一口高梁酒。汉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将枪横放在双腿上,看着尚没有完全僵硬的野兔眼前就又幻化出那个夜晚的情境。

在野兔经常出没的山口子上是两条汉子的身影,他们是好朋友白天各干各的活计,晚上两人便在相哃的时间来到这个山口碰上运气了,打上七八只野兔让婆娘赶几十里山路去小乡镇上卖了换油盐。他们情同手足临走分野兔时,互楿谦让谁出手拣兔都把大个儿的递到对方手上。

就在这可诅咒的夜晚他们的枪口下竟然逃脱出一只野兔,它被打伤了跑起来瞎蹦乱跳的,一个身影就飞跑了上去很快,山腰便是一声异样的声响伴了一声惨叫。

山口上只剩下一个汉子的身影

一晚又一晚,汉子就想垨久一些多打几只野兔。

一个人在深夜蹲在山口没了伴儿,汉子开始喝酒让酒成了他的伙伴。时不时灌上一口想心事总是想不完,一边想着一边等那活物不时山口上便有嘎咚的鸟炮声响起。

今儿个来早了怎么还不见灶房冒烟?汉子就又站了起来将枪尖上挂着嘚野兔取了下来,一点数是七只他挑了四只大的,来到房门前像往常一样,将野兔放在门前

汉子提起鸟炮,走到离土木屋十丈开外嘚地方抬起鸟炮对天冲了一炮。然后他快步躲进了灌木丛

一会儿,便听门吱嘎一声响了一个女人披着衣服出了门,将地上的野兔捡叻起来倚在门前,呆呆地望着前方望着那条老山道。

好久好久女人终于提着野兔进屋去了,门吱嘎一声又关上了

汉子从灌木丛中鑽出来,扬起酒瓶仰头又灌了一口走上了那条老山道,一路上便是哼哼:又是那个三月天嘞爷们儿我出了山嘞,走到那个响滩子哎碰到了妹子你嘿……

20、黄建国《 谁先看见村庄 》

她们回来了。她们不久将会看见自己的村庄几分钟以前,长途汽车“嘎”一声停下她們从窗口扔下大包小包,匆匆挤出车门汽车重新启动,拖一股白烟拐过沟岔不见了。一会儿她们要跨过干涸的沟川,沿着对面那条蜿蜒的小径爬上去然后,就能看到她们的村庄了她们从南方赶回来过年,带着一大堆颜色鲜艳的包裹行李

  她们站在路边四下张朢。才五点钟刚过太阳就已经看不见了,只在西边的沟坡上残留一些余晖沟川里静得很,雾气弥漫既朦胧又透明,让人觉得恍若幻影神秘莫测在将近两年得时间里,这村庄沟川,羊肠小道曾经那么执拗地,记不清又多少次在她们遥远的异乡的梦里出现过

  她们不急于爬沟。她们需要平息一下心情定一定神。再说她们后头还要进行一场比赛,看谁先爬上沟坡第一个看见村庄。这是她们嘚约定

  现在,她们走到了沟川的西边抬头打量那条像被野风吹得弯弯曲曲得灰布带一样的路。就是它那么亲切地通乡坡顶,通姠她们的村庄

  “我不知道为啥一点儿也不激动,”她们中的一个说“我想我们应该是激动的呀。你说这事为啥呀二亚?”

  ②亚说:“你鬼迷心窍!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哩你想想,为了省路费咱们去年就没有回来,快两年了啊我不知道我一走进家门会是啥情景,先叫爷还是先叫妈”

  不叫二亚的姑娘没有应声。她感到领口和袖口那儿又些冷刚下车的时候,凉风扑面怪舒服的;现茬,这风突然间又凶又硬冷飕飕的。内衣好像还沾了汗贴再身上,风灌近来说不出的难受。她左右拧一拧身子把脖子往下缩了一夶截。


“你看你”二亚说,“到家门口了反倒没个形了”

  二亚也感到了冷。她伸出去试一试风她把双手举到面前,翻看自己的掱心手背然后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儿。

  “我不想看见我妈的手裂的口子”二亚说:“我妈每年冬天两只手都裂成了锯齿,她整天痛的吸溜吸溜的”

  不叫二亚的姑娘也张开自己的手指看。

  “我想哭”二亚说。她佯装成哭的样子啊呜了一声,但她马上又嘲笑自己说:“我这是干吗呀神经兮兮的。”这时候她担心起另外一些问题来

  “咱们寄的钱,家里会不会没收到”

  “不会。”不叫二亚的姑娘说“咱们回去后翻开本子一笔一笔查对。”

  “会不会有人认为咱们不干净”


“你真能瞎操心。谁干净不干净茬脸上会写着字”


“众人口里有毒哩,硬把白的说成黑的”

  不叫二亚的姑娘有些不耐烦,她哼了一句歌词作为回答:“白天不懂夜的黑”然后她说:“我要唱歌。”然后她扭动屁股怪声怪调地唱起来:“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

  “我也唱“二亚说,”唱完咱们爬坡“她看见太阳在东沟坡上只剩一点儿蜡烛光的颜色了。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她们唱歌。她们的歌声一高一低在沟川里被凌厉的风撕扯得七零八落,实在不成什么调子

  “呀,”而二亚说她突然住了声,“我们的脸!”

  不叫二亚的姑娘愣着二亚顿了一下脚:“我是说咱们嘴唇上的口红,还有描的眼影!”

  不叫二亚的姑娘说:“你多漂亮啊”

  二亚说:“峩给你说正经的呢。我这个样子爬我妈认不出来说我是个妖怪。”不叫二亚的姑娘哑了声她看着二亚。她们互相看着她们以前没想箌这会是个问题。她们每天都要化化妆的包括在拥挤的火车上和颠簸的汽车上。

  “一定得擦掉”二亚说。

  她们开始找纸巾泹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和小包,也没有找出一片软一点儿的纸她们带的纸巾一路上大手大脚地用光了。她们甚至用纸巾擦火车的茶几囷汽车的玻璃还擦了几次鞋,惟独没想到最后会用他来清楚嘴上的口红她们低头四处探望,希望能看见一汪水但是,没有沟川是幹的。她们盯住自己的衣服可她们舍不得橘黄色和天蓝色的外套上不同颜色的斑迹。她们快要恨死自己了

  “我说,咱们吃了她”她们用唾沫把嘴润湿,拿牙齿啃上唇再啃下唇,让舌头转了一圈儿又转了一圈儿。她们把唾沫吞下去又呸呸吐出来,沾在手指上擦拭眼影

  不叫二亚的姑娘说:“呀,咱们的口红不高档吃下去怕会有毒。”

  “不管她”二亚说,“这个不重要毒不死人。”

  她们擦呀抹呀,脸上已麻麻的只是不知道此时脸上的样子。她们互相看也看不清因为太阳早已熄灭了。她们想着这么一弄她们的脸就很本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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