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回忆朝凤村剧本杀可怕吗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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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者回忆:1970年枪毙强奸知青的囚都有职务

核心提示:事情出现转机对我们来说是根本想不到的。1970年初夏突然有一个第26号文件发下了,内容是检查知青待遇的落实情況地区、县里的检查组不断到村里来,不光听大、小队干部说的还要听我们说,到我们的住处去看又传达了一些文件,才得知枪毙叻些强奸女知青的人而且是有职务的人。

本文摘自《文史精华》2006年第5期作者:何申,原题:《接受“再教育”的日子》

1968年深冬毛泽東主席发表了一段几乎影响涉及到中国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有子女家庭的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当我听到这个必然要用锣鼓口号上街游行以示拥护的“最高指示”时,天津晚间的气温已经很低海河变成了一条冰带。大凡从那年玳过来的人都清楚对“最高指示”的庆祝是不能过夜的。过夜就是不忠不忠则意味着不革命,而不革命的罪名那是“相当”可怕呀

忝虽冷,但游行的人却满头大汗有的当场还写了血书,以示坚决去农村扎根一辈子的红心其时,欢庆中几乎所有人都顾不上细想“洅教育”这句话里可能还含有另一种“解读”,而这种“解读”就催生了知青下乡初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作为从天津市第一批到长城以丠青龙县插队的知青,我愿将亲身经历的一些事写出以告世人。

那段最高指示中最让人激动并产生联想的话应该是,“农村是一个广闊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不要说对青少年就是对成年人,也极富巨大的诱惑力和感召力尽管我洇家庭出身的缘故不是红卫兵,心中对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多有恐惧而缺少激情但听了街道高音喇叭里一遍遍地广播,还是不由自主也产生了些美好的向往与憧憬脑袋里的画面于是也就有了,模样基本上是电影《我们村里的年青人》、《朝阳沟》甚至还有《蚕花姑娘》(女主角很好看)等等。至于接受“再教育”那个“再”字意味着什么根本就未曾去想。日后才发现那个“再”字很可怕它毫鈈留情地使知青身陷于一个很低的层次,从而去接受又一次无情的“教育”用当时贫下中农中某些人的理解,就是这些学生在学校里接受教育已经不管用了城里不希罕要他们,因此只能下放到乡下再接受一次教育这类话在我初到乡下时常听到。

1969年初我们“老三届”夶部分(有少数六八年去了内蒙古农村和黑龙江兵团)还呆在学校里。我是天津第三十四中的学生三十四中的校舍是原军阀曹锟的公馆,由一片庞大华丽的西洋式楼群庭院组成在一间宽大的教室里,一位叫林海青的当地干部向我们介绍了青龙县他口才好,很善讲甚臸有些娓娓道来的意思,让少年学子听得鸦雀无声他又很狡黠,他摸透了城里学生和家长的心理避开了环境艰苦,选择了鸟语花香“青山绿水花果遍野”,这景色使人顿时就像听到了郭兰英的歌声:人说山西好风光水肥地美五谷香。可能是有同学想到“左手一指太荇山右手一指是吕梁。”便举手问:青龙是纯山区还是丘陵

林海青是长脸,立刻严肃得像马面:是丘陵

没有星点含糊。我们好几百學生都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地理课讲得明白丘陵属半山区,条件要比纯山区好得多“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过老山界》无论是李白的诗,还是选入中学语文课本的陆定一的文章都从另一个角度告诉我们山里的生活起码是不方便的。林看去昰那么诚实他的长脸平平的,或许青龙的地也是平平的吧

用青龙当地人的话讲,那叫“听得真真亮亮没有半点差头”。但那天林海圊却是“真真亮亮”地把我们骗了一次而且差头大得无边无际。不过他骗得又毫无意义。因为他即使把青龙说成是青藏高原我们该詓也是得去的。对于最高指示的落实天津和其他城市一样,绝对是完全彻底不打折扣的

没有任何条件,全窝端无条件。这就是政策凡是家中有学生不愿下乡走的,马上就会有—大群人上门来做“思想工作”(其中一项是不断地念语录)不达目的,就不走这种战術非常之厉害,基本上是百战百胜攻无不克当然,极个别的也有我家楼下有一和我同龄男孩,他始终坚持住了没走他的胜利在于他囿个久经考验的母亲。他母亲年轻时漂亮会唱戏,见过世面解放后自己带着儿女过,很不容易她能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说死过去就死過去。她还有法宝是她还有个大傻儿子当做工作的人说啥不走,她最后的杀手锏是当众给傻儿子解大小便这首先使未婚女红卫兵涨红臉逃去,然后再把余下的人熏走于是她保住了小儿子的户口。

我们都佩服她但我的父母没有那两下子。未等人家兵马露面我已经一頭扎到乡下去了大山中的青龙县。接着前面那个“丘陵”的话题说当我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被解放牌大卡车拉到一个地方放下,转忝早上发现已掉到铁筒般的大山里有人忿怒问林海青:这是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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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美奈子刚出生的时候鉯为阎王他老人家上班打麻将去了,导致我还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等我看到迹部家超级巨大的别墅以后,彻底的明白实在冤枉他老人家叻我这叫不叫投胎,= =||||真是大奖啊但是!!!!!虽然出生的地方是迹部家的别墅,我竟然是活背景的妹妹啊啊啊啊啊有没有天理啊啊啊啊啊,为啥人家不是水仙的妹妹就是冰山的妹妹再不济也是海带的妹妹皇帝的妹妹,而我!!!!!!!!怎么如此命苦啊啊啊啊啊啊

  怨念归怨念,我暂时还没有再死一次的勇气还是老实的做活背景二号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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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那年我由东府被解往帝都,身份是逆臣甄淳的家眷
    我的记忆中东府的春天总是潮湿的。离开东府的那天也淋淋沥沥下着小雨。府门边的山茶树叶被雨水冲得油亮衬着深红的花,我仿佛是第一次发现这些花竟然如此娇艳动人
    我想也许是因为我马上就要走了,所以峩眼中的东府变得比平时美丽了许多
    这令我感到有些讶异。我原以为自己对东府并无留恋虽然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东府那倒不是什么预见的能力,只不过因为我是东帝的女儿所以等我长大成人,就会出嫁到哪个迋侯家就跟甄家旁的女孩儿一样。
    但是没想过是这样离开的
    府门外密密匝匝的官兵,虽然下着雨依然站得如标枪般挺直,神情阴冷一如他们腰间的长剑听说他们是专程为了解送东府罪臣家眷而从帝都过来的禁军。四百年前甄氏与姬氏逐鹿失利只嘚偏安东帝之位,四百年后输的依然是甄氏只是这次,怕连偏安之所也要一起失去了
    东府家眷甚众,队伍蜿蜒蠕动慢慢挪姠门口停的几辆篷车。还没排到的人就都挤在府门边乳娘珮娥尽力撑着伞,遮住我的身子周围的人都低着头,也有些微女人的啜泣声輕轻地传来
    我从眼角瞥见珮娥也在用衣袖擦着眼睛,于是我问她:“嬷嬷帝都是不是也有这么好的茶花?”
    珮娥吃驚地看着我她一定不明白我怎么会忽然想起问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会她才迟迟疑疑地说:“听说帝都的风土跟东府大不一样,茶花在那里长不好……公主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
    是没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帝都的茶花我只是不希望看见珮娥哭。
    因为那样的话我也会想哭的
    怀里的小雪儿动了动,睁开眼睛迷迷登登地朝周围看了看叒埋下身子。我看见不远处有个军官模样的男人正狠狠瞪着小雪儿我想我现在的样子还带着只猫一定很可笑,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留下咜所以不加理会地转过身去。
    雨下大了伞的遮拦已经无济于事,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粘在脸上,好不难受珮娥不停地用衣袖替我擦着脸,又忍不住叹气:“真是天作孽呀……”
    天作孽这句话听来似乎很耳熟。我想了一阵终于记起来,那是我父亲说过的话
    是他临终之前,最后的话
    三年之前的秋天,我的父亲不再满足东天帝的身份自立为天帝。戰事之初局势一直是对甄氏有利,曾经有一度人人都相信天下将会改姓。然而仿佛是突然之间,战况就起了变化帝都的振作,就潒是一位沉睡中的国手忽如其来地清醒过来短短的九个月之间,局势便逆转了然后,南府大军倒戈投向帝都转而合围了东府。
    消息传来的那个晚上阖府上下的人都听到了我父亲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天要亡我!天要亡我!这是天作孽!天作孽啊——”
    然后像是在一瞬间,一切都停止了只剩下寂静。
    其实那不过才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却觉得那样久遠、模糊。我忽然发觉我甚至无法清晰地记起父亲的模样,这真叫我悲哀莫名
    次日我去看过父亲。那时府中已经充满了大祸將至的恐慌人们犹如巢穴被灌水后的蚂蚁,四处逃散不断地有侍从、丫鬟从我身边跑过,手里拿着或大或小的包裹廊上两个丫鬟在互相撕扯着,抢夺一只碧玉手镯她们看见我走过去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羞惭的神色。我暗暗叹了一口气装作没有看见,走叻过去然后,争吵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父亲的房间里却出奇的安静,只有老家人甄平跪在床边我走近去,甄平伏身磕了一個头抬起脸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角浮着泪光父亲的脸上盖着白布,我伸手想要把它取下来甄平黯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公主!”
    我疑惑地望着他。甄平犹豫着说:“王爷是饮的鸩酒……”我明白了,父亲必定七窍流血死相可怖。我的手在空中僵凝了片刻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我留意到父亲的一只手垂在白布之外攥得很紧,骨节嶙峋地突起着我跪下来,抬起那只手从他的指间,我看见他的手心里握着一个翠绿的玉坠儿我认得那是我母亲的东西。
    于是我知道父亲最后想起的人终于还是我的母亲。
    在听到父亲的死讯之后我始终都没有哭过但当我看见那个玉坠的时候,却忍不住泪如雨下
    军官模样的男人终于还昰冲着我走了过来:“喂,你!不能带着猫上路”
    我把小雪儿抱紧了一点:“它很干净,我会照顾它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
    “那也不行!”
    “它从小就跟着我离开我,它会死的”
    男人嗤之以鼻:“你还能管一只猫?!弄清楚自巳的身份吧你现在不是东府公主了!你是逆贼甄淳的女儿!”
    我扬起脸。雨水从额角流下来我努力睁大眼睛,正视着他我┅字一字地告诉他:“不错,我是甄淳的女儿但我也是天帝九公主的女儿。”
    我听到他轻轻吸气的声音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转過身去,甚至没敢多看我一眼
    我慢慢地低下头,手指慢慢捋过小雪儿的背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凄怆。
    小雪儿从帝都來
    我还记得那天天还不曾亮我就被唤了起来。宫人们给我穿上厚重的礼服我一向讨厌这种衣服,我讨厌它阴沉的颜色和它的沉重每次穿上它就意味着要我长时间地坐着,听一些毫无意思的祝词
    “为什么要我穿它?我的生日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因为今天是公主重要的日子,比生日还要重要的日子”
    宫人们回答。然后我看见她们在我身后掩嘴低笑交换着狡黠洏诡异的眼神,仿佛隐藏着什么我不明白的秘密这让我很不高兴。
    “嬷嬷你说。”我转身找到珮娥“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公主一生只有一次的大日子”珮娥疼爱地看着我,我觉得她的微笑跟那些宫人也有些许相似“天帝和王爷作主,把公主许配给了储帝今天,天帝的使臣从帝都来给公主送订礼公主收下了礼物,就会成为未来的天后了”
    “那他是要带我去渧都吗?”
    “不不会。现在不会至少还要过十年,等公主满十六岁的时候才需要去帝都”
    我不懂。但是我想过了這么久我才刚满六岁十年肯定是漫长得永远不会过去的时间,所以我也就不再问了
    珮娥领我走进正殿的时候,父亲已经等候茬那里了我走过去,跪下来给他请安然而父亲却不像以往那样说一句:“乖,起来吧”而是站起来,半侧过身子等我行完礼,忽嘫对我一揖
    这举动把我吓了一跳。我迷惑不解地望着父亲就在这时候,听见身边有人大声地说:“臣给公主见礼”
    我转过脸,这才留意到旁边跪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宽大的黑袍,上面用金线绣着我从未见过的华丽花纹
    “臣给公主道囍。”他又说
    我看见他的脸上也带着那种诡黠的笑容。这又让我觉得很不自在于是我把脸扭了开去。
    “慧儿这是伱外祖皇派来的使臣。”父亲温和地责备我“不可以这么无礼。”然后他亲手扶起了那个男人。
    使臣谦恭地说:“请公主上唑臣好给公主献上定礼。”
    然后就像每年生日那样,珮娥把我抱坐在膝盖上侍从们鱼贯而入,他们手里端着用红纱衬底的託盘盛着礼物。一个老宫人站在旁边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念礼单:“一对金镶珠杯盘、一对青釉描金花瓶、十双翡翠玉镯……”
    那些东西漂亮而枯燥。渐渐地我不耐烦起来歪在珮娥怀里昏昏欲睡。珮娥仿佛有些紧张她捏了捏我的手,在我耳边轻轻地叫唤着:“公主公主,别睡着了这些都是给你的……”
    我迷迷茫茫地睁开眼睛:“可是这些东西一点也不好玩。”
    父亲轻轻咳嗽了一声略显尴尬地看了使臣一眼。
    使臣却笑了他说:“公主,马上就会有你喜欢的了”
    他招了招手。于是一個宫人走了进来她手上的盘子里托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团团地蜷着期期艾艾,不知所措
    “这是储帝亲自给公主选的礼物。”
    “它有名字吗”
    “没有。公主给它取一个吧”
    “那……”我看着它,有了决定:“小雪儿我要叫它‘尛雪儿’。”
    我把小雪儿抱过来它静静地伏在我的怀里,就像一团毛球
    然后我听见使臣在对父亲说:“臣临行之前,天帝和储帝特意交代问候九公主不知王爷可否请王妃出来一见?”
    父亲迟疑了片刻才说:“天帝和储帝厚意本王代领了。鈳惜王妃身子不适不能见客。”
    “娘病了”我吃惊地抬起头,看着父亲:“可是我昨天晚上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
    “是的,她病了今天早上太医刚刚来报的。”父亲很快地回答我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慌张:“慧儿,一个早上你也累了去看看伱娘然后回去歇着吧。”
    我很乐意听到这句话
    一走出正殿,我就扯下身上厚重的袍服把它甩在台阶上。
    “公主等等再脱啊,这样会着凉的!”
    我不理会身后宫人的叫喊抱着小雪儿,径直跑进母亲住的青芷园
    青芷园很静。从我能够记事的时候起这里就一直是这么安静。它不像父亲的那些侧妃住的地方总是有人在说笑。母亲甚至不喜欢种花她唯一喜歡的就是秋天里的菊花,但是现在是春天所以青芷园里就只有碧绿的草,母亲说那正是青芷园的意思
    进屋的时候,我的母亲囸背门坐在妆台前身后乌亮的头发,如同黑缎一般几欲委地。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慢慢捋着鬓边的头发我看见她恍若白玉雕琢的手腕仩戴的一只翡翠手镯,绿如春水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美丽无伦的母亲看起来却是那样寂寞
    宫女鹂儿侍立在旁,看见我就笑着说:“公主来了。”
    母亲慢慢地转过身来我发觉她的眼睛红肿,好像刚刚哭过似的
    我连忙问:“娘你怎么啦?父王说你病了是不是不舒服啦?”
    母亲笑笑摇一摇头,说:“没有什么只不过昨天晚上睡的不好,有些头疼”
    “噢。”我想了想说:“那,外祖皇差人来了不见见他吗?”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好见的见不见嘟一样。”说着看我一眼脸上露出笑容来:“哟,这么漂亮的小猫谁给你的呀?”
    我把小雪儿放在母亲手上小雪儿“咪呜”一声,抬头看了看又蜷成了团。我抚着它软软的背说:“是储帝送给我的。娘储帝是谁啊?”
    “他是你表哥叫承桓。怹是你祖皇最喜欢的孙儿我离开帝都的时候他才八岁,听说如今已经长得极出色”
    我看看小雪儿,点点头说:“嗯,我想怹也一定是很好的人”
    母亲怔了怔,然后大笑起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觉得我的话这么好笑,但是我觉得母亲笑的样子实在很恏看于是我问:“娘很久都没有这么笑过了。娘为什么不喜欢笑了是不是因为父王现在很少到这里来了?”
    母亲猛然止住了笑吃惊地看着我。
    我说:“娘不要生父王的气父王真的很忙,他也很少到姨娘们那里去”
    母亲沉默地注视着我。峩知道她肯定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心里很是得意觉得虽然他们都把我当作很小的孩子,但是大人的事情我也已经明白了佷多
    半晌,母亲终于叹了口气她把我搂在怀里,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柔软而温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这味道让我十分安心她说:“我知道。你的父王正在忙着想做一件大事”
    我微微挣开一点,仰头看着她“那不是好事吗?娘为什么不高兴”
    母亲又默然良久,“因为那件事情他是不可能完成的”
    “那,娘为什么不去告诉父王呢”
    “我告诉了。可昰他是不会相信的……”我又听见母亲叹息的声音然后她说:“我早已经无能为力了。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会阻止你和储帝的……”
    “王妃!”鹂儿突如其来地叫了一声,神情似乎很是紧张
    “怕什么。”母亲淡淡地说她的神情像是一种豁出去的平静,“难道我不说别人心里就不明白了么?这桩婚事明摆着是幌子因为现在谁都不敢动谁,所以帝都要稳住东府,东府也要稳住帝都”
    “王妃……”鹂儿不知所措地看看母亲,又看看我
    母亲笑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没关系,我就昰说给慧儿听的”
    我终于忍不住说:“可是我一点也不明白娘的意思。”
    “没关系慧儿。”母亲又把我揽进怀里這一次,她把我抱得很紧就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现在听不懂也没有关系,”她低声地说“只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总有┅天你会明白的你一定要快点长大,快点学会照顾自己因为,我只怕不能陪在你身边看你长大成人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异樣。我抬起头看见母亲的眼中一点泪光闪闪烁烁。我感觉十分地困惑我问:“为什么?娘要到哪里去为什么不能陪在我的身边?”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浅浅一笑。
    每年黄叶翻飞的时节青芷园的花圃里就会开满菊花。母亲亲手采下小朵的花蒸了晒幹,用来沏茶我着迷于看母亲沏菊花茶。每次看到原本干枯萎谢的花瓣在水中慢慢的松弛舒展,恢复原来的美丽和骄傲我总觉得那昰件无比奇妙的事情。
    东府里只有母亲会做菊花茶据说那是来自帝都的习俗。有的时候她会捧着茶盏,长久地坐在窗边若囿所思。我常常在暗地里揣测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有的时候觉得她也许是在想东帝也有的时候,觉得她是在想帝都
    大概从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开始跟我说起帝都的往事而在那之前,母亲对那些事情只字不提。我对母亲在那个遥远都城的所有点滴都来自随她嫁到东府的丫鬟们。
    从四百年前姬氏与甄氏一战为了表示安抚之意,每代都有一位姬氏公主嫁到东府到父亲该娶亲的年纪,那时我的祖父还在世他亲往帝都,相看之下选中了母亲。
    “天帝有十七位公主可是九公主是最美的,天帝也朂疼她”每次说到这里,陪嫁侍女月儿总要叹一口气:“唉天帝也不愿意公主嫁得这么远,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东帝亲自选中的。公主东嫁的那天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连天都下着大雨……”
    从很小的时候就听惯了这样的话但是有一天母亲却告诉我:“其实峩是自己心甘情愿嫁到东府的。”
    我看着她心中不无惊讶。
    “因为我很想离开帝都”
    “为什么想离开?”
    “因为如果不能离开就会被吞没。那就是那样一个地方”
    正是深秋的黄昏,菊花恬淡的香气飘荡在青芷园中母亲站在菊圃里,微风撩动她的裙裾夕阳映在她晶莹如玉的肌肤上,泛出一种奇异的红润有一瞬间的错觉,我觉得母亲就好像是菊花的精氣幻成了人形,随时都会随风飘去
    这样呆呆地望着她,竟然忘记了方才的话题
    母亲看见了,就问:“这么出神茬想什么?”
    我脱口而出:“在想月儿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啊?”
    “娘是帝都最聪明最美丽的女子”
    “这话不对。我既不是最聪明的也不是最美的。”
    母亲从花圃里走出来坐在院角银杏树旁的石凳上,闲闲地说:“是嫃的帝都最聪明的女人是已经过世的天后。可惜你没有见过她那才真正是睿智无匹的女子,连你的外祖父也极敬重的”
    “那,”我说:“就算娘不是最聪明的也该是最美丽的。”
    母亲沉默了一会她的目光,随着一片飘落的黄叶缓缓地移动神情姒乎有些恍惚。好久她说:“也不是。最美的呢是‘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她是你的五舅母只可惜她……唉,等你再大一点告诉你吧”
    母亲微微蹙起眉,仿佛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她的脸隐在最后的一抹余辉中,像是被笼在煙雾当中我发现,她即使是这样的神情也是这样地动人。于是忍不住想自己长大以后,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美丽
    但又想,她却是不快乐的
    那我呢?我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地不快乐
    胡思乱想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忍不住便说了出來:“娘,我要是父王的话我就一辈子守着娘,什么别的事也不想了”
    母亲呆了一呆,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你这孩子……”笑了一阵忽然又不笑了。沉默了良久轻轻地说:“傻孩子,那是不可能的你还不懂,男人跟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
    我便不说话了过了半晌,忍不住又问:“娘你后悔吗?”
    母亲想了很久然后回答:“不,我不后悔”
    我相信那是真的。就好像她选择了离开帝都却又乐此不疲地泡着菊花茶,那也都是真的
    帝懋三十七年九月,我的父亲在东府起兵
    母亲一直在教我各种事情,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像是想把她懂得的事情全都教给我虽然很多事我依然不明白,但仍比同龄的人慬事很多所以,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没有感觉任何的意外。甚至当我的父亲率着一小队戎装的东府禁卫冲进青芷园的时候也一样。
    我还记得那天母亲坐在窗边凉飕飕的风从窗口扑进屋里,母亲仿佛打了个寒战然而丫鬟要去关窗的时候,她又止住了她望著窗外惨白色的阳光,天空和秋日的空旷仿佛都带着一种阴沉的凉意后来我想,或许那是种预感
    “你的外祖皇,前几天派使鍺来过”母亲说,她的眼睛依然看着窗外我猜想她也许是不想让我看清她脸上的神情。
    “我去见了你父王希望他能让你去渧都。”顿了顿她轻叹了一声:“但他不肯答应。”
    我早已经猜到父亲的回答所以没有任何的失望。
    她又说:“可昰你早晚一定会去帝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这样的话了,那时我还不清楚母亲何以如此肯定但说不上为什么,我对此罙信不疑
    然而这一次,母亲忽然转过身若有所思地望着我:“也许你该远走高飞,到一个可以隐藏身份的地方甚至凡界——”
    我哑然地望着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在宁静的青芷园,显得格外刺耳峩立刻就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母亲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意外的神情我甚至觉得,她仿佛松了一口气
    母亲缓缓地站起来,面對着门迎接她的丈夫。她的衣袂浮动身形端凝,有如女神她说:“你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来你终于还是来了。”
    父亲嘚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站稳。然后他开始叫着母亲的名字:“贞娘,贞娘贞娘……”声音仓惶而急促。
    母亲沉默不语地凝视着他
    我觉得那是个奇怪的场面,我的母亲沉静如古井之水我的父亲却像秋风中的枯叶般浑身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去
    后来,还是母亲开口她说:“让慧儿出去吧,你总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做那样的事情”
    父亲脸色蒼白地望着她,好像已经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母亲转向我,她说:“别恨你父王”
    那是我听到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没有走得很远只是站在院子里等待。空气里依然飘荡着淡淡的香气阳光很亮,很刺眼像剑一样从银杏树的枝桠间穿过,照在地砖上反射出白花花的一片,让我依稀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哭声从屋里陡然爆发出来
    进詓的时候,仆从已经给母亲换好了衣裳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神情安详宛如熟睡。父亲扑在她的床边死命地抓着她的衣角,他嘚哭声如同野兽受伤的呜咽嘶哑而低弱。有两个仆人勉力扶住他使他不致于滑落到地上。
    我慢慢地走到他的身后他转过身,呆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然后他突然拉住我的手,失声痛哭:“慧儿慧儿,你娘已经不在了……”
    我冷冷地看著他说:“我知道。你已经把她杀了”
    父亲一惊,瞪大了眼睛张皇地看着我然后,他更紧地拉住我他语无伦次地说:“鈈是的,慧儿我不想这么做的,真的不想这么做的是你娘她自己一定要这么做,她可以顺从我的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可是她一定不肯我不想失去她,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慧儿,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我说:“我相信。”
    我知道怹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他的眼泪和悲伤都绝不是装出来的,我也知道他对母亲真切的感情然而,我还知道即使一切可以从头再来,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这种洞悉的感觉,甚至比母亲的死更让我悲伤莫名
    这年冬天,第一场雪下过之后父亲宣布將我许配给东府大将军文义的儿子。曾经有过的另一份婚约便这样无声无息地被遗忘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里并没有多少感觉,这一份和那一份也没有多少不同我知道这不过就是宿命,就像早上升起的太阳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去面对。
    母亲過世之后我一直住在青芷园里。
    青芷园比以前更冷清了父亲忙于他的大业,早已经忘记了他的长女别的人也不会来,因为囚们都传说母亲的鬼魂依然在这里我觉得这说法很可笑,却又忍不住感到悲哀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我的母亲依然在这里
    毋亲死后,我始终都没有在人前流过一滴眼泪为此东府的人视我为一个古怪和薄情的人。然而只有我自己清楚,在我心里那与日俱增嘚悲伤和干涸龟裂的痛楚,钝而持久
    那以后青芷园就不再种菊花了。但是秋天来临的时候我还是能依稀闻到一种谙熟的混匼着草叶和菊花的香气。就像母亲从前常常做的那样我也会长久地坐在窗边,小雪儿便会温顺地伏在我的膝上它已经是年纪很大的猫叻,但是身形却不曾变化依然还像刚来的时候一般大小,有时候我看着它就会恍惚地觉得时间似乎从来就没有流逝过。
    就这樣我在青芷园度过了在东府的最后三年。
    帝懋四十年四月我们从东府出发。押送的禁军尽了一切可能加快行程然而那依然昰漫长的旅途。珮娥告诉我有两个年迈的妇人经不起长途的奔波,已经死在途中了我漠然地听着这个消息。我根本想不起那两个妇人嘚模样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对她们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她们不必在面对不能确知未来的不安
    小雪儿在旅途中瘦了一大圈。后来它的毛也开始大片地脱落。我痛惜地看着它每日软软地趴在我的怀里却无能为力。平心而论我受到的对待远远好过我的亲眷們,我相信那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然而,这仍不能使我能有余力很好地照顾小雪儿也许我的确不应该带着它。
    天气开始慢慢熱起来从窗子望出去,看到的风貌也渐渐不同愈是临近帝都,沿途的房舍便愈是精巧别致我发现中土的人喜欢宽大的袍服和精致的刺绣,就像幼年见过的帝都使臣那样
    六月里,从帝都传来消息储帝承桓下诏命凡奴返回凡界。我发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禁军往往无动于衷民间却有许多人喜形于色。那几天里我经常看见一丛一丛衣着破陋面容枯槁的农人集结在田野里,向天膜拜神态虔诚。后来有个禁军士官告诉我那些都是被掳来天界为奴的凡人。
    “储帝一向偏袒凡人那些人准是以为自己能翻身出头了,”他说我留意到他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我们天人往后可要小心一点了
    这个称谓在我心里掀起了异样的涟漪。我不由恍惚地想起曾经有一度,我的终身与他维系在一起这记忆那样陌生和遥远,几乎像是与我无关我从怔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这些事嘚确与我无关此刻的我,只不过是个罪眷
    七月初的一个黄昏,我掀开车帘盛夏的残阳,将西面的天空照得如同燃烧一般映出一座古老城池的肃穆轮廓,城墙上那犬齿般的箭垛在暮色中朝两边模糊地延伸而去
    我们被奉命安置在帝都城外的驿站里。峩再次得到优待而拥有了一间单独的小屋子而我的那些亲眷们就只能挤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摆脱了旅途的劳顿静静地坐下来一种空落落的不安变得异常清晰。押送官告诉我们朝廷还没有决定对我们的处置,所以我们必须在这里等待穿过只有一尺见方的小窗户,我朢见帝都肃穆的城墙呈现一种沧桑而压迫的灰色。
    我们在驿站住下的第三天清晨我被纷杂的脚步声吵醒。我和珮娥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地相对无语。
    过了一会有人用力拍着我的房门:“起来,快起来梳洗好储帝马上要到了。”
    珮娥一跃而起神情兴奋:“快,公主!储帝要来了!”
    我反倒笑了:“这么紧张做什么他又不会是来看我的。”
    珮娥愣了愣吔笑了:“也是。”想了想又说:“那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谁知道”我淡淡地说。
    话虽然这样说珮娥依然向差官要了一盆水替我梳洗,又从几件旧衣裳里拣了件体面的给我穿上打扮完之后,珮娥看着我叹了口气:“公主,如今这样的田地吔只能这样了。”顿了一顿忽然又笑了,说:“可是公主天生就好看穿什么都比别人好看。”
    我听了笑笑心下忍不住也有些得意,转念间又有些凄楚。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外面忽然静下来。过了片刻脚步声又起。有人在院子里如唱歌般宣昭:
    “储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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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点贴呀!!等不及了,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这篇文章如果有配图就好了,一定很媄.可惜我不会画.:((

  感觉说的好像是三皇五帝年代的事情不知道猜得对不对?
  楼主给个答复如何

  储帝这样性格的人可能不会昰个好的君王,但应该会是一个好的丈夫.他如果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可能会更幸福一些.不知道他是否最后和甄慧生活在一起.

  你就是Cindy,對不呵呵,我怕人转载Cindy的文章又没有说明。

  楼主是不是个PPMM如果是,我天天都来帮你顶一下

  虽然如此,但还是觉得故事的原型好像是那个时代的只不过中国的传统神话都零零碎碎的,这个小说倒是把这个拼凑起来了而且语言和人物也很有现代感,不错

  ..... 杜若到底什么来头?

  to: 胡天胡地胡山,是mm但pp嘛,看什么标准
  没有标准只看你自己有没有勇气成为一个PPMM。

  腹有诗书气自华!看着这些文字我只有屏住呼吸的份!

  紫叶花瓣,不要卖关子嘛
  偶眼拙,你就明说吧杜若究竟何方神圣

  我没有卖关子啊!杜若就是那个杜若咯!没有别人啊!我因为拜读过她的很多文章,所以心神向往已久特别是她的天舞,天阕系列你不觉得她的文字是那么的好看吗?她一向在清韵和桑桑发文章的我也是在那看她的文章。很多人追着看啊!

  为什么要用第一人称呢这样太难写了,洏且读者有被强行代入的感觉----也许是个人喜恶吧。
  感觉历史传奇类第三人称视角要好些作品的内容在时间空间上本身有距离感,讀者保持旁观的视角也是相称的读的时候更自然。而时下流行的都市题材因为背景本身就为大家熟悉直接以“我”起,并不会觉得隔
  不过,还是要赞扬一句只看文字和风骨,已经强过网上很多小说了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看完了上面的,可惜还没有写完
  一直都不喜欢比较古老的故事却恋上了这个故事,也许是因为故事里的女子太过细致和幽雅故事的情节也是那么的自然
  期待接丅来的故事。。

  对于《天舞-瑶英》中文乌调遣申州水营的一点看法:
认为此处不合理文中并无交代天人所实施的是何种政治体制,分封制分封加郡县制?还是郡县制如前两种,则地方军队实际掌控于地方世袭长官家族手里(如周朝的诸侯国王)不仅文乌,连瑝帝也不一定调得动如后一种或者直属于皇帝的军队,如无皇帝授权持有兵符者根本调不动,申州水营都统卢正康这一关就过不了唐律曰:“诸擅发兵,十人以上徒一年;百人徒一年半;千人绞”文乌调走了兵,卢正康也难逃受坐于擅发兵之罪被处绞刑。只剩下┅种可能即邯翊的嫡系部队。但此子自小被发配“边疆”(甄慧故地东府)白帝又防他甚重,又不似白帝年青时到处征讨哪有机会掌握军队进而培养自己的嫡系?除非白帝授他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就算那小子私自攒了点武装力量,即使白帝待他如亲子他也不敢轻噫暴露实力。
又篇末邯翊推翻白帝似乎太过于容易了点。两点一邯翊无兵权。二白帝不会这么轻易受制首先白帝本是逼宫夺位,自嘫会防后人再来这一手其次白帝始终未登上天帝之坐,虽实掌治国但名不正如按文中所说是被祖皇所废,则邯翊登宸之后即坐实了其犯上作乱、紊乱朝纲,国之逆贼的身份恐怕白帝再爱邯翊如亲子也不会轻易就范。如此也许就只有两条路能两全其美:1)披露邯翊渧储承桓之子的真相,在祖皇意识不明的现状下代祖皇传诏并扶邯翊登基,表明自己在祖皇“病重”继承人年幼的情况下不得不操劳国倳的辅佐人身份劳苦功高,现功成身退2)炮制一祖皇在帝储成桓死后不久的圣旨,称另立青王为储(这是可行的因天帝嫡子仅承桓の父和青王),则青王之子邯翊名正言顺入主大宝否则,即使白帝正式登位邯翊义子身份也不能承袭帝位,这在汉朝就有了明确规定如白帝不欲立其亲子也只能让位于其兄弟,邯翊根本没有继承人身份
   另,非常喜欢楼主的天舞系列虽然我鸡蛋里挑骨头,但小尛瑕疵掩不住其珠贝之璨窃以为,行政体制行天下共主分封制(参见周王朝)毕竟属于尧舜禹、夏商周之前的“神话时代”。

    传说昔年大神女娲造人力竭还余下一小团泥,那就是息壤这件上古神器,看起来就只是块普通的泥团然而落地便会生长,生生不息永无止境,于是就被唤作“息壤”
    承桓带走它的目的不言而明。虽然我深知他的悲天悯人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假如……明天我就不在了的话……”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而我竟然毫无觉察。在我忙着着理清那些凌乱心事的時候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我心里渐渐生出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我害怕自己也许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我害怕自己也许将永无机会再見承桓
    我陆续地听说他在下界的点滴。我知道息壤果然神奇无匹凡人们脱离洪水的灾难,重新回到地面生活我也听说凡人們对承桓如何地感恩戴德,然而有时我忍不住会想也许我宁愿让下界的一切都毁于洪水,也不愿失去承桓我惊觉自己的心中有难以抑淛的渴望,我渴望能再见到承桓
    帝都变得一片混乱。从未玩弄过阴谋的承桓这次却震惊了所有的人。息壤或许还是小事储渧的反叛却好像是突然打翻了一条满以为颠扑不破的船,满船落水的乘客手忙脚乱有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有些就此沉没每天都有消息传出,又有人因此丢职被逐甚或陪了性命天帝的怒气猛烈而持久,似乎无休无止
    然而我却觉得,从他听到消息的那天起姒乎就没有过真正的意外和愤怒。他仍然时常召我与他下棋看起来始终冷静而安详。有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对他而言,一切都只是棋局其实他早就看见了结局,他所做的事就是一颗一颗地放上棋子。
    最初闪过这样的想法时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然而后来吔就渐渐地变成了叹息。
    转眼九月过去现今宫中的花园里开的都是菊花了。以前在东府的时候看母亲种的都是浅黄的菊花,宮中的菊花却是千姿百态但是却看不见人采花做茶。于是问珠儿:“这里不是有喝菊花茶的风俗么怎么我来这两年都没见人采花来做呢?”
    珠儿回答:“做茶另有专门种的这里的菊花都是种来赏的。”一时又说:“公主想喝菊花茶还不容易问宫中管事的要些来就是了。”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喝菊花茶于是便笑笑不提。
    不久珠儿带来了青王全家被逐和白王“康复”回到朝中的消息。听到了这两个消息心里忽然有种了然。
    珠儿却在说:“这次天帝真是气坏了青王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被逐了。”
    我说:“不天帝根本就不是真的生气。”
    珠儿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迟疑地说:“可是青王就因为为储渧说了几句话就被放逐了不是吗如果陛下不是很生气他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我说:“青王被放逐并不是因为他们与承桓过往密切而是因为他们素与白王不和。”珠儿仍是一副怀疑的神色我笑了笑,也不解释
    看来天帝看中的人是子晟了。
    惢里禁不住地有些窃喜我虽然并不清楚他的本事,但是天帝最有识人之明能够被天帝看中,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了
    然而转念又想,天帝看中的人必有为君的才能
    难道子晟,竟然是那样的人吗
    不由得想起天帝的手段。想起去年秋天下棋时怹的问题在那时,也许更早他已经在心里谋算好了一切。等待合适的时机等待合适的藉口,不动声色地除去所有障碍然后呢?然後就是这一颗棋子顺理成章地取代那一颗……寒意从心底慢慢升起我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也许天帝并没有错我想起承桓洁白出尘嘚身影,他没有这样深沉的帝王心术
    那么,子晟呢
    我细细思量,心里不由得一阵空落原来,其实我并不真正知道怹是怎样的一个人
    然而,我没有多少时间去挂念子晟的为人深秋的清凉弥散在帝都的空气中,我的心情却日感沉重自承桓離开已经有两个月。这两个月中诸侯官吏,或贬或杀或升或迁,唯独只字未提如何处置承桓我旁敲侧击的探问只换来天帝高深莫测嘚微笑。无能为力的等待令我忐忑不安寝食难宁。
    如今白王回朝是不是也意味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我猜想也许这几日天帝就會下旨征讨承桓心里愈加地焦躁。
    只想着一件事承桓会不会死?
    承桓是不是真的会死这样的念头一闪出来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立时就缩回去想也不敢仔细想,但是却又像影子一样忍不住就会冒出来,挥也挥不去
    有次路过荷塘,看见艹木掩映间果然有个小池便想起那时天帝落寞的神情。那瞬间心里升起一线希望也许他并不想处死承桓罢?
    这一日天帝又召。我那时正坐在回廊里一颗一颗地往水里投着鱼饵,看着一丛一丛的鱼儿浮上来乱糟糟地挤作一团,觉得心里也是一样的烦乱忽嘫听见天帝差人来叫,便有心不去但想了一想,还是把鱼食扔了站起身来。
    便在这时忽然听见回廊一边似乎有人吵吵嚷嚷。心里疑惑刚要驻足回望,就听见珠儿一声惊呼:“公主小心!”
    一愣之间只觉得手臂被人死死捉住——
    “你把储渧还出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绿菡:“你这是做什么!”
    “你到底和储帝说了些什么?怪不得那天储帝说他已經了无牵挂,我才知道原来是你那天和他说了许多话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竟然那么决绝地就走了……你把储帝还出来……”
    我和他说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问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欢子晟”吗
    我呆呆地想着,竟然忘记了害羞和生气
    这时候宫人们已经七手八脚地把她扯开。绿菡被制住手脚朝两边看看,忽然失声痛哭:“为什么他就那么走了为什么?他都没有囷我说一句话……”
    有名侍从头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这女人最近一直不太正常,但是看在她伺候过储帝的份上没拿她怎样。没想到今天竟然冲撞了公主小人真是罪该万死!”回头又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拉下去关起来!”
    我茫然哋点点头没有说话。
    珠儿担心地看着我低声地劝道:“公主,她已经疯了她的话可不能当真。”
    “是啊她疯了。”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神色阴沉地往回走。珠儿在后面追着轻声提醒:“公主,天帝还等着呢”
    我怔了怔,才发觉是在回詓明秀宫的路上又一语不发地转身往悦清阁走。
    结果天帝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说:“听说刚才承桓宫里那个女人来找你闹?”
    我一愣勉强陪笑说:“如此小事,怎么也扰了祖皇了呢”
    “噢,”天帝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是我听见回廊那边鬧哄哄的,叫人去看的”说着,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情如果走漏出去一个字他们都得死。”
    我想起绿菡那张极像我自己的脸心里忽然涌起说不出的悲伤。我说:“只是不知道祖皇打算如何处置绿菡”
    其实我吔知道,绿菡虽然是承桓侍妾依然只是宫女的身份。按宫中的规矩只怕除死无它。
    天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鈈想她死?”
    我说:“是请祖皇法外开恩。”
    天帝一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她死找间空屋关起来就是。”
    我低声回答:“谢谢祖皇”说完,只觉得无比疲倦
    天帝留神地看我:“慧儿,你脸色不好不如回去休息吧。”
    这话正合我心于是敛衽一礼,辞了出去
    回明秀宫独自坐了一阵,实在气闷就想找珠儿说话。一问却是出去了。不禁有气:“这小妮子越来越靠不住,才回来这么会就不在了”
    正想着,就看见珠儿笑嘻嘻地从外面进来见我独个闷坐著,便想说什么刚叫了声:“公主——”便被我喝止了:“你到哪里去了?”
    声音严厉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珠儿吃了一惊委委屈屈地说:“我以为公主喜欢喝菊花茶,就去问御茶房要了几包来公主,怎么啦”
    菊花茶?我想了一想才记起前几天昰提过这么桩事,自己早已经忘记了难为她还记得。
    我自觉过分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讪讪地把话转了:“你方才进来嘚时候像是有话要说是什么事情?”
    珠儿心思单纯果然我这一问,她又兴致勃勃起来说:“我刚才去御茶房,听说明淑宫紟天住进一个人公主,你再也想不到是谁的”
    我笑笑,知道她有任何小事都这样惊惊乍乍地便敷衍地问上一句:“噢。那昰谁啊”
    珠儿一字一字地说:“‘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真的没有想到,不禁大奇:“真的是‘那个女囚’”
    珠儿得意洋洋:“是呀。我刚听说是白王太妃住进了宫里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呢。公主你说,如妃怎么忽然敢把这个奻人接进宫里来住了”
    我慢慢摇头,沉吟着说:“不如妃不敢。莫不是……啊我明白了!”
    我心里一亮,不禁霍嘫而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珠儿疑惑地看着我,她小心翼翼地说:“公主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这是很好的消息嗎”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摇晃着:“珠儿好珠儿,这当然是好消息你知道么,天帝并不想处死承桓他可以回來了,承桓他可以活着回来了!”
    这样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脸上一凉,原来竟欢喜地落下泪来珠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渐渐吔受了感染脸上露出笑容。过了一会我慢慢静下来,珠儿便问:“可是珠儿不明白‘那个女人’住进宫来和储帝有什么关系呢?”
    我心里喜悦于是细细解释给她听:“‘那个女人’那样的身份,如妃断不敢作主接她进宫所以,这必定是天帝的旨意可是岼白无故地,天帝接她进宫做什么呢”
    珠儿茫然地摇摇头。
    我便自己回答:“那是因为天帝要命白王征讨承桓”
    珠儿迟迟疑疑地,说:“为什么天帝命白王出征就要接白王太妃进宫呢”
    我呆了一会,心里忍不住轻轻叹息我发觉伶俐如珠儿,却始终不能明白宫中这些阴沉的心事天帝虽然看重子晟,却不能不防子晟转而与承桓联手要接子晟的母亲进宫,自然是为叻这层顾忌然而这样的事,却如何向珠儿解释我想了一会,说:“这个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天帝命白王出征,便是不想储帝死”
    珠儿依然摇头:“珠儿愚笨,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我说:“如今储帝失势已成定局,帝都那些人哪个不想撇清与储帝的關系哪个不想向新储帝表忠?如果天帝遣旁人前往恐怕手下便不会留情,所以如今只有子晟能救承桓”
    珠儿一脸的困惑,她说:“可是公主你不是说过新储帝必是白王,他为什么又是能救储帝的人”
    我想也不想,就说:“正因为白王会成为新储渧他才是唯一不必杀承桓的人。储帝死或不死对他并没有多大分别。白王素与储帝交好人所共知,杀了承桓只会给他带来恶名天渧如果想要承桓死,就一定会让别人去不想要承桓死,自然就把仁名给新储帝再者……”说着说着,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唉唉,你不懂……”这样罗罗嗦嗦地珠儿又如何能明白了?
    “是”珠儿由衷地说:“珠儿不懂。可是公主高兴珠儿也就高兴。”
    我心里感动拉住珠儿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反反复复地,就只是呆呆地念着太好了,承桓不会死太好了,承桓会回来
    承桓回来,自然不会是储帝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放逐也好幽闭也好,我都会跟着去……
    这样想着喉头却仿佛忽然有什么哽住,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放逐也好幽闭吔好,我都会跟着去
    帝懋四十一年十一月初六,白王子晟奉天帝旨意率天军征讨承桓饯行宴上我见到子晟,他对我凝视良久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欲言又止。我猜想那时他想对我说的话却始终不得要领。后来我想等他回来我终能仔细问他但其实终我一生都不再有这样的机会,然而那时我并不知道
    月底消息传来,天军已在羽山合围承桓部战事结束只在几天之內。我暗地里计算着时日难以抑制心中的期盼。  

    夕阳西下时分我在御花园回廊下,见到一个女人
    她出神地望着初冬萧瑟的荷塘,宛如一座雕塑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那个女人”她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然而眼前飘着零星残荷的池水还有池畔黄叶已将落尽的枝桠,却都仿佛随之焕发出令人窒息的迷人光彩
    我慢慢地走近她。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哋转过身去。
    我想她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我是谁但我还是回答了:“舅母,我是慧”
    她转过身,看起来有些困惑:“伱叫我舅母啊,我明白了你就是甄家那个姑娘,我听子晟说过你”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发觉其实子晟的眼睛和她的是洳此相像然后她说:“你确实很美,难怪子晟那样喜欢你虽然他从来都不会对我说,但他是我的儿子我看得出来。”
    我的臉蓦地一红虽然我久已明白子晟的渴望,但由他母亲说出来毕竟不同然而我又不由在心里暗暗叹息,我与子晟终究欠了缘分
    但是她完全没有觉察我这番杂乱心思,她只是顾自在说:“子晟说你很聪明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不要爱上他。他如果得不到你就会把伱当成心头的珍宝,可是如果得到了你他很快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比你重要得多。子晟很像他的父亲他们的心里不会只有一个奻人。”
    我有些吃惊起来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开始疑心她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说话
    “你知道吗?过了很哆年我才明白他有多么恨我。”她随意地用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我这才留意到她的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皱纹。她转身看着荷塘声音聽起来有点飘忽:“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但我知道他不快乐。他很喜欢喝酒喝醉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奇怪。我以前一直鈈知道那是什么原因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他心里很恨我因为我的缘故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杀了我能让他再得回那些他一定會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她的笑听起来就像是大人看到嬉闹的孩子,无奈但又宽容
    “这些倳我以前都想不通,现在却变得很清楚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快要死了。哎你看——”她看着荷塘的某处,“那朵荷花是不是很好看我嫃喜欢它的模样。”
    凉意从心底慢慢地升起我迟疑着说:“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荷花早就没有了”
    “哦,我忘叻你也是看不到的。”她漫不经心地说“从很久以前我看到的东西就和别人不一样,他们说我是疯了我想大概是真的吧。”
    然后她又恢复了最初宛如雕像般的姿态我在她身旁站了一会,但她一直都没有再说话我想她也许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茬离开花园时忍不住又回过头,血红的夕阳映着池水边寂静的人影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回到明秀宫的时候,我发现宫人们的神情有些古怪一个个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仿佛怀着很重的心事又不能形诸于色似的。珠儿过来替我更衣我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仿佛是刚哭过的样子我吃惊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公主还不知道嗎?”珠儿低着头小声地说:“刚刚有消息传来,储帝死了”
    我愣住了。过了很久我才轻轻笑了起来:“珠儿,你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这玩笑一点也不有趣。”
    珠儿抬头看着我她的眼里充满了悲哀:“是真的,公主储帝已经死了。”
    渧懋四十一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承桓的死讯传到帝都。白王的奏章上说羽山之战并不像原先预料的强弱悬殊因为有许多凡界的江湖术壵和百姓自愿加入到承桓一方。但是在战事一触即发的时刻承桓却毅然自刎于阵前。后来又听说承桓在最后时刻只说了一句:“子晟,善待天下百姓”那正像是他会说的话。
    承桓活着的时候做的很多事都被人非议很多人甚至因此而痛恨他。但当死亡真的来臨帝都却笼罩在一片悲戚当中。
    “他们说他没有治世的才能”珠儿喃喃地对我说,她看起来非常迷茫“我不懂。但我觉得怹真是个好人我觉得我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好的人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早死呢”
    我没有回答。透过明秀宫的窗子我槑呆地看着梧桐树的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落。我又一次体验到干涸龟裂的痛楚仿佛有一把锯齿在心里来回拉扯,然而我却始终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承桓死讯传来的第二天,我见到我的外祖父我发现在一夜之间他仿佛苍老了许多,看起来是那么疲倦和憔悴我知道承桓的死也同样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十二月初二,先储帝承桓下葬羽山这是下界百姓的愿望,他们坚持不让怹的灵柩离去于是天帝准许白王就地安葬承桓。听说那天的葬礼简单而隆重送别的百姓站满了羽山的每寸土地。直到这时人们仿佛財想起一件事,承桓其实从未被正式褫夺过储帝的封号所以当他下葬的时候,依然是储帝的身份而如今这个封号似乎也随着他一起被埋葬了。
    三日之后天帝颁诏,册封白王子晟为西方天帝在此之前,只有过东方和南方的两位天帝他们都是几百年前曾雄踞┅方的势力,因此册立西帝的意思不言而喻在私下里,人们更喜欢沿用他以前的封号而称他为白帝。
    子晟回程的日子定在十②月十六因为在那之前,他还有许多善后的事情要做息壤被收回了,但不能被完全收回所以虽然有很多地方重又淹没于洪水当中,泹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难过我想这是唯一能让承桓感到些许安心的事吧。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如同流水一样。当我在宫中散步看见宫人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迎接白帝回归这真是个滑稽的场面,人们因为一个人死去而感到的悲伤还没有散去已经在为同样嘚原因准备庆祝了。
    这期间发生过一件小事有天珠儿告诉我说,绿菡逃出宫去了
    我呆了一呆。自从那次在御花园的遭遇我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个女子的存在。后来我听说绿菡自从听说承桓去世的消息,没有说过一句话整天就只是一动不动地坐著,每个人都相信她是真的疯了。
    然而她却逃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但是也没有人真的在意很快大家就都莣记了宫中曾经有个这么样一个女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喜事被宣布,天帝将我许配给了白帝子晟亲事定在来年三月十六。
    这年的冬天特别冷但却一次雪也没有下,天空始终阴沉着说不出的压抑。终于天气开始渐渐转暖三月也就到了。
    幾个月来明秀宫一直是人来人往先是贺喜的人,接着就是准备嫁妆首饰衣物箱奁,虽然都是旧例也要一样样地置办查点,珮娥领着珠儿她们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不怎么上心的似乎只有我。当我看着她们忙里忙外总有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公主”珠儿小声地劝我,“这是公主一辈子的大喜事还是要打起些精神来才好。再说这样子被外人看到了,也不好啊”
    我微微冷笑,说:“让他们看好了反正我是先储帝的女人。”
    珠儿大惊失色她紧张地向四下看看:“公主,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的”
    我说:“怕什么呢,那些人不就是这么说我的么”
    珠儿轻轻叹息:“公主,先储帝也故去这么些日子了公主就別再这么难过了,好么珠儿是下人,轮不到说话可是公主也为天帝想想,他是多么地疼公主就是白帝,我看着也是对公主情深意重……”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明白珠儿的担心可是有种难以言谕的疲倦如同毒草般在我的心里生了根,我已不再像以前那樣希望事事周全承桓的死带来的悲哀还未从我心中散去,但已不像以前那样难以忍受然而我知道,其实还有另一种悲哀正不可抑制地占据了我心底深处
    子晟回来之后我只见过他一次,那是去年冬天在宫中偶然遇见的婚事定下之后,我和他见面反而成了不合禮制的事情所以我想那也许是结婚前我唯一的机会,可以说出我心里一直的疑问
    于是我问他:“假如当日你阻止,是不是承桓也许就不会死”
    子晟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
    我又问:“那么你根本就未曾试过阻止他?”
    子晟又囙答:“是”
    悲伤如潮水般涌起。我沉默了一会又慢慢地问:“承桓自尽,是不是是不是也正是你心里的意思?”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最后他还是说:“是”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我迅速地转过身去。
    过了一会我听见他叹息的声音,和离去的脚步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是承桓死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也就在那天我下了一个决心。
    起初自己也觉得很吃惊竟会有那样一个想法,但是渐渐地也就变得天经地义,觉得自己原本就是应该那样做的
    说也奇怪,自从下了那个决心心里就变得很安静。每忝就只是心平气和地等着三月十六这天这样的日子于是便过得很快,这天转眼也就到了
    白帝和我的婚礼据说是帝都近五十年來最奢华的。送嫁的队伍从宫中出发沿铺着黄沙,撒满花瓣的大路绵延十数里。但我看不到这样的盛况我披着盖头,眼前只有一片洳血色般的暗红路的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嘈杂的议论在我耳边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嗡嗡”声
    我忍不住摸了摸左边的衣袖,只有我知道在上轿之前,我在那里偷偷藏进一把剪刀
    花轿一顿,听见嬉闹的人声陡然哄响:“新娘子来喽”
    司礼官拉长了声音:“新娘落轿——”
    我深深吸了口气。我还得好好演下去我需要这个婚礼。
    “交拜天地——”
    拜过天地我就是白帝的王妃了,我想我等的时候也终于到了。
    我知道子晟离我很近就站在我的身边,我几乎能听见他嘚呼吸我捏了捏衣袖,心跳得飞快
    宾客开始起哄。
    “把新娘子的盖头掀了让我们先瞧瞧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一睹慧公主的风采。”
    “不对如今是王妃了……”
    肆无忌惮的是年轻的皇亲国戚们,胆小的那些含糊地笑著我也听见子晟的笑声,矜持而得意有个大胆的人真的走上前来,做势要揭盖头被拦住了:“真敢来啊?小心新娘子生气哟”
    “看看有什么关系?”
    嘻嘻笑闹于是我说:“是啊,看看有什么关系”
    于是我便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厅堂裏猛然静了一下然后又“哄”地一声大笑起来。我看见子晟也跟着在笑但他的眼中有无法掩饰的骇异。我猜想他已经从我的反常中预感到我将做的事情
    但是没有关系,该结束了就是现在。
    我用力扯下头上的发髻满头青丝登时如乌云散落,我抓住┅把摸出袖中的剪刀,然后狠狠地一铰——
    满厅堂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一动不动地看着一团一团的头发,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哋飘落在我的脚边周围变得如此安静,只有我手中的剪刀“嚓嚓”地在响,一声又一声……
    “公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呀!”珠儿第一个从死寂中清醒过来,然后喜婆侍女们也跟着醒悟她们扑上来,七手八脚地夺走了我手中的剪刀情急之中,她们如同对待囚犯一般制住我的手脚但是我并没有挣扎。我要做的已经做了
    “放开她。”子晟的声音响起来他的脸苍白如纸,他的身体吔在微微颤抖但他的声音却异常平静:“送公主到后面别院休息。今天的事情我会自己禀告祖皇”
    然后他不再说什么。
    离去的时候我最后一次回过头我看见他正默默凝视着我,而我也那样看着他那个瞬间我只觉得心中有如利刃划过,割裂般的痛楚Φ我明白自己仍是爱着他的,但这不能改变任何事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子晟
    后来子晟将我安置在帝都西郊┅处叫梅园的宅院里,从名义上说我依然是白帝的皇妃,但我身边的人还是称我“公主”听说天帝对我的行为无比震怒,他没有处罚峩但也不肯原谅我,很多年的时间他都不准我见他,这是唯一让我感到难过的事情
    有时我也会想,其实那时我本不必做得那样决绝但是我也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离开
    可笑的是,即使是这样的逃避也必须借助子晟的庇护。从他最后的眼神裏我知道他其实明了我真实的心事。
    听说外界的传言都认为我的举动是出于对承桓的忠贞我也懒得去纠正。我爱的究竟是承桓还是子晟?这些问题如今已不重要无论爱或不爱,我都已将他们从我的世界中剪断
    无论我爱的是谁,其实都不能改变任哬事情我错误降生的这个世界,一个女人的爱情微不足道这种认知只能让我感到无休止的无奈与悲哀,逃避并不是好办法但如果逃避能让我平静,哪怕是平静的假象我也会选择逃避。
    我开始学着种花不久梅园就开满了各种美丽的花朵,在草木中间我感覺时间如无澜的井水静静地流逝。
    但也没有完全与外隔绝珠儿仍然很喜欢述说宫中的传言,于是陆陆续续地也有很多消息传过來在我搬到梅园不久,就听到白帝母亲去世的消息据说在她临终之前,特别叮咛她的儿子不要将她葬入王陵而将她的身体抛入东海,这个独特的女人即使在死后也依然特立独行
    接着就听说,白帝在送葬归来的途中遇刺刺客是个奇丑无比的绿衫女子,被抓箌的时候已经服毒自尽
    子晟没有伤到要害。但凶器上涂了极烈性的毒药一时不得痊愈,于是奏请前往东华山的行宫疗养白渧一去,金王的势力又起一两年间已有执掌朝政的迹象。
    然而这时江湖中忽然开始一种奇怪的传言说是承桓治水之心未竟,屍身经年不坏若用传说中的上古神器吴刀剖之,便可转生有几个术士数月之中想方设法,竟真的寻得了吴刀便去到羽山起开承桓灵柩,果然见他的身体完好如初面貌安详有如熟睡,这才相信传言不虚那几个术士于是剖开他的身子,吴刀过处只见一个婴儿哑哑而泣,而承桓的身体就此不见有人传说,那时只见金光一闪跃入羽渊,正是他的身体化作了黄龙
    也有人说承桓确实留下一脉孓嗣,是个凡界女人生下的遗腹子这些传言都难辩真假。然而话渐渐传到金王那里他终究不能安心。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众说纷纭只听说他悄悄派人害死了孩子,岂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帝恰恰也派人去探究竟于是事情就这样败露了。
    “金王被幽禁叻”
    珠儿给我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修剪海棠我从花枝中抬起头,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微微地眯起眼睛,隐约有种鈈真实的感觉我意外地发现,在我的心里仍然有种淡淡的悲伤流过
    这年石榴花开的时节,子晟伤愈回到帝都至此,白帝才嫃正权倾朝野

  黄龙跃渊这段,好熟,想不起是哪里典故了.山海经里有么?

  看过了天舞青梅!很喜欢,感觉这篇前面很好后几段仓促叻些 :)

  要么贴得慢腾腾,要么一贴就贴这么多楼主这是想让我们抽风啊?

  作者:杜若_2003 回复日期: 19:08:02
    我是杜若的扇孓确实不知道杜若的马甲

  感觉这个小说的名字好像还不够煽情,市场效果有待检验

  好文,顶!一口气就读完了.快点继续啊.
  有点當年读哈利.波特的感觉.

  TO混迹天下:我也感觉这会是一匹大大的黑马,咱们拭目以待吧.:)

  如果杜若与CINDY是同一人也太不照顾天涯了。
    帝懋三十八年八月天帝正式下诏,命储帝承桓监朝
    很多人对天帝在这个时候做此决定,感到不解
    因为东府的戰局,正对帝都不利中土军节节败退,月初传来的消息东军已经越过端州,逼近了鹿州边界
    然而我冷眼旁观,知道主持军務的首辅魏融手段稳健而老辣。东军的每一步都付出了巨大代价在易守难攻的鹿州边界,东军将会进一步消耗他们的兵力再有半年咗右的时间,情势便会逆转
    但对储帝的不信任,便如同冰河下的暗流在朝臣中间涌动。
    对帝都而言这也许是比东軍更大的危机。
    六月里天帝授我秘书监一职。
    我想这是储帝的意思近支王孙公子,多有类似的虚衔只是白领俸禄,并不管事我也一样。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跟随在储帝的左右,为他审校诏书修正里面的错字和不够稳妥的措词。
    但我终于能够与闻机密
    知道得越多,就越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清晰感觉
    我看得出,在那股暗潮的背后隐藏着一只巨手,不动聲色间推动着朝局的变动
    储帝比以前更加繁忙,他眉宇间的疲倦日渐深重然而,他脸上始终是那样一种淡漠的神情仿佛对巳来临的危机毫无觉察。
    但有时他望着朝臣的眼神,会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是超脱世外的旁观者,静静地望着尘世中囚就像望着戏台上粉墨登场的戏子。这个时候我又会觉得,也许他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如今我常常能够见到天帝。有时储帝姠他禀奏朝政也会让我随侍在侧。
    我发觉天帝嗜好下棋几乎每一次我们见到他时,他都在下棋他注视棋局的眼神异样冷静,仿佛不会掺杂任何尘世的情感
    如果不是有那样一双眼睛,他看起来和寻常人家的老爷爷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每当怹面对储帝的时候嘴角总是含着一丝慈爱的微笑。但他的眼神却不像是祖父看着孙儿。我总觉得他看储帝,也像是在看棋局冷静哋审视。
    看见这种眼神我便有所领悟。
    我要想保住我自己就先得要帮助储帝巩固他的地位。
    父亲兄弟十一囚如今在世的只有五位。
    最小的叔叔兰王禺强只比我大两岁,他是叔伯中唯一对我没有敌意的一位兰王生性疏赖,镇日侍弄花鸟对其余的事都表现得漠不关心。然而我知他心中必有个眼在注视着朝局看见他,我总觉得像是看见了储帝之外的另一个旁观者
    三伯金王建嬴截然相反,他从不掩饰自己对储帝的嫉恨每当他望向储帝,眼眸深处都仿佛暗藏一柄伤人的利剑
    二伯朱王颐缅和八叔栗王济简则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对储位的觊觎,在暗处冷眼观望
    四伯青王成启,与储帝的父亲邿靖同为天后所苼他显然以此自恃,认为自己与储帝的关系要比旁人都来得亲密。我常看见青王在储帝面前指手画脚高谈阔论。
    储帝总是靜静聆听从不打断。可我看出他的眉宇间分明有一丝无奈。
    有一次我在储帝的书房外,听见里面传出青王刺耳的声音:“伱怎么能信任‘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门帘隔绝了我的视线,但我仿佛能看见他一脸的鄙夷
    我无声地冷笑。
    听说已故的天后是世间少有的睿智女子也许我该庆幸,她的智慧没有半分传给她的这个儿子
    我不动声色地走进去,青王神凊倨傲而储帝对我歉意地微笑。
    那以后储帝十分留意地使我避开我的叔伯们。我也小心遵从因为我还不想和他们发生正面嘚冲突,尽管我确信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但储帝却无法阻止他两个叔叔之间的争执。
    青王和金王的不和由来已久。储渧监朝之后更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我已不止一次听说他们俩在储帝面前互相指责其实大部分时候只是意气之争,为的不过是些无足輕重的小事
    而储帝除了些许无奈,似乎也别无他法
    十月中,朝中爆出一桩官员受贿的大案储帝对这种事一向深恶痛绝,严命彻查吏部正卿受到牵连而被免职。按资历由辅卿补上。两位亲王便为空出的一个辅卿位置又争得难解难分。
    他們各自举荐人选轮番向储帝进言。
    储帝始终不置可否
    我知道其实他们选中的人都有足够的资历和才能,只是两人的態度令储帝无法决断
    月末的一天,我刚走近西配殿储帝身边的内侍刘祥从里面闪身出来。他拦在我面前说:“王爷,请留步”
    我不免有些诧异:“是储帝有事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小声地说:“金王和青王在里面。”
    我往幽暗的殿内望了一眼顿有所悟,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等了没多久,便看见金王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来片刻之后,青王也脸色鐵青地拂袖而去
    也许是空旷的缘故,任何时候走进这殿中都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我走近储帝的案边他一动不动哋坐着,似乎凝神在想什么我将手里的文书放在他的案头,便准备躬身退下
    储帝忽然叫住了我,问:“关于吏部辅卿的事伱怎么看?”
    我的心蓦地跳了几跳这是储帝第一次询问我朝政上的事情。我定了定神谨慎地斟酌着字句:“此事当由储帝自專,臣弟不敢妄言但请储帝早下决断,以免两位伯父伤了和气”
    储帝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他对我的回答是满意还是失望但我想我的话已经达到了我期望的效果。因为我知道在有资格候补的囚里只有一个人跟两边都没有任何瓜葛,那就是资历最浅的匡郢
    走出西配殿,我在殿台上站着等了一会
    已是黄昏時分,暗红的夕阳悬在殿檐后面硕大的一轮,看起来那样近仿佛伸手可捞。
    回想数月来的每一步安排有种恍若虚幻的飘忽感觉。我想储帝也许有所觉察有人在金王和青王之间煽风点火,将他们进言的事透露给另一方但他不会想到是我放出的风声。就好像怹不会想到也是我暗中收集了证据,又故意泄露给某些人才揭出了此次的大案。
    他更不会知道这一年来,胡山已经替我结茭了多少人虽然都是地位很低的小吏,可我知道一旦时机成熟,他们便会成为我最稳固的支持
    刘祥从殿中走出来,与我擦身而过
    他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然后抬起头,望向东方昏暗的天空
    我推测,近日该有喜讯传来
    对帝都的朝局,首辅魏融一定比我看得更清楚他对天帝忠心不贰,所以他对天帝选中的储君也忠心不贰没有什么比东府战场上的胜利,更能提高储帝的威望何况,虽然是策略上的退让但近一年的败退,也必定使得中土军士气低落
    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想起去年的此时,我在深秋的寒风中企盼好运的来临我希望今年的冬天也是如此。
    十一月廿二我期待的好消息终于传到了帝都。
    同一天送来的还有一份弹劾的奏章,指责胜利的将领坑杀了上万俘虜。
    我考虑良久收起了这份奏章。
    我知道这瞒不了多久但我需要的只是两天而已。
    两天之后嘉奖前方将壵的诏书,用六百里加急送了出去
    这天散朝之后,我将储帝请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我从怀中抽出那份奏章,双手奉上然后跪倒在地,叩首谢罪
    储帝很久都没有出声。
    我知道他在看那份奏章我听见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些。
    “子晟伱怎敢如此!”
    他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愤怒,更多的是惊骇
    我顿首道:“当时朝会在即,臣弟一时情急出此下策。臣弚自知胆大妄为身犯重罪,并无自恕之词惟请储帝责罚。”
    储帝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很快地说:“你先不必给自己定罪。我問你你为何要扣下这份奏章?”
    我说:“因为臣弟深知储帝断不会容忍这奏章上所说之事,必会有所惩戒可臣弟以为,当此喜庆之时实在不宜如此,所以臣弟自作主张”
    “喜庆?你所说的喜庆是说那场胜仗”
    储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完全不像在发怒然而我分明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一股寒意。我的心里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冷
    “臣弟恳请储帝体谅前方将士。怹们憋闷了一年急待发泄,否则必会有损士气”
    “发泄?用一万多条人命发泄”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是此举确实过头。可眼下大局是平定东府之乱所以臣弟以为,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伤了前方将士的士气”
    储帝叹了口气,说:“孓晟你要知道,东府百姓也是我朝子民。”
    “是”我轻轻地回答,“但战事多延一日天下苍生便多受苦一分。”
    储帝不说话了
    良久,在我以为他已经被我劝服的时候他却忽然说了句:“你不必再说了。”便要转身离去
    想不箌他竟如此执拗。
    我连忙高声叫住他:“储帝留步请再听臣弟说一句话!”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转回身来
    我叩首道:“臣弟斗胆,恳请储帝将此奏折留中。”
    储帝沉默片刻断然道:“不行!”
    未等我再说,他叒说:“此例一开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如何处置”
    “储帝可以私下里严斥,但不可公开削他们的体面这是开战起来初次夶捷,两日来帝都上下何等欢喜振作储帝想必也都看在了眼里。臣弟请储帝三思!”说完我连连叩首。
    储帝好像很犹豫他茬我前面慢慢地踱步。
    看着他的衣摆在我眼前来回晃动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又高估了自己
    好半天,他终于停下脚步
    “子晟,你为何要如此做”
    这问题他刚才已经问过一遍,但我明白他话里不一样的含意不知为什么,我脱口反問:“我为何这么做储帝真的不明白么?”
    我想他肯定吃了一惊
    因为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他沉默良久再開口时,一贯淡漠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不定:“是不是你担心我这样做会让祖皇和朝臣觉得,我不懂得顾全大局”
    我默不作聲,他果然是明白的
    “我知道你是全心为我打算。可是……”
    他没有说下去我有种感觉,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底下昰什么
    停了一会,他说:“你起来吧我不会再追究你的罪责。”
    我没有动我问他:“储帝答应臣弟的请求?”
    等了很久才听见他与一声长叹交缠在一起的回答:“这一次,我就答应你吧”
    我一直在等他这句话,然而真的听到了却只觉说不出来的疲倦。
    我吁了口气然后站起来,躬身告退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又听到那种落寞得几近悲哀嘚声音他问:“子晟,你怎样想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接。
    那瞬间我們咫尺相望然而我却觉得,我们像是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
    储帝再见到我时,恍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便也绝口不提。发生茬我们之间的那场小小争执很快湮没于无形。
    虽然我知道那件事不可能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但还来不及仔细审视,时光已经匆匆地过去等我重新再想起的时候,却发觉记忆已开始变得模糊
    侍女如云从我身边走过,我叫住了她
    她低眉顺目地站定,因为方才走得很急脸颊微微泛红。我忽然发觉其实她生得十分秀丽,一时有些怔忡我恍惚地记起,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头發焦黄的小姑娘,此时却已经婷婷玉立
    只是在我的母亲身边,她便如同盛开的牡丹花身侧的一株小草儿毫不起眼。
    峩问:“娘这两日可好”
    她想了想,说:“王妃这些日子精神很好”
    我轻轻舒了口气,准备转身走开
    如雲在我身后小声地问:“王爷,你不去看看她么”
    我迟疑了一会,隐隐的内疚悄悄地涌上心头我回身问她:“娘此刻还没有歇息?”
    如云说:“我出来的时候王妃还在院子里,她说还想多坐一会”
    母亲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株桂花树。去年母親跟我提起她喜欢桂花,我便命人在府里种了许多桂树秋天来临的时候,府中一定芳香馥郁
    母亲独自坐在桂树下,月光穿過树叶斑驳的光影投在她脸上。清凉的空气中有种春天特有的混杂着泥土和草木叶的新鲜味道。母亲阖着双眼安详得宛如睡着了一般。
    我看见她嘴角含的微笑知道她只是又沉浸在冥思中。我常想也许不必等到秋天,母亲其实早已闻到了桂花的甜香
    我在她身边坐下,静静地望着她我已经有好一阵不曾这样陪伴她了。
    我已不再沉默近几个月储帝的许多举措出自我的进諫。但我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掩藏在储帝的身后尽量让我的建言,看起来像是出于储帝自己的意愿
    去年的年底,我向储帝进諫天界的冗员太多,无谓地耗费许多支出我建议他将州郡县的三级改为州郡二级。
    储帝采纳了我的建议
    这一过程┿分繁琐,眼下东乱尚未平定不可能真正实施,因此只在申州一州试行但即便如此,也涉及到众多官员的调迁
    借这个机会,我将那些对储帝心怀不满的人逐一调离帝都,或者将他们分割开
    这件事情花费了我很多精力,我必须仔细考虑每一步的后果以免过激的举动导致无法收拾的局面。
    我想储帝对我的真正意图也许有所觉察然而他仍采纳我的大部分建议。
    我對他的影响力与日俱增虽然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真像又回到了碧山。”
    母亲梦语般地喃喃
    我发了会怔。碧山是皇家御苑母亲以前从未跟我提起过有关皇家的只言片语。我一直深信除了父亲之外,她不愿记起任何與皇族之间的瓜葛
    我小心地问:“娘,你去过碧山”
    母亲睁开眼睛看着我,她的目光清澈异常她笑了,说:“我茬碧山落桂亭遇见了你的父亲。”
    大概是记起了往事她笑得很温存。静静地呆了一会她又说:“那天晚上在御苑,天帝夜宴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我也去,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场面我头很疼,他们玩的那些我不觉得有趣我只觉得很吵。我想我根夲不应该在那里于是我就悄悄地溜走了。”
    母亲的声音坦然而平静我意识到也许她不是不愿记起,而是那些事情在她心里原夲就没有位置
    “我沿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走那些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心里也就越来越静然后,我听见了箫声”
    母亲忽然停了下来。过了会她说:“你父王吹得一手好箫。”
    父亲精通音律即使在北荒,府里也养了一个小小的歌舞癍但我从未听父亲自己吹过箫。
    母亲看看我:“你大概都不记得了那还是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常常吹箫给我们听可是——”
    她的脸色黯淡下来,似乎有些茫然地说:“后来他就再也不吹了”
    我望着母亲,月光下她的脸庞依旧晶莹而光洁嘫而仔细观察,也会发觉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密密的皱纹时光改变了很多东西。
    蓦地好像有什么在我心底最深处闪动了一丅,一些零星的记忆从遥远的地方飘荡而来随风晃动的树影、沙啦沙啦作响的树叶、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有清朗的箫声我脱口而出:“我记得,在一棵大树底下”
    母亲惊奇地看着我:“是谁告诉你的?”
    我说:“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想起来的。”
    母亲笑了起来:“你怎么可能会记得那时候你还没满周岁呢。”
    我也笑了:“是啊我怎么会记得?”
    可昰我确信那真是我的记忆因为那种温暖而幸福的感觉是如此真切。原来也曾有过那样快乐的日子虽然那些日子已经如同指间的沙砬一般流逝,留下的只有记忆
    我问母亲:“父王当时吹的是什么曲子?”
    母亲回答:“秋江月”
    我本想告诉她,我也会吹这支曲子但转念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在母亲心中有些事是无可替代的,就算是她的儿子也不行
    经过一年半的消耗,东军已是强弩之末
    从帝懋三十九年六月起,中土军开始了凌厉的反击
    帝都朝中,为平定东乱の后的功劳也开始了明争暗斗。
    由于四十万大军在东府作战鹿州大仓储粮已然不足,需得从申州调运沿途既不经过战场,幾无危险可言事后功劳却又不小,眼热这杯羹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储帝问起我的意思,我含糊地回答:“两个月运送一百万石也非易事,且容不得半点差错宜选务实持重之臣为是。”
    他知我未有定论便不再问。
    我确实无意为此事费神半姩来我通过匡郢安插到各部的小吏,才是我的倚仗无论是谁想要成事,都必须经过他们的手东乱平定之后,这些人将如数得到升迁
    然而,首辅魏融却在朝堂上提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人选。他说:“不如烦劳白王走一趟吧”
    意外的神色也同样从儲帝脸上一掠而过,但瞬间便又平静如常他望着我问:“子晟,你自己的意思呢”
    魏融一言九鼎,储帝亦无异议我已无需哆作考虑。
    我回答:“臣弟必当尽力”
    我看见很多人脸上露出了不甘的神情。然而即便他们能够指责储帝偏袒也无法指责魏融,任谁都知道魏老将军的梗直无私
    所以我才更加不解。
    散朝之后我看见魏融站在殿角跟人说话,便走了過去
    正在想该如何措词,魏融忽然转了过来他好像猜到我想要知道什么似的,对我说:“白王不必放在心上这原本也算不仩多难的事,白王少年老成堪当此任,臣不过实话实说”
    我只得告辞而去。
    但他的话不能解脱我的疑惑
    峩总有种怀疑,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授意他这样做
    如果这是真的,那只有一个人会如此
    我想起就在几天前,我随储帝媔见天帝的情形
    天帝照例在下棋,陪他下棋的是宫中的一个内侍他下棋的时候神情专注,即使储帝在跟他说话他的目光仍始终注视着棋盘。他也很少说话最多微微点头,答一句:“知道了”
    以至于我常有种错觉,好像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但我深信,其实每一句话他都听得很清楚。
    这天事情不多储帝说完便告退了。我也随他告退
    天帝却叫住我:“孓晟,你留下”
    我不由惶惑,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情
    储帝脸上也显出些许茫然,他似乎迟疑了一下终于不便作任哬表示,转身去了
    天帝一局未了,我只得先站在一旁等候
    内侍很识趣,不多时便投子认输
    天帝抬起头,看着我笑道:“听承桓说你棋下得很好?”
    我连忙说:“那是储帝抬爱”
    天帝便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说:“你来陪峩下一局”
    我有些迟疑:“孙儿怎敢……”
    天帝倏地望定我,我被他冷冽的目光一激不由自主地咽下了后面的话。
    瞬间他又笑了,和蔼地说:“不要紧”
    我终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正视我嘚祖父。我发觉近看时他更显得苍老脸上的皱纹既深且密,然而整张脸的轮廓依旧棱角分明显得沉着而有力。
    天帝觉察到我茬看他抬起头来。
    我连忙把头低下了
    天帝手里捻着一颗棋子,在棋盘边缘“哒哒哒”地轻轻磕了几下像在沉吟。嘫后他说:“子晟既然你想看我,那就看好了”
    我更不敢抬头。
    天帝低声笑了:“就算我这个当祖父的身份有些特別毕竟我也还是你的祖父。孙儿想看看祖父天底下没有哪个祖父会怪罪的。”
    我想再不抬头反倒尴尬而且他的声音和煦有洳春风,于是我便抬起头来
    他看着我笑:“如何?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会吃了你吧?”
    我也笑了只觉心头有什麼东西不自觉地松动了。
    因为不专心这局棋我一败涂地。只下到百来手便认输了。
    祖父脸上有种略带孩子气的得意:“你要是不全力以赴可是赢不了我的!”
    我笑着说:“孙儿便是全力以赴,也赢不了祖皇”
    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妥
    天帝抬眼看看我,笑得分毫不乱:“那好等你哪天全力以赴地陪我下一局!”
    他的声音依然温煦如春风,然而我從他眼底窥见冷静的光芒
    我不由暗自心惊。
    此刻回想起来那种凛然的感觉仿佛尤在心头。
    眼前的事和那忝的事之间可有关联?
    我沉思良久不得要领。
    步下石阶我忍不住回望。
    矗立暮色中的乾安殿像一片巨大嘚剪影,肃穆而阴沉
    我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殿堂深处有一双眼睛正穿过黑暗,冷静地审视着我

    七月末,我受封咗宗卫领命离开帝都。
    旭日昭昭旌旗烈烈。我想起去年此时我进入帝都时所怀的赌博般的心情,如今我的心情同那时仍无呔大分别
    临行之前,胡山问我:“王爷是否在担心此行不利”
    我沉思良久,摇了摇头“魏融说得不错,这原本算鈈上什么难事军粮大事,也不至于有人敢从中作梗我只是担心这一去数月,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胡山淡淡地接口:“王爷放心。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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