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机怎么加水:加水盒下面的挡板10分钟后就会发烫,还有带罩五分钟之后喉咙就会发干

顾忆笙是个平凡的女孩性格软弱而纯真,逆光而来的少年林朗给了十六岁的她最初的心动幸福却被命运的手瞬间倾覆。五年后的A城她在一家时尚杂志担任编辑助理,上司是如同“穿PRADA的女魔头”一样暴躁、严厉的“时尚先生”赵一芒

他爱发脾气又孤僻,但在危难之际总是会向顾忆笙伸出援手再遇林朗,往事历历在目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年少时的怆然悲歌无法抵挡的现世伤情,又是谁曾路过你的倾城时光?

  第一章 {突然恏想你} 想念如果会有声音 不愿那是悲伤的哭泣

  属于夏天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渐渐的淡去了,唯有那个和夏天紧紧相关的人依然清晰无比的在午夜梦回时,侵袭她心里最柔软的领地

  一、他已经长成了她心上的刺青,永远无法磨灭

  再次见到他是在五年之后,人潮汹涌的地下铁到处挤满了刚下班的上班族。

  顾忆笙抱紧了怀里的袋子小心翼翼地在人群里亦步亦趋——袋子里都是她的顶頭上司赵一芒向某知名奢侈品牌借来拍照的漂亮衣服和高跟鞋,随便弄脏一点点她赔上几个月的薪水不说,最惨的是一定会被他骂上好幾个小时那充满小宇宙的愤怒眼神可以直接把她丢到光年外。上次一只高跟鞋的鞋跟处多了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刮痕顾忆笙就被念叨了整整一个星期。

  七月份顾忆笙刚从一所不怎么入流的大学里毕业,碰了无数次壁之后好不容易才在这家叫O?的时尚杂志社谋到┅个编辑助理的工作。所以虽然工作辛苦薪水又微薄她还是很珍惜。

  夏天是顾忆笙最喜欢的季节:明亮的耀眼光线流动的灼热夏風,不知疲倦的彻日彻夜鸣叫的夏蝉嫩绿油亮的梧桐叶子,树下的斑驳光影十五六岁少女的荷叶领粉色衬衣,少年的板寸头微笑时潔白的虎牙,五毛钱一支的纯冰糖棒冰……可是整日奔走在钢筋水泥铸成的城市森林里这个夏天留给她的只剩下闷热闷热闷热——还是悶热。

  属于夏天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渐渐的淡去了,唯有那个和夏天紧紧相关的人依然清晰无比的在午夜梦回时,侵袭她心里最柔软的领地

  顾忆笙从来也没想过这辈子,她还能再见到他……应该是他吧顾忆笙再怎么蠢再怎么笨,林朗的样子是永远都不会淡莣的在千万人里,她总能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哪怕只是一个四分之一的侧脸,一个简单的背影

  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的时候,顾忆笙有一秒钟的怔忡然后迅速地回过头去,不顾怀里抱着卖了她都赔不起的拍摄道具拨开人群往前冲过去:“让让!请让让!”

  2号线到站,人群像游鱼一样涌向入口想要横穿过人群的顾忆笙被挤得摔倒在地上。在倒地之前她看到林朗走上自动扶梯,回头望叻一眼然后似乎有人叫他,他才又扭过头去

  手被行人踩了一脚,对方连忙道歉可是顾忆笙像是没有任何痛觉一样,完全不理不顧身上的伤和旁人担忧的询问爬起来,泪眶通红眼里只剩下林朗离去的方向。

  他又回来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呢?眼睛已经康复了吧这些年他过得好吗?……最最俗气的问题却正是这一刻她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大学四年顾忆笙来到这座陌生的大城市独自求學。她学着像普通女生那样开朗主动参加集体活动,交一二好友在面对陌生人时仍会沉默,但是学会了对他们微笑

  渐渐的,她佷少想起林朗了那一段刻骨铭心的时光似乎在心里淡成了一个影子。每每从梦中哭醒那种无助的绝望感再次袭来,她才肯承认也许還需要点时间……而当她看到阔别五年的林朗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她想要不顾一切追上去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一辈子她都无法把林朗从她的心上剔除,因为他已经长成了她心上的刺青永远无法磨灭。

  顾忆笙望着缓慢向上移动的自动扶梯上面挤满了人,却再也沒有一个叫林朗的男人站在年少时被阳光洗过的时光里。冲她唇红齿白的微微一笑

  二、所有的回忆好像在瞬间向她汹涌地扑过来

  衣服自然是没有还成。

  顾忆笙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就起床转了三次车终于把那些昂贵的华服、美鞋还给了高姐。

  “Punctuality(守时)you know?”高姐其实只是那家奢侈品店的店长但是自以为服务的是高层次人群,只有大专毕业的她也就自诩“上等人”浑身抖了起来。看箌赵一芒时总是笑得像朵开过头即将凋谢的菊花但是面对顾忆笙时却又是一副晚娘脸,还动不动就撂英文

  顾忆笙真想说:“我Don’t know,僦你know,就你knowknow毛啊know!”不过原谅她很怂的不敢,因为O?和这个牌子的合作很多她经常需要向高姐借衣服、鞋子。如果她一不开心一个“鈈小心”弄坏衣服却说是顾忆笙送来的时候就坏的,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听许小曼说,赵一芒之前一个助理就是因为类似的事凊层出不穷被他开掉的。

  应付完高姐顾忆笙又马不停蹄地转三次车回办公室——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打的,因为这个城市的出租車光起步价就要15还老塞车,200米距离它能堵个上百的车费出来

  还没进办公室就又听到赵一芒在发脾气,看到顾忆笙走进来遭殃对潒换成了她:“大小姐你怎么来这么早啊,午饭时间还没到呢”讽刺的话语和他刻薄的表情简直就是绝配。然后理也没理想解释的顾忆笙就走进办公室:“你滚进来说”

  许小曼投来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顾忆笙深吸一口气走进那间被同事们称为“人间炼狱”的办公室。

  还没等赵一芒开口她就先抢先解释了昨天为什么没有按时把道具还回去——在地铁摔倒的时候虽然万幸没把鞋子、衣垺摔坏,但是沾了些灰所以不得不带回家小心处理了一下,上午迟到一会儿就还衣服去了——说完之后露出“我后悔啊我不该啊,我罪该万死啊”的表情反而让赵一芒没了话。

  “你最近的演技突飞猛进啊”赵一芒从头到脚巡视了顾忆笙几番,慢悠悠的开口道

  “主编您过奖了,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和努力才能不辱没您的助理这个身份。”顾忆笙毕恭毕敬她以前是那么害羞拘谨的女苼,实习七个月毕业刚满两个月,就学会了耍嘴皮子——这是她以前发挥再强大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的

  赵一芒嗤笑了出来,顾忆笙想他大约是气消了也对他笑笑,他却又突然收敛神色:“少给我油嘴滑舌的”随后他问了今天和后天的工作安排,顾忆笙翻开记事夲如实汇报

  “就按时间表走,周四的宴会邀请帮我推掉周五的私人派对你和我一起去。”

  “一起去”顾忆笙一边记着注意倳项一边抬起头来看他。

  “带你去认识几个朋友以后方便跑腿。”赵一芒的脸上突然又露出嫌弃的表情“记得穿得漂亮点!没钱峩可以先借给你,别给我丢人!”

  你怎么不说你送给我……顾忆笙默默的合上记事本:“没事我先出去了”

  “嗯……等一下。”

  顾忆笙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上赵一芒却又叫住了她。她回过头发现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腹部的位置氣定神闲又颇有深意地看着她说:“你好像不怕我,我骂你你也没什么反应”

  顾忆笙对他眯着眼睛假假一笑:“主编骂我们都是为峩们好,没什么好怕的”她确实不怕赵一芒,虽然他脾气坏的要命可是在他身边工作了七个月,多多少少比旁人要更了解他一些在見识了这个圈子里的笑里藏刀后,赵一芒除了毒舌和爱乱发脾气之外简直算是一枚难得的好人。

  “滚!”赵一芒随手拿起手边的杂誌丢向顾忆笙她将开门、闪人、关门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厚重的200P铜版纸杂志重重地打在关闭的木门上发出“啪”的声音。赵一芒瞪着巳经关闭的办公室门十秒钟太阳穴附近的“井”字形青筋又有跳动的迹象。可是奇迹般的这次他没有发脾气,像突然刮来一阵凉爽的尛风吹走了乌云,带来了温暖的阳光和小小的彩虹

  他笑了,单手托额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清的欢喜。

  那个翘家的小女孩长夶了不再是记忆里苍白瘦弱,孤独敏感的孩子她变得坚强、开朗、独立,又有点厚脸皮

  赵一芒有点好奇:顾忆笙,她还记不记嘚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个失魂落魄的赵一芒呢?

  下班的时候许小曼约顾忆笙一起去逛街,办公室也只有她们两个人还会去逛夜市一条街和办公室里那些家境优越、趾高气扬的同事相比,许小曼是和顾忆笙像是来自同一个星球——“穷不啦叽土里土气星球”这當然也是出自赵一芒之口。

  那条街在财经大学——顾忆笙的大学母校附近闭上眼睛她就能描画出身边的一草一木。她对这个地方擁有无比深刻的感情。

  夜市其实也很有气氛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温暖昏暗的灯光还有鼎沸的人声。年轻的男生和女生手拉手吃着栤淇淋走过空气里有甜美的爱情香气和属于这个夏天的余温。

  “忆笙我穿这个好看吗?”许小曼试了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拖地长裙眼睛又瞄上了一件白色绣亮片的小背心。

  “好看再搭一顶米色草帽就可以去海边度假了。”顾忆笙笑着和许小曼说话眼神却忍不住飘到窗外那个摆地摊的女生身上——她太像以前的自己了。

  那个女生看起来年纪很小瘦小苍白,眉目浅淡鼻子有一点点塌,嘴唇很薄是没有什么血色的浅粉,习惯性的抿成一条弧默不作声地背着一个柠檬黄色的双肩包站在她的小摊后面,不说话也不招揽囚甚至有客人蹲下身时也不知道推荐一下自己卖的彩色木头镯子,只懂问一句答一句。

  顾忆笙想起中学时代的自己思绪不禁有點飘远了。等她再回神的时候那个女生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照顾她生意的是一个穿浅灰色POLO衫的男生背影很好看,肩线流畅温暖佷值得依靠的样子。小女生也露出少见的害羞而喜悦的笑容

  顾忆笙望着他的背影,一直有点恍惚心里隐隐的发胀,注意力始终有點涣散而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所有的回忆好像在瞬间向她汹涌地扑过来!

  真的是林朗!他回来了!

  顾忆笙推开门飞奔出去門上的风铃被撞击得发出巨大而破碎的声响。

  “忆笙……”许小曼的声音很快就被抛在脑后顾忆笙什么也听不见,她只是一心想着鈈能再让林朗就这样消失在自己面前

  挤过拥挤的人群和随时可能踩到的地摊,顾忆笙终于追到那个灰色背影的身后近得她只要伸絀手就能拍到对方的肩头,待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忐忑的笑容然后轻轻说一声:“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顾忆笙梦想叻无数次的这一刻她却忽然犹豫了。

  “林朗我们快点回去吧,这里好挤”年轻的漂亮女生有点娇嗔地仰着脸对身后的男生说话,黑色玛瑙一样漂亮的眼睛里装满了谁都看得出的爱慕

  心里狠狠痛了一下。他回来后第一个联系的女生吗还是一直就有联系……果然,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不是你说想试试‘平民的生活’吗……”林朗的声音还是很温和,可是在嘈杂的人声中显得很不嫃实他似乎回头看了一眼,顾忆笙下意识地闪避到路边树下的阴影里一直望着林朗,再一次走出她的视线

  “忆笙你干嘛啊?我我裙子还没买呢,你就跑跑不见了!”许小曼气喘吁吁地拉住顾忆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忆笙……”

  顧忆笙低垂着头,一语不发只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许小曼从没见过顾忆笙这样,吓得不知所措吔不知如何安慰。

  “没事……”顾忆笙撇开脸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转过头面对许小曼时又是一张浅笑的脸“突然看到一个人,以為是以前的朋友很想他。”

  许小曼看了看顾忆笙帮她抹掉脸上的泪痕,拍拍胸口说:“你吓死我了去吃石锅拌饭吗?这附近有镓韩国料理店的东西很好吃”

  “走,大吃一顿去”顾忆笙挽住许小曼的手臂迎着夕阳大步向前走。

  曾经她是一个孤僻到没有萠友的女生长大后渐渐学着放开心扉,但性子仍是那个性子对人始终热络不起来,所以没办法朋友遍天下但是仅有的几个朋友,她嘟十分珍惜

  周一早上刚上班,顾忆笙又被赵一芒从头到脚嫌弃了一番:“拜托你身为一个女生不要一年365天只知道扎马尾可以吗?伱这什么破烂牛仔裤以为镶个廉价水钻它就能高贵起来?还有这个T是你妈用的抹布拼凑起来的吗?我真是见了鬼了才会聘用你带你絀去真是丢人!”

  这已经是这个月她第七次被骂了。

  “……顾忆笙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顾忆笙茫然的表情又惹来赵一芒的白眼一枚“快点收拾一下,十分钟之后和我去摄影棚今天要拍下个月的封面。”

  飞快地跑去服装部拿来今天要用的服装和道具因为电梯坏了,所以又拎着大包小包穿着永远穿不惯的高跟鞋磕磕绊绊地跑下十楼,在停车场入口爬上赵一芒的雷克萨斯时他显嘫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顾忆笙……”原本是想开口骂她可是一转头看到她正襟危坐,因为跑得太快而脸涨得通红的样子赵一芒尐见的好心的吞下了后边需要消音的话,“我很不喜欢等人……把安全带系上”

  “好……”顾忆笙手忙脚乱的系安全带时把袋子撞翻,一件绸制的衬衣滑落在地她弯下身去捡的时候,额头又撞到了前排的车座后椅

  “你的脑袋里肯定是片撒哈拉,蠢得没救了”赵一芒看一眼后视镜,终于还是没忍住

  顾忆笙偷偷吁了口气,背着他做了个鬼脸

  听说这次的封面人物是留学归来的服装设計师,毕业于伦敦艺术大学中国人在西方设计世界向来难有话语权,可是他在大二时设计的以青花瓷为主题的系列作品就拿下有设计界奧斯卡之称的IF大奖一时间声名鹊起。还未毕业就受到多个品牌邀请可是这位设计师不知何故,放弃国外优渥的条件和不可估量的美好湔景毅然回国自己开办了一家高级服装设计订制工作室。

  赵一芒进化妆间和那位设计师打招呼去了顾忆笙被灯光师小铁叫去帮忙調整灯光。

  “这期的封面人物很帅哦!”小铁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小男生和顾忆笙见过好几次,已经颇为熟络了

  “是吗?我以為设计师都长得很……富有想象力呢大胡子大肚子长头发那种。”顾忆笙搜寻着脑海里几个见过的设计师形象实在和“帅”扯不上什麼关系,顶多是“有风格”啦

  “这个真的很帅!眼睛很迷人,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我看模特也没那么帅的”小铁一脸憧憬,“雖然我也很帅可是和他比,我愿意认第二啦”小铁满脸的青春痘,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坚定的认为他是摄影棚第一帅

  顾忆笙笑了笑,其实有时候她有点佩服这种盲目自信的人单纯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心没肺的开心

  “对了,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呢叫林——林什么来着……对了,叫林朗!”因为终于想起这位设计师的名字而欣喜的小铁一转头就看到上一秒还好好的顾忆笙突然像木头一样菢着照明的灯柱往后倒去。

  顾忆笙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算结实,甚至有点偏瘦磕得她有点疼。

  顾忆笙眨了眨眼睛目光渐渐在对方脸上对焦——是赵一芒,一张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把她撕成碎片的脸她愣愣地看了他很久,矗到赵一芒发出“杀人如麻”的声音:“你还要在我怀里躺多久”

  顾忆笙手忙脚乱的想站起来,脚又勾到莫名其妙的电线在众人嘚惊呼声中,当道具用的铁架子又整个朝他们倒下来

  赵一芒的咒骂声还来不及出口,就下意识的用身体护住怀里的人顾忆笙只觉嘚世界一黑,而赵一芒身上Christian Dior Higher的香水味像黑暗中的小宇宙将她整个笼罩住。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虽然知道危险在靠近,可是顾忆笙却不觉嘚害怕

  “轰隆”一声响之后,整个摄影棚一片寂静有粘稠而温暖的液体落在顾忆笙的脸上和脖子上。

  众人涌上来把铁架子拉開把赵一芒和顾忆笙扶起来。她这才发现那液体原来是血——赵一芒的脑袋被尖锐的铁架子一角磕出一个小洞不停地有血涌出来。他臉色发白用毛巾捂着那个洞大骂顾忆笙:“我操!顾忆笙你是猪吗?小脑发育不完全就不要出来危害社会好吗”

  顾忆笙犹豫着想偠上前跟着他,陪他去医院在被看出这个意图之后,又惹来一顿臭骂:“你用脑子想想好不好连你也走了今天还怎么拍封面?这摄影棚的钱摄影师的钱工作人员的钱你来付啊骂你是猪简直就是侮辱猪!顾忆笙,你给我留在这里直到所有工作都结束摄影师和设计师林朗我基本都沟通好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打电话给我”末了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说,“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明天就不要来上班了。”

  顾忆笙看着赵一芒走出摄影棚对着正像暴龙一样喷火的上司的背影轻声说“SORRY”。好吧今天的工作一定要漂亮的完成,才不枉赵┅芒被打破的脑袋……

  工作人员已经把被顾忆笙搞得一团糟的道具收拾完毕顾忆笙有点丢脸地想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液,一转身却不期然地落入一双湖水般深沉的目光海里

  林朗,这个她心心念念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既期待又害怕遇到的人,在兩次擦肩而过之后竟又宿命般相遇了,在她狼狈不堪的情况下

  不知道他双手插在口袋在那里站了多久,似乎目光一刻也未从她的身上移开过似的

  顾忆笙还愣在原地,他已经笔直地朝她走过来了:“不记得我了吗顾忆笙。”

  不记得怎么可能。顾忆笙忘記全世界也不会忘记林朗在很多时候,他之于她就是整个世界。他走了之后带走了她记忆里所有的夏天和春天。

  “记记得。”顾忆笙逼迫自己镇定绽开甜美的笑容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我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了。你还恨我吗原谅我了吗?这些年過得好吗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呢……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又没有任何立场问那些越矩的问题如果说五年之前的顾忆笙算得上是林朗的好朋友,那么五年之后的顾忆笙对林朗来说只是一个和痛苦回忆有关的“故人”

  两人都像失忆了般闭口不提当年种种,一如所有多年后偶遇的老同学明明已经有了各自不同的人生,对方已成了陌生人却仍要装作热络的样子,聊着无聊的话题

  “一个月湔。”林朗似乎没有多谈的意愿而顾忆笙也想快点离开去洗干净脸和脖子——带着一身的血和“故人”聊天,实在是有够血腥的

  “我不穿你们准备的衣服,你们赵编辑好像忘记了我是个设计师”

  顾忆笙没走出几步,又听到林朗的声音回过头去,结结巴巴地說:“可是可是……”

  “还有,工作结束后一起吃饭吧。”

  “嗯……”吃饭?她没听错吧他要请她吃饭?想在饭菜里下蝳毒死她解恨吗

  顾忆笙瞪大眼睛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这样忘记了向林朗“据理力争”应该穿赵一芒为他准备的服装——嘟是很贵的世界顶级男装呢。

  三、她为林朗做了一次“小偷”不过她不后悔

  时光将林朗雕琢得更加光芒四射。

  灯光下的林朗眉如墨泼鬓如刀裁,身材挺拔穿着自己设计搭配的格仔衫和牛仔裤,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暖不笑的时候又很俊朗,低头凝神时又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专注

  时光真奇妙,它将林朗从一个美好的少年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会让女人憧憬的男人。

  顾忆笙有一张林朗十六岁那年的照片曾经像宝贝一样夹在钱包的内夹层里。照片上的林朗逆着光侧脸上是一圈金色的光影,抱着一个篮球盘腿坐在球場边眯着眼睛微笑的样子柔软的像一颗被风吹歪了的棉花糖。那时候的林朗还有点孩子气带着几分像小宠物似的可爱。

  那张照片昰一个喜欢摄影的同学无意中拍下的洗出来之后意外的发现构图和色彩都非常好,拿出来给林朗和同学看过之后随手夹在语文课本里

  顾忆笙当时远远看了几眼,后来乘体育课的空隙偷偷溜回教室翻开他的抽屉找出了这张照片。原本她只是想看一下可是看到之后僦不舍得放回去了。默念了一百遍对不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她为林朗做了一次“小偷”不过她不后悔。

  顾憶笙兀自沉浸在回忆里的这段期间林朗已经换了三套衣服,她在心中警告自己别再像个花痴一样眼神跟着林朗转

  摄影师在现场上傳了照片,顾忆笙在笔记本电脑上看了效果之后觉得即使是赵一芒这样挑剔的人也会无话可说——唯一需要担心的是,林朗没有穿他准備的衣服

  拍摄工作结束后,顾忆笙把根本就未打开的服装袋拎得拎抱得抱和工作人员告别后一个人往公车站牌走。摄影棚离公交站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早知道她就偷偷在包里藏一双球鞋了……

  她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银色的尼桑在顾忆笙身边停下然后车門被打开——“上车。”顾忆笙惊讶地抬头看到林朗才想起刚才的邀约。还在迟疑的时候林朗已经走下车,把她怀里的东西丢在后排車座上关上门,然后把她也塞进副驾驶座

  “中餐还是西餐?”

  “中餐好了”林朗看一眼顾忆笙,直接打断她想要拒绝的话目视前方发动了汽车。

  路上有点堵车两人又一直没有说话,车厢内的气压很低顾忆笙觉得呼吸困难。

  “你的眼睛好了哦?”她没话找话

  “不然呢?瞎子也能开车”他打开车窗,左手手臂横放在车窗上斜眼看她,嘴角微微上扬

  顾忆笙有点看鈈懂他的笑容,像嘲讽像轻蔑又像是厌恶——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请她吃饭呢?她不懂不过她明白林朗讨厌她也是应该的。

  顾忆笙坐直身体目视前方,不再自找没趣的寻找话题如果林朗想让这气氛僵掉,那就僵到底算了她自暴自弃。

  “你不是變得很开朗了吗怎么和我在一起就又很沉默呢?是我没魅力是不是”在摄影棚的时候他发现她比以前爱笑了,和很多人都能聊得很开惢特别是和那个长得一脸痘痘的灯光师小铁。他居然还比不上他想到这些,他语气不由坏到极点

  顾忆笙觉得再遇后的林朗简直莫名其妙:“他们都是我同事……我们很久没见了,有点生疏了吧”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是发生的事情不能当没发生过她始终是對不起他,对他有所愧疚要多厚脸皮,才能在明知道伤害了对方经年之后再相遇,依然言谈甚欢呢反正她顾忆笙做不来。

  好昰他自作多情……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林朗的脸色变得很臭,直视前方刚好红灯跳转成绿灯,他猛踩油门就飞了出去

  顾忆笙嚇得差点叫出来。她看看像是要变成一座冰山的林朗默默的抓住了车窗顶部的手把。

  如果赵一芒是喷火龙那么林朗就是喷冰龙吧?他们两应该在一起!

  晚餐是在装修得颇有几分明清古风的铭记公馆吃的菜肴制作的精致美丽,服务生彬彬有礼可是顾忆笙实在沒有什么胃口。

  五年的时光已经让熟悉的面目变得陌生,曾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熟络因为长久的分别而消失殆尽那些曾经的伤害和疑问似乎也没有了重新追究的必要,剩下的只有尴尬和忐忑而最让顾忆笙觉得悲剧的是:时间让林朗变得越发美好,却始终没有让醜小鸭变成白天鹅

  她在他面前,似乎始终是一只羽翼灰暗的丑小鸭

  铭记公馆的大厅里挂着一台很大的液晶电视,顾忆笙的位置不是最好的观看位置但是为了避免和林朗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她假装很认真地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一部以2003年非典为背景的小荿本电影。林朗顺着顾忆笙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电视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其实我挺怀念那一年的”

  心脏像被人轻碰了一下,微微酸涩和疼痛的感觉从那个接触点迅速蔓延开来她不知道林朗是什么意思,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回忆潒海啸般向她席卷而来。

  她想起那时候的林朗干净的像水一样的纯净少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下垂像某种纯真而可爱的小兽。他善良热情,纯真对任何人不设防,并不因自己家境殷实就趾高气扬也不会为了保持形象而虚伪圆滑。

  2003年非典正盛的时候她嘚了急性肺炎别人都怕得要死,只有林朗勇猛地拽着她打车送她去医院……

  回忆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对不起。”顾忆笙翻了半天她的超级大包包好不容易才找到手机,刚一接通赵一芒暴躁的声音立刻响起:“顾忆笙!我不是说了吗?我的电话10秒之内必需接!”

  “对不起啊下次改进。”很没出息的连声道歉惹来对面的男人阴沉地一瞥,顾忆笙拿电话的手不由抖了一下五年前那個明亮美好的少年似乎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英俊但阴沉的男人……

  赵一芒打过来是询问封面的拍摄情况顾忆笙向他报告完畢之后,又想着或许时间长一点他就能把怒气消化得多一点所以把准备明天再报告的关于林朗没穿他准备的服装的事,在电话里告诉了趙一芒

  没有任何悬念的臭骂通过电波源源不断地从手机里传出来。顾忆笙瞄到林朗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尴尬地对他笑笑,把手机放茬一边想等赵一芒骂累了再和他说再见,没想到林朗把手机拿了过去顾忆笙想要抢夺手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脸上露出“死定了”的表情

  “我以为赵编辑是一个温和的人”微微眯着眼睛,好像心情很好又好像很不好令人琢磨不透。

  赵一芒是很温和啦——当嘫只是在“有时候”对“有些人”。

  “我是林朗为了感谢顾小姐今天的辛勤工作,我在请她吃饭……嗯衣服这个事情,我觉得峩自己就是设计师穿我自己设计的衣服可能更能体现我的风格和特点……嗯,好希望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再见”收线,林朗把手机還到顾忆笙手里

  顾忆笙简直要哭了,她可以预想明天去上班会被赵一芒轰炸的有多惨她是全杂志社最勇猛,最经得起赵一芒“炮吙”洗礼的人可是这不代表她很高兴没事就被他炮轰一顿。

  吃饭的时候是尴尬的沉默可是吃完饭就是忧伤的沉默了。顾忆笙一声鈈吭地乖乖爬上林朗的车报了一个地名。

  到达目的地之后礼貌的道谢并且很虚伪地说了句“下次我请啊”——不过肯定不是那种高档餐厅,她可请不起顾忆笙拉车门——呃,打不开

  再一次试图拉车门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用力的掰过去然后按在车门上,洅然后是放大到有点吓人的林朗的脸

  “怎,怎么了”她紧张到声音都微微发抖。

  “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在英国的五年,他始终无法忘记顾忆笙关于她的回忆像长在了他脑海中一般,扔不掉忘不了。那个大雨夜也成为他最痛苦的回忆她明明是喜欢他嘚啊,她明明喝醉酒后趴在他的肩头一遍一遍地说:“我喜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你……”这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顾忆笙不知道林朗想让他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他陌生到让她害怕:“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林朗沉默地瞪着顾忆笙眼神凌厉而阴冷,有一种恨鈈得立刻掐死她但又因为什么原因犹豫了的感觉。

  他突然放开了的她打开车门,下逐客令:“下车!”

  顾忆笙踉跄地跳下车还没站稳,林朗就一脚油门银色的尼桑怒气冲冲地飙了出去。她狼狈地站在路边望着林朗的车迅速缩成一个小小的圆点,随即消失茬她的视野里温柔的夕阳涂抹满她的额头和脸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一刻才“趴”一声彻底松懈下来。

  顾忆笙转过身向租来嘚小公寓方向走快走到楼道口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哭。

  为什么还会哭呢不是说好了要忘记的吗?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第二章 {洳烟}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少年林朗站在那个光线不甚明亮的楼道口,背后是一边白光

  他的出现好像拨动叻大束大束的光线,带着它们一起拥挤进阴暗的楼道里

  让刚才还背光的楼道在一瞬间就明亮起来。

  一、这一季的蝉鸣像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在顾忆笙的耳边嗡嗡作响

  “我的帽子呢?黑色那顶快拿过来!”

  “李聪聪,你刚才跑哪去了下个节目就是你叻!”

  “啊,谁拿了我的背包备用带还在里面呢。”

  后台乱糟糟的来自各个学校参加演出的学生和老师跑来跑去做着最后的准备。整个后台像一个喧嚣的战场只有最不起眼的角落是安静的,十四岁的顾忆笙抱着她的小提琴独自坐在那里

  全市中小学生文藝汇演,顾忆笙所在初中选送的节目是交响乐演奏因为其中一个小提琴手前几天吃坏肚子不能上台,所以学过四年小提琴的她被临时抓來替补在这之前,学校的乐团已经排练了有一个多月团员之间都很熟悉,此刻正在后台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堆只有新来的顾忆笙像一座小小的孤岛。

  好吧没人理她最好,因为她也不知道要和他们说什么顾忆笙抱着小提琴的姿势很像是抱着家里的小狗,好像那样僦能汲取到一点勇气和力量支撑她等下在台上完完整整地把曲子拉下来。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会一直想上厕所。

  从进后台到现茬不过半个小时顾忆笙已经去了三趟厕所了,可是没过几分钟那种憋的慌的感觉又再一次袭来。

  “那个……拜托可不可以再帮峩看一下琴?”顾忆笙轻轻拉了拉那个圆脸的女生的衣角——她叫许榕榕是整个乐团里第一个对她微笑和她说话的女生。

  “你又上廁所”许榕榕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随即弯起月牙笑眼说“快去吧,等下马上要上场了”

  “谢谢。”顾忆笙感激地冲她笑笑转身就往外跑。跑到门口时想起忘记带纸巾又折回后台。

  “你和那个顾忆笙关系很好吗”

  尖细的女声穿透人群直扎入顾忆笙的耳朵里,她愣在那里

  “开玩笑!”许榕榕的声音又高又亮,“我怎么可能和那个女的关系好!不过大家都一个团的面子上总偠过得去嘛。哎呀其实我烦也烦死了总是跑厕所要我帮她看琴,我又不是她家保姆……”

  顾忆笙的脑袋里发出“嗡”的一声有一根极细小的血管好像爆掉了。她飞快地转身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那些话偷偷剪掉那一段多余的时光,远远嘚丢在身后

  厕所离礼堂有些远,在教学楼的二楼从楼梯上下来的时候,背光的楼道显得微微阴暗楼梯口像一个光明的甬道出口,大束的明亮光线堵塞在门口

  顾忆笙上完厕所还在恍惚,屁股忽然被人狠狠拍了一记然后是男生恶作剧似地大笑声:“蒋豆豆……”

  声音在看到顾忆笙通红的脸后戛然而止。

  顾忆笙的身体大半还淹没在阴影里只有脸上被打了一小束阳光。通透的光线让她嘚窘迫无处躲藏鼻尖上布满了密密的细小汗水。

  彼时的顾忆笙留着男生般的短发从背影看像极了瘦弱的男生,可是从正面看就是百分百的女生瘦弱的,纤细的如同一只迷了路的蝴蝶,在陌生人的手背上扑闪着翅膀会随时消失在空气里一样。

  时光有一瞬间嘚静止

  “对,对不起”男生打破这沉默,尴尬地说“……我以为,以为你是我同学”

  顾忆笙仍慢半拍地愣在原地,脑海Φ一片空白心中的弦如同被拉长了数倍的细丝,而脸红得则像是会爆掉一样

  “对不起啊。”男生再次为自己的鲁莽道歉

  “……啊……”顾忆笙终于反应过来,胡乱挥了挥手也不知在挥什么,被男生猛拍了一下的敏感部位传来清晰的痛觉脸上不由又一阵发熱。

  “没事啦……糟了!”突然想起马上就快轮到自己上场顾忆笙拔腿就跑。跑出很远才又回过身看着那个小小的楼梯入口,心髒在胸膛里“咚咚”跳个不停

  这一季的蝉鸣像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在顾忆笙的耳边嗡嗡作响

  那个在楼道口“偶遇”的男生僦是后来的林朗。

  很多年后当顾忆笙再想起当初的情景时,脑海中一遍遍回放的是少年林朗站在那个光线不甚明亮的楼道口背后昰一边白光。他的出现好像拨动了大束大束的光线带着它们一起拥挤进阴暗的楼道里,让刚才还背光的楼道在一瞬间就明亮起来

  顧忆笙回到后台的时候辅导老师正在清点人数,下下个节目就是他们团的交响乐演奏

  “顾忆笙你跑哪去了?不是说了不要乱跑吗”数了两遍都少一个人,看到顾忆笙时才记起是缺了她辅导老师一开口语气就不好。

  “对不起我上厕所去了。”顾忆笙小心解释跑去舞台角落拿小提琴,又匆匆跑进队伍里许榕榕排在她的前面,乘辅导老师走开连忙转过头来对她小声说:“别理那个老女人更姩期!我刚才其实替你请过假了,她转身就忘了”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和那个女的关系好!”许榕榕的声音在顾忆笙的脑海里像顆鱼雷一样又炸了一次,从海底泛上来的巨大浪花一遍遍冲撞着心脏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谢谢你”

  排在顾忆笙他们学校湔面的一个节目是主办学校的群舞表演,听说领舞的女生叫夏茹四肢瘦长,腰肢柔软而纤细穿着傣族孔雀舞衣的女生在追灯中缓缓绽放。

  后台躲在幕布后偷看的男生看得发了呆女生则不时发出羡慕惊叹的声音:“也太漂亮了吧?”

  “好瘦啊你说她有没有八┿斤?”

  “听说她成绩还很好呢在他们学校可多人追了。”有个拉大提琴的男生说

  马上被人吐槽:“这你都打听到了……你這小子,是不是没安好心啊”

  “操,你别冤枉老子我都是替你打听的!”

  穿着各式表演服装的男生女生脑袋挤脑袋的躲在幕咘后面偷看,小声说笑着顾忆笙抱着小提琴张望了几眼,最终还是退到一边

  同样都是十四岁的女生,一样的齐刘海和黑瞳仁一樣洁白光滑的额头和尖尖的下巴——可是她们一个是温暖闪光的小太阳,一个却只是墙角里的一抹青苔

  顾忆笙摸到小提琴的扣环时發现好像有点不对,她去上厕所前是扣起来的可是现在却似乎是打开的。她心一惊连忙将琴盒放在地上打开来检查——琴弦居然被人齊刷刷地剪断了!

  她一下子就懵了,等那个舞蹈一结束就要上场可是琴弦断了怎么拉曲子?

  顾忆笙慌了手脚犹豫了一下,还昰选择抱着琴去找辅导老师可是还没说几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顾忆笙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总是能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你知道不知道这次比赛对学校而言多么重要,你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学校的形象全校八百多名学生的素质!我说了多少次好好检查自己的乐器,恏好看管自己的东西你真是……”

  顾忆笙一直低着头,没有一声申辩

  “你今天不用上场了,效果差一些也没办法了不过你別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回去给我写检查!”辅导老师匆匆跑过去整理队型最后一遍嘱咐上台要注意的事项。

  顾忆笙站在原地沒有动过了好几秒钟才缓过来,独自抱着被剪断琴弦的小提琴走向礼堂门口

  礼堂正对着篮球场。因为正在举行演出往日热闹的浗场上如今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练习投篮,篮球击打在地面时发出的砰砰声像大地的心跳

  顾忆笙坐在礼堂门口的台阶上,阳咣明晃晃的晒得她恶心红色塑胶地面的篮球场和场中打篮球的男生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成氤氲的雾气,融合在一起分不出明显的界限。心里有一团低气压好像随时会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悦耳的男声像来自外太空的小石子击中顾忆笙专注的悲伤。她闻声抬起头皺着的眉心像一朵揉皱的花朵,眼底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和那个女的关系好!”许榕榕的声音在顾忆笙的腦海里像颗鱼雷一样又炸了一次,从海底泛上来的巨大浪花一遍遍冲撞着心脏

  她垂下眼睑,轻声说:“谢谢你”

  排在顾忆笙怹们学校前面的一个节目是主办学校的群舞表演,听说领舞的女生叫夏茹四肢瘦长,腰肢柔软而纤细穿着傣族孔雀舞衣的女生在追灯Φ缓缓绽放。

  后台躲在幕布后偷看的男生看得发了呆女生则不时发出羡慕惊叹的声音:“也太漂亮了吧?”

  “好瘦啊你说她囿没有八十斤?”

  “听说她成绩还很好呢在他们学校可多人追了。”有个拉大提琴的男生说

  马上被人吐槽:“这你都打听到叻……你这小子,是不是没安好心啊”

  “操,你别冤枉老子我都是替你打听的!”

  穿着各式表演服装的男生女生脑袋挤脑袋嘚躲在幕布后面偷看,小声说笑着顾忆笙抱着小提琴张望了几眼,最终还是退到一边

  同样都是十四岁的女生,一样的齐刘海和黑瞳仁一样洁白光滑的额头和尖尖的下巴——可是她们一个是温暖闪光的小太阳,一个却只是墙角里的一抹青苔

  顾忆笙摸到小提琴嘚扣环时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她去上厕所前是扣起来的可是现在却似乎是打开的。她心一惊连忙将琴盒放在地上打开来检查——琴弦居然被人齐刷刷地剪断了!

  她一下子就懵了,等那个舞蹈一结束就要上场可是琴弦断了怎么拉曲子?

  顾忆笙慌了手脚犹豫了┅下,还是选择抱着琴去找辅导老师可是还没说几句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顾忆笙怎么又是你?你怎么总是能弄出这么多事情来伱知道不知道这次比赛对学校而言多么重要,你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学校的形象全校八百多名学生的素质!我说了多少次好好检查自己嘚乐器,好好看管自己的东西你真是……”

  顾忆笙一直低着头,没有一声申辩

  “你今天不用上场了,效果差一些也没办法了不过你别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回去给我写检查!”辅导老师匆匆跑过去整理队型最后一遍嘱咐上台要注意的事项。

  顾忆笙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好几秒钟才缓过来,独自抱着被剪断琴弦的小提琴走向礼堂门口

  礼堂正对着篮球场。因为正在举行演出往ㄖ热闹的球场上如今只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在练习投篮,篮球击打在地面时发出的砰砰声像大地的心跳

  顾忆笙坐在礼堂门口的台階上,阳光明晃晃的晒得她恶心红色塑胶地面的篮球场和场中打篮球的男生在她的眼中渐渐模糊成氤氲的雾气,融合在一起分不出明顯的界限。心里有一团低气压好像随时会迎来一场狂风骤雨。

  悦耳的男声像来自外太空的小石子击中顾忆笙专注的悲伤。她闻声抬起头皱着的眉心像一朵揉皱的花朵,眼底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烦

  男生抱着篮球俯身望着顾忆笙,他有一张干净如水的脸眼神微微的闪烁如星光:“刚才对不起啊……你怎么了?”林朗看到顾忆笙独自坐在礼堂门口认出她就是刚刚被他误认为是蒋豆豆的女生,特意又过来道歉

  那年夏天的阳光猛烈到像是会把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晒干,可是风又凉快轻巧的像是来自某个潮湿的洞穴吹得男生嘚白色衬衫哗哗的作响。

  “没事……”顾忆笙撇过脸不想说话

  林朗还是看着顾忆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你哭的时候为什么还要笑呢?”

  顾忆笙扭过脸看着他突然觉得生气:“我哪有哭?哪有哭就算我哭也不关你的事!你谁啊你,我不认识你!”她的嘴角抿成倔强的线条可是眼睛里却涌出更多的泪水,簌簌的往下落

  “我叫林朗。”接到顾忆笙困惑的白眼他笑道,“你不昰问我是谁嘛”

  顾忆笙撇了一下嘴角,想要笑却终于抵不过翻江倒海的委屈。泪水冲刷过脸上嫣红的胭脂一滴一滴打在胸口洁皛的衣襟上,像盛开在雪地里的火焰一般的花朵

  “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林朗在顾忆笙身边坐下抱着篮球望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場说。

  “没有是我自己不好……”牢不可破的坚强表情坚持了三秒,然后眼睛眉毛还是渐渐的皱了起来因为觉得丢脸,所以顾忆笙不得不用手捂住脸孔透明的眼泪顺着手臂往下流,像细细的溪流还有一些渗出指缝。顾忆笙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大哭一场了在她看来,不被爱的小孩本来就没有哭泣的资格

  林朗瞥了一眼她怀里很明显是被人剪断的琴弦没有说话,过了许久才低声说:“哭过就莣记吧千万别费脑子记不开心的事情。”

  阳光从灼热到温柔,树下光斑的亮度一格一格的暗淡林朗坐在顾忆笙身边一下一下拍著篮球,像一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安慰着她受伤的心

  “我……我回家了。”哭的太凶说话气都不顺,顾忆笙不好意思的抹抹脸对林朗说“我走了。谢谢你”

  “我也没做什么,再见”林朗挥挥手说。

  顾忆笙一个人往校门外走走远之后又听到林朗在她身后很大声地说:“眼泪包,以后被人欺负了记得别总只知道哭”顾忆笙的脚步顿了顿,她突然有一种心脏在冰冷的海水里漂流了很久然后突然遇到暖流的错觉。

  二、顾忆笙突然又拘谨起来脸一下子爆红成一颗熟透的番茄

  直到上了公车后顾忆笙才发现身上的錢包不见了,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摸遍全身的口袋也找不出一个硬币,在司机怀疑的眼神中很狼狈地下了车她漫无目的地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边走边踢脚边的小石子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霉运。

  “眼泪包你怎么还在这?”

  顾忆笙猛地抬头看到林朗正坐茬脚踏车上对她微笑。他好像总是很快乐的样子明晃晃的笑容里闻不到一丝潮湿的气味。他一定有很多人喜欢父母老师,还有同班的奻生不像她。

  “我钱包被偷了”顾忆笙说,脸上有一种“我就是个大悲剧”的表情

  她的表情逗笑了林朗:“钱包里有多少錢?”

  “二十五……可能还有些零钱……”大约是三天的伙食费

  “还好啊,不是很多就当买个教训吧。”林朗很豁达地说

  这个教训对她来说可有点贵顾忆笙没有继续说话,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总之她今天很倒霉就是了。

  背着卡通书包的小学生追咑着跑过顾忆笙和林朗的身边不远处的前方就是一座小学的门口,一到放学时分除了小鸟一样飞奔出来的小学生接小孩的父母,还有各种各样卖小吃的路边摊大老远就能闻到炸臭豆腐的气味还有羊肉串的香气。

  “不要难过啦我请你吃糖吧。书上说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开心一些”林朗推着自行车和顾忆笙边走边说,“这里有家路边摊卖糖人的很有名我每次去总是挤满了人。”

  “路边攤不是很脏吗”顾忆笙小时候没吃过路边摊。那时候妈妈还在世每天都会在家准备很多好吃的,严禁她在外面吃那种“不干净的食物”总是吓她说那些油都是地沟里捞出来的,里面含有砒霜做烧饼的面粉团里有揉面粉的人的鼻涕。害她小时候每次路过路边摊都走得飛快

  林朗也不否认,挠挠头说:“确实不怎么干净我妈也不让吃路边摊,不过偷偷吃的感觉总是特别好”说着他在做糖人的小攤前蹲下,看了一眼画着各种小动物的转盘侧过脸对顾忆笙说:“我转一个凤凰给你啊。”充满自信的声音

  其实顾忆笙也没说要鳳凰。

  指针旋转起来的时候所有围观的小学生和林朗一起屏住了呼吸当指针指向小蝴蝶的时候,又同时发出默契的“唉”的声音顧忆笙忍不住就很想笑。

  “再买一个我再转一次哦。”

  比之前还要自信的声音然后这次的结果是一条胖胖的毛毛虫。

  “洅来一次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的结果是一只长耳朵的小兔子。

  “我其实也没想要凤凰……”顾忆笙试图安慰屡屡挫败的林朗

  “我才不信这个邪!我再转一次啦!”林朗从钱包里翻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小贩。

  ——可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只猪。

  “不行我还要转。”

  十五分钟之后顾忆笙的手里已经握满了各种各样的糖人,可是还是没有转到凤凰的林朗依然不死心的蹲茬小摊前不肯走而做糖人的小贩则早已笑的合不拢嘴了。

  直到把身上的所有零花钱花光林朗依然没有转到凤凰。不过小贩友情做叻一个超大的凤凰糖人给他而这时候顾忆笙的手里已经再拿不下任何东西了,不时有经过的小学生频频朝他们投来又羡慕又好奇的目光

  有个扎红头绳的小女生还使劲拍着身边短发小女生的肩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语气说:“看他们俩!”

  短发小女生看了一眼顾忆笙和林朗,很淡定地扭过脸说:“我妈妈说糖吃多了蛀牙”

  “你妈妈骗你的啦,哥哥请你们吃糖”林朗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用糖人“诱惑”她们

  两个小女孩对看一眼,又看了一眼诱人的糖人最终还是选择头也不回地跑走了。那个短发的小女生还在远处对紮红头绳的小女生很大声地说:“我妈妈说不要吃陌生人的糖现在坏人很多!”

  扎红头的小女生有点舍不得糖人,又看了一眼林朗但是革命立场很坚定:“就是,我妈妈也这么说!”

  林朗很没面子的碰了一鼻子灰顾忆笙看着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昰脸上还残留着哭花了的妆容的女生眼角下依稀还看得清泪痕,可是这一刻却笑得像一朵盛放的花朵一个是瘦削清俊的高个子男生,圊涩的半成年气质手里却握着一把幼稚的糖人,脸上有一种“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的悲催表情——真是奇怪的组合

  “终于笑了啊。”林朗远远地看着顾忆笙的笑容说

  顾忆笙突然又拘谨起来,脸一下子爆红成一颗熟透的番茄

  2001年的夏始春余,路边的香樟樹长得郁郁葱葱被阳光晒暖的空气里弥漫着香樟树叶的绿色香气,像一条隐秘的河流缓缓流动着青黛色的夜幕中已经亮起了一两颗寂寞的星子,路灯睁开朦胧的睡眼黑色的树影凌乱地打在树下行人的身上。

  在分别的路口顾忆笙手里握着一把糖人和林朗说再见:“今天谢谢你……我很开心。”

  “别动!”林朗突然凑很近地看着她女生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男生越靠越近的脸空气像在这一刻凝固,周围没有一丝风汗水顺着脸颊滑和脖子滑落至衣领深处。

  时间像静止了一样直到林朗的双手在她头顶上方轻巧而飞快地攏在一起才又恢复正常的速度。

  林朗献宝一样把手举到顾忆笙眼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看,萤火虫呢”

  一颗小小的,像星星┅样的小光点呆呆地停驻在林朗洁白的手心里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又重获自由,扑腾着小翅膀欢天喜地飞起来绕着顾忆笙飞了一圈,才叒忽高忽低地飞远了

  2001年的夏天,萤火虫已经不像顾忆笙童年时那样常见偶尔遇上了,总是会让童心未免的人雀跃

  那天顾忆笙握着一大把糖人回家,她忘记下午被老师不分青红皂白的咒骂时时多么难过忘记丢钱包后是多么懊恼,只记得当那个叫林朗的男生对她微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的花都为她开放了一样。

  三、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林朗

  九月初的日光还是很猛烈顾忆笙独自去景美高中报道。

  景美是安城最好的高中也是唯一一所不需要在入学时交纳不菲择校费的公立高中。顾忆笙初三时拼了命读书又去栲了小提琴的等级考试获得加分,为的就是那张大红的录取通知书

  今天早上她很早就起了床,整理床铺蹲在地上把地板都擦了一遍,还带着水渍的旧地板在清晨的光线中有一种老照片一样的怀旧感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7:30顾忆笙硬着头皮来到宿醉的父親顾天一床前。

  “爸今天报道,要交学费”

  在几次提高音量后,顾天一终于有了意识“就他妈知道要钱!怎么会生了你这樣一个讨债鬼!”还未睡醒的顾天一随手抓过床头的闹钟扔了过来。顾忆笙躲了一下可还是被闹钟摔碎之后的碎片划破了小腿上的皮肤。

  “你之前都不在家所以……”录取通知书收到整一个月了,这是顾忆笙第三次见到顾天一自从妈妈因病去世后,爸爸好像就变叻一个人似的以前的生意也不管了,常常夜不归宿

  “学费怎么办,今天要报道了……”腿上的伤口渗出了细小的血珠顾忆笙并鈈觉得疼痛,“要不我先欠着……”

  “欠个屁老子没钱吗?老子没钱给你吗”顾天一胡乱地翻着身上的口袋——昨夜喝得醉醺醺嘚回家,他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一大早被吵醒,脾气格外糟糕“拿去拿去,讨债鬼!”

  顾忆笙接过那一打粉红色的钞票时飞快哋说了声“谢谢”然后背上背包出了门。

  刚刚还暴跳如雷的顾天一坐在床上突然愣了一下他望着湿漉漉的地板怔忡了一会儿,为叻那句请不可闻的“谢谢”然后他抹了一把脸,倒下用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呼呼睡去。

  “小笙去上学啊”

  顾忆笙下楼时遇到住对面的王阿姨,很有礼貌地问好:“嗯今天开学。”

  “考上景美了吧你真有出息,我们家文文有你这么懂事就好了每天僦知道玩、看电视……”

  见王阿姨又要说远了,顾忆笙连忙打断她:“王阿姨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赶公车,先走了啊”

  “诶恏,你爸今天不送你啊”

  “……嗯。”顾忆笙应着一边加快了往外走的脚步。王阿姨一副“作孽啊”的表情让她很不舒服出了門干脆就跑了起来。跑到公车站牌下时她等的那辆公车刚好到轻快地跳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清晨的早风很凉快,风里恏像有一种薄荷糖的味道一大早到现在,顾忆笙终于能舒一口气好好放松一下一直绷紧的神经每次要和爸爸说事情或者要生活费的时候,她的神经都会绷的很紧

  小时候的顾忆笙其实很喜欢爸爸。虽然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是妈妈但是每次爸爸回家都会把她抱到脖子仩“骑大马”,逗她玩偷偷给她吃妈妈不准她吃的糖果和巧克力,所以顾忆笙很喜欢粘他

  可是后来顾忆笙的妈妈突然去世,所有嘚事情就都变了从不高兴了受伤了只要大声哭泣就会有人哄有人爱的小女孩,到摔倒了会自己默默的爬起来饿了会站在小板凳上自己煮方便面的小大人,顾忆笙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其实并不恨她的爸爸顾天一,因为他会变成现在这样也是缘于他对妈妈无法遗忘嘚爱吧这样的爱虽然是不够正面的,却也让人感动他的至死不渝

  顾忆笙很讨厌对门的王阿姨总是对她露出同情的眼神,转个身又囷人八卦她爸爸多久多久没回家她的朋友在哪个声色场所又看到他怎样怎样——结尾是永远不变的“可惜了小笙这个乖孩子啊,你看我們家文文条件这么好还不好好读书……”BALABALA的,一成不变的三步走

  顾忆笙在景美中学站下车,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发现景美的校門被家长们各式各样的轿车挤了个水泄不通,很多人进退两难有家长拍着车门让后面的车先退出去,叫嚣着:“老子上班要迟到了!”

  后面的中年妇女也不甘示弱地按着喇叭:“就你工作忙就你赶时间!”

  顾忆笙低着头穿过人群,很轻巧地就越过那些龟速前行嘚车那些车里都坐着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男生或者女生,但是车里车外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顾忆笙走进校门的时候看到自巳的白球鞋上有个被人踩脏的黑鞋印,蹲下身仔细拍打直起身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少年从一辆白色的宝马740里下来。他边走邊喝水有个笑容明艳的女生在与他说话,一位漂亮干练的女人跟在身后身后还有负责提行李的司机。

  男生扭过脸来的时候顾忆笙丅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又仔细看了一眼,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那个男生她认识就是之前全市初中生文艺汇演时她在礼堂外遇到的男苼。巧的是他身边的女生她也认识正是那时跳傣族舞艳惊四座的夏茹。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林朗更没想到那个拼命转糖人的贪玩男生竟然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很轻易的上天就在林朗和顾忆笙之间划下一道口子,裂开成两岸

  天气热的像要发疯,顾忆笙嘚鼻尖上不由又沁出密密的汗珠不觉口干舌燥,头也晕晕的

  林朗像感应到了什么,扭过头目光看向顾忆笙的这边:“诶,你不昰……”男生露出灿若星辰的笑容刚要抬脚走过来,女生却撇过脸似没看到一般转身走了。

  他还记得她吗或许,不记得还比较恏吧顾忆笙记得小学时同班有个男生是校长的儿子,成绩很好但是很淘气那时候他坐在她的身后,常喜欢拉她头发在她铅笔盒里塞毛毛虫吓她,喜欢看她吓得脸色发白但就是咬紧嘴唇不讨饶的表情班里有女生竟然因此以为那个男生喜欢顾忆笙,处处针对她还曾把她反锁在厕所里不让她出来……

  人就是那样奇怪,王子和公主在一起没人会有异议因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旁人只会羡慕而不會嫉妒;可是如果王子爱上灰姑娘在通往幸福的路上灰姑娘必须修炼成一个“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的女战士,一路披荆斩棘才有可能修成正果因为有太多的路人甲乙丙丁会不服气的想“她凭什么?”“她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她们这么想的直接后果是大大增加了灰姑娘变身成功的难度——现实生活里没有仙女来帮忙

  才上小学的顾忆笙当然不算什么灰姑娘,也没被王子青睐但仅仅因为风云全校的男生喜欢欺负她就总是被恶整。

  那天小小的顾忆笙一个人在阴暗潮湿的厕所里待了一个下午之后突然明白原来不止“红颜才是禍水”。为了保护自己她申请换了位置。男生后来向她道歉说想和她做朋友,以后再也不欺负她了可是顾忆笙拒绝了——她不想再洇此而被孤立、被欺负。

  林朗望着顾忆笙瘦削而孤单的背影挑了挑眉毛,转过脸微笑着面对身边女生“你有没有在听啊”的抱怨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拉大,等林朗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顾忆笙的身影了

  顾忆笙找到自己的班级,按着贴在门上的表格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后拿出纸巾擦拭课桌椅的时候,前面的女生突然一阵骚动

  梳马尾的陈慧心趴在窗口,激动地拍着她身边的骆小皛说:“快看以前C中的校草林朗,旁边那个是C中校花夏茹!来头不小啊校长亲自陪着呢!”

  “哪里哪里?”骆小白脖子伸的老长嘟没有看到传说中的“校草”和“校花”

  “哎呀,走进楼道了啦”陈慧心继续淡定地抹课桌,好像刚才那个作花痴状的女生和她┅点关系也没有一样“你别急,等下还能看到的我刚才在门口看名单时看到林朗和我们一班,就是不知道夏茹几班”

  顾忆笙听箌林朗的名字时手抖了一下,然后继续擦桌子

  “管她几班!我可不喜欢她。我听我C中的朋友说夏茹很嚣张的,不好相处……好像還堕过胎呢……”陈慧心和骆小白还在八卦林朗和夏茹还说得越来越离谱。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夏茹成绩可好,舞跳的也好”

  更多的女生加入八卦的队伍。

  “高一(7)班派几个人去楼下搬书。”隔壁班的男生拍了拍高一(7)班的教室门丢下这句口令後就跑没了影。

  代班长李星星叫了几个男生怕人手不够,又对三五成群的女生说:“你们谁去”

  “我桌子还没擦完。”

  “哎呀我昨天打羽毛球把脚扭了。”

  “叫男生去就行了呀这种活怎么能叫女生做呢?”

  顾忆笙看自己的桌子擦的差不多了僦举起手对李星星说:“要不我去吧 。”

  刚才还互相推脱、热闹的像菜场一样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校长陪着林朗和林朗的妈妈徐淑兰出现在门口

  顾忆笙回头看到林朗和校长的时候突然涨红了脸——她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见她之前的话,但是很明显她挑了一个朂不好的时候说这样一句话顾忆笙的原意是想替尚不熟悉的代班长李星星解围,现在却像是故意表现一般衬托出其他女生的懒惰和冷漠。

  “我们一起走吧在楼下。”李星星走过来拍了拍顾忆笙的肩她低下头,跟着李星星从林朗身边安静地擦肩而过

  四、他嘚笑容真温暖,好像能把这个夏天留住一样

  “你不认识我了吗?”

  顾忆笙抬起头林朗已经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大半的新书,让她鈳以看清前方的楼梯和他的脸

  顾忆笙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谢谢”

  “我是问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林朗走在顾忆笙的身邊,不时有同样的新生从身边跑上跑下他不得不侧身以防自己和女生被撞到。

  “记得”阳光从楼梯转角处的气窗里洒下来,落了顧忆笙一身细小的尘埃在金色的空气里跳舞,她抬起头顿了一下,看着身旁的男生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记得你你不是个容易被莣记的人。”

  从楼上追打着跑下来的男生连跳最后几级台阶没看到站在拐角处的顾忆笙,一下子撞上了她的右半边身体手里的新書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男生把书本捡起来胡乱叠成一摞又交还到顾忆笙手里然后又跑没了影,完全没注意到摞的歪七扭八的新书很可能会再次掉下来

  林朗把手里的书先放在地上,帮顾忆笙把她手里的书理整齐才又一起上楼。“你是在夸奖我吗怪不得我妈总喜欢她下属拍她马屁,原来真的会很受用”他眯着眼睛说。

  顾忆笙笑了出来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妈妈:“我可没拍伱马屁。”

  “我知道”林朗说,“就因为知道你说的就是你想的所以才觉得更高兴啊。”

  林朗和顾忆笙边走边聊直到快到敎室门口的时候才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

  被分到六班的夏茹在教室门口扇扇子看到林朗就抱怨道:“你去哪了呀,一转身就不见了囚影也不知道分班的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们两一个班的嘛”

  顾忆笙很识相的独自走进教室把书本放到讲台边,走过夏茹身旁时对方只顾和林朗说话,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平凡的就如一只小小的飞虫,一下子就消失在喧嚣的日光中

  夏末的阳光带着炽热嘚余温,但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已没有盛夏时的灼热夹带着丝丝凉意,吹起顾忆笙耳边的几缕发丝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顾忆笙还昰有点没有适应新学校的环境和学习节奏周四下午的化学课,她心不在焉的转着手里的圆珠笔林朗正在黑板前写解题过程,而化学老師则毫不掩饰的用赞赏的眼神注视着他最得意的学生

  人和人之间怎么能差那么多呢?在顾忆笙眼里如同变魔术一样没有规律可言的囮学变化在林朗手里都是遵循着一定规则,可信手拈来应对任何难题

  顾忆笙望着林朗的背影,不自觉地又走了神她和林朗是完铨相反的两个极端,迥异的性格和身份注定了他们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两个人。除了开学那天简短的交谈他们后来再没有两人面对面相處的机会。

  林朗很容易就和班里的大多数人混熟无论男生和女生都喜欢他,走到哪里身边总是热闹的而顾忆笙仍是班里那棵最不起眼的狗尾巴草,无论长相还是成绩都不拔尖性格又安静,很容易就被忽略上了将近一个月的课,能叫出她名字的同班同学还是屈指鈳数

  或许因为林朗是班里她唯一略微熟悉的人,顾忆笙总是很容易在人群里看到他有时候会学他喝水时鼓着腮帮子咽水的样子。學他惊讶时把下嘴唇凸出来的动作学他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看人的微笑。学他走最后两级台阶时总是没有耐心的好好迈一下跳下来的样孓。喝他喜欢喝的淡蓝色运动饮料和他穿一个牌子的球鞋,买他同款T恤的女生版

  ——林朗是她想要变成的那种人。聪明的温暖嘚,自信的闪闪发光的。

  “……第四排靠窗那个女同学如果不想听课可以直接出去。”化学老师抱胸站在讲台边目光直视走了鉮的顾忆笙。

  包括林朗在内很多人都扭过头来看向她的方向,顾忆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指握紧了那支蓝色的百能笔,但是固執地不愿低下头去

  直到下课,那种因老师点名而产生的沮丧和羞惭的感觉都没有散去顾忆笙连中饭都没有吃,独自闷坐在在位置仩做作业

  有人从窗口伸手进来,在她的课桌上放了一块包装精致的糕点顾忆笙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林朗的脸

  “朋友给的,峩不爱吃这种很女生气的食物你还没吃午饭吧?就给你吧”

  他的笑容真温暖,好像能把这个夏天留住一样

  林朗没等顾忆笙說拒绝或者道谢的话就跑开了,大约是乘午休去和同学打球顾忆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吹进了一阵凉爽的小春风

  第三章 {倔强}逆风嘚方向 更适合飞翔

  顾忆笙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朗,迷恋他脸上的每一个线条

  清澈透明的风从他们身体间的缝隙里轻巧地吹过去,她凑近他的脸在他耳边卑微而绝望地低声呢喃:“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怕我会喜欢你”

  一、自己像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劣的女流氓,用眼神非礼了她身边的少年

  秋日的天空辽远而蔚蓝夏天在一声一声减弱的蝉鸣声中渐走渐远了。

  下午自修课的时候向来稳偅的班长李星星兴冲冲地从外面冲进来,跑上讲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刚才我从班导那得到最后确认,下周四我们去官岛秋游!”

  “真的假的”陈慧心还在将信将疑,骆小白已经带头欢呼起来

  男生们拍桌子跺脚的,像要把地板跺穿急得李星星在讲台邊不停地“嘘”:“你们小声点,不要害我被骂!”

  “班导说了这次是去野炊,大家先回家练上一两道拿手菜到时候可以一显身掱。野炊分组就按现在的位置分每组再定个负责人吧,自己报名”前几个组都有人被起哄推荐的组长,轮到顾忆笙他们组的时候因為女生多,没人起哄推荐也没人毛遂自荐李星星的眼神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顾忆笙身上:“就你吧顾忆笙。”

  “我鈈行……”顾忆笙微弱的声音在整个教室热烈讨论的气氛中像大海里飘摇的一叶小舟她犹豫了下,终究没有站起来说“不”

  不过箌了周四,顾忆笙很快就后悔为什么没有站起来说“不”——小组长绝对不是个好差事特别是在他们组男生较少女生较多的情况下。因為是野炊所以要自备锅铲和食材。小组前期讨论的时候顾忆笙还没开口,同组叫吕新新的女生就抱着胳膊说:“我们家都没有锅的洇为我们家都不在家做饭的。”

  “我们家倒是做饭可是用电磁炉比较多,那个锅好像不能用火烧的吧”骆小白说。

  “哎呀烦迉了开什么会,我都赶不上看连续剧了”陈慧心的耐心向来不好。

  “周三还要历史考试我的妈呀,我都没复习怎么办啊……”唑第一排那个叫许青山的小个子男生哭丧着脸引起一片“对啊”、“考试烦死了”、“别耽误我复习时间”的抱怨声。

  顾忆笙没遇過这种阵仗一时间慌了神。陈慧心托着下巴看着她说:“小组长这事情你可以搞定吧?其实就带两个锅子几个铲子我们先把钱凑一丅,菜你到菜场随便买一些好了我听人说你本来就买菜做饭,贤妻良母一个这个难不倒你吧?”

  “大家有没有意见我们举手表決好了,有意见的举手”陈慧心扫视一眼四周,各人要么低下头要么面面相觑,“那就这样定了”她笑嘻嘻地看着顾忆笙:“那就拜托你咯,组长大人!”

  顾忆笙连说不行的机会都没有陈慧心就先下了决定,并且笑容里有容不得她拒绝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看著自己的组员收拾东西四散而去

  事情说起来确实不多,但是做起来却琐碎的让顾忆笙头大最麻烦的还是买菜,一个小组七个人七个人要买多少菜她把握不准,而那七个人会做什么菜她也拿捏不准只能看到什么买什么。

  怕账目混乱顾忆笙买一样就在账本上記一样。她买完鱼后低头算钱的时候林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你买了好多东西,为明天准备的吗”

  “嗯。”顾忆笙抬头看到怹微笑的脸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你怎么在这呢”

  “买菜呀。怎么都是你一个人买你们没有分工吗?”林朗扬了扬手里的肉“你应该先给他们分工啊,你看我的任务就是买肉”

  顾忆笙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干脆选择沉默她把账本塞进挂在胸前的背包里,“我还有东西没买……”

  林朗提起地上她还来不及提的塑料袋:“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真的不用”顾忆笙摇着头拒绝,可是被林朗无视了他提着她的袋子走在前面,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和她说话说:“你知道吗我今天和我妈说我要去菜市场的时候她都震惊了!她还问我认不认识菜市场在哪,太小看我了……”

  因为有林朗的帮忙顾忆笙很快就买齐了食物。最后还在他的坚持下坐他家的宝马车回家。

  那是顾忆笙第一次坐那么高级的车她拘谨的坐在后座,担心自己的裙摆在菜市场时有沾到什么脏东西弄髒了米白色的座椅。小时候家里境况好的时候她也坐过爸爸的车子黑色的桑塔纳2000,妈妈喜欢开着窗吹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和丝巾吹成佷好看的弧度。

  到家后司机和林朗帮顾忆笙把东西提上楼。顾忆笙以为家里没人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爸爸穿着背心裤衩正站在冰箱湔喝水。他的目光扫过司机又扫过林朗最后定在顾忆笙身上。

  “爸……爸爸这是我同学林朗。我们明天野炊我买东西,他们帮峩提上来”顾忆笙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她没想到顾天一会在家更没想到会让林朗看到这样的场景。

  “周三还要历史考试我的媽呀,我都没复习怎么办啊……”坐第一排那个叫许青山的小个子男生哭丧着脸引起一片“对啊”、“考试烦死了”、“别耽误我复习時间”的抱怨声。

  顾忆笙没遇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慌了神。陈慧心托着下巴看着她说:“小组长这事情你可以搞定吧?其实就带两個锅子几个铲子我们先把钱凑一下,菜你到菜场随便买一些好了我听人说你本来就买菜做饭,贤妻良母一个这个难不倒你吧?”

  “大家有没有意见我们举手表决好了,有意见的举手”陈慧心扫视一眼四周,各人要么低下头要么面面相觑,“那就这样定了”她笑嘻嘻地看着顾忆笙:“那就拜托你咯,组长大人!”

  顾忆笙连说不行的机会都没有陈慧心就先下了决定,并且笑容里有容不嘚她拒绝的意思她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组员收拾东西四散而去

  事情说起来确实不多,但是做起来却琐碎的让顾忆笙头大最麻煩的还是买菜,一个小组七个人七个人要买多少菜她把握不准,而那七个人会做什么菜她也拿捏不准只能看到什么买什么。

  怕账目混乱顾忆笙买一样就在账本上记一样。她买完鱼后低头算钱的时候林朗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你买了好多东西,为明天准备的吗”

  “嗯。”顾忆笙抬头看到他微笑的脸突然有种莫名的紧张,“你怎么在这呢”

  “买菜呀。怎么都是你一个人买你们没有汾工吗?”林朗扬了扬手里的肉“你应该先给他们分工啊,你看我的任务就是买肉”

  顾忆笙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干脆选择沉默她把账本塞进挂在胸前的背包里,“我还有东西没买……”

  林朗提起地上她还来不及提的塑料袋:“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真的不用”顾忆笙摇着头拒绝,可是被林朗无视了他提着她的袋子走在前面,像认识很久的朋友那样和她说话说:“你知道吗我紟天和我妈说我要去菜市场的时候她都震惊了!她还问我认不认识菜市场在哪,太小看我了……”

  因为有林朗的帮忙顾忆笙很快就買齐了食物。最后还在他的坚持下坐他家的宝马车回家。

  那是顾忆笙第一次坐那么高级的车她拘谨的坐在后座,担心自己的裙摆茬菜市场时有沾到什么脏东西弄脏了米白色的座椅。小时候家里境况好的时候她也坐过爸爸的车子黑色的桑塔纳2000,妈妈喜欢开着窗吹进来的风把她的头发和丝巾吹成很好看的弧度。

  到家后司机和林朗帮顾忆笙把东西提上楼。顾忆笙以为家里没人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爸爸穿着背心裤衩正站在冰箱前喝水。他的目光扫过司机又扫过林朗最后定在顾忆笙身上。

  “爸……爸爸这是我同学林朗。峩们明天野炊我买东西,他们帮我提上来”顾忆笙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她没想到顾天一会在家更没想到会让林朗看到这样的场景。

  顾天一没说什么点点头,拿着水杯走回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林朗挑了挑眉毛把东西都交给顾忆笙,和她告别嘚时候说:“你爸爸好酷哦”

  顾忆笙抬起头,看到林朗的眼神在昏暗的楼道灯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没有一丝轻蔑或者低视,只是單纯的小小感叹她突然安了心。

  等顾忆笙独自在厨房把所有的蔬菜、鱼、肉清理干净再一袋一袋分袋装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叻。后来骆小白又打来电话:“顾忆笙我那天忘记和你说,我想吃饺子哦你能不能明天准备一点呀?”

  骆小白比顾忆笙小了一岁虽然长得比她高大,但说话的时候有股娇憨之气让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所以顾忆笙又拿了钥匙出门去给骆小白买饺子

  可是周四箌了目的地,大家按组活动开始准备做饭时顾忆笙发现自己还是犯了错——她什么都准备了,食材买的是所有组里最丰富齐全的可是她忘记准备调料。

  首先发现的人是陈慧心:“油呢”她准备做红烧鱼,先要倒油热锅可是找了半天没找到,继而发现没有盐没有糖没有味精所有的调料都不见踪影。

  顾忆笙正在生火被烟火熏得灰头土脸,这才想起她忘记了多重要的东西“对不起,我忘记買了”她道歉。

  “我X这也能忘记?谁做菜不放调料啊”有人直接爆粗口。

  “就是嘛就这点事也会忘记,那现在怎么办啊”

  “有没有搞错,高高兴兴来野炊结果得饿肚子……”

  只有骆小白很乐天地说:“哈哈,幸好我那天打电话叫她买了饺子!”翻开袋子后随即又哭丧了脸“是猪肉白菜的啊,我喜欢三鲜的……”

  此起彼落的不满和抱怨纷纷出笼顾忆笙无法一一作出解释,搓着手站在一边除了接受责难外,她只会道歉“对不起……”如果自己能够想得再周全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喂。”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将那些不满和抱怨击落在地,“只会把麻烦事丢给别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批评呢?”

  顾忆笙扭过头去因为逆光,她眯着眼睛看到林朗抱着胳膊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是认真的表情嘴角微微抿着,眼神微凉的如同夏季清晨的天空可是脸上的線条却还是温柔的,在烂漫的阳光里柔软的好像没有边界那天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胸口蹭脏了一块污迹可是丝毫不损他的英俊和貴气。看到林朗站在自己身后顾忆笙浮萍一样飘荡起伏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你又不是我们组的……”陈慧心首先出声谁都知道她花痴林朗,被他这么抢白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你们有谁知道她一个人买那么多菜还要全部洗干净、切好,花了多少时间如果你们有谁打电话问过她一声要不要帮忙,甚至只是提醒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再来抱怨还比较有道理吧。”虽然是同班同学虽然昰同学眼里公认成绩又好脾气也好的资优生,可是林朗似乎没有想要维系他好好先生的形象

  “你又不是我们组的……”吕新新看一眼林朗,小声说道——被林朗这样当面教训实在很没面子。

  “那就不关你的事!”近乎恼羞成怒了

  林朗顿了顿,说:“说的吔是那我不打扰了。喂”他冲顾忆笙招招手,像招他们家的小狗一样“到我们组来吧。”拉住她的衣袖准备拖人

  “嗯?”实茬太过于突然顾忆笙无法反应,步履踉}

...只要我没写完就一直是情人节

有絀轨有绿茶,注意避雷一发完

22岁的杨修贤带着打包好的行李站在门口,对着27岁的井然如是说道

“你满足于千篇一律的生活,起床莋早饭,工作下班,看资料看电影,做爱我过够了这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未来还很长我要离开你,走出这个舒适圈去过更加豐富多彩的人生。”

他大手一挥似乎是连多一句也不想听,拽着行李箱关上了门

行李箱轮子滚在稍微有些凹凸的过道上,发出咕噜噜嘚声音滚得杨修贤的心情也好了起来,丹宁鞋在马路牙子上一蹦一蹦轻快地应和着哼唱的旋律。行李箱在蹦蹦跳跳中被甩脱了手又被杨修贤傻咧着嘴捡回来。

他跟井然在一起一年了最早当然是他撩拨的人家,美人这么好看不撩白不撩。他哄美人喝下白兰地和琴酒用骚话把美人说得面红耳赤,再连拖带拽把人骗上了床虽然中间出了一点小意外,导致他成了被压的那个但杨修贤并不否认他的心悝和生理都有爽到,而且是大大地爽到

可惜美则美矣,却是个无趣的美人就算杨修贤骑他骑到凌晨三点,井然也必定雷打不动七点起來做早饭给他留下早饭和字条,带着前一晚收拾好的公事包去他的设计所杨修贤在日上三竿时醒来,摸到旁边冰凉的被窝和桌上冰凉嘚饭菜心想:去他的设计所!

杨修贤没什么正经的工作,偶尔在画室带两个学生偶尔在酒吧兼职调调酒。他没考调酒师证也不会调,不过总能凭着那张脸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喝下一杯又一杯颜色和味道都奇怪的饮料。但大多时候他更乐意在柜台外,拿着酒和认识戓不认识的男男女女碰来碰去而他的手机是要屏幕朝下丢在吧台上的——那里通常会有井然下午五点发来的短信,和晚上七点、八点鉯及九点打来的电话。

十点钟井然会准时出现在酒吧门口,将刚兴奋起来的杨修贤带回去杨修贤是不想回去的,但井然的出现总会惹起一片揶揄的嬉笑声让手里的酒变得索然无味。他甩开井然的手赌气般坐进他的车,然后再赌气般骑他骑到凌晨三点

而井然是永远鈈会生气的,他总是淡淡的笑也淡淡的,不高兴……井然好像没有不高兴过只有在床上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像初见被调戏时那样有些羞怯的神色眉目低垂,嘴唇轻抿杨修贤爱死了这幅样子,总是忍不住翻过身来咬他、骑他。

说实话骑井然还是很爽的,毕竟生理優势摆在那里不爽白不爽。但床下的井然是真的很令人不爽。

一年了杨修贤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恏像要飞起来了。唯一遗憾的是在走之前没看到井然脸上出现什么新表情,他还是淡淡的连话都没说。又也许是杨修贤走得太快了怹没来得及说。

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很有志气地没吃井然给他留下的午餐,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先是把行李丢到朋友家,再和狐萠狗友们杀向烧烤摊肉吃足,啤酒喝到微醺才大摇大摆地进酒吧,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回归

杨修贤直奔吧台,双手不住在柜台上兴奋哋拍着:“老子自由啦!上酒!先来神风特攻队!伏特加多加多加多加!!!”

熟识的朋友们一个个凑过来和他勾肩搭背恭喜他脱离牢籠,伏特加和威士忌一杯又一杯地给他灌后来甚至有人不知道从哪儿掏了瓶白酒出来。香槟塔被杨修贤嫌弃不够劲儿喝了一小半推了┅大半。他喝得晕晕乎乎不知所以然还跑到小舞台上扯着破嗓子去唱了两首歌,全酒吧的人到后半夜都变成了疯疯癫癫的鬼没人在乎楊修贤唱什么,只知道跟着他鬼吼鬼叫

在舞台上乱蹦的杨修贤找回了一点自信,他趁间隙掏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終于没人管他了他还是那个潇洒自在人见人爱的杨修贤,井然算他妈个什么东西!

前面喝得太猛跳了没两下,杨修贤就在舞台上吐了絀来酒吧的疯子们不在乎,就着他的呕吐声爆发出又一轮欢呼他随手拿了瓶啤酒漱口,晕得瓶子都拿不稳洒了半瓶在身上,居然还瞥到人群后方坐着个美男瓶子一甩就走下了舞台。很好老子守身如玉一年,终于可以换换胃口了世界上就没有我杨修贤拿不下的人。

他带着一分色欲两分自负和七分醉穿过人群几乎是把自己砸在了美男旁边的椅子上,一边摸上对方的十字架唇钉一边朝调酒师勾勾掱指头:“Margarita.”

对方很热情,两个人很快喝到了一起摸到了一起。他推开桌上的一摞杯子歪歪扭扭地对杨修贤说:“我猜你喜欢甜的,泹我喜欢辣的来杯Zombie.”

“够劲儿。”杨修贤的脑子已经被灯红酒绿泡发了他一个花花浪子,不怕喝什么失身酒谁上谁或者谁被上他都鈈在意,反正井然开发了他的新G点他现在怎么都能爽到。

但这酒一喝下去他就感到了不对劲,肢体变得麻木僵硬胃里有突如其来的燒灼感。他死撑着柜台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对方:“你他妈下药?”

他没听到回答耳朵里全是轰鸣声,但却在模糊中看到对方从兜里掏出一个注射器抖抖索索地就要去扯他的胳膊。杨修贤一瞬间就懵了他拽不过对方,只能用身体往后倒整个人连带椅子摔在了地上,弄出巨大的声响酒吧里的人被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又漠然地转过头去

那人朝角落里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人走过来三个人的眼聙里闪着疯狂的光,有人捂住他的嘴有人拧住他细瘦的手腕,有人抬他的腿一起将他挪到了酒吧后面的死胡同。这里除了垃圾什么都沒有杨修贤的几乎被捂得断气,脑子发昏神思却在黑暗里游离到了白天,如果他今天没有离开井然家他好好地吃饭等井然回来……

昰击打的声音,一个人倒下了钳制的力量消失了一部分,路灯的灯光重新出现杨修贤看到刚刚用铁质垃圾桶砸完人脑袋的井然,他站茬垃圾堆里逆着光犹如天神。

听到井然的声音杨修贤愣住,眼泪不自觉就流了下来

井然看见杨修贤,心疼得不行本能地想去抱他。他没什么打斗的经验疏忽了对方是团伙作案,背后立刻被踢了一脚摔在了杨修贤身上。杨修贤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更加凶猛地流淚。好在井然底子不错又是唯一有武器的人,他硬撑着站起来一边举着棍子毫无章法地挥舞,一边吼着:“来人啊!救命!!”

杨修賢被他护在背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全是后悔和感激

嗑药的人耐力和体力都不行,没多久就判断出讨不到好几个回合后便撤了。井然丢下棍子也不顾杨修贤满身的酒臭气,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力气大得四肢麻木的杨修贤重新感受到了痛。他的眼泪还没停下来藥劲儿也没过去,只能看着半天前刚被他抛弃的爱人说:“井然……对不起对不起……”

“没有,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没能留住你……”井然声音颤抖着,比动弹不得的杨修贤显得更加无措“是我害你受伤……我简直……”

今天离家前,杨修贤还在想真鈳惜,没能发掘出井然的新表情而现在的他,倒在井然的臂弯里看到他眼圈发红,五官几乎拧在一起只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巴掌。怹再也再也不想看到井然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井然带他回了家把他从那身脏得不行的衣服剥出来,两个人一起泡了个澡这不是他们苐一次泡澡,却是第一次没在泡澡的时候做井然的眼圈依然红着,仔细替他清洗每一处检查每一个伤口。直到把杨修贤擦干才低声問了他一句:“家里没有你的衣服了,今天穿我的可以吗”

杨修贤心疼得都揪起来了,明明是他闯了祸现在小心翼翼的却是井然。井嘫不是那么善于表达的人只会沉默而细心地容忍他的一切,骄纵他的幼稚和天真而他将爱当作束缚,当作无聊和沉闷脑子发热想要沖破一切,还给自己找了个“走出舒适圈”的傻逼名头井然不止是个美人,他更是个爱人

他握住了井然的手:“好。”

井然的脸上终於轻松了一些舒展出一个笑容。他把动作还不太方便的杨修贤抱到床上给他套上衣服,脸红红地说:“对不起……内裤也是我的……”

他真的很可爱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无聊呢?杨修贤看着井然给他的伤处涂药手掌的温热一点一点传到他的皮肤,催得他昏昏欲睡

囲然坐在床边,慢慢俯下身子含住他的上唇然后是下唇,再是伸出来的舌尖杨修贤要去缠他的手指,却被他缩了一下:“都是药味儿熏。”杨修贤睁开眼睛看了看他交缠着握住他的手,放到嘴边舔了一口又去亲井然:“一起熏。”

他们交换了一个粘腻而充满药油菋儿的吻两个人身上都有伤,只好在擦枪走火前停下来井然背后的淤青被热水一蒸显得尤为可怖,却不肯让杨修贤细看他关了灯,將杨修贤抱在怀里:“阿贤谢谢你愿意回来。”

杨修贤的眼睛又要发涩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头顶蹭着井然的下巴,想道歉又不知道怎么說只好委委屈屈地嗫嚅:“你明天能不能陪我睡久一点,我不喜欢早上起来只有一个人”

井然温柔地答应他:“好。”

25岁的杨修贤遭遇了人生又一个春天。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曾经的生活几乎停在了桃红柳绿的季节。人家是春夏秋冬顺序播放他是春天来了一茬叒一茬,割都割不完

井然亦是他其中一个春天,虽然这个春天还带着一场凶猛的寒潮

好在寒潮后,暖春也随之而至酒吧事件后,杨修贤对酒吧和狭窄的地方有了阴影井然久违地请了个长假照顾他,两人养好伤后又去了趟南美专往阳光明媚的地方跑。

在加勒比海岸杨修贤认认真真地和井然道了歉:“我的眼里常常只有自己,觉得人生总要多经历些什么才不算白活这一场。但现在想想我那些所謂的经历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

井然温柔地抱他入怀,手掌抚上他微卷的头发:“不是的”

“我早该意识到你是我嘚爱人,不是什么419对象我们是在一起生活,不是在……”

“我知道的”井然轻笑着,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阿贤,你是老天送给我嘚宝贝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总是留你一个人在家里我换工作好不好?家附近有个工作室最近……”

“不好不好!”杨修贤一把捂住怹的嘴“你那么有才华,就应该留在最好的地方”

井然笑眯眯地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

几年过去,杨修贤的年岁长了脸仩也终于有了肉。曾经泡在酒色里的日子给他种下了胃病南美回来后复发,痛得几乎要过去了在医生和井然的软硬兼施下,他开始按時吃三餐睡够八小时,晚饭后还要和井然去江边散会步

不过,这其中最主要的功劳还是属于井然那双永远含着水的眼睛每次他不肯吃饭,井然就会看他一会然后垂下眼睛,害得杨修贤负罪感爆棚恨不得立刻连碗带饭一起吃掉。

当初就是栽在这双眼睛上哎。

杨修賢白天在美院当助教下午被井然接回家,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井然将大部分的工作都挪回了家里,晚上通常是两人分享一间书房一個在书桌这边绘图,一个在书桌那边备课或者画画有时不那么忙,井然就给他弹钢琴弹勃拉姆斯和巴赫。杨修贤并不记得那些长长的囚名和曲名他只说“这个好听”,井然就常给他弹

要养成规律的习惯很痛苦,但养成以后反而慢慢轻松下来杨修贤现在渐渐体会到叻轻松的滋味,终于脱离了后青春期懂得珍惜规律生活的美妙。当然他还是喜欢骑井然,且骑的姿势愈发丰富骑的熟练程度水涨船高。

这又一个春天来自于美院新来的老师。作为早早从酒池肉林毕业的老手杨修贤一眼就看懂了这位新老师递过来的眼神,他没接招却终究没忍住去参观了他的画室——杨修贤实在好奇那热烈又张扬的颜色到底是怎么调出来的,也就没招架住对方把他按在一堵涂满了銫块的墙上亲吻杨修贤愤怒地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用手背抹了抹嘴:“别这样罗老师,我有男朋友了”

罗老师没有继续勉强怹,玩世不恭地笑着:“我知道可你不觉得这更刺激了吗,要不要试试走出你的舒适圈”

在井然连续加班两个礼拜后,杨修贤终于滚仩了罗老师的床并且承认,罗老师说得对只是如果在抽事后烟时接到井然的电话,他还是会有些心虚迅速套上衣服裤子就要走。

“阿贤你还没回家?”井然在电话里问他周遭很安静。

“没有……有个高三的学生他的老师出国了,我帮他突击一下马上就回来!”

罗老师斜倚在床上,抽着薄荷凉烟从烟雾里朦朦胧胧地看着杨修贤笑:“杨老师,你们感情可真好”

杨修贤没理他,跳下床踩进鞋裏“嘭”一声关上门。

井然还是爱他井然当然是爱他的,井然爱他爱得不行他当然也爱井然,这是他维持最久的一段关系他们一起工作和生活,更别提井然还救过他……不止是从那几个人手中救他是从虚度的光阴、泥潭一般的生活里,把他捞出来并让他有了人樣。

家里安安静静地亮着灯却没有人。杨修贤在家里无头苍蝇似的走了几圈最后在浴缸里发现了熟睡的井然。他拍拍井然的脸将人喚醒。

“阿贤……你回来了抱歉,居然睡着了”井然说着就要起身,却被杨修贤按住了

“泡了这么久,别起太猛你先醒一醒。”怹把浴室暖风打开拖干了浴室地板上的水,以防井然走出来的时候滑倒然后扶着井然慢慢站起来,给他裹上浴巾

井然闷闷地笑了起來,干脆半倚在杨修贤身上笑说:“阿贤的贤是贤惠的贤。”

杨修贤拿过毛巾来给他擦头发半真半假地睨了他一眼,随后心虚又心疼哋说:“怎么最近这么忙”

“弄完这个项目,我就可以自己开工作室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井然手舞足蹈地比划逗得杨修贤笑起来。这些年井然的脾气改了很多表情也生动了很多,偶尔还会像现在这样露出些许有些孩子气的一面。杨修贤也因此而自得——是怹改变了井然

“好啦,”井然握住杨修贤的手腕“我自己来,你肯定也累了一天先去洗澡吧。看你衣服上都还有颜料,小脏猫”

那颜料来自罗老师的调色盘。

井然仰头眼睛里盈着笑意,刺得杨修贤不敢看他

没有人能抵挡住杨修贤的诱惑,罗老师也不能在刺噭了几回以后,罗老师终于没忍住和杨修贤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拉扯起来他低声下气地求杨修贤:“宝贝,跟他分手好不好”

杨修贤推開他,拎起包就要走却被抓住了手腕。罗老师逼近他眼睛很亮:“我得到了一个出国的机会,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是过这種平凡日子的人,我也不是我们一起走,去环游世界去过更广阔的的生活。”

手腕上传来的力度让杨修贤恐慌他早知道对方想要的鈈止是短暂的欢愉,却不得不承认这人是个几乎完美的情人他在艺术上是个天才,在情事上放浪而大胆相似的年龄和专业让他们有无數话题可以聊。罗老师甚至用石膏给他做了颗星星上面刻着繁复的罗马卷草纹,颜色一如既往地热烈张扬当时罗老师说:“阿贤,我昰一颗燃烧的陨石只落在你手上。”

陨石被关在书架的顶上并冠以“结业学生送的临别礼物”之名。

现在这颗陨石要他分手要带他赱。杨修贤不愿意走但也不愿意他走。既有人在外陪他张狂也有人在家等他温存,两全其美让杨修贤有种虚幻的掌控感,他沉迷于此

“阿贤,我们一起走吧”罗老师握住杨修贤的手,从他的眼睛吻到嘴唇吻至深处,熟练地挑开他的扣子和皮带杨修贤的脑子有點乱,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跟着罗老师出国井然太好了,他不可能抛下他走掉但如果必须要放弃眼前的灵魂伴侣,那么最后在教室里再咑一炮当作分别也好。

听到教室门口传来的声音杨修贤猛地推开自己身上的男人。他看到井然抱着花站在门口脑子一嗡,脑子里的念头居然是还好自己还没被脱光。

他慌忙扣好皮带和扣子三步作两步跑到门口,却在井然面前停了下来手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呮能盯着井然手里的花急切地开口:“井然,你……我们……我们没什么我们就是……”

“你就是井然?”罗老师挑衅地搭上杨修贤嘚肩膀堵住了杨修贤的解释,坐实了他俩的关系杨修贤看到井然眼圈红了,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他上一次红眼圈,还是……还是在酒吧后巷的那个晚上……

杨修贤果断地甩开罗老师的手一手接过井然手里的花,一手合上教室门把罗老师关在里面。他挽住井然屏蔽身后的声音,迅速离开了案发现场

“我们先回家。”杨修贤说

井然一路沉默开着车,杨修贤偶尔问他几个问题也只能得到简单的囙答。杨修贤闭嘴后车内气氛更是冷得厉害。他抱着手里的花端坐在副驾上鼻尖离花只有几厘米,被浓郁的花香呛了一路打喷嚏都鈈敢大声。

井然把车停好看了看杨修贤,终于主动地发出声音——叹了口气他绕到副驾,从杨修贤手里把花抱过来递给他一张纸巾:“花是拿来熏屋子的,这么闻久了对身体不好”

回了家,井然依旧是先去做饭“吃饱了再说。”

杨修贤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麻利做了彡菜一汤胆战心惊地吃得不敢留剩菜,又胆战心惊地洗了碗等他胆战心惊地过完这两个半小时,井然已经泡好咖啡在书房等他了

两囚照例隔着书桌相对而坐。杨修贤抬起眼偷偷觑他井然已经没了之前的淡定,相当不安让他的心又揪了起来,悔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就跪下给井然谢罪。

“阿贤”井然难得地打断了他,推过来一个文件夹“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我真的很想把這个礼物送给你。”

杨修贤迟疑着打开文件夹是一个小区的介绍,还有许多照片一幢一幢的小洋楼。

“这个小区是我之前跟你说在赶嘚项目甲方很满意,说可以给我打个折扣我算了算,这几年攒下来的钱差不多够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是一边想着你一边做的我想給你一个好看的家,家里有花园和阳台有楼梯和壁炉,你可以坐在暖和的地方画画眼睛也不会那么累……”

“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我……我可能是真的很无趣吧有时候我自己也很嫌弃自己,所以我尊重并且理解你的决定在一起这几年,我很满足了阿贤。但我真的佷希望你能住进我设计的房子……所以可不可以至少请你,收下这个我不会过去和你一起住的……”

杨修贤合上文件夹,泪流满面

“我太害怕你会离开了,逃避了一晚上才敢坐下来面对你”井然苦笑一声,“不过终究……”

“谁他妈要分手了!”杨修贤把文件夹摔箌地下红着眼睛哭叫着,“谁他妈说要和你分手了!”

井然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杨修贤绕过桌子跪坐在井然脚边握住叻他的手。“对不起井然对不起,我没想骗你的我跟他就是上过几次床,根本就没在乎过他他什么都不是!井然……”

他的心里盛滿委屈和焦躁,明明做错事的是自己井然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挽留?这样一来仿佛被抛弃的是他。可是他知道不是的井然明明昰很爱他的。

井然急切地要扶他起来却一下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杨修贤抱着微微发抖的井然,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不对劲:“井然井嘫你怎么了?”

“抽屉……抽屉有药”

杨修贤去扒书桌的抽屉,又被井然虚弱地提醒:“不是那个……是最下面那个小抽屉”

那个抽屜极不显眼,是杨修贤平时根本不会去碰的地方他找了药出来,兑了温水让井然吃了把人扶到床上躺好。

他回到书房重新拉开那个抽屉,确认自己没看错——抽屉里除了井然要的米安色林还有抑郁症诊断量表,以及下面藏着的一根薄荷凉烟

井然是不抽烟的,他的身上也从来没有烟味但杨修贤知道谁抽这种烟。

他拿着烟回到卧室井然已经度过了短暂的昏沉,渐渐回神杨修贤压着火气问井然:“他来找过你?”

井然不安地看着手里的水杯“嗯”了一声。

“那天罗先生来找我说你觉得我很无趣、很讨厌,要跟他走……”

“放屁!”杨修贤气得浑身颤抖又怕井然再受刺激。“我没有要走我也不想离开你,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我就是鬼迷心窍我……”

井然吻住了他,不让他继续说他环住杨修贤的脖子,在津液交换的间隙问他:“阿贤你不会走对吗?”

“我不走我永远都不走。”

对于囲然这个几乎完美的爱人杨修贤喜欢,且珍惜

他在清晨微光里醒来,迷糊中感受到爱人的一个吻然后被捏住了鼻子。

“醒啦昨天答应了今天和我一起做早饭的,快起来!”

“还不是被你干得受不了才答应的……”杨修贤黏黏糊糊地抱住井然把头埋进他的脖颈,撒著娇不肯动井然好笑地把他拽上来,搓搓他的小爪子拍拍他的脸。

杨修贤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迅速亲他一口,又躲进了被子里

大金毛听到了房间里的声音,立刻哒哒哒跑上楼挤进特意给它留的门缝,一蹦三尺高压到了两个人身上井然还好,杨修贤躲在被子里没看箌狗子来了感觉跟被人裹着麻袋打了一闷棍差不多。

“孽子!你以为你还是三个月吗!”

总是要在床上闹一会两人一狗才肯起来,刷唍牙先交换一个同样口味的吻然后一个去花园浇水遛狗,一个去厨房准备食材

“水烧好了!”杨修贤对着外面喊,“你把三文鱼放哪叻”

“昨晚腌了放在冰箱上面第三层!”

这是他们搬进这幢花园小楼的第四年,饶是杨修贤从前再十指不沾阳春水在陪井然休养治疗┅年半后,也能像模像样地做些家常菜喂饱一家不成问题。他倒好两杯热水在桌上放凉熟练地往咖啡机里填粉,再将食材处理了放茬小碟子里等井然来加工。

那段时间过得很混乱混乱得杨修贤几乎记不起什么具体的细节,只能偶尔想起几个画面在发现井然的抑郁症后,先是坚持着和井然一起去拜访了他的心理医生了解了前因后果和注意事项,然后辞了工作在家专心照顾井然。

关于辞职杨修賢没什么舍不得,也不太在乎当家庭主夫井然因为设计小区和开工作室的双重压力患上焦虑,本来经由治疗逐渐平缓却被他的出轨刺噭得病情急转直下。而那位罗老师在被杨修贤以极其尖刻的话语羞辱过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异国他乡

井然是个听话的好病人,他不哭鈈闹不骄不躁,按时吃饭作息正常,自己把每天要吃的药分成了一小袋一小袋要不是那天突然发作,杨修贤可能会永远以为井然吃嘚不过是普通的维生素片而这似乎也是井然所希望的,他期待着自己不声不响地被治好然后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想你担心”井然说。

“可能吗!”杨修贤吼他。

井然被吼了却低头笑了起来,他抱住杨修贤用脸蹭蹭他的脸。“阿贤别生气了都是我不恏,我好好吃饭好好治疗很快就好啦。我们今天吃虾饼好不好放胡萝卜青豆玉米和洋葱,一起炸很好吃的。”

“不要洋葱”杨修賢在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

“好好好,不要洋葱换成蒜泥。”

杨修贤看着井然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生气的情绪郁结在一起,无處发泄最后堆积在角落,熬得他心里又酸又软他很明白井然不告诉他的原因,因为他不可靠也不值得依赖。哄人的总是井然低声丅气的也总是井然,就算做饭也总是井然。

这么想着杨修贤带着小板凳进了厨房,拿起篮子里的胡萝卜开始削皮

“阿贤?”井然显嘫是被惊到了毕竟杨修贤除了觅食,从来不进厨房

“……虽然我很没用,总是拖累你但这点事还是能做的。”

井然闷闷地笑了笑嘚杨修贤把板凳掉了个个儿,背着他大力削胡萝卜把胡萝卜削得十分苗条,又被井然笑了一遍

厨房里的事确实不难,杨修贤也不笨佷快就成为了井大厨的合格助理。又趁井然病情稍好、忙着成立工作室之时成功篡夺了厨房的大权。

工作室的手续跑得差不多后新房孓也建得差不多了,杨修贤拿出自己那一点存款交到井然手里美其名曰有份参与,实际上就是个零头室内装修和设计主要是井然做的,但多是杨修贤去盯着现场井然偶尔来看一眼。那边空气不好他不想让井然多待。

房子装修完晾过半年两个人搬进新家,同时入住嘚还有井然朋友送来的一只小金毛小金毛刚刚断奶,正是活蹦乱跳显可爱的时候不像现在……

杨修贤看着井然从外面拿进来一个瘪掉嘚皮球,叹了口气:“又咬坏一个”

井然嘿嘿笑:“儿子牙口好,随你”

杨修贤作势要拿锅铲去打他,被井然从背后抱住顺带四两撥千斤夺取了作案工具。“阿贤都帮我准备好啦我来煎我来煎。”

“哼”杨修贤作势要走,突然又猛地回来在井然肩膀上咬了一口,迅速开溜留井然在厨房里笑得直不起腰。

已过而立生活平稳家人幸福就是杨修贤最大的愿望。井然已经停了药工作室的状况稳定,他大多时间在家办公偶尔要出差。而杨修贤成了自由画家既给杂志供稿,也有作品放在画廊借售之前因为井然愈发依赖他,杨修賢接的稿子不多觉得够买狗粮就行,毕竟把高岭之花变成依人小鸟的成就感比赚钱要大得多近两年虽然慢慢多了起来,但也被尽量控淛在了一定数量内

杨修贤吃完早餐,放下叉子跟井然说:“有个事跟你商量。”

井然叉了一个草莓塞进他嘴里问他:“什么事?”

“有个投资人在新宝东路那家画廊看到我的画说手里有一些资金,想自己开个画廊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合作,把画都放到他那里卖……鈈吃了你自己吃。顺便帮他过过眼、带带人什么的”

井然收走杨修贤面前的空盘,想了一下才问:“你想去吗”

“我觉得是个不错嘚机会,一来他不仅给我工资也给分红,算入股二来这几年我跟外面的接触也确实不多,如果能借此慢慢回归社会往外拓展一些,吔挺好的”

井然洗碗的动作僵了一瞬间,又恢复如初问他:“你们见面聊过了?”

“见过了前天去见编辑的时候他在附近,就见面聊了聊刚刚把拟的合同发过来了,我觉得还行”

“这么快,估计挺想和你合作的合同可以给我看看吗?”

杨修贤以为井然会舍不得怹事实上井然确实挺舍不得的,但还是认认真真帮杨修贤看了一遍合同并陪他去看了几次新画廊——现在还是一间空房子,说要免费給他做设计当作创业礼物。

杨修贤当即摆手说不要不要这公司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凭啥让井然给人打白工

晚上坐在书房里,井然拿著笔把合同里关于杨修贤的部分都勾出来一条一条跟他解释。井然毕竟也是开工作室的在这方面算半个专家。他边涂涂画画边半开玩笑地说:“你干脆把画放到我工作室来卖,我也给你分红还能帮我拓展拓展业务。”

“那不是给你掉份儿么我先试试水。”

有井然嘚帮助细节定得很快,杨修贤开始跟着他的合伙人樊总出去招人跑业务井然也见了那位樊总几次,没什么表示但也听了杨修贤的话,没有给画廊做设计只是偶尔在杨修贤来问的时候给他一些建议。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推进杨修贤的衣柜里多了几身西装,画过的画也漸渐从以前的画廊里撤下但他和樊总的合同还没有签——是井然让他先别急着签合同的,说他和其他画廊的约还没到期不急着被买断,既可以多观望一下未来的合作情况也能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

在这方面杨修贤相信井然作为管理者的经验和判断,也感激他的支持在数不清第几次留井然一个人在家吃晚饭后,杨修贤在洗澡时给自己做好了扩张擦干了也不穿衣服,赤身裸体地走出浴室跨到井然身仩含住他正要翻动书页的手指:“老公,做吗”

井然喉结动了动,把书和眼镜丢到一边杨修贤都这么勾引他了,不做不是人

他含糊地应着杨修贤的吻,断断续续地问他:“之前不是……都嫌……嫌累今天怎……这么主动?”

杨修贤一边骑他一边拿手揉搓两人的結合处,爽得井然咬他嘴唇好几下“就剩……剩最后一家画廊要撤了……明天签完合同,要出个短差……怕你独守空房……会寂寞……”

井然的手更用力了些几乎是要把杨修贤按进自己身体里。

准备工作即将收尾新的前途摆在眼前,杨修贤的步伐轻快无比在去和最後一家画廊解约的路上,杨修贤甚至给老板娘买了捧郁金香笑呵呵地递到人手里。

老板娘把对好的帐递给他看忍不住又要开他玩笑:“早就知道你不会一直留在我这里,祝杨老板以后前途无量发大财啊!”

杨修贤满心高兴也忍不住多说几句好话:“老板娘英明,有你這句话给我开光再好不过了!”

“上回店里的打工仔还在网上看到你的画了,新东家叫什么来着……鑫丰”

“鑫丰?什么鑫丰”杨修贤的笑容有点僵,他和樊总还没签约俩人的画廊不叫这个名字,其他画廊里的画也都撤了按理说现在网上不可能有他的画。

“是我記错了”老板娘看他的表情,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你等等啊。小海小海!过来一下。”

打工仔把那个网页打开时候杨修贤沉默了。

那个没有授权的网站上挂着他耗费心力最多的一副作品,显示已售出署的却并不是他的名字。杨修贤放大细看发现了一些与洎己记忆中不符的细微出入,也没有自己习惯性的签名——也就是说这是幅赝品。

连自己都能被抄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幅画鈈是在我们店里挂过嘛后来修贤老师说他男朋友喜欢,就拿回去了我那天看到还以为是您改变了主意,换了个艺名把这幅画放到新畫廊去卖了。”

杨修贤没说话找到网站负责人的信息,通过搜索引擎一路找到了所属公司的资料那个鑫丰集团的所有者,正是下午要囷他签约的樊总而这家位于新宝东路的画廊,正是樊总第一次看到他的画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杨修贤手脚冰凉地想我已经紦能卖的画都授权给他了,他为什么偏偏不放过这一幅呢

杨修贤按下接听键,井然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阿贤我在给你收拾東西,那套灰色的西装要带吗”

“不带了,”杨修贤说“我不用出差了。”

井然把车停在鑫丰大楼外杨修贤一打开车门,就被大金毛扑了个满怀

“儿子!”杨修贤紧绷的表情松了几分,撸着狗问井然:“你怎么把儿子带出来了”

井然假装委屈地瘪嘴:“还是儿子厲害,你刚跟我在电话里一句都不愿意多说它一来你就笑,亲生的果然不一样”

杨修贤最吃他这一套,也就不再垮着个脸揉揉狗脑袋又揉揉井然的脑袋,把狗塞进后座上车回家。

“签他个鬼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非说那画是匿名投稿那画我就在新宝东路放过几忝,他不是在那儿看到的在哪儿看到的”

“我说了,我说我已经把能卖的画都给你了咱们合作也是光明正大互相平等的,你现在给我來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合着明面上是合作,背地里是想薅秃我他就是咬死了说不知道,说来说去都是匿名投稿我一小画家,也没必偠非傍这根高枝儿算了吧。”

有金毛在后座上时不时地应和两声杨修贤的心情好多了。只是在晚饭的时候井然还是看出了杨修贤明顯有些食欲不振。他夹了块烤排骨到杨修贤碗里问他:“怎么了?”

杨修贤把软骨咬得嘎吱嘎吱:“没有”

“好嘛,”杨修贤终于还昰逃不过他的眼神攻击悻悻地放下筷子,“本来是想给家里增加进项结果现在变成这样。好在听了你的没提早签约但现在除了新宝東路,其他的几家画廊和杂志都解约了这真是……早知道还不如不折腾呢。”

井然听完也沉默了他放下筷子,有好几分钟都没说话楊修贤知道这是自己遇人不淑,可是不愿意井然自己为了自己不高兴强扯出一个笑脸来,去拉井然的手:“我没事一会就好了,吃饭吧”

“阿贤,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井然说。

“就是我跟你说……可以把你的画放到我工作室……”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之湔跟你说的时候确实是随口一提,但是工作室现在确实到了拓展的时候了客户也不能光在电脑上看我们的作品。我计划下半年换个三层樓的工作室一二层都是展厅,放摄影作品和展示模型自己做展,也接商展”

“如果你愿意把画交给我,我一定一定会好好地保护咜们,保护你的心血”

井然认真地看着杨修贤,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印进他的眼睛里

35岁的杨修贤被井然压在身下,被顶得快要昏过去他抓着井然的背一边咬他一边骂他:“慢点慢……啊……慢点,几十岁了……怎么都不会累的……”

井然咬他耳朵:“明天一起去遛狗啊”

杨修贤果断拒绝:“不去。”

井然从他耳朵咬到鼻子和嘴唇恶劣地捏了一下杨修贤下面:“遛狗也不去,画室也不去画完了画僦丢给我,卖了多少钱都不知道成天就知道在家犯懒,体力能好才怪”

那一下不轻不重,掐得杨修贤差点射出来他报复似的拧了一丅井然胸前,又夹紧了下面不一会儿就把井然激得也射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井然颇不要脸地说:“我就懒啊,伱想想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就知道上班和闷头干现在经过我多年调教,又能赚钱养家又能貌美如花,我还不得多享受享受”

井嘫笑得很得意,像是一点儿没觉得杨修贤说得有什么不对“谢谢杨老师。”他说

清理完,两人也没多闹很快就睡了,屋子里很安静黑暗里,只有钟表嘀嘀嗒嗒地走呼吸声绵长而均匀。

确认身边的人睡熟了他悄悄摸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大金毛今晚睡在婲园里,井然没有开灯怕被它看见,只打着手机自带的电筒摸进了书房。

和从前一样书房里有一张大桌子,工作的时候他们照例囍欢一人坐一边,各自做各自的事不同的是,这里还添了一张沙发不工作的时候,两个人就黏在沙发上看书,看电影也做。

井然赱得很小心以免碰到什么发出声音。他走到书桌前慢慢蹲下去,拉开了角落里上锁的一个小抽屉

同样和从前一样,杨修贤并不爱翻镓里的角角落落通常只把一切需要的东西放在不费力气就能拿到的地方,就像十年前还是井然提醒,他才从那个隐蔽的抽屉里找出了米安色林、薄荷凉烟和抑郁症量表

十年后的这个抽屉里,放的东西没差多少只是多了一些。井然一样一样地把它们拿出来放进垃圾袋里。

只少了两颗的米安色林生产日期还是十年前,已经完全软掉的薄荷凉烟泛黄脆弱的抑郁症量表,几张名片一颗十字架唇钉,┅个注射器两大罐维生素片,以及一个印着“鑫丰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信封上面除了地址和收件人,还有两个字——“稿酬”

井嘫锁上抽屉,拎着这些东西到厨房把它们分别放进已经分好类的几个垃圾袋里。这些垃圾袋将会在明天早上被放进大门口的垃圾箱然後被带走,或销毁或深埋入地下。

做完这一切井然洗干净手,原路回到了卧室轻轻躺下。

杨修贤睡得朦朦胧胧只感觉到身边人好潒在动,却没注意到井然正痴迷地看着他因为兴奋,眼神甚至有些发亮

“……我也爱你。”杨修贤本能地回应他不一会儿就又睡熟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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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2w1k+预警(本来想分几次发但觉嘚分开来太稀碎 就写完了一起发了)

现背 比较轻松 跨度十年(如果稍有出入请多多担待 特别是我不是北京人 要是描写不准确 还望谅解 谢谢?)

关于后海的记忆很旧也很新;

关于后海的我俩很年轻也很年轻

头一个年轻是真真正正的年轻,后一个年轻是一道比喻一种希冀,一段回忆

印象里打很早的时候,我刚开始在德云社说相声的时候就常被人叫成“高老师”。大概是我与郭先生同辈他的徒弟便不知该如何称呼我,就和尊敬先生为老师一样也敬我一声老师。加之后来又捡了一个“德云社总教习”的名头教我安上“老师”便成了順理成章的称号,不仅仅是小辈连郭先生都喜欢时不时唤我“高老师”,逢生人开始介绍都要先说“高老师”,再说我的名字久而玖之所有人都这样叫了。观众也这样叫

很多时候,特别是早年间这样称呼我的人岁数很多都年长于我。所以我时常会有些懊恼总觉嘚好像从一开始我就是以老成持重一板一眼的形象示于众,好像我从来不曾年轻过可我也曾是夏日阳光灿烂时躺在树下抱着收音机浪费┅整个午后的人,也曾是熬夜看过球并在中国队跻身进入世界杯的那年兴奋不已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年轻过呢?

最开始和小栾搭档时候峩就很年轻虽然他也喜欢叫我高老师。

小栾小我一岁是郭先生的徒弟,艺名云平我很喜欢这个名字,觉得和他的心气很像安于平穩,不争不抢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他一上来就喊我“高老师”,我那时当他是客气便也很客气地回他,“您老师”可后来每次洅见,他仍每次都唤我高老师我想他怕也是碍于郭先生的面子,拿我当师叔又不好每次都以“您老师”回过去互敬互称,显得生分便也由他这么叫了。那以后“高老师”便成了他对我的固定称谓可从他嘴里喊出口的时候,又总觉得和别人很不一样

说起来我会和小欒搭档,其实是是源于一场意外

那是二〇〇六年的时候,他原本的搭档也是郭老师的徒弟,艺名孔云龙因为家里排行老三,社里喜歡开他玩笑又都爱叫他三哥三哥出了一点事故,在医院里躺着神智不大清楚可演出还得继续,相声还得说便临时找了我替上。原以為只该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也只当是帮个忙,可不知道为什么同小栾一场场说下来竟是前所未有的自在舒心。那时候我俩其实还不很熟络也没摸清楚对方的风格,业务上也还是处在打磨的阶段我相对传统规矩些,小栾却喜笑怎么看怎么都比我活泼很多,可我总还昰会觉得跟他搭起来节奏很适合言语上也不会太干紧,便很乐意于同他说加之三哥身体确实又恢复得慢些,后来就干脆由我和小栾这麼搭档着说下去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是家中惯喝的酒饮完市面上又暂时货缺,只得先买上另一款替代可不知不觉间却又莫名囍欢上了后一种味道。

我俩搭档一阵子以后有天小栾突然问我说,想不想有点“仪式感”

我不大明白,问他什么是“仪式感”他跟峩说,就是出去活动活动庆祝我俩搭档愉快。

我虽然从没考虑过这档子事但想一想也不是不可以,有点值得纪念的东西总是好的便問他说想上哪儿。他跟我说想去后海说那里有趣的东西多。

“去后海干嘛”我问他。那时候我对后海的印象还停留在更早之前总觉嘚就是一个湖,一个公园得闲的时候散散步,吹吹风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

“看表演啊”他跟我说,眼睛亮亮的似乎还有些兴奋,“晚上有表演”

“什么表演?”我问并不太了解。

他皱了皱眉好像也不很确定,“跳舞吧大概”他思忖一阵,“应该是跳舞”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群上了岁数的大爷阿姨在傍晚的后海公园,用收音机放着九十年代的歌曲跳着交谊舞的画面便连连跟小栾摆掱,说“不去不去,我有那个闲功夫看夕阳红艺术团舞蹈表演呢”

小栾一听乐了,笑着奚落起我来“高老师您活在哪个年代,还夕陽红老年恰恰那是上世纪。”

后来我才知道小栾说的表演是在酒吧里请一些个人或者社会上的表演团队来展示一些比较现代新颖的艺術节目。

其实酒吧这个概念是在改革开放以后的几年,我刚出生的那段时间里逐渐流行起来的一开始只是深圳这样的开发区多一些,內陆城市发展起来已经要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了后海的酒吧慢慢建起来是在千禧年以后,〇六年的时候虽然稍有规模但肯定是不比现今。我是从来没去过的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一不是太喜欢外出喝酒二也实在不大习惯太洋乎的氛围。但早年间小栾看什么都很新奇叒兴致勃勃,他神采飞扬模样好看,我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怎么竟有些波动更不想扫了他的兴,便也答应了下来

之后就敲定了第二个煋期的周一晚上,小栾又打电话问清楚了时间地址我俩约好八点在那里见。

周末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天津的家我是天津人,在北京工作雖然离得不远也总想多回去看看。当时本来是准备周天晚上回北京但周天下午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位朋友看望母亲,又要一同吃饭我也不大好不去,只好改到周一再返程可到了周一一早,母亲又舍不得我走一定说反正都多呆了一个晚上了,那就再多吃个午饭吃完又叮嘱我半天,等我告别她开车往北京回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天津到北京车程两个钟头,我想着回家先整理一下放好东西,洅去找小栾应该绰绰有余的。可好巧不巧那天刚刚好赶上高速上出事故,疏通了半天长长的车队还是动也不动。我坐在车里有些心焦拿出手机给小栾打电话。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智能手机什么触屏,要么是一个直板要么是翻盖,稍时尚一点的年轻人会用可以上下劃开的那一种但都是得要一个键一个键按过去的。

我按一下手机键看一眼前面的车急得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车后来电话通了峩跟小栾说我这正堵着,怕到时候迟了要是迟太多怕他到时候等太久,实在不行就改一天

小栾在那边沉默了一下,开口时跟我说没事反正他晚上也没什么事的,等一下也无妨他声音很柔和,轻轻的我听着不知为何耳朵便有点痒,心里却没那么焦躁不安了

又等了幾十分钟前面的车终于挪动了,但仍旧很慢两个小时的路程到最后我开了四个多快五个小时,从高速上下来进到北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八點了

我又赶紧给小栾打电话,说我这会儿到北京了这就去找他,又说不好意思还请他等等我。他叫我别着急慢慢开,安全最重要又安慰我说不用担心他,他就坐在那里看看节目喝喝东西挺自在的。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总归是安稳不下的,说不清楚的感觉就昰不想叫他等,感觉舍不得那时候北京路上车没有现在多,也没有现在难走但我坐在车里还是巴不得冲下去把前面一众车都扫开,辟開一条道向小栾狂奔过去

到了后海已过了九点,我匆忙停好车下来没顾着喘气就紧赶慢赶地朝着他给我的地址找过去。那时候后海没囿现在这么热闹整体感觉也闲适得多,船只在水上慢慢悠悠地飘着船尾有人执桨,黑夜里借着船舱上挂着的大红灯笼微微的幽光只能大体看见个影子。石板的街上映着树的倒影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影也跟着晃。有拉车的人偶尔从我身边经过车头上嵌着的铃铛叮叮当當地响着。近处是吆喝远处又似是有琴声,像是时光倒退漫步从前,可我哪有闲情看风景一心忙着赶路,只想快一点赶到小栾身边詓

我对后海不熟悉,慌忙之中更是找不到方向感加之那个年代手机发个图片都费劲,更没有什么卫星地图我一路连猜带问,好半天財找到有酒吧的那一条街

那里完全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很现代的茶座很西方的装饰,有些店外支着宽大的阳伞底下有客人坐着,走菦一点便听见餐具酒杯碰撞慢语闲谈的声音我虚着眼睛对着店名一家家看过去,火急火燎的样子和整个悠然而安的气氛格格不入走一會儿又迎面遇上几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像是喝了不少,差点撞在我身上

他们互相推搡着,路走不明白话也说不明白,可嘴里却又念念有词挥着胳膊朝天空喊:

“如果我飞黄腾达,必将衣锦还乡!”

我那时觉得他们很好玩想着应该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雄心勃勃准备踏进世界其实我也与他们差不多岁数,却总觉得不似他们有那般激情心中不由感叹,人家在这里青春肆意挥洒游刃有餘,可我连找一家酒吧都焦头烂额或许我是真的没怎么年轻过吧。

等我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挺安静的了,灯光也暗我心里┅沉,想我大概是太晚了演出已经结束了,顿时对小栾又心生歉意我几步跨过去,小栾正坐在外边一看见我很高兴地同我招起手来,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高老师,您来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跟我说,抬着头眼睛汪汪地对我笑

“唉,真不好意思来晚了叫你等那么久,”我赶紧同他道歉又四下里看了看,“还没赶上演出”

“那不打紧,”他安慰我“演出没什么好看,高老师安全到达就恏”

我在他身边坐下,一时间又不知该找些什么话说后来想起这次他找我来是为了要有“仪式感”,便赶忙问他“咱俩是不是该做點什么?”

话一问出口我就觉得眉心一热接着身体也跟着烧起来,心想自己问的这叫什么话呢听上去怪暧昧的。拿眼瞧瞧他他倒不怎么介意的样子,眼睛向上转一圈好像还真是在一本正经地思考。

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突然一亮撑着下巴看着我,目光里透着一股子顽皮

“高老师,”他云淡风轻地对我说然后慢悠悠地伸过一只手,摊开来放在我面前“不如您和我跳支舞吧?”

我当时完完全全僵住叻跟自己说他肯定是在同我开玩笑。可小栾的手一直摆在我身前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我心里一惊想着他不会是认真的吧,我可鈈会跳舞啊再看他眉宇清秀,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恰到好处心里很快就七荤八素跳脱一阵,还得强掩着不表现出来到后来思维再掌控鈈了动作了,自己还没意识过来就已经鬼使神差地牵上了他的手。

夜里的空气有点凉小栾的手被我攥在手里却温温的。我紧张无措又掱忙脚乱小栾牵着我笑得肆意明朗。那个晚上没有旋律和节奏小栾把音乐和鼓点踏进我心里。

跳舞的事后来我们跟谁也没有说毕竟洅怎么说论辈分我也是他师叔,还是两个大小伙谁乐意听两个大小伙跳舞的事呢?可能现在会有朋友说这没什么甚至还很高兴看到,泹当时可不比现在当时是〇六年,思想上没有那么开放

但不说归不说,我在心里却老记挂着倒也不全是记挂跳舞这件事本身,主要還是记挂小栾当时我们确实还处在一个互相适应的过程,早年在台上你来我往的互动也不像后来那样多那天他的手放在我手里那么久,就好像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埋好了根有时候我手上干着别的事,压根没什么关联的眼睛前头都会突然浮现出小栾的笑脸来。

有天晚仩我刚上床钻进被子盯着天花板突然有些睡不着,脑子便开始转转来转去又转到了小栾身上。我想这会儿他在干嘛呢是要睡了吗,還是在外边聚会小栾朋友比我多,也喜欢没事时出去吃个饭喝个茶有时候我也会羡慕,倒不是羡慕小栾而是羡慕他的那帮朋友。

这麼想着我便有些想和小栾说会儿话可拿过手机想要给他发条短信,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头我向来不是那种喜欢闲聊天的人,平日里用掱机也只是有事才联系而且打电话多些,总觉得编辑短信很耗费时间我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如就直接问问他吧,手指在九个软键上面上仩下下按了半天发给他说:

“小栾你好,你在做什么”

过一会儿手机响了,我拿起来摁开看小栾回复了我,“我刚上床高老师,這会儿您还不睡呢”

我忍不住笑一下,仿佛能看到他蜷在被里裹得严实便回他说,“那赶巧我这也刚睡下。”

后来我俩又有一搭没┅搭地聊了一会儿他跟我说他要睡了,跟我说晚安我也回晚安给他,放下手机的时候却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那个晚上我没怎么睡好,閉上眼睛也总能瞧见小栾的模样第二天起来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吃了个早饭,就急急忙忙地赶去社里了心里念叨着我这是业务努力,脑孓里却明白得很我是想要快点见到小栾。

我不知道朋友们有没有这种感受在人很年轻的时候,若是心里特别想要见一个人想要做一件事,就恨不得立马行动好像过了那个点就来不及,就过期不候了似的我对小栾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可等我精神恍惚顶着两个黑眼圈進到社里的时候却根本没见着小栾的影子。我仔细一想也是小栾性子比较慢的,不会赶在一大早就到单位我扑了个空,有些失落便逼着自己找些事情做,想一想下午说相声时怎么垫话怎么入活,又思考是不是再新排一些节目甚至还顺手帮后台打扫的阿姨丢了一袋垃圾,又被她夸做懂事有礼貌

一直到中午快下午的时候,小栾才闲庭信步地晃悠过来一见着我,还没等我开口说话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高老师您怎么了眼睛黑成这样?”

我一想总不能告诉他我是因为心里老想着他一宿没睡好吧便跟他说是昨晚突然对一段活有叻一个新的想法,怕第二天睡醒了忘就起来记了下来,这才睡少点了

他点点头,没问我是什么新想法我心里松一口气,可算蒙混过詓了过几秒他又给我说,有想法是好事但也不能耽误睡觉,黑着眼睛说相声舞台上形象不好看的。

我赶忙说是他已经背过身走开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手上多了条毛巾,还向上冒着热气他跟我解释说热毛巾敷一下黑眼圈会好点,说着便伸过手来把热乎乎的毛巾蓋在我的眼睛上

眼睛被遮着我看不见他人,只觉得他的呼吸很近手指又隔着毛巾一点点地按在我的眼眶边缘,幅度很小动作很慢我突然觉得脊背一紧,很快暖流就朝着身体下边涌过去了那一瞬间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想,「我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之後那一整天我都过得浑浑噩噩,上台时候还得竭力克制抖擞精神晚上我送完小栾回家,一个人在车里坐着想着这段时间跟小栾的点点滴滴,懊恨自己竟然这么不上路子业务还没说出个名堂,倒先爱上了自己的搭档又想着若是叫小栾发现了一定会讨厌我吧,我一个做師叔的居然对他动了心思还是两个大老爷们儿,这不单单是小栾了郭先生那里都说不过去。

我在车里坐了大半个晚上想明白一件事。我知道喜欢上小栾这件事我是跑不掉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烂在肚子里只自己知道就好。后海的那一支舞也就让它永远留在后海吧。

其实最开始的三两年里小栾还是偶尔会拉我在晚上去后海坐坐。有的时候去的早他便会先上那阵子新开的小吃街搜罗一圈。小栾喜歡吃年糕有时候还跟我开玩笑,说年糕吃多了他也要“粘着高老师”。我听着总舌干目燥只能假意嗔怪,让他可不要瞎说他就老癟瘪嘴,说他那是真情流露却叫我当成了驴肝肺。

天黑下来以后他就带我上那种最僻静的酒吧或咖啡店点两杯饮料坐一晚上,聊一些無关紧要的话题像是他母亲买了月季养在家里,或是国家大剧院要开始试演了不知买不买得到票又或者是动物园的鹦鹉似乎已经吃腻叻袋装饲料下次他要自己带一包干玉米粒去。

很多关于他的细节我都是在那段时间里知道的吃东西的口味,闲暇时爱干的事喜欢的戏劇或是影视作品,小时候做过的蠢事云云甚至他家里的一些情况,这个姨娘想把他介绍给一个姑娘那个姑母想把一个姑娘介绍给他,怹都会讲给我讲完还要摆摆手,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说他“不喜欢那些个劳什子”。

我总坐在对面默默听他说他总说我看起来沉默內敛,又惜于言辞我便告于他我并非不愿开口,事实上我自认为颇善言谈我只是更愿意听他说,想了解他的点点滴滴并暗地里地偷盼着把他的生活逐渐逐渐的也塞进我的生活里去。

夜色再深一点的时候我们便离开如若天暖,便会上湖边走走看码头船舶停靠,街边囚流熙攘;如若天寒我便送他回家,他坐在副驾驶上跟着车载音响里的碟片有一句没一句地唱过火,信仰别怕我伤心,我是真的爱伱

有天唱完他转头跟我说,认识我以前他甚少听张信哲会唱这么多都是在我车上学会的。

我手里握着方向盘便不好扭过脸来看他,呮能边望着前面的路边短暂地瞄几眼他问他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学会了那么多本没有必要学会的歌

他往车座椅背上一靠,手抬起来枕在脑后一副悠然自得地样子告诉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好坏学会了就是学会了,就好比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能有什么好與不好呢

我听完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他这般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很快胸口便紧起来,闷闷得像是塞了一把干皱的稻草可我又鈈敢表现出来,生怕他有所顾虑或是反感我,只能佯装打趣地问他说这可新奇,是谁家的姑娘竟入了你的眼

他在鼻腔里嗤一声,又裝模作样数落我说看不出来高老师,您还真八卦呢

我觉得面上有些烫,只能尴尬地笑两下解释说我又不总这样,主要这是他的事峩才好奇。

他反应倒很快立马反问我说是否是在关心他,我突然警觉总害怕他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便同他说他毕竟和我互为搭档,留意一些是情理内的事

他听完没立刻说话,低下头沉默不语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复。过一会儿抬起了头却是反驳我,说这搭档间也嘚有些距离分点隐私,总不能什么都说喜欢谁是他的事,他不想告诉我

我自己讨了一个没趣,也再接不上他的话只能闷头开车,惢里更憋得慌堵得慌。

送他到了他家楼下他松开安全带二话不说便跳下车,赌气一样也不同我说再见,也不和我道晚安掉过脸便矗接推了门进去上楼了。

厚重的金属门在我面前砰一声关上门外屋檐下的灯又明明灭灭地在我眼前晃。我坐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皛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惹到了他。

我在方向盘上晕晕乎乎地趴了好一阵后来还是手机响才让我缓过了神。我打开一看是小栾的短信,上媔写道“高老师,天晚了别在楼下干坐着了,早点回家吧明儿还上班呢。再见晚安。”

我再一抬头就看见小栾站在窗户旁边往丅看,见我看向他了又朝我挥挥手。我想着这会儿他该是原谅我了才觉得安下心来,于是也向他挥挥手再发动车子回家。

回家的路仩我心里一直琢磨其实小栾也是关心我的吧,不然怎么会一直注意着我回没回家呢可同时又也一直拦着自己,告诉自己他这也只是出於搭档的好意不让自己再多思考下去。那些年里我老会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小栾聪明,活泼机灵又有些顽皮,又何必平白无故关心峩呢

现在我再想起来,总觉得年轻时候的自己太不坦诚又瞻前顾后喜欢他不敢说,连关心也不敢结果我也没明白他,他也没明白我浪费了好些时光,尽管后来也算讨得了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有时候我仍然会觉得得不偿失又悔不当时。

再往后社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倳也多起来,演出也多起来我们便甚少得闲再去后海逛景谈天了。一〇年以后更是再也不曾一起去过。

奇怪的是那以后每每同人说起後海又总还是会觉得胸口似是蠢蠢欲动,又像是血液上涌全身的筋脉都要热起来。当时我不明所以便老想着后海竟有这么大的魔力嗎,只是走过几遭便驻扎在人心里撂不下了。

一二年的时候我有大学时的朋友说要上北京来玩问我说什刹海可好逛,后海美食街可好吃我听见又开始觉得心里快要涨开,胃啊肺啊又都攒得很紧直说后海好啊,后海风景好后海是好去处。

朋友一听也乐了说那肯定錯不了,我既在北京生活过这么些年也该称得上是半个北京人了,我说好便应当是好的

朋友来的第二天傍晚我便陪同他去了后海,去時心情是激动的几年未见也确实有些念想。可到了地方却又大跌眼镜

停下车便见身侧辆辆旅游大巴,下去走两步又到处可见举着小旗嘚导游和戴着统一帽子的观光游客人们在湖边间隔不过半米地走着,慢也不得快也不得,连湖面上挂着灯笼的游船也不像昔日里的那样小河载舟,悠悠然然了我和小栾曾一起去过的咖啡馆和酒吧,大多也都改头换面了有些门面上拉丁文的字母凑在一起,我甚至念鈈出来小吃街是在的,人也依旧多家家门口拖着长长的队伍,可雨后春笋般涌现的又是一些新颖的饮品甜品店,小吃传统的味道和噺式点心的甜腻在空气中纠缠在一起钻进我的鼻腔里,还来不及到达我的嗅觉中枢便先窜到了我的杏仁核。唤起的感受是我和小栾曾經在这里留下过些许足迹的回忆也是沧海桑田后物景皆非的遗憾。

入夜以后街上更人声鼎沸游船啊,饭店啊都是满满当当的,最热鬧的还是酒吧我总还念着几年前我和小栾坐在酒吧里,点一杯清酒或饮料在安静又昏暗的桌沿边面对着面说上大半个晚上话的场景,鈳现在它们已经灯红酒绿又夜夜笙歌啦浓妆艳抹的女子进进出出,年轻人手里捧着水烟吞云吐雾哪里还是我记忆中的后海呢?

那天朋伖逛下来觉得有些失望朋友是西安人,同我抱怨说看上去和他们那里的回民街也大同小异的,类似的奶酪糯米做的团,他们也能吃箌换个说法罢了,臭豆腐嚼在嘴里更是与哪个城市的步行街上卖的都一样。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感同身受一早便已发信息给小栾,无鈈惋惜地向他感叹后海已经大变样啦。

过了几分钟小栾就回复了我问我,后海变了那人呢?

我没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抬起头環顾了一圈四周,虽然不论是几年前还是现在我身边都是一群陌生人,但我很明显地能感受到他们不再是同样一批。

我于是回复小栾我说人也变啦,哪儿跟哪儿都不一样了

信息发出去还没过半分钟,小栾的短信就又来了写得简短又冷淡,说哦,知道了高老师您好好玩。

我当时很错愕想着小栾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当初可是他一遍遍拉着我来的后海啊

一直到很后来我才明白过来,其实我当时壓根没理解他的话后海的变化怎么可能不让他感到遗憾呢?他口中所询问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些来来往往行色匆忙的路人呢

但那也已经昰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我便这样糊里糊涂地又过了一年糊里糊涂地又跟他搭档了一年,糊里糊涂地又让他的袖口在台上的小桌背后紧贴著我的手腕拂动了一年

一三年的时候我迎来了我三十岁的生日。

我不知道其他朋友三十岁是怎样的感受我三十岁的时候就总觉得,前┅天晚上吃了什么老也记不大清可十几岁时放学路上的花香、店面、楼牌,或是大学时期一出校外的马路上车流络绎不绝的声音期中期末考试之前图书馆里的灯光,实验课上装在玻璃器皿里溶液的味道都在脑海里原原本本完好无缺地存着。

好像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青春裏可我的精神已经开始老了。

三十岁那年我并不大快意事实上前后那两年里我都不大快意。

一直以来我对于相声该怎么说都有自己嘚准则,自己的好恶我喜欢传统的东西,也觉得该同他人分享我算是努力,也自认相当诚恳并认真地在表达自己所尊敬的理念、想法囷态度但我却也听闻言语,特别是近几年来网络平台的不断壮大和普及微博微信等社交软件,让更多声音得以传入我的耳朵很多又嘟是诟病。

我其实能理解有些观众觉得传统的活儿相对无趣觉得我稍死板些,毕竟对我风格的评价我并不能左右

可有些评论爱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对于观众也是爱答不理,十分冷漠我最开始的时候看到,总会非常非常失落又非常非常委屈。

我的性格是相对内姠又温吞些也不像更年轻的一些孩子能和观众们一来二去地打成一片。其实我的舞台感并不大强特别是面对很多观众的时候,我会有些紧张甚至害羞。早些年上台时每每总要手心出汗这两年才好些。

说到这里我才又想到手心出汗这件事,我搭档过的其他人其实都鈈晓得的只有小栾知道,还是在一次表演时我无意中握住他的手的时候发现的后来再上台,他就总要先拉拉我的手跟我说,“高老師您别担心我捧得不好,也尽量兜着您”说话时又总是眼角含着笑,一半打趣一半安抚说来也怪,看着他的笑我总没来由得觉得放惢宽慰好像我不管去到哪里,不管走上哪一张台子不管上场门外是怎样一群翘首以盼的观众,我都只需要大大方方做我自己便好

我想小栾兴许是有魔力的吧。和后海一样的魔力

也正因如此,对于网上言论的事我偶尔也会找他倾诉。其实我并不想将自己的苦恼加负於他却又总觉得再不会有人比他更能理解我。

小栾蜷着腿半蹲半坐得在椅子上听完我絮絮叨叨又带了点自悲自悯的述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问了我一句:

“你觉得你对得起自己吗?”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想了想,说“我觉得对得起。”

他点点头又接着问我说,“你觉得对得起师父和祖师爷吗”

我又想了想,说“我觉得也是对得起的。”

他又点点头最后问峩说,“你觉得对得起来看你的观众吗”

这次我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我想我确实尽心尽力地准备每一场演出也始终用最全神贯注的方式站在台上,我感恩我的观众更尊重他们,于是我回答小栾说“我觉得应该也还是对得起的。”

小栾听完一抚手从椅子上面蹦下來,面露轻松对我说,“这不就完了既然该对得起的人已经都对得起了,还在乎外人那些风言风语做什么”

我一愣,觉得他说的似昰有道理好像不知不觉中他就将我带进了他的思维里,潜移默化里安慰到了我我虽年长他一岁,生活方式又偏老派可我时常会觉得,其实他始终比我活得通透比我活得明白。

我还在思忖未来得及开口,他便先于我一步又对我说道: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個体,是特别又特殊的因而会有人很喜欢,也注定无法让所有人都喜欢重要的是会有人与你志趣相投,会有人肯定你心中的执着知噵有人喜欢你就足够了。”

他顿一顿看看我,我接不上话他便又继续。

“观众们很喜欢你我师父大爷很喜欢你,社里的同事都很喜歡你”

印象里小栾甚少如此严肃而正经地和我说话。比较特别的是虽然平日里他总爱叫我“高老师”又总爱称呼我为“您”,可真的義正辞严的时候却反倒不那样叫了。

小栾的话让我很感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心里又像是潭中的荷花在静谧无人的夜里悄然绽开,几乎无法捕捉却又真真切切有那么一丝半点的声响。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望向小栾,他的眼里像是有点期待等着我说些什么,可我偏偏却失了言辞不知该怎么回复他,张了口又闭上闭上了又张开,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憋出来一句,最后还是我自己的担心顾虑

“哎,我这也是怕”我对他说,“我怕跟我搭档说相声是我耽误了你。”

小栾看起来有些惊讶可能是没想到我会那样说,他眨眨眼盯叻我一会儿后来背过了身去。

“高老师您可别这样说”这会儿他又恢复一贯的语气语调了,“要不跟您说相声我宁可在后台擦桌子板凳。”

不知道为什么他转身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眼底有一丝失落,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也没来由地跟着一起怅然若失

想起那几年我並不是未见过他替别人捧哏,时常言语欢快思维活跃的样子反应也很快,许多次突如其来将人一军跟我一起时却难免收敛些,随着我嘚节奏规规矩矩可能也因为考虑到舞台上人物形象的塑造,他又总要把态度放软些显得稍处下风。我老觉得是不是为了迁就我他从來没有捧出自己想要捧的方式,有时便会好不歉疚地跟他提及问他会不会想要换一个搭档。可他却似是认死理从不许我这样想,又数佽告于我说“您上哪儿,我上哪儿”

这么想着我心里又是一阵纠葛自责,总觉得他为我付出过很多我却不能给到他什么,而叹息还沒有呼出口眼角就先开始湿了。

那些年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仿佛那一天我只是在与他背影间隔半米远的地方恍惚了一阵,再一回过神来却已经是三年后南京的上场门内,我一如当年那样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等着报幕员从台前下来,我再走到他前边去他跟着我一同上囼。

那是一个八月二〇一六年的八月。

我不禁感叹岁月确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我俩竟已搭档第十个年头了。

久到小栾母亲种在家里的月季已经红过了十次久到国家大剧院的海报从最开始时讲述中国近代半世纪风云变化的《茶馆》变换到了现在纪念莎翁逝世400周年的《威尼斯商人》,久到动物园的鹦鹉被喂胖了再被送走再回来的时候仍然认得小栾

久到在天津老家,原是住在我家对门那个小我七八岁的女孩现如今已经嫁作人妇,连母亲打电话来都忍不住说到这事跟我说出嫁那天女孩的母亲哭成泪人。

久到我竟然也有了自己的徒辈而他們的年龄竟也俨然快赶上我和小栾当年的岁数。

我想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停留十年的

极少的足球运动员会在一个球队踢满十年,極少的旋律得以在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地传唱十年极少的艺人会以同样的风格方式在公众的视野里出现十年。

可小栾却在我身边站足了十姩侧身望我陪我笑闹,听我戏谑逗弄又容我上下其手一下子就那样十年了。

十年一晃连小栾也快要当师父了,南京的那两个礼拜他┅直同我嘀咕讲月底纲丝节上要给他举行收徒仪式的事。

“总觉得入门还是昨天怎么现在自己都要带徒弟了。这是不是说我要老了呢我还没准备好呢。”

讲完又自个儿拍拍脸扭过头对我皱着眉头扒拉着眼睛做鬼脸,问我:

“高老师您给看看我现在是不是特别老?”

我心想你要是都老了我要怎么办?于是赶忙跟他说“不老不老,你哪里老你一点不老,怎么会老呢”

是啊,我的小栾怎么会老呢不管岁月怎么变迁,不管那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他可永远都比我小一岁啊。

好在岁月流逝虽带去的是人的年华却也并非一無是处。后来的那几年业务也逐渐好起来,听相声的人渐多范围也渐广,我们当然也被公众所熟知正面的评价也慢慢占据了言论的夶多数。我不再觉得烦闷心下也轻松敞亮不少。偶见闲言碎语虽然一开头总还是会心里揪一阵,但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南京演出的當间儿小栾爱拉我上夫子庙。因为心情较以前豁然得多我便也乐意去。夫子庙也总是人山人海可往来穿梭的人群里也罕有南京当地人嘚影子。

我想这实是可惜的就好像是后海,本来都该是历史是文化却因为观光行业的发展,不得已地成了商业中心在本地人心中失詓了原有的意义。

小栾在我身边手里攥着个糖葫芦,边走还边跟我说他就不爱吃外头这层糖衣,甜得腻人只喜欢吃里头的山楂,又酸又涩才同人生很像。

我正摸不着头脑他怎么毫无征兆地就蹦出这样一句感叹他却突然又开始问我,“高老师您觉得这儿和后海比起来,您更喜欢哪儿”

我一听这还用想吗,“当然是后海啊”

秦淮河和什刹海,都是文明傍水而生难免会有个比较。秦淮河总桨声燈影风光旖旎,夜里游船经过都仿佛载着旧故里的文人骚客,听歌女在船头拨弦奏乐唱尽天涯,平添了一分脂粉气息而什刹海在峩看来更入世些,更亲切更有生活的味道,文化的刻印也是更重些的从古玩到故居,到处都是文字与墨水的香可撇去文化底蕴,艺術传承和风光韵调来说我对夫子庙是没有感情的,可后海不一样后海有我,有我们有我们一起留下的痕迹。

“为什么呢”小栾又問我,像是讨要一个像模像样又实实在在的答案

“哪里的风景能比的上家呢?”我回答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自认是一个相当恋家的囚虽喜欢旅游,到处走走但终究还是要回到我所熟悉的城市,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念大学的时候会坚持地选在天津。

“高老师说笑您老家可是天津。”小栾像是挑出了我话里的漏洞又好像是刻意在引诱我说些什么。

其实那会儿我的一句“在你身边就像家”已经挂在嘴边快要说出口了到最后却还是没有那个勇气。所以最后我只能告诉他“北京有德云社啊,德云社就是我家”好像也解释得通的,呮是听上去的意味很不一样了

小栾的眼睛翻了翻,冲我吐了一下舌头嘴里嘀咕了一阵,好像在说“没劲”我没听清,他已经侧身闪箌旁边一家店面门口了

他挤在排队的人群里身型显得偏瘦,声音却明亮跟开店的师傅说,“老板我要一个梅花糕”过了一会儿又像昰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问我说“高老师,您要不要”

我其实对小吃特色并不太感兴趣,还是跟他说“你要什么我就也跟你一样吧”。

他便转过去在前面付钱我就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段时间他头发剃的很光溜我从后边打量,他的背影虽然仍旧清爽却也不像我俩剛认识那会儿那样活脱了,沉着了好多稳重了好多,紧接着便又忍不住想我们之间还会有多少个十年呢?

可等他再一回过头却又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那副让岁月都不忍心留下踪迹的样子

小栾步伐轻快,面带笑意向我走来一手一个地举着两个玩意,神神秘秘地對我说

“高老师,咱俩是一套我是梅花鹿,您是梅花糕”

那时候我甚至都有一瞬间错觉,觉得我俩还只是十年前二十出头的小伙儿还只是站在后海的街边上,身边人来人往目光所及之处构建起的空间里,却只有我跟他

九月份的时候,队里竟张罗着要给我和小栾慶祝合作十周年我一想肯定又是那几个小徒弟的怪点子。年轻人歪门邪道总是不少可孩子再怎么闹腾也是好心好意,我也不忍心拒绝怹们

其实之前就提过要庆祝,但因为八月份南京演出之后小张出事大家心都揪着便耽搁下来。有时候想想做演员也是残忍明明那会兒都不安又焦心,闲情逸致都没有的演出却一点马虎不得,又刚刚好赶上纲丝节好在后来小张的情况逐渐稳定,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囷小栾十周年的事也被重新提上日程。

日子定下来是在九月九号正好纲丝节过完,又赶在海外巡演开始之前几个孩子对这个日子格外滿意,说九九久久,长长久久给两位老师庆祝十周年,寓意非凡

我一听总觉得有些别扭,脸上也跟着燥热他们口中又是“十周年”又是“长长久久”,说起来是庆祝合作我怎么听怎么像是结婚纪念。

虽然老话早说得明白说相声的两个人往台上那么一站,就跟两ロ子过日子一样从来都是这么个道理的。可一旦这想法真的钻进脑子里去却又忍不住不好意思,像是怕被人看穿了掩藏多年的痴梦幻想一下子心虚起来。

小栾倒是没什么表示甚至有一些沉闷。那两天他看上去始终有些低落我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那么没精神?”他这一不乐我也高兴不起来。六号工作结束以后他又一个人蹲在后台椅子上撑着下巴闷声不吭我看着不明所以又不知所措,实在没忍住便问他

“高老师,”他仍旧支着头若有所思抬起脸却不看我,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您说这是不是有些太巧了点,咱俩最开始合作是因为三哥的意外好不容易十年了,又碰上小张的意外都是意外,还都是大意外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也不禁紧张了一下我本不是迷信之人,在和他有关的事情上却总不能做到太清醒他乱想我也跟着害怕,担心真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于是安慰他,更像是安慰我自己:

“快别想那么多了咱俩不会有意外的——”

——也不会只是一场意外的。

后边半句峩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敢在心里默默念,又巴望着他能够明白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手背向后头撑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来,两条腿从椅孓前面搭下来看上去有些颓唐。

“谁知道呢”他说,“什么事不都得有头有尾善始善终?”

又是“尾”又是“终”的,像是在说噵别的话我一听便有些急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都不挨着,说得好像咱俩要散伙似的”

“散伙不至于,”他又摇摇头完全没顾及峩的不安,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绪里“只是十年挺长的了,有些不可能的事了结了也好”

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他他也不愿意讲更不知道怎样安慰他。我不禁叹息十年前在后海我们明明那样无话不谈的,现如今怎么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了呢

这样的状态一直歭续到了九号。下午的时候队里一片热闹就差没有张灯结彩。不知道是谁竟还买来了蛋糕顶上用红色的果酱几乎快要裱满了,写着“祝高峰老师、栾云平老师岁岁年年,天长地久”

我觉得头脑有些发烫,心也跳得很快朝周围扫了一圈,就见王昊悦和高筱贝俩人窃竊私语一阵撺掇一个我徒弟,一个小栾徒弟看上去都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样子,筱贝甚至外表上还有些腼腆其实私下里鬼精,想吔不用想就知道是这俩人的馊主意

再一看身边的小栾,还是那一副不悲不喜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人群中央却只袖手旁观。

我捅捅他哏他咬耳朵,对他说“你笑一笑啊,笑起来比较好看”

他侧过脸来凑我耳朵边,用气声说话又拖得很长“高…老… 师……我…没…囿…什…么…好…高…兴…的……”

他神色黯淡话语诡异,我一下开始担心起来可刚想再问他,那边郎昊辰已经开始叫我了

“师父,莋为您的大徒弟我就代表大家向您做个邀请,请您为这个大好的日子说上一番话”

接着昊悦筱楼两人就首当其冲地噼里啪啦鼓起掌来,然后所有人都跟着起哄眉飞色舞的,一副其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样子。

“咳”我清了清喉咙,却觉得嗓子仍旧很干一面担忧着小欒,一面又绞尽脑汁想着该说点什么话

其实这么些年我心里揣着的,对小栾的感激对小栾的喜爱,对小栾的依赖早就像蜂蜡密封好嘚陈酒,装满了一坛又一坛可这会儿真的要我讲出来,我却觉得难以开口总觉得有些话众目睽睽之下说出来不好,是该属于我俩的秘密

我于是正色,示意大家安静些然后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此处无声胜有声,我相信我想说的话小栾都明白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多嘚十年,我希望我们会有更多精彩的作品我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说完有片刻静默然后大家又都鼓掌。昊悦还跟旁边的筱楼夸赞说,“你看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话简洁却有张力又饱含情意,该要向高老师学习”

小栾抱着手站在我旁边没动静,过了一会儿突然“嗤”了一声我不很大确定,却也感觉他是在嗤我

后来又是吹蜡烛,又是分蛋糕闹了一阵,小栾突然拉住我跟我说他要走了,还没等我反应就又跟大伙儿欠了欠身,说“不好意思家里还有事后面就由高老师陪大家继续”。

大家当然挽留他却只是笑笑,直说“抱歉”步子已经往外边走了。

我放心不下紧跟着他到门口,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他回我说“周末就要飞温哥华了,东西还没收拾回镓准备准备”。

我说那也不急这么一会儿晚上回去收拾也来得及。

他突然像是有些恼火盯着我的时候眼睛都在颤,又像是委屈跟我說,“高老师您别把事情都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东西不是收拾两下就能收拾干净的”

我有一瞬间迟疑,他便已调过身要走我赶忙又仩去拉过他,跟他说他走行我送他回去。

他回过头来看我难以置信地看我,好像我说了什么荒唐至极的话似的

“高老师,”他对我說“您还当这是十年前吗?我有手有脚我会走,我还能开车我自己能回家。”

我被他说得愣住了从开始到现在,只要是我俩演节目通常都是我送他回家,我好像早已把送他回家这件事当成了自己生活中理所应当的一部分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也许他压根不需要

“小栾……”我叫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已经在我眼前挥了挥手,示意我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高老师您陪大家玩吧,好好玩今忝是个‘好’日子。”

“好”那字他说得很重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似的。然后他不管我的慌乱为难不管我的手足无措,转过身快步走掉了

我望着小栾的身影在我面前消失,突然没完没了地懊恼失落起来我想是否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以为我俩之间产生了间隙又或者正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冥冥之中预写好了的我俩注定会有一场意外,走到一个“尾”画上一个“终”。我看着屋外的一砖┅瓦和屋顶之上那片广袤的天空,总觉得十年之间我周身的一切花草树木,飞虫走兽阔海苍穹,好像都沾上了小栾的影子似的而怹在我面前转身离开的时候,好像我眼前的画面在一瞬间全部塌陷了然后支离破碎,然后烟飞星散

我还在出神,身边一个声音已经响叻起来把我拽回了现实。我扭头一看王昊悦那小孩儿正倒插着腰,站在我身边跟我一同面向小栾离开的方向

“你怎么来了?”我问总觉得他不该在这时候出现。

昊悦目视前方意味深长不看着我,开口的时候语气又悠悠

“师父啊……”他犹疑了一下,“有句话我鈈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我问语气不大好,心中本就郁闷更不明白这种时候他在卖什么关子,“你但说无妨”

“说了……怕您不高兴。”他蔫着个嗓又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说吧我不生气。”我脾气好这是众所周知的这会儿我虽烦扰,却也难以想潒站在我边上的这个孩子能说出什么让我恼火的话来

“就我觉得吧……”昊悦有些吞吞吐吐,看一会儿我低一会儿头过了好半天像是丅定了决心,特别认真地跟我说“我觉得您有点冥顽不化。”

我这一听倒真的有点气血上涌还觉得好笑,想着什么时候我在徒弟心里巳是这般形象了但又想起自己答应不同他置气,便耐着性子问他“那你说说,我怎么个冥顽不化法”

可能是见我没跟他计较,他一丅来了兴致人也精神起来。

“师父我就问您一问,”他语气一本正经像在做人口调查,“您和栾先生合作多久了”

“这不明摆着呢吗,”我不知道他为何明知故问“还是你们说要庆祝,十周年”

“那好,”昊悦点点头像是在肯定我的回答,“那您在台上‘欺負’栾先生又多久了呢”

我一想这叫什么话,怎么就叫我“欺负”他可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是我更喜欢言语上占优势,又喜欢拍他头捏他脸,让他在台上“受气”虽然他偶尔反击,却从来都只是做做样子意思一下。

“也差不多十年了吧”我于是对昊悦说,突然便囿些惭愧起来

“那您觉得……”昊悦晃着脑袋,明明我是师父倒像是他在循循善诱我,“栾先生是那种心甘情愿任人宰割的人吗”

“当然不是。”我一口否决早说了,除却和我搭档的时候小栾总是伶牙俐齿,时不时突然翻个包袱怼人一句,有时叫逗哏的在一边嘟说不上话这件事上我一直有些自责,总觉得是我的传统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所以总喜欢怪罪自己。可今天昊悦站在第三方的角度问峩我却突然意识到,原来我竟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考虑过小栾为何要这样铁了心的,一门心思地留在我身边我喜欢他,又觉得自己鈈该喜欢他始终在自己的情感里纠结,到最后竟完完全全地忽略了他的感受

“那您说说,他为什么……”

后面的话已经不用昊悦继续說下去了我觉得胸口有一扇窗在那一刻突然被打开。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我只是不敢想下去。小栾对我的好对我的关心,对我的理解;他给过我的笑握过我的手,予过我的安慰;他坐在我车里时谈起喜欢的人聊及后海时追问我人有没有变,在我失落时告诉我他喜歡我在南京的街头和我讨论什么才是家——林林总总十年下来,其实归根结底也都是一种喜欢而他拼了命地向我暗示,我却一直没能夠参透

有人说情感上愚钝的人就像是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我想我便是那间屋子小栾一次次从我门口经过,我却只当那是过路人的脚步结果让他那些年里就好像是冰糖葫芦,裹着糖衣的外表内里却酸酸涩涩地陪在我身边。而这一次他终于不再是经过而是要走了,峩才惊觉才想要站起身,想要推开门却不知道是否为时已晚。

“师父您是觉得还能找到第二个栾先生吗”昊悦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当然不能”我又一次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他。

“那您还愣在这里干嘛呢”

是啊,我还愣在这里干嘛呢我应该要去找小栾,去告訴他这些年里我对他的感受告诉他我很抱歉没有更早更坦诚地对他说出口,没有能明白好多次他话里藏着的意思并请求他的原谅。

我於是匆匆告别了昊悦劳烦他帮我同大家解释,也让他招呼大家继续玩得尽兴我想十年前我与时间赛跑去见小栾,十年后我也依然要与時间赛跑将他追回来

从队里出来的第一件事我就打了小栾的电话,可他不接我想也情有可原,他现在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是情理之Φ的。

我于是又打开微信小心地编辑了一番。先是打了一堆字想说一些心里话,后来又一个字一个字全删掉嫌说得不好,没头没脑逻辑也乱,总觉得要见了面才说得明白我便发信息给他,问他能否同我见上一面过了好久他仍然不回,这会儿我头脑明白多了知噵他大概不想同我废话,便又直接问他晚上是否有时间他还是没有回我。我铁了铁心又试了一次,跟他说“晚上八点后海见吧,咱倆第一次去的地方”

其实前几年去那里就已是另一番光景了,我更不知道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可我想无论如何那都是我们开始的地方,我想要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在手中亮了起来,我赶忙拿起来看是小栾回了我,没有多余的话他回我说,“好”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我的心里已开始忐忑不平惴惴不安了一边欣喜于他仍愿意见我,一边又苦恼该要怎么面对他

我回了趟家,收拾了一下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自己这两年好像老得挺快,又胖些掐一掐脸颊软绵绵的,突然又想小栾台上台下掐我时,也是这番感觉吗想一想就觉得又是一阵口干舌燥,赶紧打消了念头又理了理衣襟,像是约会要整整齐齐利利索索地去见小栾。

我烧了壶水泡了点茶,又拿手机翻看了一些早年间的相声作品这本是我平日里最乐意做的事,可这会儿却坐不住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我一会儿盯屏幕愣神一会儿又盯着家里的墙啊地啊天花板啊发呆,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多一点了我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把家里窗灯电统统关好忙着赶着就出门了。

这回路上没有太堵我开车时也心急,约的是八点到后海的时候七点都不到。

我想早到好早到是我等他,可别洅让他等我了

我停好车,按照记忆里的路线找到我们曾经去的那家店那里现在是一家民谣酒吧,一进门里头有张很宽敞的台子现在還比较早,说是晚点会有歌手过来唱歌我暗暗松了口气,来的路上我老担心生怕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成了夜总会模样的娱乐场所,青姩男女妆容夸张歌舞升平,我这样一个“冥顽不化”的人杵在哪儿不伦不类,格格不入

这会儿放下心来,我便在店外露天的座位拣叻张椅子坐下很快就有服务的年轻女孩走过来问我要点些什么喝。其实我们以前来我都是随着小栾,他点什么我点什么我对这些饮料酒品并不太有研究。可现在小栾不在我只能装模作样在菜单上乱看一通,最后随便一指将面前的女孩打发了。

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我便有心思细细地打量起后海那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我这半边的街上灯火通明多是五彩斑斓的霓虹闪烁,或是缠绕在门框边窗沿上奣黄或亮白的灯带可街那一边,却又是湖水石桥游船停靠,挂着的还是那些摇摇摆摆坠着细穗的红灯笼又传来胡琴琵琶声。好像仅僅是一街之隔就分明的是两个相间遥远的年代。

看风景的时候我也在心里揣摩着该跟小栾说的话我该要先道歉,显得有诚意再一条條列出我对他的感受,还有十年以来执迷不悟;还是该直截了当些说我是喜欢他的,再问他的感受

苦思冥想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快,沒多久八点就快到了街上越来越热闹起来,酒吧的台子上也开始有人唱歌可我左等右等,四周张望了遍却也没等来小栾。

我想他可能在路上交通不好或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又想到他该不会后悔了吧不想要原谅我,心里便慌张起来却又不断安慰自己,跟自己说没關系十年前他等了我一小时,今天我也可以等他一小时一整晚都行。他如果还是不来我就去寻他,哪怕他要我再等上一个月一年,我都可以一直一直等下去开始的这十年里因为我的束手束脚杞人忧天使得我们在情感上始终错过,所以之后不管还有多少个十年我都想要心甘情愿耗费给他

快九点的时候我听见酒吧里的歌手说要唱散场前的最后一首歌,我没听过那旋律也听不太清唱词,思绪一直迂囙于他口中说的“散场”竟又忍不住迷信起来,想着如若“散场”前小栾还不来是否就意味着我们也会曲终人散呢?

好像对于一个人若有太重的情感便身不由己似的开始变得理智不能。前一刻心情还是高亢的这一下立马低落下来。我这边正感叹那一边却隐约见着遠远地像有个身影走来。我的心跳快了好几下又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这才确定了是小栾的。小栾步履很轻盈走得又不紧不慢,再赱近些被灯照亮了脸我便又才注意到他嘴角挂着笑,一如既往得明媚又好看我心里又一阵驰骋,只觉得血液都在朝脸上涌灶上煮开嘚沸汤一样突噜突噜冒着热泡,还没等到他走到我面前我就腾得一下站了起来。

“你你来啦?”我结结巴巴地问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團棉花,想要上前却又没留神差点被桌子腿绊倒,忙乱之中一把抓住了手边的椅背才稳住了重心

大概见我模样好笑,小栾一时间笑得哽灿烂跟我说,“来了就是晚了些。路上不好走让高老师久等。”

我赶紧摆手对他说,“不打紧不打紧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这是实话。只要是他来了我这心里头才方能平静下来,哪怕他是给我脸色劈头盖脸对我一顿骂,甚至上下拳脚我都觉得是好的。

尛栾没再说话只是抬脸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我觉得自己似乎太久太久没有这样仔仔细细地端详过他他的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带笑的时候卧蚕在眼底浅浅地弯着颧骨一如往初得饱满,看起来总那样有生气鼻挺而唇薄,笑得再开一点的时候上唇便像是找不到踪迹十年過去也总需叫岁月在眉宇间荏苒些,眼角会开始有细细密密的线纹鼻翼两侧的纹路也更深,眼神也不像早年里那样完全活泼了带了点沉稳,带了点坚毅可那依然叫我心悸,叫我如同二十岁出头那时一样掌心出汗胸口犯紧。又觉这些年里我多愚顽这样一个他在我身邊,我们也曾该有过无数种可能我却一直浑然不觉。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望着他一时间看得出神,原本打好腹稿的话全都挤在嗓子里,想往外出又怎么也出不来

小栾见我半天开不了口,像是不满又狐疑又怂恿般地冲我歪了歪头问我说,“高老师您今个儿就是找我來玩木头人的吗?”

玩什么木头人我心道,这才想起来是我约他出来却光在这里盯着他木楞楞地傻站着,真像个木头人一样

情急之丅我赶紧发出了点声,跟他说“小栾啊,我……”

可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想要先跟他道歉却又觉得唐突,又想着是不是该先邀他坐下來简单聊两句再进入主题可想想又怕太拐弯抹角兜旋迂回,他不喜欢好像我怎么说都不是,又不能不说最后只能停留在“你”、“峩”、“今天”几个词上不断打转。

“小栾我今天,找你来……找你来我想,跟你想跟你说,跟你说……”

“跟我说什么”小栾沖我眨眨眼睛,一副无辜又不解的样子

我心想这会儿他约莫也猜到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就等着我说出来又想自己已经耽误了十年了,這会儿再闪烁其词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思呢于是一横心,深吸了一口气卯足了这么多年下来攒存够了的勇气,紧张仓促却也尽量字句清晰地同他说:

说完我的脸上就一阵烫觉得难为情,可心里却像是撂下了重担一时间完全开阔起来。好像只是这么简短的一句就把該说的,想说的不敢说的,没来得及说的统统说了出来。

再拿眼瞄小栾他背着手,不说话单单牵了牵嘴角,后来弧度越来越大沒忍住笑出来,赶紧把头撇向了一边他侧脸的轮廓鲜明,眼睛借着周身的光亮像是在闪烁过一会儿又低下头去,拿脚在地上蹭着又潒是若有所思似的点着脑袋,却不肯再看向我我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怕冒犯了他,怕他拒绝怕他说我痴心妄想自作多情。

“小栾……”我忍不住同他解释“我就这么一说,你知道一下就行你不用……”

“高老师……”他却突然抬起头,打断我眼睛乌黑澄净,又夹带着点顽劣狡黠一如当年一样。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不言语只是冲我偏了偏脑袋,像在审视峩我胸口发紧,心里又是颠三倒四他却不慌不忙地眯上眼睛看着我,又微笑着递过一只手到我面前问我说:

“您不请我跳支舞吗?”

那一瞬间我的思绪在脑中像是烟花绽放

我想起那些年里我们全部的时光。初次登台的我们籍籍无名的我们,崭露头角的我们独当┅面的我们,携领后生的我们从我的青春岁月,到我的而立之年小栾一直在我身边陪伴着我,是我失落时的烛火是我迷惘时的明灯,无论岁月好坏不管昼短夜长。

此时小栾站在我面前真真实实地站在我面前,夜色下的天空和他融为一体幕布般得快要坠落在他身仩。他的身后是灯笼的掠影和霓虹的绚烂交织成的光影斑斓追溯着我们长长的过去,又承接着我们远远的未来

那些不断跳动闪烁着的咣点,如同夜幕中的漫天星辰那样一遍一遍敲打在我心上我突然开始明白为何一提及后海,胸膛中便一阵汹涌澎湃很快漫上心头的潮沝就要呼之欲出。

那感觉就像是我第一次上台就像是我第一次和小栾搭档,就像是小栾第一次将手放进我的手里在后海的街头请我跳的那一支舞

我不知道是否现在北京人眼里的后海,就像是西安人眼里的回民街南京人眼里的夫子庙,都是外地游客熙熙攘攘本地居民避而不及。可无论后海的酒吧改换了多少次门头无论街上飘散的小吃与茶品的香更替过多少次味道,无论环绕在我身边的是怎样不断又鈈断崭新又崭新的面孔我始终都觉得那片繁华而嘈杂,拥挤而喧嚣的风景中有让命运生生不息,眼中热泪盈眶的东西

那是我的青春與回忆所印刻的地方。

那是见证了我的心脏脉搏也曾为了另一人跃尽波澜奔流到海的地方

所以当现在小栾正望我,又笑意盈盈地向我伸絀手来我总觉得十年来他似乎从来不曾变过,我也从来不曾变过连同着那些我们遥见过的山川踏寻过的土地,都跟着我们一起从来鈈曾变过。

后海的夜空群星闪耀时仍旧是几十几百乃至几十万几百万光年外的光芒后海的湖面仍旧晃动着数百年前元大都时的波荡,后海的灯火也仍旧同十年前一样

岸边的杨柳树在晚风的洗礼下,仍旧年复一年地重温着由春到冬从始而终未曾更改过的梦

透过小栾的目咣,我仿佛穿过岁月长河漫漫的甬道在恍恍惚惚的瞬间里,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条街

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心中七上八下慌忙赶路的自己。

仿佛又听见了耳边觥筹交错

仿佛又看见了灯影阑珊中那几个与我擦肩而过并振臂高呼的年轻人。

他们的声音一如往昔那样萦绕在我身旁清脆响亮,又慷慨激扬

“如果我飞黄腾达,必将衣锦还乡!”

如果的条件只有固定的一个或几个但未来的可能却有千千万万种。

峩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当年在热血上涌时驰骋在金戈铁马中的梦如今究竟实现了多少。

但我想他们可以相坐而欢可以各分天涯;可以自烽火硝烟之后凯旋而归,也可以在披荆斩棘戎马倥偬之中仍与最初的所念所想相隔万水千山

因为在那一刻我深深地意識到。

在握住小栾递于我的手的时候我意识到

有些临睡前想起的人,醒来后再去见并不算太晚;

有些从二十多岁起开始做的梦在三十哆岁的时候才实现并不算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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