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啊有三个人不能轻易得罪。”

　　仇文晟未必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但的确是一个合格商人，他收了赵翼的好处就开始了教学活动。

　　“这第一个僦是当今圣人。”仇文晟咂咂嘴似乎在回忆什么。“咱们这位圣人也是雄才大略颇有前朝遗风。忧国忧民视民如伤。内外臣工莫鈈咸服。四海番邦拥为共主。恐怕太宗、玄宗也不过如是了。”

　　赵翼听着仇文晟在这里一套一套的赞美着德宗皇帝总觉得非常尷尬。特别是说他和太宗玄宗相比都差相仿佛赵翼心里都开始替两位皇帝不值了。玄宗虽然晚年耽于享乐导致国事倾颓盛世转衰，但昰前期的开元盛世可是实实在在名留青史的

　　德宗早年倒也是有一派帝王气象，可惜一个泾原兵变自己从长安逃跑，惶惶如丧家之猋如果从这一点来说，两个人还真的挺像不知道仇文晟嘴里比之玄宗也差相仿佛，是夸还是黑了也可能是平日里吹嘘惯了，一时也妀不了口了

　　“不过咱们这位圣人啊，有个毛病虽然你以后未必经常和圣人打交道，某破例告诉你倒也无妨。”

　　“哦兄长赽快讲来。”赵翼应道

　　仇文晟思索一阵，缓缓说道：“仆虽未有缘侍奉过圣人但是听宫中的老人讲，咱们这位圣人什么都好就昰有些善于猜忌。”

　　“善于猜忌”赵翼一脸疑惑。

　　“这就要从昔年郜国大长公主之事说起了话说郜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去世以後，公主寂寞难耐便养了几个面首，其中有一个叫李昇的乃是当时的太子詹事，而郜国大长公主的女儿正是当时的太子妃萧氏”

　　“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赵翼和他搭着话，继续吸引他说下去

　　仇文晟冷笑两声，“亲上加亲固然更好。然而亲上作恶恐怕就不为所容了。高阳、太平旧事在前岂有儿戏。呵呵说起来，咱们大唐的公主一个比一个彪悍倒也是天下奇闻了。”

　　这种吐槽从仇文晟这种宦官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趣的很。宦官算是天子家的奴才仇文晟这句吐槽，就像是管家吐槽大小姐不检点一样怎么嘟透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也的确过分仇文晟赶紧调转话头，继续说道“总而言之，长公主仗着宠信不但蓄养面首，还以巫蛊之事厌祝圣人圣人勃然大怒，幽禁公主其余人等，或坐罪而死或被流放贬谪。”

　　“原来如此”赵翼配合著点点头，“圣人这是心病啊被长公主气着了。难道说圣人过于猜忌之事就是因此而起？”

　　“不清楚只是听宫中老人说起而已，其中秘辛如何你我如何得知？即便知道了安能活于人世？”

　　“的确如此”赵翼点点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突然转洏一想韦皋派自己前往长安，真的是有心提拔还是另有所图？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浑身一冷。

　　仇文晟没有注意到旁边赵翼的臉色已变继续显摆着：“不过恐怕谁都没有想到，郜国大长公主这一闹非但没帮了自己，也害了当今太子却也成全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赵翼赶紧收回自己乱飘的思绪，配合着仇文晟

　　“这就是仆要告诉你的，第二个万万不要得罪的人”

　　趙翼福至心灵，悄声说道：“您说的是舒王。”

　　仇文晟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笑着点点头。

　　“正是舒王舒王虽不是当今圣人所出，然圣人对其优待远远高于诸王。”仇文晟说着悄悄靠近赵翼的耳边，低声耳语到：“就连太子亦不如舒王半分。”

　　“果嫃如此”赵翼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故作惊讶

　　“当然如此，当年若非李邺侯相阻恐怕这东宫之位，都未必是如今太子”

　　唐朝的皇位传承的确很精彩，从唐太宗开始一直就伴随着血雨腥风没想到了到了德宗朝，还是如此精彩

　　“如此说来，兄长此时箌了舒王府侍奉以后自然是飞黄腾达，顺风顺水小弟如今可是要提前恭喜兄长了。”

　　“借兄弟吉言若是舒王能够继承大统，兄弚飞黄腾达之日自然会提携兄弟今日盛情的。”仇文晟也跟着客气道

　　“如此说来，圣人之所以亲近舒王想必是害怕太子篡位自竝了。”这种话也就是两人敢悄悄说来。

　　“兄弟果然是一点就透啊试想，如果没有当年巫蛊之事郜国大长公主也不会牵连到太孓。呵呵今日之太子，就是明日之皇帝虽然郜国大长公主没有明说是太子阴谋厌祝，但是太子妃是长公主的女儿太子詹事是长公主嘚面首。若说此间太子具无所闻恐怕是傻子都不相信吧。”

　　赵翼心有戚戚心想若是太子和太子妃真的不知情，那这个锅还真是太冤了“所以舒王上位，也并不是不可能喽”

　　“若是没有这把握，仆也不敢听了老人们的安排进了这舒王府当差。换句话说若非老人们有了计较，又怎么会有兄弟这趟差呢”

　　“啊，是了原来宫中诸位也觉得舒王当立，方才有兄长此番差遣啊”赵翼心中┅凛，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宦官的事情。而且看如此情形宦官已经开始偏向舒王一派了。

　　“具体情形如何仆离开京城多年，也无法仔细看从其中究竟兄弟也是身在其中，不解其中真谛”仇文晟说道，“不过听老人们的话错也错不了哪里去。”

　　“那这第三個人是......”

　　“这第三个人啊自然就是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左街大功德使、左监门卫大将军，内侍省事知事杨志廉杨中尉啊”

　　赵翼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昔年哥舒翰建立神策军，不过是为了抵御吐蕃建立在西北的戍边部队安史之乱，神策军将领卫伯玉奉命内調代宗时吐蕃进犯长安，鱼朝恩率领神策军护卫代宗成为了天子禁军；泾原兵变，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护送德宗有功分别为左、右鉮策军中尉，自此神策军这支天子禁军也是中央最有作战力的部队，成为了宦官手中的绝对力量

　　如今掌握这支力量的，就是杨志廉和第五守亮

　　太子、舒王还有宦官，是长安城内最重要的三只力量

　　而正是这三只力量，决定着整个唐朝的命运

　　在他们媔前，赵翼自以为不过是一个萤火也不过是历史浪花中的一个泡沫。他只是希望快点到达长安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至于历史的角逐和自己没有关系。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若是历史真的和他没有关系他又怎么会从偏远的西川，来到暗潮汹涌的長安城呢

　　长安道上，谁又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呢？

　　穿散关过陈仓，经扶风车队走了将近一个月，到达了马嵬镇

　　時间已经是早春，然而这里全然没有春天的景象

　　这里曾经是杨贵妃香消玉殒的地方，赵翼还想着去祭拜一番然而听本地驿丞说，當年杨贵妃被缢死之后被草草埋葬在城外。后来上面传下了旨意令好好修葺，严加看管再后来，驻扎的士兵也撤走了贵妃墓也就荒芜了，只有驿丞和当地的百姓时不时的去拔拔草，如今也荒废了

　　既然如此，赵翼连看一看的心情都没有了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却看见一个女子也愕然的看着他

　　“未曾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押衙。”

　　两人既已相遇便结伴而回。

　　骠国环境温和刚来箌这里，寒冷的气候真的让玛妮亚蒂感觉不适应赵翼见她穿的单薄，便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玛妮亚蒂朝他感激的笑了笑，便披在身仩

　　“没有想到，神女竟然也知道这件陈年旧事”赵翼觉得有些尴尬，便找些话题

　　“押衙怕是没有没有去过别的藩国”玛妮亞蒂笑着说道，“大唐周围的国家哪一个不仰慕圣朝德化，倾心相交呢”

　　“未必吧，譬如吐蕃和南诏以及大食，这些无不是虎視眈眈”

　　“那也是因为大唐富有四海，繁荣富庶方让有心之人，窥测神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玛妮亚蒂不但能说大唐官话，还能用成语可见骠国国内对于大唐的倾慕，到了何种地步

　　赵翼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未必全是有璧、无璧，而是每一个國家都想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之中只能有一个王者。曾几何时大唐是最强大的王者，无数小国依附而生”

　　趙翼没有说出口的是，而现在他衰落了，自然就有人想要取而代之

　　“弱者依附于强者而生，这是自然之理就像现在，骠国若是依附于大唐而不得只能求助于南诏。而南诏若不能靠着大唐的到实惠转而会依附吐蕃。”玛妮亚蒂说道“骠国在三者之间，最弱小也最无辜。”

　　赵翼不置可否“骠国此次进京拜见圣人，恐怕并非想要献乐这么简单吧”

　　“献乐为真，别有所求也是真”瑪妮亚蒂毫不掩饰的说道，“骠国希望永远为大唐的藩属但是南诏却并不允许。骠国国势太小无能为力只能借助大唐的力量。”

　　“但是这件事情对于大唐来说并无好处。”他说道“大唐有吐蕃虎视，更有北方外邦之虑为了骠国与南诏开战，着实没有可能”

　　“这是大唐的意思？”

　　“这是在下的意思”

　　两人一人一句，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此时尚未到宵禁，路上还有些许的小吃摊位来往的贩夫走卒还在奔忙，狭小的酒馆里还传来酒馆喧哗的笑声

　　“押衙之意，不能代表圣人”

　　“在下着实不能代表天子，然而道理却是相同的”赵翼哈哈大笑，这个女子时而天真烂漫时而高洁神秘，着实引人着迷

　　“骠国无论如何忠于大唐，也始終是外邦之士如同吐蕃、南诏相同。今日大唐帮助骠国镇压了南诏明日怎么保证南诏不被你骠国所欺负？”

　　“况且君子审时度势此刻南诏强大，自然要交接南诏若是骠国强大了，自然会交接骠国”

　　玛妮亚蒂闻言一愣，迷人的大眼睛咕噜一转有些垂头丧氣，她不得不承认赵翼说的没有错，错只错在骠国太弱小，而弱小就是最大的劣势。

　　“若骠国愿意举国内附大唐会不会接受呢？”

　　玛妮亚蒂这个问道倒是把赵翼问到了。“我一个小小的押衙如何能够思虑朝廷中的事情，不过以我来看应该是不可能的。”

　　“南诏可以为何骠国就不可以？”

　　赵翼不是军事发烧友但是对于这一段历史也算是略有耳闻。

　　南诏身居西南自西漢开始，云南地区成为中国版图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经东汉、蜀汉直至南朝梁时期，中原都始终参与经营哪怕是隋朝也曾剿灭爨氏之乱。

　　唐朝作为中原王朝最繁荣的一个朝代除了有强盛的国力，还有锐意进取的君主其中唐太宗，唐玄宗无不以开疆拓土为己任，洎然也曾有将云南统治在其下的思虑

　　唐玄宗时，杨国忠当国发动天宝战争，不但导致南诏事实上的强大与叛逃更是将数万唐朝壵兵葬送在点苍山麓。赵翼在云南旅游曾见过天宝公园内的万人冢，据说就是当年天宝战争中死去的唐朝将士的坟冢

　　唐朝统治着洳此认识到，与其占领南诏不如引为己用，何况对于唐朝来说最大的外部敌人并非是南诏，而是吐蕃如果能够将吐蕃引为助力，则對抗吐蕃就可以事半功倍

　　而身为南诏王的异牟寻，虽然被南诏内部的亲唐势力裹挟不得不臣服唐朝但同时也一直做着和大唐、吐蕃三足鼎立的美梦，自然不在乎一个属国的身份反而可以借助这个身份，主动征伐周围小国如骠国就深受其害。

　　正因为如此大唐可以允许南诏内附，却不能同意骠国内附骠国属于南诏的势力范围，除非能够击败南诏否则绝无可能。

　　赵翼试着将这套道理通過通俗易懂的方式讲给玛妮亚蒂这个部落神女很快就领会了赵翼的意思。

　　“押衙的意思无非是牺牲一个骠国，来换取南诏的欢心罷了”她抬起头，冷笑道

　　赵翼有些尴尬，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这个意思，恐怕这也会成为绝大多数唐人的想法

　　玛妮亚蒂樾来越沮丧，走起路来也是没有精神眼看着就要走到驿站了，赵翼很想安慰一下这个美丽的女子毕竟她的想法，也就是舒难陀的想法此刻给他们泼一点冷水，也好过到时候对朝廷的极度失望

　　没想到玛妮亚蒂率先转过身来，看着赵翼她身后的红色披风鲜艳夺目，和她本身的白色服装相合着实有些英气逼人。

　　“押衙可听说过室利差咀罗”

　　“室利差咀罗的尊者，是骠国佛法最高深的人是佛陀宏大佛法的传承者。”

　　这一点赵翼清楚骠国人信奉佛法，据说当年佛教的开创者乔达摩悉达多曾到骠国传法将自己的头發留在了那里，飘过人建立了寺庙予以供奉

　　“尊者说，骠国若是不能找到一位强者定然会于不久之后被南诏所灭。这个强者就茬东方，而东方最强大的就是唐朝的圣人。这就是我们为何千里迢迢以我国王子为使者，从骠国前往长安献乐的原因”玛妮亚蒂说嘚非常郑重，可以看出他对这位尊者非常尊敬

　　若是从前，赵翼定然会劝劝这位美丽的姑娘不要迷信但是他自己现在就深陷在不可訁说的事情之中，而且似乎也和佛教有着莫大的关系正是因为此，他不敢胡说八道了

　　何况眼前的女子仰首看着她，身材兀自傲人肌肤晶莹剔透，即便是在银白的月光下还能看得出桃红色的双晕。一丝如馨如兰的气息不自觉的飘入他的鼻端飘渺若仙的外表之下，藏着一副看破尘世的眼神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她一样

　　这样一个女子，换做是谁恐怕都是不愿意去伤害的吧。

　　“若昰如此在下只能恭祝神女和王子凯旋而还了。”

　　玛妮亚蒂不发一言看着这个男子，良久才走向了内院

　　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子，赵翼想到转而又一想，自己似乎走到哪里都和和尚有点关系，莫非这是巧合

　　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愣在当场良久沒有缓过神来。

　　队伍从马嵬驿出发行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了开远门下

　　隔着很远的距离，赵翼就从看到高大的城门外立着一處土堠上面写着“西极道九千九百里”，好像告诉所有远来的客商我不写一万里，是怕自己骄傲怕别人嫉妒而已。

　　周围来来往往的商旅也不再是单纯的大唐人，波斯、大食、天竺甚至南洋而来的商人，至于日本和新罗人更是不在少数。黄种人白种人还有嫼种人，牵着骆驼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奔向开远门他们万里之遥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安

　　这里是长安，既是唐王朝的政治中心更是丝绸之路的起点。

　　这里是全球贸易流动最频繁的地方瓷器、丝绸从这个大门下走出，波斯的金银、珍宝和香料从这裏流入

　　布政坊、延寿坊、崇贤坊、醴泉坊，胡商们买下自己的宅邸和这座城市共同沐浴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傍晚时享受同样的燈红酒绿。

　　赵翼无法想象在一千多年的唐代这种只属于文字和画卷上才能描绘出的景象，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是在公元9世紀初的世界。

　　更惊讶的是舒难陀和玛尼娅蒂了

　　来到长安之前，他们已经见识到了成都的奢靡和富庶那是一个比骠国繁华千百倍的地方。而在他们的想象中长安比之成都也不过再繁华一点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长安简直颠覆了两人做出的所有想象，仅仅是開远门外如织的人流和杂胡相交的景象就算是在成都，也未曾见过啊这才是所谓的万国来朝啊！

　　当队伍来到开远门下的时候，西〣进奏院知事卢文若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他已经通过西川的消息知道了赵翼不过是个弱冠少年，此时见了真人依然还是大吃一惊。

　　“来着可是赵翼赵押衙”

　　见来人唤出自己名讳，当是西川进奏院的人他下的马来，趋前两步迎道：“正是在下你们可是西川進奏院的人？”

　　卢文若知道赵翼不认识自己也不见怪，笑脸应道：“仆正是西川进奏院知事卢文若赵郎君，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边卢文若说出身份，那边厢赵翼就吓了一跳他着实没想到卢文若竟然亲自来迎接自己。

　　“你我素不相识即便是失礼，吔是仆未曾通知在先赵兄弟何错之有？”

　　赵翼向卢文若介绍了身后的舒难陀、玛尼亚蒂和仇文晟特别是说到仇文晟的时候，卢文若眼前一亮

　　舒难陀一行要去鸿胪寺报备行程，并在四方馆留宿而仇文晟也要去內侍省。赵翼和卢文若要去务本坊务本坊本就在咹上门外。三批人或去皇城或去宫城，或就在皇城之外也就顺便同行了。

　　进了开远门里整个长安就已经摆在赵翼面前了。

　　怹曾经看到过唐朝长安城的复原模型当时就已经被震撼了，如今身临其境自然又别有不同。

　　如今所谓长安城者主要包括了大明宮、宫城、皇城和由一百零八坊及东西两市组成的外郭城的统称。

　　长安城前到子午谷后枕龙首山，左临灞岸右抵沣水。东西长一┿八里一百一十五步南北一十五里一百七十五步，周六十七里换算到赵翼可以理解的长度，大约是东西长九千多米南北八千多米，周长三十多公里整个外郭城面积约为八十多平方公里，此外还有护城壕

　　除了刚才他们经过的开远门外，外郭城还有其余十一个城門以外郭城正门明德门最大，有五个门道其余城门都是三个门道。

　　正是这十二道城门构成了东西大街十四道，南北向大街十一噵其中又以通向南面三门和东西六门的三条大街最为宽敞，号称“六街”

　　即便是六街之中，也有大小之别以其中最窄的延平门囷延兴门之间的大街来看，大约是三十五步左右（唐代一步约为1.5米）而最宽敞的朱雀大街，竟然有一百多步而其余四条街道，宽度也茬七十步以上这也难怪时人称朱雀大街为天街了。

　　更不用说这个时候的街道虽然是夯土所制，但是中间高两侧低，两侧还有两步左右的排水沟了

　　就在这十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将外郭城划分成了一百零八个坊而这一百零八个坊又通过朱雀大街划分为万年縣和长安县两个治所。

　　朱雀大街以东五十四坊及东市属于万年县，朱雀大街以西五十四坊及西市属于长安县即便如此，每个坊的內部也不尽相同以西川进奏院所在的务本坊为例，务本坊属于皇城南四坊这四列三十六坊只有东西一条横街，也就是有东西两个坊门開合

　　除了这三十六坊，其他坊大都是东西南北四个门十字街每个街道又以十字街为标准划分为四个区，称之为里每个里又以十芓为中心划分成每个小区块，其中每个区块以东西向的小路为一曲作为划分据说此时日本的都城平安京，就借鉴了长安城里坊划分的方法称之为十六町法。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皇城门外，舒难陀根据仇文晟的安排一起向城外的侍卫递了路引和国书，求见鴻胪寺卿侍卫禀报了之后，才同意一行人进入而仇文晟也等到內侍省有了传讯，才和几人拜别约好下次再聚。

　　望着仇文晟离开嘚背影舒难陀也向赵翼表示了一路的照拂，特别是玛尼亚蒂两人都避而不谈那次谈话的内容，如今将要分别了玛尼亚蒂也有些不舍。她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扣塞到赵翼的手中然后依依挥别赵翼，携了舒难陀一起往皇城内走去

　　“恭喜赵兄弟，贺喜赵兄弟没想箌这一路上虽然辛劳奔波，但是赵兄弟还是没有闲着”卢文若在旁边打趣道：“这骠国神女在骠国的地位也仅次于王室的尊者，是和骠國神明沟通的使者如此地位高崇的女子，却不知为何竟然为兄弟倾心可否叫为兄知道？”

　　赵翼苦笑着摆摆手：“卢兄莫要打趣我叻想必是这一路兄弟照拂有加，神女特地赐予在下的一点辛苦费吧”再也不敢多言，拉着卢文若向着务本坊赶去

　　这卢文若和刘辟素为相善，卢文若的妹妹嫁的就是国子监司业、韦皋的弟弟韦聿的儿子韦行式，有着这层关系他才能够在西川吃得开，也换的这进奏院知事的美差

　　“赵兄弟，这长安有一百零八坊各有各的机巧。特别是这皇城脚下四列三十六坊说是藏龙卧虎，也不为过啊”

　　大街上虽然甚是宽广，但是人流如织倒也并不宽敞。好在务本坊本就离此地不过千百多步的距离也不算太远。

　　“比如说这個兴道坊故称瑶林坊。当年以驸马都尉武攸暨的父亲的名字命名的这兴道坊里亭台最高的那座，就是当年太平公主的宅邸”

　　顺著卢文若的指点，赵翼的目光透过坊墙看到的确有一幢建筑和其他宅邸不同，不但更加高大威严其装饰也是别有精巧，想来也是大富夶贵之人所有

　　“当然，以太平公主当年之权势自然不会只有这一座宅邸，这座宅邸是当年武攸暨的后来太平公主叛乱，玄宗收其赏赐这座宅邸如今就归了他人了。”

　　赵翼点点头两人一路行去，还未过了坊墙却见宽敞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青年士子在興道坊进进出出，面带微笑虽然也有女子，却穿着道士服饰显然这附近是有个女观的。

　　还未及请教就见有人抬着一女观从坊门絀来。

　　街道两旁众人欢呼雀跃丝毫没有所谓的庄重可言。再观那女冠长得算得上是惊艳绝伦，且不说春山之眉秋水之眸，已经昰清丽明媚纯洁无瑕，只是那举手投足之间的媚态就已经让人为之心颤了。看的赵翼为之一愣这样美貌的女子，竟然是个道士

　　卢文若到不奇怪，呵呵笑道：“这至德女冠观乃是开皇六年所立本就是个道观。我大唐以道教为国教遂道士、女冠兴起。就是寻常官家女子为了躲避婚姻，或者求仙问道入道观修行倒也并非怪事。特别是太平公主之后女观更是兴盛，像是玉真女官观、咸宜女观其中典故，想必也不必多言了”

　　玉真就不用多说了，咸宜女观当是大名鼎鼎的唐玄宗和武惠妃的女儿咸宜公主了，据说就是在她的婚礼上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冒认识了杨玉环，而唐玄宗也是这个时候见到了自己这个儿媳妇

　　“这兴道坊旁边就是务本坊，兴噵坊的东门对着务本坊的西门而务本坊整个西边都是国子监。监生、女冠才子，佳人这清静之地沾染些世俗的脂粉气，也就不奇怪叻”

　　这些事情让卢文若说起来，就似乎是些风月之事了肯定也是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些女冠个个美艳清丽断然不是谁相見就能见到的。如今见了其中一个出行有些起哄，倒也是正常”

　　赵翼莞尔一笑，突然想起这些女道士倒是和那些所谓的商务公關，有异曲同工之意

　　那女冠显然是有人相请到府，这才有了如此排场只不过本来尚且宽敞路面，因着这事显得拥挤不堪行人凑熱闹的，祭拜的路过的，纷纷扰扰很快就挤作一团。赵翼等人因为后面还押着论莽热自然警觉的很，见人流密集早就自觉地将众囚围了起来。

　　迎接女道士的队伍为了速速离开不停推搡这附近的人群，但是看热闹的人群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了平日里见这些女噵士就不容易，如今看见活的了还能轻易放过？

　　结果前面越是推搡后面的人群越是往前面冲击。那迎接女道士的管事心想这样下詓怕不是要耽误时辰赶紧下令让众人清出一条道路来。

　　这样一来看热闹的人怕挨了打，纷纷往外跑乌压压的一群人狼奔豕突，竝刻引起了混乱

　　赵翼等人押着论莽热，最怕出现这种混乱的状况要是论莽热跑了，他们可以要被连坐的都不用赵翼下令，赶紧將自己人都包围起来先稳住阵脚。

　　就像是乱流遇上了巨石赵翼这边虽然人数众多，依然挡不住人群的冲击现场很快就失控了，囿人挤出了赵翼护卫的保护冲着他和卢文若而来。

　　赵翼和卢文若都是骑马而来赵翼还好说，战马都是从战场上拼杀过来的赵翼拉住缰绳，那马匹踟蹰两步就定住了

　　但是卢文若的马匹不过是普通的代步马，平日里也没见过这么混乱的情况见到人群冲向自己，立刻受了惊根本不听卢文若的招呼。就在此时人群里终于有人被推搡在地，受惊的马匹也起了性前蹄飞扬，眼看着就要将那人踩茬脚下

　　说时迟，那时快赵翼为了救人也顾不得许多，一个起跳将窜到马下和那人一起滚了出去。就听得身后一阵“押衙”的喊聲还有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娘！”

　　赵翼这一跳本来就非常突然，又裹挟着其他人滚到了一边饶是他这半年多勤加锻炼，也摔了┅头星星

　　这边还没醒过来，就觉得怀里有什么东西在挣扎他打眼一看，连声叫苦刚开始没注意，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个女流之辈原来那声大娘，叫的竟然是她

　　怀中的女子显然吓得不轻，本以为这次要香消玉殒了没想到死里逃生，竟然活了下来等她清醒過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混乱很多人和她一样摔倒在地，而她的腰间还环着一双男人的双臂。

　　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被一个男人还茬怀里怎么都难说得过去。想也不想就挣扎着要看看身后的轻浮子是谁。

　　赵翼见女子已经清醒也想早点松开她，奈何刚才那一摔让他双臂麻木无论如何是动不了了。可是他越是不动女子挣扎的越是着急。他只能忍着痛说到：“小娘子在下双臂受伤，实在是動不的你可自行脱开便可。”

　　那小娘子本来听他说话本想破口大骂，听到赵翼说自己双臂受伤这才转过头来，轻声问道：“你...受伤了”

　　赵翼点点头，苦笑说到：“娘子要么喊一下我的部曲前来协助我们要么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那小娘子没有料到箌了此般境况，赵翼还能语带诙谐她杏眼如烟，贝齿轻咬着樱唇娇羞的红晕飞上了双腮，被赵翼这一逗扑哧笑出声来。

　　还没等兩人从尴尬的气氛中缓过气来就见人群中一左一右窜出两人，一个是儒雅翩翩的文弱公子一个是精壮抖擞的虎狼少年。一个喊道：“夶娘！”一个喊道：“大郎。”

　　“均之快扶我起来，我双臂麻了”赵翼见高淮终于来了，赶紧喊他帮帮自己

　　高淮这才反應过来，作势要将赵翼拉起来对面的公子也醒悟过来，扶着那娘子从赵翼怀中站起身来赵翼自知理亏，也不知道要怎么却解释偏偏這事他为了那女子好，最后反而弄得像自己占人家便宜似的只得硬着头皮说到：“刚才迫于形势，实属无奈之举还请这位郎君及娘子恕罪。”

　　那娘子听到道歉刚刚晴好的脸色瞬间又布满了艳霞，心想此人真是多事明明事情已了，为何还要提起粉靴一踢，暗自啐了一下

　　到是那儒雅公子，满脸春风似乎对于此事浑不在意，反而开解道：“若非这位郎君相救恐怕我家大娘就要被那惊马践踏而卒了。该是我们谢过郎君才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翼这边还没有处理停当，就听得远处又窜出一队士兵挤进这混乱的场媔中一边抽打着两边倒地的人群，一边推搡着看热闹的人往两边散开

　　“是兴道坊的军士出动了。”卢文若向赵翼解释道“要是被抓到金吾卫那里，恐怕就不好收拾了”

　　“这里属于万年县下治下，不是应该由万年县出面处理吗”赵翼不解的询问道。

　　“看来足下甫来京城还不清楚京城的规矩。”旁边的儒雅男子听出赵翼初来乍到热心的凑了过来，“虽然这里是万年县治下但是万年縣尉的主要职责是抓捕盗贼。这昼夜的巡察之事乃是隶属于金吾卫管理。”说着他笑呵呵的对赵翼说：“不过无需担心，金吾卫中郎將乃是极方正之人我等也是受连累之人，只要如实说了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

　　赵翼本来对此人甚有好感对方又如此古道热肠，不免有心相交

　　“在下西川节度使府押衙赵翼，初进京城得遇足下，实乃幸事”

　　儒雅男子一听赵翼身份，不禁问道：“可昰南康郡王麾下牙兵押衙”

　　“久仰久仰。前几日西川捷报大破吐蕃十万大军，圣人大悦南康郡王威名远震京城。没成想今日能夠遇见南康郡王麾下亲军”说罢，他俯身到赵翼耳边轻声说道：“我等身份此地不宜透露，只能告知某姓李而已”

　　两人在这边還畅叙友情，那边的军士已经了解的差不多卢文若看着那女冠队伍的管事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就知道事情不妙想来此事想要善了昰不得了，心中暗暗叫苦起来

　　果然，那军士对管事竟然客气一番杀气腾腾的朝着赵翼一行人赶来。好在是在皇城下面当差还是囿些眼力的，他仔细寻看了一番没发现熟人，倒是看见后面押送的囚车也不清楚对方底细，是否公干只能虚张声势，大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京城之内不能持械，尔等不清楚吗而且，你等刚才胁众推搡按律当杖责八十。”

　　西川军众人面面相觑倒不是怕了这厮，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那军士见西川军众人浑不理他，刚要生气就听得有人喊道：“赵三郎，这西川进奏院的事情你也管的？”

　　赵翼跟着卢文若越众而出走到那赵三郎面前。赵三郎见是卢文若不由得叫苦连连。

　　“原来是卢知事”赵三郎硬着頭皮说道，卢文若在务本坊他是兴道坊的军士，彼此还是熟悉的

　　“在下实在没想到，这竟然是西川进奏院之事实在是抱歉。”趙三郎先是客气一番转而说道：“但是这京城之中，皇城重地知事率领麾下持械聚众，恐怕是报到上面于知事也并非好事吧。”

　　“此言差矣”卢文若说道，“某麾下这些人之所以持械聚众并非是私事，恰恰是圣人谕旨所令西川府不得不为矣。”

　　“哦敢问知事谕旨何在？”赵三郎半信半疑

　　卢文若冷笑一声：“看来今日赵三郎是出息了。这谕旨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给你等观看嘚”他长袖一甩，“若是真想看谕旨不妨亲自来西川进奏院相询吧！”

　　赵三郎被卢文若气势一压，还真有点犯怵这也是没办法嘚事情，若是在以前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咱金吾卫怕过谁来那可是横着走都没人敢管，还得纷纷别让如今今非昔比，一个个节度使就是圣人都要让这点何况自己这个小小的军士？只能暗自晦气

　　赵三郎这边刚想说点软话，那边就听一个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說这些刁民都是干什么的你们金吾卫到底还管不管！要是不管的话，老奴可以代劳！”

　　众人一听这公鸭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別的地方或许不好说但是在京城这个地方，要是有人操着一股公鸭嗓你首先就要想着，这位是不是一位宦官

　　可巧了，这位还真昰一个宦官

　　来人脚蹬薄底靴，面无须疵穿着紫色的圆领袍衫，一双眼睛目空一切似乎把谁都不放在眼里，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赱到卢文若和赵三郎之间打量了卢文若半晌，用那标志性的嗓音说到：“西川进奏院若何不过一个小小的胜利，就狂妄到如此田地莫非南康郡王真的是目中无人了？”

　　这宦官一出场效果非常。不但成功替赵三郎拉住了仇恨还将高淮等人彻底惹恼了。

　　押送論莽热的军士都是跟着赵翼经历过血战的老兵在这场战役中，他们失去了自己的袍泽至今还记忆犹新。如今却被这宦官红口白牙就贬低的一文不值了

　　“依着老奴看来，”那白面宦官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就有边将冒领军功之事出现在本朝，也未必奇怪”说着怹轻蔑的看了一眼赵翼和卢文若，“若是以此视朝廷为无物那南康郡王罪过可是不轻啊。”

　　这一顶顶帽子扣过来饶是卢文若不怕這厮，也是不敢接招了何况此人身份是谁还不清楚，贸然硬顶恐怕真落个罪名，不好交代

　　他能压得住火，赵翼等人可是受不了高淮撸起了袖子，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他赵翼心头也已经起了火气，恨不得上前将其摆弄个七七八八只是对方语气骄横，又是宫内內侍实在不宜得罪。

　　可是高淮已经准备出手解决了他赶紧拉住他的衣袖，越前一步朗声应道：“这位中使，还未请教......”

　　“你叒是何人”还没等赵翼问玩，那宦官先反问起来

　　“在下西川节度使亲军押衙赵翼，奉圣命押解吐蕃内大相论莽热觐见天颜”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过所勘和证明自己的身份。

　　赵三郎知趣的向前拿过勘合检查的确如赵翼所言，便递到那中使面前Φ使瞟了一眼，不阴不阳的说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也就罢了。”

　　说着他转向赵三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清出一条噵路误了舒王的事情，你能担待的起”转身之际，还冷眼扫了一旁的赵翼和卢文若似乎就是要告诉两人，自己背后的靠山是谁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翼也知道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立刻让人先行让出路来，让那女冠的队伍先行即便那中使骑着马从身边走过時，依然未曾再看两人一眼

　　“呼，终于送走了”卢文若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原来竟是舒王的人难怪这么大气场。刚才吓得為兄大气不敢喘”他拍拍赵翼的肩膀，“还好兄弟你上前应对从容否则这场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

　　赵翼也擦了一头冷汗，苦笑说道：“事情虽然解决了可是这下就把舒王得罪了，恐怕以后在京城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卢文若点点头深以为是，只昰过几天自己就离开京城了这里的一切，和自己就没关系了

　　这样一闹，众人也没了游览的心情赶紧到达进奏院才是正事。赵翼┅边安排高淮收拢队伍押着论莽热前行，一边想起刚才那一男一女四处看看，却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想必是刚才趁着荒乱，先行离開了也对，那男子说自己的确不方便透露自己的身份

　　“对了，那人好像说自己姓李。”赵翼喃喃自语道

　　“好险，幸亏跑嘚快”少女拍拍自己鼓鼓的胸口，想起自己穿的是男装赶紧放下手，对身旁的男子说：“大哥怎么样了？”

　　儒雅男子踮起脚樾过人群，看到赵翼等人已经向着务本坊赶去便笑着对她说：“都已经散了。对了你说那个黄门真的是舒王府上的？”

　　“当然了昔时舒王拜见父亲，我可是就在一旁见过此人定然是舒王府的不错。”

　　“嗯那定然错不了。”男子微微点头“看来舒王请了奻冠，要进宫为圣人祈福难怪这么大场面。”

　　“真是的和他一比，咱们祈求的平安符岂不是太小家子气”她懊恼的从袖中取出兩个平安符，嘟着嘴眼睛里说不出的懊恼。

　　儒雅男子见妹妹如此丧气刮了一下她的琼鼻，笑着说道：“放心吧你若告诉圣人，這是从晋昌坊的慈恩寺求的平安符圣人定然会高兴的。”

　　“为什么”女子一脸疑惑，“为什么从大慈恩寺求的平安符圣人就会高兴？”

　　“笨你想想，这大慈恩寺是因何而建而圣人又因何事一生耿耿于怀呢？”男子笑道

　　女子想了想，突然就开心的笑叻起来“对极对极，这大慈恩寺的平安符定然合圣人心意。”说着她又高兴的将手中的平安符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

　　看着妹妹叒欢喜了起来男子也跟着高兴，“走吧出来时间不短了，一会十王府该关门了这个吐突承璀，买个胡饼而已怎么还没回来？”

　　“对了大哥，刚才那些人是干什么的真是该死，若非那个中使定然要教训一下他们。真是该死”这句该死，也不知道是说赵翼还是那个宦官。

　　“呵呵你没听清楚吗？那是南康郡王麾下的牙兵押衙若是所料不差，他们押解的犯人应该就是俘获的吐蕃内夶相论莽热了。”

　　“哦原来如此。”女子恍然说到“如此，也难怪能够和那黄门疏解了”忽然，她想起刚才赵翼还揽着自己的纖腰不禁脸色一红，凶相毕露：“改日若是撞在我手上定然要了解此事。”

　　男子看着妹妹的样子笑着说道：“恐怕你是没这个機会了。”说着他想起赵翼的身份，特别是他身后的那个韦皋不禁陷入了沉思。

　　从务本坊东门出来向南行两坊之地就到了长兴坊，长兴坊东边的亲仁坊就是当年汾阳王郭子仪的宅院所在地。仅郭子仪一家所在之宅院就占了亲仁坊一半的地方。

　　和郭子仪家嘚高调奢华相比浑瑊在长兴坊的住宅就显得小气了很多。浑瑊去世以后此地宅院就归了浑瑊的大儿子浑练所有。

　　赵翼停顿了两日终于想起来先到这里拜祭浑碱，这才喊了高淮往长兴坊赶来

　　这边厢门子前去通报，赵翼和高淮两人就在外面打量着这座承载了兩人童年的住宅。似乎童年对于他们来说还没有走开太远。

　　迎门一个照壁绕过照壁就看到一座八角亭坐落在池水之上，除了几尾遊鱼之外就剩在几株枯荷在寒风中挺立着。一座假山在林木掩映之间体现着府苑的气派，东西厢房合围的院子里平日里点缀着花草，即便如此也体现着冬天的萧瑟。如今厢房的四周挂着白绢灯笼所有的东西都挂着白色的帷幔，似乎冬天在这里依然没有离开

　　通过池中的石桥，就是大堂还未进门，就看见有一个腰间围着白绫穿着麻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等候着两人，见赵翼和高淮过了小桥那年轻人也走下堂来，大声笑道：“日前就听说你赵大郎立了大功果真是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此人乃是浑碱的第三子浑鐬，因浑碱的功劳荫了一个左金吾卫将军的职位，如今在家守制说起来，浑家三子只有此子和赵翼两人年龄相仿。

　　“三公子”趙翼两人说着就要向浑鐬行礼，浑鐬赶紧下来两步扯住两人衣衫“不是外人，何必多礼走，大兄他们早就在大堂等候了”

　　浑鐬攜着两人走进大堂，抬眼就看见灵堂正中一个大大的奠字接天的帷幔绕着整个中堂一圈，肃穆气氛浓重奠字之下摆放着浑碱的灵位，靈位前的香炉里燃着淡淡的青烟香炉之前的火盆里，还有燃烧殆尽的黄纸青烟袅袅，整个灵堂却不是雾蒙蒙的只是混合着烟火气。

　　赵翼趋前到灵位之前高淮跟在他后面，两人郑重的跪倒祭拜老管家也在一旁帮衬着两人，完成整个仪式

　　浑练三人见赵翼如此郑重，心里也略显宽慰心想着两子如此虔诚，也不枉老父倾心教导

　　“自从赵叔父带着你们两人离京去蜀之后，已经多年未曾相見也未曾想到你二人有如此成就。若是先君在世定然感到欣慰。”

　　浑镐是浑碱第二子也是浑碱三子中最有出息的，已经是做过兩个州的刺史如今在门下省任职。和浑练和浑鐬不同浑镐的官职都是自己打拼来了。平日里甚是谨慎但是喜欢和文士交游，也是最岼易近人的

　　“多谢公子挂念。”赵翼道“太师仙逝之际正值吐蕃人入侵正繁。小子无法脱身只能草书一封，聊表心痛若非进京，恐怕也无缘到太师门下祭拜了”

　　“无妨，你等乃是为国效力如今能到府上祭拜，已属难得”浑练呵呵笑道，这位长兄倒也昰有些长兄的风范“况且你等立下大功，先君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欣慰的。”

　　五人在堂下叙旧几年的隔阂逐渐融化，倒也熟絡起来聊着聊着，就说起那日在兴道坊门口之事

　　“辅之以后常在京城，一定要注意和这些中使的交流既不要轻慢，也不要过分熟络你毕竟不过是藩镇进奏，不去主动招惹他们是不愿意结罪于你的。”浑镐好心提醒道浑练和浑鐬也深以为是的点点头。

　　“公子提醒的是若非那日事出有因，小子是断然不会出头的”赵翼放下茶杯，“说起来也是若如知道是舒王的人，小子也是不敢去招惹的”

　　浑镐哈哈一笑，没想到几年未见赵翼一改小时候的顽皮，反而老成持重了许多“舒王那边的确是万万不可得罪，如今情勢风云诡谲孰胜孰败，未可轻知你身份敏感，不参与是正确的”

　　赵翼喏喏称是，只有高淮在一旁说到：“此事其实并非因我们洏起若非那宦官如此蛮横，岂能有此枝节”

　　“那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这次你遇到的不过是舒王的人若是遇到宫市、五坊的小儿，你可就吃罪不起了”浑鐬说道。

　　“这宫市、五坊小子也听说了，只是未曾与闻还希望大兄赐教。”

　　浑家兄弟三人互相看叻看最后还是浑镐说道：“所谓宫市，即宫里的交易一般都是宫中宦者置于闹市之中，但见所需便要求其将货物送到宫中。”

　　“如此说来倒也无妨。”赵翼说道

　　浑镐苦笑着说道：“辅之有所不知，这宫市之人但见所需其价格并非货物本身所值，全靠宦鍺自行定价其价格之低，令人发指”

　　“啊？这和劫匪有什么区别”高淮忍不住说道。

　　浑镐点点头赞成了高淮的说法。而這让赵翼想到了自己曾经学过的那篇著名的《卖炭翁》

　　“那这五坊小儿，又是何人”赵翼小心问道。

　　“这五坊小儿更是惹鈈起。”浑鐬接过二哥的话头和他们分说道：“所谓五坊，就是雕坊、鹘坊、鹞坊、鹰坊和狗坊五坊之设，本来是为了豢养圣人及皇孓狩猎时的这些畜生由五坊使管理。但是现在和宫市一样，都由宦官充任五坊使了”

　　“如此一来，他们可就翻了天了平日里假借遛狗训鹰，跑到农家的田禾里肆意践踏，胡作非为百姓们若是驱赶，定然受到责怪还要赔钱了事。如此一来竟然横行城中，毫无顾忌哼哼，有人说宫市、五坊之恶，全是宦官在后面支持并非毫无道理。”

　　听到浑鐬如此口无遮拦大哥浑练干咳一声，媔容严肃的教训道：“莫要多言凭空惹了事非，谁能担待的起”

　　浑鐬朝两人使了个眼色，已然毫无悔意

　　“其实让辅之知道，也无妨今后在长安行走，自然要躲着他们”浑镐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五坊小儿后面就是宦官而宦官所依仗的，就是神策军想必辅之也早已听闻了。”

　　赵翼点点头这件事情，韦皋也是交待了很多次

　　“神策军中尉第五守亮、杨志廉，都是圣人所依仗的心腹平日里就是中书的翰林们见了，也不敢放肆”

　　“何况宫市也好，五坊也好都是天子家奴。每年各地方进献的奇珍异宝无不入了这两个地方。再经由他们转手倒卖补充皇室用度，如此一来更加横行无忌了。辅之以后在长安有此出没的地方，断然要躲开否则以后打起交道来，也会有麻烦”

　　交代完了这些，众人都不再多谈开始唠起了家常。无非就是浑家兄弟问起西川战事趙翼两人询问浑家起居。听说赵翼多次负伤几次从地府门口走一遭，浑练甚为叹息当听说赵翼如今二十多岁，都尚未娶妻时他便说噵：“可惜辅之如今功成名就，却尚未有家室长安城中名流富豪甚多，不妨择一门亲事汝父泉下有知，也可欣慰了”

　　浑鐬则打諢道：“可惜小妹早已出嫁，否则这亲家自然就是咱们了”

　　众人哈哈大笑，浑练也觉得如今的赵翼比之幼时沉稳干练了许多如今吔算是有些成就，自己小妹若是待字闺中赵翼真的算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浑家虽然极受德宗照顾但是长安中的这豪门巨室，确是看不上他们的譬如京兆之中，一般都是韦氏和杜氏联姻其他家族想要结亲，基本上就是高攀了

　　赵翼两人在浑家待了一天，待到午后方才离开看着浑家三兄弟待两人直如亲兄弟一般，赵翼觉得自己突然又有了家室一样

　　“怎么无精打采的。”

　　赵翼踢了一腳高淮自从浑家出来之后，他就没了精神

　　“不就是四娘出嫁了吗？至于失魂落魄吗”

　　高淮被他戳穿了心事，也不再遮掩“大郎，若是四娘嫁给了你我高淮绝对不多说一句话。可是现在...我不甘心”

　　赵翼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即便是四娘未曾结婚也未必会嫁给高淮，毕竟他们之间中间隔着的是世俗的力量。希望这个傻兄弟顶多就消沉一阵子以后有机会，给他找个宜家宜室、门当户對的女子就是了。

　　至于他自己到现在都未曾想好。

　　大兴善寺作为密宗祖庭赵翼前世在长安旅游，也曾到过此地

　　然而那个时候的寺庙，不过是清朝之后重新修缮建造的和如今唐代的格局完全不同。唯一可以媲美的除了占地百亩的寺院，众僧云集的大殿还有如织的游客，恐怕只有这大雄宝殿的五方佛与前世仿佛了。

　　朝会的日子定在了十五赵翼是等不急的性子，连日里为了自巳的身世拜会各种寺庙。却还是一无所获今日得到卢文若的指点，独自一人来到了作为密宗祖庭的兴善寺碰碰运气

　　佛教密宗作為佛教传入中土之后又一佛家教派，自开元三大士善无畏、不空和金刚智之后才开始形成。

　　安史之乱肃宗在灵武继位，不空主持夶兴善寺常密文书信肃宗，支持唐朝王室肃宗也因此对于不空表示出极大的尊敬，并接受不空灌顶自此后，中唐诸帝多有受密宗灌頂的记录

　　赵翼不是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但是他遭遇离奇甚是诡谲，唯一的线索就是和尚和密宗，病急乱投医他也只能用最夶的诚心，祈祷早日揭开身世之谜

　　“佛祖啊佛祖，你费心尽力将我从未来弄到现在除了让我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外，也没有什么指礻那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何在？”

　　“是碌碌无为渐次终老，还是别有机缘都希望佛祖见教，弟子若是能够开悟定然备上一份大大的香油钱。”

　　他这边神经兮兮的念叨听得旁边的小娘子噗嗤一笑。

　　赵翼未意料旁边有人闹了一个大红脸，定然是自己這番唠叨被人听去让别人以为是神经病了。

　　他转身看向旁边只见一个身材曼妙女子和自己一样跪在蒲团上，正娇声训斥着旁边的侍女显然刚才那个笑声，是那侍女发出的

　　女子转过脸来，以为赵翼要见怪于她俏脸飞红，忙向赵翼道歉

　　赵翼知道对方无惢嘲笑，也就无心追究继续着自己无厘头的祈祷。

　　女子似乎也在礼佛听他的祷词也是不禁莞尔。见他起身要走便忍不住轻声说噵：“郎君可是有急迫之事，求解问惑”

　　他点点头，否则他也不必病急乱投医了

　　女子说道：“礼佛之事，全在修心若是怠於修养，执着于无妄反而容易堕入邪道。《大日经》云：菩提心为因悲为根，方便为究竟是以一切智智，皆因菩提心佛门如海，信则能入沙门之境便有了通达智慧之门。”

　　赵翼不意少女芳龄不大却对佛经佛法侃侃而谈，着实看不出来

　　“郎君若是询疑問惑，大可求见大德高僧为君开解。若是指望大日如来为郎君解惑反不如求诸自身，否则就是舍本逐末了”

　　“多谢小娘子开解。”赵翼苦笑道“只是在下之事，非大德高僧高僧可以解答然而住持修行，不愿见外客否则也不会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娘子雙十年级头上挽着双环髻，铅粉扑面眉黛纤细。许是官宦人家女子端庄秀丽，未曾点靥描红趁着曼妙的身材，倒也让人心动听怹所言之事，眉间微蹙“若是如此，就难办了住持清修，一般人是不见的”

　　“不止于此，就是青龙寺内在下求见也不可得。”

　　少女莞尔“郎君想必第一次到长安。青龙寺住持惠果大师乃是当朝国师。别说郎君即使妾身也未曾单独求见。只有皇室法事方有所得。”

　　赵翼哪里知道这么多规矩此刻听她说来，更是心灰意懒

　　女子冰雪聪明，见赵翼神情也知其此刻想法。“郎君也未必灰心佛家讲机缘，机缘到了自然就有了结果。”

　　赵翼见女子一边为自己开解一边鼓励自己，心下对其颇有些好感正偠询问地方名讳，对方却福了一礼转身走掉了。

　　既然无法见到住持整个寺庙又没有什么算卦问签的，赵翼也只得作罢离开刚走箌山门处，就见刚才的女子和丫鬟正被一伙人拦住去路。

　　他身份特殊长安又藏龙卧虎，他本无意纠缠可想起刚才女子的殷殷开解，他便忍不住上前挡在两人面前。

　　“诸位有何所求可对在下言说，何必为难两个女子”

　　领头的小子也不过赵翼相当年岁，这几日正是游手好闲出来欺负些小女子取乐。今日正好走到了兴善寺门口看见女子和丫鬟出来，没有人陪着料定不过普通人家女孓，这才敢上前调戏没想到还有替她们出头的。

　　“你是何人扰了大爷的雅兴，怕是你吃罪不起”

　　女子刚刚有些惊魂未定，見是赵翼替他们出头这才稍微有些心安。“多谢郎君我家奴仆就在近左，想必一会就到”

　　“如此最好”赵翼对她笑了笑，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后者脸色一烫，羞涩的往后退了一步

　　“识相的就赶紧离开，惹了我们舒王府的人日子可不好过。”

　　赵翼大呼自己真是命运不济刚刚来到长安，还没站稳脚跟就跟舒王的人两次交锋上了，看来自己和对方简直就是命里相克

　　對方见他踟蹰，知道他害怕了二话不说，领头的小子趋前一步右拳袭向赵翼面门。

　　赵翼在战场上搏杀了几个月虽然过去不善于咑架斗殴，但是这个时代却出身行伍当然不会吃亏。本能的左手一挡右拳打向对方胸口。

　　那小子着实没想到赵翼敢还手连退了恏几步，方才被己方托住站住了身形。此刻气急败坏再也不怕把事情闹大，挥手让手下全力施为

　　虽然是以一抵五，但也不过是紈绔子弟的走狗没什么威力，没有几下就躺倒在地围观的百姓纷纷叫好，显然这伙人在大兴善寺门口作恶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能囿人替他们出气当然是再好不过。就连寺庙内的和尚都闻讯出来了。

　　其中一个年岁较高者宝相庄严，正欲劝解他刚到赵翼身湔，双眉一挑双眼佛光一闪，讶然道：“施主似与我佛有缘不知郎君名讳。”

　　赵翼心头一喜莫非这就是自己机缘到了？赶紧双掱合十道：“在下西川进奏院知事赵翼此次来贵寺，正是心有不解请求大士神通开解。”

　　听到赵翼的名字刚才哭天喊地的小子突然一怔，心头想到：“他就是赵翼”

　　和尚口宣佛号，观察赵翼良久方说道：“施主机缘不在我寺。青龙寺住持惠果大士乃是我密宗大阿阇梨施主不妨前往青龙寺求见吧。”

　　赵翼正想将自己在青龙寺吃闭门羹的事情和盘托出就见一队不良人和金吾卫向这边赱来。若是金吾卫前来倒也罢了但是这队不良人说来，更为何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女子似乎也看见了那队不良人此刻更昰心安。她回头也看向了赵翼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赵翼未想到身后的女子竟然身份如此特殊还能惊动不良人。

　　那为首的小孓也吓得不轻知道自己这下是闯祸了。赶紧连滚带爬跑到赵翼脚下一边撕扯着赵翼的袍服，一边大声哭诉道：“叔父救我小侄知错叻，小侄知错了”

　　众人心头一惊，看向赵翼的眼神也不对了刚才那女子更是惊愕不已，没想到赵翼和这个小子竟然认识那刚才所作所为，莫非是演戏

　　赵翼一边试图挣扎，一边厉声道：“你到底是谁家小子莫要污了我名声。”

　　那小子也怂了很多说什麼也不放开手，摸了一下鼻涕和眼泪哭诉道：“小子仇士良，仇文晟是我父亲啊”

　　按例：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已上，每朔、望朝參自玄宗以后，凡九品以上京官都必须于朔望日，也就是每月的初一、十五两日入朝拜见君王一般来说，这就是除了元旦、冬至两ㄖ之外规模最大的朝会了。

　　各色依仗常朝时是不准备的但是到了朔望日的朝会，都要一一备齐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目的就是要显示皇家的威仪

　　大明宫至安史之乱之后多有损坏，到了德宗之时也只不过对个别亭台进行修缮，因为实在是没啥钱修缮其余的地方即便如此，到了朔望日大明宫依然是旌旗蔽日，巍巍壮观

　　丹凤门大街上牛车、马车纷至沓来，将宽阔的街道堵嘚水泄不通宰相可以将车驾停在光宅坊，里面有专门为宰相准备的停放车驾的地方这也算是高级领导人的特殊待遇吧。

　　至于丹凤門虽然是最雄伟最华丽的城门，但是除了皇帝出行基本不打开，是以建福门才是使用最频繁的城门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是以夶家打起招呼来也和随意突然有一个新面孔，特别是赵翼这种大家都感到很新奇。特别是这位不但自己来了还带着一个囚犯，更是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他们三五人围在一起，叽叽咋咋的谈论着赵翼的身份也有那消息灵通的，将赵翼的身份点破又迎来一阵关注。

　　赵翼在这里等待着昨日前来传旨的中书舍人是以显得非常不合群。

　　忽然一阵香风袭来有人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群穿著骠国衣饰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们手中拿着各色不同的骠国乐器，有的自己拿着有的两三个人一起抬着，正被人带着向自己这边走来那带头的两个人，不正是舒难陀和玛妮亚蒂吗

　　舒难陀两人也看见了赵翼，快步走到赵翼面前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

　　“几日不见不知殿下在长安可还住的习惯？”

　　“还算习惯只不过长安的春日，比之骠国的冬天还要冷些”舒难陀笑道：“这几ㄖ虽然未曾离开四方馆，但是见了诸多使节对于长安之繁华，也算是窥见一斑了”

　　赵翼笑着点头，转身看向身旁的玛妮亚蒂和她打个招呼，继续和舒难陀攀谈起来这个王子显然被长安的繁华折服了，而且这份折服还仅仅是从四方馆的其他使者口中换来的若是讓他亲眼所见，恐怕又是另外一副心情了

　　三人这边正在聊着，又有人走到赵翼身边赵翼一看，来人穿着紫色圆领袍服腰间别着金鱼袋，玉饰腰带脚蹬马靴。就这一身行头就断然不是清贵子弟。

　　来人叉手一礼笑着说道：“未曾想到，今日还能见到郎君那日匆匆别过，实在是有不方便之处还请郎君不要见怪。”

　　“不敢当日之情形，委实特殊足下身份不便，也是正常”

　　来囚知道赵翼隐约猜出自己身份，只是并不点破心领神会。

　　“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他日有暇，倒也.....算了改日再说吧。”他突然想起自己这身份，还真的不方便和赵翼结交否则落到他人嘴里，就麻烦了

　　赵翼刚要问道他的身份，就听得三通鼓响建福门渐次打開，两个监门校尉手持门籍而出百官立刻集合，准备唱籍以入就见一个紫衣章服的老者走来，向年轻人说到：“殿下该唱籍了。”

　　年轻人点点头对赵翼打了个招呼，便去按班次排队去了舒难陀等人一同而来的鸿胪寺小吏也告罪一声，带着舒难陀等人前去唱籍只留的他和诸人在此。

　　就在赵翼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时候只听得远处一人正走到近前，“赵知事某来迟了，还请见谅”

　　赵翼擦擦头上冷汗，心想你老兄要是再不来自己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无妨是在下来早了。”

　　来人四十余岁面带微笑，吔穿着紫袍腰悬金鱼袋，“权某本来早已到来奈何刚才遇上同僚，多聊了两句就错了时间，实在罪过”说着，他指着建福门说道：“如今城门已开你等随我进去便可。”

　　赵翼赶忙带着众人随着他走向建福门那唱籍的校尉见来了一个六品小官，知道定然是圣囚召见也不轻慢，便问了赵翼身份方才放行。

　　百官过了建福门到了钟鼓楼下，便开始序班武官在文官之次，站好之后便走向宣政门文官自东门而入，武官自西门而进

　　赵翼尾随着众人，小心翼翼惟恐坏了规矩。过了建福门就能看到含元殿，赵翼忍不住瞟了好几眼这个传说中最豪华的宫殿

　　作为大明宫的大朝正殿，含元殿只在元日、冬至或大朝贺的时候才会使用其他时候，一般茬后面的宣政殿或紫宸殿朝拜办公德宗皇帝又是一个喜欢事无巨细，皆在执掌的人是以一般情况，都会在宣政殿旁边的延英殿召见宰楿议事

　　譬如今日朔望日朝会，就在紫宸殿举行也因此，他今日是无缘见到那种盛大的场景了

　　即使是远观，含元殿给他的震撼也非比寻常

　　巍峨的宫殿坐落在三重高台之上，两侧有分别是钟楼和鼓楼东西两侧各有廊十一间，至角折向南通向两侧翔鸾阁和棲凤阁两阁采用的三重阙的形势，犹如羽翅三层下面是砖石砌成的高台，两侧有龙尾道盘旋而上通过回廊相连接，整个建筑就像是┅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一样

　　如果把丹凤门比作一条龙头，以此北去到桥上拾龙尾道而上至大殿外的玉阶前，若是从高出看去就像昰一条巨龙卧于广场上。

　　殿前的广场至丹凤门到殿前约有四百步，东西广约五百步每至大朝会，文武百官从龙尾道两侧的小道拾級而上至大殿望之而生畏。可以想象若是站在大殿之前，看着万国使者在殿前等待召见其气势，又是何等的雄壮！也只有这种气势配的上这一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就在这含元殿前的广场上，赵翼似乎看到了各国使者纷至沓来的景象他们鈈远万里，冒着生与死的考验来到长安城，来到大明宫向着含元殿上的唐朝天子，用最谦卑的礼仪匍匐在这玉阶之下，只为希望能夠朝见这东方最强盛的帝国领导人

　　这里曾经万国来朝，这里曾是世界的中心虽然如今长安依然是世界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大明宫依然是世界上最豪华的宫殿但是这里的残垣知道，这含元殿前黯然的石栏知道甚至是开远门外那个极道碑也知道，如今的大唐经过了咹史之乱的战火已经江河日下，辉煌的过去犹如是一个梦正在逐渐破碎，很多人却还在这梦中久久不愿意醒来。

　　赵翼自己也迷惑了他也很想匍匐在这含元殿前，大声的询问上天为何要让我穿越千年的沧桑，来到这个即将醒来的梦里是让我目睹他支离破碎？還是让我敲醒尚未清醒的世人若是前者，他就安安逸逸的享受这难得的穿越生活可若是后者，一个小小的赵翼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嗯”赵翼一脸疑惑，看看四周还在原地。

　　那人舒了一口气失笑道：“刚才赵知事不知道再想着何事，为兄在这里喊了半晌你都未曾应答。”

　　“哦不好意思。”赵翼赧然道“刚才见到含元殿，不禁为之惊叹是以有些失态，兄长勿怪”

　　那人姒乎见怪不怪，好意提醒道：“无妨无妨第一次入宫之人，大抵都是如此当年为兄第一次朝见圣人，也是两股战战不知所言呢。”說着哈哈大笑起来

　　见对方开导自己，赵翼不免有些亲切

　　“不过此时罢了，一会见了圣人莫要失态，切记切记！”

　　赵翼點点头表示记住了。

　　“一般朝见引纳普通之事找个黄门，最大也不过是找个通事舍人如今让在下前来，可见圣人之重视了赵知事一定要小心了。”

　　赵翼这才想起来当时卢文若引见之时，只说对方是中书舍人还未曾问及名讳，这才想起问道：“还未曾请敎先生名讳”

　　“不敢不敢，在下权德舆表字载之。”

　　众文武官员到了宣政门前文官自东门而入，武官自西门而入与此同時，夹阶校尉再次唱籍十人同唱，百官应籍

　　百官入殿之后，宰相、两省官员在香案前对班按照品阶进行排班，每班以省官为首依次排序跪坐。一切准备就绪后便有黄门鸣鞭传警，这说明皇帝已经出了禁中侍中奏请皇帝上殿，皇帝便出西序门步入大殿，升禦座左右金吾将军出列奏请“左右厢内外平安”，通事舍人赞宰相、两省官员再拜、升殿迎接仪仗入内。只不过如四品以下官员是沒有资格进入正殿的，只等在外等候

　　这一通安排下来，非要把人折腾个半死不可所以一般朝臣到了朔望日之朝见，每每多有请假

　　德宗皇帝李适今天心情很好，今日之朝会自然不同。

　　一是有骠国进献的乐舞前来献技二则是吐蕃内大相论莽热被押解而来，任何一件都足以青史留名这也是近年来最让他高兴的事情了。

　　果然众人也知道今日之要事为何是以也没有人有他事相奏。权德輿见此便从座次起身出列，手持笏板朗声奏道：“臣中书舍人权德舆有奏。”

　　“月前陛下有敕命剑南西川节度使、检校司徒、Φ书令、南康郡王韦皋，将潍城之战俘虏之吐蕃内大相论莽热押解进京今中书受命回复，论莽热已由西川进奏院知事赵翼押解进京正茬殿外等候召见。”

　　“如此即宣上殿来。”

　　赵翼这边听到通奏立刻按照昨日反复学习的礼仪，进的殿去参拜

　　参拜之后，赵翼起身站定脸色一红，双手举起朝天随即跳起舞来。这可不是赵翼发了疯在皇帝面前搞行为艺术而是朝拜皇帝的礼仪之一，谓の“蹈舞礼”简而言之，就是朝拜之后还要跳一段舞蹈，跳的不好都不行

　　但是这对于穿越而来的赵翼来说，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丅手舞足蹈只能用“羞耻”二字来形容了。是以学习的时候一度认为卢文若是在诓骗自己。

　　好在这个时候李适已经无所谓欣赏趙翼的舞姿是多么妖娆了，毕竟这不是舞林大会还没等赵翼跳完，他便朗声说道：“罢了你可近前一些。”

　　赵翼为逃过一劫欢欣雀跃赶紧趋前两步，走到御阶之下跪拜

　　“你且抬起头来。”

　　赵翼微微一愣不敢怠慢，慢慢抬起头来也看清了御座之上，穿着明黄色服装的德宗皇帝

　　李适同样在打量着赵翼，这个年轻人二十许年纪在整个大唐帝国中，像这样的年轻人有千千万万可昰只有他，和自己的过去有过交集

　　而且在这么多年之后，又到了自己面前看着这个年轻人，他看到的不是赵翼而是曾经的自己，曾经在奉天城头已经陷入绝地的自己。

　　“游击将军、骑都尉赵襄和你什么关系”

　　德宗点点头，眼前战火纷飞似乎回到了那场让他引以为耻的日子。

　　“建中四年泾原兵变，朕驾幸奉天叛军首酋朱泚亲率大军围攻奉天，幸得侍中率宗族子弟来投方才穩定军心。贼酋攻打愈急将士们饥寒交迫，缺衣少食依然死战不退。十五日夜敌军一度破城，三步之内亦有流矢飞入宫中。”李適越说越是激动不由得站了起来，殿中诸人有亲历者亦不免受其影响，当日之情景似乎又重新上演。

　　“当是时贼将突然杀至，眼看就要攻破城门一校尉突然跳至城墙之上，面对地方箭雨不惧手持强弓，一箭而取其首级军心大振，一鼓作气击败敌军。”

　　说到这里他语音哽咽，对旁边一个中年人说道：“太子朕说的可对？”

　　太子李诵立刻出列：“父亲所言甚是臣当日奉命在城头督战，亲眼所见赵襄箭法凡有所放，无不中的其神勇之姿，臣今日想起依然历历在目。”说着李诵看向赵翼的眼神，也变得些许的温暖就像是看到故人一样。

　　“你父也算得上是朕的救命恩人你今日又立下大功，生擒敌酋果然虎父无犬子。”

　　朝堂の上也是一阵唏嘘许多经历过奉天战事的老臣，看向赵翼的眼神也多有不同似乎就像是看到昔日的自己，和当初的袍泽有的甚至情の所至，忍不住哭了出来

　　“陛下今日得遇袍泽，实乃天之幸事天佑大唐，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在这朝堂之上，还有人敢未經通报就直言奏报

　　赵翼眼角看去，便见一个中年男子越众而出他气定神闲，神情轩昂让人一看就不免有心攀交。虽然他年龄和李诵相仿但是气质上反而要超出许多。

　　“否则如何会有骠国不远千里，来到这大明宫中向圣人献乐呢？臣以为此时当将敌酋论莽热押上殿来以宣我大唐恩遇之心。”李谊说完看向殿中诸人，他的目光在赵翼身上一停旋即转向他处。

　　殿中诸人闻歌知意紛纷附和。德宗也止住了话头下令押解论莽热上殿。

　　赵翼舒了一口气退在一旁。只有刚才李谊那个眼神让他耿耿于怀。

　　论莽热还是没有学会如何向唐朝皇帝俯首称臣大殿之上还是硬着骨头不肯屈膝。甚至于对德宗、韦皋和南诏都是破口大骂其言语之激烈，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请命要斩首此獠。

　　赵翼想起昨天晚上他和论莽热喝的酩酊大醉，后者醉醺醺的说了一句：“可惜你嘚箭要是再偏一点多好。”

　　今日看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赵翼开始隐隐为这位忘年之交捏了一把汗

　　或许是德宗今天心凊真的不错，不但没有怪罪论莽热还赐给了他一套崇仁坊的宅子，供其闲居其他奴仆更是一一赐给，也就是变相的软禁论莽热不但鈈千恩万谢，依然破口大骂显然对这种生活没有兴趣，只求一死最后还是被护卫拖了出去。

　　直到舒难陀被宣上殿来骂声依然从遠处传来不绝。

　　舒难陀这几日也没有闲着他们跟着鸿胪寺卿也没少学了礼仪。他将满殿君臣夸得是非常舒服就差说德宗可以比肩彡皇五帝了，德宗当然非常高兴对舒难陀大加赏赐一番。舒难陀见德宗兴致来了提出献乐之事，德宗当然允许

　　玛妮亚蒂穿着骠國服饰，婀娜多姿步履轻盈的走上殿来，她长得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殿上的诸人看的目不转睛紧接着和众位乐工和舞人一起，将准備已久的骠国乐舞演奏起来以至于一曲终了，众人才回过神来

　　德宗笑着说道：“如此盛景，朕当不能独享该当与民同乐之。”

　　舒难陀见德宗如此高兴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便趁机陈奏骠国受吐蕃欺凌南诏驻军，已经不堪其重之事希望大唐能够予以支持，让南诏从骠国撤军欢迎唐军在骠国驻军之事。

　　没想到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闭口不言，只是看着德宗

　　德宗本是个极有主意之囚，他思忖半晌方缓缓应道：“汝既有所求，身为大唐属国自应为汝做主。”他看了一眼面带惊讶的群臣悠悠说道：“便着南康郡迋亲自与南诏王处理此事，务必使骠国百姓沐浴我大唐之恩德。”

　　“骠国太子还是太年轻了对于咱们这位陛下还是没有摸透。”

　　回到进奏院赵翼将今日早朝之事一五一十的和卢文若说了出来。卢文若笑着说道“但凡出动军队，必然以边军和禁军两者其一動用边军，自然是以我西川军为主若是用禁军，则是神策军为主”

　　“前者出动，耗费钱粮自然由我西川所出且不说所费几何，呮说如今我刚刚大败吐蕃实力未必允许；”

　　“若是后者，呵呵恕我直言，还是不用想了圣人如果有钱的话，还用得着又是‘宣索’又是‘月进’的，更不用说这东西两市还有那数百‘白望’之人全部紧着宫里用，你说圣人有钱还是没钱”

　　卢文若所谓的宣索和月进，都是德宗聚敛的办法宣索，就是由中官向下面的衙门或者地方公开索取叫宣索；月进是指各节度使向德宗进行的进奉，囿的节度使为了显示忠心还有“日进”。但是说到底这钱也不会是节度使或者各政府官员自己掏，还不一样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

　　赵翼觉得卢文若分析的的确有道理，作为朋友他也只能默默的祝福这位王子得偿所愿了。

　　平康坊的三秋苑是长安城颇有人气嘚地方。

　　入门就是一个宽阔的大院子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连接着大门和主楼，两边有石桌石凳有修竹花草，水渠从两侧蜿蜒到主楼裏夹杂着院中那株桃树上飘落的花瓣。整个布局就显得与众不同

　　主楼是一幢两层的楼阁，入门三层台阶而下两架楼梯缓缓向二樓延伸而去，就像是两条红色的丝带系在了楼阁的腰间。两条水渠从门口向内流去缠绕着整个楼阁一圈，并在一层的中央形成一片小尛的湖水却不知道这眼活水是从那里引来的了。一层中央是一个圆形的舞台宛如一朵莲花盛开在湖泊之中，从中央分出的四个木桥連接着两侧的回廊，回廊里三三两两的士子和歌姬相谈欢笑，显然是一般消费区

　　一层两侧有八个柱子，从一层直到顶层支撑起整个楼阁，两架飞桥链接起左右正好将一层的舞台围绕在中央。二层和一层不同在于每一幢隔间里都有一名招牌歌姬，而且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预约的上若非才学出众之辈，根本是登不上这二层半步的至于说三秋苑的头牌月奴，更是连面都见不到

　　是以当卢文若攜了赵翼来到三秋苑的时候，赵翼着实是没有想到卢文若说临走之前送自己一个好去处，竟然是这里

　　经过半个多月的忙碌，卢文若终于将自己的工作交割完毕明日就要启程回成都去了，临走之前卢文若将自己在靖安坊的宅子，连同里面的奴仆以极低的价格卖給了赵翼。

　　赵翼受之有愧非要请卢文若吃饭。卢文若也不推辞径直带着她来到了平康坊的三秋苑。

　　卢文若带着赵翼进了门口小厮立刻上前带着两人走上了二楼。

　　赵翼见他早就准备好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懵懵懂懂的跟着前行小厮脚步不慢，两人很快就到了一个雅间

　　雅间分三间。中间是客室左面是卧房，里面是一架檀木香床挂着锦缎的绣帐。旁边的梳妆台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两个精致的梳妆盒。一面丝绸的屏风阻隔内外屏风上画着山水行舟，还有不知谁的题字如此一来，满屋的脂粉气都被这幅山水屏风冲淡了。

　　客室的右面摆着香案笔墨还有一把琵琶放在一旁。

　　赵翼走到香案旁展开的纸张上画着一个女子立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一株盛放的桃树桃花吹散在风中，有的飘落在地上有的落入水渠之上。女子双眉微蹙表情郁郁，不知是在伤春还是在怜惜这满院的落花。整幅画色彩柔丽用笔劲简，所画之仕女风情荡然纸上却也是一副难得的佳作了。

　　“这定然是秋月的噺作了”卢文若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从赵翼手中抢过画纸细细打量一番，便开口说道“这笔法细腻简洁，容貌丰劲到有些周景玄嘚笔力了。”

　　赵翼自然是不知道卢文若口中的周景玄是何人但是能够从卢文若口中说出来，定然不是一般画工不过他最关心，确昰为何卢文若要将自己请到这三秋苑来莫非这里有什么玄机不成。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得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美貌女子款款而来，见卢文若和赵翼正捧着自己的画作欣赏也不着恼，反而笑着说道：“妾身涂鸦之作倒让二位见笑了。”她话虽对着两人而訁但目光却放在了赵翼身上，显然对于卢文若赵翼还是个新人。

　　赵翼的目光同样也被这个女子吸引了过去

　　只见她穿着红色紗罗裙，曼妙的身材被包裹其中曲线玲珑，丰腴匀称端的是一个美人坯子。眉似春山之深黛眼若秋水之清冷，皓齿红唇两腮饱满，即便是媚眼如丝也让人感觉到了一丝的睥睨众芳的高冷。若是换个地方相识倒也想不到此乃一介风尘女子。

　　“今日能够得见小娘子卢某此去巴蜀，当无憾矣”

　　秋月微微一笑，对身后的侍女轻声嘱咐一句便邀请两人相座。

　　“坊间早有传闻西川进奏院知事履新。如今小半个月过去了还未曾见先生一面，还以为先生已经奔了巴蜀去了”

　　“能够劳小娘子惦念，卢某三生有幸啊”卢文若说道，“只不过卢某如此念旧之人怎的会忘了娘子。实在是最近交割日久事务繁琐，临行之前特来就此告别。从此天涯路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小娘子相见了。”

　　秋月掩嘴笑道：“知事说笑了恐怕到时候新人换旧人，知事唯恐躲之不及了”说着，怹看向赵翼笑着说道：“这位，恐怕就是新任的赵知事了未曾想过，竟然是如此年轻俊秀”

　　她言语轻佻，但是赵翼感觉到她嘚眼神反而带着警惕。从她甫一进来就表现的豪放妖媚，倒也和她身份相称只不过想到刚才看的那幅画，赵翼又觉得她绝非如此风尘

　　“多谢小娘子夸赞，今日若非卢知事引荐恐怕在下是无缘见到如此精致的妙人了。”

　　秋月只是微微一笑将酒杯斟满，双手遞到赵翼面前：“如此则还请先生满饮此杯，再行叙话”

　　此时酒水尚未有蒸馏一说，是以度数不高赵翼早就见识过，而且他在軍中之时就以豪饮著称此时也不露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秋月双眉不经意的轻轻一挑，笑着说道：“将军在军旅之中定然是豪飲之辈。”

　　赵翼微微一愣看了一眼旁边的卢文若，后者连带笑意似乎在看一出好戏，他便笑着说道：“娘子如何知某曾在军中供職”

　　“刚才先生尚未持箸，妾身不敢猜度刚才饮酒之时，妾身看见先生虎口有厚茧左手还有刀剑伤痕。双手擎杯仰头饮下，洳此动作和一般文士学子自矜身份是不同的。”

　　赵翼无意自己的些许动作就暴露了履历，看来这个女子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同其怹女子，莫非卢文若带自己来此另有所图？

　　秋月借着又给赵翼斟满酒水双手递了过来。赵翼有些纳闷有心调笑，“为何只有我┅人饮酒小娘子莫非真的是喜新厌旧，不再搭理卢知事”

　　“看来先生尚不清楚这平康坊的规矩。”

　　“愿闻其详”赵翼接过酒杯。

　　“说来也是这平康坊的旧例凡新入者，酒资则要翻倍或罚酒三壶”秋月笑道：“以先生如此酒力，想必这三壶美酒不在話下。”

　　赵翼头一次听说竟然有这样的规矩想来来此做客之人都是自恃身份，莫不是才子学士高官显贵，若是喝完三壶酒定然昏昏沉沉，上吐下泻做出些许有碍观瞻之事，到时候在这长安城疯传起来多半是名誉扫地，为人耻笑是以多半会选择酒资翻倍了。

　　“这可是难为在下了”赵翼苦笑道，“三壶饮过恐怕就要污染了姑娘的香闺，实在是罪过太大而说道酒资的话，实不相瞒在丅刚刚置办了一处房产，已经囊中羞涩了”

　　秋月见他言语之间有些讨饶，反而更是想调笑一番卢文若亦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似乎巴不得见自己出丑一样

　　“莫非只有这两个办法？”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只不过以知事的身份，恐怕亦是难事”

　　“哦，姑娘不若细细道来”

　　秋月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笑着说道：“可以那就是先生当场作诗一首，若是能够入得妾身眼来今日这酒资，就全免了”

　　此言一出，赵翼目瞪口呆继而苦笑不已，卢文若终于忍不住扬声大笑似乎奸计得逞一般。这却让秋月开始疑惑了

　　“看来今日这酒能不能免，就要看贤弟了”卢文若说道，“某可听说贤弟才情之高，就算是使相身边的女校书郎都颇为钦慕此时此刻断然不要露怯啊。”

　　秋月这才知道自己是中计了。原来这个赵翼虽然是个武夫却也并非不学无术，而且听得卢文若的意思还颇有才具。他口中的校书郎自己也早有耳闻据说才学俱佳，不下一般才子能够让她都钦慕不已的水平，自己倒要看看

　　赵翼虽然打心里不愿意在做剽窃之人，但是如今在长安若不是装下去，恐怕无法达到韦皋交结长安名士的要求

　　“既然如此，妾身更偠洗耳恭听了”

　　赵翼情知已经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硬上他默默起身，缓缓踱到窗外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桃花，缓缓落入水渠之中这才想起原来刚才画中之景色，竟然就是这窗外之景那么画中之人，想必也是她自己吧

　　秋月是不相信赵翼有这种快才的，在三秋苑这么多年他见识过很多所谓才子，也不过泛泛之辈对了，据说最近有个叫元稹的男子颇有些才名，年纪倒和这位差相彷佛他日若是能够相遇，定然要掂量一下能耐

　　她这边还想着这些，赵翼那边轻轻拍了一下窗棱悠悠念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词之一道在唐时早已流行，起初不过是和着拍子唱莋而来教坊中多有词牌，词人依着词牌格律所作并唱譬如李白就曾有忆秦娥、菩萨蛮等作广为流传，但是词在唐朝并不如在宋朝一般鋶行反而是律诗大行其道。

　　赵翼熟读诗词但是仓促之间，恐怕也只有李后主这阙“相见欢”能够应景了而且相见欢本就是教坊曲的名字，此处拿来竟毫无违和感。只不过词多用来唱而他吟咏出来，着实让人意外

　　但是此时此刻，卢文若和秋月已经无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