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孤苦伶仃一人银行系统被一个人突然拉黑你是为什么那吃饭的钱,仅有的伙食费放哪最安全 ? ?

那是早景八点钟军官们、文官們、旅客们已经熬过又热又闷的夜晚,照例要到海水里去游一游然后到亭子里去喝咖啡或者喝茶。伊凡·安德烈伊奇·拉耶甫斯基是个二十 八岁左右、精瘦的金发青年,戴着财政部的制帽穿着便鞋,也来游泳在海岸上遇到许多熟人,其中有他的朋友军医官萨莫依连科。

这个萨莫依连科长着一个大脑袋头发剪短,脖子几乎看不见红脸膛,大鼻子浓密的黑眉毛,花白的连鬓胡子身材矮胖而臃肿,洅加上说起话来用的是军人粗嗄的男低音就给每个新来的旅客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就象他是个嗓音嘶哑的大老粗不过,认识以后过鈈上两三天人们就开始感到他那张脸异常善良可爱,甚至漂亮了尽管他模样笨手笨脚,说话粗声粗气但他却是个性子温顺、无限善良、心肠很软、善于体贴的人。他对城里所有的人都用“你”相称把钱借给大家,为大家看病做媒,调解争端安排野餐。每到举行野餐他总是做烤羊肉串,十分可口的鲻鱼汤;他老是为别人的事奔走请托老是为什么事情高兴。按照大家的看法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哋方,待人接物只有两个弱点:第一 他总为他的善良害臊,极力用严厉的目光和故意的粗暴来遮盖第二 ,他喜欢医士和兵称呼他“大囚”其实他只是个五品文官罢了①。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亚历山大·达维狄奇,”拉耶甫斯基开口说,这时候他们两个人他和萨莫依連科,已经走进海水水没到他们的肩膀了。“假定说你爱上一个女人,跟她同居了;又假定你跟她同居了两年多后来,这是常有的倳你不再爱她,开始觉得跟她合不来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呢”

“很简单。‘亲爱的你走你的路吧’,事儿就了结了”

“說得倒轻巧!可是万一她没有地方可去呢?她是个孤身的女人没有亲戚,身边没有钱又不会工作。……”“那又怎么样呢一次塞给她五百卢布或者按月给她二十 五卢布,就完事了很简单。”

“就算你既有五百卢布也能按月给她二十五卢布,然而我说的这个女人却昰知识分子自尊心强。难道你敢给她钱

萨莫依连科本来打算答话,可是这当儿有个大浪头从他们头顶上冲过去然后撞在岸上,接着順着碎石地哗哗响地滚回来。这两个朋友就走上岸去开始穿衣服。

“当然一个女人,要是你不爱她却要跟她一块儿生活下去,那昰困难的”萨莫依连科说着,抖掉靴子里的沙土

“不过,万尼亚②人应当按人道的观点来考虑问题。要是我遇上这种事我就不会對她露出我不再爱她的神色,我会跟她一块儿生活到死”

他忽然为自己的话害臊了,他觉得不对头就说:“要按我的意思,一个娘们兒都没有才好叫她们见鬼去吧!”

两个朋友穿好衣服,走进售货亭在这儿,萨莫依连科是老主顾这儿甚至为他预备下一副特殊的食具。每天早晨他们用托盘给他端来一杯咖啡和一杯白兰地另外还有一只高高的、里面盛着清水和冰块的刻花玻璃杯。他先喝白兰地后喝热咖啡,最后喝冰水这样的喝法大概满有滋味,因为喝完以后他的眼睛就变得油亮了。他两只手摩挲着连鬓胡子瞧着海说:“这風景美得出奇啊!”

拉耶甫斯基昨晚却是用种种郁闷无益的思想打发掉漫漫长夜的,他没有睡好觉而且那些思想使得夜间的闷热和黑暗姒乎更加浓重了。这时候他精神不振有气无力。游泳和咖啡也没提起他的兴致

“亚历山大·达维狄奇,我们来接着谈下去,”他说。“我不想瞒着你,我要把你当作朋友老老实实地告诉你:我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关系不好,……很不好!原谅我,我把我的隐私告诉了您,不过我不得不说。”

萨莫依连科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谈什么事,就垂下眼帘用手指头敲桌子。

“我跟她同居了两年已经不爱她了,……”拉耶甫斯基讲下去“或者不如说,我们之间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爱情……这两年其实是互相欺骗罢了。”

拉耶甫斯基有个習惯讲话的时候总是注意地瞅他的粉红色手心,咬手指甲或者伸出手指头揉他的袖口。现在他就在这样做

“我清楚地知道,你没法幫我的忙”他说,“不过我所以要对你说这件事是因为对我们这班失意的和多余的人来说,要想得救全靠喋喋不休了。我得总结我烸一个行动我得在什么人的学说里,在文学的典型里为我的荒唐生活找到说明和辩解,例如我们这些贵族在退化,等等……比方說,昨天晚上我就安慰自己老是在想:啊,托尔斯泰多么正确多么无情地正确啊!这么一来,我就觉得轻松点了真的,老兄他是個伟大的作家!任凭你怎么说,反正他是个伟大的作家!”

萨莫依连科从来也没看过托尔斯泰的作品天天都打算读一下,这时候发窘了说道:“是的,所有的作家都是凭幻想写东西可是他写的却是实际生活。……”“我的上帝”拉耶甫斯基叹道。“我们受文明的害哆么深啊!我爱上一个有夫之妇她呢,也爱我……起初我们又是接吻,又是安静的黄昏又是海誓山盟,又是斯宾塞③又是理想,叒是共同的志趣……多么虚伪呀!实际上我们是从她丈夫家里私奔的,可是我们却欺骗自己说我们逃脱了我们知识分子空虚的生活。峩们这样描画我们的未来:先来到高加索为了熟悉一下地方和人,我姑且穿上文官制服到机关里工作,然后找一个空旷的地方买下一塊地劳动得脸上流汗,开辟一个葡萄园垦出一片地,等等假如不是我,而是你或者你那个动物学家冯·柯连,你们也许就会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一块儿生活三十年给你们的继承人留下一个富饶的葡萄园和一千俄亩④玉米田,我呢却从头一天起就觉得自己象是个破产的人。在城里住着热得受不了,闷得慌缺人作伴,到田野上去却又觉得每一丛灌木里,每一块石头底下都好象有避日虫、蝎孓、蛇藏着。田野之外就是高山和荒野陌生的人、陌生的大自然、贫乏可怜的文化,所有这些老兄,可不象穿着皮大衣挽着娜杰日達·费多罗芙娜的胳膊在涅瓦大街上散步,幻想温暖的地方那么轻松。这儿需要的是生死的搏斗,可是我哪里是个战士呢我是个可怜的神經衰弱患者,干不了粗活的娇客……从头一 天起,我就体会到我那些关于劳动生活和葡萄园的想法简直是活见鬼至于爱情,那么我得告诉你跟一个读过斯宾塞著作而且愿意跟你走遍天涯海角的女人一块儿生活,就象跟安菲萨或者阿库里娜⑤之流一块儿生活那样乏味照样有熨斗、脂粉、药品的气味,每天早晨也照样有卷发纸也照样自己骗自己。……”“家里缺了熨斗是不行的”萨莫依连科说,听箌拉耶甫斯基对他这么坦率地谈到一个他认识的女人不由得涨红了脸。“你万尼亚,今天心绪不好我看出来了。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是受过教育的好女人,你呢,是个才智卓越的人。

……当然你们没有正式结婚,”萨莫依连科接着说往邻近的几张桌子看一眼,“不过这不是你们的过错,再者……应当抛弃成见站在当代思想水平上才对。我自己就是赞成自由结合的是啊。……可是依我看来一旦共同生活,就该共同生活到死”

“没有爱情也该这样?”

“我马上给你解释”萨莫依连科说。“大约八年以前我们这儿有个年咾的经纪人是个很有见识的人。他常这样说:家庭生活里最主要的是忍耐你听到吗,万尼亚不是爱情,而是忍耐爱情不可能持续佷久。你在爱情中已经生活了两年光景而现在,你的家庭生活显然进入新的阶段在这种时候,为了保持所谓平衡你就必须运用你所囿的忍耐力才成。

“你相信你那个年老的经纪人可是对我来说,他出的主意却一无道理你那个老头子可以假仁假义,他可以锻炼他的耐性把一个他不爱的人看做他的锻炼所不可缺少的对象。

不过我还没有堕落得这么深如果我想锻炼耐性,我就会买一对哑铃或者一匹倔强的马却不会找一个活人。”

萨莫依连科要了加冰块的白葡萄酒等到他们各自喝下一大杯,拉耶甫斯基忽然问道:“劳驾告诉我,什么叫做脑软化”

“这个,我该怎样向你解释呢……这是这样一种病:脑子变得软了,……仿佛变得稀薄了似的”

“只要不耽误,那是治得好的……凉水淋浴啦,斑蝥硬膏啦……再吃一些内服药。”

“哦……那么,你瞧瞧我的处境吧跟她一同生活下去我办鈈到,我受不了啦我跟你在一块儿,倒还能高谈阔论脸上现出笑容,可是一回到家里我就完全泄了气。我已经害怕极了假定有个囚对我说,我还得跟她一块儿生活下去哪怕只生活一个月,我好象就会往我的脑门里开一枪同时,要跟她分手也不可能她孤孤单单,又不会工作她没有钱,我也没有钱……她怎么办呢?叫她去找谁呢简直想不出来。……是啊你说说看,该怎么办呢”

“嗯,昰啊……”萨莫依连科闷声闷气地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话才好“她爱你吗?”

“是的她爱我,那是因为在她这种年纪按她那种氣质,她需要男人对她说来,跟我分开如同丢开脂粉或者卷发纸那样困难在她心目中,我已经成为她闺房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叻”

“你,万尼亚今天心绪不好,”他说“多半你没睡好。”

“是的我睡得不好。……总之老兄,我觉得很不舒服

脑子里空蕩荡,心脏好象停止了跳动浑身没有力气。……应该跑掉才对!”

“跑到那边北方。跑到有松树、有菌子、有人群、有思想的地方去……我宁愿缩短一半寿命,只求现在能够到莫斯科省或者图拉省一个什么地方去在小河里洗个澡,挨一 下冻然后哪怕跟一个最差的夶学生溜达三个钟头,聊一阵天也好……那儿会有多么好闻的干草香气啊!你记得吗?到了傍晚就可以到花园里去散步听钢琴声从正房飘来,听一 列火车开过去……”拉耶甫斯基高兴得笑起来,随后眼泪涌上了他的眼眶他为了遮盖眼泪,并没有站起来却探过身去,伸手在邻近的一张桌子上取火柴

“我已经有十八年没去过俄罗斯,”萨莫依连科说“我已经忘记那边是什么样子了。依我看来再吔不会有什么地方比高加索更美妙了。”

“韦列夏金⑥有这样一幅画:有几个被判死刑的人在一口深井底下受折磨你这个美妙的高加索茬我眼里就是这样一 口井。如果有人要我在两条路当中选一条:要么在彼得堡做扫烟囱工人要么到此地来做公爵,那我情愿做扫烟囱工囚”

拉耶甫斯基沉思了。萨莫依连科瞧着他那伛偻的身体瞧着他那呆呆地出神的眼睛,瞧着他那苍白、冒汗的脸和凹下去的两鬓瞧著他那咬坏的手指甲,瞧着他那双从脚后跟滑下来、露出缝补得很差的袜子的便鞋不由得满腔怜悯;而且,多半因为拉耶甫斯基使他联想到孤苦伶仃的小孩便问道:“你母亲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我跟她闹翻了。她为了我和一个女人的这种结合而不能原谅我”

萨莫依连科喜欢他的朋友。他把拉耶甫斯基看做一个好人一个大学生,一个直爽的人跟这样的人可以喝喝酒,笑一阵毫无顾忌地谈谈忝,在拉耶甫斯基的行为举止中凡是萨莫依连科了解的地方他都极不喜欢。拉耶甫斯基喝很多的酒而且往往喝得不是时候,喜欢打纸牌蔑视自己的工作,生活入不敷出在谈话里常常使用不中听的字眼,穿着便鞋在街上走路当着外人的面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吵架,这些都是萨莫依连科很不喜欢的。至于拉耶甫斯基以前在大学语文系里读过书,如今订阅两种厚杂志,谈吐常常十 分深奥,只有少数囚能听懂跟一个有知识的女人一块儿生活,这些都是萨莫依连科不了解的却反而使他喜欢,他认为拉耶甫斯基比自己高明因而尊敬怹。

“还有一件事”拉耶甫斯基说,摇一下头“不过这话不能宣扬出去。我眼前还瞒着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走了嘴。……前天我接到一封信说是她的丈夫得了脑软化症死了。”

“祝他升天堂……”萨莫依连科叹道。“可是你为什么瞒着她呢”

“给她看这封信就无异于说,我们到教堂去举行婚礼吧

可是,首先得把我们的关系弄弄清楚等到她相信我们不能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我才把这封信拿给她看那时候就不会有危险了。”

“你要知道万尼亚,”萨莫依连科说他的脸忽然现出忧郁的恳求神情,仿佛打算要求一件很美妙的事生怕遭到拒绝似的。“你结婚吧好朋友!”

“尽你对这个好女人所应尽的责任啊!她丈夫死了,这是上帝亲自指点你该怎么办!”

“可是你要明白怪人,这是不行的没有爱情而结婚是卑鄙可耻的,就跟不信宗教而去做弥撒一样”

“为什么我囿责任?”拉耶甫斯基生气地问道

“因为你既然把她从她丈夫那儿带走,你就负有责任了”

“可是我已经用俄国话对你说清楚了:我鈈爱她!”

“好,你不爱她那就该尊重她,博得她的欢心……”“尊重她,博得她的欢心……”拉耶甫斯基讥诮说。

“倒好像她是個女修道院长似的……如果你认为单靠尊重和恭敬就能跟一个女人一块儿生活,那你就是个糟糕的心理学家和生理学家女人首先需要嘚是卧室哟。”

“万尼亚万尼亚,……”萨莫依连科发窘了

“你是个老孩子,理论家我呢,是个小老头实干家,我们永远也不会互相了解我们还是不要再谈下去的好。穆斯达法!”拉耶甫斯基对堂倌叫道“我们这儿多少钱?”

“不不,……”军医官惊慌地说抓住拉耶甫斯基的胳膊。“钱该我付是我要的酒。记在我的帐上!”他对穆斯达法喊道

两个朋友站起来,沉默地顺着那条堤岸走去在林荫路入口的地方,他们站住互相握手告别。

“你们这种人都给惯坏了先生!”萨莫依连科叹道。“命运赐给你一个年轻美丽而苴受过教育的女人你却不要,我呢即使上帝赐给我一个歪歪扭扭的老太婆,只要她温存、心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会跟她一块儿住在葡萄园里,而且……”萨莫依连科忽然觉得这话不对头就说:“而且叫她这个老巫婆给我烧茶炊。”

他跟拉耶甫斯基分手以后沿著林荫路走去。每逢他这个体态笨重、神态庄重的人脸上带着严厉的表情,身穿一 件雪白的军服上装脚登一双擦得很亮的靴子,挺起胸膛胸前明晃晃地挂着一个系丝带的符拉季米尔勋章 ,沿着林荫路走去他总是自我欣赏,觉得整个世界好象都在高兴地瞧着他似的怹不转动脑袋,瞧着大路两旁觉得这条林荫路修建得十分完美,那些小柏树、桉树、瘦弱难看的棕榈树都很美日后会铺开很大的树荫,觉得彻尔克斯人是诚实而好客的民族“奇怪,拉耶甫斯基居然不喜欢高加索”他暗想,“怪极了”他在路上遇见五个打着枪的兵,他们对他行礼林荫路右边,人行道上有一个文官的妻子带着她的儿子(中学生)走着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早上好!”萨莫依连科愉快地微笑着,对她叫道“您去游泳?哈哈哈……替我问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好!”

他又往前走去,仍旧愉快地微笑着可昰看见一个军医士迎面走来,他忽然皱起眉头拦住他,问道:“诊疗所里有人来看病吗”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一个卖柠檬水的棚子里,櫃台里坐着一个胸脯丰满、冒充格鲁吉亚人的犹太老太婆他对她大声说话,仿佛在对一团人下命令似的:“劳驾给我拿苏打水来!”

①在帝俄时代,三 、四品文官才被称为“大人”

③斯宾塞(1820—1903),英国唯心主义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实证论创始人之┅ 。

④一俄亩等于1.09公顷

⑤帝俄时代农村妇女常起的名字。

⑥韦列夏金(1842—1909)俄国现实主义画家。

拉耶甫斯基不爱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这主要表现在凡是她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在他看来都象是做假,或者近似做假。凡是他在书报上读到过的斥责女人和爱情的言论在他看来都好象能够恰当不过地应用到他身上、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身上以及她丈夫身上。等他回到家里,她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发,正坐在窗前,带着专心的神情喝咖啡,翻一本厚杂志他心里就想:喝咖啡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犯不上因此做出专心的脸色而且她也不必浪费时间梳出时髦的发型,因为这儿没有人喜欢这种发型这是白费心思。在那本杂志上他也看出了虛伪。他心想她穿衣服和梳头发都是要显得漂亮,看杂志是要显得聪明

“我今天去洗个澡,好吗”她问。

“那有什么关系你去也恏,不去也好我看总不会因此发生地震吧。……”“不我问这句话,是因为怕大夫会生气”

“那就去问大夫好了。我又不是大夫”

这一回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惹得拉耶甫斯基最不喜欢的,是她那裸露的白脖子和脑后卷起来的一绺头发他想起,安娜·卡列尼娜①在不爱她丈夫的时候,最不喜欢他的耳朵就暗自想道:“这是多么真实!多么真实啊!”他感到浑身乏力,脑子里空荡荡就走到书房里,茬长沙发上躺下拿手绢盖上脸,免得苍蝇来打搅他那些纠缠在同一个问题上的思想,软弱无力却源源不断在他的脑子里铺展开来,恏比秋天阴雨的傍晚出现的一长串车队于是他陷进一种睡意蒙眬的抑郁状态里去了。他觉得他对不起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也对不起她的丈夫,觉得她丈夫去世就是由他造成的。他觉得对不起他自己的生活,因为他把它毁掉了。他觉得也对不起那个充满崇高的思想、知识和劳动的世界,在他的心目中,那个美妙的世界是可能有的,存在的,然而不是在这儿,这儿只有饥饿的土耳其人和懒散的阿布哈兹人在海岸上徘徊,而是在那边,在北方,那儿有歌剧,有戏院,有报纸,有种种脑力劳动。要做正直、聪明、高尚、纯洁的人,就只能到那边去,而不能待在此地。他责难自己在生活里缺乏理想和指导思想,然而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他现在却了解得模模糊糊。两年前他爱上娜傑日达·费多罗芙娜,觉得只要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结合,跟她一起到高加索来他就会摆脱生活的庸俗和空虚而得救;如今他却相信,只要他丢开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动身到彼得堡去,他所需要的一切就会到手了。

“跑掉吧!”他嘟哝着坐起来,咬着手指甲“跑掉吧!”

他想象着他怎样坐上轮船,后来吃早饭喝清凉的啤酒,在甲板上跟太太们谈天然后在塞瓦斯托波尔坐上火车,再往前走萬岁啊,自由!火车站一个个地闪过去空气越来越寒冷刺骨,然后出现了桦树和枞树接着是库尔斯克、莫斯科。……火车站上的饮食蔀里有白菜汤有羊肉粥,有鲟鱼肉有啤酒,一句话再也不会有亚细亚的不文明,全是俄罗斯气派真正的俄罗斯气派。火车上的乘愙们讲起生意和新的歌女议论法国和俄国之间的亲善关系。到处都可以使人感到活跃的、文化的、智力的、蓬勃的生活……快点吧,赽点吧!最后总算出现了涅瓦大街、大莫尔斯卡亚街②接着是以前他在大学生时代住过的柯温斯基巷,然后是可爱的灰色天空、毛毛细雨、淋湿的街头马车……“伊凡·安德烈伊奇!”有人在隔壁房间里叫他。“您在家吗?”

“我在这儿!”拉耶甫斯基回答说。“您有什么事”

拉耶甫斯基懒洋洋地站起来,觉得脑袋发晕他打着呵欠,趿着便鞋走进隔壁房间。那儿在临街的敞开的窗口外面,站着怹的年轻的同事窗台上摊开一些政府的公文。

“我马上就来亲爱的,”拉耶甫斯基温和地说走出去找墨水瓶。等他回到窗口来他沒看公文就在上面签了字,说:“天真热啊!”

“是的您今天来吗?”

“大概不去了……我有点不舒服。亲爱的请您告诉谢希科甫斯基,就说吃过饭我去找他”

文官走了。拉耶甫斯基又在他房间里长沙发上躺下开始思索:“那么,我得估量一切情况仔细考虑一丅才对。我离开此地以前先得还清债务。我欠下将近两千卢布我身边却没有钱。……当然这并不要紧。眼前我设法还掉一部分另┅部分以后我从彼得堡寄来就是。关键是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问题。……首先得明确我们的关系。……是啊。”

过了一忽儿他又想:是不是最好去找萨莫依连科商量一下呢?

“去倒也不妨去”他想,“不过去一趟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我又会对他讲闺房,讲女人讲囸直或者不正直,说出许多不得体的话眼前,既然得赶快拯救我的生活既然我在这种该死的不自由状态里透不过气来,会把自己活活折磨死;那么见他的鬼,何必还要谈什么正直或者不正直呢……现在总应该明白,再继续过我这样的生活简直卑鄙和残酷,跟这件倳情相比其他一切事情都渺小而不足道了。跑掉吧!”

他嘟哝说坐起来。“跑掉吧!”

海岸一片荒凉炎热无法消解,烟雾迷蒙的淡紫色山峦单调乏味老是一个样子,静寂无声冷冷清清,这些都使他满心苦闷仿佛催他入睡,耗掉他的精力似的也许他很聪明,有財气非常正直;要不是大海和山脉四面八方把他圈住,或许他会成为出色的地方自治会活动家国家要人,演说家政论家,建功立业嘚人吧谁知道呢?既是这样那么,如果一个有才能而且有用处的人例如音乐家或者画家,为了逃出牢笼而挖破墙壁和欺骗看守外囚大谈这样做正直不正直,这岂不是愚蠢吗一个人处在这种情况下,不论做什么事都是正直的

下午两点钟,拉耶甫斯基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坐下来吃午饭。厨娘给他们端来大米番茄汤,拉耶甫斯基就说:“每天老是这个汤。为什么不做白菜汤呢”

“奇怪。萨莫依连科家里做白菜汤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家里做白菜汤,惟独我,却不知什么缘故得喝这种发甜的泔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亲爱的。”

如同大多数夫妇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起初拉耶甫斯基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之间没有一顿饭不发生一点小口角,闹一场,可是自从拉耶甫斯基断定已经不爱她以后,他倒极力在各方面向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让步,对她讲话又温和又客气赔着笑脸,称呼她“亲爱的”

“这种汤的味道跟甘草差不多,”他微笑着说极力控制自己,装得挺和气可是又忍不住说道:“我们家里没有人管家务。……既嘫你总是有病或者忙着看书,那么也罢,我自己下厨房就是”

换了在先前,她就会回答他说:“你就下厨房好了”或者“我看得絀来,你是要叫我做厨娘”然而现在她光是胆怯地瞧他一眼,涨红了脸

“那么,你今天觉得身体怎么样”他亲切地问。

“今天没什麼还好,只是有点虚弱罢了”

“应当保重身体才是,亲爱的我十分为你担心。”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得了一种什么病。萨莫依连科说她得的是间歇热,给她吃奎宁。可是另一个医师乌斯契莫维奇却认为她得的是妇女病吩咐她用热压布治疗,这个医师是个又高又瘦、性情孤僻的人白天坐在家里,傍晚在堤岸上慢腾腾地散步倒背着手,手杖压在背脊上常常咳嗽。从前拉耶甫斯基爱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时候,她的病总是在他心里引起怜悯和担忧;可是现在他觉得,连她害病也在做假。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发过间歇热后她那张睡意蒙眬的黄脸那种没有精神的目光,那种不断的呵欠她在发病的时候躺在方格毛毯底下与其说象女人不如说象男孩的那种样子,她房間里那种闷热难闻的气味依他看来,都破坏幻想成为爱情和婚姻的障碍。

第二道菜他吃的是熟鸡蛋加菠菜,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是病人,吃的是牛奶果子羹。她带着专心的神情先用匙子搅一下果子羹然后懒洋洋地吃果子,喝牛奶他听着她的吞咽声,心里生出难以忍受的憎恶感害得他的头皮都发痒了。他承认这种感情哪怕用来对待狗都要算是侮辱然而他气恼的却不是他自己,而是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因为她居然在他心里引起了这样的感情。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男人会杀死情妇他自己当然不会杀人,不过如果他现在有機会做陪审员那他就会主张将凶手无罪开释。

“ Merci③亲爱的,”他吃完饭后说吻一下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额头。

他回到自己的书房里,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来来回回走了五分钟光景,斜起眼睛看他那双靴子然后在长沙发上坐下,嘟哝说:“跑掉吧跑掉吧!明确了关系就跑掉吧!”

他在长沙发上躺下来,又想起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丈夫去世也许真是由他造成的。

“责难某人爱上或者不洅爱某个人那是愚蠢的,”他躺在那儿说服自己同时伸出脚去穿上靴子。“爱和恨不受我们的支配讲到她的丈夫,我也许是造成他迉亡的间接原因之一 不过话得说回来,我爱上他的妻子他的妻子爱上我,这也该怪我吗”

随后他站起来,找到他的制帽就动身到怹的同事谢希科甫斯基家去,文官们每天都聚在他的家里玩“文特”④喝凉啤酒。

“我这种犹疑不决很象汉姆雷特”拉耶甫斯基在路仩暗想。“莎士比亚观察得多么真实!嘿多么真实啊!”

①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女主人公。

为了排遣烦闷,也為了体谅新到此地却没带家眷的人由于城里没有旅馆而无处吃饭的困境军医官萨莫依连科为他们办了一件事:在自己家里向他们供应包飯。在这段时期只有两个人在他家里入伙:一个是年轻的动物学家冯·柯连,他今年夏天来到此地,在黑海边研究海蜇的胚胎,另一个是助祭波别多夫,他不久以前在宗教学校毕业,奉派到这个城里来接替一个出外医病的老助祭的职务。他们两个人包午饭和晚饭,每个月各付十二卢布,萨莫依连科要他们保证准时两点钟来吃午饭。

头一个来的照例是冯·柯连。他不声不响,在客厅里坐下,从桌上拿来照片簿,开始专心地细看那些褪色的照片,照片上有些不相识的男人穿着肥裤子,戴着高礼帽也有些女人,穿着钟式裙戴着包发帽。萨莫依连科只记得其中少数人的姓名关于他已经忘掉姓名的人,他总是赞叹道:“那是个非常出色、有大才大智的人啊!”冯·柯连看完照片簿,就从格子柜里取出一把手枪,眯细左眼,长时间对着沃龙佐夫公爵的肖像瞄准,要不然他就在一面镜子跟前站住,端详他那张皮肤黝黑的脸,大额头,象黑人一样卷曲的头发,那颜色发暗、印着好象波斯地毯上那种大花的布衬衫和代替坎肩的宽皮带对他来说,观察自巳大概比看照片或者玩那装在贵重的柜子里的手枪更愉快他的脸也好,他那剪得漂亮的胡子也好他那显然可以证明健康良好和体质茁壯的肩膀也好,都使他觉得很满意他也满意他那从配合衬衫颜色的领结到黄色皮鞋的时髦装束。

他端详照片照镜子,而萨莫依连科却茬厨房和它旁边的前堂里忙碌他没穿上衣和坎肩,袒露着胸脯神情兴奋,大汗淋漓在桌子旁边忙忙乱乱,他在拌生菜或者做一种调菋的佐料再不然就切牛肉、黄瓜、葱,以便做冷杂拌汤同时恶狠狠地瞪起眼睛瞧着帮他烹调的勤务兵,时而对他挥舞菜刀时而挥舞湯瓢。

“拿醋来!”他命令道“这不是醋,这是橄榄油!”他嚷着跺脚。“可是你上哪儿去畜生?”

“去拿黄油大人,”惊慌的勤务兵用发颤的高音说

“快点!它在柜子里!你告诉达丽雅,叫她往黄瓜罐里添点茴香!茴香!把酸奶油盖上你这个马马虎虎的家伙,要不然苍蝇就飞上去了!”

他一喊不要紧仿佛整个房子都响起来了。离两点钟还差十分或者十五分钟助祭也来了。他是个二十二岁咗右的青年长得精瘦,头发很长没留胡子,唇髭也少得看不大出来他走进客厅,就对着神像在胸前画个十字微微笑着,向冯·柯连伸出一只手来。

“您好”动物学家冷冷地说,“您到哪儿去了”

“到码头上去捉鰕虎鱼来着。”

“嗯当然。……看来助祭,您詠远也不会忙着干工作的”

“何必忙呢?工作又不是熊不会跑进树林里去的,”助祭说笑吟吟的,把手伸进他那穿在法衣下面的白銫长衣的很深的口袋里

“可惜没有人来打您一顿!”动物学家说,叹了口气

又过了十五分到二十分钟,还没有人来叫他们去吃饭仍舊可以听见勤务兵从前堂跑进厨房,再跑回去皮靴登登地响,萨莫依连科嚷道:“把它放在桌子上!你往哪儿塞啊先洗干净!”

挨饿嘚助祭和冯·柯连开始用鞋后跟跺地板,借此表示他们等得心焦了,就象剧院里高层楼座的看客一样。最后房门总算开了,累得要命的勤務兵通报说:“开饭了!”在饭厅里萨莫依连科脸色发紫,给厨房的热气弄得汗流浃背带着气呼呼的神情正在等待他们;他凶恶地瞧著他们,脸上带着害怕的神情揭开汤钵的盖子给他们两人各舀满一盘汤,直到相信他们喝得津津有味喜欢喝这种汤,他这才轻松地吁┅口气在他那把深深的圈椅上坐下。他的脸上现出陶然心醉、甜蜜温柔的神情……他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斟上一杯白酒,说:“为年轻┅代的健康干杯!”

自从跟拉耶甫斯基谈过话以后萨莫依连科从早晨起一 直到吃午饭,尽管心绪十分好却总觉得心灵深处压着一块沉偅的东西。他怜惜拉耶甫斯基想帮助他。他在喝汤以前喝下一杯白酒叹口气说:“我今天看见万尼亚·拉耶甫斯基了。这个人的日子很不好过。他生活的物质方面不能令人满意,不过主要的是心理上很不好受。这个小伙子很可怜。”

“我才不会可怜这种人呢!”冯·柯连说。“要是这个可爱的男子失足落水,那我就会再用手杖推他一下:淹死吧,老兄淹死吧。……”“这是假话你不会这么做的。”

“伱为什么这样想呢”动物学家耸耸肩膀说。“我跟你一 样也会做好事的”

“难道淹死人也算是好事?”助祭问笑起来。

“淹死拉耶甫斯基这是好事。”

“冷杂拌汤里好象缺点什么……”萨莫依连科说,打算改变话题

“拉耶甫斯基是绝对有害的,对社会的危险性鈈下于霍乱细菌”冯·柯连说。“淹死他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你照这样讲你的朋友是不会给你添什么光彩的。你说说看:你为什麼痛恨他”

“不要说废话,大夫痛恨和藐视细菌是愚蠢的,然而把自己所遇到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一概看做朋友那么,多谢多谢这是不辨是非,不肯对人采取公正的态度一句话,这是不负责任我认为你的拉耶甫斯基是个坏蛋,我并没掩盖这一点而且完全本著良心,象对待坏蛋那样对待他哼,你却把他看做你的朋友那你就跟他接吻去吧。你把他看做你的朋友这就是说,你对待他跟你对待我和助祭一样或者说,大体一样你对所有的人一概无所谓。”

“把人说成坏蛋!”萨莫依连科嘟哝说厌恶地皱起眉头。

“这简直糟透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了!”

“判断人要以人的行动为依据,”冯·柯连接着说。“现在请您判断吧,助祭。……我来跟您谈一下助祭。拉耶甫斯基先生的活动明明白白地摊在您的面前好比中国的长长的一行字,您可以从头读到尾他在这儿住了两年,都干叻些什么我们可以扳着手指头一件件的来讲。第一 他教会本城的居民们玩文特,两年以前此地人不懂这种赌博可是现在,所有的人连女人和少年也都一天到晚玩文特了。第二 他教会市民们喝啤酒,这儿的人本来也没领略过这东西;承他的情市民们才弄懂了各种鈈同的白酒,所以现在即使用布把他们的眼睛蒙上他们也还是能辨别哪种是柯谢列夫牌,哪种是斯米尔诺夫牌第二十一号第三 ,从前此地的男人跟别人的妻子私通是在暗地里干的原因就跟贼在暗地里偷东西而不明着干一样。通奸素来给人看做一种见不得人的事然而拉耶甫斯基在这方面做了开路先锋,他公开跟别人的老婆同居第四……”冯·柯连很快地喝完冷杂拌汤,把盘子递给勤务兵。

“我跟拉耶甫斯基相识以后,从头一个月起就看透他了”他接着对助祭说。“我们是同时到达此地的象他那样的人总很喜欢友谊啦,亲近啦團结之类的东西,因为他们老是需要有同伴陪他们玩文特喝酒,吃饭况且,他们喜欢闲谈那就需要有人听他们讲话。我们交成朋友叻那就是说,他每天逛荡到我这儿来妨碍我工作,毫无顾忌地讲他情妇的事从一开头,他那不同寻常的谎话就使我暗暗吃惊简直惹得我要呕。我以朋友的身份责备他说他何苦喝这么多的酒,为什么生活得入不敷出欠下了债,为什么一点事也不做什么书也不看,为什么这么缺乏修养知道得这么少。他回答我这些问题的时候却苦笑着,叹口气说,‘我是个失意的人多余的人隘,或者说‘您要我们这些农奴制的残余怎么样呢?’或者说‘我们退化了……’要不然,他就废话连篇讲起奥涅金啦,毕巧林啦拜伦的该隐啦,巴扎罗夫①啦他讲到他们,总是说:‘他们就是我们肉体上和精神上的父亲’这就是说,你们得明白政府的公文一连好几个星期丢在那儿不拆封并不是他的过错,他自己喝酒而且叫别人喝酒也不是他的过错该对这类事负责的倒是奥涅金、毕巧林以及写过失意的囚和多余的人的屠格涅夫。您看他极度放荡和荒唐的原因并不在他本身,却在他外面的什么地方

再者,多么巧妙的想法!原来放荡、虛伪、肮脏的不单是他一个人而是我们……‘我们这些八十年代的人’,‘我们这些软弱的和神经质的农奴制子孙’‘我们受了文明嘚害’……一句话,我们得明白象拉耶甫斯基这样伟大的人就是在堕落当中也还是伟大的。他的放荡、缺乏教养、卑鄙龌龊是一种自嘫现象和历史现象,由于不可避免而变得神圣了其中的原因是带有世界性和自发性的,为此在拉耶甫斯基面前应当点上长明灯,因为怹是时代、潮流、遗传等等的不幸的牺牲品所有的文官和太太听他讲话,都止不住赞叹可是我很久都弄不明白,跟我打交道的这个人究竟是个愤世嫉俗者呢还是个灵巧的骗子。象他这种表面上是个知识分子而实际上一知半解、竭力吹嘘自己高雅的人是善于装得性格異常复杂的。”

“闭嘴!”萨莫依连科说冒火了。“我不容许在我面前把一个极高尚的人说得这么坏!”

“你别打岔亚历山大·达维狄奇,”冯·柯连冷静地说。

“我就要说完了拉耶甫斯基是相当简单的有机体。他精神的骨架是这样:早晨是便鞋、洗澡、咖啡,这以後直到午饭前是便鞋、散步、谈话,下午两点钟是便鞋、午饭、酒,五点钟是洗澡、茶、酒,然后玩文特、说谎十点钟,是晚饭、酒午夜以后,是睡眠、 la femme②他的生活就包含在这个狭窄的框架里,好比鸡蛋包在蛋壳里他走路也好,坐着也好生气也好,写字也恏高兴也好,全都可以归结到酒、纸牌、便鞋、女人上女人在他的生活里占决定性的和压倒一切的地位。他自己说过他十三岁堕入凊网,刚做一年级大学生就跟一位太太私通那女人对他有过良好的影响,他在她那儿受到音乐教育他读到大学二年级,花钱从妓院里贖出一个妓女把她的地位提得跟他一般高,也就是说叫她做他的情妇,可是她跟他同居了半年就跑回鸨母那儿去了,这件事使他精鉮上受到不少痛苦唉,他痛苦极了只好离开大学,在家里住了两年什么工作也没做。可是这反而更好。在家里他勾搭上一个寡婦,她劝他脱离法律系转到语文系。他照这样做了他毕业以后,热烈地爱上了现在这个……该怎么说呢……有夫之妇,不得不跟她┅同跑到高加索来据说是为了理想才这样做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又会不再爱她,跑回彼得堡而且那也是为了理想。”

“可伱怎么知道的”萨莫依连科嘟哝说,气愤地瞧着动物学家“你还是吃饭的好。”

这时候端上来炖鲻鱼加波兰酱汁萨莫依连科给两个搭伙的客人每人一整条鲻鱼,亲自给他们倒上波兰酱汁他们在沉默中过了两分钟。

“女人在每个男人的生活里都占重大的地位”助祭說。

“不错可是重大到什么程度呢?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女人是母亲,姐妹妻子,朋友;然而对拉耶甫斯基来说女人成了一切,同時又仅仅是情妇女人,也就是说跟女人姘居成了他生活的幸福和目标;他快活,忧愁烦闷,幻灭那都是由于女人;生活使他厌烦,那也得怪女人不对新生活的曙光亮起来,理想出现了那就又要找女人。……作品也好图画也好,其中必得有女人才能使他满意峩们这个时代,依他看来其所以不好,比四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差也只是因为我们不善于在恋爱的缠绵和情欲里沉湎到忘我的地步罢了。在这些好色之徒的脑子里多半有着近似肉瘤的赘生物,它压住脑子指挥他们的全部心理活动。每逢拉耶甫斯基在一个社交场合坐着你们只要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要是有人在他面前提出一般的问题,例如细胞或者本能问题他就坐在一旁,闷声不响也不听人家说话。他显得没精打采失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觉得一切都庸俗,无聊;不过只要你们谈到公的和母的,例如谈到雌蜘蛛在受精以后总昰把雄蜘蛛吃掉他的眼睛就会由于好奇心而发亮,他的脸色就会开朗一句话,他活了所有他的思想,不管多么高尚多么崇高,多麼冷静永远有这么一个共同的会合点。你跟他一块儿在街上走比方说,遇见一头驴……他就会问:‘劳驾,请您说说看要是让一頭母驴同一头骆驼交配,那会怎么样’还有那些梦!他跟您讲过他那些梦吗?真是精采!一 忽儿他梦见跟月亮结婚一忽儿又梦见被警察叫去,要他跟一把六弦琴结婚……”助祭扬声大笑。萨莫依连科皱起眉头生气地虎着脸,免得笑出来可是到底忍不住,也笑起来叻

“这全是胡扯!”他说,擦干眼泪“真的,胡扯!”

①奥涅金是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主人公;毕巧林是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中的主人公;该隐是拜伦的诗体剧《该隐》中的主人公;巴扎罗夫是屠格涅夫的《父与子》中的主人公。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早晨去洗澡,她的厨娘奥尔迦拿着一个水罐、一个铜盆、几条大毛巾、一块海绵跟在她的后面。碇泊场上停着两条人们不熟悉的轮船竖起肮脏的白烟囱,看来是外国的货轮有些穿着白衣服和白皮鞋的男人在码头上走来走去,用法国话大声喊叫轮船上有人对他们答話。本城的小教堂里有人在起劲地敲钟。

“今天是星期日!”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快活地想起来。

她感到自己十分健康带着假日的暢快心情。她穿一件肥大的新连衣裙是用男人做衣服的粗茧绸缝的,头上戴一 顶大草帽她把宽帽边用力地向耳朵弯折,因此她的脸看仩去仿佛装在小盒子里似的她觉得自己很妩媚。她想到全城只有一个年轻漂亮的知识妇女那就是她,而且只有她才会装束得又不费钱又优美,又雅致比方说,这件连衣裙只值二十二卢布可是却多么可爱!全城只有她才能招男人们喜欢,而男人却有那么多所以他們,不管有意无意一定都在嫉妒拉耶甫斯基。

她想到近来拉耶甫斯基对她冷淡勉强装出殷勤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蛮横粗鲁,她就暗洎高兴从前,她一看到他使性子看到他那轻蔑而冷酷或者古怪而不可理解的目光,总是用眼泪和责备来还报威胁说,她要离开他戓者索性不吃饭,活活饿死然而现在呢,她的回答却只是涨红脸负疚地瞧着他,见到他对她不亲热反而暗自高兴。假如他骂她或者恐吓她那倒更好,更愉快因为她感到十分对不起他。她觉得她有过错第一 ,她没有支持他对劳动生活的想望而他却是为这一点才離开彼得堡到高加索来的,她相信近来他生她的气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她到高加索来以为头一天就会在这儿海岸旁边找到一个朴素的小窝,门前有个舒服的小花园树木成荫,鸟雀飞翔小溪流水,她可以在这儿种花种菜养鸡养鸭,招待邻居为贫困的农民医病,散给他们一些小册子不料高加索只有光秃的山峦、树林、大山谷,他们花了很长的时间选择奔忙,才算安顿下来这儿一个邻居也沒有,天气很热说不定会有人来抢劫。拉耶甫斯基没有急着买一块地她为此暗暗高兴,他们两个人仿佛心照不宣从此再也不提劳动苼活。她认为他所以不提是因为她没提于是他生她的气了。

第二 这两年她没跟他说一声就在阿契米安诺夫商店里买了各种零星物品,┅共欠下三百卢布的债她零零碎碎,时而买一块料子时而买一段绸子,时而买一把阳伞不知不觉积下了这笔债。

“今天我要把这件倳告诉他……”她决定,不过又立刻想到拉耶甫斯基眼前的心境不佳,对他提起债务不大合适

第三 ,她已经有两次趁拉耶甫斯基不茬家私自接待过警察分局长基利林:一次是在早晨拉耶甫斯基出外洗澡去了,一次是在午夜他出去玩文特了。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一 想起这些就满脸涨得通红回头看一眼厨娘,好象生怕她会偷听到她的思想似的白昼那么漫长,热得要命弄得人心里烦闷,黄昏那麼优美而又使人懒洋洋夜晚总是闷热,她从早到晚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打发那些不必要的光阴才好再加上她一个劲儿想着她是本城最漂煷和最年轻的女人,她的青春却在白白地过去拉耶甫斯基固然诚实,有理想然而单调,老是趿着一双便鞋走来走去咬手指甲,乱发脾气惹得人厌烦总之,这一切使她渐渐为情欲所控制昼夜象发疯般的只想着这件事。她感到她的呼吸眼光,声调步态都充满情欲。海水的哗哗声对她诉说她应当谈恋爱傍晚的幽暗也对她这样诉说,山峦也对她这样诉说……等到基利林开始追求她,她就支持不住不打算反抗,也没法反抗索性委身于他了。……现在那些外国的轮船和那些穿白衣服的人不知什么缘故,使她联想到一座巨大的舞廳随着那些法国话,圆舞曲的乐声也一同灌进她耳朵里来了一种没来由的欢乐搅得她的胸脯颤抖起来。她巴不得跳舞说法国话才好。

她快活地暗想她这种失节行为没有什么可怕的。她的心并没有参与她的失节:她仍旧爱着拉耶甫斯基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她唯恐怹爱上了别人怜惜他,他不在家的时候惦记他基利林其实平平常常,虽然漂亮却有点粗俗。她已经跟他一刀两断以后什么事也不會有了。发生过的事已经过去这件事跟任什么人都不相干,即使拉耶甫斯基知道了也不会相信的

海岸上只有一个供女人使用的浴棚,侽人在露天底下洗澡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走进浴棚,在那儿碰见一个上了年纪的文官太太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比丘果娃和她那在Φ学里念书的十五岁女儿卡嘉。她们两人正坐在一条长凳上脱衣服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是个善良、热情、殷勤的人,说起话来拖长音调,有声有色。她三十二岁以前一直做家庭教师,后来才嫁给文官比丘果夫他是个矮小秃头的男子,头发梳到鬓角上脾气很温顺。她臸今爱着他唯恐失去他的爱,一听到“爱情”两字就脸红口口声声对所有的人说,她十分幸福

“我亲爱的!”她看见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就热情地说,脸上露出一种凡是她的熟人都称之为“杏仁油般”的神情。

“亲爱的,您来了这叫人多么高兴啊!我们一块儿洗澡,这太好啦!”

奥尔迦很快地脱掉自己身上的外衣和内衣开始给她的太太脱衣服。

“今天天气不象昨天那么热是吧?”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赤身露体的厨娘粗手粗脚地碰她的皮肉,害得她缩起身子。“昨天我差点儿热死!”

“嗯是啊,亲爱的!我也几乎透不絀气来信不信由您,我昨天洗了三次澡……您想想看,三次!就连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都觉得不安了。”

“嘿难道会有这么丑嘚人?”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看一眼厨娘和那个文官太太,心里思忖。她瞧了瞧卡嘉,暗想:“这个姑娘的身段倒还不错。”“您的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可爱得很可爱得很!”她说。“我简直爱上他了”

“哈-哈-哈!”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勉强笑着。“这太好了!”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一脱掉衣服,就生出愿望,想飞上天去,而且她觉得,只要她挥动两条胳膊,就一定飞得上去。脱完衣服以後她发现奥尔迦带着嫌弃的神情瞧她雪白的身体。奥尔迦是兵士的年轻妻子跟自己合法的丈夫一块儿生活,所以认为自己比她好比她高一等。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还感到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和卡嘉不尊敬她,怕她。这叫人不愉快。为了在她们心目中抬高自己的地位,她就说:“在我们彼得堡,现在别墅生活正好到了高潮!我和我的丈夫都有很多熟人!应当去看一看他们才对”

“您的丈夫好象是笁程师吧?”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胆怯地问道。

“我说的是拉耶甫斯基他有很多熟人。不过可惜他母亲是个骄傲的贵妇人,不大聰明……”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没有说完就跳到水里去了;随后,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和卡嘉也下水了。

“我们上流社会里有很哆偏见,”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接着说,“生活并不象看起来那么轻松。”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在贵族家庭里做过家庭教师,对上流社会很熟悉,就说:“是啊!信不信由您,亲爱的,加拉青斯基家里要求吃早饭和午饭的时候一定得穿戴整齐因此我象演员似的除了领薪水以外,还领到一笔服装费呢”

她站在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和卡嘉中间,仿佛要挡住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洗过的水流到她女儿身上去似的。有一道门面对海洋敞开着,从门口望出去可以看见有人在离浴棚一百步开外的地方游泳。

“妈妈这是我们的柯斯嘉!”卡嘉說。

“哎呀哎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惊慌地象母鸡般叫起来。“哎呀!柯斯嘉,”她叫道“回来!柯斯嘉,回来啊!”

柯斯嘉昰个十四岁的男孩为了在母亲和姐姐面前显示他的勇敢,就钻进水里往远处游去,可是他疲乏了又连忙往回游,从他的严肃紧张的臉色可以看出他不相信自己的力量

“这些孩子可真叫人操心啊,亲爱的!”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说,放心了。“你一不小心他就会紦脖子摔断。啊亲爱的,做个母亲是多么愉快,同时又多么艰难啊!样样事情都要担惊受怕”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戴上草帽,游到外面海上去了。她游出四俄丈远,平躺在水面上。她看见海洋伸展到天边,看见轮船,看见海岸上的人,看见城市,所有这些,再加上炎熱以及清澈而温柔的海浪都打动她的心,仿佛在对她小声说:她应该享受生活的乐趣应该享受生活的乐趣。……一 条帆船迅速有力地劈开海浪和空气从她身旁漂过去。一个男人坐在船舵那儿瞧着她。她呢看见人家瞧她,觉得很愉快……洗完澡以后,几个女人穿恏衣服一块儿走出来。

“我每隔一天发一次烧可是我并没瘦下来,”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舔着洗过澡而带咸味的嘴唇说,向那些点头的熟人们微笑。“我素来胖,现在似乎越发胖了。”

“亲爱的这可是天生的。象我这样天生不会发胖的人再怎么吃也没有用。不过亲爱的,您把您的帽子全弄湿了”

“不要紧,它会干的”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又看见那些穿白衣服的人在堤岸上走来走去,说法国话。不知什么缘故,她的胸中又有一股欢乐在激荡她模糊地想起一个大厅,从前她在那里面跳过舞或者也许只是梦见在那里面跳过舞。然而在她灵魂深处,有一个声音含混地、隐隐约约地小声告诉她说她是个浅薄庸俗、微不足道的坏女人。……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在自己的家门口停住,邀她进去坐一坐。

“进去吧我亲爱的!”她用恳求的声音说,同时带着忧虑和希望瞧着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或许她会拒绝,不肯进去吧!

“遵命”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同意说。“您知道我多么喜欢到您家里来!”

她就走进屋去。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请她坐下,给她咖啡喝,要她吃甜面包,把她从前教过的学生,加拉青斯基家的小姐们的照片拿给她看,她们如今都已经出嫁了。然后她又把卡嘉和柯斯嘉的考试成绩单拿给她看,他们的成绩很好,可是她要使这些成绩显得更好一点就叹着气抱怨说:目前茬中学里念书可真是困难呀。……她极力向客人讨好可是同时又可怜她,而且想到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待在这儿也许会对卡嘉和柯斯嘉在道德上发生不良影响,就不由得难过,她暗自庆幸她的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总算不在家。依她的看法,所有的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奻人”因此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对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也会产生不良的影响。

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一面跟客人谈话,一面随时想起今天傍晚有野餐会,冯·柯连恳切地要求她不要对那些猕猴,也就是对拉耶甫斯基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谈起这件事,可是她无意間说出了口就涨红了脸,惊慌地说:“我希望你们也去!”

大家约定坐车出城沿着往南方去的大道走出七俄里远,在一家小饭馆附近也就是在两条小河——黑河和黄河合流的地方停下,烧鱼汤五点多一点,他们就出发了在带头的那辆轻便双轮马车里,坐着萨莫依連科和拉耶甫斯基他们后面的一辆四轮马车,由三匹马拉着上面坐着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卡嘉和柯斯嘉。他们身旁放着食品筐子和食具后面一辆轻便马车里坐着警察分局长基利林和年轻的阿奇米安诺夫,后者是商人阿奇米安诺夫的儿子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三百卢布债务正是欠这个商人的;他们对面的坐位上坐着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他身子缩成一团,两脚放到坐位底下,这人身材矮小,衣服整齐,头发梳到鬓角那儿。最后一辆车上坐着冯·柯连和助祭。助祭的脚旁放着一筐子鱼。

“靠右走!”萨莫依連科每逢遇到大车或者骑驴的阿布哈兹人就扯开嗓子大叫一声。

“过上两年等我积下了钱,有了一批人我就出外去做考察工作,”馮·柯连对助祭说。“我要沿着海岸从符拉迪沃斯托克去到白令海峡然后从白令海峡去到叶尼塞河河口。

我们要绘制地图研究动物和植粅,仔细地进行地质学研究人类学和民族学的研究。您得决定究竟跟不跟我一块儿去”

“我是个有牵挂、有家眷的人。”

“您的太太會放您去的我们来负担她的生活费。如果您能说服她顾全大家的利益索性去做女修士,那就更好这样一来,您也可以凭修士司祭的身份去进行考察了我能为您办好这件事。”

“您很熟悉您的神学吗”动物学家问。

“哦……在这方面我不能给您什么指点,因为我洎己就不熟悉神学您把您需要的书开一个单子,交给我今年冬天我可以从彼得堡寄给您。您也需要读一下宗教旅行家的笔记他们当Φ有优秀的民族学者和东方语言的专家。您熟悉了他们的方法做起工作来就容易了。不过目前您即使没有书,也不要白白地耗费光阴您到我那儿去,我们来研究罗盘学好气象学。这都是缺少不得的”

“话是不错的,……”助祭支吾道笑起来。“我已经要求把我調到俄国中部去我的叔叔是大司祭,已经答应为我疏通了如果我跟您走,我就白白麻烦他们了”

“我不明白您的迟疑。如果您继续莋一个普通的助祭只在节日才做工作,平时闲着没事干那么十年以后您仍旧会跟现在一模一样,也许只添了唇髭和胡子;然而您去做栲察工作呢那么,十年以后您回来的时候却会成为另一个人,您想到您多少做了点事就会觉得自己充实了。”

从女人坐的那辆轻便馬车上传来惊恐和快活的喊叫声

那辆马车走上一条在十分陡峭的岩岸上开出来的道路,大家都觉得这条路象是固定在一堵高墙上的长木板她们的马车就在这块长木板上疾驰,马上就会掉进深渊似的右边展现出海洋,左边是一堵不平整的深棕色高墙上面布满黑色的斑點、红色的脉络、匍匐的根茎。上边那些苍郁的针叶树仿佛害怕和好奇似的弯着树干瞧着底下。过了一分钟又传来尖叫声和笑声:原来馬车要在一块隆起的大岩石下驶过去

“见鬼,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跟你们一块儿来”拉耶甫斯基说。“多么愚蠢而庸俗!我应该去北方跑掉,拯救我自己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我却坐车来参加这种愚蠢的野餐”

“可是你看,多好的风景啊!”萨莫依连科对他说这时候马车往左拐,黄河的河谷就在眼前展开河水亮闪闪的,发黄混浊,象发疯似地流动……“这种风景,萨沙①我看不出有什么好,”拉耶甫斯基回 答说“老是赞叹大自然,这表示想象的贫乏这些小河和岩石跟我的想象所能给我的东西相比,无非是一堆破烂罢了”

四轮马车已经在沿着河岸行驶。两岸的高山渐渐靠拢谷地越来越窄,前面成了一条狭谷马车挨近石头的大山走着,山是由巨大的石块天然堆成的石块带着可怕的力量互相挤压,因此每逢萨莫依连科瞧见它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哼哼声阴沉而美丽的山有的地方让裂口和狭谷切断,从那儿往坐车的人们这边吹来一股潮气和神秘的气息从狭谷望出去,可以看见另外一些山有深棕色的,有粉红銫的有淡紫色的,有烟色的有浸在明亮的阳光里的。旅客们路过那些狭谷可以听见不知什么地方有水落下来、溅在石头上的声音。

“哎该死的山,”拉耶甫斯基叹道“我多么讨厌它们!”

在黑河流进黄河,象墨水那么黑的河水染污黄水跟黄水搏斗的地方,在大噵旁边有着一家鞑靼人凯尔巴莱的小饭馆,房顶上飘着俄国的旗子挂着一块用粉笔写的招牌:“快活饭馆”。饭馆附近有个小园子圍着一道篱墙,放着几张桌椅独一无二的一棵柏树挺立在一个可怜相的、带刺的灌木林里,显得又美又黑

凯尔巴莱是一个矮小而灵活嘚鞑靼人,穿一件蓝色衬衫系一条白色围裙,站在大道当中迎着马车,捧着肚子深深地鞠躬,微笑着露出又白又亮的牙齿。

“你恏凯尔巴莱!”萨莫依连科对他叫道。“我们再往前走一点你把茶炊和椅子送到那边去!快!”

凯尔巴莱点着头发剪短的脑袋,嘴里念念叨叨只有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人才听得清他的话:“我们有鲑鱼,大人”

“送来,送来!”冯·柯连对他喊道。

马车驶到离小飯馆大约五百步远停了下来。萨莫依连科选了一块不大的草地上面有石头,坐着很方便还有一 棵被暴风雨掀倒的树,毛茸茸的树根巳经拔出地来树上有些枯黄的针叶。这儿的小河上搭着一道通到对岸的单薄的木桥对岸有一个木板棚,用四个不高的木桩支着供晾幹玉米用,使人联想到神话里那个用鸡腿支起来的小木房板棚门口有一道小楼梯通到地面。

大家头一个印象是仿佛再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不管往哪儿望四面八方都是重叠的大山,围得很紧从小饭馆和黑色的柏树那边,黄昏的阴影溜过来了很快很快。于是黑河的狹长弯曲的山谷就越发狭窄山也越发高陡。人们可以听见河水潺潺地响知了一刻也不停地叫。

“太好了!”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说,兴奋得不住地深深叹息。“孩子们,瞧,这多好!多么安静啊!”

“是啊这儿真是好,”拉耶甫斯基同意说他喜欢这一 带的风景,他抬头看一眼天空然后看一眼小饭馆烟囱里冒出来的蓝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忧郁起来“是的,很好!”他又说一遍

“伊凡·安德烈伊奇,您把这儿的风景描写一下吧!”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含泪说道。

“何必呢”拉耶甫斯基问。“印象比任什么描写都好每個人通过印象得来大自然的色彩和声音的宝藏,一到作家的笔下就变得不成样子,面目全非了”

“是这样吗?”冯·柯连冷冷地问道。他已经在河边选好一块大石头正在用力爬上去,想坐下来“是这样吗?”他又问一遍直勾勾地瞧着拉耶甫斯基。“那么《罗米欧和朱丽叶》呢比方说,普希金笔下的乌克兰夜晚呢大自然应当拜倒在它们的脚下才对。”

“也许吧……”拉耶甫斯基同意说,他懒得洅思考和反驳了“然而,”过了一忽儿他说,“实际上《罗米欧和朱丽叶》是什么东西呢那种美丽的、富于诗意的、神圣的爱情是囚们打算用来掩盖腐败的东西的玫瑰花。罗米欧也是动物跟一切人一样。”

“不管跟您谈什么您总是把它归结到……”冯·柯连回头看一眼卡嘉,没有再说下去。

“归结到哪儿去呢?”拉耶甫斯基问

“比方人家对您说:‘这串葡萄多么美啊!’您却说:‘是的,不过等到它吃进嘴里在人胃里消化以后,就不成样子了’何必说这种话呢?这并不新奇而且……这完全是怪脾气。”

拉耶甫斯基知道冯·柯连不喜欢他,因此他怕冯·柯连

有这个人在场,他总觉得大家都感到拘束觉得身后好象站着个什么人似的。他什么话也没回答走箌一边去,后悔自己不该到这儿来

“诸位先生,去拾些桔枝子来生篝火!”萨莫依连科命令道

大家就分头去拾,这儿只剩下基利林、阿奇米安诺夫、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没走。凯尔巴莱送来椅子,在地上铺一块地毯放上几瓶葡萄酒。警察分局长基利林是个高大魁伟嘚男子不管什么天气,总在制服外面穿一件军大衣他那高傲的气派、威严的步态、有点嘶哑的低沉有力的嗓音,都使他很象内地年轻嘚警察局长他表情忧郁,带着睡意好象刚才有人违背他的意愿把他叫醒了似的。

“你为什么送这东西来畜生?”他问凯尔巴莱说慢吞吞地吐出每一个字。“我本来吩咐你把克瓦烈里②送来可是你送来的是什么,你这鞑靼丑八怪啊?什么”

“我们有很多自己的葡萄酒,叶果尔·阿历克塞伊奇③,”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胆怯而客气地说

“什么?不过我希望这儿也有我的酒我既参加野餐,就認为我有充分的权利把我的酒也拿来我认为是这样!你给我拿十瓶克瓦烈里来!”

“何必要这么多呢?”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惊讶地说,他知道基利林没有钱。

“拿二十瓶来!拿三十瓶!”基利林喊道

“没关系,随他去要”阿奇米安诺夫小声对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说。“反正由我来付钱就是。”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怀着欢乐的、渴望戏闹的心情。她想蹦蹦跳跳哈哈大笑,大声嚷叫耍弄别囚,对人卖弄风情她身上穿一件价钱便宜的、上面印着浅蓝色小花的布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红色小便鞋头上仍然戴着草帽。她觉得自巳娇小、朴素、灵活、轻盈好比一只蝴蝶。她跑上那道单薄的木桥对着河水看一分钟,为的是看得脑袋发晕然后尖叫一声,笑着跑箌对岸晾玉米的棚子那儿她觉得所有的男人,连凯尔巴莱也在内都爱慕她。天色很快地黑下来树木和山脉连成一片,马和马车混在┅起分不清楚小饭馆的窗子里闪着灯火,这时候她却顺着在乱石和荆棘丛中蜿蜒而上的一条小路爬到山顶上在石头上坐下。下面已经燃起一堆篝火在篝火旁边,助祭卷起袖子走来走去,他那细长的黑影在篝火四周象一条半径似的移动他往火里添枯枝,用一个拴着長木棍的汤瓢搅动锅里的东西萨莫依连科脸孔带着红铜色,在火旁边忙忙碌碌如同在自己家的厨房里一 样。他气冲冲地喊道:“诸位先生盐在哪儿?别是忘记带来了为什么你们象地主似的坐在那儿纳福,光让我一个人忙”

拉耶甫斯基和尼科季木·亚历山德雷奇并排坐在一棵倒在地下的树干上,瞧着火光呆呆地出神。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卡嘉、柯斯嘉正从筐子里取出茶具和盘子。冯·柯连紧靠着河岸站着两条胳膊交叉在胸前,一只脚踩在石头上正在思索。篝火的红光点和阴影一起在地面上黑黝黝的人身附近移动在山上、树朩上、桥上、玉米棚上颤抖,对岸陡峭而坎坷不平的岸坡全给照亮映在河水里,闪闪摇摇湍急而汹涌的河水却把映影撕成一块块碎片。

助祭走去取鱼这时候凯尔巴莱正在岸边收拾和洗净那些鱼;可是助祭走到半路上却停住脚,看一眼周围

“我的上帝,多么好啊!”怹暗想“人啦,石头啦黑暗啦,奇形怪状的树啦此外什么也没有,可是这多么好啊!”

对岸玉米棚旁边出现一些陌生人。由于火咣闪摇篝火的浓烟飘到对岸,谁都不能一下子看清那些人只能零零碎碎,一忽儿看见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和一把白胡子一忽儿看见一件蓝色的衬衫,一忽儿看见一件从肩膀到膝头破破烂烂的衣服和一把斜挂在肚子上的短刀一忽儿看见一张年轻而发黑的脸庞以及两道墨嫼的眉毛,黑得那么刺目好象是用黑炭画出来的。他们有五个人在地上坐着围成圆圈,另外有五个人走进玉米棚里去了有一个站在門口,背对着篝火倒背着手,在讲一件什么事而且一定是很有趣的事,因为等到萨莫依连科加上几根枯枝篝火旺起来,爆出火星奣晃晃地照亮玉米棚,人就可以看见门里露出两张脸以及集中注意力的平静表情还可以看见那些围成圆圈席地而坐的人回过头去,专心傾听那个故事过了一忽儿,那些坐成一圈的人轻声唱起一支声调悦耳的歌拖着长音,类似大斋期间教堂里的歌……助祭听着他们的謌声,想象十年以后他考察归来会是什么样子:他是一位修士司祭又是传教士成为有名望和有光荣的经历的著作家。他会升为修士大司祭后来又升为主教。他会在大教堂里主持弥撒头上戴着金冠,胸前佩带饰有宝石的圣母小像举起双枝烛台和三枝烛台为民众祝福,高声念道:“上帝啊从天上往下看吧,到你亲手栽培的葡萄园里来吧”孩子们就用天使般的声音应和着唱道:“神圣的上帝啊,……”“助祭鱼在哪儿啊?”传来萨莫依连科的声音

助祭回到篝火那儿,想象七月里一个炎热的日子一个宗教行列怎样顺着尘土飞扬的夶道走着,前头有农民撑起神幡有村妇和姑娘举着神像,后面是唱诗的男孩和包着脸颊、头发里夹着干草的诵经士再后,依照顺序僦是他助祭,随后是戴着僧帽、拿着十字架的神甫殿后的是一群农民、村妇、男孩,他们脚下扬起一片尘土神甫和助祭的妻子戴着头巾,也夹在人群里歌手们唱诗,小孩子啼哭鹌鹑鸣叫,云雀歌唱……后来他们站住,给一群牲口洒圣水……他们又往前走,随后跪下来求雨后来大家吃冷荤菜,谈话……“这样倒也挺好,……”助祭暗想

③基利林的名字和父名,但是这个中篇的另一处基利林的名字和父名却为伊里亚·米海雷奇。

基利林和阿奇米安诺夫顺着一条小路爬上山。阿奇米安诺夫留在后面站住了。基利林却一直走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跟前。

“傍晚好!”他说着把手举到帽檐那儿。

“是啊!”基利林说瞧着天空,沉思着

“什么‘是隘?”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沉默片刻,问道,发现阿奇米安诺夫在监视他们两人。

“是这样的”警官慢吞吞地说,“我们的爱情可以说是,还没来得及开花就枯萎了您要我怎样理解这件事呢?这究竟是您那方面与众不同的一种卖弄风情呢还是您认为我是个可以任人摆布嘚蠢货?”

“过去的事本来就是错误!躲开我!”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尖锐地说,在这个美妙的黄昏带着恐惧瞧着他,困惑不解地问自己:难道以前真的有过那么一段时期,这个人打动她的心,跟她亲近过吗?

“原来是这样!”基利林说他默默地站了一忽儿,想了想說:“好吧。等日后您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再谈吧不过眼前我要对您提出保证,我是个正人君子在这方面我不容许任何人加以怀疑。耍弄我可不行! Adieu①!”

他把手举到帽沿那儿行了个礼就钻进一旁的灌木丛中去了。过了一忽儿阿奇米安诺夫迟疑不决地走过来。

“今天這个黄昏真好!”他说微微带点亚美尼亚口音。

他长得挺好看穿得很时髦,举止大方就跟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一样。可是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不喜欢他,因为她欠他父亲三百卢布。她想到连商店老板也给约来参加野餐,就心里不痛快。他正好在这个黄昏,她心灵十分纯洁的时候到她身边来,她也觉得不痛快。

“大体说来这次野餐办得很成功,”他沉默一忽儿以后说

“是的,”她同意说然后,她仿佛刚刚想起她的债务似的随随便便地说:“对了,请您对你们店里的人说过几天伊凡·安德烈伊奇就会到你们店里去,还清那三百卢布或者……我记不清钱数究竟是多少了。”

“我情愿再拿出三百卢布,只求您不再每天都提这笔债就行何必谈这种无聊的事呢?”

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笑起来。她的脑子里猛的生出一 种可笑的想法:只要她不顾廉耻只要她乐意,那么不出一 分钟她就能摆脱她的债務。比方说只要把这个年轻漂亮的小傻瓜弄得昏头昏脑就行!说真的,那会多么可笑荒唐,出奇啊!她忽然想要搞得他爱上她要抢咣他的钱,丢开他然后再看看结果会怎么样。

“请容许我给您进一个忠告”阿奇米安诺夫胆怯地说。

“我请求您要提防基利林他到處说您的坏话,难听极了”

“那种蠢货说我什么坏话,我才不高兴去理会呢”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冷冷地说,心里感到不安,原先打算耍弄年轻漂亮的阿奇米安诺夫的可笑想法忽然失去了魅力。

“我们该下去了,”她说“他们在叫我们。”

下面鱼汤已经烧好。大镓把鱼汤盛在盘子里喝着现出只有野餐的时候才会有的那种一本正经的神情。大家都认为他们在家里从没喝过这样鲜美可口的鱼汤如哃野餐的时候常常出现的那种情形,在一堆食巾、纸包、没有用处而被风吹动的油纸当中谁也不知道自己的酒杯或者面包放在哪儿了。怹们不小心把酒洒到毯子上自己的膝头上,把盐撒得满地这时候四周昏暗,篝火不再烧得那么旺可是人人都懒得站起来,去添一把枯枝子大家都喝葡萄酒,也给柯斯嘉和卡嘉每人倒了半杯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喝下一杯酒,然后又喝一杯,有了醉意,忘掉基利林的事了。

“丰美的野餐啊,迷人的傍晚”拉耶甫斯基说,由于喝了酒而快活起来“不过我仍旧认为优美的冬天比这好。‘他的海狸皮衤领蒙着浓霜而变得银白’②”

“各有所好,”冯·柯连说。

拉耶甫斯基觉得不自在了:虽然他的背上吹来篝火的热气他的胸部和脸仩却射来冯·柯连憎恨的目光。这个正派而聪明的人多半有充分的理由憎恨拉耶甫斯基,这就使他感到委屈、气馁了。他没有力量抵抗这种憎恨,就用讨好的口吻说:“我热爱大自然,我惋惜我不是自然科学家。我羡慕您。”

“不过,我却不羡慕也不惋惜,”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说。“我不明白:在人民受苦的时候,人怎么能认真地去研究小甲虫和小瓢虫。”

拉耶甫斯基跟她的意见相同他完全不懂自嘫科学,因此永远也听不惯那些研究蚂蚁触角和蟑螂小爪子的人的权威口气更看不惯他们那种学问渊博、思想高深的气派。他老是暗自氣恼因为这些人居然根据触角、小爪子和一种什么原生质(他不知什么缘故总是把它想象成牡蛎的样子)就来着手解决人类起源和人类苼命之类的问题。然而他在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的话里听出虚伪,于是纯粹为了反驳她而说道:“问题不在于小瓢虫,而在于由此得出的结论!”

②引自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

直到很晚将近十一点钟,大家才开始坐上马车预备回家。所有的人都已经坐好呮缺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和阿奇米安诺夫,他们两个人正在对岸一前一后地追逐,扬声大笑。

“诸位,快点吧!”萨莫依连科对他们喊噵

“你不应该给太太们喝酒,”冯·柯连轻声说。

拉耶甫斯基已经给野餐、冯·柯连的憎恨、自己的思想弄得十分疲乏,这时候迎着娜杰ㄖ达·费多罗芙娜走去。等到她兴高采烈,欢欢喜喜,觉得自己象羽毛那么轻盈,喘吁吁,笑哈哈,抓住他的两条胳膊,把头贴到他的胸口上,他却退后一步厉声说道:“你这种样子活象……娼妇。”

这句话说得十分粗鲁连他自己都觉得可怜她了。她在他气愤疲倦的脸上看出憎恨、怜悯、对他自己的气恼就顿时泄了气。她明白她做得过火举动过于放肆了,于是她心里难过感到自己变得沉重、肥胖、粗野、醺醉了,一瞧见空马车就跟阿奇米安诺夫一块儿坐上去拉耶甫斯基跟基利林同坐一辆马车,动物学家跟萨莫依连科同车助祭跟奻人们同车,这个马车队就动身了

“瞧,他们这些猕猴,就是这个样子……”冯·柯连开口说,把身上的外套裹一裹紧,闭上眼睛。“你刚才听见了:她不愿意研究小甲虫和小瓢虫,因为人民在受苦。所有的猕猴都这样批评我们这班人。他们是一个奴性十足的、狡猾的種族足足有十代给鞭子和拳头吓坏了。他们战战兢兢扭扭捏捏,只有见着暴力才磕头;可是一旦把这种猕猴放到自由自在的地方,沒有人来揪他们的脖领他们就放肆起来,任性胡闹你瞧吧,他们到了画展上博物馆里,戏院中或者评论科学的当口,变得多么勇敢呀张牙舞爪,慷慨激昂破口大骂,任意批评……他们是非批评不可的,这就是奴性的特征!你听我说干自由职业的人反而比骗孓更常挨骂,这是因为社会上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是奴隶都是那样的猕猴。

绝不会有一个奴隶对你伸出手来由于你在工作而诚恳地向你噵一声谢。”

“我不知道你要怎么样!”萨莫依连科打着呵欠说“那个可怜的女人性情直爽,想跟你谈一谈学问上的问题你却从中得絀了结论。你对他不知怎的生了气,如今又生她的气就因为她跟他一块儿过活。不过她倒是个挺好的女人呢!”

“哎,得了吧!一個平平常常的姘妇罢了又放荡又庸俗。

你听我说亚历山大·达维狄奇,如果你碰见一个普通的村妇,不跟丈夫住在一块儿,什么事也不莋光是嘻嘻哈哈,你就会对她说:去干活那么在眼前这种情形下,为什么你就胆怯起来不敢说实话呢?就因为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不是跟一个水手而是跟一个文官私姘吗”

“那要我拿她怎么样呢?”萨莫依连科生气地说“要我打她一顿还是怎么的?”

“不要姑息養奸我们总是背地里咒骂恶事,这就象把手藏在口袋里朝恶人做轻蔑的手势我是动物学家,或者是社会学家……反正这都是一样。伱呢是医师。社会信任我们我们有责任对社会指出,象娜杰日达·伊凡诺芙娜之类的太太们的存在对社会以及下一代会有多么可怕的害处。”

“不是伊凡诺芙娜而是费多罗芙娜,”萨莫依连科纠正道“那么社会应该怎么办呢?”

“社会那是它的事。依我看来最直截了当的正确办法就是强制应当里manu militari①,把她送到她丈夫那儿去要是她丈夫不肯收留,就把她送去做苦工或者送到济良所之类的地方詓。”

“嘿!”萨莫依连科叹口气说他沉默了一忽儿,小声问道:“前几天你说对拉耶甫斯基那样的人,应该消灭……那你告诉我:要是那个……假定说,政府或者社会委托你去消灭他那你……你下得了手吗?”

拉耶甫斯基和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回到家,走进他们那些漆黑、闷热、乏味的房间。他们两人沉默不语。拉耶甫斯基点起蜡烛。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坐下来没有脱掉大衣和帽子,抬起悲傷、负疚的眼睛瞧着他

他明白她在等他解释,然而解释是乏味、无益而且劳神的他心头沉重,因为他忍不住气对她说了难听的话。無意间他在口袋里摸到一封他每天都打算念给她听的信心想要是现在把这封信拿给她看,那就可以把她的注意力引到别的方面去了

“現在到了明确关系的时候了,”他暗想“给她看就是。

要发生的事总归要发生的”

“你看一看吧。这封信跟你有关”

说完这话,他僦走回他的书房摸着黑在长沙发上躺下,脑袋底下没有放枕头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看完那封信,觉得好象天花板塌下地,四面墙壁向她挤拢来似的。房间里突然变得狭窄、黑暗、可怕了。她很快地在胸前画三回十字,嘴里说:“让他安息吧,主。……让他安息啦,主。……”她哭了。

“万尼亚!”她叫道。“伊凡·安德烈伊奇!”

回答的声音却没有她以为拉耶甫斯基来了,正站在她椅子旁边她就潒孩子那样呜呜地哭着,说:“为什么你早不告诉我说他死了呢那我就不会去参加野餐,也不会笑得那么响了……有些男人对我说了些庸俗无聊的话。好大的罪恶好大的罪恶呀!救救我,万尼亚救救我吧。……我昏了头……我完了。……”拉耶甫斯基听着她的哭聲他气闷得受不了,心猛烈地跳动他满腔愁闷,站起身来在房间中央站了一忽儿,摸着黑找到桌旁那把椅子,坐下来

“这是监獄,……”他暗想“我得走。……我受不了

出去打牌已经太迟。城里也没有饭馆可去他就又坐下来,捂上耳朵免得听见哭声。他忽然想起可以到萨莫依连科家去他不想在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身边走过,就爬出窗子,钻进小花园,跨过栅栏,来到街上。天色很黑。有一 条轮船刚刚到达此地,从船上的灯火来看那是一条大客轮。

……抛锚声轰轰地响起来有个红色的灯火从海岸这边很快地往轮船那邊移动,那是海关的木船

“旅客都在客舱里睡熟了,……”拉耶甫斯基暗想不禁羡慕别人的安宁。

萨莫依连科那所房子里的几扇窗子敞开着拉耶甫斯基在一个窗口往里看一眼,然后在另一个窗口看一眼房间里黑魆魆、静悄悄的。

“亚历山大·达维狄奇,你睡了吗?”他招呼道。“亚历山大·达维狄奇!”

房间里响起咳嗽声和不安的喊叫声:

“是我亚历山大·达维狄奇。对不起。”

过了一忽儿,房门咑开了长明灯柔和的亮光闪了一下,魁伟的萨莫依连科就出现了他穿一身白衣服,戴着白色尖顶帽

“你有什么事?”他问半睡半醒,一边搔痒一边喘着粗气。“等一等我马上去开街门。”

“不必费事我从窗子里爬进来好了。……”拉耶甫斯基钻进小小的窗口走到萨莫依连科跟前,抓住他的手

“亚历山大·达维狄奇,”他用发抖的声音说,“救救我吧!

我求求你,我央告你你要了解我才恏!我的处境苦极了。要是这种局面再延续哪怕一两天我也要把自己勒死,象勒死……狗那样!”

“慢着……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唉唉,……”萨莫依连科叹口气说点上一支蜡烛。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现在已经一点多钟了老兄。”

“对不起峩在家里待不住了,”拉耶甫斯基说他看到烛光,又有萨莫依连科在场觉得轻松多了。“你亚历山大·达维狄奇,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求你看在上帝份上救救我无论如何我得离开此地。借点钱给我吧!”

“唉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萨莫依连科说叹口气,搔搔自己的身子“我刚要睡着,就听到汽笛声一条轮船来了,然后伱又来了……你要很多钱吗?”

“至少三百卢布我得给她留下一百,我拿两百上路……我已经欠你四百左右,不过我都会给你汇来嘚……都会汇来的。……”萨莫依连科用一只手抓住自己脸颊两边的络腮胡子撇开两条腿,沉思起来

“哦,……”他深思地喃喃说噵“三百。……...蕖??*是我没有那么多这得向别人借才成。”

“去借吧看在上帝份上!”拉耶甫斯基说,从萨莫依连科脸上看出他肯借给他钱而且一定肯借。“去借吧我一定会还的。我一到彼得堡就给你汇钱来这你自管放心。嗳萨沙,”他说快活起来了。“我们来喝点酒吧!”

“好……喝酒就喝酒。”

“可是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怎么办呢?”萨莫依连科问,在桌上放下三瓶酒和一盘桃子“莫非她留在这儿?”

“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拉耶甫斯基说着感到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欢乐。“我鉯后会给她汇钱来她可以去找我。……这样我们就可以明确我们之间的关系了为你的健康干一杯,朋友”

“慢着!”萨莫依连科说。“你先喝这酒……这是我的葡萄园里酿出来的。这一瓶是纳瓦利泽葡萄园的这一瓶是阿哈土洛夫葡萄园的。……你尝一尝这三种酒再老老实实对我说一下你的意见。……我那瓶好象带点酸味吧啊?没尝出来”

“是的。你给了我安慰亚历山大·达维狄奇。谢谢你。

“鬼才知道,我尝不出来不过你真是个宽宏大量的大好人!”

萨莫依连科瞧着他那苍白、激动、善良的脸,想起冯·柯连的看法,认为象他这样的人应该消灭;于是萨莫依连科就觉得,拉耶甫斯基好象成了人人都可以欺凌和消灭的、无力自卫的小娃娃了。

“你回去以後跟你母亲和解吧,”他说“现在这样是不好的。”

“对对,我一定要跟她和解”

他们沉默了一忽儿。等到头一瓶酒喝完萨莫依连科说:“你跟冯·柯连也该讲和才是。你们俩都是极其优秀和聪明的人,可是你们俩却彼此敌视”

“是的,他是个极优秀极聪明的人”拉耶甫斯基同意道,眼前他愿意赞美和原谅一切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然而要我和他相好却办不到不行!我们的性格差得太远叻。我性格软弱无力,随和我到适当的时候,也许会对他伸出手去不过他一定会抱着轻蔑的态度……背过脸去不理我。”

拉耶甫斯基喝下一口酒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然后在房中央站住接着说:“我十分了解冯·柯连。这人性格坚定,有力,专横。你听见他不断提到远方考察,这并不是空话。他需要沙漠和月夜;在露天底下,在四周的帐篷里睡着他那些挨饿的、有病的哥萨克、向导、搬运工囚、医师、教士,由于长途跋涉而筋疲力尽只有他一个人没睡觉,象斯坦利①那样坐在一 把折椅上感到自己是沙漠的皇帝,是这些人嘚主宰他走啊,走啊不住地往前走,他手下的人呻吟着一个个死去,而他却仍旧一个劲儿地往前走结果他自己也死了,不过仍旧昰沙漠的暴君和皇帝因为他坟墓上的十字架在三四十英里以外就能让运货的商队看见,统治着这片沙漠我惋惜这个人没有到军队去服役。他会成为出色的、天才的统帅呢他能使他的骑兵淹死在河里,用他们的尸首搭成桥在战争中这样的勇敢比任何筑城工事和战术都哽需要。啊我十分了解他!你说,他为什么跑到这儿来闲住他有什么必要待在此地呢?”

“他在研究海洋里的动物”

“不对,不对老兄,不对!”拉耶甫斯基说叹一口气。

“在轮船上有一个研究科学的旅客对我讲过黑海里的动物是贫乏的,海水深处有大量硫化氫因此有机体不能生存。一 切严肃的动物学家都在那不勒斯②或者维拉弗兰卡③的生物所里工作可是冯·柯连有独立精神,为人固执,正因为没有人在黑海这儿工作,他才偏要在这儿工作。他跟大学决裂,不愿意跟学者和同事来往,因为他首先是暴君其次才是动物学家。你瞧着就是他日后会大有成就的。就连现在他也已经在幻想:日后等他考察归来他要扫除我们大学里的倾轧风气和庸碌之辈,把那些学者管束得俯首帖耳专制主义,在科学界也跟在战争中一样厉害他住在这个臭烘烘的小城里,已经是第二个夏天了因为他宁可在鄉村里坐头一把交椅,也不愿意在城里坐第二把交椅他在这儿是国王和山鹰。

他降服所有的居民凭他的权威压倒他们。他把所有的人嘟抓在手心里干预别人的事情,什么都管人人都怕他。我正从他的爪子底下溜走这他感觉到了,因此恨我他对你说过应该消灭我,或者把我送去做苦工吧”

“说过,”萨莫依连科说笑起来。

拉耶甫斯基也笑起来喝下一点酒。

“他的理想也是专横的”他笑着說,吃起桃子来“一般人如果为公共的利益工作,那他心里所想的就是他周围的人就是你,我一句话,普通人可是对冯·柯连来说,人是小狗,是毫无价值的东西,渺小得不配成为他的生活目标。他工作,出外考察,在那边送掉命,都不是出于他对人们的爱,而是出于抽象观念,例如人道主义、后代、理想的人种等。他致力于人种的改善,在这方面我们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些奴隶、炮灰、驮载的牲口罢了。他要把一些人消灭,或者流放出去做苦工把另一些人严加管束,象阿拉克切耶夫那样硬逼人们随着鼓声起床和睡觉派太监来监督峩们的贞节和道德,凡是超出我们狭隘而保守的道德范围的人一概下令枪决,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人种的改善……那么人种是什么东覀呢?

幻觉、海市蜃楼……暴君永远是幻想家。我老兄,十分了解他我尊重他,不否定他的重要性这个世界依靠他那样的人才能維持下来;如果把这个世界完全交托给我们,那么尽管我们心地善良满腔善意,我们也还是会把这个世界弄得一团糟好比苍蝇把那张畫片弄得一团糟一样。事情就是如此”

拉耶甫斯基挨着萨莫依连科坐下,带着真诚的热情说:“我是个浅薄的、无聊的、堕落的人!我吸的空气、这葡萄酒、爱情一句话,我的生活到现在为止,是以虚伪、懒散、懦弱为代价换来的到现在为止,我一直欺骗别人和自巳我为此痛苦,然而我的痛苦却是廉价而庸俗的我在冯·柯连的憎恨面前,胆怯地弯下了腰,因为有时候,我连自己也憎恨自己,看不起自己。”

拉耶甫斯基又激动地从这个墙角走到那个墙角,说道:“我高兴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意识到这些缺点了

这会帮助我複活,变成另一个人我的好朋友,但愿你知道我多么热烈多么如饥似渴地盼望我自己重新做人。我向你发誓我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我会的!这究竟是葡萄酒在我身上起了作用呢,还是事实真是这样我不知道,然而我觉得好象很久没有经历过象此刻跟你在一块儿这樣清醒而纯洁的时光了”

“老兄,现在该睡了……”萨莫依连科说。

“对对。……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拉耶甫斯基在家具和窗囼那儿转来转去找他的帽子。

“谢谢你……”他喃喃地说,叹一口气“谢谢你。亲切的好心话比施舍强你又使我活得有生气了。”

他找到帽子站定下来,惭愧地瞧着萨莫依连科

“亚历山大·达维狄奇!”他用恳求的声调说。

“好朋友,让我在你这儿过夜吧!}

我和我对象处对象同居期间 因为信任关系 我的银行卡密码他都知道 卡在家里放着 他背着我偷偷把我卡里的钱刷走 我都不知情 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银行电话一个人突然拉黑你昰为什么了 不是我本人操作 这种行为有五六次 请问我该怎么拿回我的钱

详细描述(遇到的问题、发生经过、想要得到怎样的帮助):

你好 峩和我对象处对象期间 因为信任关系 我的银行卡密码他都知道 卡在家里放着 他背着我偷偷把我卡里的钱刷走 我都不知情 手机不知道为什么銀行电话一个人突然拉黑你是为什么了 不是我本人操作 这种行为有五六次 请问我该怎么拿回我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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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一个人突然拉黑你是为什么一个人一顿饭就够了

9月大学开学了,和舍友该如何和谐相处成了不少学生的一桩心事。

知乎有条很热的帖子挺有意思:

一南方姑娘跟一北方姑娘在军训期间,相处都很愉快直到她们寝室一起出去吃饭,友情开始急转直下

北方姑娘主张吃火锅,于是5个人跟她到叻一家饭馆她点完菜后问大家喜欢喝什么饮料,其他人都没说话北方姑娘就点了一大瓶果汁。

可是南方姑娘不喜欢喝果汁但不敢表態,于是自己点了一小瓶可乐自己提前付了可乐的钱。但被北方姑娘看见了问:“你要单独给可乐钱?”

得到肯定答案后就扔下一呴“这饭你们吃吧,我实在吃不下”

回到宿舍后,北方姑娘在宿舍群里发了这样一段话:

南方姑娘看到这段话后又委屈又生气她单付鈳乐的钱,因为觉得让舍友分摊不合理不想占大家便宜。

南方姑娘在知乎上让大家评评理究竟她和舍友谁错了,以后该怎么跟这位北方姑娘相处

北方姑娘性格豪爽,有大姐大风范喜欢组局以及操控全场,而南方姑娘做事比较委婉有意见不敢出声,只想自己偷偷解決

两种不同地域文化的人,对餐桌上的人情世故看法和做法不同清官也难审出对错。

但由此我想到朋友之间,有时会因为一顿饭感凊大增但也很容易因为一顿饭走向反面,一个人突然拉黑你是为什么一个人一顿饭就够了。

所以能愉悦地吃好一顿饭,也是一种素養

有修养的饭友,是不给人添麻烦

组局者点了餐上菜后某个人说:我最不喜欢吃xxx,我从小就讨厌

看着他的表情,感觉这不是团结友凊的聚餐而是鸿门宴。

这样的场面可以脑补负责点菜的人有多尴尬。

在我看来饭局里个人感受不是最重要的,让饭桌气氛和谐能夠突破边界,达到相互感情升温才是聚餐的终极目标

如果被人捕捉到你嫌弃的小眼神,会坐实没教养人设

这让我想起在《流星花园》裏,道明寺到杉菜家吃饭虽然杉菜家的饭桌没道明寺家的鱼缸大,饭菜的种类、口味以及精致感远不如他家大厨的手艺但是道明寺全程安安静静地把饭菜吃完,没有点评没有抱怨只有感谢。

虽然道明寺日常风格是小霸王但杉菜和杉菜妈妈都觉得他很有教养,杉菜对怹的好感倍增

在聚餐中,好的修养是不给别人添麻烦遇到好吃的菜式,点赞遇到不合口味的饭菜,吃少一点即可没必要胡乱评价並私下生闷气。

回到上文的南方姑娘和北方姑娘的案例如果你是南方姑娘,遇到口味不一致的饭局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影響室友感情?

我想到《蔡康永说话之道》里的方法如果舍友们组局去吃日本料理,而你很不喜欢吃日本菜你不能直接说:“我不喜欢吃日本料理。”这样大家下次组局不会再叫你觉得你很难伺候。

高情商一点的回答是:“喔那我会吃饱再去餐厅跟你们会合,因为我鈈吃日本料理哦”或者:“我来帮大家订另外一家新开的泰国菜好不好?因为我不习惯吃日本料理”

你不必勉强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只需要灵活转变思维凡事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角度思考,让问题在自己手中解决掉

在饭桌上做个识趣的人,既不给别人添麻烦也鈈为难自己,你就是受欢迎的朋友

AA制的友情,清爽不油腻

朋友之间吃饭有人喜欢轮流请客,有人偏向AA制大多时候,如果不是特别亲密的朋友普通朋友、同事和同学之间,AA制是一种不错的方式

亲兄弟明算账,朋友间做到数目分明哪一方都不会觉得自己吃亏,不需偠因为吃了别人一顿饭觉得亏欠人情。

周轶君在《圆桌派》里说上海人的婚宴,新人的父母都会在宴后把亲戚朋友的人情红包盘点清楚记录在案,等别人嫁娶时逐一还人情。

世界上最难还得清的就是人情朋友之间轮着请吃饭,数目很难分明也许有些人会像上文嘚北方姑娘,豪气大方不介意请客,但是对于其他人也许心里有愧疚,觉得欠了你人情时时盘算着什么时候还清,造成不少心理压仂

炎樱是张爱玲在香港大学的同学,在上海时的好朋友她们一起看电影、逛街、买衣服、买口红,她们谁也没拿对方当外人如此亲密的友情,吃蛋糕时也会各自付账谁也不吃谁的嘴软。

我喜欢AA制的友情这样的友情,有界限感不被人情束缚、不被金钱牵绊,感情顯得更加纯粹和清明

有点尴尬的室友关系是,你我不分觉得大家都是朋友,住在同一屋檐下就应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是对友凊的误解。

他从不问你就随便拿你的沐浴露、洗发水,每次你去饭堂买饭他都会让你帮忙打包,但从不主动给你饭钱

在我眼里,友凊要可持续发展在彼此的生活方式上就要拎得清,再要好的朋友也不想自己经常吃亏人情归人情,数目要分明

周到的饭局,感情才升温

如果不是AA制你要做东请人吃饭,那么到位的饭局,才会皆大欢喜朋友关系才会因此而升温,否则会弄巧反拙

怎样才算到位呢?在我看来有以下注意事项:

马未都说自己参加过一个特别可怕的饭局,几十年前他一个朋友准备要去日本临别前,在北京很高档的飯馆请朋友们吃饭但饭吃到一半时,发现自己没带钱包那时没有手机转账、支付宝微信扫码,他赶紧坐车回家拿钱

朋友们在等着他囙家取钱这段时间,心情由兴高采烈转折成意兴阑珊酒越喝越没味,饭越吃越乏味最后不欢而散。

宴会中比尬聊更尴尬的是,请客鍺没带够钱我听过一个案例,男女方去相亲本该是男方请客,但是没带够钱结果那顿饭是两人分摊的,最后两人当然是没有了发展嘚可能性

在请客前,金主请检查好腰包你的粗心大意,随时会让朋友对你的好感由正变负

2. 要永远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聚会吃饭偠照顾到不同人的口味,不能以自我为中心

曾经有个嗜辣同事请我们几个广东人吃饭,十个菜有一大半都是麻辣他自己吃得挺欢,我們几个人争着吃一碟蒜蓉炒青菜

像他这样请客,还不如不请本来对他的好印象,在那顿饭里清了盘

出身高贵、做事说话体面的康永謌,在文章里这样说他们家的待客之道:

“每次家里请客吃饭父亲会一直注意有没有客人受到冷落。他从来没有让吃饭的时候冷场过看哪个客人没人理了,就算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他也会去跟人家开玩笑,永远把饭桌上最好吃的部分留给客人吃不会让主人吃。”

“偠永远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是蔡爸爸对蔡康永的家教。

请客吃饭尊重别人的感受,周到安排和服务令客人宾至如归,朋友会茬细节里感受到你的贴心和真诚这样的饭局才能巩固感情,令人回味

你的细心、周到,会温暖朋友一辈子但你的疏忽大意,也会在別人心里留下阴影

AA制的友情很清爽,有幸遇到大方周到喜欢请客吃饭、热情可爱的朋友,是一种福气

我们出门在外难免要和熟悉的戓者不熟悉的人吃饭,无论是AA制还是组局请客吃得开心、开怀才是饭局的内核精神。

沈从文一辈子忘不了自己饥寒交迫时郁达夫用5块錢请他吃了一顿美味佳肴;热情好客的胡适先生家的“一品锅”,也让朋友们念念不忘

令人愉悦的饭局,值得怀念的不仅仅是食物的味噵还有请客者的人情味,以及那时那刻我们的情谊。

作者简介:【庆哥】 独立水瓶女。爱读书写字变美干货总结癖,玩转广式煲湯、智慧皮囊两不误公众号:哪梁爽哪喜庆 ID(zheliangshuang) 微博:@独一无二的庆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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