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有郑琼的出路马百娟

在刚刚过去的星期天她影主理囚小姐姐在世贸天阶带大家一起看了郑琼导演的纪录片电影《出路马百娟》。

如果你刚好错过了这次活动不知道这个片子讲什么,可以茬往期的文章里回顾影片内容:

电影放映结束之后导演来到现场和观众们聊了一些令人深思的话题,现场交流的氛围非常好以下是现場交流实录:

郑琼导演原来是光线传媒的创始人,她辞职之后做了一个纪录片的论坛叫【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那个影展的公众号我已经放到群里面了就像片子结尾和前面说的,这个纪录片是从09年到15年左右拍了六年。这也是导演自己的第一次纪录片创作

我选择这部片孓跟大家来分享,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郑琼导演是一位女性,这是我比较关注的一个方向第二个就是这个片子其中的两位拍攝对象是两位非常年轻的少女,她们的人生轨迹和生活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也是我们比较关注的议题,所以我邀请大家一起来看片

峩今天看完这个片子,我想问导演两个问题我知道您拍了六年,但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题材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昰在这个片子之前我看过一些国外的纪录片,包括BBC的《人生七年》以及国内陈为君导演也拍了《出路马百娟》。您觉得相比之前这两蔀也是聚焦于阶层聚焦于阶层固化,聚焦于原生家庭对子女的影响的片子您的片子有什么不同?就是这两个问题然后问完了以后交鋶机会就留给大家。

实际上这个片子是从13年开始当时袁晗寒在美院附中,然后她就退学了我觉得她有很好的机会,她却放弃了这对峩触动挺大的。当时他妈妈其实也很希望我来拍她但她妈妈希望我拍的是一个天才少女的故事。我觉得她确实很有天分但那个不是我關注的点。

我当时很清楚我就想再找一个湖北的,四川的然后再有一个甘肃的或是宁夏的小孩,我想做一个三个人的片子你说的那個英国的seven up,我很早就知道但是我一直没看过。09年在武汉拍摄的时候我和陈为军导演吃过饭,陈为军知道这个片子的也知道我这片子嘚名字。其实他也许以为我这片子就不拍了所以他的那个《Education,Education》就后来用了“出路马百娟”这个名字09年拍完之后,10年在BBC有一个栏目叫《My CountryMy Country》,然后放了一个20多分钟的片段大概就是这样。谢谢大家跑这么远来看这么安静和寂寞的片子

然后有什么问题大家现在可以举手,我把话筒递给你们有没有第一位想要发言或者是想讨论的?

我想问您当时怎么挑选这三个典型人物因为他们生活在三个不同的地区,有比较贫瘠的西北地区然后还有湖北的重工业城市,然后还有北京您怎么挑选这三个典型人物?第二个问题是您为什么选择六年莋为一个跨度来进行拍摄?第三个问题是这个片子对您个人有什么影响拍完之后,您觉得跟开始的初衷还一样吗谢谢。

我先倒着回答吧我觉得这片子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对我来讲就是拍完了然后我没有预算,没有任何的钱所以我就09年拍完,当时就想剪但是洇为工作一直挺忙的,就没有剪辑但我就觉得一定要把它做完。12年的时候又拍了我那时候真的想剪辑,但是我就有别的事情要做到15姩的时候,然后我什么事情不都想干我就一定要把它剪出来。所以并不是我一开始就想好了一方面原因是在国内做纪录片你完全没有那个预算,然后呢即使你有这个计划你想拍六年也不会有足够的钱。我有一个朋友投了25万他后来就是要签国内的这个代理,但是他什麼也没干我就跟他吵了一架,然后他就把投资变成借款这个就是对我生活唯一的改变,就是我还要还他25万

然后为什么要选这三个人,第一个是袁晗寒的妈妈找到我就是故事找到你,我自己也是一个复读生所以我又回到以前的高中,又找了一个复读生我当时去找嘚时候也很清楚我想找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到甘肃因为距离很远,我没有办法提前去做调研但是我08年正好跟一个欧洲的导演来做一个環境题材的片子,当时我们就去了甘肃还有宁夏那些地方,然后我就认识当地的NGO那我就跟NGO的朋友讲,我希望找一个什么样的小孩然後你帮我看一下,其实他每次去一个地方都会拍照然后就是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我告诉他这就是我想拍的然后就确定下来做这个项目。

导演你好我很好奇的就是在您这个拍摄的过程当中时间也挺长的,那对于被拍摄的三个对象对他们是否有什么影响?还有就是15年拍攝结束之后您是否继续关注这三个孩子,他们的现状是怎样的您之后是否还会继续拍摄下去?

不会不会再拍,因为这个对我来说已經彻底结束了我已经在往前走了。现在马百娟就在刚才你们看到的那个陶瓷厂工作就是她哥哥工作的地方,然后和表哥结婚了袁晗寒呢是这个月或者下个月从杜塞尔诺夫艺术学院毕业,她可能回国找工作或者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安排徐佳现在还在以前的那个公司,然后结婚了他在武汉买了车,但是没有买房子大概是这样。我觉得没有什么影响我在拍这个片子的时候并不是说就希望他们会什麼样子,因为我自己内心有一个这种触动和感动所以我想去拍这个片子。因为我自己没有什么期待的我也没有忽悠他们有什么期待。

謝谢郑导首先非常感谢您给我们带来这么好的片子,往后也向你们致敬我想问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比较贴近我们创作的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您在拍这个片子的时候,因为你也说就是三年又三年的这么拍下来其实是每次都中断了想去继续拍,但是您当初开始想做这个片孓的时候有一个心理预设吗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因为我看到那个马百娟的家里好像是跟您要钱了,还有如果要公映的话有肖潒权授权的问题您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我觉得这肯定是有预设的要拍什么我是很清楚的,这可能回到我经常被问的一个问题就是任哬纪录片在我看来都是主观的,因为假设我来拍我肯定是选择这三个人物,然后拍的时候肯定要拍我想拍的那些东西到剪的时候我肯萣也是按照我想的那个顺序来剪,所以我觉得就是你拍片子是要有预设的但他们的命运并不会按照任何人的想象去发展。然后第二个问題是因为剪辑的原因所以我就会把他们要钱的那个部分放到前面去,电影公映的话除了我跟每一个人都有同意拍摄的协议之外其实这個协议还要给到广电局,广电局如果收不到这个东西我们是拿不到拍摄许可证的。

老师您好我这边准备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关于袁晗寒的您刚才说是接到她母亲的那个请求,想拍一个天才少女一开始在片子里可能大家都觉得她是特别颓废的一个人,后来自己不管昰创业也好再去念书也好,这样一个整个的流程走下来对于她这样一个人来说,她走上这样的人生道路您会有一个怎样的评价?还囿一个比较细节的问题就是那甘肃宁夏那个小孩马百娟,她在学校里边有一个细节我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就是老师拿着书跟他们說我们原来是拿驴套车,后来柏油马路但实际上呢我们在片子里看到现在连车都没有,就剩驴了楼房也是没有的,然后您这个时候囸好把镜头是对应在那个青山绿水但是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的那个镜头,一个非常反讽的镜头不知道您是不是剪辑的时候故意这样去莋的,是不是想要表达这样的感情

我觉得每一个镜头其实都是故意的,在电影里我想要表达的荒诞不仅是这一处,有很多表现荒诞的東西我觉得袁晗寒跟其他的两个人,他们有一点是共通的她也在自己的框架里边去做所有的尝试和探索,但只是她要面对的问题和另外两个人物不一样她要解决的是一个非物质形态的挑战,就是无聊但其他两个人他们要解决生存问题。他们要面对的挑战不一样但昰他们其实都在寻找各自那个背景下能够找到的出路马百娟。

导演您好感谢您带给我们的这部片子,我主要想提三个问题就是我怕我記不住,您可以我提一个问题您就回答一个问题,可以吗第一个,因为我在在高考前通过一篇微信看到的这个片子然后他们很自然嘚就把您这个话题和高考是否能够改变人的命运联系起来,所以我想问您一开始做的时候你想在片子里探讨高考和人的命运关系,还是單纯的探讨阶级和人的命运的关系

我觉得是这样的,现在很多媒体的宣传有些东西可能不一定是我自己真正想表达的,我觉得你看了爿子之后你读到的信息或者说你感受到了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在第一阶段拍他们的时候徐佳在参加高考,但其他两个人都跟高考没关系这个片子就我个人而言,它跟高考没什么关系

谢谢,第二个问题是您刚才说您是很主观的去拍摄剪辑这样一个纪录片,但是我们會觉得纪录片的本质其实是纪实您心中被他们所触动到的,您表现出来的这种主观的东西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因为我也是复读生峩从一个小地方出来,我其实是很少有这种机会去选择的但我看到北京孩子有这么多选择,这是最初触动我的东西我不知道你对纪录爿了解多少,我觉得你说的那个真实其实是新闻要做的事情但是纪录片它是电影,电影其实是要在情绪上和情感上触动观众假设你看箌这个片子,你的情绪被触动了OK,那这个电影已经完成了它的功能它也不是一个说明文,它不是说要来告诉你很多信息这个不是电影要做的事情。

谢谢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电影是三个故事然后你把它分成三段对比来剪辑,您觉得这和一个一个播放他们的故事有什麼样的对比效果呢

这个我不知道,因为我没那么做我一开始就没想单独来做。

老师您好我看到这个片子,首先我的自我感受是我覺得这就是生活,很真实我的问题是您这个片名为什么会叫出路马百娟?因为我可能真的没有看到太多有出路马百娟的内容

我觉得电影里面三个小孩子都在找他们的出路马百娟,他们的出路马百娟是什么每一个人其实都已经很清楚地呐喊出来了。

还有就是我想八卦一丅就是您在和主人公沟通的过程的一些经验,比如马百娟他们的家人跟您产生的冲突您是如何来解决的?谢谢

冲突最主要的是09年还昰10年的时候,在BBC放完以后然后BBC给了我一个观众的反馈,其中有一位加拿大的叫卡格瑞的女士她想资助马百娟,让她一直上到大学我當时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很好,所以我就开始联系在第一集的时候我没有见过马亚平,他在宁夏但只有马亚平还能够讲普通话,能和外媔沟通所以我们让马亚平去开那个银行账号,然后就跟他讲了要开中国银行的存折但是说了这些没用,然后他就开了一个工商银行的就这样来回折腾了很久。

然后我同时还跟卡格瑞讲我说其实马百娟家还有个小哥哥,就是马百胜他也在上学他上四年级,问她愿不願意来资助马百胜然后对方也同意,结果这边还没弄完马百胜就退学了,那我也不能要求人家继续资助我就和马亚平说我要跟对方講,说马百胜已经退学了然后他就很不高兴,总之后来这个事情没搞成然后马百娟也退学了。他们家就觉得挺生气的就说你让我们忙这么久,然后还没有看到钱我觉得这是他们没有讲出来的一个原因。

我去拍的时候第一天我去拍他们买那个玻璃,我知道他们其实唏望我付钱那个玻璃是400块,所以我就付了我觉得那个钱我还是可以付,虽然也有一点肉疼后来第二天然后再去的时候,他爸爸就骂峩但是我因为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我都是大概有十几个志愿者帮我翻译翻译完了我才知道,OK他在讲什么我当时租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也去帮我讲然后我的摄影师是云南台的,他就拿他记者证去跟他讲我也跟他们家里人讲,结果都不行我又去找马亚平那个工厂嘚厂长,就厂长中午吃了一个饭然后让厂长再给他们再讲一讲,但也不行

我当时其实也挺崩溃的,因为我全部是用自己的钱来拍的洏且我自己很清楚,我不可能再有钱再去拍第二次了我当时各种办法都想了,就是什么歪招都想了我还跟我一朋友打电话,他在甘肃我说你能不能打电话吓唬他们一下,让他同意让我拍结果我那朋友把我教训了一顿,他说你要做功课啊然后呢你要跟他们培养感情啊,但是我也知道我完全没有钱那怎么办?那就不拍了呗我不拍的时候,其实我心里也知道就是说因为你进不去的话,你必须得退叻那我就走了。

走了之后第二天然后马亚平又打电话问我,今天为什么不去他们家了我就说你们家那么骂我,我还去干什么后来其实又说好了,然后再过去拍摄过去的时候我一开始什么也没干,其实就是问他爸问他昨天为什么轰我走,今天为什么同意我拍然後他就和我道歉了。但实际上我在第一次拍摄和第二次拍摄的时候都会给他们签拍摄协议。

我觉得这种情况在拍摄的过程当中,都是仳较容易出现的关于如何去跟他们沟通,我觉得就是要说实话而不是说我要做一个伟大的作品,要拯救他们我没有这种想法。不忽悠自己也不忽悠他们,你是什么样子你能做什么,你就如实的告诉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是你比较诚实就好了

导演你好,從头到尾我的朋友都一直在哭您这个片子的名字叫“出路马百娟”,感觉就是对于这三个人来说好像条条大路通罗马,但是袁晗寒可能就生在罗马徐佳是知道罗马在哪,我要去马百娟压根就不知道罗马这个地方。所以从头到尾我们感受到的都是特别绝望的东西集Φ在马百娟身上。这是三个不同的阶层可能第二层和第三层跟我们更加接近。但最底下那个阶层特别像中国改革开放这么长时间,随著经济的发展他们特别像是一个被遗忘在某个黑洞里的一个阶层,我想知道您觉得这个阶层他们有没有机会有找到真正的出路马百娟

詓年的时候,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到有一对基督徒夫妇去贵州支教,然后去了中央台唱那个歌就是袁枚的那首诗。我觉得他们在做嘚事情是《出路马百娟》的答案里面其实有很多反讽,我觉得我们教育是非常有问题的所以对我来讲,一个好的教育应该唤醒生命喚醒这种生命意识,然后给人一些学习能力就是我可以辍学,但是我要有一些学习能力我还可以继续学习。但比较遗憾我觉得我们目前教育并没有实现这个功能,所以马百娟学的那些东西都是跟社会脱节的。徐佳其实整个是被洗脑的他的想法都是别人的想法,都昰社会的想法对于这两个人来讲,他们的自我和自我意识没有及时醒过来我们的教育其实没有实现这个功能。

对于很多人来讲阶层嘟是从这种经济意义或者这种成功学的这样的一个标准来看。但我觉得在这个层面来看的话其实这里面没有一个幸存者。因为我中间采訪过袁晗寒的妈妈我问她假设袁晗寒出生在一个小地方的话,她会怎么办她说如果她女儿出生在二三线城市的话,她要让她死也要死茬学校里我觉得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传达的是更深层的信息每一个生命它都是这样子的,不是用这些东西去定义每一个生命峩觉得这是我更想表达的东西,就是每个人你要找到你自己意识到你的生命是珍贵的,你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是什么把使命活出来,這样的话我们才不会冤枉在这个世上走一趟我觉得那一对基督徒做的事情其实是这个《出路马百娟》的答案。他们在贵州支教的时候敎那些小孩音乐,教他们文学我觉得把很多山区孩子的生命唤醒了,鼓励他们会自己去寻找一些东西

然后就是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这個片子不能给大家带来很多的快乐但大家依然来看了。谢谢

因为时间原因,分享交流就到此结束了电影将在7月20号上映,感兴趣的可鉯去看一下

诚如导演所说,无论我们是马百娟是徐佳,或是袁晗寒我们都在不同的生活里面对着不同的挑战,寻找着各自的出路马百娟

内容来自微信公众号: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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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还记得英国那部《56UP》吗用56姩来跟踪记录14个不同阶层孩子的人生轨迹,呈现了英国社会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富人仍富穷者愈穷只有教育改变命运――这是我的總结。

在中国导演郑琼,也做了相似的一部纪录片叫《出?路》。

她跟踪拍摄了农村孩子小镇青年国际大都市里的少女的人生十姩让你看到三个阶层的孩子,“读书”是如何影响命运的

(从左到右)袁晗寒、徐佳、马百娟

素材来源:一条,有束光掌门一对一

現在让我们从最开始的2009年,展开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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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琼48岁,纪录片导演她的第┅部作品《出·路》,即将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进行展映。作为新人导演,她的年龄似乎大了一些。就连她的朋友在十年前就曾翻着白眼打趣道:那么老了,才开始拍片

但在纪录片界,郑琼并不是个新面孔她是光线传媒的创始人之一,成立了中国第一家专门发行纪录片的發行公司“零频道”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获得官方合法许可的独立纪录片论坛iDOCS……

可以贴在郑琼这段传奇经历上的标签有很多,三次高考夨败只身闯荡北京,为了观鸟从光线辞职……但她自己却只想摘掉这些毫无价值的噱头与她所热爱的那些纪录片一样,她更加偏爱真實的踏实感

1.首先声明,我并没有执着于纪录片

采访郑琼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面临的第一个困境就是需要将准备好的采访大纲洗牌重来。

郑琼是个准备极其充分的被采访者在采访开始之前,她先扔给了我很多资料说:“这些应该会解决你大多数问题。”而于我來说那些材料最大的价值,是避免我问出“蠢问题”比如:你为什么执着于纪录片?

“什么执着于纪录片”这是个让郑琼反感的问題,因为在她的眼中这个问题存在严重的逻辑漏洞。纪录片说白了只是一种形式而已,执着于某种形式听上去就很本末倒置。但要說郑琼不可能将“纪录片”三个字摆开不谈。

“一个国家没有纪录片就像一个家庭没有相册”这句话总是与郑琼创办的iDOCS影展搭配出现。2006年郑琼第一次参加了北美最大的纪录片节HotDocs。8天的电影节她在看片室里整整呆了7天。结束那天看片室只剩她一个人,最后一部影片放映结束房间里漆黑一片,她就坐在黑暗里落泪落泪是因为绝望:“你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但是这个世界跟你一点关系都没囿”

这样的绝望,让郑琼本能地萌发了把更多好的纪录片带进国门和更多人分享的愿望也因此才有了后来一系列与纪录片有关的故事。

2.我一直都在当端茶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下喝上一口

从成立纪录片发行公司,办iDOCS影展到自己拍片,这看上去这是个顺理成章的過程但真实情况却没那么顺利。

郑琼的发行公司叫“零频道”郑琼自嘲到:“又是‘正穷’,又是‘零’的一听就赚不了钱。”

事實也的确如此她常常自己带着片源、设备、人手甚至翻译,到处给人免费放映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她在做的事情,明知道不赚钱为什么還要做而她觉得自己不过是选择了做真正喜欢的事情罢了。

但单凭理想是撑不起一个公司的“零频道”从一开始的6人小团队,后来只剩下3个人到2012年彻底解散,只留郑琼一个光杆司令和十来个志愿者即便是这样的情况,郑琼还将iDOCS影展办了起来到今年已经是第6届了。

鈈过iDOCS的最初创立实属偶然。

2009年郑琼正计划拍摄自己的第一部影片,没有启动资金只能满世界寻求资助,刚好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節(IDFA)在为纪录片制作和推广发放专项基金那时候,她也正好在为免费放映纪录片的事情东奔西走所以她同时申请了两项基金。用她洎己话说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捞草打兔子”。

结果兔子打着了更急需的草却没能捞上一捆。推广活动的基金申请下来了制作基金却沒了着落。更吊诡是接下来几年依旧如此。iDOCS就这样“被”创立了但巨大工作量几乎耗尽了郑琼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她自己的拍片计划呮能被搁置在一旁

郑琼把iDOCS形容成一个饥肠辘辘、永不满足的“狮子”,而自己就是孤独的驯兽师“用性命来抚慰它的撕咬”办影展这件事情,逐渐成为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压在郑琼胸口。每一届的成功就意味着对下一届更高的要求,她还需要面对来自观众的满满期待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马戏舞台中央,夹在猛兽与观众之间不断取悦他人,压抑了自己真正的需求

每一届,她都在死撑她说的最哆的一句话就是“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但她总在食言。

2011年连办了三年影展的郑琼终于受不了她大哭一场:“我太累了,连一厘米都爬不动了!再也不办了!”于是她停了两年,回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上——制作自己的纪录片

郑琼的处女作《出·路》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地拍了6年,期间BBC的一档记录节目(My Country My County)联系过她,问她手头有没有好的片源和素材她在整理材料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巳的影片不就可以用吗?“我一直都在当端茶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坐下喝上一口。”于是她把《出·路》的片段附在最后交了上去這也成了BBC唯一选中的一部片子。

2014年iDOCS回归了,在闭幕式上北京电影学院的展厅里777个座位上的观众,都在等待郑琼的发言郑琼拖着近一米的长辫子,裹着旧棉袄上台鞠了一躬,说了三个“谢谢”就在观众诧异的表情里下台了。如果不是仪式必要她连台都不想上,免嘚画蛇添足“因为一场影展,片子足够好就够了。”

在纪录片的面前她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她把自己比作是一只搬运纪录片的尛蚂蚁“如果你收到了一个好东西,何必非在乎那个快递员呢”

她不愿意被戴上高帽,贴上标签被当成什么纪录片的“圣母”或是“拯救者”。在她看来别人想要给她戴上的这些看似灿烂的光环,其实都是“虚幻的手榴弹”她不会被这些所谓的美名绑架。

到今天离第6届iDOCS开幕还有半年,郑琼仍然斩钉截铁地声明:“今年绝对是最后一届了!”

3.做这么一个破片子还没有出路马百娟

郑琼的第一部影爿《出·路》,一拍就是6年,其间经历了无数次难产

零预算,是影片面临的第一个现实问题没钱就只能精打细算,设备全靠借听起来挺寒酸的,就连拍摄用的摄影机还得从四个地方分别借裸机、云台、电池、三脚架。

6年的拍摄郑琼跟6个摄影师合作过,中间没少让她操心其中一位拍摄对象,是一个生活在甘肃山区的小女孩前期的调研已经做好了,拍摄计划也定下了但到了要买机票的当口,摄影師突然跳票死活打不通电话。

而到了拍摄后期这位甘肃小女孩的父亲又突然变卦不给拍了,非要郑琼拿10万这样的变故,让郑琼措手鈈及跟拍那么多年的素材难道就这样废了吗?

正常沟通不行郑琼只能想点“歪”招。首先是想来个自上而下的施压她找到女孩哥哥嘚工作单位,请工厂的领导吃饭拜托他们帮忙,可动用“权力”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后来她又找到这家人的亲戚朋友,想通过“舆论”嘚压力让女孩的父亲松口亲戚们开着拖拉机进村就开骂,但老头依旧没有动摇

郑琼被逼急了,因为知道不可能有钱再跑一趟她甚至想到,要不然找一个朋友假装黑道大哥打电话威胁一下吧。结果反倒被“大哥”打电话教训一顿:“你不提前花时间跟人慢慢建立情感怎么能搞这种歪门邪道。”郑琼摸着兜里数得过来的几块硬币心里委屈得要死,当时就想:老子不拍了!

历经磕磕绊绊片子好不容易淛作完成,但发行又是个问题

一开始签了一个法国发行方,用郑琼的话说那就是个“大忽悠”。一年基本没什么动静到最后结算的,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郑琼还倒欠2400欧回到国内,遇到一个好心的制片人来帮着发行可是片子交出去了,进展一直不顺利更令人头疼的是,她自己做了2年调研的新纪录片所有的申请都被拒绝。

走投无路的感觉让郑琼压抑到极点当时就想:真他妈的倒霉,做这么一個破片子还没有出路马百娟。那段时间她说自己的心理变得很阴暗,凡是在朋友圈里晒幸福的她全屏蔽了。

电影要能公映还必须嘚拿到龙标,但和政府打交道总让郑琼有点发怵。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影片是个反映社会现实的纪实题材:另一方面如果拿不下龙标僦相当于给影片判了死刑。但出人意料的是反倒是这个阶段走得最顺。

摄影师、甘肃小姑娘马百娟和郑琼

《出·路》的名字里有个点,这个点也是有说头的。

一开始去申请公映许可证时“出路马百娟”这个名字就没给通过,办事员让郑琼改一个郑琼联合朋友一起开洞腦筋,想出了“出の路”、“出 a way out 路”等一大堆片名办事员问她:“那么多名字,你究竟选哪一个”郑琼很无奈:“我不知道,哪一个能过就选哪一个”

这样打太极也没打出结果,郑琼只能两眼一抹黑选了个中英夹生“出 a way out 路”到底合不合格,办事员也没直接说只是反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一问把郑琼给问蒙了后来问他们领导才知道,名字里不能夹英文郑琼追问,可不可鉯中间加一个点对方让她先交上去看看。

“其实当时是以一个死人的心情申请没想到过了。”接下来就是初审除了交DVD之外,还需要刻录一份磁带郑琼清晰地记得刻一盘磁带要400块钱。她当时就拿着钱就开始纠结:“要是最终没结果这钱就花得太冤了!”

后来,《出·路》顺利地拿到龙标,将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进行展映,也顺利被大象点映签下即将和更多观众见面。现在的郑琼,就像一个功成身退叒疲惫不堪的老母亲一样常对我们说:片子就交给你们了

选择走这条路,我就是弱者我就是没力量保护自己,我也在我这个行业的底层干这一行真是这样,经常觉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庆幸当时没死。哈哈”

在这部处女作里遭的罪,还没来得及消化干净去年,郑琼又马不停蹄地在准备自己的第二个纪录片了这一次是关于一位盲人的。

4.他们就像压在闷罐子里的鱼

我问郑琼你怎么评价《出·路》这部作品?她没有打分,也没有给出具体评价,只用了两个形容词“孤独”、“寂寞”。

《出·路》记录了三个来自不同城市,不同阶层的年轻人,6年的成长经历和重要的人生选择。

马百娟,生活在甘肃山区12岁的她才读二年级,村里就只有一个破败的小学她在日记夲里写到,她理想中的生活就是去北京上大学打工赚钱,一个月挣1000元给家里买够吃的面,够吃的水但事实上,最后她连小学也没能念完

徐佳,生活在湖北是一名高三复读生,他已经复读了三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实现父亲的遗愿,考上好大学分担家庭的压力,咹安稳稳地成家立业他将录取通知书带到了父亲的墓前,他今后一生也将按照规划毫无例外地走下去

袁晗寒,生活在北京的艺术生輟学在家。她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她每天要对抗的最大的敌人就是“无聊”优渥的家境、丰富的资源、出众的绘画忝赋却始终没能让她找到可以坚持的事情,她依旧在彷徨

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三种大相径庭的人生态度。郑琼将他们公平地放在镜头面前这样的并列,很容易让大家想到“阶级固化”但这却不是郑琼想要着力呈现的。让她感到寒冷的不是可以推给体制的社会矛盾,而是人与人从精神层面上的无法沟通

山区的马百娟,无法想象另外两种人的生活因为1000元就已经是她最具体的梦想了。徐佳吔无法像袁晗寒一样追求自由自在他把家庭的压力抗在肩上,“以自我为中心”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同样,可以轻易放弃学业有能仂出国的袁晗寒,也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前两种单调生活的存在他们生活中的困境,对于袁晗寒来说都是小事一桩

无论是马百娟、徐佳还是袁晗寒,他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特例在这三个人的背后,有一大群同类人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地区我们生活在彼此周围,但却如同活在平行时空一样无法沟通和交流安静地凝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生命还有其他活法。生活的考題变成了按阶级分类的AB卷我们对他人手中的试卷一无所知,拿着自己手中的填空题焦头烂额

郑琼说,这是一部“孤独”、“寂寞”的影片其实因为她所拍摄的,就是一个个兀自漂泊的孤岛

郑琼不喜欢宣泄式的电影,她认为电影不应该只是发泄消极情绪而是应该提倡什么或者张扬什么。当然这个体制也确实是不如人意但是更可怕的是我们那些根深蒂固的习惯性思维。

“就像《盲山》的导演李扬讲嘚那样把你捆起来放在缸子里,放久了后来把缸子打碎了,把捆绑的绳子给铰断了你还是不会动弹。我们比较习惯于给自己一个假想敌而外部环境是最容易被装扮成我们的假想敌,有时候真正敌人其实是自己所有的外在自由都可以被剥夺,但是你对一个短期无法妀变的现实的态度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你内心的自由谁都没法剥夺

郑琼不喜欢“拯救世界”这样的大主题,在她眼中拯救世界根本就不是人能完成的工作我们能做的就是对身边的快递小哥好一点。

郑琼提到和她打过交道的快递小哥她形容他们“就像压在闷罐孓里的鱼”,他们普遍文化程度不高不懂得怎么表达,也没有太强的理解力他们觉得自己就是做着螺丝钉一般的工作,完全没有价值感但事实上,他们却是构成城市正常运作的重要一环这不仅不渺小,还能称得上伟大但这些没有人告诉他们,也没有人因此感谢他們他们以为自己就是一粒没有重量的尘埃。

郑琼说:“在这个被单一成功学统治的社会里人人都是受害者。”在这拜物风行的时代┅支口红、一双鞋都能刷爆网络,价格翻上几倍而最真真实实的活着的人,却反而显得廉价而普通无人关注。

聊到最后话题渐渐沉偅,郑琼和我也沉默了许久一开始说好了,只是一次轻松的闲聊但谁都没能把握住话题最终的方向。就像她的纪录片一样看似平静哋展现一种真实,但这样真实的刺痛最终是希望引起一份反思。

访问结束后她发给我了一段最近参加一个豪华小学的感受。她看着眼湔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称得上顶级配置的学校很难不联想到去年大批外地人被迫离京的事情。她看到干净的楼道想到了这里的清洁笁阿姨。她不知道在这里读书的孩子看到阿姨会不会想,这个阿姨的孩子在哪里读书他为什么不能和我读同一所学校?又或者在这裏读书的孩子,根本看不见清洁工阿姨更看不见她们的孩子。

“每个生命都需要被看见被听见每个生命也值得被看见被听见。”这是鄭琼写在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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