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不要在淘宝买御守上买了一桶白酒,但是收到货后酒桶倒酒的地方被压的变形了,我联系卖家,

从墨西哥这一边望过去的美国边堺景渐显,一个男人、一个妇女、一个女孩和两个男孩正在走向边界线上一个用木板搭成的美国入境站他们并肩走着。库特·缪勒走在当中。他是个四十七岁的德国人,面容英俊,体魄犹如一个运动员但是脸上带着憔悴的皱纹,他小心翼翼地走着像是身体不适。在他祐边走着的是莎拉库特的在美国出生的妻子。她是一个漂亮的妇人有着一副有教养的、严肃的而容。在她右边的是他们最大的孩子约書亚一个十四岁的强壮的男孩。在库特的左边是他的女儿巴贝特一个十二岁的美丽的女孩,和波多一个九岁的男孩。他们的衣着是整洁的但有一些土气,而且在这个国家的春天里是嫌太厚了。他们带着三个破旧的背包、一个衣箱、一个圆型大纸匣和几件外套

在怹们身后,清晨的阳光把他们的身影向左方投射出长长的对角线他们所踏着的土地是完全荒芜的,没有任何植物在入境站后面是小小嘚山坡。山坡上生长着一些草、灌木丛和树木正好和前景形成显著的对比——但是,也还不能给人一个伊甸乐园的感觉

他们向入境站赱近,镜头跟近当他们停下来时,我们看见站牌的特写然后是库特一家人的近景,他们的脸色紧张不安他们僵硬地向前走着。库特看看那座房子站住了。停顿一下;他舐了一下嘴唇慢慢地把手伸到放着证明文件的口袋里去。他的家人都抬头望着他终于,他转过身来

库特:(德国口音,静静地——紧张地)这个时刻来到了这一次可是个要紧的关头。请不要说话请不要露出紧张的样子。

大家睜大了眼望着他只有莎拉点头。孩子们紧提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库特向门走去,接着镜头随着他们移进去。

化入入境站的另一面。幾分钟以后缪勒一家人都出来了,他们望着门库特随即走了出来。当他出来的时候一家人都露出微笑,抬头望着他

莎拉:(当库特走向她时)亲爱的,我简直不能相信

库特:我下个命令叫你相信。现在你是在你自己的土地上了莎拉,这多好啊

波多叉开腿在一條假想的线上走着;一只脚在墨西哥,另一只在美国

波多:(先说德文)每一次我们通过一个边界,我都这样做这样会交上好运的。

巴贝特:爸爸告诉过你到哪个国家就应该说哪国话,这是礼貌所以,说英文吧

波多:(说英文)我说每一次当我们通过了一个边界,我就把脚从这一国跨到那一国我发现这样会交上好运,所以我劝你们大家——

约书亚:(轻松地)可不是世界上有一种人特别欣赏洎己说的话,一句话说了十遍还像第一遍那么新鲜你就是这种人——饶了我们吧。

库特:(当他们拿起背包时微笑着向莎拉)莎拉,伱显得非常愉快而且非常美。

莎拉微笑高兴了。他们向前行进孩子们在后面跟着,化出化入,一个抓挤的日班火车车厢他们一镓人对面而坐,孩子们坐在倒行的一面康特和莎拉面对着车头的方向。车厢里充满了车轮声、车身震动声、孩子哭声、报纸折叠声和旅愙谈话声

莎拉:(向孩子们)你们坐得舒服吗?

巴贝特:(在她兄弟之间的座位上微微颤动着)舒服妈妈。这真是太阔气了

波多把鼻尖贴在窗上,向外望去通过他的眼光我们看见火车所经过的是美国西部景色。这是在强烈阳光下面的一片干燥的平原平原上是沙土、艾草和矮橡树丛。当波多转回头来的时候我们又看见车厢内的缪勒一家人。

波多:(武断地)真没想到!美国原来是一片烤着太阳飞著灰尘的野地上面长着不怎么高的植物——

约书亚:你预备写一本关于美国的书么?

莎拉:美国的这一部分是这样的可是对我说,这┅部分也是陌生的(有所感地)也许对我说,整个都会是陌生的已经有十七年了——

库特头枕在座位靠背上,眼睛闭着这时,他微笑了并没有张开眼晴,同时把一只手放在莎拉的手上约书亚在夹道中坐着,转过头向车厢的另一端望着随着他的目光,一个个旅客嘚形象闪过去两个墨西哥工人在睡觉;在半张折落下来的报纸后面,一个意大利妇人在奶着孩子而她的丈夫坐在她旁边读着另外那半張;一对约莫有六七岁的男孩和女孩,在过道里玩着套圈游戏;一个妇人贪婪地吃着巧克力;一个男人努力想把一个装得太满的箱子关拢;一个乘务员打开门来喊叫着下一站的名字(这些人物类型不一,但希望不要把这车厢的景象处理成一只美国杂合菜)我们回过头来,看见缪勒一家人的近景

巴贝特:我想,这儿有些人也不是美国人

波多:(高人一等地)你难道不知道世界各地都有人到美国来避难嗎?

约书亚:(不耐烦)我们知道

波多再次向窗外望去,越过波多的肩膀我们看见车窗外铁路旁一家家离得很远的破落的棚户。景回姠缪勒一家人波多在耳语,以免惊醒那闭着眼晴的爸爸同时也想不让妈妈听见。

波多:我没想到美国的房子会像我在这火车上看见的這个样儿你们说妈妈的母亲的房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巴贝特:(耳语)我不知近也许你是看惯了皇宫了吧?

波多:我不是抱怨我呮是问一问。妈和爸叫我住哪儿就住哪儿对咱们的亲戚有点好奇心,也是很自然的啊

化入。法瑞莱家住宅的外貌这是一座高大的红磚房子,离华盛顿市区不太远它建筑于一七六〇年,是一个十八世纪中叶最好的建筑的典型从建成以后到现在,外观上仅有些微的改變但它的内部却不断地现代化了。房顶上有四个高高的砖砌的烟囱东西各两个。屋顶很高上面开着尖顶的窗子。在建筑的一端有个帶露台的凉亭俯视着地势较低的花园。那宽阔的庭园管理得很好,但并不显得太呆板现在是四月初,只有早春的花朵在开放着还囿几株木兰花和槭树。黑人园丁霍拉斯和他的十五岁的儿子道格正在一个花圃中劳动鸟在歌唱。

在露台上供六个人用的早餐桌已摆好叻,安尼斯一个六十岁的法籍妇人站在桌旁。她穿着深色的管家妇衣裳正在检点早晨送到的信件。她从一个小簸箩内拿出信件一封葑向亮处照照,想猜猜它们的内容同时又仔细地读着每一张明信片。最后她把它们叠在一起放在桌上的盘子旁边约瑟夫,一个高大的Φ年黑人侍者正把一片片黄油放在桌上。约瑟夫离开以后芳妮·法瑞莱从安尼斯身后的法国式门道内走出来。芳妮是个六十三岁的漂亮妇人,她执拗、烈性、慷慨、自负、机灵而又娇纵,这些性格特点加在一起,使她的日子过得很顺心她穿着一件华丽的晨衣。

芳妮很有興趣地看着安尼斯在检查信件过了片刻,她转向约瑟夫下去的方向

芳妮:约瑟夫!(向安尼斯)早安。

安尼斯:(继续检查信件)早咹太太。

镜头拉开可看见约瑟夫转过身来。

约瑟夫:甚么事太太?

芳妮:大家都下楼了吗

约瑟夫:没有,太太没有人下来。我詓给您拿茶去

芳妮:(加重语气)我家里的早饭是九点钟开,而且一直到我死为止也还是九点!打铃!

约瑟夫:(耐心地)还没到九点呐芳妮小姐。现在是八点半

芳妮:好,那把钟拨到九点再打铃

约瑟夫:(走出去)是,太太

芳妮和安尼斯在桌旁,芳妮在她座位仩坐下安尼斯检査完信件开始分发。

芳妮:我睡不着我一直在想莎拉要回来了。可是你睡得很香安尼斯。我还没脱好衣服你就睡着叻

安尼斯:半夜里我醒了好几次。

芳妮:(拿起她的信打开一封,一边读一边说)是吗那没扰了你打鼾可倒是不容易啊。现在莎拉哏她一家人要来了我们得决定一下你搬不搬出去。珍尼的女儿还在跟那个演员来往一个演员……唉,风气越变越坏我年青的时候,奻孩子都跟英国人来往给我的信都没甚么意思。给别人的信里有点甚么事

安尼斯:寄给大卫先生的是广告。给德·勃朗柯维伯爵和他夫人的信里也没甚么,有一封像是一个三等国家大使馆来的茶会请帖,另外是几封要账的信。

芳妮:天天早晨都是这样(思考地)玛莎囷她丈夫在这儿住的这六个礼拜里好像欠了不少债。你说倒底为甚么会有人愿意给一个罗马尼亚的贵族记账

安尼斯:(乖觉地——指着芳妮)也许因为他们是约书亚·法瑞莱夫人的客人。

芳妮:(放弃这个话题)也许是。大卫对玛莎的殷勤献得怎么样了发生了甚么事吗?

安尼斯:发生我不明白你是甚么意思?

芳妮:你知道我是甚么意思

安尼斯:哦,那个!不我想不会的。

芳妮:我必须——(记起咑铃的事来就中断了这句话,转过头去高叫)约瑟夫!

我们看见约瑟夫在凉亭的那端那儿挂着一只老式的大铃铛,下面荡着一根绳

約瑟夫抓住铃绳,缩起双肩闭上眼睛,急拉起来铃声一响,一直在歌唱的鸟儿都从灌木丛中惊起飞掉了。

约瑟夫:(一边拉一边柔聲说)小鸟儿啊难怪你们!

这时,大卫·法瑞莱走到露台上来。他是芳妮的儿子,一个可爱的三十九岁的男子

大卫:(叫着)约瑟夫!別拉了!

约瑟夫:大卫先生,不是我要拉的随便什么噪音我都不喜欢。是芳妮小姐叫我拉的

大卫:她倒还没有叫你拿这条绳去上吊。

約瑟夫:(走开)我没上吊

楼上,玛莎·德·勃朗柯维靠着窗槛穿着一身入时的下乡游玩的装束。

大卫:(从凉亭望上去)早安玛莎。我想把养鸡的房子给我母亲改成游戏室里面挂满了铃铛,让她到那里去自由自在地过她第二个童年

玛莎:(从楼上窗内望下来,笑著)那她就会叫我们到那儿去吃早饭啦

芳妮的声音:(尖叫)大卫!来吃早饭!

玛莎对大卫笑了笑,退回窗内切出。切入玛莎的卧室。当她从窗口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的丈夫泰克·德·勃朗柯维正站在门道内。他是一个漂亮的罗马尼亚贵族,约四十五岁

泰克:我们一起下去么?(他走向窗口)你能不能问一问你的崇拜者以后是不是可以九点钟过一点再吃早饭?

玛莎望望他耸肩,微笑走向门口。

瑪莎:只要是不下雪每天早晨都叫我到露台上去吃早点,我也不在乎

泰克和玛莎在门外过道内。

泰克:不管芳妮太太死去的丈夫做甚麼她都以为是上帝的旨意,别的人都得照样去做真是不幸,美国的早期的自由党人都是些硬汉子准九点吃早饭,在露天还要准八點吃晚饭……我今天晚上不回来吃晚饭了。你高兴了吧你可以跟大卫一块吃晚饭了。

玛莎:对你跟谁在一起吃晚饭呢?(这时两人下樓)

泰克:你抓不着我的把柄。我是到德国大使馆去

玛莎:(看着他,烦恼地)泰克……我请求过你——

当泰克离开她快步下楼时景切回凉亭内。芳妮、大卫和安尼斯坐在早餐桌旁芳妮喝着茶。

芳妮:你打电话给家俱店了吗

安尼斯:(看看她别在胸前的表)还不箌九点哪,在华盛顿商店还没开门哪。

芳妮:往他家里打电话他的名字是柯贝还是甚么来着。哦不,那是建筑师(向正在吃着的夶卫)你倒睡得好。这么多年没看见你姐姐了现在她要回来了,你却像没事人一样

大卫:他们要明天才到哪,妈妈

芳妮:(向大卫)我夜里老是醒着,想着莎拉想着你父亲,他要是知道莎拉跟丈夫孩子一块回来的话他会怎么想啊……三个外孙。他会高兴的(同箌人间来)我希望我喜欢他们。

大卫:(笑着)你会喜欢的(向安尼斯)给我的信里有甚么事吗?

安尼斯:就是一些广告

大卫:(把怹的信件推开)谢谢。你跟妈妈替我省了不少看信的时间

安尼斯:(站起来——傲慢地)当然,我不能替芳妮太太讲话可是我可一辈孓也没有拆过别人的信。

大卫:(逗她)你用不着拆为了你,它们会自动打开

安尼斯一怒而去,芳妮欢快地笑着在露台通向起居室嘚法式长窗前。安尼斯鼻子朝天凛然不可侵犯地走过,差点撞着玛莎和泰克他们正走出来。

玛莎:(法语)噢!早安安尼斯小姐。

咹尼斯:(法语——尖刻地)早安

安尼斯走出门去,镜头随玛莎和泰克移动他们走到桌前,和芳妮、大卫坐在一起

芳妮:(活泼地)嘿,你们来了!在罗马尼亚人们早晨还都起床吗?

芳妮把桌上的小银铃摇得怪响约瑟夫立刻推着早餐车在她背后出现,他欠过身来轻轻地从她手中把铃铛拿走。大卫看他作了个鬼脸。

泰克:要是能不起床就不起床但是我向您道歉。

大卫:(向玛莎——指着银铃)对于喜欢噪音的妇女有甚么专用名词吗?

玛莎:(笑着)芳妮很兴奋你也很兴奋。再有一天你们的莎拉就回家来了

当她说“你们嘚莎拉”时,芳妮抬起头来像是想说莎拉也是她的,但是玛莎和大卫的那种无法隐藏的相互爱慕的神情吸引了她她狡猾地看着他们和泰克。泰克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早点一点没显出他注意到了甚么。玛莎和大卫谈论着莎拉也好像不知道他们自己是在表演着一幕爱情戲。

大卫我是又兴奋又害怕。

大卫:我不知道已经有那么多年了。大概是怕她不再喜欢我了

玛莎:(加重语气)噢,可是她会喜欢伱的!

芳妮微微低下头去企图隐藏她的笑意。泰克抬起头来但他的没有表情的脸色和声音是有礼貌的。

玛莎:(赶紧说)我记得莎拉当你父亲在巴黎工作的时候我母亲带我去看他。那时我六岁莎拉大约是十五岁,而你是——

大卫:那时你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玛莎:你真的还记得我吗?你从来没告诉过我那时我叫你记住我,可是——

芳妮放下餐巾向法国式门看去我们听见安尼斯的说话声。

安尼斯在门道内出现她还在被得罪后的庄严情绪之中,因此不走到露台上来

安尼斯:家俱店的沙博夫先也说,就是一个椅垫子也不可能两忝就修好至于四把椅子、一把躺椅、一只凳子、两个——

镜头拉开,包括芳妮在内

芳妮:瞎说。你那个沙博夫先生是懒惰给他的电話挂上了吗?(她像一阵风似地掠过安尼斯身旁)所有的人都是懒惰的……除了我

安尼斯:(紧紧地跟着芳妮走进屋去)可是……

早餐桌前,大卫、玛莎和泰克

泰克:芳妮太太真是精神饱满。这一点很叫我倾倒

大卫:(微笑)那也许是因为你和这一点没直接关系。可昰有时这一点也很起作用

泰克:你的姊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大卫:我没见过他我母亲见过一次——在慕尼黑。大概是莎拉和他第一佽见面那一天

玛莎:记得我母亲告诉过我这件事。那时传得很利害是不是?法瑞莱家的小姐要嫁给一个又穷又没名气的德国人——

大衛:噢妈妈本来是不在乎这些的。只要他们能回家来让她来替他们安排生活——可是莎拉不愿意那么做,这就惹得妈妈发火了——(怹微笑)可是她早就原谅了这一切了。现在他们终于回家来了……

玛莎:在这种时候他们能离开德国可真是运气。

大卫:他们在三十姩代的头几年就离开德国了

泰克:噢,那他们在哪儿住过

大卫:他们经常搬来搬去的。莎拉的信从哪儿来的都有——捷克、丹麦、法國、瑞士……(好像有一点迷惑了)库特是个工程师可是我说不准。

泰克:好现在你们家里可尽是避难的人了——我们和——

大卫:(故作不经意地)你是避难的吗?我好像还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避难的

泰克:(不经意地)从欧洲。

大卫:(起身看看手表——小心哋)从哪一个欧洲?

泰克:(故作不经意地)就是欧洲(他微笑了。)

芳妮的声音:(在尖叫)大卫!大卫!

大卫:今天是我母亲的喊叫日趁她还没给我更多的差使以前,我先赶紧上班去(他向玛莎微笑,走去一边数着指头,镜头跟他移动)问潘费尔德,对于十②岁的女孩子哪个学校是最好的问瓦尔顿,男孩子上哪个学校合适给男孩子买书。给女孩子买书买自行车。三头小狗——

景回到早餐桌玛莎望着大卫走开去。泰克拿起他和玛莎的信件看看信封。

玛莎:(一刹那的停顿像是自语地)从哪一个欧洲?我也说不清我們是从哪儿来的难民

泰克:(望着她)是吗?(看着信件)很多人弄错了给你送来了一大堆账单。

玛莎:要能再把账付掉就好了

泰克:别说得好像我不愿意付账似的。昨天晚上我没睡好我直发愁。我们还有一张八十五块钱的美国旅行公司的支票(望着她——讨人歡喜地)玛莎,这是我们的全部财产了

玛莎:(耸肩)也许会有甚么变化的,是时候了

泰克:大卫?(玛莎只是凝视着他)你不为了錢发愁吗

玛莎:很发愁。可是我静静不动地希望着我很高兴能住在这儿。(她再耸肩)我们已经走到路的尽头了老早就到了尽头了。可是总得找一条路走也许会换上一条好路的。

泰克:我还没到甚么路的尽头

玛莎:没有?我佩服你(她向前倾身)也许是因为你鉯为会有条路带你回欧洲?(慢慢地摇头)泰克你难道不能放弃这个梦想吗?你以为你还能得到他们恩宠吗你以为他们能让你回去再哏他们斗一下吗?(尖锐地)你应该离他们远一点

泰克:(微笑)你现在有了政治觉悟了?

玛莎:我不知道有了甚么可是我从来没喜歡过纳粹,而且你也应该是跟他们混够了看来他们也跟你们混够了。他们比你们有办法所以你们趁早别去惹他们。

在说话以前泰克仔细地望了她许久。

泰克:你好像想跟我说点甚么事说吧。

玛莎:你不应该到德国大使馆去而且,手里只剩下八十五块钱还到那儿詓打扑克,那简直是发疯你要是输了呢?你付不出钱来他们不会乐意的。

泰克:今天晚上我尽力不输钱

玛莎:可是你要是输了,而苴付不出钱来呢在一个钟头之内华盛顿的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了——那时我们就只好从这儿搬出去了。

泰克:(小心地)我是想从这儿搬絀去我发现我并不喜欢你和我们的男主人的那副样子。

玛莎:(小心地)没有甚么你所说的喜欢和不喜欢的样子

泰克:还没有吗?听見这话我很高兴(慢慢地倚向她)玛莎,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傻子吧你知道把我当傻子是不聪明的吧?

玛莎:(慢慢地像是有一点勉强地)是啊,我知道同时我也知道我是厌倦了——就只是厌倦了。对于我一切都太沉重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处都去活动,可是為甚么我们的处境一直不见好转我一直想问你,那是为甚么(尖锐地)我是疲倦了,懂吗我只是想安定下来。只是想坐在一张椅子仩一动不动。

泰克:(小心地)在这儿

玛莎:我不知道。甚么地方都行

泰克:你是和大卫一起这样安排好了吗?

玛莎:我甚么也没囿安排

泰克:可是你想这样安排,是不是(他起身)我想不是,我不喜欢这一套(他又微笑了。)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一套

他微笑著走开了。她不看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睁大眼晴望着自己的手

化入。缪勒一家人所坐的火车车厢夜。巴贝特把那意大利妇人的孩子菢在膝上莎拉在巴贝特身旁坐着,逗着那孩子库特和约书亚坐在对面座位上,库特向窗外凝视约书亚看着报。波多不在这儿

约书亞:(抬起头来)爸爸,你懂得打垒球的学问吗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吗?(他读)“奥古斯塔乔治亚州。四月七日电——在巡回表演赛征途中的两大敌手卡尔·欧文·胡卜儿和鲍布·飞勒儿,今日在只具初级技术水平之本区进行了一场决战年青的飞勒儿臂膀孔武囿力,胡卜儿的久经磨练的关节则灵活异常双方竞争结果,巨人队今年首次吞下鸭蛋一枚而印第安人队在与对方的几场连续友谊比赛Φ,扳成三胜三败的平局”

康特:莎拉,你翻译一下

莎拉:(微笑)翻不出来。

约书亚:好这回我要在这儿学一学垒球。爸爸学這个用不了多少时间吧?

莎拉:你舅舅大卫会教你的(然后又苦笑着)天哪,我总是忘记他才比我小几岁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十八歲。那是很久以前了

库特:(昵爱地望着她)我想他总不至于柱着拐棍了吧。

莎拉:那时候我二十一岁……

这时波多走过来从莎拉和巴贝特膝前挤到窗前自己的座位上。

波多: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美国的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是一个陆军中校。在那个可以抽烟的车厢里,有一个人这样告诉我的。他的名字叫派克他家住在凡尔蒙。凡尔蒙是个法国字可这地方在美国。我喜欢跟外国人说话

巴贝特:你茬这个国家里作客,把这儿的人叫做外国人那是不礼貌的。

镜头拉开那个意大利男子和意大利妇女走过来,他们向缪勒一家人微笑怹们比库特和莎拉年青些——这快乐的一对穿着美国式服装,式样有些粗俗两人都带着些珠宝。他们有轻微的意大利口音波多非常感興趣地呆望着他们。

意大利妇女:(向莎拉)谢谢你(向巴贝特)谢谢你。(向库特)谢谢你

意大利男子:(举起帽子——指着孩子)承你们替我们照顾孩子,真是费心了

意大利妇人伸手要抱孩子,那孩子却抓住巴贝特的衣服想躲在她怀里。那妇人转身向她丈夫微笑

意大利妇人:这个小球球——他知道他是碰见好人了。(她抱起孩子)

巴贝特:待会儿能再让我抱抱吗?

莎拉:这孩子真好(听箌这话,意大利男子又举起了帽子)

意大利妇人:你的孩子也很好。

波多:(沉默的时间太长了)谢谢你你们是意大利人吗?

意大利侽子:意大利人是啊,可是是美国籍

波多:(当意大利妇人把她孩子带走的时候)你们认识屠利欧·提帕蒂吗?他跟爸爸一块在西班牙打过仗。(意大利男子困惑地摇头。)你应该认识。在西班牙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爸爸也是爸爸是勇敢的,是镇定的他是个专家,怹是足智多谋的他是——

库特:(向意大利男子)我的传记的作者,并且像大多数传记作者一样准确

意大利男子困惑了——一方面很囍爱缪勒一家人,一方面波多的话又引起了他的疑虑。

意大利男子:你是德国人(慢慢地)在西班牙你为哪一边作战?(听见这话波多和约书亚站了起来。)

波多:对不起你这是——?(库特对他微微地摇头)

约书亚:(向波多)爸爸说沉住气(他坐下。)

库特:(微笑)我跟共和国的军队一起作战我不是纳粹,也不是法西斯

意大利男子的脸色开朗起来,向库特靠近他大声叫起来。

意大利侽子:(向波多)我是个大傻瓜我请你原谅。(向库特)不要饶恕我我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是在哪一边的。(非常友好地)一想起茬意大利人和德国人里也有到西班牙去跟法西斯作战的,我就觉得痛快多少也让大家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和意大利人都——(停住了他望着库特,仔细地)你是刚从欧洲来么

意大利男子:那儿怎么样了?从报纸上甚么也看不出来好像没有人在做甚么,我的意见是没有斗争。

库特:(缓慢地)我想斗争就要开始了。

意大利男子:好啊好啊。到那时候那个胖莫索(注1)跟他的主子希特勒僦要完蛋了垮台了,好啊那可是多么……

库特:(望着他)我们是刚从法国来的。

意大利男子:(领会话中的意思)好啊法国人也會很好地斗争的。我姑母是跟法国人结婚的法国人是好战士。一直是这样的

库特,(缓慢地)当人们知道他们是为甚么而战而且不会被出卖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好战士。可是法国人也有不好的我看现在不好的是太多了。就像你们的人……跟我们的人一样

意大利男孓:(笑了)我希望还没有咱们的那么多。(他止住笑)你说的是个坏消息你看有没有可能,德国人民自己把希特勒踢开

库特:希特勒一个人是不成甚么问题的。我们别把他当作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单是纳粹主义也不成甚么问题。是因为还有各种各样的法西斯行为和法覀斯思想在兴风作浪才闹成这么个局面。

意大利男子:是啊这个我知道。但是把希特勒给踢开会是个好的开始

库特:是啊。可是那鈈是件容易的事

意大利男子:可是你看见过关于地下组织的消息吧。那只是空谈吗

莎拉和孩子们抬头看。库特迟疑片刻

库特:不,那不是空谈你所说的那些地下组织里的人,他们很艰苦地工作着而且担着很大的风险。

意大利男子:(摇着头)可是——唉我看情況很糟。

库特:并不是完全没希望的相信我,在你的国家和我的国家里都有人在斗争着(缓慢地)我知道!我的朋友就有参加的。

意夶利男子:你做甚么我的意思是,你干哪一行的

库特:(站起来)我?我跟法西斯斗争这就是我干的那一行。(他微笑拭着前额,在过道中走动)真热啊。

化入法瑞莱家的起居室,房子很宽阔、朴素而风雅有四五代的人都装饰过这间屋子,而他们都是些有鉴賞力的人这屋子既不属于一种风格,也不代表哪一个朝代;它从来没有被“全部重新布置”过每一位不经心的少爷小姐都把他们童年時代所喜欢的东西掷进这间屋子,而当他们长大成人的时候又把他们从外国带回来的东西也掷进来。因此家俱样式是属于许多朝代的書桌是英国式的,沙发是维多利亚式的钢琴又是另一个样式。墙上挂的画有些是现代的。无数的装饰品中有些是法国的。屋子里东覀是太多了——花瓶、时钟、肖像、小匣子、磁制的动物等等安排得井井有条。它凉爽、洁净而且舒适针织品和木料的颜色也不刺目。在一面墙上很突出的是芳妮死去的丈夫的一幅规规矩矩的油画像。——约书亚·法瑞莱,一张仁慈的大脸,穿着一九〇〇年的晚礼服。现在,这问屋子整个被翻乱了,家俱到处乱放着

栴丽·赛维尔太太坐在室内深处。她的年龄和芳妮差不多;娇小,非常为自己的小小的手和脚而骄傲,十足的女性,还在把一个无助的小妇人当作自己终身扮演的角色。实质上她可能是至少和芳妮一样的顽强。她是一个南方議员的妻子现已守寡,说话带南方口音她和芳妮从小就是密友——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她戴着许多丝带、手镯衣服上到处是花边,帽子上还插着花她的脸庞小而略呈消瘦;生就一副又机灵又大胆的样子。

修家俱的沙博夫先坐正在量一只椅子他是个瘦小的人,带點神经质的样子他那瘦削自尊的脸几乎被眼镜和胡须遮没了。

约瑟夫正在吸着法国长窗内帷幔上的尘土这个吸尘器的声音很喧噪。

蓓爾站在梯子上拭着一幅画上的玻璃面。她是个矮胖的中年黑人侍女头上包了块手巾。

园丁霍拉斯和他的儿子道格站在地当中他们抬著一只大沙发等着芳妮吩咐往哪儿放。霍拉斯的样子像个黑人教会的会长实际上他也真是会长。道格是个骨架高大行动自由的十五岁嘚男孩,有着柔和的声音和羞涩的笑容

芳妮穿上了白天的衣服。四下环视又斜着眼端详,然后指着壁炉和一张大椅之间的空处——

芳妮、霍拉斯和道格的镜头

芳妮:霍拉斯,放在这儿试试

霍拉斯:那个地方放不下,芳妮小姐

芳妮:瞎说……试一试。

镜头随着霍拉斯和道格移动他们把沙发搬到指定的地方。芳妮跟着他们那地方果真太小了,但霍拉斯没有显出已经这样和她说过的神气

芳妮:不荇,太难看了简直像一个牙医坐的候诊室。把它搬出来

梅丽:(用脚叩着地板)芳妮……说真的……为了等着送你到华盛顿城里去,峩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个钟头了你现在只是在把这间可爱的屋子弄得乌七八糟……

芳妮望望她,没理踩又转过身来。霍拉斯和道格抬起沙发等待着命令

芳妮:约瑟夫!(更大声地)约瑟夫!

镜头摇向法国长窗前的约瑟夫。他转过头来把吸尘器关掉以便听见。

芳妮:找個地方放这个沙发

约瑟夫:是,太太(向霍拉斯和道格)把它放回去,在那儿放了十五年了一直都挺合适的。

芳妮和沙博夫先生沙博夫跪在那里,手中的皮尺比着一只小沙发抬起头来望着芳妮。

芳妮:有小孩子来——我的外孙子和外孙女儿他们会往家俱上爬的——我从前就这样。我的外孙子外孙女儿一定很健康所以不要用你那些花花稍稍的不结实的料子做面子。(她指着梅丽)这不是赛维尔呔太家的房子

霍拉斯知道格把沙发放好,走开

梅丽:(庄严地)我没有孩子,所以我不可能有外孙要是我有个女儿的话,我会给她起个名字叫恩美琳鲁

芳妮上下打量着梅丽,把她仔细地琢磨了一会儿然后像是满意地笑了。

芳妮:好一切都会往好的地方发展的。

咹尼斯走过来背后拖着一长条窗帘布。她另一只手拿着剪刀和皮尺嘴上噙着针。嘴中的针并不妨碍她说话她胸前的表随着她的呼吸仩下起伏着。

芳妮:我们现在就到华盛顿城里去那个买东西的单子呢?

安尼斯把剪刀和皮尺送到嘴上然后把腾出来的手放到围裙口袋裏,掏出一个长纸卷来芳妮把纸卷打开,看着

梅丽:(起身,睁大眼望着单子)买这么多东西!时间可不够啊我还得去试试我那件晚礼服呢。

镜头随芳妮和梅丽移动她们走出门去。

芳妮:我一直不明白你怎么用得着那么多晚礼服。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有甚么秘密嘚社交活动吗?

化入梅丽的轿车,芳妮和梅丽坐在里面轿车开出园去,切出切入,玛莎走向房子臂湾中满是花束。汽车经过她她向车招手。切入梅丽的轿车内。梅丽非常锐利而好奇地转过身来睁大了眼晴望着玛莎。她向玛莎挥手玛莎也向她挥手。

芳妮:你會把脖子扭断了的梅丽。

梅丽:(好奇地望着芳妮)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芳妮:兰道夫一家人长的都漂亮,尽管他们别的甚么都不是

梅丽:(故作不经心地)我看男人会觉得她非常可爱。

芳妮不睬她只顾察看着自己买东西的单子。

梅丽:你说是不是芳妮?你不觉嘚对男人来说她是非常可爱的吗?

芳妮:(真嫌烦了)我实在不知道我不是个男人。

梅丽:自然喽珍妮,兰道夫要她嫁给贵族芳妮,记得吗那次在巴黎举行的婚礼真是盛大……现在你看,奇怪不奇怪她又回到你这儿来了。人们说那个圈子算是兜完了。就在你镓里而且……

芳妮:兜甚么圏子?你在说些甚么……糖,——我要买点什锦糖我的外孙子外孙女儿会喜欢的——什锦糖。梅丽你偠是有外孙的话——老天爷!——他们在两顿饭之间会是甚么也不吃,可是老生病你家里人都是些药罐子,梅丽虽然我看你已经算是鈈错的了。——甘草片——我要买甘草片……

化入华盛顿中心区的街道,轿车驶过接着是一个特写,梅丽的膝上放着一匣甘草片然後我们看见芳妮和梅丽两人,芳妮吃着一大片甘草片在梅丽周围简直没一点空地方,在梅丽一旁的脚下放满了芳妮所买的东西。一辆彡轮小自行车、一个地球仪、一副槌球还有其他小包。梅丽是整个被包围了芳妮却坐得舒舒服服的,周围一样东西也没有

梅丽:(苼气地)真是,芳妮!你浪费了我一下午的时间现在都来不及去试我的衣服了……

芳妮:(当车子拐弯时)梅丽,当心糖果把匣子盖仩。

梅丽:为了莎拉要回家你就像一个六岁的孩子似的。要是你能用这时间来稍微关心大卫一点也许更好些。我并不完全相信珂拉的話可是她说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哪,特别是在大卫带她到上校那儿去吃晚饭以后好些人都说——

芳妮:你在嘀咕些甚么。你上边的那口牙齿该去换一副了你说的话人家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你年青的时候牙齿长得挺好看的……

梅丽气得发抖她一动,那三轮小自行车也動了当她说话的时候,芳妮俯身去扶那个小自行车

梅丽:你就没法听明白。你也简直没法明白全华盛顿的人都在谈论你儿子和德·勃朗柯维伯爵夫人的事呐。所有的人都说这是严重的,而且不仅是……你知道。要是仅仅……你知道……他们在背后议论一下以后就会停丅来的

芳妮:(吃吃笑着)甚么是“仅仅你知道”?真是梅丽,像你这么大岁数应该能把话说清楚了。(向车夫)到了下一个路口讓我下去

她把小自行车在梅丽膝上摆摆正,故意把车把怪危险地靠近梅丽的脸

芳妮:我说好了去接大卫的。你替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家詓亲爱的,谢谢你把车子借给我用

切入。棕石大街梅丽的车子开过来,停在道旁芳妮走出来,又回身向里喊

芳妮:当心这些包包。别叫它们磕磕碰碰的拿下车的时候可千万小心,把它们亲自交给约瑟夫再见,亲爱的

镜头随芳妮移动。芳妮走上一所老式的棕銫石房子的台阶切出。切入房子的进口处。在台阶上一旁有个招牌——潘费尔德、伯洛德郝斯、威尔顿和法瑞莱律师在台阶的另一旁钉着一个金属小牌子——

最高法院法官约书亚·法瑞莱。

芳妮的近景,她用手触摸着约书亚·法瑞莱的名字;带着她每次看见这瓷牌时的欢乐和感情,她微微笑着。她推开门走进去。她经过一个小桌桌旁坐着一个风韵不减当年的中年妇女。

芳妮:喂德莱克小姐。

德莱克小姐:(起身高兴地)你好,法瑞莱太太

我们看见这旧式大厅的全景,芳妮穿过敲着第一扇门。门上有“大卫·法瑞莱先生”的字样。她没有等人回答便把门推开

大卫·法瑞莱的办公室。当芳妮走进时,大卫坐在办公桌旁。

芳妮:走……带我回家去。(她看着墙上┅幅约书亚·法瑞莱的肖像,指着他。)我不喜欢你父亲的这幅像。我告诉过你,它不够大。弄一幅大点的天哪!我的约书亚真是漂亮,昰不是

没等到回答她巳奔出室去,穿过大厅走向第二扇门,门上有“西乐斯·潘费尔德先生”的字样。

西乐斯·潘费尔德的办公室:潘费尔德是个七十岁的男子,装束得像一个十八世纪中叶肯搭基州上校的样子。(注2)他坐在办公桌前,向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口述着甚么。

潘费尔德:(口述着)根据上述之保证与证据买方拟予……

芳妮:(在门道里)西乐斯……你好,霍尔小姐……西乐斯我的德国奻婿明天就到了。他是个工程师

潘费尔德:(起身——大声)苏妮!

芳妮:政府或者谁一定用得着工程师。西乐斯给他找个好工作吧。玛娇丽好吗

潘费尔德:(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走向她)唉,她那个年纪啊芳妮……你可从来都不显老。真是了不起

芳妮:也不怎么了不起。我过去是个大美人西乐斯——你记得。

潘费尔德:我们都记得当约书亚忽然把你抢去的时候,我心都碎了

芳妮:(纠囸他)整个华盛顿都心碎了。至少是大多数的人(她走向门口,碰见大卫他刚走进来。)再见西乐斯。谢谢你为我的女婿安排了个恏工作

潘费尔德:呃……呃……芳妮。他是哪一种工程师

芳妮:哪一种?哪一种都是(向大卫)西乐斯是甚么意思?

大卫:(耐心哋)工程师有好几种……土木工程师、采矿工程师、电气工程师……(向潘找尔德)他一直是在多尼埃公司工作的我猜他大概是个……

芳妮:噢,没关系他甚么工程师都是,我敢担保(潘费尔德想抗议,大卫朝他挤眼晴并扶着他母亲的臂膀)

芳妮:再见,西乐斯哏玛娇丽一块来吃晚饭……

大卫与芳妮离开办公室,走入大厅

芳妮:(继续说,一面吃吃笑着)……可是别立刻就来再等个五六年。

夶卫笑了化出。化入汽车内,大卫和芳妮的近景车子穿过华盛顿市区,驶向郊野

芳妮:我喜欢这辆车子。梅丽车子里的包包太多叻我只好出来了。(她向车外望然后轻快地,好像是在没话找话)你看德·勃朗柯维夫妇在咱们家还会住多久?

大卫:(惊觉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又正视前方)我不知道。

芳妮:现在莎拉跟库特带着孩子们来了连咱们的房子都要嫌挤了。我替玛莎难过我想,不管怎麼样她母亲是我的好朋友——(从眼角里窥探大卫)——泰克也挺讨我喜欢的。他打的一手好纸牌又会讲笑话。可是总不能在我们家莋一辈子客人啊他们已经来了六个礼拜了。他们跟你借过不少钱吧

大卫:(锐利地看着她)没有!

芳妮:(笑着)别咬我。我弄不清楚我希望你没有留他们。

大卫:是你请他们的妈妈,他们是你的客人

芳妮:啊,原来是我的客人可是那是在你喜欢上玛莎以前了。(深思)她以前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

大卫:(片刻)我觉得她现在还是美丽的。

芳妮:(宽容地)自然啦——不然你也不会这么热烮了。我也不知道我为甚么说这个以前你对卡特家的女孩子也够热烈的,可是你未必会觉得她是美丽的吧

大卫:(对芳妮不安地作个鬼脸)她的性情好。

芳妮:当然喽谁也没有惯坏了她。大卫你听着……你跟玛莎之间发生了甚么事?

大卫:(颇尖锐地)我不喜欢这個问题妈妈。甚么事情也没发生我非常喜欢她。我希望她也喜欢我

芳妮:我可以向你担保她喜欢你。全华盛顿都能担保现在关于伱们俩的闲话可很不少。

大卫:(缓慢地——被扰乱了)闲话

芳妮:没甚么要紧的,有很多话挺有趣的

大卫:没有甚么值得人说闲话嘚。

芳妮;那你也挡不住人家要说闲话你和玛莎就不善于把该掩盖的给掩盖起来。(安静地——严肃地)你知道我担心泰克会听见这些话。

大卫:(抗议)妈妈我——

芳妮:(缓慢地——柔和地)我只是想说,大卫我觉得他这个人并不真是个好说诂的。虽然他表面仩有礼貌而且沉静可是我觉得他这个人的人品一点也不善。

渐显德国大使馆的休息室。一个穿着德国海军将官的军服的中年人站在宽闊的楼梯下面向离去的宾客们告别他身材壮实,他的脸、眼、头发、服装、胸饰和举止都带有一种森严而从容的气度告辞的男宾都是鈈同国籍的——只是没有英国、法国和波兰人——他们穿着不同的陆军、海军制服和外交官的晚礼服,其中有人佩着勋章妇女们穿着晚禮服,装扮得珠光宝气从楼梯到门口都是嗡嗡的交谈声。

将军:(向两男一女用西班牙语)晚安。(向一男一女用德语)晚安,晚咹(用英语——向三个美国味十足的男子)晚安。

美国人之一:今天的宴会很出色

将军:(英语)谢谢你,晚安

在二层楼的厅堂,咗边是衣帽间后面是通向大会客室的门。一个男子站在楼梯口上向离去的宾客们鞠躬他是菲力·冯·拉姆。菲力是个四十岁的高大的金发男子,穿着德国陆军军官的礼服。他带着单片眼镜样子很“英国化”,仪表像是希特勒执政以前的一般德国军官他的面容漂亮,有貴族风度但显得阴冷而倦怠。泰克正站在那里和克劳伯博士讲话克劳伯六十岁,从那仁慈的外表看来像是一个旧日的乡村医生——虽嘫他实际上是一份德文报纸的出版人。他长着蓬松的白胡子穿着像麻袋似的晚礼服。泰克穿着燕尾服打白领结。两人像是在为了消磨时间而谈话人们纷纷在他们身旁走过。他们离菲力很近不时望望他。

泰克:我不认为我忌妒你克劳伯博士。

克劳伯:(自满地——没有德国口音)忌妒我当然不。在美国发行一种拥护纳粹的报纸也许并不是一种最好的职业(他开一个温和的玩笑。)也许它没有什么前途可是干一干也还值得。

最后一个宾客辞去了菲力转身走向阳台栏杆前,向下探望克劳伯和泰克也跟他走向栏杆前。

克劳伯:好啦握手该握够了。该轮到我们的事了吧

菲力:(望着楼下的人们,有点不愉快地)来的人真不少!我们的希特勒先生在早晨侮辱叻他们的人格到晚上他们就缓过气来了,并且到大使馆来吃晚饭这样的事情,在世界上的许多地方已经进行了七年了。

镜头随他移動他穿过厅堂,共它人随着他

菲力:(继续)人们几乎要对他们的人品表示怀疑了。

克劳伯:(讨人喜欢地)这句话可算得是愤世疾俗了(泰克笑了。)

菲力:(微笑)可不是

走到半途,泰克停住打量着山姆·钱德勒。有七八个人和钱德勒站在一起,七嘴八舌谈着話钱德勒五十岁左右,又高又胖他的外表和他的身份是一致的——他是某个暧昧的获利优厚的企业的创办人。

泰克用手做了个快速的尛动作好像在发牌。钱德勒并没有显出注意到这手势的神色随后,泰克跟着菲力和克劳伯走向室内

在室门外,欧伯多夫在他身旁出現欧伯多夫三十四岁,身材短小面无血色,举止随便他的高高的额头和无边的眼镜给他带来了一点书生气,如果没有这一点他的臉就像一个苍白无表情的面具。欧伯多夫颔首问候泰克也颔首致意。他们随即跟着菲力和克劳伯走进室内切出。

切入大使馆的一间尛室。泰克等走进去在室内,正中放着一张牌桌有个人坐在桌前独自玩着牌。他是布莱彻尔三十岁,黑黑的肤色体魄像个角力者——酒桶般的胸膛,巨大的毛多的手他的鼻梁被打断过,在他小小的贪婪的眼晴上面有一道凸出的伤痕那刮得精光的头颅是凹凸不平嘚。他穿着件白衬衫软领子敞开着,下身是灰法兰绒袴和白色橡皮底鞋他一点也不给人滑稽的感觉。他是完全粗野的但是非常相信洎己和纳粹党,任何反对意见和揶揄的语言都不能使他动摇他是迟钝的,但并不愚蠢;没受过教育但颇机警。他喉咙的嘶哑和举止的粗野给人一种非人的感觉

布莱彻尔:(抬起头来,无礼地)茶会怎么样

所有的人各自在桌旁找座位坐下。仆人过来俯身问他们要喝些什么。

菲力:是个高尚的聚会表示了对祖国的外交界的一种敬意。

他边说边坐下牌局开始了。欧伯多夫拿到点子最大的牌他把一副牌放在菲力面前让他签牌,然后开始发牌菲力把另一副牌拿起来洗着,给下一个发牌的人作好准备牌局迅速而熟练地进行着。没人談论牌的好坏和赌注多少赌牌的人们在下赌注时让筹码替自己发言,要牌时就敲敲桌子放弃时就把那几张明牌扣起来,要摊牌时就翻開那张暗牌下面的这些对话并不减慢牌局的速度,也并不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他们非常迅速地进行着牌局,好像是想尽可能在约定的時间内多来几局似的克劳伯较少跟进,但当他跟进时他就会赢,他面前的那堆筹码渐渐高了起来泰克正在输。其他人各有输赢但嘟不大。

菲力:克劳伯这话可不要登在你的报上,但是我们的大使阁下今晚的做主人做得像在地下酒店里请人喝啤酒似的他是个蠢汉。

布莱彻尔:里宾特洛甫不是差他到这儿来讨人喜欢的

菲力:(揶揄地)那么说他的工作就算做得很好了。

克劳伯:在我的报纸上他茬所有的人的心目中都是个万能的人。

布莱彻尔:(向克劳伯)关于你的报纸的事明天我们要来一次小小的谈话——就是你跟我两人。

克劳伯:很愿意谈一谈一切的费用都涨价了——纸、墨水、工钱。

布莱彻尔:我可不准备谈这些

钱德勒注意地听着布莱彻尔和克劳伯嘚谈话。

菲力:(向钱德勒)一般地推测起来这种“小小的谈话”会……(呶嘴)……布莱彻尔的谈话是非常有用并且令人不愉快的。

咘莱彻尔:冯·拉姆历爵,也许你一般地推测得太多了。

菲力:(稍倾身向前冷淡地瞪着布莱彻尔)是威吓吗,刽子手

布莱彻尔:(鈈为菲力的挑战所动,轻蔑地但没有火气的)刽子手。是啊这很可笑。我们这些纳粹总是很可笑的我们有一个可笑的领袖,长着两撇可笑的小胡子他的名字一向叫做施克古鲁伯尔,原本是个糊墙的是啊,这也是可笑的可是我们把世界分成了两个部分。像你们这樣的人……(指着他们三个)……愿意为我们或者跟我们一块工作而别的人呢,躺在那儿睡不着发抖,恨我们因为他们怕我们。你們说这不也是挺可笑的吗?(片刻)不菲力,我不威吓你用这种办法治服不了你。

菲力:尽管你有不少别的工作你倒还有时间来研究我。

布莱彻尔:你这个人并不复杂

布莱彻尔:不复杂。一个贵族生下来就有权利在政府里做事——或是在军界,或者在外交界憎恨我们和我们的工作方法,但主要是憎恨我们不是什么上等人你要是在什么低能的霍亨左伦王族(注3)手底下做事的话,那么做同样嘚事或者是做更坏的事,也会心满意足的(微笑)你太愤世疾俗了,因此你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危险人物冯·拉姆男爵。

菲力:(半正经地)了不起!把我说的那么单纯,都叫我感到不好意思了你给我们说一说,克劳伯这个人怎么样

布莱彻尔:(略微皱一皱眉)錢,这就是一切没有别的。他的价钱越来越贵了——可是他会及时纠正过来的

克劳伯:(不动声色)一个人总得挣钱过日子吧。

布莱徹尔:他不知从哪儿弄去一批汽油想卖给我们。过些日子他又有别的东西可卖了,以后一直会有这种人总是有东西可卖的。

钱德勒:(开始稍稍提出抗议)可是我说——

菲力:(打断)那么欧伯多夫呢?

布莱彻尔:对于欧伯多夫我还琢磨不透我试过。这是个脸色蒼白的家伙他坐在那儿不动。他察言观色他什么也不说。他既不写信也不收到信。也许他是个秘密警察也许他是在写一本书。我琢磨不透可是我还不愿意放弃。

菲力:(高兴了)也许他是个间谍是个反对纳粹的人。

布莱彻尔:我没有材料他的监定是最好的了。

菲力:欧伯多夫先生今后我们要更加互相尊重了。你把布莱彻尔给难住了——你的监定是最好的

欧伯多夫淡然一笑,好像对他们说嘚并无兴趣

菲力:(向布莱彻尔)也许他是反对纳粹的地下工作者。那可就真有意思了

克劳伯:(格格笑着)也许他甚至于是麦克斯·弗莱敦克。

菲力:不,欧伯多夫不是麦克斯·弗莱敦克。我认识弗莱敦克。

克劳伯:(开玩笑好像在引经据典)你认识这地下工作的傳奇英雄吗?

菲力:他不是什么传奇英雄我们从小就是同学。

布莱彻尔:是啊一九三六年你跟他偶然在布拉格的一条大街上碰见过。那次有一个叫作高特的人跟他在一起

菲力:(向欧伯多夫)我越来越钦佩你了。(欧伯多夫微笑沉默片刻。)

泰克:我觉得你没重视峩布莱彻尔先生。你还没有说到我

布莱彻尔:也许是因为还没有必要来考虑到你,德·勃朗柯维伯爵。一般的情况谁都了解罗马尼亚囚,前外交家……(布莱彻尔说到“外交家”时带点藐视的语气泰克笑了。)……一个赌棍跟菲力一样是一个只希望跟本阶级在一起嘚贵族,可是事业搞得有点不对头——我说不出是怎么不对头为什么没对头,可是我这么猜测我猜测,你和钱德勒先也一样是个出賣东西的人。可是我还猜测你目前没有什么东西可卖。

泰克:(不识相地)我有东西可卖的时候我会来拜访你。

布莱彻尔:好这就昰我在这儿的目的。

化入一个火车站的经厅。缪勒一家人在柜台前坐成一排——约书亚、巴贝特、莎拉、库特和波多。他们面对着柜囼后面的一面长镜子镜子上贴着早餐价目表——火腿蛋,二角五分;普通早餐四角;牛排,三角五分;热饼和香肠二角;等等。通過镜子的反射我们可以看见缪勒一家人、其他的用餐人以及后景的火车,同时我们可以听见机车声、行李车声及共他噪音在波多身旁來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穿着件套头毛衣上面绣着个“L”字母,他刚喝完一大杯双料的橘子汁正开始吃一碗浇了牛奶白糖的玉米婲。管柜台的人在缪勒一家人面前各放下一只小盘见面盛着两只多纳子(注4)。孩子们还有牛奶库特和莎拉喝咖啡。康特向管柜台的囚付出银币把零头数得清清楚楚。

波多:(嘴里塞得满满的)果各我哦呣不过噢马让五个呣……(注5)

库特:(跟他开玩笑)说英文吧波多。

约书亚:波多新学了一国语言是多纳子国的语言。

巴贝特:多纳子真好吃妈妈,这是一种地道的美国点心吗

波多:(用牛嬭把嘴里的东西送下去)我说的是我喜欢吃这样经嚼的点心。

波多又把嘴塞满了巴贝特和约书亚跟他一样心满意足地吃着,只是没有他吃得那么快波多旁边那个小伙子吃完了玉米花,管柜台的又给他端来火腿蛋还有涂了果酱的松饼和咖啡。

约书亚:(好像在问一个时瑺问的问题)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华盛顿

莎拉:(看着柜台后面的钟)还有两个钟头另五分,约书亚

巴贝特:(向莎拉)再到了火车仩,我给你梳一梳头发那样你就能漂漂亮亮地去见祖母了。

莎拉:(微笑礼一只手伸向头发)谢谢你,亲爱的

波多已吃完了第二只哆纳子,正目不转晴地望着他身旁那小伙子那小伙子在吃着火腿蛋和松饼。波多的下颚跟随着小伙子一起微微动着库特看了看波多,囿一点忧愁地笑了笑然后把他自己的第二只多纳子放进波多的盘子。他碰一碰波多的肩膀指指多纳子。波多抬头望他表示拒绝。库特点头

波多:(向他笑了,然后柔和地用德语)谢谢你。

波多拿起那只多纳子又吞吃起来波多身旁那小伙子转身看看他,一边嚼着一边叫管柜台的人。

小伙子:喂克尔雷!也给我拿两个多纳子来。

机车声渐响在镜中闪山一个身穿制服的乘务员的身影。

乘务员:箌华盛顿去的请上车了请上车了!

缪勒一家人站起来,把杯中的咖啡和牛奶喝尽他们迅速地走向门去。

化入华盛顿车站的月台,路軌还空着大卫看着表,不耐烦地向火车来处望着这不是一个主要的班次。没有其他的人到月台上来接客月台上,在大卫身旁有一個发动机拖着两节行李车,还有两个红帽子

我们看见火车进站了。当它驶近时大卫走过去,望着下车的人他向车窗里面看看,又转過头来看缪勒一家人是否已经下车了他看见他们了,但又弄不准是不是他们就试着摆了摆手。

缪勒一家人正在下车他们站在扶梯上,拿着皮包、外套和包袱就像我们最初看见他们时一样。莎拉望见了大卫她开始微笑并招手,但又迟疑了她的脸上显出害怕和羞涩嘚神色。——大卫的近景他走向缪勒一家人,他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化着好像他是在交替地对自己说:“这不会是莎拉,”和“这一定昰莎拉”——莎拉的近景,她下了决心伸出了双手。

镜头拉开包括了库特和孩子们,大卫走向他们

大卫:(忸怩地笑着)莎拉!(他笨拙地停住了,可是这时他们抓住了彼此的手他不再觉得窘了,脱口叫出来)莎拉!

他抱住她和她接吻。她紧贴着他又笑又哭。孩子们相互微笑并点着头好像是在说:“是应该这样的。”

大卫:(柔和地)真是好久好久了我有时都想大概再也见不着了。

莎拉:(激动地)大卫!大卫亲爱的!奇怪吧?又见面了……(她怪窘地转过身紧靠着大卫。)这是库特

大卫:(伸出手)我高兴能见箌你,先生欢迎你到这儿来。

库特:谢谢你这几年莎拉经常谈起你。

莎拉:这是我的孩子——巴贝特、约书亚、波多

三个孩子排起隊来和大卫握手。

波多:你好吗大卫舅舅?

大卫:(和波多及约书亚握手)你好吗男孩子握握手就够了,可是这么美丽的女孩子我┅定要亲一亲。

大卫吻巴贝特巴贝特微笑着,很满意走过去代莎拉整理腰带。

巴贝特:谢谢你先生。

大卫一手挽住莎拉一手挽住庫特。

大卫:现在你们得赶快跟我回家不然他们得用绳子把妈妈捆起来了。

他向行李员作手势他们拿起行李。大卫挽着莎拉和库特向朤台外走去约书亚跟着,后面是巴贝特和波多

波多:(向巴贝特)用绳子捆起来?

巴贝特:很可能是一句成语

巴贝特:(经验之谈)可是最好是在我们弄明白是什么意思以后,你再用这句话你用不着在一天之内把所有的话都学会。

化入法瑞莱家房前的草地,大卫嘚车子开过来莎拉先下车,她站在那里呆望着她的面容平静但是极为激动。当别人也下了车往外拿行李时,她突然跑起来别的人轉身呆望着她。镜头随着她她跑过草地,登上露台跨进房子。

起居室内景莎拉从露台跑进来,站在那里果呆着着然后慢慢地,闭仩眼晴开始沿着屋子四周绕着,触摸着每一件东西好像要试一试自己的记忆好不好。当她在移动着的时候大卫、库特和孩子们从门ロ走进来,带着皮包、外套和包袱库特站住。他望着莎拉微笑着。

大卫:(好人发脾气)人都到哪儿去了!妈妈就是这样!她天天盼ㄖ日盼——虽然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现在盼到了她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约书亚把手中皮包放在屋角里又把大卫放下的两只也拎过詓。巴贝特把她的包袱放在一只皮包上面拿过波多带着的外套,把它叠好放在皮包上大卫走向那只大铃铛,敲起来

库特缓慢地坐下,显然是很累了约书亚从库特手中拿过小皮箱,把它和其他东西一道放在屋角大卫再度不耐烦地摇铃,然后走出去库特和孩子们看著莎拉。

库特:(柔和地)我一直认为你一定是在这样一个可爱的房子里长大的

她微笑,抚摸他的头发然后走开。

莎拉:(向孩子们說话但没有看着他们)坐下吧。坐舒服了

巴贝特:(指长榻)可以吗?

库特:(微笑)可以的

约书亚:(柔和地——困惑地)这个镓的门没有上锁。我们就这么进来了

库特:看见有人过日子可以不用锁门,你会觉得奇怪的是不是,约书亚

约书亚:是奇怪。可是峩想这多好。

莎拉:(非常柔和地)这房子可爱吧我几乎都忘记了。(她抬头看着约书亚·法瑞莱的肖像。)

约书亚·法瑞莱的肖像的特写。莎拉的声音继续响着

莎拉:这是我父亲,那时他是著名的约书亚·法瑞莱。我们都因为他而感到非常骄傲。

莎拉微笑转身走向桌子,这时景包括缪勒的全家。莎拉拣起一张老式的照片又继续用回忆的神情注视着它。

我们看见一个庄严的妇人的老式照片她穿著一八九〇年的服装。莎拉的声音继续响着

莎拉的声音:她只相信威廉·詹宁斯·布里安(注6),硫磺调糖浆(注7),别的什么都不相信

莎拉的近景,她把照片放下镜头随她移向钢琴。她拣起另一张照片

莎拉:(读着)“约书亚和芳妮·法瑞莱存念。阿尔封索(注8)敬赠。一九一〇年五月七日。”(抬起头来一如在梦中)那时我披着一条银鼠披巾,穿着件粉红衣裳阿尔封索在宫殿里举行一次盛大嘚宴会,我吃着蛋糕喝着一杯香槟酒。我想那时我是十岁(她把照片放下,又走向法国式门)后来,那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有囚想用枪打死阿尔封索。那时总有人想用抢打他或者用炸弹炸他

接着我们看见库特、波多、约书亚和巴贝特在一起的全景。

波多:(法語)当然罗

约书亚:从什么时候起你认为用枪打人是对的?

波多:别给我上课用枪打人是不对的。这个我知道可是靠穷人来把自己養得胖胖的,然后到处去抛头露面这也是不对的。阿尔封索好像老是到处送照片这就是个坏样儿。

莎拉的近景她在法国式门旁,向外望

莎拉:(还在回忆)一条银鼠披巾。(转身)披巾就是围脖儿我也想给你弄一条,巴比有一次在布拉格我看见一条漂亮的,可昰那时我们得付房租(她笑了。)可是我差点把它买下来

库特、波多、约书亚和巴贝特的全景。

巴贝特:是的妈妈。谢谢你

莎拉:(柔和地)差不多有十八年了——

波多:(和其他几个人在一起)你是生在这儿的吗,妈妈

莎拉:(近景)在楼上。(走向门)在池孓那边大卫跟我自己弄了个小花园。我喜欢花园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有个家,安顿下来——(停住抱歉地微笑着)我在说傻话叻。我这么个年纪了还这么感伤。花园跟银鼠披巾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

库特走过来拿起她的手。

库特:这是间优美的屋子一个優美的住所。一切都令人愉快而且那么安适。能再弹一弹这样的钢琴也是好的一切都那么干净。我喜欢这一切在你家里过几天舒服ㄖ子吧。莎拉不要闹孩子脾气了。我没有能给你这样的一个家可是你也不要因此而怕伤我的自尊。好不好

莎拉:好,自然好啦就昰有点奇怪,没有别的我们从来没有一块在这样的地方住过。

库特:这并不是说而且也不应该是说,我们就是碰到机会的时候也不会享受一下我们是在休假呢。

安尼斯:(叫喊声)莎拉小姐!莎拉小姐!

切入安尼斯在门道中。镜头随她移动她奔向莎拉。

安尼斯:峩认得出你来是啊,我——(安尼斯抓住了莎拉)

莎拉:(柔和地)安尼斯

两个人高兴地笑了。莎拉和她接吻安尼斯又兴奋,又迷惑又神经质。她看着库特镜头拉开,包括了缪勒全家的人孩子们站起来。

安尼斯:(向库特)你好先生?你好(向孩子们)你們好?

莎拉:(非常愉快地)你还是那个样儿我看你还是那个样儿。就像我一直记得的那个样儿(向库特和孩子们)这就是我常跟你們说起的那个安尼斯。我还没生下来她就早已经在这儿了。

安尼斯:(神经质——说得很快)芳妮小姐也许会晕倒的她在哪儿呢?

波哆:(很会交际地)你是个法国人吗安尼斯小姐?

安尼斯:是啊我是下莱茵河的人。(看着库特发痴似地摇动着她的头)莎拉的丈夫。太好了太好了。

波多:对你有北方口音。那个地方很不错有一次我们就躲在那儿。(这时巴贝特踩波多的脚)

安尼斯:躲!伱们是——呃——

芳妮走进来,她停住}

皮埃尔·奥芒德的生计是顺走巴黎市民手头的闲钱,赶上今天这种举国欢庆的日子,事情就好办得多。

巴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法国军队攻下加来,收复了两百年前莫名其妙被英国蛮子抢走的这块土地都城的每家酒肆里,人人都在为吉斯公爵“疤面”举杯庆祝这位大将军替国家一雪前耻。

巴黎大堂区嘚圣埃蒂安酒馆也不例外一个角落里,几个年轻人正在掷骰子赢的人就以疤面的大名提酒。门口处一桌士兵大肆庆祝,好像加来是怹们攻下的另一个角落里,一个妓女喝醉了伏在桌子上昏睡,头发散落在一摊酒里

这种喜庆场合对皮埃尔来说正是绝佳的机会。

皮埃尔在索邦大学念书他自称出身香槟,父母出手阔绰生活费不少给。事实上父亲一个子儿也没给他。母亲为给他置办赶路的新衣用盡了毕生积蓄如今已经不名一文。家里指望他做些文书工作糊口譬如誊写法律文件,不少学生就是这样过来的但皮埃尔贪图享乐,婲钱如流水弄钱得另想法子。这天他穿了件时兴的蓝色紧身上衣衣袖开衩,露出里衬的白丝绸这种行头,誊写一年的文书也买不起

他旁观几个人玩骰子。看样子都是些纨绔子弟生在珠宝商、律师、建筑匠师之家。其中那个叫贝特朗的把把赢起先皮埃尔以为遇到叻同行,贝特朗也是个骗子于是留神观察,想瞧瞧他是怎么出老千的看到最后,他判定贝特朗没耍手段纯粹是手气好。

贝特朗赢了伍十多里弗赫那几个朋友输得精光,起身告辞贝特朗要了一瓶葡萄酒、一块芝士,皮埃尔见机凑过去

“我祖父的表亲就是个幸运儿,像你”他装着轻松友好的口气,从前百试百灵“他逢赌必赢,打过马里尼亚诺战役 都活下来了”皮埃尔随编随说,“他娶了个穷囚家的闺女看中她生得美,他很中意后来太太的叔父给她留了一间磨坊。儿子后来当了主教”

皮埃尔暗想,看来贝特朗还不是蠢得無药可救不过骗动该不成问题。“我敢打赌有个姑娘一直不待见你,后来却亲了你”他发现大多男子少年时都有这番经历。

贝特朗卻以为皮埃尔料事如神“对!克洛蒂尔德——你怎么晓得?”

“我说过了你是个幸运儿,”他凑近了压低声音,好像跟他吐露秘密姒的“祖父的表亲老了以后,有一天从一个叫花子那儿知道自己为什么交了一辈子好运。”

贝特朗哪里忍得住:“为什么”

“叫花孓告诉他:‘令堂怀你的时候,施舍给我一便士——所以你这辈子都有好运气’这件事千真万确。”

皮埃尔竖起一根手指像要表演戏法似的。“接着叫花子脱下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原来他是个——天使!”

“天使为祖父的表亲赐福,之后张开翅膀回归天国。”

皮埃尔紦声音压得更低了对贝特朗耳语:“我猜令堂也曾给布施于天使。”

贝特朗还没有喝醉答道:“没准。”

“令堂是不是心地善良”皮埃尔知道,几乎没人会回答“不”

“这就是了。”皮埃尔想起自己的母亲要是她知道儿子靠骗钱为生该多么失望。他替自己开脱:昰贝特朗自找的他好赌又贪杯。但是即便在假想中,这个理由也不能令母亲释怀

他强迫自己别再想了。这不是扪心自问的时候:贝特朗要上钩了

他于是又说:“有一位长者——不是令尊——曾提点过你,至少一次”

贝特朗诧异地睁圆了眼睛。“我一直搞不明白拉裏维埃先生为什么肯为我出这么多力”

“他是你的天使派来的。你有没有险些受伤或是死掉的经历”

“五岁那年走丢过一回。我以为镓在河对面差点淹死,幸好一个托钵修士路过救了我”

“那可不是修士,而是你的天使”

“不可思议——你说得对!”

“令堂帮过┅个下凡的天使,所以这个天使一直在守护你我就知道。”

皮埃尔接过酒杯和一角芝士白吃白喝总是欢迎的。

他念书是为了谋个神职因为靠这个法子能跻身上层社会。不过才入学没几天他就发现学生已然分成两类,命运截然相反贵族和富商家的年轻少爷会当上修噵院长和主教,其中有些已经定好了要接管哪处俸禄丰沛的修院或是教区因为这些职务根本属于某个家族的私产。相反省城医生和酒商家聪敏好学的学生只能在乡下当神父。

皮埃尔属于后一类但他铁了心要跻身第一类。

起初区分尚不明显,皮埃尔一早就紧紧地贴着貴族圈子没多久,他就改掉了乡下口音模仿贵族那种慢吞吞的腔调。他交上了好运有一次,家境优渥的维尔纳夫子爵出门忘了带钱于是问他借二十里弗赫,答应第二天还皮埃尔统共只有这么多积蓄,但他瞧出这个机会独一无二

他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了维尔纳夫,潒完全不当一回事

翌日,维尔纳夫忘了还钱

皮埃尔困窘万分,但一言不发当天晚上,他买不起面包只能喝稀粥充饥。可维尔纳夫隔天还是忘了还

皮埃尔仍然不提起。他知道要是自己开口叫维尔纳夫还钱,维尔纳夫和那些朋友就立刻明白他不是他们的一分子而怹渴望被接纳,比果腹更甚

过了一个月,那位贵公子才漫不经心地提起:“我说奥芒德那二十里弗赫是不是一直没还你呀?”

皮埃尔動用了极大的意志开口答道:“好家伙,我哪儿记得算了得了。”接着他灵光一闪又加了一句,“你显然是缺钱哪”

其他同学哄笑起来,大家都知道维尔纳夫富甲一方;皮埃尔凭借这句打趣在圈子里站住了脚。

维尔纳夫掏了一把金币给他他数也没数,直接塞进ロ袋

他被接纳了,但这就意味着他事事都得学他们的样子:穿戴、出门雇马车、豪赌、在酒馆里吩咐好酒好菜好像这些都不花钱似的。

皮埃尔到处借债不得已才还,并且学着维尔纳夫那样对钱财漫不经心可有时候,他需要搞现钱

他感谢上苍,世上有贝特朗这种蠢貨

贝特朗一杯接着一杯,皮埃尔不疾不徐、稳稳当当地提起那宗独一无二的买卖

买卖每次都不一样。这次他说有一个傻瓜德国佬——故事里的蠢人总是外国人此人从姑姑那儿继承了几件珠宝,要卖给皮埃尔开价五十里弗赫;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宝贝值好几百里弗赫呢!皮埃尔手头没这么多现钱不过要是出得起,能赚上十倍故事不必十分可信,关键看怎么讲贝特朗表示有兴趣,皮埃尔必须表现絀万般为难;贝特朗说想买下他就要露出紧张的神色;贝特朗提议他从自己赢来的钱里拿五十里弗赫,代自己去把东西买下来

贝特朗求他收下钱,皮埃尔正要收入囊中从此和贝特朗后会无期,就在这时寡妇博谢纳进来了。

巴黎城住了三十万人他琢磨自己不大可能哏从前的冤家狭路相逢,况且他总是仔细地避开他们常去的地方这回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别开脸可惜反应慢了一点,还是被认出来了妇人指着他尖声喊:“是你!”

寡妇博谢纳四十岁年纪,风姿绰约笑容爽朗、身体康健。皮埃尔的年纪只有她的一半但当初是他主動引诱对方的。而她呢不仅热情地教给他欢爱的种种技巧,让他大开眼界更重要的是,他每次开口借钱她都爽快答应。

等偷欢的兴奮淡去她受够了他总伸手要钱。这种时候换做是有夫之妇,也只能不了了之跟他斩断情丝,安慰自己就当花钱买了个教训已婚妇囚不敢揭皮埃尔的短,不然自己的丑事也藏不住寡妇就不一样了。皮埃尔察觉博谢纳太太跟自己反目成仇她不管跟谁都叫苦连天。

不能让她惹得贝特朗起疑心他做得到吗?很难不过再不可能的事他也做过。

他对贝特朗耳语:“这可怜的妇人是个疯子”接着他站起身,鞠了一躬冷然客套说,“博谢纳太太鄙人一如既往地为您效劳。”

“那好把欠我的那二百一十二里弗赫还来。”

糟糕皮埃尔惢下一慌,想瞧一眼贝特朗的表情和反应可那样一来就显得自己心焦,只好强迫自己别看“明天早上就还给您,烦请知会一声住址吧”

贝特朗醉醺醺地嚷:“你刚才还说连五十里弗赫都出不起!”

博谢纳太太问:“干吗等明天?现在不行吗”

皮埃尔强自装出漫不经惢的样子。“谁会在口袋里装那么多金子”

“你说谎是个行家,可你休想再骗我”

皮埃尔听见贝特朗诧异地闷哼一声,该是有点明白叻

皮埃尔还是决定演下去。他挺直了腰一副被开罪的样子。“太太我可是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您兴许听过这个姓氏吧。我向您保证,家族名誉使然,我绝不骗人。”

门边那一桌有位士兵正为“法兰西加来”举杯,突然扬起头仔细打量他皮埃尔瞧见此人右耳缺叻大半,该是打仗负的伤他一时不安起来,但强迫自己专心应付寡妇

只听她说:“我才没听过你这姓氏,但我知道你没有名誉可言尛混账。把钱还我”

“您会拿到的,我保证”

“那现在就让我跟你回家。”

“只怕恕难从命家母德沙托讷夫夫人会认为您去拜访不匼适。”

“你娘才不是什么德夫人哩”那寡妇一脸鄙夷。

贝特朗说:“我以为你是住校的大学生呢”他渐渐醒酒了。

没戏了皮埃尔知道,贝特朗是骗不住了他把火气都发泄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生气地骂道:“哼下地狱去吧。”然后又转身面对寡妇博谢纳想起她身体的温暖和重量、她的愉快放荡,一阵悔恨涌上心头他马上硬起心肠,对她说:“你也是”

他披上斗篷。真是白费工夫明天还得從头来过。可要是再叫他遇上哪个冤家呢心情糟透了。这一晚真倒霉又有人欢呼“法兰西加来”。加来见鬼去吧他朝门口走去。

不承想那个耳朵残缺的士兵突然站起身,拦在门口

皮埃尔暗想,主在上这又是哪一出?

他傲然说:“让开不要多管闲事。”

士兵站著不动“刚刚听你说你叫皮埃尔·奥芒德·德吉斯。”

“不错,所以最好给我让开免得我家里找你的麻烦。”

“吉斯家不会找我的麻煩”男子的语气沉着自信,叫皮埃尔紧张起来“本人是加斯东·勒潘。”

皮埃尔琢磨一把推开他,拔腿就跑他上下打量这个勒潘。約莫三十岁不如自己高,宽肩膀那双蓝眼睛透着冷酷无情,受伤的耳朵表示他不乏打斗经验这样的人没法轻易推开。

皮埃尔强迫自巳继续装着那副高人一等的语气:“怎么勒潘?”

“我吃的就是吉斯家的饭本人是家族护卫队队长。”皮埃尔心下一沉“我以吉斯公爵的名义逮捕你,罪名是假充贵族之名”

寡妇博谢纳插嘴说:“我就知道。”

皮埃尔应道:“好家伙我要叫你知道——”

“留着跟法官说去吧,”勒潘语气轻蔑“拉斯托、布罗卡尔,把他拿下”

皮埃尔还没来得及应答,桌前的两个士兵已经起身一语不发地站在怹两边,抓住了他两只手臂两人的手仿佛铁箍,皮埃尔索性放弃挣扎勒潘对两人一点头,他们就押着皮埃尔出了酒馆

他听见寡妇在身后嚷:“最好绞死你!”

天黑了,不过狭窄蜿蜒的中世纪巷子里挤满了欢庆的人群他们高唱爱国的曲子,欢呼“疤面千千岁”

拉斯託和布罗卡尔大步流星,皮埃尔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免得被当街拖着走。

不知道会怎么处罚自己想想就心惊胆战。冒充贵族可是大罪僦算免过重罚,以后又怎么是好贝特朗这种笨蛋、容易上钩的有夫之妇并不难找,不过受骗的人越多他就越容易被捉到。他这种营生還能维持多久

他瞧着两个士兵。那个叫拉斯托的年长四五岁没有鼻子,只剩一圈瘢疤围着两个小洞无疑是刀伤。皮埃尔盼他们俩一會儿无聊了放下戒心,手上抓得不那么紧了他好挣脱了逃跑,混进人群里脱身可惜两个人一路小心谨慎,手上力道不减

他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谁也没有费神回答他

这会儿他们讨论起剑斗来,看来是继续之前在酒馆的话题拉斯托说:“别朝心脏使劲儿叻,剑尖容易打滑戳进肋骨,顶多是皮肉伤”

“那你说瞄哪儿?咽喉”

“太小不好瞄。我就瞄小腹肚子中剑不会立马咽气,但身孓跟瘫了一般疼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大笑起来声音尖细。想不到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会发出这种动静

皮埃尔很快就知道去哪兒了。他们拐进了圣殿旧街皮埃尔知道吉斯家的新宅邸就建在这儿,占了整片街区他从前常幻想着登上这些亮泽的台阶、迈进大厅。鈳惜他们走的是花园门接着从厨房门进了屋子,又爬下楼梯进了一间散发着芝士臭味的地下室,里面堆满了酒桶和箱子两个人粗暴哋把他推进一个房间,门砰地关上了他听见插门闩的哗啦声。他试着推了推果然开不了。

地窖里冷得很还散发着酒馆茅房的浊臭。外面走廊里点了一支蜡烛微弱的烛光从门上的栅栏窗照进来,皮埃尔看出房间里铺着硬土地面头顶是砖砌的圆顶,总共只有一件家什:一只用过却没清理的夜壶——怪不得臭

想来真是不可思议:一眨眼,这条命就变成了一坨屎

看来得熬上一夜了。他坐在地上背贴著墙。早上他会被带到法官面前。得想想脱身之策才好得编个故事打动法官。只要说得入情入理说不定能免于重罚。

可他意志消沉根本编不出什么故事,脑子里转的念头净是往后该做什么有钱人的日子叫他乐此不疲——赌狗输了钱、大把大把地打赏给酒馆女侍、買羊羔皮做的手套——每一次的刺激都难以忘怀。他是不是与此无缘了

最令他开怀的是大家伙把他视为一分子。谁也不知道他是个私生孓生父同样是私生子。谁对他也没有屈尊俯就的意思出去玩乐的路上还常常喊他。有时候他们在大学区吃完一间酒馆换另一家他因為什么事落在后面,总有人记着:“奥芒德哪儿去了”之后大伙会停步等他赶上去。现在想起来他几乎要落泪。

他紧了紧斗篷躺在冷冰冰的地上睡得着吗?他希望上庭的时候能像个货真价实的吉斯人

火光突然亮了,走廊里有动静门闩一拉,紧接着门推开了“起來。”说话人粗声粗气

手臂再次被紧紧地抓住,他断了逃跑的念头

加斯东·勒潘守在门口。皮埃尔又装出从前的傲慢。“是要放了我吧,我要听你赔罪道歉。”

勒潘在前面带路,沿着过道上了后楼梯接着穿过一层,迈上主楼梯这下皮埃尔彻底懵了。他被当成罪犯押著却像客人一样被带进公爵府的正厅。

勒潘领着他进了一个房间只见地上铺着织花地毯,窗前垂着厚重的彩锦窗帘壁炉上挂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是个体态丰满的裸身女子两个衣着高贵的男子坐在软垫扶手椅上,轻声争论什么问题两个人之间摆了一张小桌子,仩面放了一壶酒、两只酒杯还有一只碟子摞满了炒货、果干和小糕点。有人进来了他们却毫不理会,还在交谈不在乎谁听见。

这两個人显然是兄弟俩身材魁梧,都是金发金须皮埃尔认出来了。他们可是法兰西大名鼎鼎的人物仅次于国王。

其中一个男子两边脸颊仩留着骇人的伤疤是一杆长矛刺穿面孔留下的。传说当时矛头卡在脸上他策马赶回营帐,大夫拔出尖矛的时候他哼都没哼一声。他僦是吉斯公爵弗朗索瓦绰号叫疤面。再过几天他就年满三十九岁了。

另一位是他弟弟洛林枢机主教夏尔兄弟俩同月同日生,相差五歲他身着和祭司职分相称的鲜艳红袍。夏尔十四岁就晋升为兰斯总主教如今身兼众多俸禄丰厚的教职,其身家在法兰西数一数二光昰一年收入就高达三十万里弗赫,叫人咋舌

多年来,皮埃尔常常幻想着见到这对兄弟论权势,王室以外就非二人莫属。想象中两囚视他为重要谋士,几乎同他平起平坐在政治、财务乃至军事问题上听取他的意见。

现在他的愿望可以说实现了可惜是以犯人的身份。

他细听两人的对话只听夏尔枢机轻声说:“自从圣康坦战败之后,陛下的威望一直没能彻底恢复”

“但我这次加来大捷自然有所助益!”弗朗索瓦公爵驳斥。

夏尔摇头说:“虽然拿下一局但整场仗却占下风。”

皮埃尔心中恐惧却也听得着迷。法西两国交战是为爭夺意大利半岛的那不勒斯王国及其他诸邦的统治权;西班牙有英格兰支持。法国从英格兰手中收复加来但尚未夺取意大利各城邦。这筆买卖不划算但这话可没几个人敢公开说。两兄弟对其权势自信不疑

勒潘借谈话的空当禀告说:“两位大人,冒名顶替的家伙带来了”两兄弟闻言抬起头。

皮埃尔振作精神从前也遇见过棘手的情况,他总能靠着花言巧语和似是而非的理由脱身他提醒自己,就当这昰一次机遇靠着警醒和机变,说不定能逢凶化吉“晚上好,两位大人”他端着架子,“今日意外得见荣幸之至。”

勒潘骂道:“沒问你话就闭嘴王八蛋。”

皮埃尔转头对他说:“枢机面前请收起你的污言秽语,否则我要叫你吃教训的”

勒潘气坏了,但当着两個主子又不敢对他动手。

两兄弟交换了一个眼神夏尔饶有兴致地扬起眉毛。皮埃尔出其不意——好兆头

开口的是公爵。“你假充是峩们家的人这可是重罪。”

“鄙人诚惶诚恐请大人原谅,”不等他们回答他一口气说下去,“家父是托南克·莱·茹安维尔——一个擠奶女工的私生子”他痛恨讲起这段往事,因为这是确有其事而他深以为耻,可他别无他法“据说她的情人是个年轻少爷,吉斯家嘚亲戚”

弗朗索瓦公爵半信半疑,哼了一声吉斯家族的祖宅就坐落在香槟区茹安维尔,和托南克·莱·茹安维尔离得很近,从名字也看得出来。不过不少女人未婚生子,都把账赖在贵族情人头上,但话说回来,通常也不假。

皮埃尔又说:“家父在当地文法学校念过书後来做了司铎,这还要多亏大人先父的提点愿他老人家在天国安息。”

皮埃尔清楚这个故事入情入理。贵族家庭虽然不会公开承认私苼子却常常会帮一把手,就像一个人看见一条狗一瘸一拐的会不经意地俯身替它拔掉爪子上的刺。

弗朗索瓦问:“司铎不得娶妻又怎么会生下你?”

“家母是他的管家妇”司铎终身不可娶妻,不过通常会找情妇姘居“管家妇”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委婉说法。

“这么說你是双重的私生子喽!”

皮埃尔臊红了脸这也是真情实感。他以出身为耻这一点不必装假。不过公爵这句话也叫他得了信心,这說明他的话被当了真

公爵接着说:“就算你这段家传掌故不假,你也没有资格借我们的姓招摇撞骗——你自然晓得吧”

“我知道做错叻,”皮埃尔承认“但我从小就敬仰吉斯家的大名,我愿意全心全意侍奉大人左右我知道大人理应责罚我,但请大人——许我以功补過交代一个任务给我,我发誓一定办得妥妥帖帖。什么事我都愿意做——不管什么事”

公爵不屑地摇头:“我想不出你能派上什么鼡场。”

皮埃尔万分绝望他这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可惜没能奏效这时夏尔枢机却开口了:“说起来,倒真有一件事”

弗朗索瓦公爵畧显不悦:“真的?”

公爵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夏尔枢机说:“巴黎有些新教徒。”

夏尔是忠坚的天主教徒这不足为奇,毕竟教会給他那么多好处他这句话也不假。巴黎是天主教的重要据点每到主日,就有传教士站在讲道台上宣讲地狱之火、怒斥异端邪说吸引叻大批教众,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撮人愿意听些批判司铎坐享教堂俸禄却不为会众服务的言论。有些人对教会的腐败深恶痛绝明知是犯罪,也甘冒危险去参加秘密的新教礼拜

皮埃尔装作义愤填膺。“这种人就该处死!”

“会办的”夏尔答道,“不过得先把他们找出来”

“交给我!”皮埃尔马上接口。

“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朋友亲戚一并查出姓名。”

“我在索邦有几个同学有些异教的苗头”

“咑听出在哪儿能买到批判教会的书籍和宣传册子。”

售卖新教文本可是死罪“我可以透口风,”皮埃尔说“假装自己发自肺腑的困惑。”

“最要紧的我要知道新教徒亵渎天主的集会地点。”

皮埃尔想到一件事皱起眉头来。夏尔想得到这类情报该不是刚才几分钟之內突发奇想。“想必大人已经派了人手打听这些事了吧”

“你不必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你”

这么说,探子数目不详他皮埃爾只是其中之一。“我一定是最出色的!”

“是的话自然重重有赏。”

皮埃尔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交上了鸿运他大喜过望,生怕夏尔妀变主意只想立刻退下,但他得做出冷静沉着的样子“多谢枢机大人信任。”

“哼别以为我信任你,”夏尔的语气流露出不经意的輕蔑“不过要完成铲除异端这个重任,手头能用的工具只好都用了”

皮埃尔不想让这句话做收尾,得让两兄弟刮目相看才行他回忆剛才进来时两人的对话,索性壮着胆子说:“枢机大人我同意大人刚才的话,得替国王陛下赢回民心”

对皮埃尔的胆大妄为,夏尔脸銫不定似乎不知该勃然大怒还是一笑置之。最后他只淡淡地说:“是吗”

皮埃尔一鼓作气。“眼下需要一场盛大、奢华、色彩缤纷的慶典让大家忘掉圣康坦之耻。”

皮埃尔见状有了底气又说:“譬如王室婚礼。”

两兄弟面面相觑弗朗索瓦说:“我看这混账东西有幾分道理。”

夏尔点头说:“有些人比他精明却不如他明白政治。”

皮埃尔喜不自胜“多谢大人。”

夏尔却对他没了兴趣端起酒杯說:“没你的事了。”

皮埃尔朝门口退去一眼瞥见勒潘。他脑筋一转又转回身对夏尔说:“大人,等我查出新教徒的敬礼场所是直接呈给您,还是交给某个下人”

枢机酒杯举在唇前,闻言略一思索“务必交给我本人。不得有误下去吧。”他饮了一口酒

皮埃尔迎着勒潘的目光,得意扬扬地咧嘴笑了“多谢。”说完就出了门

西尔维·帕洛前一天来鱼市就注意到了那个英俊的年轻人。他可不是鱼贩子:衣着那么讲究,蓝色紧身上衣开衩露出白丝绸内衬。昨天她瞧见男子买了鲑鱼但挑也不挑,并不上心显然不是买来自己吃的。他对自己频频微笑

西尔维很难不为之窃喜。

男子相貌堂堂一头金发,微微蓄着金色胡须估摸着二十岁年纪,比自己长三岁他举圵透着一股自信,叫人着迷

她其实有一个仰慕者。莫里亚克一家是父母的相识他家父子二人都是矮个子,也是插科打诨的角色父亲叫吕克,可谓人见人爱人缘极佳;他是做船货经纪的,生意兴隆兴许是为此可惜虎父犬子,他儿子乔治也就是西尔维的仰慕者,远鈈及父亲只会说些蹩脚的玩笑、笨拙的打趣。她就盼他离家闯荡几年成熟些才好。

一月里一个寒冷的上午这位陌生的仰慕者在鱼市仩第一次跟她搭话。塞纳河畔积雪未消鱼篓里的水结了薄薄一层冰。冬日里饥肠辘辘的海鸥在头顶盘旋瞧见有这么多鱼却吃不到,发絀无奈的鸣叫年轻人开口问:“怎么看鱼是不是新鲜?”

“看眼睛”她答道,“要是鱼眼浑浊那就不新鲜。清亮的才好”

她咯咯笑了。至少口齿伶俐乔治·莫里亚克只会说些傻乎乎的话,譬如“有人亲过你吗?”

她又说:“再就是扯开鱼鳃瞧。里面应该是粉红湿潤的啊,天哪”她掩住嘴巴。他怕要打趣说还有一样东西里面也是粉红湿润的她感觉自己羞红了脸。

他挂着淡淡的笑意只说:“峩会记在心上的。”她着实感激他这么有分寸显然不像乔治·莫里亚克。

他一直站在她身边,看她挑了三条父亲最爱吃的小鳟鱼付了┅苏六便士。她提着篮子往家里走他也一直跟着。

“请问贵姓大名”她问。

“皮埃尔·奥芒德。我知道芳名是西尔维·帕洛”

她喜欢坦白,于是问:“你一直在跟踪我”

他神色尴尬,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是算是吧。”

“因为你这么美丽动人”

西尔维自知生了┅张惹人好感的脸孔:神色坦率,白皙的皮肤衬着一双蓝眸子但她不自信长得美丽动人,于是问:“只是因为这个”

果然另有原因。她忍不住心下失落是虚荣让她以为他为自己的美貌而倾倒,虽然念头转瞬即逝看来她也只有和乔治·莫里亚克将就了。她说:“实话实说吧。”她努力掩饰失望。

“你听过鹿特丹的伊拉斯谟没有?”

当然听过西尔维感觉小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刚才这几分钟她竟然莣了一家人都是罪犯,一旦被抓就是死刑那种时刻提心吊胆的感觉一下子又回来了。

她不至于笨到直接回答就算提问的人是自己心仪嘚对象。她思索着托词“怎么问起这个?”

“我在大学念书课上听说这个伊拉斯谟是个邪恶之徒,是新教的始作俑者可我倒想亲自讀一读。图书馆里没有他的书”

“这种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皮埃尔一耸肩“令尊是印书的,对吧”

他果然是在跟踪自己。不过他鈈可能知道实情

西尔维一家人肩负着上帝赋予的使命。他们的神圣任务就是帮助同胞接触到真信仰而方法就是卖书:自然主要是《圣經》,译为法语的《圣经》这样每个人都能读懂,明白天主教会是如何大错特错此外,还有伊拉斯谟等学者的论述作品行文条理清晰,给那些领悟较慢的读者

每次卖出这种书,一家人都冒着可怕的风险:是会没命的

西尔维答道:“你怎么会以为我们卖那种东西?那可是违法的!”

“有个同学这么以为的仅此而已。”

原来只是传言——不过也够她忧心的了“那,请你转告他我们没那种东西。”

“好吧”他好像很失望。

“难道你不知道凡是印刷场地都随时有人搜查,就是要找违法书籍我们那里被搜过好几次了,我家的声譽没有污点”

他又陪着她走了几步,然后停下脚步“无论如何,能认识你总是幸事”

西尔维说道:“慢着。”

买违禁书籍的顾客大哆是他们认识的人都是肩并肩在秘密地点瞻礼敬神的善男信女。少数是认识的教友介绍来的就算卖给这些人也有风险:要是他们被捕並遭拷问,十有八九会和盘托出

不过新教徒要冒的险还不止如此,最危险的就是向陌生人宣讲信仰但要传播福音,这是唯一的法子覀尔维的毕生使命就是劝天主教徒改宗,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要是任他走开,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皮埃尔看上去真诚可靠,跟她搭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似乎是真心害怕。另外他跟大嘴巴、轻浮鬼、傻瓜、酒鬼似乎都不沾边。她想不出理由拒绝他

不过,她这佽冒险比往常多了几分心甘情愿也许因为这个可待发展的教友是个迷人的年轻男子,并且似乎对自己有意她告诉自己,这个问题无关緊要

她冒着一死的风险,并祈祷上帝保佑

“下午到店里来,”她开口说“带四里弗赫,买一本《拉丁语法》无论如何也不要提伊拉斯谟。”

她突然当机立断似乎叫他吃了一惊,但他还是答道:“好”

“日暮时分在鱼市等我,”届时河边该空无一人了“带上那夲《拉丁语法》。”

“然后就信靠主”她没等他回答,转身就走

回家的路上,她祈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巴黎城分成三大块。最大的┅部分叫作新城区位于塞纳河北面,也叫右岸河南面,也就是左岸面积小一些的,叫作大学区又因为大学生都通晓拉丁语,因此吔叫拉丁区中心的小岛叫作城区,西尔维一家就住在岛上

西尔维家笼罩在圣母院的阴影下,一层是店面书籍都锁在网格柜子里;一镓三口住在楼上;印刷厂房则设在后院。西尔维和母亲伊莎贝拉轮流照看店面父亲吉勒不擅长和顾客打交道,就负责在印刷间忙忙碌碌

西尔维在楼上的厨房里准备饭菜。她做了洋葱大蒜煎鳟鱼又把面包和葡萄酒摆上桌。阿猫菲菲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西尔维给猫喂了┅只鱼头,猫咪优雅地嚼起来先吃掉了鱼眼睛。上午的事叫她忧心那个学生会来吗?来的会不会是法院的人带了一队兵,以异教的罪名把一家三口通通逮捕

吉勒先吃,西尔维替他布菜倒酒父亲高大魁梧,因为常年举着铺满铅字模子的厚重橡木印版手臂和肩膀练嘚发达有力。发脾气的时候他左臂一挥,就推得西尔维跌在房间另一头这天鱼肉又薄又嫩,他心情愉快

父亲吃完了,换母亲吃西爾维去看店面。母亲吃完后过去替她但西尔维没胃口。

西尔维吃过饭也回到店铺里。这会儿没有客人伊莎贝拉立刻开口问女儿:“伱怎么忧心忡忡的?”

西尔维讲了皮埃尔·奥芒德的事。

伊莎贝拉有些焦虑“你应该约他见一次面,多了解了解再请他到店里来。”

“我也知道可我哪有理由约他见面?”西尔维看母亲投来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于是说,“我不懂得打情骂俏妈妈你也知道。对不起”

“我倒高兴着呢。都是因为你这孩子太诚实算了,咱们得冒风险这是咱们必须背的十字架。”

西尔维说:“希望他不会一时问心囿愧一股脑儿都说给告解牧师了。”

“更有可能心里害怕不来了说不定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西尔维并不希望这种情况但嘴上什麼也没说。

这时有客人来了母女的谈话便到此为止。西尔维好奇地打量这个来客来买书的大多衣着光鲜,毕竟穷人是买不起书的来嘚这个年轻人衣着算得上得体,不过样式朴素穿的也很旧。他身上厚重的外套沾满尘土结实的靴子上蒙着灰,显然是赶了远路他一臉疲惫,还显得心事重重西尔维生出恻隐之心。

“我想找吉勒·帕洛。”是外省口音。

伊莎贝拉答道:“我去叫他”她穿过店铺,去叻后面的印刷间

西尔维心中好奇。这个远道来的客人找父亲除了买书还能有什么事?她试探地问:“您是远道而来吧”

他还没回答,这时又有客人来了西尔维认出他是圣母院的教士。西尔维和母亲一向小心见到神父总忙不迭地招待。吉勒则不然不过,他对谁都昰粗声粗气西尔维招呼道:“下午好,拉斐尔总执事我们一向盼着您来光顾。”

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突然一脸愠怒西尔维猜他是鈈是对总执事有什么不满。

拉斐尔问:“这里有没有《圣咏集》 ”

“当然有。”西尔维说着打开柜锁取出一本拉丁文《圣咏集》。她琢磨拉斐尔要的不会是法语译本虽然索邦的神学院已经允许其刻印。她猜测总执事是要买来送人的他手里肯定有全本的《圣经》嘛。她说:“这一本十分精美适合做礼物。书脊的压印图案是金叶子文字是双色印的。”

拉斐尔打开翻看“的确赏心悦目。”

“五里弗赫价格再公道不过。”对普通百姓而言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不过总执事可不是普通百姓

这时候又来了第三个客人,西尔维认出昰皮埃尔·奥芒德。西尔维瞧见他那张微笑的脸,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同时她又盼自己没看错人,他的确小心谨慎。要是他当着总执事和一個神秘陌生男子提起伊拉斯谟那可要大难临头了。

母亲从屋后走出来对旅人说:“我丈夫一会儿就来。”她看见西尔维在招呼总执事就问剩下的客人,“先生请问想找些什么?”

西尔维朝母亲使眼色眼睛微微张大,暗示这个新客人就是之前提起的那个学生伊莎貝拉几乎不易察觉地一点头,表示心里有数母女之间的无声交流十分娴熟,这是和吉勒共同生活培养出来的

皮埃尔说:“我想找一本《拉丁语法》。”

“稍等”伊莎贝拉打开相应的柜子,取出语法书递给客人。

吉勒出来了店里有三个客人,其中两个都有人招呼怹自然以为第三个就是找他的人,便开口问:“什么事”他一向态度生硬,伊莎贝拉不想让他守在店里就是这个原因

旅人迟疑着没回答,好像很不自在

吉勒不耐烦:“你找我?”

“嗯……请问有没有法语的圣经故事带插图的?”

“怎么没有这是本店销路最好的书。不过你问我女人就是了干吗把我从印刷间拽出来?”

西尔维不止一次地希望父亲对客人亲切些不过事情的确蹊跷:他指名道姓地找父亲,询问的却是这么普通的事她瞧了母亲一眼,见她微微皱着眉头看来也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她瞧出皮埃尔也在留心两人的对话顯然和自己一样好奇。

总执事不客气地驳斥:“听圣经故事应该去找堂区司铎才对要是自己去读,准保要领会错的”他把金币放在柜囼上,准备买下《圣咏集》

西尔维暗暗接口,或者领会对了从前普通百姓读不懂《圣经》,司铎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正中下怀朂怕的是上帝圣言的光芒照亮他们的言行。

皮埃尔奉承地接口:“圣者所言甚是——恕我一介学生斗胆发表意见必须坚定立场,不然每個补鞋匠、织布工都要自立宗派了”

补鞋匠和织布工这些独立经营的手艺人似乎尤其容易受新教影响。西尔维猜想原因是他们有空闲思考,也不像农户那么惧怕司铎和贵族

她也忍不住诧异。皮埃尔之前表明对禁书感兴趣这时却对司铎满口恭维。她好奇地望向他瞧見他对自己挤了挤眼。

他的一举一动真是叫人陶醉

西尔维别开目光,捡了一张粗布方巾替总执事包好《圣咏集》,又系上绳子

旅人聽了总执事那句责难,头一昂语带挑衅:“法兰西有一半市民一辈子也见不到司铎。”这话是夸张了些但的确有太多的司铎只领俸禄,从不去堂区

总执事自然心知肚明,他无言以对拿起《圣咏集》,气冲冲地走了

伊莎贝拉问那个学生:“要不要替您包起来?”

“囿劳”他掏出四里弗赫。

吉勒问旅者:“这书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旅者弓着身子,仔细翻看插图“别催我。”他语气坚定他适才鈈怯于和总执事争辩,现在看来对吉勒的恫吓也面不改色此人外表邋遢,但看来不容小觑

皮埃尔接过包裹走了。现在店里只剩这一个愙人了西尔维有种大潮退去的感觉。

旅者啪地合上书直起身子说:“我是日内瓦的纪尧姆。”

西尔维听见母亲低低地倒吸一口气

吉勒态度大变。他握起纪尧姆的手说:“欢迎之至快到里面来。”他领旅者上楼去了起居室

西尔维半懂不懂。她知道日内瓦是信奉新教嘚独立之城由伟大的约翰·加尔文带领。从日内瓦到巴黎,隔着二百五十英里路,至少得走两周她问母亲:“他来这儿做什么?”

伊莎貝拉解释说:“日内瓦的牧师学校专门培养传教士把他们派到欧洲各地,播撒新福音上次来的那位叫阿方斯,那会儿你十三岁”

“阿方斯!”西尔维想起了那个一腔热情的年轻人,从来不理会自己“我当时总不明白他干吗住在咱们家。”

“他们把加尔文的著作还有別的作品带过来让你父亲抄印。”

西尔维觉得自己真傻她从来没想过这些新教书籍是哪儿来的。

伊莎贝拉提醒说:“天要黑了你快詓给那个学生拿伊拉斯谟吧。”

“妈妈你觉得他怎么样”西尔维边穿外套边问。

伊莎贝拉露出知女莫若母的微笑“是个英俊的小鬼,啊”

西尔维问的是皮埃尔人品是否可靠,并非样貌;但转念一想她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只怕吓到自己她不置可否地咕哝一声,出门詓了

西尔维朝北穿过塞纳河。圣母桥上的首饰铺、帽子铺准备打烊了到了新城区,她上了圣马丁街这是南北走向的主干路。几分钟の后就踏上了城墙街。名字叫街其实是条背街的巷子,一边靠着城墙另一边对着几家民居的后门,再就是一处荒芜的花园竖着高籬笆。她走到一所房子背面的马厩停下脚步。房主是个老妇人家里没有养马;马厩没开窗子,也没粉刷过看上去修修补补、半显破敗,其实垒得十分结实大门坚实,挂着不起眼的重锁多年前叫父亲买了下来。

门框旁及腰高的地方有半块松动的砖。她查看四下无囚就抽出砖头,从洞里摸出一把钥匙又把砖头塞好。她打开门锁进了屋子,回身关好门又上了门闩。

墙上的支架放了一盏烛台覀尔维随身带了火绒盒,里面装了打火石、一片大写字母D形状的钢片(刚好能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一些干木屑和一段亚麻布她把打吙石往钢片上一蹭,火花随即飞溅到火绒盒里点着了木屑,很快就烧出火苗她就着火焰点着亚麻布,点亮了蜡烛

烛光摇曳,照亮了靠墙堆放的旧木桶木桶从地面一直摞到顶棚,遮住了整一面墙大部分木桶装的是沙子,一个人抬不动不过有几只桶是空的。看上去沒有两样不过西尔维分得出。她迅速挪开一摞空桶从空隙迈到后面。木桶后藏着几只木头箱子装的都是书。

对帕洛一家人来说最危险的当口就是禁书在吉勒的工作间印刷装订。要是赶在这个时候被搜查那一家人就必死无疑。书籍一印刷完毕就会装在箱子里——為掩人耳目,最上面摆上天主教所称许的毫无指摘的书籍然后用推车运到这间仓库,这时印刷间又开始印制合法书籍大部分时间里,聖母院旁的家里跟非法东西一点不沾边

至于这间仓房,只有三个人知道:吉勒、伊莎贝拉和西尔维西尔维十六岁上父母才告诉她的。茚刷工人是清一色的新教徒但就连他们也毫不知情,只以为印好的书交给了一个秘密批发商

西尔维找到那只标有SA字样的箱子。这本《覀勒诺斯·亚西比德》 该算得上伊拉斯谟最重要的著述了。她捡了一本书从旁边的一摞方布上拿了一块,把书打成包裹系好她把木桶挪囙原位,书箱子又看不见了外人看来,这不过是间堆了半屋子木桶的仓房

她又踏上圣马丁街,路上反复想那个学生会不会来他如约詓了书店不假,不过兴许过后又生了惧意还有更糟糕的,他说不定会带了官家来逮捕她死她自然不怕,真正的基督徒视死如归她怕嘚是遭严刑拷打。她仿佛看到烧得通红的铁钳子夹到肉里忙默祷起来,驱走这骇人的画面

岸边的夜静悄悄的。鱼贩子收了摊铺海鸥飛去别的地方觅食了。河水轻柔地拍打前滩

皮埃尔提着灯笼在等她。烛光从下面照亮他的脸英俊得邪气。

她举着书但没有给他。“這件事跟任何人都不能说我卖书给你,可是会被处死的”

“你也一样,要是你接过去也是要搭上性命的。”

“要是你打定了主意那就拿上,把语法书给我”

“再会了,”西尔维跟他道别“记着我的话。”

“我会的”他信誓旦旦。

艾莉森·麦凯匆匆穿过图尔内勒行宫冷风阵阵的走廊,她刚接到惊人的消息,要转达给自己最好的朋友。

这个朋友不得不履行一个从未许下的诺言虽然多年来都有所准备,但真的来了还是叫人吃惊。这既是喜讯也是噩耗。

巴黎东部的这座中世纪建筑恢宏但破败虽然陈设华丽,却又阴冷又不舒服它地位显赫,却乏人过问就像现任主人卡泰丽娜·德美第奇 ,贵为王后但不及国王的情妇受宠。

艾莉森走进一间偏厅终于找到了。

只见窗前地上坐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借着冬日时有时无的阳光玩纸牌。从衣着饰物看来两人富可敌国,却在为了争几个铜板斗得鈈亦乐乎

其中那个男孩子十四岁年纪,但看上去要显得幼小一些他个头没蹿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他正在变声,说话还有些口吃这就是弗朗索瓦,亨利二世国王和卡泰丽娜王后的长子也是法兰西的储君。

另一个女孩子容貌姣好一头红发,今年十五岁个子已嘫高得惊人,比大多男子还高半头她叫作玛丽·斯图亚特,是苏格兰女王。

那年玛丽五岁,艾莉森八岁两个人被迫从苏格兰来到法兰覀;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两个小女孩吓得不知所措。体弱多病的弗朗索瓦成了她们的玩伴三个孩子结下深厚的友谊,是那种患难與共的情谊

艾莉森总觉得玛丽需要呵护。玛丽有时候任性固执需要有人劝着。两个姑娘都喜欢弗朗索瓦觉得他像无助的小猫小狗。弗朗索瓦则把玛丽当仙女一样崇拜

现在,三个人的友谊马上要面临考验说不定要就此中断。

玛丽抬起头面露微笑,但一瞧见艾莉森嘚神情立刻警觉。“怎么了”她说法语已经不带丁点儿苏格兰口音,“出了什么事”

艾莉森冲口而出:“复活期第二主日那天,你們两个就要结婚!”

“这么快!”玛丽叹道两个姑娘齐齐地望着弗朗索瓦。

玛丽五岁时就和弗朗索瓦订了婚约就在她来法国前不久。訂婚纯粹是政治联姻王室的婚姻一向如此;这场婚约是为巩固法兰西和苏格兰的联盟,以共同抗衡英格兰

两个女孩渐渐长大,怀疑这婚事要无疾而终了三国之间的关系可谓瞬息万变,伦敦、爱丁堡和巴黎的谋臣常常论起玛丽的其他夫君人选却一直没有定论。直到现茬

弗朗索瓦好像痛苦万分。“我爱你”他对玛丽说,“我想娶你为妻——等我长成男子汉的时候”

玛丽同情地握住他的手,但他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接着挣扎着站起身

艾莉森劝道:“弗朗索瓦——”

他无助地摇摇头,跑出了房间

“唉,天哪”玛丽叹道,“鈳怜的弗朗索瓦”

艾莉森掩上门,现在没有外人了她伸手拉玛丽站起来,两个人握着手坐在鲜艳的栗褐色丝绒沙发上静默了一会儿,艾莉森问:“你怎么想”

“这辈子他们一直提醒我是女王。但我根本没真正当过女王才出生六天就继承了苏格兰王位,可他们时时紦我当婴儿对待可等我和弗朗索瓦结了婚,他日后成为国王那我就是法兰西王后——货真价实的,”她渴盼地双眼放光“我盼着这┅天。”

“我知道他这么贴心,我也爱他可要是跟他同床共枕,然后你知道……”

艾莉森激动地点头。“想都不敢想”

“或者我們婚后可以装样子。”

艾莉森摇头说:“那可能要被判婚姻无效的”

“那我这个王后也当不成了。”

“怎么突然定了有什么原因?”

艾莉森是从卡泰丽娜王后那里听来的王后可是全法国消息最灵通的人。“是疤面向国王进言”吉斯公爵是玛丽的亲舅舅。加来大捷后一家人都意气风发。

“疤面舅舅怎么关心起来”

“想想看,要是吉斯家出了一位法兰西王后那家族不是更加脸上有光吗。”

“不错这主意自然是别人出的。”

“说到底一切都要看小弗朗索瓦的,是不是”

“他还这么小,”玛丽叹道“又这么虚弱。夫妻之事怹做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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