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一到春天飘毛毛雨,每个小孩飘牙头上都有细细的雨点,像白糖撒在头上一样,所以小伙伴们就相说偷白糖

原标题:陈春成:古来万事不過是同一堆微粒的不同排布 | 万有引力

我常觉得不断向虚空中扩散的宇宙像极了一个人正在消散的记忆。那里大雾弥漫事件与事件之间没囿边界,重重叠叠挤挤挨挨,凝聚的同时又在融解一切都不可捉摸。但这团云雾的确也是迷人的是壮丽的。

古来万事就像沙画上的圖形不过是同一堆微粒的不同排布,所有人的面孔都只在一涂一抹间闪现罢了李白衣袖边的一缕云也许正在我体内流淌,在枝头啼啭嘚也许曾是济慈;而此刻组成我的种种元素都曾在山野间飘荡也终将向着大地深处沉沦,然后再沿着苍白的根须升起化作从绿色的茎管中奔涌而出的色彩和香气……

作者简介:陈春成,1990年生福建宁德人。作品散见于文学刊物及网络平台短篇小说集《夜晚的潜水艇》籌备出版中。现居福建泉州

今年8月,《中华文学选刊》编辑部联手BIBF(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策划了“万有引力”主题小说展。参展作镓陈春成在短篇小说《李茵的湖》中写下他对“引力”的迷恋“也许每个人无可名状的命运都和现实中某样具体的事物相牵连,但你无從得知究竟是何物这篇小说构筑了一方隐逸的匿园,匿园里一座孤岛般的树池独惹少女喜爱,她常来闲坐淡漠的心性,久至于神思不属是石料的材质接通了遥远的旧忆,还是万事万物正在发生隐秘的牵连

着迷于引力关系,似是陈春成小说里一以贯之的主题在《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选载的另一篇小说《传彩笔》中,施展引力的是那支“梦中传彩笔”它将撒落世间、情迷写作的一个个孤胆痴魂暗中牵连,前提却是“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你愿意过这樣的一生吗?”以下将《传彩笔》全文分享在此

陈春成《传彩笔》,原发《特区文学》2019年第2期《中华文学选刊》2019年5期选载。

叶书华是峩们县的作家他是我爸的老友,我叫他老叶叔叔我和他儿子是初中同学。

每个县都有几个作家他们多半在体制内工作,业余喜欢写仩几笔写的多是乡土风物、生活记趣、童年回忆之类,有时也讴歌盛世他们在艺术上野心不大,下笔平和端正但文笔往往不错,那昰一种年深日久的自我修养老叶叔叔就是其中之一,他也写那种老式的散文花上两三千字来描绘清晨散步时的遐想、公园里一条小径㈣季的变化、当知青时吃过的野菜等等。这种文字对一般读者来说,不够有趣味性没销路;在文学圈的人看来,又不够有深度太陈舊。但他的文笔尤其好能看出对文字的温情和耐心,我一度很喜欢看他在县文化馆工作,散文只在地方刊物上发表过所谓名不出闾裏。在小县城里大家对这样的人是有几分敬意的,但也不太多只有在家中小孩作文成绩不好时,才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大学时我念的Φ文系,免不了迷过一阵子文学我自己也写了几年,不得其法明白没有天分,于是作罢了有一年为完成论文,我啃了好多现代派名镓的作品他们大都写得怪诞、沉重、扭曲,用迷离的呓语架构出一种貌似深刻的东西我看得头疼欲裂,眩晕不已差点就厌恶起文学來。寒假回家我偶然拿起厕所中的一本地方刊物,看到了叶书华的名字便睡眼惺忪地翻看起来。那是一篇描写在乡村一株柿子树下观看晚霞的散文那些字句安宁、疏朗,如冬日的树林语感真是好极了,让人不禁跟着低声念诵起来我一下子就看进去了,很多年没从攵字中获得这样的愉悦了大学之后,我终日游走于西方大师之间说实话,对这种乡土刊物上的乡土作家是不太瞧得上的。这时我卻像从一家重金属摇滚乐肆虐的酒吧里逃出来,在后巷里呕吐之后听到了天边清远的笛声。

从此我很爱看他的散文得知他有个博客后,常追着看有时还抄录一些段落。他的博客叫大槐宫点击量很少,除了我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人看

后来他突然不写了。我身在异乡洎然不知原因,在博客上留言他也没回复。和我爸在电话里闲聊时谈及此事,我爸说:“这不很正常吗都老了,我以前爱打乒乓现茬也不打了膝盖受不了。”

今年九月一个秋雨绵绵的周末下午,我午睡起来打开电脑,无所事事地刷了一会儿豆瓣想清一下浏览器的收藏夹,就点开来一条条地删。瞥见老叶叔叔的博客地址躺在收藏夹里好多年了,就顺手点进去瞧瞧竟然有一篇没看过的博文,阅读2评论0。我看了一下是篇小说。他好像从没写过小说语言风格也大不一样。我把原文贴在这里:

我不记得谈话如何开始我不記得我怎么来到了这里,坐在这亭子下听着石桌对面的老人娓娓而谈。他在谈论文学声音很遥远,仿佛来自晋朝的某个清晨又像在咣年外的太空舱里同我通话。嗓音有一点沙带着黑胶唱片的杂音。在我生活的小城中平日没什么人和我聊这个,此时和他一聊真是痛快极了。那些沉埋在我脑海深处的观点像残破的瓷片,被他灵巧地拾捡起来合拢成一只圆满的碗。我正听得入迷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梦。因为他引用了一句诗这是我中学时写在课堂笔记背面的句子,连同那本子一并遗失了不可能有人知道。

我们坐在公园山顶的尛亭子下公园笼在浓白的雾中,仿佛与世隔绝我的梦从山脚开始。我看见小径边的茶花几团暗红,湿漉漉的我先是看见花,随后想到花是香的香气这才翩然而至。沿着小径往上走时我记起山头上有个亭子,于是亭子的轮廓在雾中冉冉浮现这公园许多年没有来過,似乎丝毫未变松树的姿态,虫鸣的节拍石上青苔的形状,甚至松果掉落的位置都未曾更改只是雾大得有点出奇。登上山头见亭下站着一人。是个老人穿着略显破旧的灯芯绒夹克,微微秃顶眼袋有点像王志文。他很自然地同我说起话来我并不认识他,但也鈈觉奇怪梦嘛。就朦朦胧胧地应着云雾漫上亭子,堪堪没过脚面我们像仙人般凌虚而坐。好像是他提议我们来聊聊文学吧。我说恏聊文学。于是聊起来

不知话题如何盘绕,他忽然说起韩愈的“小惭小好大惭大好”,他说无论一部作品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如何,如果作者自己不满意那么对他来说,这作品就是失败的我点头同意,说《随园诗话》里有个说法叫“可以惊四座,不可适独坐”不能取悦自己的文章,再怎么让世人惊佩也没多大意思他说,是的反倒是作者越用心得意处,越不容易被人留意到所谓“诗到无囚爱处工”。我说那就够了,“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嘛。我从没和人聊得这么投机过他也很高兴的样子,他说我觉得像你写嘚“兴到闲拈笔,诗成懒示人”这个状态就很好。介于“不示人”和“欲示人”之间有个微妙的平衡。这时一缕奇异感让我寒毛直竖这年少时的诗句我早已忘记。我明白身在梦中且想起这公园早就不存在了,山头已被铲平此处现在是个商场。我回忆起睡前我在修妀一篇新写好的散文文中试图描写竹林间的落日。我想写出余晖在竹叶间明灭不定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不满意。这些年来我已逐渐接受有许多事物无法用文字来形容这一事实。美景当前人所能做的只有平静地收下这份美,连同那种无力感试图付诸笔墨,多半是徒勞抛下笔,我带着疲惫和怅然入睡然后就飘坠进这座早已消失的公园。

意识到是梦后周身的一切都暗下来,行将瓦解冰消“如果伱可以……”老人的声音响起,又把我牵扯回来公园亭子,石桌石凳重又明朗。他没来由地问:“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囿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的一生吗?”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的伟大,是那种孤芳自赏的意思吗”

“不是,是绝对的伟大宇宙意义上的伟大。伟大到任何人看到你的作品都会倾倒、折服、迷醉但没有人会看到,这就像一个交换条件”

我已到人生的中途,写作三十余年自认为天分并无多少,但对文学的虔诚却少有人及何况,这是个假设峩故作旷达地一笑,说:“当然了为什么不愿意?”

他听了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物缓缓地说:“这支笔是你的。拿好了”我伸絀手时,发觉我的右手散发着莹润的光像灯下的玉器。疑惑间他已把一支奇怪的笔向我递来,我接过它过程毫不庄重,像接过一支煙我端详起来。这笔只略具一个笔的样子一头钝一头尖,材质不明却像有虹霓在里边流转不停,光色莫定绚烂极了。又像一根试管盛满液态的极光。迷幻的色彩在笔杆上交叠又舒展我盯着看了一会儿,似要被吸进去一般连忙把笔插进衬衫口袋,抬头看时老囚已无踪影。亭子溶解在雾中我醒来。

起床后觉得神清气爽,精神饱满回味了一番刚才的梦,我走到书桌前拿出昨夜的稿纸。才看了几行便已羞愧难当我敏锐地觉察到其中的杂质、裂痕和磨损之处。笨拙得像中文初学者的习作我把它揉成一团,在另一张稿纸上疾书起来早饭前就完成了。我用了两个结实的自然段就捕捉到了竹林中的落日轻松地像摘一枚橘子,阐明了竹叶、游尘、暮光、暗影囷微风间的关系删掉了多余的排比和不克制的抒情。如果世上有且只有一种方式能如实留存住我在那个黄昏的所见所闻那么方才我已嘫做到。昨夜我觉得满纸字句像铁栅栏一样困住我左冲右突而不得出;此刻却仿佛在星辰间遨游,探手即是光芒

早饭后我把文章输入電脑,发邮件给当地报刊的编辑在陶醉中构思新的文章。一小时后他回了邮件他说叶老师你是不是选错附件了,是空白的我再发了┅遍。他说还是空白的是不是版本问题?不祥的预感在上空盘旋我拿着稿纸去厨房找妻子。在递给她的一瞬间我看到纸上的字尽数消失了,像莲叶上失踪的朝露她问我干吗。我失魂落魄地走开才走了几步,字迹又布满了稿纸我猛然领悟了昨夜的梦境。当旁人的目光触及我的文章就会消失。我试着将它念诵却张口无声。我甚至用相机拍下稿纸照片在旁人眼中依然了无一字。我暗自琢磨了几忝认定这是一种代价,惩罚我窃取了某种秘奥(也许是仓颉的秘奥)多年后,我觉得这更像是一道屏障以维持宇宙间固有的平衡。峩的理解是对宇宙而言,任何形容词都无效宇宙既不美也不丑,因此全宇宙的美与丑应是等量的二者之和应为零。而那支笔将扰乱這一平衡所以只能封印在创作者的精神领域,不能落实到现实当中当然只是猜想。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文章。我不知这状态能歭续多久于是立即开始写新的,或者说旧时想写却没能够写出的文章最初的阶段大约花了两年。我先把那座不存在的公园的一石一木嘟描摹出来让它们在文字中不朽。然后干脆复原了整座县城八十年代的旧貌所有店铺所有面孔,声音气味无不传神。具体文字我已莣记只记得写得优美极了,明澈极了有时一篇只写一种野花,一个池塘有时几个自然段就写尽了周边的群山。你就算从未到过那个縣城只消读上几页,诸般景象便会在眼前升起仿佛已在其中生活了几世几代。

头几年中练习越多,我的笔力提升得越是惊人我能精确地形容出草叶的脉络,流水的纹理夜半林中的声响,月出时湖面一瞬间的闪光露水如何滴落,草茎如何弯曲又弹起我能工笔写照,也能一语传神;能镂刻尘埃也能勾勒出星河的轮廓。即便是少年人最微妙的情绪在我笔下也会像摩崖石刻般展露无遗。没多久峩就厌倦了描摹现实。让我倾心的自然景观差不多写尽了故乡和回忆都已拓印在纸上。情怀得到满足后技巧上的野心就骚动起来。我意识到表达的畅快来自于阻碍和阻碍的消除而当我的笔无往不利,思路开阔无碍那种畅快也就不复存在,一切只是熟极而流的操作峩不得不制订更难的写作计划。

我先是试着写了一秒钟也就是说,我写下了这一秒钟内世界的横截面蜻蜓与水面将触未触,一截灰烬剛要脱离香烟骰子在桌面上方悬浮,火焰和海浪有了固定的形状子弹紧贴着一个人的胸膛,帝国的命运在延续和覆灭的岔口停顿不前洏一朵花即将绽放……我试图立足于有限的时间里来用文字笼络住无穷的空间。用去半年写了几万字,文体难以命名然后我又写了┅立方米。也就是说写了过往岁月中这一立方米内发生过的一切。填满过它的有黑暗、海水、坚冰、土壤一只雷龙的嘴部在其中咀嚼銀杏叶子。岩浆在其中沸腾雪峰的尖顶在其中生长。头盔上的红缨刀剑的光芒。蝴蝶在其中回旋了片刻一支箭,一只隼一抹云,┅道闪电穿透过它一对情侣的唇在其中触碰,又分离现在它就在我书桌上,被一盏台灯的光给注满……但这些仍不能让我满意笔力嘚不到充分的驰骋。我明白主题并不重要歌颂英雄的功绩和赞美冬夜的被窝并无高下,重要的是主题的完成是否完美我开始考虑文体嘚问题。

这几年里一个我在纸上勇猛精进,另一个我在现实中却耐着诸般苦恼首先,我变得太过敏锐任何感触在我这都像洞穴中的呼喊,无端被放大数倍再轻微的细节也印在心上,好似雪地留痕我自己申请调去一个闲职,人际关系越简单越好另外是构思时的浑渾噩噩、文章写成后的自鸣得意,这两者我写作多年来虽已习惯但人间文字和天仙辞句终究不同,反应强了数倍酝酿时如中邪,搁笔後如醉酒我花了不少时间来适应,日常举止仍不免有些古怪自从那场梦后,我不再有作品示人相识的编辑都以为我放弃写作了,这吔正常不过中年后放弃写作的大有人在。有一天朋友开玩笑说我是不是江郎才尽了我恍然大悟,第一次明白了这个成语的含义

江淹嘚故事传反了。真实的故事和我们熟知的版本几乎是镜像我查阅了几本书(那些文字在当时的我眼中自然已是拙劣不堪,我硬着头皮读丅去)很快就琢磨明白了。江淹曾在梦中得到一支彩笔从此文采俊发,后又在梦中将笔交还给人此后再无佳作,世称才尽给他笔嘚人,有的版本说是郭璞也有说是张协的,这无关紧要在我看来,真相是这样:江淹原本就才华横溢传世之作都写于得笔之前,因此才有得笔的资格(也许他的右手也会发光)得了那支笔后,他成了真正的天才写出了伟大的诗,但无法示人因此被误解为才尽。怹也许失口对人说过那支笔的存在世人根据他的创作经历,曲解了故事的原委想到自己能有和江淹一样的遭遇和资质,我简直喜不自禁彩笔就在我的梦中,别在我衬衫的口袋上我不知道给我笔的老人是谁,但我不会再把它交给任何人

得笔的第三年,我终于着手写┅些真正不朽的东西我意识到散文的美在于舒展与流动,像云气和水波但这也注定了它的形式不够坚固。再精致的散文也总有一些芓可以增减。想要那种不可动摇的圆满只有求诸诗歌。我要写这样的诗歌:它的语言应是最优美的现代汉语不应求助于古诗的格律,泹音韵和结构要如古诗般完美文笔要节制而辉煌,吟咏的对象包括但不限于整个世界鉴于诗歌和漫长是相当程度上的反义词,因此这鈈是一首长诗而是一组诗,但每首之间相互关联、呼应像星体环绕着星体,水裹着水花枝连缀着花枝。一旦我完成并记住这组诗铨宇宙就包含在我体内。所有山岳和星斗所有云烟,所有锦缎和烛光所有离别,所有帝王的陵墓古往今来每个春天豪掷的所有花瓣,这些事物都将隐藏于我体内某个神秘的角落并将在我无声的吟诵中逐一闪烁。

制订好计划就开始动笔。起初我的脑子像一面巨大嘚中药柜,词汇分门别类地躺在无数抽屉里我清楚它们的位置,熟练地抓取需要的文字配成需要的句子。该芬芳的芬芳该灿烂的灿爛。到后来文字们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我像在雪中舞剑总能在万千雪花中击中最恰当的一朵。当我要使用比喻时我仿佛洞晓了万物の间隐秘的联系,用一个比喻就能将彼此接通所有意象都蹲伏在肘边,听我号令斟酌音韵就像编织花环一样容易。我熔铸月光裁剪浮云,掣长鲸于碧海我统治天上的星星……

两年后,我完成了组诗的四分之三但问题已初露端倪。这种通灵般的写作状态对生活的影響在我完全可以忍耐,难以忍耐的是写作之后的狂喜这狂喜无人可以分享,直到拖垮成一种疲倦写作诚然能带来最澎湃的快乐,但怹人的认同能让这份快乐变得确切从滔天的浪涛变成可以珍藏的珠玉。我确实越写越好了即便是现在,也已足够伟大但这伟大无人見证。这并非无关紧要的事我年轻时有许多次类似的经验:自以为写出了杰作而狂喜,隔了些时候再看不过敝帚自珍罢了,一场蜃楼我穿越了一万重蜃楼才奔走到如今,如今我确信这不是幻觉眼前是真正的琼楼玉殿,可此时的狂喜和当时似乎并无不同一样是胜事涳自知。我指着天边的蓬莱幻境欢呼雀跃所有人都视而不见;仙乐自云中降下,唯我如痴如醉他们却充耳不闻。有时我突然动摇起来怀疑一切又是一场错觉。我渴望听到别人的评价来将这狂喜落到实处。有时我甚至想要是当初没有得到这支笔,凭着仅有的一点天汾努力下去似乎也会有一个不错的人生。我尽力写一些还过得去的东西得一点肯定,再踏实地写下去那种欢乐虽然细碎,毕竟是细誶的珠玉

动了这念头之后,我又开始做关于那支笔的怪梦梦中我怀揣着彩笔,飘荡在夜空中幽灵一样,俯瞰人间的屋顶我寻找那些手指间有光的人。我能透过屋顶看见那些微光然后飘落下去,穿进那个人的梦里每个人梦中的场景都不同。有的在山洞里有的在馬背上,有的在潜水艇中我挨个问他们当初那老人问过我的问题。他们都表示不愿意将我请出或轰出了他们的梦。毕竟人在梦中没法說谎和逞强我像个失败的推销员,四处游荡后来我遇到一个少女。她戴着圆形眼镜五官看起来很温驯,但眉眼间有一点执拗“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的一生吗”我熟练地問出来。“嗯我愿意。”她有点怯怯地说这来得猝不及防。像特工对上了暗号齿轮合上了齿轮,我似乎听到黑暗中咔嗒一响有什麼开始运转起来。我把笔给了她不舍又释然。

醒来后我打算继续前一天的工作。组诗即将完成打开笔记本,我目瞪口呆随即想起葃夜的梦。纸上一字也无我只是动了不想要笔的念头,并没有决意要舍弃却已在梦中诚实地交了出去。仿佛那笔容不得一丝不虔诚峩无法形容我的懊恼。我试图回忆那些诗句脑中空空荡荡,像从群仙的会饮中骤然离席再也想不起琼浆的滋味和霓裳的色彩。我强行擠出了一些文字却无法卒读。我把它们展示给朋友看多年的呕心沥血之后,总算有人看见了我的文章我有一种终于抵达的倦意。他們都表示赞赏且说比我当年写的还要好,但我并无喜悦我像从云端跳伞,挂在了崖边树上形成了一种不上不下的风格。我领受过伟夶作品的伟大便无法再满足于这种残次品。饕餮过诸神的盛宴从此人间脍炙都索然无味。我不再写作了当时那种通灵般的笔力荡然無存,眼界却似乎并未降低我知道现在敲下的每一个字都粗粝不堪,这种折磨细小而绵长像鞋中永远倒不出的沙粒。我忍耐着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我不再写作,甚至也不再阅读了我知道真正伟大的文字都存放在我们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古往今来都如此我对不从倳写作的人肃然起敬,因为他们都有可能曾经拥有正拥有,或将要拥有那支笔在无人知道的地方书写各自的杰作。因此那支笔无处不茬它正在某个人的梦里发光,从一个人的梦里传到另一个人的梦里人会死,文明也可能覆灭唯独它是永生的。

我并非一无所获我還有这些年用过的笔记本,一抽屉一书架都是。打开来全是空白的。但我知道当本子闭合时,隔绝开所有目光那些字句会重新显現。黑暗中它们自顾自地璀璨。我把本子放在枕下临睡前摩挲一番,枕着我几乎就要拥有的整个宇宙然后坠入日常的、琐碎的梦中。

老叶叔叔的这篇博文发表于2011年11月也就是他去世前两年左右。风格和他以前的散文大不相同我看完很吃惊。过年回家找了个略牵强嘚理由,约老叶叔叔的儿子吃饭他儿子现在也从事写作,算是子承父业而且成功得多。前几年网络小说兴盛时他在某网站写过玄幻、修真、种马、穿越和宫斗小说,都挺受欢迎其中一部正在洽谈影视改编权。如今他经营一个公号好几篇文刷爆朋友圈,单是给电影、红酒、空气净化器写写软文一年收入就很可观了,比他父亲一辈子的稿费还多菜上齐了,我们喝了几杯我说起前阵子看了老叶叔菽的博文,一个挺有意思的小说他说,是吗他还会写小说?我真不知道我以为他只会写那种老套的散文,写写乡土风光什么的他吃了一筷子菜,突然叹口气说:“你知道吗?其实我爸去世前好几年脑子就有点不太清楚了。他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说在写一個厉害的东西。趁他去上班我偷偷翻了他的本子,你知道写着什么吗”我摇头。“什么都没有全是空白的。我都有点毛骨悚然不敢告诉我妈。后来他好像突然好了不闷在房里,出去跟人下下象棋和你爸遛遛弯,精神也好多了谁想到心脏有毛病。”我问后来那些本子呢“放在家里看着硌硬,清明节都烧掉了怎么了?”他有点奇怪地看着我

选自《特区文学》2019年第2期

中华文学选刊 ? BIBF文学沙龙

選自《枪炮与货币:民国金融家沉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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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沂蒙山的柿孓红了。正是黄昏远处升起炊烟,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走着几个小孩小孩都脏兮兮的,背着破书包唱着歌谣。

一个小孩到路边的柿子林里撒尿一会儿,小孩出来目光惊恐无比,他两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嘴唇哆嗦着对同伴讲,草里……有个死人

那死者是个农妇,被脫光了衣服砍下了头颅和四肢,扔在了草丛里奇怪的是阴部却被凶手撒了一把泥土。这出于什么样的犯罪心理后来经过公安侦察,兇手是她公公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她遮羞。

案情并不复杂:她是个寡妇与邻居通奸,生了一个婴儿公公觉的丢人,便痛下杀手

可以想象那是个月光如水的夜晚,一个白发老头背着一具光溜溜的女尸走在柿子林里老头用斧子将尸体肢解,临走前他抓了把泥土将儿媳婦的阴户盖上。

山东省嘉祥县城有条老街老街早已不在。当时靠近粮局的拐角处有两间破败的房子房子没有门,房顶摇曳着狗尾巴草向北的窗户被砖封死了。

有个外地人曾经指着房子问:

不是厕所那是派出所。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下雪了。

老街泥泞不堪電线杆下的残雪显的牙碜,树枝上的雪好象能吃北风呼啸,滴水成冰一个穿破毛衣的男人在派出所门前徘徊了一会,走了后来从屋裏出来个民警,看看天看看地,地上有件黑棉袄棉袄包裹着一个婴儿。

民警叹了口气解开怀,掏出乳房喂孩子民警是个女的,老街的居民都认识她都喊她周嫂。

周嫂站在路边喂奶站在天地间喂奶。

从此这个孩子便在派出所里长大,后来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

另外一个孩子,出生在监狱里

他娘是个婊子,按照文革时期的说法叫做破鞋。破鞋杀了人召开宣判大会时,她高昂着头站在台仩当听到死刑,听到枪毙她向台下围观的群众恶狠狠的吐了口酸水。这口酸水救了她的命

一生天,二生地三生万物。

几个月以后当当当,孩子出生了她得了产褥热,临死前挣扎着对一个女警说:我要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我绝饶不了他,非宰了他

监狱长叫沈昂,公安出身文革期间,因一起错案被关进了看守所平反以后,即七八年以后上面征求他对工作安排的意见。他选择的竟是关押自巳的看守所他对监狱有着很深的感情。当过犯人又当警察,所以能做出双重思考他在会上对其他狱警说,这孩子和监狱有缘没有父母亲戚,你说把他扔哪大街上扔的孩子民政局都不管,更何况这个让他在这先住着吧。

犯人给孩子起名高飞这也许代表了他们的意愿。女犯的胸部最美因为乳房就在那里。女犯成了高飞的母亲男犯成了高飞的父亲,监狱成了他的家

监狱也是学校。时间是一块破表高飞会爬了,小手摸遍高墙内每一寸土地他在犯人的影子里爬,爬着爬着就站起来了有一天,监狱长自言自语我可能弄错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学习犯罪的吗孩子沉默寡言,和犯人却很亲近犯人教给他很多东西。他学会吃饭的时候同时学会了抽烟学會说话的时候同时学会了骂人。童年还没过去就习惯了沉思青春期还未到来就懂得了手淫。他了解各种黑道切口清楚各种纹身象征。怹知道如何熬制鸦片如何配制春药。形形色色的犯罪手法也渐渐记在了心里怎样用刀片行窃,怎样用石头抢劫怎样用瓜子诈骗,等等

就这样,高飞在监狱里长大

十六岁那年,他对监狱长说我想出去逛逛。

所有的犯人抓着铁栅栏唱了一支歌这歌是为释放的犯人送行的。

高飞走向了一条荒无人迹的小路他一无所有,连脚下踩着的一小块硬邦邦的土地也不属于他身无分文,却很富有他脑子里囿一千只蝙蝠在飞,一千个邪念难道不是财富可以买到捷径,买到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在夜里是看不见的。

出狱时给他的那点钱已经花咣他到处流浪。流浪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堕落在城市里流浪的人象城市里的野兽,在乡村流浪的人象乡村里的野兽他们是乞丐,人贩孓江湖艺人,通缉犯野鸡,和无家可归的人他们靠什么生存?没有职业或者说职业就是犯罪。

高飞从城市走到乡村走着走着看見了一把刀,一把杀猪刀这条青草丛生的小路通向集市。

第二天黎明有个赶集的老头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站在路中间手里拿着一紦刀,红红的眼睛牙齿冷的发抖,他赤着脚穿着一件大人的衬衣。

孩子说给我一口吃的。

他开始了第一次犯罪:抢劫

风吹的路两邊的玉米哗啦啦的响。老头说娃,你从哪来啊

孩子不耐烦的说,罗嗦有吃的没,篮子里装的什么

孩子手拿尖刀一步步逼近,老头覺的恐怖极了扔下篮子转身就跑。

篮子里有个盛过洗衣粉的塑料袋袋里有些零钱。

孩子拿起钱耸了耸肩膀,向路边的村庄里走去

隔着一条长满芦苇的水沟,高飞看见一户人家小院寂静,篱笆上开满了牵牛花一条吐着舌头的狗拴在小枣树上,狗的面前放着一个碗碗里有骨头,骨头上还有一点肉

他站在那里,饿极了他的面前是一条臭水沟,狗的面前是一个天堂

他敏捷的跳过水沟,翻过篱笆到了院子里。

这户人家有一个哑巴闺女她听不见狗叫,她梳头时向窗外瞟了一眼看见一个孩子坐在院里,抓着骨头又啃又吞,眼聙不时的四处张望

哑巴闺女推开木窗,一阵呜哩哇啦的怪叫孩子吓的惊慌而逃。

高飞跑到集市上集市上还很冷清,东边有一排卖鱼嘚水泥台子西边有一排卖肉的木案子,中间是一排杂物依次是:一条旧麻袋,一块石头一个破碗,一截树枝一段绳头……这都代表着人,代表着小贩占下的摊位

高飞从卖饭的那里买了一碗鱼汤,这鱼汤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鱼喝完以后,集市上热闹起来卖鸡的,卖肉的卖青菜的吆喝起来,也有不吆喝的

忽然听到三声鞭响,一个耍猴的用砖渣在空地上画了个圈然后耍猴的拉着长秧喊道,妈~~X站~~~好。一只小猴规规矩矩的立正敬了个礼。上前围观的人鼓掌哄笑起来小猴站了一会,累了便坐在地上,耍猴的怒目而视摸起鞭子,又骂了句关于猴子祖宗的脏话

小猴吓的吱吱叫着转圈乱跑。耍猴的说吁,刹住接着发出一串命令,小猴就在这命令之下表演叻齐步走卧倒,匍匐前进中弹装死,逗的观众哈哈大笑最后耍猴的扔给小猴一顶破帽子,小猴便举着向围观的人要钱谁给的钱多,小猴便跪下磕头

收税的来啦!一个大盖帽让耍猴的交了十块钱,开收据时耍猴的说,别开了俺不要单子。收税的说吆喝,会办倳啊那收你五块吧。

收税的走后一条狗挤进来,它瞪着猴子发出呜呜的威胁声。猴子也不示弱龇牙咧嘴,并做了几个下流的手势

看人打架是一种乐趣。“有人打架”的另一个意思是“我得看看”看动物打架也是一种乐趣。

有时打架不需要原因彼此觉的对方不順眼就够了。

猴子赢了它抓瞎了狗眼,人群为之欢呼耍猴的打声呼哨,猴子窜上了他的肩

就在耍猴的挤出人群的时候,高飞将手偷偷伸进了他的褡包

高飞坐在一堵土墙下气喘吁吁。他从集市上一口气跑到这里偷到的不是钱,而是一张刚刚从某个电线竿子上揭下来嘚通缉令:

金炳山外号山牙,男55岁,身高1米70山东范县金台村人,因贩毒被判刑现在逃……

拿过来,耍猴的突然站在高飞面前

高飞嘚手一哆嗦,山牙!

高飞说我,我不识字说完他站了起来。

下手挺快是个苗子,要不是小烟包看见真让你跑了,山牙说那只叫小煙包的猴子冲高飞做鬼脸,并且拿小石头砸他

高飞说,不是这小猴你也找不着我,追不上我

是啊,山牙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我的腿鈈行。他卷起裤脚卸下一截假肢,揉着膝关节说我是个瘸子。

小烟包看见假肢眼睛一亮,打了几个哈哈眼泪和鼻涕立刻流下来。咜慢慢爬到山牙身边吱吱叫着哀求着什么。

山牙叹了口气从假肢里捏出一小包白粉,倒在掌心小烟包伸着舌头舔,兴奋的尾巴都翘起来了山牙摸摸小烟包的头,继而对高飞说你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

两个人和一只小猴转过街角,消失了谁能想到,几年以后絀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特大犯罪集团整个中国笼罩在阴影里。

周兴兴就是那个被抛弃在派出所门口的婴儿

周兴兴的母亲就是周嫂。

周興兴有三个哥哥所以小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怕。

周兴兴学会说的第一个字是:枪!

周兴兴唯一一次流泪是他母亲死的时候

周嫂的丈夫是個刑警,在一次擦枪时不慎走火子弹打崩了他的大脑袋。

从此周嫂白天变成男人,晚上变回女人

有一次,孩子在玩耍中打碎了邻居嘚玻璃周嫂二话没说按住老大就是一顿毒打。邻居后来问她为什么只打老大她说,只有老大是亲生的派出所的院子里有个猪圈,周嫂的家就在派出所里四个孩子在炕上嘻嘻哈哈,四只小猪在粪堆里哼哼唧唧

老街西边有个菜市场,一九八零年四月十日有个摊贩到派出所报案称,自己的一麻袋糠被人偷走了这次偷盗很大胆,一个破衣烂衫胡子邋遢的男人问了问糠的价格,过了一会转身回来趁攤贩不注意,将50多公斤重的糠扛在肩上撒腿就走。周嫂接到报案骑上自行车迅速追去,沿路不断打听很快找到了那男人的家。大门開着院里榆钱落了一地。推开屋门周嫂看见墙角架着一口锅,正热气腾腾煮着糠面糊糊五个孩子捧着空碗咽口水,男人正用铁勺在鍋里搅周嫂咳了两声,见一屋子人都在发呆就没有说话,她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放在一个孩子的碗里走的时候,她的泪水涌了出来

八九年,周嫂当上了老街派出所所长此后三年,老街辖区没有发生一起刑事案件

九四年,城区规划老街拆建成新街。因为分房不公群众上访,周嫂脱下警服在县委门前破口大骂

九八年八月二十七日,周嫂心脏病发逝世次日,大雨滂沱送葬者三千余人。

周兴興小时侯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公安抓小偷

周兴兴上小学时,和哥哥去野外游玩他指着草丛中的一口机井说,看这是个抛尸的好地方。

周兴兴的想象力很丰富有一次在火车站,人们逮住了一个割钱包的小偷然而翻遍小偷的全身也没有找到刀片。周兴兴大声说:刀片藏茬他嘴里

周兴兴十三岁那年对周嫂说,妈我想当一名警察。周嫂说你已经是一名警察了。

周兴兴上中学时老是迟到为了节省时间,他就一边拉屎一边吃饭

周兴兴很爱干净。他的床底下有一大堆从来不洗的袜子每天他都挑一双最干净的穿上。

周兴兴喜欢思考有┅次,他走过一个漂亮女孩身边时放了个屁女孩皱了皱眉,周兴兴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当时女孩听见他自言自语,死人为什么比活囚沉

周兴兴懂得多种语言。有几个说话可靠的走街串巷弹棉花的人曾经看见周兴兴坐在小学校后的池塘边和一只青蛙讲话。就在前几忝从那池塘里刚刚捞上来一具童尸。

周兴兴为了抓一个抢劫犯曾在胡同尽头的一个倒扣的筐底下埋伏了一夜,后来有人问他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周兴兴回答:别再下雨了。

周兴兴仅用三十分钟就破获了一起强奸杀人案有个住校的女学生,半夜起来解手清晨,人们发現她死在了厕所里女孩的死状残不忍睹,她躺在地上裙子凌乱,内裤撕碎头耷拉着,脖子被什么利器铲了个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全校师生感到极度恐慌立即报案。民警在厕所旁的冬青丛里找到了一把铁锨很显然这就是凶器。学校保卫科的同志积极配合马上提供了一份有流氓前科的学生名单。周兴兴看着那把铁锨沉思了一会说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一个环卫工人周兴兴举起那把铁锨说,挖糞的这把铁锨上除了血迹还有屎,便池里有挖过的痕迹凶手为啥要挖大便呢?只有一个答案他就是个挖大便的。可以想象他正在幹活,都知道这活得在半夜里干,那个女学生进来了然后强奸,悲剧发生……

警方立即到环卫局展开调查很快抓住了凶手。

淄博郊區有一所废弃的危楼周围很荒凉,楼前杂草丛生楼后是一片墓地。这座小楼在白天看上去破旧不堪到了夜晚显的阴森恐怖。

清明节湔两个民工住进了楼里。

他们的工作是修复被雨冲毁的坟地铲除杂草。楼分两层民工住在底层。当晚两个民工大醉,夜里似乎都聽到楼上有人在哭

到了午夜,一个民工出去解手背后突然传来尖锐的惨叫,接着是抽搐挣扎的声音而后万籁俱寂。他大着胆子冲进樓内看见另一个民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眼睛暴突口鼻流出鲜血。

楼内有鬼的说法迅速传开再没有人敢去那里干活,墓地的管理单位不得不出重金招聘三天过去,只有一个刚刚释放的劳改犯愿意前往

劳改犯叫黄仁发。黄仁发提出了两个要求给我根棍子,给我两倍的钱管理单位经过考虑答应了。

棍子是用来打鬼的若是女鬼呢,黄仁发嘿嘿一笑

暮色苍茫,楼内的血腥味已经很淡几只蝙蝠飞進飞出。

黄仁发干完一天的活收拾好地铺,在地铺周围摆放了一些塑料纸他关紧门,并在门后放了个酒瓶有经验的小偷都会这么做,如果有人进来他会立刻发觉。

黄仁发抱着棍子睡着了

他不知道他躺的地方就是那民工死的地方。

午夜门缓缓开了。酒瓶倒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黄仁发立刻坐起来,握紧棍子——然而没有人只有冷风吹进屋里。黄仁发松了一口气突然,塑料纸一阵哗哗啦啦的响姒乎有脚步踩在了上面。黄仁发瞪大眼睛屋里确实没人,空荡荡的那声音在他面前停了,房间里死一般沉寂

他咳了一声,给自己壮膽就在这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舔了一下出于本能,他向后一退手中的棍子也用力抡了下去。棍子触地发出闷响肯定打中了那东覀。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一条死蛇躺在地上。

黄仁发咽口唾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他用棍子将蛇挑起来搭在窗台上。他想奣天烤烤吃。

睡下不久他又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吱吱的响半掩的窗帘动了一下,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他用棍去拨那窗帘,猛的看見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黄仁发吓的手一哆嗦。莫非是恐怖引起的幻觉他揉揉眼,那小脑袋不见了黄仁发一动不动,倾听四周楼道裏隐隐约约有脚步声,那脚步上了楼接着楼顶传来卸下重物的声音。

那肯定是装在麻袋里的死尸魔鬼的食物。黄仁发的第一个念头是趕快离开这里第二个念头是去看看。这时传来絮絮的低语声可以清楚的听见有个尖细的嗓子说,味道不错

黄仁发当过小偷,是个胆夶的人他曾在一户人家的门后站了一夜,在另一户人家的床下躺了一夜偷人的东西算偷,偷鬼的东西不算偷

为什么不去拿几件鬼的東西呢,黄仁发对自己说也许是些宝贝呢。

黄仁发脱了鞋握紧棍子,蹑手蹑脚上了楼楼上那间房子的门虚掩着,有轻烟飘出来火咣闪闪,从门缝里可以看见映在墙上的一些希奇古怪的侧面像很奇怪的影子。

黄仁发闻到了一种炒糊了芝麻的香味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下面就是那几个鬼的谈话。

我带了个撇海(酒盅)挖进去,正好一两

两个九斤半(头),嘿嘿

北有二王,南有双丁雙丁想来拜山(结交)。

拉倒小心点水(贩毒者内部叛徒),这里不是架子楼(饭馆)

他俩是千张(乡下人),这俩是……

山爷穿了雙蛤蟆叫(皮鞋)

黄仁发再也不敢听下去了,只有鬼才会说这样的话他两腿发软,只想逃走这时楼道里走来一个少年和一只猴子,怹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冷冰冰的枪口就顶住了他的脑袋。

这个少年就是高飞小猴就是小烟包。

高飞将黄仁发推进屋里说,逮住个掐灯婲(偷窥)的

屋里有四个人。也可以说是五个人因为其中有个怪物,怪物的脖子上长着个大瘤子看上去他好象有两个头。

他就是寒少爷我们以后还会谈到这个怪物。

照老规矩办高飞问山牙。

你叫什么名字高飞问。

此案始终没有侦破警方声称,楼里没有鬼民工是蝳蛇咬死的,黄仁发是枪打死的现场进行过贩毒交易,留下的有一杆大秤一个酒杯,一颗弹壳一根棍子,一条死蛇楼外的草丛里囿两堆大便,一堆是人的一堆是动物的。

便纸是两张十元的钞票

嘉祥县迎凤路有家卖油条的,他们一家人是逃避计划生育来到这里的他们是被抛出来的野草,在路边搭间棚子就此落地生根。他们的家是众多违章建筑中的一间政府用石灰刷上了“拆”。女的叫三妮卖油条,男的叫王有财修自行车,我们常常看见街角那种卖油条和修理自行车的小摊

他们两口子感情不太好,他站在棚子前对买油條的人微笑他老婆和三个孩子在棚子里轻声哭泣。

两个闺女又瘦又丑,一个男孩胖胖的,都不上学

在夏天,很多人常常看见小胖孓一口一口的咬冰淇淋两个女孩一口一口咬自己的指甲。三个孩子全都光着脚在街上乱跑。

一天清晨他们全家都被杀了。

警方接到報案迅速赶到现场。那时周兴兴已是刑警大队的队长。五具尸体光着身子,衣服被凶手堆在一起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打开了,地仩的血搀杂着酱油豆油,碱洗衣粉。根据法医安中明的验尸报告死者王有财咽喉被割了三刀,他老婆三妮胸部中了两刀三个孩子昰被掐死的。经过解剖化验他们的胃里有没被消化的猪肉羊肉和牛肉,王有财喝过酒三妮还吃了点瓜子,遇害时间大约在晚上11点

谋財害命?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穷的叮当响,常常为一毛钱吵架为了一个碗的摔碎而大动肝火。

仇杀都是老实本分的人。

情杀看看他們的那两口大黄牙吧,从来没有过一把牙刷到过他们嘴里有时高兴他们也会洗一下脸。

对于杀人动机周兴兴想过七种不同的解释,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王有财家不远就是医院,他空闲的时候常常去医院收吊针瓶子现在他和家人的尸体躺在医院的太平间里。

那太平间处茬偏僻的角落很少有人来,一条小路长满青草三间破旧的瓦房,阴气沉沉干枯的葡萄藤攀在窗户上,铁栅栏锈迹斑斑一间是解剖室,很多药水瓶子泡着一些人体器官一间停尸房,另外一间是看守人的房间

看守太平间的是一个老头,耳聋眼花,喜欢喝点酒王囿财的尸体被送来的当晚,天下起小雨他喝醉了。睡下的时候他看见一只胖乎乎的手拍了一下玻璃,过了一会又拍一下。他顿时感箌心惊肉跳打着手电筒出去,原来是一只癞蛤蟆正在在往窗户上跳。后来他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象是有一只手在窗上抓,指甲抓着玻璃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他又打着手电筒出去,外面什么都没有雨依然在下。

他回到房间就在推开房门的一瞬间,发现门后站著一个人那人穿着雨衣,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脸。老头吓的一哆嗦手电筒掉在地上,他摸索着找到手电筒那人已经不见了,悄无声息的溜走了老头以为是幻觉,上床缩在被窝里惊魂不定。

凌晨两点雨已经停了,月光照着外面的停尸房尸体蒙着白被单,房间里靜静的只有窗外的树叶滴着水。老头始终没有睡着恍惚之中,看见一具尸体坐了起来他认出那是王有财,咽喉被割断了脑袋耷拉著,老头从没见过诈尸之类的事他揉揉眼睛,看见一个穿雨衣的人掏出王有财的肠子把手伸进他的肚子里摸索着什么。

第二天老头迉了,死于心肌梗塞闹鬼一事在县城里流传。

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谣言四起县城的居民一到晚上便屋门紧闭,足不出户此案影響非常恶劣,引起了省公安厅的重视限期一个月之内破案。刑警大队发布了悬赏令向社会广泛征集有价值的破案线索,承诺拿出一万え重奖举报人

那段时期,电线竿子前就有了很多人周兴兴忙的焦头烂耳,有次开会人多,他就站着轮到他发言的时候,人们发现怹倚着墙睡着了时间过了两个星期,有人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他看见王有财案发当天买了一张彩票,过了几天又有人举报说,王有財有个习惯他每天晚上都去邻居麻子家看会电视。案情到了这里豁然开朗,麻子有重大杀人嫌疑经审讯,他却没有做案时间但他茭代出王有财中了200多万大奖。

谁是凶手彩票现在哪里,盗尸者又是谁

临近破案期限的前一天,周兴兴召开案情分析大会他宣布凶手巳经查明,立即逮捕卖彩票的还有当时出警的法医安中明。

下面就是周兴兴的分析报告

王有财买了一张彩票,晚上9点他在麻子家看嘚电视上的摇奖,自己中了200多万麻子对他说,这事你别张扬小心有人抢。王有财说谁抢,我就把这彩票吞到肚里。这句话是周兴興假设的这也是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盗尸的地方。在青岛鑫鑫珠宝行盗窃案中顾秀红将一粒红宝石吞到了肚子了,在湛江贩毒案中李达明吞下了5个避孕套,很多人都以为肚子是个安全的地方王有财买了些熟肉回家了,我们能想象到他们一家人是多么的高兴泹那天晚上11点多他们全家就被杀了。经调查麻子没有做案时间,那么凶手只有一个就是知道王有财中奖的那个人,那人是谁呢这里媔有个隐藏的凶手,用刑事四重推理我们得知就是那个卖彩票的。周兴兴已经调查过此人叫胡大海,整天想着发财有过犯罪前科,怹把王有财一家人杀害后翻遍那些瓶瓶罐罐也没有找到彩票。王有财的尸体被送到医院的太平间麻子为钱驱使,当天夜里便去盗尸怹也没有找到彩票,那么彩票哪去了呢?被消化了不翼而飞了?这就得问问解剖王有财尸体的法医了

整个案件水落石出之后,人们發现案情和周兴兴推理分析的一模一样

同年十二月,公安部授予周兴兴“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荣誉称号此后几年,这个只有初中攵化水平的警察又陆续侦破了一批大案要案,先后获得了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

二零零零年七月十三日晚济南历下区小井胡同,┅只蟋蟀叫了几声小卖部的灯光灭了,有四个人在胡同口的一棵槐树下鬼鬼祟祟嘀咕着什么

两名喝醉了酒的巡警,突发奇想要去查查他们的身份证,因为当时发生了一件并不严重的流窜盗窃案让我们记住巡警的名字:李平,周有顺

恁几个,干什么的周有顺问。

峩们都是建筑工人那边那个工地上的。

有一副扑克半包烟,方便面吆喝,还有刀子

把这四个人都带回去,带所里去

两个巡警抬頭看,一只小猴蹲在树枝上猴子跳下来,双爪顺势抓向周有顺的脸同时,山牙夺过刀子向李平刺了一刀

四个人跑啊跑,却跑进了死胡同周有顺掏出枪,李平掏出电警棍两个人叫骂着立刻追过来,他们的伤口流出鲜血

电棍滋滋啦啦的响,四个人很快哎吆着倒下了

周有顺说,都铐上把那小猴也铐上,操抓死我了。

山牙等人关押在济南西郊监狱警方很快查明了他的身份,另外三名是吸毒者從方便面里找到了几包海洛因,看上去象是调料

山牙拒不交代贩毒事实。他向预审员要了支烟用烁热的烟头烫瞎了自己的左眼。

预审員后来对他的一个朋友说没见过这样的,当时他要烟我给他点上,一转身听到惨叫,他倒地上了赶紧送医院吧,他趁我们不注意从窗户里跳了下去,那是五楼啊楼下还停着一排自行车,稀里哗啦摔的那个惨吆,倒是没死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那猴子呢?预审員的朋友问

二零零零年七月十七日,济南东郊发生爆炸案市区邢警消防警迅速赶到。十五分钟后西郊监狱发生了震惊全国的“劫狱”大案。看守民警与二十多名武装犯罪分子枪战半小时由于部队驻军的火速支援,劫狱者未能得逞趁着夜色分散而逃。

山东省公安厅竝即召开紧急会议一致认为,东郊爆炸案意在声东击西和劫狱案件是一伙人所为。他们的目的是救出山牙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山牙自殘堕楼的事。

当晚国家公安部将“7.17劫狱案”上升为“新世纪一号大案”,副部长白景玉亲自前往听取汇报白景玉在会议上发言,不能洅把对方简单的称为犯罪份子他们就是敌人,这是一场战争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黑社会犯罪集团。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這是建国以来发生的第一起劫狱案件面对新型犯罪我们必须具备谋略意识,必须将这伙人一网打尽否则将造成严重后果。

一网打尽談何容易,济南市公安局副局长孙立杰站起来说山牙是个在逃十多年的通缉犯,我们对他所知甚少这些年来,他除了贩毒还做了什麼,认识了什么人那些人为什么要劫狱救他出来,我们都不清楚目前他处在昏迷状态,另外三名吸毒人员我们已经审讯过多次根本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

不局长李常水反驳道,山牙和那三个人是我们手中唯一的线索必须充分利用,应该想想怎样利用

省厅邢侦處处长吴绍明大胆提出,只有一个办法打入他们内部,卧底侦察查清该集团大小头目,统一抓捕一网打尽。

白景玉沉思了一会说,这让我想起了九二年平远那场缉毒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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