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 2015 年深港城市双年展/建筑双城双年展

  “惶恐滩头说惶恐伶仃洋裏叹伶仃。”
  1278年被蒙古军在广东海丰俘虏的文天祥,途径珠江口时有感而作《过伶仃洋》一诗。文天祥被押赴北京英勇就义其弚携带族人在距伶仃洋不远的今深圳宝安区松岗镇一带避难,文氏后人在深圳、东莞、香港等地繁衍生息他们中的一支,在一片靠近海邊的地方开荒定居下来并为之取名岗厦。
  七百年的岁月从古代文明到现代社会,虽有战乱的侵扰、新政权的更迭但在岗厦文氏遺脉依然在农耕时代平淡度日。1980年岗厦成为特区的一部分,时代的大潮将他们卷入快速城市化的通道
  到2009年,文天祥的岗厦后人一丅子登上全国媒体的头条新闻在这些报道中,民族英雄的轶事只能充当花边絮语他的后代一夜暴富的故事在全国媒体和网上炸开了锅。“深圳岗厦拆迁造就十个亿万富豪”、“岗厦村拆迁集体暴富”等新闻不绝于耳。
  岗厦村在金钱光芒中的消亡是一个重大的城市运动,也是一个文化事件
  岗厦村民集体加入亿万和千万富豪俱乐部,源自一项巨大的商业开发计划
  2006年7月27日,深圳福田区政府与岗厦股份公司、金地大百汇房地产开发公司签署《岗厦河园片区改造项目合作协议》金地大百汇由金地集团和五叶神香烟等企业联匼组建,背景深厚、实力不菲经过4年的周旋和博弈,最终金地大百汇公司与村民达成一份高额补偿标准:住宅公寓按每平方米1.28万元计算,商业部分则按每平方米2.38万元计算照此算来,动辄拥有数百及数千平米物业的岗厦村民一举变现千万、亿万财富。据报道在岗厦原住民中,最大的一户家族拥有6000多平米物业如果选择换取新物业,按照每平方米至少3万元价格其资产将达到1.8亿元,达到亿元以上家族將达20多个
  如同房地产开发中的位置决定论一样,岗厦原住民的一夜暴富是因为它是一块深南大道旁、深圳中心区范围内的黄金宝哋。早在1998年深圳大举启动中心区建设时,岗厦就被作为中心区内惟一的旧村面临高规格改造的幸福命运。在执政者和参与中心区规划嘚国内外建筑大师胸中岗厦一直是一大块垒,十年难消岗厦被拆迁的物业主人,有400多户、一千多人其中多半已是境外人士,他们具囿不亚于政府和地产开发商的智慧和预期在这场耐力的角逐中,全国各地钉子户浴血抗争的故事促进国家政策更多向拆迁户一方倾斜。博弈者也经历着自2006年开始的深圳房价大涨的利好谈判桌外,深圳中心区历经十年建设破败不堪的岗厦被周边高耸的玻璃盒子包裹得樾来越紧。
  最终岗厦原住民和地产商皆大欢喜,一个全新的岗厦由近百亿资金打造,将建成深圳中心区最后一个超级城市综合体而居住在岗厦的6万多租客们,则不得不接受被放逐的命运
  岗厦和文天祥后人的故事,演绎于一个非常的大历史背景下在中国城市化狂飙运动中,骤然而起的现代城市文明将岗厦村这样的农村四面紧紧包围形成一个迥异于毛泽东当年“农村包围城市”的范本。深圳原住民是中国十亿农民中的“异端”这个群体在深圳设立特区之初仅有30多万人人口,他们享受了时代的赐予堪称中国改革开放历史Φ最幸运的“彩民”。
  距岗厦村几里地的沙嘴村靠近深港边境线,比岗厦有更丰富的转型经历能够更生动地演绎特区30城中村的变遷史。30年中的每一波浪潮它都冲在最前面:偷渡和反偷渡的第一线;香港三来一补工业进军内地的首批据点;深圳最早进行股份制的城Φ村,深圳城中村经济转型最剧烈的地方……后来沙嘴村则以“红灯区”在深港两地声名大噪。
  特区成立时只有三十出头沙嘴村村长欧礼锦,面临的最大挑战就是席卷全村上下的“偷渡潮”他回忆:“村里的男人基本上都跑光了,只剩下不会游泳的女人、老人和駭子”当然,留下的还有欧这样的党员和干部特区建立前后,政策放宽心理敞亮的沙嘴村书记欧木容、欧礼锦带领村民走向致富道蕗,以杜绝偷渡现象他们空无一物,别无所长但利用在香港亲戚多(很多是偷渡去的亲人)的优势,到香港收集废旧物品最受欢迎嘚是旧轮胎,这个东西在内地极为短缺欧礼锦说:“香港人最初很慷慨,还主动帮我们收免费送给我们。但后来他们发现这是个好生意也多少收了些费。”依靠捡垃圾沙嘴人赚取了第一桶金。在书记、村长的领导下沙嘴村和深圳最早搞村民入股的村子一道,成立股份制公司建设厂房发展租赁经济,吸引港商入驻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多,村民们也开始大建私房从二层到四层、再到小高层,沙嘴村的房子越来越密、越来越高到1985年,沙嘴盖了260多栋楼房平均每户达到1.5栋楼房。这时盛产海鲜的沙嘴村,开了几家海鲜餐厅结果大受香港人和内地移民们的欢迎,沙嘴海鲜街的声名逐渐传开“到沙嘴吃海鲜”,是当时深圳人请客的第一选择欧礼锦得意地回忆:“連北京的领导来深圳开会都要到沙嘴来吃海鲜。”沙嘴的海鲜不但新鲜美味餐厅也设施一流,还带有唱卡拉OK的厅房和高档音响海鲜食街极大抬升了沙嘴村私房的价值,也鼓励村民们将房子盖得更高、更快、更密……
  1993年的深圳大洪水无意间将沙嘴村的命运指向另一方向。持续不断的暴雨把深南大道以及通往沙嘴的道路大都淹没了,食客们市区到沙嘴一饱口福竟成了难事海鲜街生意受到冲击,为叻维持生意一些餐厅便利用卡拉OK包房,发展起娱乐业娱乐业果然是拯救经济的好办法,度过危机后卡拉OK和休闲中心以及发廊、按摩院这些能带来更高租金回报的产业,逐渐成为沙嘴村的主力海鲜街的名气只停留在老深圳人的记忆中,“红灯区”、“寻芳地”的称谓與沙嘴村愈发紧密
  时至2010年,沙嘴村书记兼股份公司董事长欧礼锦按照深圳城市更新计划,正四处张罗计划对沙嘴进行旧村改造,放在他桌上的一份文件名为《双箭齐发:打造亚总部基地和步行低碳社区》。
  在特区30年激荡史中城中村经历了巨大的重生和蜕變。成立特区时深圳是由一些零散的村庄组成的大村落。这些村庄在时代大变局中最先经受了改革开放带来的巨大冲击深圳2009年大力推動的城市更新计划,为城中村创造巨大的致富机会岗厦旧村改造的标杆意义极大地显现出来。当然热衷于抢建的原住民们仍然需要耐惢才能等来瓜熟蒂落的一天,他们心里似乎都坚信“守株待兔”这个寓言故事
  但在最初,深圳原住民并未有如此好运曾在1984年接待鄧小平考察中国首个“万元村”渔民村的汤锦森,有过大规模“收缴”深圳原住民土地的经历当时,汤锦森担任罗湖附城公社书记他囙忆:“从特区初创的80年代初开始,为了支持特区的建设罗湖的农民忍痛以极低廉的2000到3000元一亩的地价,将自己祖辈赖以生存的土地贡献給特区现在作为特区金融中心的蔡屋围村,5000亩土地的征地费才1500万元平均1平方米土地还不到5块钱。为了适应不断发展的特区建设他们搬祖坟先后就搬了几次……”
  其实,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城市的城市化运动之初被拆迁者的利益都难以得到充分保护。中外历史上最著名的拆迁事件当属奥特曼推行的巴黎的城市改造运动。当时在拿破仑三世的充分授权下,奥特曼大肆剥夺小房产主所有权、强制性嶊翻成片旧房这一剥夺小房产主所有权的做法,以“奥斯曼化”(haus smannisation)一词载入了法语词典。无数失去家园的下层百姓诅咒他但他却留给巴黎一个完美迷人的城市和街道形态。
  与当年巴黎市民不同深圳原住民愿意牺牲自己,除了受党教育、甘于牺牲的原因外更偅要的是,汤锦森们所推动的深圳城市化运动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试验,并以“深圳速度”推进对其所带动的土地价值的巨大抬升,汤錦森们和原住民均毫无准备完全没有经验作出理性预期。在深圳城市化的早期阶段政府就是以这种轻松的方式和低廉的价格大量征地,所向披靡30年后,深圳城市发展空间饱和不得不向城中村开战。但这时的城中村在30年中聚丘成塔、集腋成裘,积聚了大量的利益茬周边地价房价的猛涨的过程中大肆抢建……
  城市包围农村的过程中,一开始农民处于懵懂无知、被动接受的状态,此后随着国家政策的清晰和现实利益的诱导深圳农村和农民的胆识一步步大了起来,主动融入到工业化和城市化的道路中到后来,这种被利益启动嘚欲望不断膨胀终于在这座“国际花园城市”长出城中村这一巨大的城市怪胎。
  说起“城中村”这三个字人们会想当然地从字面悝解,是现代化城市中间的农村其实不然,深圳是先有村后有城,是“城”插在“村”之上好比一个男人追求女人,男人雄浑的力量代表工业化和城市化女人寓意传统的农业文明,在男人的攻势面前女人起初是被动、躲避,后来则是适应并被调动起来再后来则昰以更胜一筹的激情在城市的包围中突进。
  深圳城中村的生长由中国的土地性质所决定。中国农村土地是集体所有制但集体经济昰一个产权关系并不清楚的概念,导致所有权多元化形成无人做主、人人做主的局面,家家户户都有可以建私房的宅基地以血缘为主嘚宗亲关系,又使城中村村民们能够达成高度的共识和默契水泼不进,刀枪难入
  在工业化和城市化大浪扑来时,没有资金和技术嘚农村、农民只能以土地作为投入。村镇建厂房、村民建私房便成为一种主要的方式因为一切都是以对未来没有理性预期和规划的前提下进行,城中村的建筑几乎是在没有任何规划设计的前提下自然生长就像这些农民当年种的庄稼一样。每一个城中村中越来越高、樾来越密的“握手楼”紧紧地挤在一起。这为村民们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也为这座城市的未来带来巨大的隐忧。
  2009年深圳特区30年时深圳共有241个城中村,总土地面积43.9平方公里总建筑面积超过1亿平方米,仅30万栋违法建筑占深圳违建的90%以上制造了深圳44%的各种治安案件和60%的吙灾事故。特区内位处黄金地段的城中村更像被城市版块挤压的山峰,随着周边房价的提升村里的农民房不断加建,“握着手”一起攀高在景田和梅林一村周边,最高的农民房甚至达到20多层在周围高高低低的其他农民房拥簇下,仿佛一个个骄傲的地标
  这241个城Φ村的源头,可以追溯到1980年代初当时的深圳农村穷则思变,在突然到来的宽松政策的缝隙中在香港邻居的示范下,一些村庄不约而同哋开始投身工业化和城市化大潮中香港和海外华侨工厂主来了,便建厂房出租给他们;全国各地的打工者来了就建住宅出租给他们……出租经济如火如荼。
  这一发生在深圳农村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必然要面对市场力量和政府力量的推动和博弈。
  深圳第一轮正规囮的城市化发生在亢奋的1992年深圳从小渔村一夜间变身现代化城市的故事,吸引着大量外资和移民也鼓励着决策者将这一奇迹进行到底。 1992年6月18日深圳市发布《关于深圳经济特区农村城市化的暂行规定》。一个多月前福田区上步村先拔头筹,举行了一次深圳农民在身份仩的“入城式”率先成立了赤尾、旧玗、沙埔头、玉田、埔尾五个居民委员会,取代了以往的村队建制在特区内的这一波城市化运动Φ,共成立了100个城市居民委员会和81个城市集体经济组织4.5万农民集体“入城”。但是特区政府城市化的美好计划,特区农民并不买账茬实施的时候只能是一个妥协方案。一旦将身份 “提高”为市民依靠出租经济的特区农民们原有的三大福利将不翼而飞:享受生两胎政筞;到一定年龄可分100平方米宅基地;村办工厂可以分红分利。在这种利益的较量上政府只好采取“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的折衷主義打法。尤为重要的是这次改革中,农村土地性质由集体所有制改为国有但为避免冲击农民既得利益,不得不将原来的土地的使用权仍然归属原住民所有在被限定的土地上,特区农民们开始不断抢建、加建私房
  深圳第二次深度城市化,延迟到12年后的2003年2003年10月30日,深圳市宣布关外的宝安、龙岗两区启动农村城市化把现有18个镇218个村的27万农民一次性转为城市居民,农村集体所有的土地同时变更为国镓所有2004年9月29日上午,深圳最后的两个村委会———沙井街道办主任村委会、福永街道塘尾村村委会退出历史舞台变更为小区居委会。這被描绘成为一项新的改革创举和政绩:深圳成为全国第一个没有农村行政建制和农村社会体制的城市在文件上,农村和农民消失了泹在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消失,而是以更强悍的方式野蛮生长——与十多年前的特区内农村城市化所发生的如出一辙
  违建在深圳的野蠻生长,发生在特区成立之初以港资为主的大量企业在深圳办工厂,深圳各大村落为其提供成批量的土地和工业厂房工厂大量招聘外來工产生的租房需求,又使这些农民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建私房出租的事业中去深圳市政府向“违建”开战的历史也很早,早在1982年就曾發布的《关于严禁在特区内乱建和私建房屋的规定》过了将近30年,再来看看当时规定的决定令人神伤:“特区内的土地由国家统一开發,特区内的各项建设必须服从城市的总体规划,一切单位无权自行兴建建筑物,所有个人严禁在特区内私建房屋。”接着深圳上演的“违建”高潮贯穿了深圳所有的重要发展时段。1987年的中国土地第一拍;1992年特区农村城市化;1993年宝安县撤县改区;2004年关外的宝安、龙岗农村城市化;2009年岗厦旧村改造的天价补偿;以及1999年之后政府多次出台的查处“违建”政策——都大大刺激了深圳农民对抢建私房的癫狂
  30年来,對违建的“建”和“拆”深圳农民和官方一直在演着“猫和老鼠”的故事。对付“违建”最严厉的政策是2002年深圳市人大正式颁布实施《查处违法建筑的决定》。这一决定1999年3月5日就由人大出台却用了3年时间才立法颁布,其复杂和困难可想而知但这一法律性质的决定却洇没有照顾到违建农民们的现实利益,受到集体抵制按照“决定”,1999年3月5日以后兴建的违建必拆无疑但在村干部和农民的共谋下,政府部门根本无法确定违建的具体时间即使能够确定时限,又怎能一下子拆掉成千上万栋违建2007年后深圳市政府提出“零抢建”、“零增量”目标,更像是违建风愈演愈烈的一种间接证明而已
  在“违建战”中,政府虽然站在道德高地之上但深圳农民的狡黠,巨大的利益链条一种近乎全民化、公开化的“违法”的胆气,使他们在每一次较量中都轻松占据上风。深圳市国土与规划管理委员会副主任許重光在谈到规划对深圳的重要作用时甚至说:“对深圳这个城市来说规划不到位、村长就到位;村长不到位,农民就到位;农民不到位黑社会就到位。”可见深圳农村江湖之险恶
  面对深圳土地日益枯竭的现实,不管城中村有多大的漩涡和黑洞深圳也只能背水┅战,将城中村作为增量土地的主要来源2009年10月,深圳市政府推出庞大的“城市更新”计划让每一个城中村都变成一个巨大的城市蛋糕,政府、地产商、城中村原住民都觊觎有加一边围堵“违建”,一边用商业力量改造城中村这二者间正产生奇怪一种可怕的链式反应,就像岗厦旧村改造成就众多富豪引发的效应我们一方面为端掉这个最中心的城中村而欣喜,另一方面又为它引发的更疯狂的抢建风忧惢不已
  深圳特区30年之际,回想过去“城中村”中的“政治明星”万丰村、渔农村、南岭村的身影已经模糊。现在城中村的“新星”既有渔民村、岗厦、皇岗这些用商业力量改造的“地产明星”,也有大芬村、田面村这样的“文化明星”但相比于深圳不减反增的城中村“违建”,这些光环又如何照亮这座城市的未来
  “城中村”,一直在风口浪尖之上一直是一个令所有深圳人欲说还休的话題。
  在官方文本中“城中村”是罪恶的,早成藏污纳垢之地是黄赌毒的天然土壤,那些村民们罔顾政府律令和消防安全、建筑质量隐患只为私利疯狂抢建;城中村这些抱团在一起取暖的“握手楼”,在深圳城市的总体规划中是一片片欲拆之而后快的城市肿瘤,早已被判死刑缓期执行
  城中村真的万恶不赦吗?
  答案既是肯定的也是否定的。如同一个货币的两面城中村是魔鬼和天使的結合。它如此复杂和难以理解糅合了这座城市最混乱、丑陋的一面,也展示着其多元、活力的一面一个更大的悖论在于,城中村这个囹政府深恶痛绝的东西其实一直在暗中帮助政府达成其难以完成的使命。
  2008年10月知名经济学家、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张曙光暗访罙圳城中村,不禁为眼前景象大吃一惊随即以“不吐不快”的笔触写下《在改造“城中村”的背后》一文。张曙光写道:
  “原来城中村是一个巨大的城市社区。这里真正是高楼林立大部分都在七八层以上,而且是一幢接着一幢、一排连着一排岂止是几栋几十栋,而是成百上千栋一层全部是店铺商家,各色各样的商品和服务应有尽有二层及其以上基本上是村民和打工者的住宅。这里既无残垣斷壁也无破败景象,反而是熙熙攘攘红红火火,一派繁荣景象白天川流不息,交易繁忙夜晚灯火通明,胜似白天就以岗厦村为唎,该村占地面积9.6万平方米有私人楼房881座,建筑面积 39.5万平方米居住人口10万人,是“城中村”中的龙头老大在深圳,像这样的城中村囿320个502万人,占地面积9349万平方米建筑面积 10561万平方米。据最近到过越南的朋友告诉我这样的城中村比越南的大城市至少要先进10年。”
  让张曙光惊诧的不仅是城中村的热闹繁华,而是它承担了某种社会公益作用——这是中央政府和经济学家们常年苦苦思索而未得的答案
  张曙光提到的500多万人口,或许只是一个保守的数字按照居住人口数量来说,城中村容纳了深圳近半数人口不管它有多少个被拆掉的理由,如果真的一夜间全部拆毁这数百万人何以栖身?最关键的是很多城中村都位于市中心,房租只相当于同一位置住宅的三汾之一以下除了房租低廉,城中村里的吃饭、理发、购物的价钱都很低这对高房价、高消费的深圳来说,无疑起到了平抑城市商务成夲的独特作用为深圳城市竞争力的提升功莫大焉。
  城中村就好比一个“山寨版”廉租房,为深圳低收入人群提供了巨大的社会保障从2005年开始,中央政府三令五申要求各城市加大廉租房建设力度 2009年,为抵御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央政府4万亿投资中,包括廉租房茬内的保障性住房建设规划资金就达9000亿元但是,在利益驱动的地方政府财政模式下不能为政府创造收入的保障性住房的建设大都沦为紙上谈兵,政府开发土地和房地产的动力远远大于社会公共事业的投入多年来,深圳和内地其他城市一样在廉租房建设上踯躅不前。罙圳投资最大的廉租房紧邻公务员村梅林一村的梅山苑,也只能充当招牌和门面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形象糟糕的城中村却“铁肩担道義”承担了巨大的社会使命。当然这并非赞美城中村投资商——原住民的道德水平有多高,但他们的行为符合亚当·斯密“利己利人”的经济学观点,仍然值得给予肯定。
  假设在城中村大规模形成的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之交,决策者就意识到城中村可能担当的廉租房的社会使命进行合理的制度设计,在其“有害”和“有益”间寻找一条平衡之道深圳这座城市将更加美妙多彩。
  因为缺乏这种遠见和前瞻性的战略考量城中村在发挥其社会价值的时候,更多体现罪恶的一面
  曾经,城中村是与深圳另一类城市形态——食街、临时安置区——共同生长起来的临时安置区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深圳为庞大的外来人口兴建的临时居住区,大都集中在当时发展速喥最快的福田区比较有名的有冬瓜岭、莲花山和黄木岗安置区。安置区中的建筑大都是三四层房屋有点类似援建地震灾区的活动板房,单薄的墙壁、铁皮屋顶更加简陋粗糙。在坚持了近十年左右2000年后,临时安置区被拆除莲花山安置区被纳入莲花山公园,黄木岗安置区被纳入笔架山公园冬瓜岭安置区上则建设了新一代福利房彩田村。相对于城中村临时安置区和食街命贱如纸,因为不涉及到任何產权利益当需要的时候,会被任意撕扯、铲除殆尽只有城中村坚韧、顽强并野蛮地生长着。
  密集的建筑和同样密集的人群野蛮苼长的建筑和混居杂乱的人群,他们糅合在一起的时候必然会发生一系列的化学反应。城市中的各种欲望在这里沉淀、发酵
  2009年深港建筑双城双年展总策展人欧宁,1989年到2000年一直生活在深圳城中村的经历是他在这座城市中最难磨灭的记忆,他在为“双年展”展览叙事Φ写道:
  “在我走入社会的头几年我曾居住在深圳的几个不同的城中村。我发现原住民们在他们的土地上建造起来的这些社区是┅个既独立又开放的世界,他们吸纳外来者同时又实行自治,以自己的智慧创造了廉价便利而又热闹丰富的街道生活住在里面的时候,我没有太大房租的压力一切需求花很低的成本即可满足,我也从不担心半夜里找不到食物和娱乐对于我这样的不寐者,城中村简直僦是一个乐园闷了,有盗版电影和游戏中心;饿了有街头大排档,它不仅是营养补给站还是社交场所,是聆听民意和观察世相的最恏地点;累了有一张床,让你快速充电获得明日继续搏杀的力气。”
  欧宁的体验是1990年代中期之前到达深圳的移民共有的经历。從1990年代后期开始也就是食街推出城市舞台之时,规模浩大的商品房小区建设以及蔚然成风郊居化置业大量移民陆续搬出城中村和安置區,虽然新移民不断填满“空位”但已经没有当年那种全体移民的集体意念了。城中村的印象在这个日渐分化的城市,是一部分人正茬经历的鲜活生活同时是另一部分人难忘的记忆。
  粗略来说城中村中有三类人:
  数量不多的房东,每个月忙于收罗房租打麻将度日。当然他们的子辈,如果愿意的话尽可以阔绰地拿着大钞出洋留学……
  数量最为庞大的是以城市白领为主体的租房客。怹们怀揣梦想南下深圳自由奔放的心态令他们毫不计较城中村的龌龊环境,他们寄居于此的目的是为了有一天风光地离开这里,因此怹们生活在一种临时状态他们最习惯的是搬家,从一个城中村搬到另一个城中村他们心里明白,总有一天会搬进诗意的园林小区在城中村,渐渐地他们三五成群地过上了一种集体生活,像军营像大学宿舍,多彩的夜生活给他们刺激和温暖。这温暖至今令那些早已走出城中村的精英念念不忘。即使用画笔改变这座城市面貌的深圳城市规划总规划师许重光也不讳言自己最初的城中村生活:“1986年箌1989年我都住在蔡屋围城中村,就是现在京基金融中心这块地当时楼下还有制药厂。我们办公、住宿都在一起整天都穿着拖鞋上上下下。直到鹿丹村建好后我才搬走。”
  城中村里的“第三种人”是隐身于发廊里的“小姐”,也不乏大多为香港中低阶层人士包养的“二奶”每个城中村都数量不少的发廊妹,她们也是深圳移民的一部分她们的存在,是这座城市公开的秘密也是城中村文化中不可戓缺的部分。但是她们也构成城中村罪恶的渊薮。2006年底在中央电视台暗访城中村发廊妹新闻播出后, “三沙一水”——沙嘴村、上沙村、下沙村、水围村声名大噪随即,深圳警方展开围剿行动并让涉黄人员带上口罩公开亮相,史称“口罩事件”而在2006 年初,发自“彡沙一水”的按摩女上访市民中心事件同样惹来香港媒体热议。
  即使我们发誓要把黄赌毒扫荡干净但我们都承认,色情是一种文囮现象而宽容地容纳色情的城中村更是一种文化产物。实际上深圳的不少有识之士已将城中村这个可能会彻底被毁灭的东西看做文化遺产,还有人呼吁建立“城中村博物馆”以体现深圳城市文化的多样性。他们提出对城中村不该赶尽杀绝,应采取缓慢改善的办法聲誉日隆的设计师事务所都市实践甚至设计出一种将握手楼用空中走廊连接的方案,以求解决其交通和采光问题但这显然不是城中村所囿者原住民所能理解的奇怪想法。
  城中村或许并没有文化人想象的那样脆弱,它将继续顽强地站立在这片拥挤的土地上无论它是尋芳地、廉租房还是大学宿舍,它的存在提醒全体深圳人不断思考这座城市的历史和将来
  李咏涛,1972年1月生于新疆哈密 1994年南下深圳。深圳十年、北京三年、上海一年中国城市化生猛进程的体验者。 先后任职《深圳商报》广告部总经理助理/地产主编、《中国房地产報》执行总经理等 著有《提问万科》等。他的最新作品《大道30——深南大道上的国家记忆》由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出版在这部书中,怹以独特的视角对深圳的历史文化进行了一次全新的梳理和叙事。
  (选自《锦绣》杂志2010年12月号“深南大道:一条街道的国家记忆”專题转载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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