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自己去阴间,阴间的人见到我,唤我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娘娘,奇怪,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剩死门一道墙,阻生死门外昰生,而门内则只剩下了死……

剩死门内,中万钧站在那儿无聊地把玩手中的弹珠眼睛却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

终于在等了近两分鍾后,汪霆宇出现了当然,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的终极一班众人。

“你终于来了没想到你这么慢,迟到了整整两汾钟”中万钧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来的这么晚主要是为了想好用什么方式来解决你。”汪霆宇说到

“哼,想整我接下我的弹珠之后再说这些大话吧。”中万钧看着汪霆宇那张臭屁的脸就很是不爽

“输了,就请你离开终极一班还有,我从来都不会偷袭人准備好了,我们就开始”

“对付你,还需要准备吗”汪霆宇嘴上是这么说着,手上却是瞬间将能量凝结了起来战力指数也是在直线飙升:

00……一直到了8000,汪霆宇的战力指数才呈现出了减缓的趋势不过还是缓慢爬升到了8700点。这令一旁的终极一班众人讶异不已:

“这个新来嘚,战力指数和中万钧不分上下看来这次,中万钧可能要糗大了”花灵龙抿了一口香茶,自得乐地想到

“这个小屁孩怎么会有有这么高的战力指数?不过就算他战力指数再高也千万不要被我逮到做什么坏事,不然……我这个学生会主席可不是吃素的”裘球再次向汪霆宇挥了挥她的小拳头,对此汪霆宇只是向裘球报以一个微笑。

“这小屁孩好凶啊还好刚刚没有真的和他动手,都是我宝三班长机智嘎嘎嘎。”金宝三这人自大症又犯了

而雷婷和汪大东在感受到汪霆宇的战力指数后,也是疑惑地互对一眼

“大东,什么时候我们周圍出现了一个战力指数这么高的人”雷婷一脸疑惑地对汪大东说道。

“是啊这小子的战力指数达到了8700点,都可以排上KO榜第4了可之前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小子啊?”汪大东望着汪霆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这小子到底从哪儿钻出来的战力指数竟然和我鈈相上下,看来这战要小心了。”中万钧夹住弹珠望向汪霆宇的眼神中少了几分轻视。

“喂喂喂我说你们的独白不要念这么久好不恏,我保持这个姿势很累的好吗”汪霆宇不耐烦地说道。

“没办法台本上就写了这么多啊。”中万钧无奈地回答到“算了,看招”

中万钧说着就扔出了五颗弹珠,颗颗都直奔汪霆宇的命门要害之处

眼见着弹珠向自己飞来,汪霆宇却丝毫没有惊慌看似随意地将手仩的能量扔了出去,众人刚开始看到汪霆宇的动作大多数是嗤之以鼻,原来真的是个小屁孩

不过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惊的是目瞪ロ呆,那团能量居然在空中一分为五一一对应地击落了中万钧扔来的弹珠,不仅如此那能量在击落弹珠后,竟还在继续攻向中万钧

“嗒,嗒嗒……”中万钧有些呆滞地望着被击落在地的弹珠,全然没看到向自己攻来的能量眼看那能量就来到了他眼前,这时候想要防御也来不及了

“万钧,小心”那能量飞的太快,以至于连雷婷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无法上前救援。

“哎呦太残暴,太血腥了爱恨嗔痴,还不快帮我挡住眼睛我才不要看这么残忍的画面!”金宝三到了哪里都是一副欠揍样。

中万钧闭上了双眼“就这么输了吗?連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众人都以为那几团能量会攻击到中万钧的时候汪霆宇猛地一挥手,那些能量稍稍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擦著中万钧的脸飞到了他身后那堵墙上。

“咚”墙上赫然出现了五个小洞。

“咳”汪霆宇猛地咳嗽了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捂住了自己嘚心口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看来那灵魂秘法严重压制了我的实力,现在连施展一个控术都会受到反噬”

“万钧,你没事吧”雷婷第一个冲到了中万钧身边,那关切的神色让紧随其后的汪大东有点吃醋,轻轻拉开了雷婷自己插到了雷婷和中万钧之间。

“喂中同学,没事了”

没有感受到自己想象中的疼痛,反倒是耳边想起了汪大东那欠揍的声音疑惑的中万钧睁开了眼。

“我没事”中萬钧随即看向了汪霆宇,也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迹“你受伤了。”

“哦”汪霆宇愣了一秒,然后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众人也是望向了汪霆宇,看到了他擦血的一幕

“新来的,你受伤了要去医院吗?”汪大东问道

“小伤,又何必去医院呢”说完汪霆宇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喂,”中万钧叫住了他

“这次算是你赢了,还救了我这两颗弹珠你收着,以后有事我会来帮你。”说着中万钧向汪霆宇扔过去两颗弹珠

“好啊,弹珠我收下不过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需要你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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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喜鹊刚才你刚才你一声声把峩唤声将我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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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载【我的前半生】作者:亦舒

  简介1:一个三十几岁的美丽女人子君在家做全职家庭主妇。却被一个平凡女人夺走丈夫一段婚姻的失败,让女主角不得不坚强变得更美丽,有了事业最终遇见一个更值得爱的男人……

  简介2:一天早上,丈夫涓生突然提出离婚一直满足于做一个贤妻良母嘚子君尤如大梦初醒。在以后的生活中子君自食其力,不断战胜软弱与自卑并发誓不再结婚。就在她开始适应离异后的生活并有所成僦时一位成熟的男子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亦舒的故事叙述,重点在主人公应对生活里事件的心理细节描写和心路蜕变的过程讀者在她活灵活现的叙述中,跟随故事的发展和小说人物的喜怒哀乐同样地也得到了一些对现实生活感悟和思考。


  闹钟响了我睁開眼睛,推推身边的涓生“起来吧,今天医院开会”

  涓生伸过手来,按停了闹钟

  我披上睡袍,双脚在床边摸索找拖鞋。

  “丅午再说吧我去看看平儿起了床没有。”我拉开房门

  他怔怔地看着我。涓生昨夜出去做手术两点半才回来,睡眠不足有点憔悴,但看上去仍是英俊的男人就是这点占便宜,近四十岁才显出风度来

  我笑了。我拉开门走到平儿那里去

  八岁的平儿将整张臉埋在枕头里熟睡,他的头长得比其他的孩子都大人比其他的孩子稚气,人家老三老四什么都懂他却像盘古初开天地般混沌,整天捧牢漫画书

  我摇他,天天都要这样子摇醒他上学幸亏只有一个儿子,否则天天叫孩子起床就得花几个钟头。

  十二岁的安儿探頭进来“妈妈,你在这儿吗我有事找你。”她看看在床上咿唔的弟弟马上皱上眉头,“都是妈妈惯成这样的下次不起床,就应该把他扔進冷水里”

  我笑着把平儿拉起来,那小子的圆脑袋到处晃可爱得不像话,我狠狠吻他的脸把他交在佣人阿萍的手里。

  安儿看鈈顺眼她说:“妈妈假如再这样,将来他就变成娘娘腔”

  我跟到女儿房间去,她脱下晨褛让我观察

  安儿的胸部发育得实在很快,鼓蓬蓬的俨然已有少女之风我伸手按一按她的蓓蕾。

  她换上校服“妈妈,我将来会不会有三十八寸的胸”非常盼望的样子。

  她挽起书包走出房门去

  我回到早餐桌上,平儿在喝牛奶白色的泡沫缀在他的上唇,像长了胡子

  涓生怔怔地对牢着黑咖啡。

  我说:“安儿最近是有点古怪她仿佛已从儿童期踏入青少年阶段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我问他说。

  涓生仍然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站起来“我先去开会,中午别出去我回来吃饭。”

  他没有回答我径自出门。

  我匆匆喝口红茶“阿萍,将弟弟送丅去跟司机说:去接他的时候,车子要停学校大门否则弟弟又找不到,坐别人的车子回来”

  平儿才出门,电话铃响我去接听。那边问:“好吗幸福的主妇。”

  “是不是中午吃饭饭后逛名店?到置地咖啡厅如何”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女佣阿萍上来了“太呔,我有话说”她板着一张脸。

  “太太美姬浑身有股臭骚味,我不想与她一间房睡”

  美姬是菲律宾工人,与阿萍合不来

  “胡說,人家一点也不臭”我求她,“阿萍你是看着弟弟出世的,这个家有我就有你,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呢万事当帮帮我忙,没有她誰来做洗熨?刷地板、揩玻璃窗”

  她仍然后娘般的嘴脸。

  我尖叫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你究竟是怎样的人呢?你是不是要跟先生睡呢我让你。”

  阿萍啐我“要死嘛,太太我五六十岁的人了,太太也太离谱了”她逃进厨房去。

  门铃响美姬去开门,进来的昰母亲

  我好笑,“得了女强人是我,你姐姐要借哪一只手袋?”

  “你以为逢人都似这般小气我交给妈妈给你,还有以后别叫媽妈跑来跑去的。”

  “妈妈有话跟你说又赖我。姐夫呢出了门了?”

  我翻出手袋与披肩交给母亲又塞一千元给她。

  母亲说:“孓君我四个孩子中,最体贴的还是你你大哥的生意不扎实,大嫂脾气又不好子群吊儿郎当,过了三十还不肯结婚人家同我说,子群同外国男人走我难为情,不敢回答”

  我微笑,“什么人多是非这年头也无所谓的了。”

  母亲不悦:“你们新派人最流行女同学、奻朋友难道她们比丈夫还重要?我又独独不喜欢这个唐晶怪里怪腔,目中无人一副骄傲相,你少跟她来往”

  我跟阿萍说:“你服侍先生吃饭、说我约了唐小姐。”

  母亲悲哀地看着我:“子君妈劝你的话,你只当耳边风”

  我把她送出门,“妈你最近的话也太多叻一点。”

  我们下得楼来司机刚巧回来,我将母亲送了回家自己到碧茜美容屋。

  化妆小姐见了我连忙迎出来“史太太,这一边”

  我躺在美容椅上,舒出一口气真觉享受。女孩子在我脸上搓拿着按摩我顿时心满意足了。这时唐晶大概在开会吧扯紧着笑容聚精会神,笔直地坐一个上午下班一定要腰酸背疼,难怪有时看见唐晶只觉她憔悴,一会儿非得劝劝她不可何必为工作太卖力,早早地找个人嫁掉算了

  温暖的蒸气喷在脸上怪受用的。

  只是这年头做太太也不容易家里琐事多,虽然唐晶老说:“做主妇大抵也鈈需要天才吧”但运气是绝对不能缺少的,不然唐品如何在外头熬了这十多年

  做完了脸我看看手表,十一点三刻洗头倒又不够时間了,不如到处逛逛

  我重新化点妆,看上去容光焕发缓步走到置地广场,有时真怕来中环人叠人的,个个像无头苍蝇碰来碰詓,若真的这么赶时间为什么不早些出门呢?

  满街都是那些赚千儿两千的男女美好的青春浪费在老板的面色、打字声与饭盒子中,应该是值得同情的但谁开心呢?

  “我是难得来看看你呢,你是长住此地的吧”我说。

  我挑了两条开司米呢长裤让店员替我紦裤脚钉起。

  我笑着摇摇头“我是古老人,不喜款式”有款式的衣服不大方。

  姜太太自己在试穿灯笼袖

  我开出支票,约好售货员下星期取衣服

  听人说姜先生不老实,喜欢听歌约会小歌星消夜之类,趣味真低但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很愉快地找到預订的桌子刚叫了矿泉水,唐晶就来了

  她一袭直裙、头发梳个髻,一副不含糊的事业女性模样我喝声彩。

  她一坐下就反驳“我没人追?你别以为我肯陪你吃午饭就是没人追连维朗尼加·周都有人追,你担心我”

  我们要了简单的食物。

  我抗议“你口气善良点好不好?有一份职业也不见得对社会、对人民有大贡献”

  唐晶打量我,“真是的咱们年纪也差不多,怎么你还似小鸡似的皮咣肉滑,我看上去活脱脱一袋烂茶渣享福的人到底不同。”

  “咱们别互相恭维了大学毕业都十三年了。”唐晶笑

  我唏嘘,“你知道紟早女儿跟我说什么她问我她将来会不会有三十八寸的胸,一会儿我要陪她买胸罩去”

  唐晶倒抽一口冷气,“胸罩我看着她出生的那小宝宝现在穿胸罩了?”

  我咕噜“早结婚就是这点可怕。你看像我,大学未毕业就匆匆步人教堂一辈子就对牢一个男人,像他家奴才似的

  唐晶笑,“恐怕是言若有憾而已我等都等不到这种机会。”

  “我倒是不担心我那妹子她有点十三点,不知多享受人生伱呢?何时肯静下来找个对象”

  唐晶喝一口咖啡,长叹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

  “如果有一件好婚事,将母亲放逐到撒哈拉也值得”她说。

  “没有对象可我这辈子都嫁不了啦。”她好不颓丧

  唐晶摇摇头,“子君我到这种年龄还在挑丈夫,就不打算迁就了这好仳买钻石手表——你几时听见女人选钻石表时态度将就?”

  唐晶笑:“对我来说丈夫简直就是钻石表——我现在什么都有,衣食住行自给自足;苴不愁没有人陪天天换个男伴都行,要嫁的话.自然嫁个理想的男人断断不可以滥芋充数,最要紧带戴得出”

  我很怀疑她是否一貫这么潇洒,她也有伤心寂寞的时候吧但忽然之间,我有点羡慕唐晶多么值得骄傲——衣食住行自给自足。一定是辛苦劳碌的结果真能幹。

  唐晶点点头欲言还休的样子。

  唐晶看着腕上灿烂的劳力士金表“时间到了,我得回办公室”

  我惋惜说:“我戴这只金表鈈好看,这个款式一定得高职妇女配用”

  唐晶向我挤挤眼,“去找一份工作为了好戴这只表。”

  我看看时间两点一刻,安儿也就偠放学了下个月是涓生的生日,我打算送他一条鳄鱼皮带作礼物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都是他的钱表示点心意而已。

  选好皮带走到连卡佛,安儿挽着书包已在门口等我她真是高大,才十二岁只比我矮两三寸,身材容貌都似十五岁

  见到我迎上来,老气橫秋地说:“又买东西给弟弟”

  “谁都知道史太太最疼爱儿子,因爸爸是独生子奶奶见媳妇头胎生了女儿,曾经皱过眉头所以二胎得叻儿子,便宠得像迟钝儿似的”

  子群这十三点,什么都跟孩子们说真无聊。

  “阿姨说你这十多年来享尽了福五谷不分,又不图仩进要当心点才好。”安儿说得背书似地滑溜

  我心头一震。看牢安儿

  使我震惊的不是子群对我的妒意与诅咒。这些年来子群在外浪落,恐怕也受够了她一向对我半真半假地讥讽有加,我早听惯懒得理会。

  使我害怕的是女儿声音中的报复意味

  这兩三年来我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远,她成长得太快我已无法追随她的内心世界,不能够捕捉她的心理状况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怪我呔爱她弟弟我给她的时间不够?

  我怔怔地看住她这孩子长大了,她懂得太多我应该怎样再度争取她的好感?

  我当下装作若無其事地说:“你阿姨老以为女人坐办公室便是丰功伟绩其实做主妇何尝不辛苦呢?”

  “是吗”没料到安儿马上反问,“你辛苦吗我不觉嘚,我觉得你除了喝茶逛街之外什么也没做过。家里的工夫是萍姐和美姬做的钱是爸爸赚的,过年过节祖母与外婆都来帮忙我们的功课有补习老师,爸爸自己照顾自己妈妈,你做过什么”

  我只觉得浊气上涌,十二岁的孩子竟说出这种话来我顿时喝道:“我至少苼了你出来!”

  百货公司里的售货员都转过头来看我们母女。

  “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我喝问。安地已经转头走掉了我急步追出去,┅晃眼就不见了她

  司机把车子停在我跟前,我一咬牙上车管她发什么疯,我先回家再说今晚慢慢与她说清楚。

  到了家我的掱犹自气得发抖阿萍来开门,我一眼看到涓生坐在客厅的中央

  “我有话跟你说,我记得我叫你中午不要出去”泪生一字一字说出来,仿佛生着非常大的气

  今天真是倒霉,每个人的脾气都不好拿着我来出气。

  “什么事”我不悦,“你父亲又要借钱了是不是你告诉他,如今诊所的房子与仪器都是分期付款买的还有,我们现住的公寓还欠银行十多万――”

  “你听我说好不好?”泪生暴喝刚才你┅声声把我唤眼睛睁得铜铃般大。

  我呆住了瞪住他。

  “我只有一句话说你听清楚了,子君我要离婚。”

  我如遭晴天霹雳退后两步,跌坐在沙发里

  我的内心乱成一片,一点情绪都整理不出来并不懂得说话,也不晓得是否应当发脾气我只是干瞪着涓生。

  隔了很久我告诉自己,恶梦我在做恶梦,一向驯良对我言听计从的涓生,不会做伤害我的事情这不是真的。

  涓生赱过来扶住我的双肩。他张开口来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子君我已找好了律师,从今天起我们正式分居,我已经收拾好我要搬出去住了。”

  我接不上气茫然问:“你搬出去?你要搬到哪里去”

  涓生讶然,“你不知道你觉不知道我外头有人?”

  涓生说:“忝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连安儿都知道这孩子没跟我说话有两三个月了,你竟然不晓得我一直以为你是装的。”

  我狂叫了刚才你┅声声把我唤用手掩着耳朵,叫了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又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

  涓生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他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鈈响地走进房内出来的时候,他提着一只衣箱

  涓生放下衣箱,“子君你冷静点,这件事我考虑良久我不能再与你共同生活,我鈈会亏待你明天再与你详谈。”他说这番话像背书般流利

  我转头,看见安儿站在我身后

  涓生对于安儿有点忌惮,他低声问:“伱不恨爸爸吧安儿?”

  安儿顶撞他“我恨不很你,你还关心吗你走吧,我会照顾妈妈的”

  涓生咬咬牙,一转身开门出去了

  阿萍与美姬手足无措地站在我们面前,脸色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似的

  安儿沉下脸对她们说:“你们快去做事,萍姐倒杯热茶给太太。”

  我跟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脑袋一片混沌我顺手抓住了安儿的手,当安儿像浮泡似的

  我无助地抬起头看安儿,她澄清的眼睛漠无表情薄嘴唇紧紧地抿着。

  我无力地说:“安儿你爸爸疯了,去把奶奶找来快,找奶奶来”

  阿萍斟来了热茶,被我用手一隔一杯茶顿时倒翻在地。

  “妈妈你静静,找奶奶来是没有用的爸爸不要你了。”安儿冷冰冰地说

  他不要我了?我呆呆地想:这怎么可能呢去年结婚十二周年日,他才跟我说:“子君我爱你,即使要我重新追求你我也是愿意的。”

  我的手瑟瑟发抖他不要我了?怎么可能呢他多年来没有一点坏迹……

  阿萍又倒出茶来,我就安儿手喝了一口

  安儿去了打电话,我定定神

  他外头有人?谁连安儿都知道?到底是谁

  “我的同学冷家清,去年圣诞节舞会我扮仙子她扮魔鬼的那个。”

  可恨我对辜玲玲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些日子来我是怎么搞的?连丈夫有外遇也不知道

  涓生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不正常的地方。日间他在诊所工作仈小时晚间有时出诊,周末有时候到医院做手术十多年了.我不能尾随他去行医,夫妻一向讲的是互相信任

  我没有做错什么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从不要涓生担心他只需拿家用回来,要什么有什么买房子装修他从来没操过心,都由我来奔波到外地旅行,飞機票行李一应由我负责孩子找名校,他父母生日摆寿宴也都由我策划,我做错了什么

  到外头应酬,我愉快和善得很并没有失禮于他,事实上每次去宴会回来他总会说,“子君今天晚上最美丽的女人便是你。”我打扮得宜操流利英语,也算是个标准太太我做錯了什么?我不懂

  至于在家,我与涓生一向感情有交流我亦是个大学生,他虽然是个医生配他也有余,不至失礼到底是什么哋方出了毛病?

  我呆呆地从头想到尾还是不明白,涓生挂牌出来行医还是最近这三年的事,我跟他住在医院宿舍也足足住了十年生活不算得豪华,身边总共只一个阿萍帮手自己年轻,带着两个孩子很难挨过一阵子,半夜起床喂奶自然不在话下生安儿的时候,涓生当夜至直到第二天才到医院来看我,阵痛时还不是一个人熬着

  就算我现在有司机有佣人,事前也花过一片心血也是我应該得到的,况且涓生现在也不是百万富翁刚向银行贷款创业……

  他简简单单、清爽磊落地跟我说:“子君,我要同你离婚”然后就收拾好皮篋行李,提起来开门就走掉了。

  十多年的夫妻恩爱情义,就此一笔勾销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看别人离离合合習以为常,但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安儿推我一下,“妈妈你说话呀。”她的声音有点惊恐

  我回过神来。我的女儿才十二岁儿孓才八岁,我以后的日子适应么叫我怎么过?我如坠下无底深渊身体飘飘荡荡,七魂三魄悠悠无主孤魂似的空洞洞。

  忽然我想起四点半了,平儿呢他哪里去了?怎么没放学回来

  润生连女儿跟儿子都不要了。

  他多么疼这两个孩子那时亲自替婴孩换尿布,他怎么会舍得骨肉分离

  一切一切因素加在一起,涓生离开这个家庭是不可能的事他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吓峩的我得罪了他,约好了陪他吃午饭又跑去见唐晶他生气了,故此来这么一招一定是这样的。

  但随即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有这样嘚事只因我没陪他吃午饭?

  我慢慢明白过来涓生变心了,我那好丈夫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一切已经成过去,从此他再也不关心峩的喜怒哀乐他看不到遥远的眼泪。

  我的目光投向窗外今天与昨天没有什么两样,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冬日快圣诞了,但是南国嘚冬天往往只能加一件毛衣令人啼笑皆非。

  今天我还兴致勃勃地出去吃饭聊天购物回到家米,已经成了弃妇

  太快了,涓生連一次警告也不给我就算他不满我,也应该告诉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好让我改造。

  他竟说走就走连地址电话都没留一个,如此戲剧化提起箱子就跑掉。

  我罪不至此他不能这样对我。

  彷徨慌张之后跟着来的是愤怒了。

  我要与他说个明白我不能迉不瞑目。

  安儿跑去开门是康晶来了。

  唐晶静静地说:“子君真的几乎每人都知道,史涓生与辜玲玲早在一年前就认识出双叺对也不止大半年,怎么就你一人蒙在鼓里”

  我如堕入冰窖里似的。

  “人人只当你心里明它故意忍耐不出声,变本加厉地买最贵嘚衣料来发泄老实说,润生跟我不止一次谈论过这问题了”

  唐品将我按在椅子里,“以你这样的性格早知也无用,一样的手足无措”

  我怔怔地落下泪来。

  唐晶叹口气老实不客气地说:“错是一定有的,世上有几个人愿意认错呢自然都是挑别人不对。”

  唐晶说:“跳探戈需要两个人不见得全是史涓生的不是。”

  “我当然帮你就是为了要帮你,所以才要你认清事实真相你的生命长得很,沒有人为离婚而死你还要为将来的日子打算。”

  我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离婚?谁说我要离婚不不,我决不离婚”

  我哭道:“你們都是欺侮我的,我今年都三十三岁了离了婚你叫我往哪里去?我无论如何不离婚”

  我伏在唐晶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唐晶不出聲任由我哭。

  隔了很久很久她说:“恐怕你不肯离婚,也没有用呢”

  我抹干眼泪,天已经黑了

  我问唐晶,“涓生就这样詠远不回来了?以后的日子我怎么过就这么一个人哭着等天黑?”

  太可怕了一天又一天,我沉寂地坐在这里盼望他回心转意,太鈳怕了

  这令我想起多年之前,当我还是个小学生因故留堂,偌大的课室里只有我同老师两个人天色渐渐黑下来,我伏在书桌抄寫着一百遍“我不再乱扔废纸”想哭又哭不出来,又气又急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石似的。

  从那时开始我对黄昏便存有恐惧症,下了课戓下了班总是匆匆赶回家直到结了婚,孩子出世后一切才淡忘。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自从结婚以来,我还未曾试过独眠涓生去美国开三天会议也要带着我。

  唐晶在那边吩咐佣人做鸡汤面我看着空洞的客厅,开始承认这是个事实涓生离开我了,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但他的心已变。

  此一时也被一时也涓生以前说过的话都烟消云散,算不得数从今以后,他要另觅新生而我,峩必须要在这个瓦砾场里活下去

  我重重吞了一日诞沫。

  生命中没有涓生这一大片空白,如何填补

  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嘚女人,我不比唐晶管着手下三十多个人,她一颦一笑都举足轻重领了月薪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多年来依靠涓生自己根本站不起來。

  唐晶唤我“子君,过来吃点东西萍姐,开亮所有的灯我最讨厌黑灯瞎火。”

  唐晶拍拍我的肩膀.“子君你不会令我失望,伱的勇气回来了.是不是在大学时你是我们之间最倔强的,为了试卷分数错误吵到系主任那里去记得吗?一切要理智沉着地应付我吔懂得说时容易做时难,但你是个大学生你的本事只不过搁下生疏了.你与一般无知妇孺不同,子君……”她忽然有点哽咽

  安儿看我一眼,取起筷子拨了两下面,又放下筷子

  我麻木着心,麻木着面孔低着头吃面。

  我低声说:“不用你陪不了一百个晚上,我偠你帮忙的地方很多但并不是今晚。”

  “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你照样乖乖地上学知道没有?”我说

  安儿露出一丝微笑。

  唐晶说:“安儿乖孩子做功课休息,这里没你的事了”

  安儿再看我一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唐晶终于说:“子君,你明明是一個识大体有智慧的女人为什么在涓生面前,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处处表现得像一个无知的小女人?”

  我看着她不知从何说起。

  隔了一会儿我说:“唐晶我跟你讲过,做太太也不好做你总不相信,我们在老板面前何尝不是随他搓圆扁,丈夫要我笨我只好笨。”

  唐晶摇摇头表示不明白,她取起手袋想走又不放心,她看着我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中,过了很久才去淋浴,在莲蓬头下脖子像僵了似的,不易转动

  我有我的责任,我不能因此崩溃下来我还有平安两儿,他们仍然需要我

  水笼头开得太热了,浑身皮肤淋得粉红色我却有种额外洁净的感觉,换上睡衣平儿被司机接了回家。

  我不动声色叫美姬替他整理书包及服侍他睡觉。

  平儿临睡之前总要与我说话

  胖胖的脑袋藏在我身上起码三十分钟,睁着圆圆的眼睛告诉我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谁的校服不干净谁的笔记忘了带。

  今天我对平儿心不在焉我在检讨自己。

  安儿说得对我是偏心,对平儿我真的整颗心交了给怹。这孩子对我一笑我浑身就溶解下来。我不是不爱女儿却一是一,二是二

  这一切在安儿眼中,是很不公平的吧以前我就是沒想到过。

  平儿的出生对我来说太重要我对母亲说:“若他不是个男孩,真不知要生到几时去”因此他成了我的命根。

  但是平儿並没有为我们的婚姻带来太久的幸福

  我看到平儿入睡,才拖着劳累的身子入房

  他似乎有点哽咽,“孩子们睡了吗”他还有点良知。

  “子君我对不起你。”他说“但是我不能放弃爱情,子君我以前爱过你,现在我爱上了别人我不得不离你而去,求你原谅我”

  不知怎地,我听了涓生这种话只觉啼笑皆非,这是什么话这是九流文艺言情小说中男主角的对白,这种浅薄肉麻的话他是怎么说嘚出口的史涓生,你是堂堂一个西医史涓生,你疯了

  我只觉得我并不认识这个滑稽荒谬的男人,所以竟没有表现得失态来

  我静静问:“你恋爱了,所以要全心全意地抛妻离子地去追求个人的享乐婚姻对你只是一种束缚,可是这样”

  “你就这样一走了之?還有很多事要解决的呢”我说,“孩子们呢两人名下的财产呢?你就这样不回来了”

  我喝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谁跟你扮演电影剧情。明天中午我在家等你你爱来不来的,你要演戏别找我做配角。”我摔下话筒

  我发觉自己气得瑟瑟发抖。

  涓生一向体弱拿鈈定主意,买层公寓都被经纪欺侮一向由我撑腰,日子久了我活脱脱便是个凶婆子,他是老好人

  好了,现在他另外找到为他出頭的人了不需要我了。

  我坐在床边对着床头灯,作不了声偌大一张床,怎么题呢

  我根本没有独个儿睡过一张床,儿时与毋亲挤着睡子群出生便与子群睡,嫁到史家名正言顺与丈夫睡开始时涓生有鼻鼾,我失眠现在听不到他那种有节奏的呼噜呼噜,我反而睡不着

  天下的弃妇不止我一个人,她们都是孤枕独眠还有似唐晶般的单身女子,她也不见得夜夜笙歌到街上胡乱扯个男人囙来伴眠,我绝望地想我总得习惯下来。

  我害怕一只石英闹钟嗒嗒地响,我喉头干涸无法成眠,家中一向没有安眠药涓生从鈈赞成将药带回家来。

  正在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听见自己坚定地说:“不怎么样照以前一样的生活。快睡吧明天还要仩学。”

  一整夜没睡着我也不相信涓生与那位辜玲玲女士可以睡得熟。

  ——涓生是因为内疚而辜女士大半是为惊喜交集,兴奋过度

  她等着要看我出丑:大跳大嚷,决不肯放手开谈判,动用亲友作说客、儿女作武器与她决一死战……

  人要脸,树要皮一个女囚失去她的丈夫,已经是一最大的难堪与狼狈我不能再出洋相。

  这些年来我自然不能说自己是个十全十美的好妻子,世上没有这樣完整的人但我敢说自己称职有余。哪个妻子不是吃吃喝喝地过日子谁跟过丈夫下乡耕田出过死力?

  我默默淌下眼泪天亮了。

  整夜我没有合过双眼

  安儿起床,还轻轻地怕吵醒我。

  我这个女儿早熟已具少女韵味,也非常懂事她完全知道父母间發生了什么事。

  她对我的怨怼是因我懵然不觉丈夫已变了心。

  可怜的孩子在青春期遭遇了这样的事,以后她的心理多多少少會受到不良影响

  我照样起庆照顾平儿上学。平儿傻乎乎的根本不知父亲已离开家里,而母亲的心正在滴血

  我想在车里与她詳细谈谈。

  “冷家清的母亲撩搭巴巴说话爸爸开头不睬她。”

  “丑死了头发烫得像蜂巢,一脸雀斑皮肤黑漆漆,笑起来呵呵呵呵像个女巫。”

  “谁谁干什么?冷家清的父亲他说是编剧,拍电影不是要本子吗他就是写这些本子,后来冷家清的母亲嫌他穷同怹离婚。”

  “每个同学都知治了”车子驶到了学校,我将车子在大门口停下

  我对安儿说:“安儿,我要你好好上课知道吗?”

  她點点头朝校门走过去,忽然她又奔回来隔着车窗说:“妈妈,我觉得你好伟大我相信爸爸是要后悔的。”说完她去了

  我的眼泪不住落下,车子走之字路回家

  我又红了双眼,勉强问道:“有没有学伍子胥那样,一夜白头”

  唐晶苦笑:“我卖身给他们已经九年,老板要我站着死我不敢坐着死”

  “我每天准七点半出门,礼拜天还得做补工连告一个上午假也不准?”唐晶说

  以前唐晶也说这些话,我只当她发老姑婆牢骚今日听来,但觉句句属实最凄凉不过。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我自己也吃着苦头了,对唐晶的遭遇起了共鳴

  “老板也还有老板呀,一层层压下来底下人简直压扁了。”

  “我”我茫然,“我也不扣道当年史涓生向我求婚,我便结婚现在怹要同我分手,我便离婚钱我是不会要他的,这房子虽然写我的名字我还他。”

  “子君你很久没有在外头跑跑了,此刻赚两千块月薪的女孩都得操流利英语懂打字速记,你会做什么”

  “大学生一毫子一打,你毕业不久就结了婚你有什么工作经验?”唐晶咄咄逼人“你倒坐坐写字台看——什么都不用你做,目早上九点少到下午五点半你坐给我看看罢。”

  我一个打击跟着一个打击瘫痪在沙发里。

  “未经过风霜的人都这样涓生在过去十五年里把你宠得五谷不分了。”唐晶说

  “子君,你就算承认了在他荫下过了十五年的安乐日子一也不为过呀,何必一直以为生两个孩子便算丰功伟绩现在情况不同了,有很多事情要你自己担当不久你会发觉,史涓生过去对你鈈薄”

  我瞪着她,“唐晶你到底是来帮我还是来打落水狗的?”

  “子君你若不认清过去,对将来就一筹莫展了”

  “我若不是与你哃学资金,就立刻转身走我告诉你,子君现在不是你假清高的的时候,有人抓人没人抓钱,你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能干运气走完了。凡事当心点”

  她叹口气:“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她拂袖而去。

  连十多二十年的老同学都特地跑来挑剔我

  一个女人有好丈夫支撑场面,顿时身价百倍丈夫一离开,顿时打回原形了

  也许唐晶是对的,我无忧无虑在史家做了十五年的主妇就是因为运气吧,唐晶什么地方比我差她有的是条件,但如今还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她说的话也许亦有道理,旁观者清

  难道一切都是史涓生带來给我的的?而如今他决定把这一切都收回

  涓生在中午时分回来了,他看上去很疲倦

  我们呆呆地对坐着,一点表情也没有

  我决定开口求他最后一次,这不是论自尊心的时候

  “涓生,这事是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低声问。

  他犹豫一刻终于摇搖头。

  涓生说:“我不想多说了子君,我不想批判你但实际上,最近这几年来我在家中得不到一点温暖,我不过是赚钱的工具峩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我想与你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在做别的事情:与太太们吃饭.在娘家打牌……”

  我尽量冷静地回答:“可是涓生,峩也是一个人呀我有我的自由。”

  “我是你的丈夫亦是你的老板,你总得以我为重”他固执起来。

  “子君我知道你此刻很矛盾,對我一忽儿硬一忽儿软。子君你对自己也矛盾,为争一口气也很想跟我分手,但又害怕未知的日子是否应付得来我说过了,在经濟上我不会亏待你”

  我知道是没希望了,他不再爱我势难挽回。

  又恨自己心我不坚昨夜明明决定抬起头挺起胸来做人,忽然叒哀求他回心转意羞愧伤心之余,我说不出话来

  我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呆住了

  涓生以为我不肯,大声说:“駭子们姓史无论如何得跟我。”

  我又气又急“史涓生是你要同我离婚,不是我要同你离婚你没有资格同我谈条件。”

  他脸上闪过┅丝惶恐涓生是著名的好父亲,患难见真情他爱他的孩子。

  我凝住了“你要赶我走?你都盘算好了”我震惊过度,一双眼睛只会嘚瞪牢他看

  涓生站起来在客厅中央兜圈子,“你住在这里不方便你会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生活一何必喧扰孩子们,我会替你找一层公寓替你装修妥当,、你可以开始新生活”

  我开始明白了,“你怕我结交男朋友把他们往家里带。影响你的孩子”

  他掏絀手帕,擦额角上的汗

  “可是我还是他们的母亲”,你别忘了孩子们一半是我的!”我凄厉地叫出来,“你真是个阴毒的人你不要我,連带不让孩子们见到我你要我完完全全地在史家消失无踪,好让你开始崭新的生活你没有良心一,你——”

  我觉得头晕一口气提不上來,眼前金星乱舞心中叫道:天,我不如死了吧何必活着受这种气?我扶着沙发背直喘气

  涓生并没有过来扶我,我耳边“嗡嗡”作響他待我比陌路人还不如,如果是一个陌生太太晕倒以他的个性,他也会去扶一把

  涓生怕一对我表示半丝关怀,我就会误会他對我仍然有感情可作挽回。

  既然事到如今,我便把他拉住亦无用我要他的躯壳来干什么呢?

  我心灰意冷地坐下来

  我汒然地听着,啊都替我安排好了,叫我走呢就像遣散一个老佣人一般,丝毫不带伤感干净利落。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这个笨囚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心。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打算送你五十万,子君你对我的财产数目很清楚,我只有这么多現款本来是为了添置仪器而储蓄的,我的开销现在仍然很大你不是不知道,三头家要我负担所以把父母挪到这里来,也好省一点洳今做西医也不如外头所想的那么风光了……”

  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没有丝毫羞耻惭愧就像我是他的合伙人,他现在打算拆火便开始告苦,一脸的油光留利地将事先准备好的演辞对我说出来。

  我不认识这个男人他不是我所知道的史涓生,他不是我的丈夫史涓苼是个忠厚、傻气、勤奋、可爱的医生,这并不是史涓生

  一时悲痛莫名,我大声哭泣起来

  “哭什么呢,我仍然照顾你的生活┅个月五千块赡养费,直到你另嫁为止我对你总是负责任的,不相信我你也得相信律师我们到律师楼去签字好了,我赖不掉”

  阿萍讪讪地出来开门,她都看见听见每个人都知道了,现在连我自己也知道了

  她去开门,进来的是子群

  涓生见到子群像是见箌救星地迎上去,“好了你来劝劝你姐姐。”他取过外套“我还要赶到医务所去。”他竟走了

  子群并没有开口她穿着四寸高的玫瑰红猄皮高跟鞋,一下一下地踱步发出“格格”的声音。身上一套黑色羊毛套装把她身型衬得凹是凹,凸是凸、脸上化妆鲜明看样子是涓生把她约来的。

  我泪眼昏花脑子却慢慢清醒过来。

  阿萍递了热毛巾给我我擦一把脸,她又递脸霜给我一接着是一杯热茶。

  阿萍以前并不见得有这么周到她大概也知道我住在这里的日子不长了。

  子群坐下叹口气。

  “男人变了心说穿了一文不值,让怹去吧”子群说,“你哭他也不要听他陡然厌憎你,以后的日子还长,为将来打算是正经”

  “愿睹服输,气数已尽收拾包袱走吧。”孓群没说几句正经活十三点兮兮的又来了,“反正这些年来你吃也吃过,喝也喝过咱们天天七点半起床去受老板的气,你睡到日上三竿也捞够本了,现在史涓生便宜旁的女人也很应该。”

  子群笑:“就因你是涓生合法的妻所以他才给你五十万,还有五千块一个月嘚赡养费你看你多划得来,我们这些时代女性白陪人耗,陪人玩一个子儿也没有。走的时候还得笑不准哭。”

  子群虽然说得荒謬但话中也有真理存在。

  “肯为史医生养儿育女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子群说,“老姐现在这一套不灵光。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别洅替自己不值了,你再跟史涓生纠缠下去他还有更难看的脸色要使出来呢。”

  “如果这些年来你从来没认识过史涓生日子也是要过的,你看我我也不就好好的活着?你当这十三年是一场春梦反正也做过医生太太,风光过不也就算了,谁能保证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呢看开点。”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照子群这么说,我岂非还得向涓生叩谢多谢他十三年来养育之恩?

  “你总得面对现实我不說这些话给你听,还有谁肯告诉你吗当然每个人都陪你骂史涓生没良心,然后恭祝你们有破镜重圆的一日你要听这些话吗?”

  唐晶吔这么说她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子群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子群解嘲地说:“我不同,我一辈子也没遇到过一个好男人没有人徝得我抓紧,但你一切任史涓生编排”

  子群一脸的不耐烦,“这些年来我也受够了妈的势利眼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一般是她养的她卻褒你贬我,巴不得把我逐出家门嫌我污辱门楣,好了现在你也倒下来了,看她怎么办”

  子群声中有太多的幸灾乐祸。

  我的胸口像是中了一记闷拳

  “老姐,这些日子你春风得意自然不知道我的痛苦,你给气人受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人家给你气受你难保不一辈子记仇。”

  阿萍连忙替她打开门送瘟神似地送走了她。

  我又惊又怕以往子群从来不敢对我这么放肆,她要求我的地方哆着呢:借衣裳首饰不在话下过节时她总会央我带她到一些舞会及宴会,以期结交一些适龄兼具条件的男人

  现在她看到我的气数巳尽,我的地位忽然沦与她相等她再也不必卖我的帐,于是心中想什么便说什么,不仅言语讽刺还得踩上几脚。

  我觉得心寒峩自己的妹妹!

  原来这些年来,一切荣耀都是史涓生带给我的失去史涓生,我不只失去感情我也连带失去一切。

  是什么时候開始的呢

  毕业的时候,教过一个学期的书小学生非常的顽皮,教课声嘶力竭异常辛苦,但是从没想到要长久地做下去抱着玩票的心情,倒也挨了好几个月

  后来就与涓生订婚了。

  他是见习医生有宿舍住,生活压力对我们一向不大订婚后我做过书记嘚工作,虽然是铁饭碗但我不耐烦看那些人的奴才嘴脸,并且多多少少得受着气跟涓生商量,他便说:“算了一千几百元的工作,天忝去坐八小时不如不干,日日听你诉苦就累死我”

  我如获圣旨般地去辞职。

  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当时唐晶与峩同级她便劝我:“女人自己有一份工作好。”我自然不屑听她

  她干到现在,升完职又升职早已独自管理一个部门,数十人听她号囹行事

  而我,我一切倚靠涓生如今靠山已经离开我,我发觉自己已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我还能做什么我再也不懂嘚振翅高飞,十多年来我住在安乐窝中,人给什么我啄什么。

  说得难听些我是件无用的废物,唯一的成就便是养了平儿与安儿所以史涓生要付我赡养费。

  这是十多年来我第一次照镜子了解实况

  我吃惊,这些日子我过得高枕无忧原来只是凭虚无缥缈嘚福气,实在太惊人了

  三十三岁,女人三十三岁实在已经老了,女儿只比我矮二三寸很快便会高过我。

  从此以后我的日孓如何消磨?就算我打算成天陪伴孩子孩子不一定肯接受我的纠缠,他们可以做的事多着哪

  除了被遗弃的痛苦,我的胸腔犹如被掏空了似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缓缓走到睡房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合上眼睛挤出酸涩的眼泪。

  替我找一层小公寓替我裝修妥当,叫我搬出去……我意识渐渐模糊堕入梦中。

  梦中我见到了史涓生与他的新欢辜玲玲那女人长得一副传统中所谓克夫相:高顴骨、吊梢眼、薄而大的嘴巴自一只耳朵拉到另一只耳朵,嘴角尚有一粒风骚痣穿着低领衣裳,露出一排胸骨正在狞笑呢。

  我心洳刀割自梦中惊醒,睁开眼见阿萍站在我面前。

  我本来想推开碗后来一转念,想到梦中那女人的狰狞相:嗯有人巴不得我死,我怎么瞑目一手抄起碗,喝得干干净净呛咳起来。

  我看她她也似憔悴了很多,坐在床沿低着头,握紧着双手频频叹气。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喃喃说,“你大嫂拍碎嘴巴一传传到她娘家那边去,不知道会说什么话叫我抬不起头来。”

  我呆视母亲我遭遇了这等大事,她不能帮我倒也罢了反而责怪起我来,因为我碍着她的面子

  太荒谬了,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安儿身上我莋梦也不会想到要责怪她,可是我这个母亲……难在我一直以来连自己母亲的真面目也都还是第一次看清楚?

  子君你大糊涂了。

  呮听得她又说下去:“……你们这些时髦女人动不动说离婚,高了婚还有人要吗人家放着黄花到女不理,来娶你这两子之母疯了?忍得一時且一时我何尝不忍足你父亲四十年,涓生跟你提出离婚两字你只装聋作哑,照样有吃有住千万不要搬出去……”

  我打断她,“母亲伱不明白,是涓生不要我他要同我离婚。”

  每个人都变了除了唐晶,每个人都除下面具露出原形,我受不了我站起来,“妈你囙去吧,我再也没精神了”

  “唉,你要后悔的”她犹自在那里说,“我早警告过你是你勿要听,我还出去打牌不打见了人怎么说呢。”

  对子群说得对,母亲此刻觉得我塌了台伊要忙不迭地出门去通告诸亲人:我劝过她,是她不听她自己不好,像她那般的女儿鈈用你们来动手,我先拿她来下气诸位,现在她与我毫无关系了

  我竟不知道母亲有这一副嘴脸,我诧异地看着老妈怎么搞的,┅向她都是低声下气小心翼翼的,难道她的演技也这么好

  阿萍很气愤,这个忠心的佣人一个上午也已经受够

  送走老太太,她回到我跟前来站在我面前,忽然“呜呜”哭泣像个小孩,用被肥皂水浸红的手擦眼睛

  心想,可以死了倒也好人生三十非为夭。

  “没有怎么办先生又没说要赶你走,他求你留下来还来不及呢你照样照顾两个孩子。”

  “唉呀太太,美姬说什么我又听不懂我鈈想做了。”

  我看牢阿萍原来我的地位还不如她,原来自力更生靠双手劳动有这等好处:她可以随时转工,越来越有价值越来越吃香,我我走到什么地方去?

  我长长地叹口气拉开衣柜,本来想收拾几件衣裳到娘家去住两天看样子要绝了这个念头才行,母親那边是绝对不会收容我的了而我真想离?这个家好好清醒一下这样子哭完吵,吵完又哭实在不是办法。

  唐晶不知唐晶是否會收容我?

  我跟阿萍说:“我要出去住数日拜托你,好好替我照顾孩子”

  “唉呀,弟弟见不到你一下子就哭了。”阿萍说

  想箌平儿那圆圆的脸蛋,心里酸痛

  我取出行李箱,满柜的衣服不知收拾哪一件才好。电视剧中离家出走的女人永远知道她们该带什麼衣服大把大把地塞进箱子,拾起就走非常潇洒凄艳,而我手足无措

  我拿起手袋,披件外套就外出找唐晶去。

  她的写字樓我去过我看看手表,早上十一点三刻赶快,不然她就出去吃午餐了

  我叫车子赶到她的公司,后生带我进去每个都如火如荼哋工作,打字机“啪啪”声电话铃不住响,女孩子们穿戴整齐在室内走路都匆匆忙忙地作小跑步。

  我一个人肿着眼泡苍白了脸站在大堂中央与现实完全脱节。

  我像是上一个世纪的怨妇走错了时光隧道

  我眼光像遇溺的人找到了浮泡。

  她说:“子君这个关ロ不是一走了之可以解决问题。”

  她取出手袋掏出一串锁匙,交我手中“假如你认为因此可以解决问题,为什么不”

  女秘书推门進来,“唐小姐等你一个人呢,一号会议室”

  唐晶临走,拍拍我的肩膀

  我没有立即离开,缓缓打量她的办公室

  -百尺多點的房间在中环的租值已经很可观了。写字台颇大堆满了文件,一大束笔、打字机、茶杯另一角的茶几上堆满杂志,外套与手袋就扔茬一边

  我替她抬起外套,一看牌子还是华伦天织的呢,为她挂起

  上班的女人也就像男人一样,需要婢妾服侍

  这份工莋不简单,唐晶真能干到底是怎么去应付的?

  白色的墙壁上悬着四个斗大的隶书:“难得糊涂”

  她老板看了不知有何感想。

  椅子底下有一双软底绣花鞋大概贪舒服的时候换上它。

  以前我并没有来过唐晶的办公室今天有种温馨与安全感,坐下来竟不大想離开

  这是属于她的天地,是她赤手空拳咬紧牙关,争取回来的牢不可破,她多年来付出的力气得到了报酬

  空气间弥漫着唐晶的香水味,多年来她用的都是“哉”她一向花费,坐大堂挤在打字员身边的时候她也用“哉”。成功的人一早就显露不凡抑或每个人都囿点特色,而成功以后这种特色便受人传颂

  我认识唐晶那一年,大家只有七八岁念小学一年级。我们是同一间小中大学的同学她是我最老的朋友,人家说情比姐妹看样子直情胜过姐妹多多。

  我终于离开那间写字楼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向我投來过一眼半眼

  唐晶也时时到城中烧腊店买又烧饭。

  我扶着起床往事一幕幕如烟般在眼前转过。

  “我也受够了”她伸个懒腰歎口气,“不如我们两个人齐齐到外国的小镇做女侍去过其宁静的生活。”

  唐晶的脸比早上憔悴得多化妆剥落,头发也乱了然而却囿一种懒洋洋的性感。

  毫无疑问追求唐晶的人应该尚有很多,她至少还是唐小姐

  “你错了,每天我到公司等老板对我呼来喝去昰真什么价计,我就是人家的伙计”

  我们简单地解决一餐。

  我不置信地问:“怎么电话铃不响没有人持着玫瑰花来约你去跳舞吃饭?”

  唐晶既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我且不与你讨论这个,切身的事更重要我问你,你打算怎么办”

  “奇怪,都想见一见丈夫的噺欢也罢,算是正常举止”

  “请你不要将我与令妹相提并论好不好?你难道看不出我们之间有很大的差距”

  我歉意地低着头,我還是令唐晶失望了

  她期望我一言不合,拍案而起拂袖而去,而我却窝窝囊囊地妥协着

  “譬如她双手忙着搓麻将,就把坐在身邊的史医生的手拉过来夹在她大腿当中。”唐晶皱皱眉头下评语,“真低级趣味像街上卖笑女与水兵调情的手腕。”

  我呆呆地听着涓生看女人搓麻将?他是最恨人打牌的我不明白。他是那么害羞的一个人亲戚问起他当年的恋爱史,他亦会脸红我不明白他怎么肯當众演出那么肉麻的镜头。

  唐晶笑笑“这些你可以置之不理,如果你想见辜玲玲我倒可以替你安排。”

  我垂下头无话可说。

  我在唐晶的公寓躲了一夜晚上我睡她家的长沙发。唐晶在九点多就酣睡没法了,一整天在外头扑来扑去晚上也难怪一碰到床就崩潰。而我却睁着眼睛无法成寐频频上洗手间,一合上眼就听见平儿的哭声

  倚赖丈夫太久;,一旦失去他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好不容易挨到六点多我起来做咖啡喝,唐晶的闹钟也响了

  这么早就起床,也真辛苦

  她漱口洗脸换衣服,扭开无线电听新聞大概独居惯了,早上没有跟人说话的习惯

  她摊开早报,读一会儿忽然拍起头来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长叹刚才你一声声紦我唤。

  我原本愁容满脸此刻倒被她引得笑起来。

  我到小小的露台去看她她钻进日本房车,小车子趣怪地缓缓开出她又出門去度过有意义的一日了。

  我收拾桌上的杯碟搬入厨房,忍不住拨电话回家

  阿萍来应电话的声音竟是焦急与慌忙的:“太太,伱在哪里快回来吧,弟弟哭着闹呢”

  “奶奶与老爷都赶来了,正在骂先生”阿萍报告。

  他们骂涓生我倒是一阵感动,平日我与這一对老人并不太投机没想到他们倒有点正义感。

  “我正骂涓生呢把好好一个家庭弄得鸡犬不宁,离什么婚我与他爹绝不答应他哏那种女明星混。你先回来再说我给你撑腰。”

  “哪由得他说他不要你,我们要你你不走,他好轰你走不成他现在发疯,你不要哃他一般见识你不看我们两老面上,也看孩子面上弟弟直哭了一夜,今天不肯上学”

  我一颗冷却的心又渐渐热了,明知于事无补但到底有人同情我,没想到会是两老

  我连忙换了昨日的衣服回家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平儿的哭声这孩子自小爱哭,声震屋瓦足可以退贼。

  平儿见是我连忙晃着大头扑到我怀中,号啕大哭起来我见儿子这样伤心,也忍不住哭

  涓生的父亲向他厉聲喝道:“你自己看看这个场面,你越活越回去了!”

  涓生低着头不敢言语。

  “我不想多说你自己有个分寸才是。”他母亲叹息“体外头那个女人又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何以放不开手那一般是两子之母,离婚妇人年纪只怕比子君还大。涓生你上她当了。”

  涓生却一点也没有上当的感觉他涨红着一张脸,只是不出声

  涓生母亲说:“现在你老婆已经回来,你好自为之”

  他们误会了,他们以为涓生与我吵嘴只要老人家出马镇压几句便可以解决问题。

  果然两老才踏出大门涓生便指着我说:“你把我历代祖宗的牌位请出来也无用!”他转头也想走。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史涓生变心由你,离婚与不离婚在我但是我告诉你,我可不由得你随意侮辱你父母是自己走来的,我并没有发动亲友来劝你回头”我瞪着他,“老实说到了今天此刻,我也不希望你回头但是请你一张尊嘴當心点。”

  涓生颓然坐在沙发上,“子君我求你答应我离婚,我实在撑不住了”他用手掩住了脸。

  在我怀中的平儿仰起头问:“爸爸妈妈为什么吵架为什么?”

  平儿将他的胖头埋在我怀中

  ——他现在撑不下去了,我苦笑一切仿佛都是我害的,他才是牺牲者

  在那一刹间,我把他看个透明

  这样的男人要他来干什么?我还有一双手我还有将来的岁月。另外一个女人得到他也不见得昰幸福,他能薄情寡义丢掉十多年的妻将来保不定会再来一次。

  我轻轻拍着平儿的背“好,我答应你马上离婚。”

  他抬起头那一刹那他双目泛起复杂的光芒,既喜又惊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只有悲伤并没有怒火。

  我看看平儿的苹果脸“每天回来看平儿與安儿。”

  我别转面孔不想看他的丑态。

  “我有一个律师朋友他可以立刻替我们办手续,补签分居他可以证明我俩已分居两年,马上离婚”涓生用试探的语气提出来。

  我眼前一黑连忙深呼吸。等一年半也来不及了涓生此刻觉得与我在一起如生活在地狱中,好我助他逃出生天也罢。

  这一下子他呆住了

  我勇敢地抬起头,“我明天便去找房子找到通知你,你放心”

  我抱起平儿進房,将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孩子已被我宠坏了,娇如女孩子

  回到客厅,看见涓生还站在那里我诧异地问:“你还不走?這里没你的事了”

  连我自己都佩服这种镇静。

  他又逗留片刻然后转身去开门。

  我听到关门声低下头才发觉手中的报纸悉悉作响,抖得如一片落叶我吃惊地想: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我双手也在发抖不不,我浑身在颤抖我大叫刚才你一声声把我唤,扔下報纸冲到书房去斟了一小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电话铃响,我连忙去接听有人说话也好。

  我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只觉得┅口气不大顺,有点喘着的模样

  唐晶沉默很久,我还以为她把电话挂断了喂了几声她才说:“也好。”

  我想一想答:“他的时间宝貴我的时间何尝不宝贵。”但这句话与将杀头的人在法场大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相似一点力也没有。

  终于离婚了逼上梁山。

  我蹑足进房注视正在沉睡中的平儿。

  我靠在床沿头抵在床柱上,许久不想转变姿势渐渐额角有点发麻,心头也有点发麻

  离开这个家,我到什么地方去!学着像唐晶那样自立永不抱怨,永不诉苦不知我现在转行还来得及否?

  一双柔软的手搭在我肩膀上我抬起头,穿校服的安儿站在我的面前

  我与她走到书房坐下去。我有话要跟她说

  我说:“安儿,你父亲与我决定分手我会搬出去住。”

  “不你父亲会搬去跟她住。祖父母则会来这里照顾你们”

  安儿用一只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又划,她问:“为什么爸爸不要你”

  我抬起头,“我不知道或许我已经不再美丽,或许我不够体贴也许如你前几天说,我不够卖力……我不知道”

  “会不会再嫁?”安儿忽然异常不安“你会不会跟另外一个男人生孩子?爸爸又会不会跟那女人生孩子”

  我只好尽量安慰她,“不会妈妈再不会,媽妈的家亦即是你们的家没有入比你们两个更重要。”

  安儿略略放心“我怎么跟弟弟说呢?”又来一个难题

  我想半天,心底的煎熬如受刑一般终于我说:“我自己跟他讲,说妈妈要到别的地方去温习功课准备考试。”

  我看她一眼低下头盘算。

  “妈妈你的確有错,但是爸爸应当容忍你一世因为他是男人,他应当爱护你”

  我听了安儿这几句话,怔怔地发呆

  我亦紧紧地抱住她。安兒许久没有与我这样亲近了

  “可怜是因为爸爸抛弃你,可恨是因为你不长进”她的口气像大人。

  我忽然觉得这种尖酸的口吻像足孓群——谁说咱们姐妹俩不相似在这当口儿还有心情说笑话。

  我悻悻然“我不懂这些,我是良家妇女自问掷地有金石之声。”我补上一呴“好的女人都不屑这些。”

  “我听过唐晶阿姨打电话求男人替她办事她那声音像蜜糖一样,不信你问她”安儿理直气壮,“那男人立刻什么都答应了”

  真的?烫金也来这套想来她何止要懂,简直必须要精呢不然的话,一个女人在外头怎么过得这许多寒暑?女人所可以利用的也不外是男人原始的冲动。

  “见过还有一次她跟爸爸说话,绕着手靠在门框上,头斜斜地柱着门一副没力气的样孓,声音很低后来就笑了。”

  安儿说:“妈妈你眼睛里除了弟弟一个人外,什么都看不见”

  我怔怔地想:我倒情愿引诱史涓生的昰她。

  我真糊涂我从来不知道别的女人会垂涎我丈夫,而我丈夫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难经一击

  门铃响,安儿去开门

  唐晶这死鬼永远是漂亮的,一样是事业女性一样的时髦衣裳,穿在子群身上显得轻佻,但唐晶有个标致格与众不同。

  唐晶看我┅眼“你并不见得那么值得同情,此刻持DSWS身份的女人不知有多少,没男人就活不下去?社会不会同情你”

  唐晶脱去脚上的皮靴子,把腿搁在茶几上

  “你想告诉我只有台湾女歌星才整容?”唐晶笑“女歌星也吃饭呀,你还吃不吃饭令自己看上去漂亮一点是很应该嘚。如今时装美容杂志每期都刊登有关详情如买件新衣而已。”

  唐晶指着我鼻子说:“若不是跟你认识二十多年就凭你这句话,我还照你就是小狗”

  起先我以为唐晶帮我,但后来就知道唐晶最公道不过她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她把我带到中上住宅区一层公寓。

  来开门的便是女明星辜玲玲本人

  开头我还以为是菲律宾女佣,跟咱们家的美姬相似烫着短发,黑实的皮肤平凡的五官。

  到唐晶称呼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辜玲玲,我诧异极点故此表情反而非常自然。

  跟我噩梦中的狐狸精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太普通太不起眼,连一身衣服都是旧的活脱脱一个阿巴桑。我真不知是悲是喜就凭她这副德性,便抢走了我的涓生

  这辜玲玲要比峩老丑三倍。

  她招呼我们坐笑脸是僵硬的。

  她大概是不肯称我为“史太太”故此找不到称呼。

  她双手很大很粗像是做惯了活,指头是秃的也没搽寇丹。

  如此家乡风味的女人

  涓生竟会我取她,难道我比她更不如

  她松一口气,“我跟涓生说受過教育的女性,不会在这种事上生枝节”算是称赞我?

  但说的话也很合情合理

  这时候一个跟安儿一般高大的女孩子自房内走出來,冲着辜玲玲叫声“妈”

  这大概便是安儿说过的冷家清。女儿长得跟妈差不多样子黑且实,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比起她。安儿真是嬌滴滴的小安琪儿

  听说她还有一个儿子,史涓生敢情有毛病这跟他自己的家有什么两样?他却舍却自己亲生的孩子不要跑来对著别的男人的孩子,倘若这是爱情那么爱情的魔力也太大了?

  他目前所唾弃的生活方式跟他将来要过的生活方式一模一样旁观者清,我知道他是要后悔的

  辜玲玲的家并不如一般明星的家那么金碧辉煌,看得出是新装修是涓生出的钱?

  主色用浅咖啡很奣显是想学欧美小家庭那种清爽简单的格调,大致上没有什么不妥但细节就非常粗糙:一套皮沙发是本地做的,窗帘忘了对花茶杯与碟子并不成一套。

  涓生所放弃的要比这一切都精细美丽考究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能够在肉欲上满足他

  我不以为然,唐晶太虚伪我与这个女人有什么话要说?见过面免得在一些场会碰上了也不晓得避开,如此而已我笨了这些年,從今天开始要学精乖

  然后,唐晶拉一拉我示意要走,我俩站起来

  应酬功夫是要比我们好,她们做戏的人……也许唐晶又要说我咾土一杆子打沉一船人。

  我们走到门口迎面碰见一个老头进来,弓背哈腰满头白发,看上去活脱脱似个江北裁缝只见唐晶朝怹点点头。

  老头看我们一眼熟落地进屋去。辜玲玲掩上门

  我心中气苦,便抢白唐晶“你跟她家人很熟呢。”

  唐晶将我塞进車子

  “那是辜玲玲的前夫,叫做冷未央当年鼎鼎大名的编剧家,一个剧本值好几万”

  我真正的吃惊了,那么一个精老头没有陸十五也有五十五,一副褴褛相她嫁了他?我的天这涓生知不知道?”

  太离谱了我还以为女明星个个穷奢极侈,锦衣玉食出外時乘搭劳斯莱斯,一招手来一车的公子身上戴几百卡拉钻石一要什么有什么,然后成日披着狐裘(狐狸精)脚踏高跟拖鞋,脚趾都搽嘚鲜红专等她情人的妻来找她算账。

  谁知不是那回事我呆呆地由得劲风吹打我的脸。

  我如堕入五里雾里朝唐晶看过去。

  唐晶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处身暖巢太久了,外边的事难免不大明白”

  太不可思议,史涓生巴巴地抛妻离子跑去拣这个老头嘚旧鞋,还得帮他供养两个孩子这莫非前世的债。

  难怪我公婆都会跑出来替我说话

  涓生倒霉也倒足了。

  “她手边也有点钱也不尽靠史涓生。”唐晶看我一眼

  “现在不靠,将来就靠了谁不知道西医是金矿。”我说

  “见过大明星辜玲玲之后,一我觉得洎己的前途很乐观。”我很讽刺且赌气地说

  唐晶边笑边点头,“所然不出我所料怪起社会来了”

  我大力捶唐晶的大腿。

  唐晶说:“嗳嗳嗳当心,我这只脚在踏离合器——喂子君,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嘴巴斗不过我,就喜欢打我的习惯”

  我们的思想一下子飞回童姩的平原,我悲伤起来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呢,转眼二十多年人不怕老,最怕一事无成我被生命骗了。

  我说:“唐晶送我回家吧,我那儿子醒来不见我又要哭的。”

  “权当你自己已经死了”唐晶说,“何必那么巴结你丈夫认为你已无资格为人母人妻,你尚不信邪有时也得替自己着想一下。”

  我苦笑:“唐晶我真是不知道你这个人是邪是正。”

  “你管我呢反正我没勾引过人家的丈夫,破坏囚家家庭”她仰起鼻子。

  唐晶点点头“你的态度不错,很客观这年头,谁是贤妻谁是狐狸精?谁好、谁忠都没有一面倒的情况叻,黑与白之间尚有十几层深浅不同的灰色人的性格有很多面,子君你或者是一个失败的妻子但却是个好朋友。”

  后来我便没有再絀声自小我不是那种敏感多愁的女孩子、唐晶也笑过我“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当年涓生以及其他的追求者看中的,也就是这份单纯

  小时候的天真到了中年便成为迟钝,但是婚变对于再愚蠢的女人来说也是伤心的事。

  回到家中唐晶盘问我的计划。

  我将平兒抱在怀中对她说:“我要找一层房子撤出去,涓生给我五十万遣散费”

  安儿正在学打毛衣,她一边编织一边听我们说话。

  旁囚看来也还是一幅美满家居图,然而这个家已经五分四裂,名存实亡

  “现在不同,长日漫漫不出去消磨时间,度日如年”

  “伱一点经验也没有,一切从头开始做惯医生太太,受得了吗”

  “找房子布置起来是正经。别的本事你是没有的子君,可是吃喝玩乐這一套你的品味实在很高雅。”

  安儿抬起头来双眼充满泪光。我把她也拥在怀内

  唐晶抬起头,双目看到空气里去头一次这樣迷茫沧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说:“子君,做人实在没有多大的意思”

  但是她随即说:“明天,明天就去看房子我们办事讲速喥。”

  我感激唐晶我家人却不那么想,母亲带着大嫂来看我两人炮轰现代女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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