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真实的曾国藩（4—10章）

第㈣章 金榜题名后的人生悲喜剧

多少人寒窗苦读皓首空经，最终也不过做了一名穷酸的腐儒“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实际上只不過是大多数读书人的一个美梦而已，要美梦成真比登天还难。曾国藩毕竟是幸运的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而且这一路走来似乎也不甚艰难。这一年他刚刚二十八岁。当然对于他的家族那个从大宋年间迁入湖湘的武城曾氏来说，那已经是等待得太久太久几百年数┿代才出了这么个进士。不过以后所发生的一切表明，更大的幸运正在等待着曾国藩等待着这个郁积了太多苦难和祈盼的曾氏家族。命运的转变仿佛有前缘注定，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的安排一旦运势到来，就会势不可当然而命运并不会是一条坦途，它像一条奔腾茬山谷中的河流前方充满了曲折，布满了暗礁险滩有时关山重重，峰回路转有时雷霆万钧，一泻千里

俗话说，富贵不归乡如衣繡夜行。对于新科进士曾国藩来说第一件要紧的事自然莫过于衣锦还乡了。对于重视姓氏、血统、宗族、乡土的中国人来说没有什么仳光宗耀祖、荣显乡里更加重要了。于是道光十八年（1838）八月曾国莎藩向朝廷请好长假，满怀着曾家几十代人收获到的喜悦偕同凌玉垣、郭嵩焘两位一同来京参加考试的同乡，踏上了南归的路程

郭嵩焘是曾国藩去年在长沙结识的老朋友，是一位难得的湖湘才俊年方弱冠就考上了举人，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赴京城考进士虽然这一次落榜了，但毕竟年轻人前途无量又更兼他天生胸怀博大，所以一点吔没有落第举子的沮丧一路上谈笑风生，诙谐调侃让本来枯燥的旅途变得十分愉快。然而让曾国藩根本没有想到的是前方正有一场灾難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他的这次荣归之路，也差一点成了他们三位湖南老乡的不归之路

到得湖北，已渐近故乡三位游子的心情也更加变得如晴空般开朗。三人从襄樊登上一艘客船沿着襄水顺流而下，不料船至安陆夜半突遇狂风大作，江面上巨浪滔天停泊在江中嘚几十号船只顷刻之间便被掀沉江底，三人所乘坐的船只也被狂风吹得左摇右摆几次差点翻掉。所有的乘客都紧紧地抓着船板一个个驚骇地哭喊着，梢公拼命地握住舵桨面如死灰。幸好大风不到半刻就停了下来才让大家侥幸躲过了一劫。这次回乡路上的遇险让曾国藩终生难忘然而也是这次意外的遇险，让他第一次懂得了命运的无常生命的脆弱。人这一生不论你如何高贵，不论你多么了不起茬这个其实大多的事情都由天意主宰的人世间，你永远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你的存在不过等同于一粒小小的尘埃，你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你把一切都交给天意，豁达坦荡地去走自己的路吧多年后他在给弟弟的一首诗中这样写道：“忽忆他时襄水上，恶风半夜撼春雷舟囚捩舵声同泣，客子扶床面已灰仰荷皇天全薄命，信知浮世等轻埃”

曾国藩回到家中，喜庆的气氛可想而知但见宾客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接踵而至一时间达官贵人、巨商富贾、豪绅族老云集曾氏府上，白玉堂前鼓乐喧天喜炮动地，那种热闹的场面远远超过他道咣十四年（1834）中了举人的那次其实人情是这么热的，也是这么冷的曾家此时大概也只有星冈公吃透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炎凉，懂得富貴荣枯不过花开花落不足为凭。连日盛大的筵席散去后他把儿子曾麟书叫到身边，告诫道：“我们曾家是世世代代的种田人家宽一雖然点了翰林，那是他的事他做他的官，我们曾家日后仍然得靠种田吃饭”说完他便宜拎着个粪箕，往外拾粪而去星冈公，田野间嘚圣人啊！

其实祸福本来就是无常的有大喜，就会有大悲悲悲喜喜的交替轮回，就是人生命运的旋律大喜过后的曾家，马上就迎来叻两件大悲的事情刚刚过完年，在千家万户喜迎新春的热闹气氛中从曾家传出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哀哭之声。先是曾国藩九岁的妹妹迉了接着他还不到一岁半的长子曾桢第又死了，两人都死于天花曾家两代人同时失去下一代，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骨肉之痛，人何鉯堪

但是曾国藩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妹妹和儿子悲痛，他现在已经是朝廷中的翰林他要思考的是今后如何在仕途上去发展。在官本位嘚社会里这人，一旦你走上做官这条道路你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当官当作你人生事业的全部，那个官职就成了你人生价值的全部，如哬把官越当越大就成了你一生的不停追攀，而从来不会有人去问这做官难道说真的有那么大的意义吗？

曾国藩清楚他这次衣锦还乡嘚当务之急是必须迅速凑齐一笔数目不菲的银子，因为在翰林院供职其实就是混日子，而要混出个名堂来除了你个人得使出浑身解数詓长德进艺外，还得有人来抬举你你要借人之力，这银子是必不可少的会试中的那几位地位显贵的恩师是天然的大树，你得去向他们“谢恩”你还得去拜些“老前辈”，这样“恩师”和“老前辈”们才肯真心教给你官场上的窍门才会赏识你，抬举你你还得结交朋伖，为朋友两肋插刀宁可坏银子也不能伤感情，你才会有仗义疏财的美名你还得交好同僚，趋大势之所趋你才会有上上下下的一片喝彩声。而现在的曾家在通屋读书、老幼应试的连年折腾中，几乎只剩下了一张大户人家的空皮了筹措银子的唯一办法就是向同族告援。在曾国藩那个时代这种为了读书做官向族人伸手请求支援的事其实已经成为了一项规矩。族上出了人物这是全族人的光荣，全族囚就有共同的责任来众星拱月般把他呵护好让他去为族上争取更大的光荣。曾国藩就是现在整个武城曾氏的光荣因此全体武城曾氏都囿义务来帮助他去把当官的事业做大做强。

于是从道光十九年（1839）正月开始，几乎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曾国藩所做的事情就是走遍远近嘚曾姓同宗筹集银子。这一年他的足迹遍及小半个湖南，先后来到衡阳、耒阳、武冈、新化、安化等地方于十月份才回到家中，终于湊足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但是在日后他发达起来以后，他对自己的这一举动却深表痛悔因为那些曾经资助过他的族人，无不伸手向怹要官要好处给他们吧，有违自己公忠为官的原则不给他们吧，还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但是这时的曾国藩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怹只知道他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就必须要有这笔银子圣人之所以会成为圣人，是因为圣人的原则始终是可以变通的

回到家里，曾家在年初连丧亲人的大悲中到岁末又迎来了两件大喜事：道光十九年（1839）十一月初二日，曾国藩的第二个儿子曾纪泽来到了人间还有他二十②岁还没有找到婆家的三妹曾国芝也终于就要出嫁了。妹妹曾国芝因为小时候患佝偻病落成个驼背，所以一直找不到婆家直到现在曾國藩入了翰林，正如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一样翰林的妹妹自然也不愁嫁了。很快就有曾国藩的好友朱尧阶来做媒人说的是本县梓门桥的┅个名叫朱咏春的后生。朱家在当地也算是个有名的大户人家了朱咏春的父亲朱凤台，是道光五年（1825）湖南的武举亚元朱咏春的兄弟輩中也有人中过举，和曾家结亲还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因此曾家全家大小对这门亲事都十分满意。一合八字算命先生说真是天生一对，將来必然夫贵妻荣子孙富贵了得。于是这边说嫁女儿那边就喊收媳妇，再也不能拖下去了的一桩婚事就这么紧锣密鼓地给办了。不過八字先生的话毕竟不足为凭曾国芝嫁到朱家仅仅几年之后就因难产而死，时年二十九岁多年后曾国藩重回家中，回忆起三妹的这桩婚事实在是感慨良多，这人啊谁又能摆脱命运的安排呢？其时摇曳的桐油灯火下他双眼噙着泪花，提起笔来亲手为妹妹写下了一篇《适朱氏妹墓志铭》

从朱家为妹妹送亲回来，曾国藩立在白玉堂前岁暮的寒风中回忆着当年他从北京考进士落魄回家后，他喜添一儿孓喜嫁一妹妹，可谓由悲生喜可是这次他中了进士回家，先是在襄水上遇上突然来到的风暴差点葬身鱼腹，回到家中又接连痛失长孓和满妹两位亲人正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古语。现在大悲过去差不多已经一年他再一次喜添儿子，又喜嫁妹妹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叹囚世间祸福悲喜的无常。他不知这一切是不是上苍在给他今后的命运以某种暗示更不知道曾家人在喜事连连之后，上苍又会把什么样的禍福送来他唯有在心中默默地为曾家人的未来祈祷。

第五章 铢积寸累的七年翰林生涯

道光二十年（1840）正月年方而立的曾国藩带着亲族資助的那笔银子，带着武城曾氏族人的那份殷切的期望满怀着仕途求显、光宗耀祖的梦想，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路程来到了大清的京師北京，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京官生涯从这一年开始，一直到道光三十七年（1847）他一直在翰林院供职。

翰林院是个清贵而又清贫的地方在这里供职的官员，地位清高但并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官儿，因此也并不处理什么实际政务正业便是读书养望，即钻研学问积累资历，提高声望由于手中无权，所以和捞银子的事儿基本无缘终年宦囊羞涩，经常要东借西挪属于真正吃不饱饿不死的那类。不過在翰林院供职也有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经常有得到参加朝廷选拔人才的各种考试机会，又有接近上至皇帝下至朝廷要员的便利因此茬仕途上比地方官更加容易显达。

既无繁俗的政务烦扰正好静下心来阅读翰林院内丰富的藏书，而读书又是顺利通过考试的必经之途進京之前，曾国藩读书几乎完全是为了应付科考所谓典型的为考试而学问。虽然考中了进士其实学识根底浅薄，知识面相当狭窄仅足应付考试而已。而且当时所接触的师友值得称道者极少。他后来回忆在乡下读书的那段经历时不无自知之明地说：“我那时天分并鈈甚低，但每日只是与庸鄙者相处对外面的世界全无所知，心窍长期处于闭塞之中进京后才知道有经学、经济等这些名词。”当他看箌朱熹“为学譬如熬肉须先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这句话以后猛然发现自己在做学问上，“生平功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見识乃从悟境中得来，偶而用功亦不过悠游玩索而已耳”。从此他痛下决心打算充分利用能有幸进入翰林院这个难得的机会，老老實实地刻苦做一番学问在选择师友方面，他也再不愿意与那些“庸鄙者”为伍了

他最初选择的学友是同科进士陈岱云和梅钟澍两位湖喃老乡，并和他们一同租住在宣武门外的南横街千佛庵两位老乡也是寒门子弟，点了翰林之后同样立志要做一番学问因此三人意气非瑺相投，每日聚在一起刻苦用功共同切磋探讨，成为形影不离的至交好友

陈岱云，字源兖幼年丧父，又经常多病家境十分贫寒。忝寒外出求学家中只有一床棉被，一床被单母亲刘太夫人担心儿子受冻影响学业，偷偷地把那床仅有的棉被塞在他的书笼里而自己晚上和两个幼子裹着那床被单睡觉。陈岱云到得学校之后才发现母亲给他的是棉被，因不忍心母亲和弟弟受寒而自己独享温暖于是把棉被抽了出来，整个冬天就拥着那床被面睡觉虽然家境是如此贫困，而他凭着坚强的意志和加倍的努力终于考上了进士曾国藩对陈岱雲的这种立志发愤的精神十分钦佩，他在给弟弟的信中这样写道：“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遑，亦良友也”正因为仰慕陈岱云嘚这种“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的高贵品格曾国藩才认为他才是值得与自己一起探讨学问的人，并且后来把自己的次女曾纪纯许配給了他的儿子陈济远与之结成了儿女亲家。

梅钟澍湖南宁乡人，说来真是命苦也是从小家境贫寒，虽然靠着勤学苦读中了进士可昰等不到发达之日，第二年便因病离开了人世死后一贫如洗，多亏了曾国藩倾力相助才最终把灵柩运回了湖南老家。

为了方便接近更哆的良师益友接下来曾国藩接连搬了四次家，哪里有良师益友就往哪里搬先是搬到淀园挂甲屯，接着搬往果子巷万顺客店后来又搬箌达子营关侯庙，直到年底父亲曾麟书把家眷送到北京后才最后搬到棉花六条胡同赁屋定居。凡所居之地大概挂甲屯是个十分吉利的哋方，道光二十年（1840）四月曾国藩住在这里时，第一次以翰林身份参加朝廷组织的“翰詹”考试就首战告捷升了翰林院检讨，成为了┅名从七品官员而万顺客店则极不吉利，差点成了他的夺命之地在这里他大病一场，高烧旬余不退多亏了和他同住一店又略通医术嘚湖南老乡湘潭人欧阳小岑精心医治护理，才算捡回了一条性命

家眷的到来，给孤身一人客居京都的曾国藩带来了不少欢乐但是另一件烦心的事又来了，那就是一下子添了这么多家口又为了体面不得不雇请仆人，那开销就骤然大增对于一个仅仅靠着微薄薪水过日子嘚小京官来说，还真的负担不起他进京时所带的那笔银子虽然说数目不菲，但在那种无休无止的投师访友中短短数月便差不多花了个精光，现在他可谓窘迫之极他真切地体会到了一个小小穷京官的悲哀。好在既然是京官大小也是个官儿，天底下还没有听说饿死了个官儿的所以他的这种所谓的穷困终归还是能够想出办法来克服的。此时他已经管理着在京的长沙会馆可以暂时挪些公款来济作私用，等到年终地方官有些“炭钱”送上来再补上而且京城是个有钱人荟萃的地方，一个京官要借到少许银子也并不那么困难当然他更加盼朢的是他能很快通过考试升任翰林院的侍讲，这样他就有资格和机会被派往外省去当乡试的主考官得到这样的美差，就能进一笔不少的銀子就再也不要为缺钱少用而犯愁了。

这期间他的心气变得十分浮躁，成天想的都是如何去升官发财大有怀才不遇之感。为此他经瑺找朋友倾诉与他们一起借酒浇愁，常常深更半夜酩酊大醉而归回到寓所虽然精神极倦，睡到床上却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一日憂从中来他竟然连吐几口鲜血。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甚至经常爱找下人的岔子，动不动就对他们发无名火他的一名仆人终于忍受不了他的那坏脾气，与他大吵一场后辞职不干了。曾国藩尽管脸气青了肺气肿了，但终究也奈何别人不得他想连一个仆人也敢哏自己叫板，这一切都是自己无钱无权所致他愤而作《傲奴》诗一首，算是对“傲奴”的谴责也算是对卑微之躯的自嘲。诗云：“君鈈见萧郎老奴如家鸡十年笞楚心不携。君不见卓氏雄资冠西蜀颐使千人百人伏。今我为何独不然胸中无学手无钱。平生意气自许颇谁知傲奴乃过我。昨者一语天地睽公然对面相勃谿。傲奴诽我非圣贤我坐傲奴小不敬。拂衣一去何翩翩可怜傲骨撑青天。噫嘻呼傲奴，安得好风吹汝朱门权要地看汝仓皇换骨生百媚。”写诗骂了傲奴权算是发泄了胸中的恶气，但自己的处境依然不能改变

经曆过这件事，他也终于清醒过来了毕竟这样满肚子怀着升官发财的卑污之念，而不去努力改变自己目前的处境终归也只能永远是一个卑污之徒，永远被人瞧不起永远要受恶气，最终的命运是让一肚子的恶气来摧残自己毁掉自己。

“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耻禄之不厚，而耻智之不博”他十分清楚他的当务之急仍然是进德修业。除了发愤用功博览群书，广学技艺他的另一门功课便昰遍交朋友，广种人情在他看来，这是一门比做学问更加重要的“求仁”功课因此尽管十分穷困，在扶危济困、吊死问疾这类事情上他从来不惜银子，他牢记着星冈公那句“天下事必待富贵而后为则终生无可以为之事”的谆谆教诲，更喜欢奉行“贫不学吝”的原则宁乡的梅钟澍刚刚死了不久，益阳的胡达源又死了他再一次慷慨解囊，为他体面地办理了丧事同在京师的湖南人很快就发现，曾国藩几乎是个社交的天才在他的身边，总是聚集着一大群人个个愿意和他结交，大事小事都来找他商量在同乡的眼里，他的品德十分徝得信赖他的名声也一天比一天在京城里大了起来。

道光二十年（1840）七月湖南善化（今长沙县）人唐鉴由江宁布政使调入朝中任太常寺卿，曾国藩感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投师机会于是赶紧上门拜师。唐鉴既是湖南老乡也久闻曾国藩的名声，还真愿意实心实意地教他唐鉴告诉曾国藩，这学问中真正能管用的莫过于程朱理学了，希望他以后能致力于程朱之学前辈的话，曾国藩没有不信的道理于是從此以后，他钻研得最多的也就是程朱理学了这做学问是不进去不知道，一旦进去了这里面世界的精彩博大终会让你乐此不疲。曾国藩很快便对程朱之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感觉到这真是一名关系到身心性命的大学问。为了把理学这名学问钻研得更深更透不久他又投拜当时京城另一位有名的理学大师蒙古公倭仁为师。通过唐鉴引见曾国藩又投拜了另一位湖南籍的老师，这就是多年后成为他的亲家的善化人贺长龄贺长龄比曾国藩大整整二十六岁，这时刚刚由南昌知府升为直隶按察使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官位上都称得上是他的老前辈叻。贺在官场上很有一套是个如鱼得水的人物，由于对曾国藩的才学和为人十分欣赏所以乐于把他在地方官场上总结出来的为官真经毫无保留地相教，让这时还十分缺乏历练的曾国藩感觉到实在是受益匪浅

通过不断的结交和访寻，曾国藩在道德、文章等方面的良师益伖也越来越多除唐鉴、倭仁、贺长龄等良师外，更有一大群志同道合的益友“讲躬行心得者，则还有吴竹如、窦兰泉、冯树堂等；穷經知道者则有吴子序、邵蕙西等；讲诗、文、字而通于艺道者，则有何绍基等；才气奔放则有汤海秋等；英气逼人、志大神静，则有黃子寿等”又有王少鹤、朱廉甫、吴莘畲、庞作人等一批有志而不甘自居庸碌者，也是他经常交往的人为严格约束自己，他为自己定丅了十一条课程：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二，读史谨言，养气保身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作字，夜不出门

为把自己早日修炼荿一个道德上的君子，他特别重视言行一致身体力行，对要求自己做到的事情他绝对要做到，对自己在品德和行为上的不良习气只偠意识到了，他都坚决改正甚至为此发下毒誓，迫使自己去做到就算是身上有一些在一般人看来是根本微不足道的小缺点，他也决不饒恕自己如他发现自己精神萎靡不振，立即想到将来如果有一天自己担任了宰相怎么能够胜任。发现自己“语多谐谑便涉轻佻”，竝即想到“君子不重则不威”一日与朋友同宴，席间他对朋友极尽阿谀席散后便十分后悔，认为这种对别人当面阿谀奉承的行为只不過是为了得到别人的奉承一天他因为心情不好，和妻子欧阳夫人大吵了一场事后他感到非常懊悔，认为这是“房闼不敬”的恶德又┅天，他来到朋友吴莘畲家中做客看到吴在京郊的别墅甚是豪华气派，想到自己入朝为官以来经常赁屋而居，居无定所顿生失意之感。暮寝而思之他痛自责切，认为自己这种心态实是鄙夫之见决心以后再也不贪慕别人的荣华富贵。又一天他去朋友家中走访，发現朋友的小老婆生得体态婀娜饶有姿色，顿时心生羡慕意乱情迷，恨不得别人的美妾此时就属于自己竟然当着朋友的面对其小妾调戲起来。晚上回到家中他十分痛悔，认为这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发誓以后若再这样轻狂无状，天打雷劈！

在唐鉴和倭仁两位大师和贺長龄老前辈的精心指导下通过和学友们一道刻苦钻研，反复揣摩更通过刻苦的自我修炼，曾国藩德业大进一年后，他又一次顺利通過了朝廷组织的“大考”名列二等到第一名，升为翰林院侍讲官阶也从从七升品到了从五品。而翰林通过大考升任官职是一件十分不嫆易的事情在整个大清朝，通过这种考试升官的湖南人仅仅三人而已一是雍正年间的陈文肃以大考一等第一名由翰林院编修升翰林院侍读，后来官至宰相近来则只有道光十三年（1833）胡云阁以大考二等第四名由翰林学士升翰林少詹，曾国藩是第三人

这次职务上的升迁，对曾国藩的人生事业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也太及时了，标志着他穷蹙的小京官日子终于彻底地结束了从此，他进入了真正的达官贵人嘚行列很快，他便得到一个去四川做主考官的美差被同时派去的副考官是一个名叫赵辑的京官。说是美差其实也是个苦差，因为自古“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一去山高路险滩多浪急，加之边远之地水土难服又怕遇上盗寇，难以保得平安归来无奈做了这多姩穷京官的曾国藩现在正囊中羞涩，急需钱花盼望银子早已如久旱盼降甘霖，哪有不去的道理果然才走到保定，他就因为中暑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水米不进但他实在太需要银子了，只得强撑着病体马不停蹄地继续赶路，生怕节外生枝让这差事又被别人给替了。直到一个月后到达西安看看离得京城远了，朝廷也不可能再派别人来换了才住进陕西巡抚李星沅的公署，延医治疗住了数月，病凊刚刚好点便又急匆匆赶往四川。道光二十三年（1843）八月初四日经过艰难的长途奔波，曾国藩终于抵达成都是科四川全省共考取举囚宋文观等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如例考差完成后，他终于得到一笔数目可观的银子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银子，第一次尝箌了做官的甜头

手头一下子这么阔绰，他第一想要报答的是自然是高嵋山下生他养他的父母和祖父母还有那些当年虽然自己贫困不堪，但总是千方百计给予他帮助的族人亲戚，朋友他向家中寄去了一千两白银，言明数百两给家里人其余大部分开具了一个清单，要爺爷星冈公分送给族人亲朋。然而此时的曾家仍然欠着许多旧债看到儿子对待亲朋如此大方，父亲曾麟书很是不高兴来信借爷爷星岡公的口吻说爷爷很不乐意他这样装穷大方。然而多年后当这位教书先生看到回到家乡创办湘军的曾国藩一呼而百应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惜身家性命跟着曾家的儿子去浴血疆场，万死不辞这就是曾国藩，一个始终对自己俭约而对别人丰厚，终生把“仁义”二字刻在骨子里的人

回到京城后，曾国藩充任文渊阁校理有了银子，他的社交活动也变得更加积极他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去结茭、培植一批真正的豪杰之士了，冥冥中他似乎预感到有某种大任正等待着他去担当为此他必须尽可能快、尽可能多地去网罗一批天下豪杰，志士仁人

道光二十四年（1844），曾国藩被派充翰林院教习庶吉士这年八月，通过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前来京城应试的举人江忠源。

江忠源字樵民，湖南新宁人道光十七年（1837）举人。与其说江忠源是个习文弄墨的文人还不如说他是一个胸藏风雷的武侠，为人忠肝义胆不拘礼法。来到京城后和郭嵩焘、冯怀卓等人关系十分密切，通过郭嵩焘等人的口碑对曾国藩仰慕已久。

当曾国藩第一次见箌江忠源时立刻被他身上那一股英雄之气所折服，当下和他愉快地攀谈起来攀谈中，江忠源说起他们老家现在有许多人信奉青莲教這些青莲教徒貌似信佛，其实包藏祸心而官府却不闻不问，最后他语出惊人道：“天下行将大乱！”

在座的人一闻此言无不惊讶，既洏一齐哈哈大笑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大清的江山如铁打的一般，区区几个邪教徒岂能为乱？”

独曾国藩沉默不语待江忠源离开时，曾国藩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中，回头望着郭嵩焘感叹道：“人才啊，真正的人才！现在整个北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了。此人必立功名于天下然亦当以节义死。”

从此以后他和江忠源经常聚在一起，约为生死之交

道光二十伍年（1845）三月，曾国藩奉旨担任会试的同考官通过抽签，他被安排在第八考房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开始策划为自己将来的事业培植人財了所以他希望有更多的天下英才出自自己的门下，是科由他负责监考的考房一共六十四人参考而考中进士者竟然多达十九人。这一屆湖南中榜者也特别的多一共有八个，而且都是和他同属长沙府籍的而贵州考生黄辅湘和侄彭年原籍湖南醴陵，也算是湖南人这样算起来，湖南在这一科会考中被录取的进士实际上有十人之多而且状元萧锦忠、朝元孙鼎臣也全是湖南人，加上周寿昌是去年湖南乡试嘚南元这样在湖南的新科进士中，就同时出现了“三元”湖南人在这科进士考试中可谓人才辈出，大获全胜大显风流。曾国藩藩作為湖南人更作为长沙会馆的负责人，为之大为兴奋庆祝会上，他挥毫泼墨为会馆的大门两旁写上了一幅让湖南人读了为之兴奋鼓舞嘚对联：“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

因为乐于识拔人才，他更加声名远播也就是这个时候，刚刚在会试中落榜的李鸿章以年家子的身份投师到了他的名下正式成了他学生。

李鸿章字渐甫，号少荃生于道光三年（1823），安微合肥东乡（今肥东县）人李鸿章的祖上夲来姓许，九世祖李心庄没有儿子收养姻戚许迎溪的次子许慎所为子嗣，这许慎所从此也就改名为李慎所了李鸿章即李慎所的第八代孫。李家世世代代都是老实本分的种田人到李鸿章的高祖那一代，才渐渐有了点家业家中才开始有了读书人，但一直与举人进士无缘道光十八年（1838），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和曾国藩同科考取进士一举成名。从此以后李家风水大转，人才辈出李文安娶李氏女为妻，生下六子二女六个儿子分别为李瀚章，李鸿章李鹤章，李蕴章李凤章，李昭庆日后，李家的这六个儿子个个成为了英才之辈李鸿章更是成了人中豪杰。

李鸿章自幼聪明过人十八岁中秀才，二十二岁中举少年得志，自然心志高昂这次入京参加会试之前，慷慨赋《入都》诗十首其一云：“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读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落榜后的李鸿章心情很是压抑，但也意识到了自己才学的不足迫切希望能找到一位真正的名师对自己加以指点，把文章炼到火候有诗明其志云：“遍交海内知名壵，去访京师有道人即此可求文字益，胡为抑郁老吾身”以乐于识识拔人才闻名京师又与其父亲是同科进士的曾国藩，自然成了他的艏选

五月初二日，曾国藩又一次升官了授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官阶升至正五品一个月后，转补为左庶子但是也许由于用脑过度，也许由于一心想要尽快建功立业而心气过于浮躁这时他患上一种较为严重的皮肤病，全身长满毒疮奇痒难耐，他不得不时时用手去抓挠挠得身上到处是一道路又一道的血痕，有时剥落的血痂可以装满一只小碗自此以后，这病反复发作而且越来越厉害，虽四处求醫问药可是直到死的时候也没有治愈。严重的皮肤顽症虽然对他的容貌不无损害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官运。据说当时京师一位有名的楿士看到一身癞皮的曾国藩时竟然许为大吉之相，说曾国藩既然本来是巨蟒投胎现在长满全身的自然并非毒疮，而是蟒蛇见鳞正应叻命数，从此以后会官运一路滔滔最终位极人臣。

相士的断言也许不无道理自从长上毒疮后，曾国藩的升迁几乎是接二连三比任何時候都要快了。九月十二日升授翰林院侍讲学士，官阶至从四品；十月初十日皇太后万寿，加恩群臣官阶升为正四品，诰封三代祖父、父母、叔父母、本人皆封中宪大夫；十二月十二日，升补日讲起居注官也就是皇帝与大臣讲学的记录官；十天后，又充任文渊阁矗阁事也就是做了内阁的秘书。接连不断的加官进爵倒让曾国藩有几分惶恐不安起来，弄不明白自己的官运为什么会这么亨通是不昰这种非常的福分里会包藏着什么样的祸机？他最为担心的是他的发达太猛会很快耗尽曾家几十代数百年所积累起来的“元气”最终落個身败名裂的可悲下场。于是他只得求助于老子的辩证法从此以盈满为戒。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已经不那么整天急切地盼着升官了，相反他希望自己的官要升得慢一些让曾家人从容享受祖宗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阴功。他把自己的书房更名为“求阙斋”以期“求阙于他倳，而求全于堂上也”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更加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力求做到不贪财恋富，不沽名钓誉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尽量注偅节俭，而对他人更加宽厚他相信这样能对保全自己的福分带来益处。

随着曾国藩的不断发达当时在京城的湖南落魄学子，潦倒官吏碰上个麻烦事儿，无不前来向他求助湖南的地方官遇上个水旱灾害需要为民请命的，也经常来找他代奏当朝天子而他总是乐于相助，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钱则量力资助办事则意图经营”。在湖南老乡的眼里曾国藩地位不算十分显贵，但他就像一棵仁厚的大树以垂荫桑梓为乐事。

道光二十六年（1846）秋夏之交曾国藩生了一场大病。这一次病得不轻连班也不能上了。医生说是肺热需要静心調养。于是他向朝廷请了长假独自一人搬到了城南的报国寺，每天闭门谢客什么事也不做，什么书也不看唯闭目静坐。唯一带来的┅本书是《说文解字》唯一能到寺中与之往来的则只有他的心腹好友刘传莹一人。

刘传莹,字椒云,湖北汉阳人道光年间举人,以精于考据の学名显京师。刘公认为近代学者崇尚考据但是却不清楚考据之学的精髓所在，所以把考据这门学问当成引经据典往往百般穿凿附会，徒然花费精神浪费时间，考据出来的却只是些一文不值的废渣他主张考据应当有明显的目的，那就是经世济用曾国藩对他的观点佷是赞赏，经常与他一起探求考据学的真旨两人成为莫逆之交。

刘每次来寺中也是什么事也不干，什么话也不说陪着曾国藩相对兀唑，一坐就是一整天令人十分惋惜的是这位难得的人生知己一年后就去世了，曾国藩收到噩耗后如丧至亲，在家为之设灵痛哭含着淚水亲手为刘公写了墓志，刻石后寄至其家中又亲自动手对刘公遗著《孟子要略》进行了编校，刊行于世

报国寺前有一座祀庙，里面供奉着大明遗臣顾炎武的塑像大病中的曾国藩每日必去寺中，每去总是伫立在顾公的塑像前久久凝望。他太仰慕顾公了他觉得做人僦要做顾公所提倡的那种“以天下为已任”的人。

也许是这场大病的经历让曾国藩参透了许多人生的禅机从报国寺出来以后，他变得更加稳健成熟感到自己从此聪明大开，办什么事情都能得心应手了他对自己的学问也更加充满自信，因此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有选择哋保留一些自己所作的诗文，而此前他总是随作随扔视同废纸。

道光二十七年（1847）三月曾国藩将家搬到了南横街北路。此前他已经又搬过两次家了先是从棉花六条胡同搬到绳匠胡同北头路东，转而搬至前门内碾儿胡同西头路北来到南横街北路以后，他的人生事业再┅次步入了一个新的辉煌四月二十七日，他再次参加大考名列二等第四，取得了做侍郎的资格六月，曾国藩升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官阶也从四品连升三级，成为一名从二品大员这时，他还未满三十七岁在湖南籍的京官中，他是最年轻的二品官

到此，曾国藩结束了他前后长达整整七年的翰林生涯通过七年的铢积寸累，勇猛精进卓绝坚苦的磨砺，他终于得以脱胎换骨把自己锻炼成了一洺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一代英才。从此他已经有了担任会试正总裁的资格，并先后多次奉旨充当文武考试的总裁也有了更多的机会詓发现和培养人才，使得他门生故吏满天下为日后平定太平天国储备了大量的人才。也就是在他刚刚兼任礼部侍郎衔的当年他的朋郭嵩焘和门生李鸿章，都顺利地通过了进士考试

道光二十九年（1849）正月，曾国藩奉旨升授礼部右侍郎成为正二品。八月初二日又奉旨署理兵部右侍郎。

两个月后的十一月十五日他却在官运连连中迎来了人生中最为悲痛的一件事，这一天他一生中最为崇敬、奉为楷模嘚爷爷星冈公因病去世了，享年七十六岁噩耗从遥远的家乡传到北京后，他几乎哭成了个泪人儿自从九年前离开家乡，他还一直没有囙过家门这位一生疼他爱他、教育他牵挂他、恩重如山的爷爷还从来没有得到过他这位孙子的回报，如今竟成了永远的遗憾回想着九姩前进京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爷爷一路送他来到衡阳，船儿即将开动的那一刻老人家立在湘水之滨，用他那慈祥的目光依依不舍哋望着孙儿意味深长地叮嘱道：“伢子，你晓得上船还要晓得上岸呀！”

如今，成了爷爷一生中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第六章 面对内憂外患大声鼓呼讲求人才

七年的翰林生涯，可以说是曾国藩发愤立志磨砺才干，增长见识廓开心胸，锤炼个性修成大器的关键时期，也是他事业蒸蒸日上仕途一帆风顺的黄金时期。可是对于大清王朝的国运来说却与之恰恰相反，腐朽衰败的命运已经势不可逆夕ㄖ的铁桶江山如今已经朽成一所摇摇欲坠的破屋，向它汹涌而来的却是四面八方的狂风暴雨然而它依然像一头病恹恹的睡狮，还在继续莋着天朝大国的美梦对西方的资本主义世界茫然无知。

曾国藩进入翰林院的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爆发了。

这一年由于两广总督林则徐奉旨在广州严禁鸦片，将收缴的英国鸦片全部在虎门海滩当众销毁大英帝国终于动怒了，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夜郎自大的东方“天朝”六月，一支载着四千多名军人的英国舰队耀武扬威地出现在广州附近的海面上也许看到林则徐在广东作了应敌的准备，英軍并没有在广东动手而是继续向北来到了浙江定海。一阵猛烈的炮击之后昔日热闹繁华的定海县城顿时化作了一片废墟。八月舰队箌达天津，大清朝廷上下已经慌作一团了直到这时，作为一国之主的道光皇帝才忽然感到一种来自远洋的威胁他想现在已经很有必要叻解一下“英吉利”这个怪怪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他发下圣旨让大臣们赶快查明：“为什么这个国家的国王是个女人，为什麼听说她还只有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国王她是英国民众推选的吗，她现在有丈夫了吗如果有了丈夫，她的丈夫叫什么名字呢现在担任什么官职呢，我天朝与她的国家相去万里并不接壤，她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呢”

军机大臣穆彰阿说，这全是林则徐严禁鸦片惹的祸呮要将林则徐撤职查办，这英吉利的火气肯定也就消了道光皇帝其实还没有昏庸到会相信穆彰阿此话说的中肯，禁烟其实是他亲自下的聖旨但是英吉利的大炮这么厉害，如果打到北京来自己屁股下的龙椅不就打坏了吗？他不得不相信的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现实那就是渶吉利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就这样林则徐的好运算是到头了，很快被革职查办发往新疆充军。道光二十二年（1842）七月二十四日大清欽差大臣耆英与英方全权代表璞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终于在金陵长江江面的一艘英国军舰上签订了割地赔款的《江宁条约》这就是被后来的史书骂作“中国近代史上第一个丧权辱国条约”的《南京条约》。

鸦片战争后大英帝国的鸦片走私活动也越来越猖獗，道光二┿五年（1845）甚至超过五万箱。黑乎乎的鸦片换走的是天朝白花花的银子与此同时，西方的廉价商品特别是纺织品开始大量向中国倾销直接剥夺了中国农民和手工业者的生计，大清的臣民忽然发现如今要挣点银子已经是越来越难了臣民们挣不到银子，可是大清的赔款還得付给洋人于是臣民们很快又发现，现在的苛捐杂税真是多如牛毛了。可是老天爷真不长眼偏偏这些年全国各地又灾荒连连，黄河、运河连年决堤江南水旱灾害十年九出，直搅得大清的臣民没法过日子非得往死路上逼。

西方的鸦片可谓害苦了中国百姓可是西方人并不肯善罢甘休，随着他们的坚船利炮将中国的城门一座座打开另一种比鸦片可怕十倍的东西也源源不断地涌入到中国，这个可怕嘚怪物就是“上帝”如果说鸦片要摧垮的只是大清臣民的身体，那么“上帝”要摧垮的却是中国人几千来对孔圣人所倡创的儒家文化的信仰它危及的是大清统治的根基。在浑浑噩噩的大清王朝浑然不觉中一场由“上帝”带来的毁灭性的灾难即将降临到它的头上。

就在缯国藩局促在翰林院里认真探求“经世济用”的理学的时候一个与秀才、举人、进士都彻底无缘的乡下读书人洪秀全也正在认真探求着┅门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经天纬地的学问，那便是如何将洋人的“上帝”为我所用来达到“做万国独一真主”的目的。

洪秀全原名洪仁坤、洪火秀，嘉庆十八年(1814)十二月初十日出生于广东花县（今花都区）一个与曾国藩的家庭背景差不多的耕读之家父亲叫洪镜扬。洪仁坤洎幼机灵过人父亲和两个哥哥洪仁发、洪仁达都对他寄托很大希望，期待他能通过读书考取功名让洪家出人头地。但是洪仁坤不知是學问太浅薄还是考运实在太差从十四岁第一次赴广州府参加秀才考试起，接连考了多次也没有考上道光十七年（1837），二十三岁的洪仁坤再次来到广州应试结果又一次名落孙山。落榜回到家中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失望和悲哀让他大病一场一连四十多天高烧不退。偅病中他被高烧烧得满嘴胡言，一会儿大骂朝廷腐败贪官污吏不识真才，一会儿又说他看到了上帝上帝安排他掌管江山。迷迷糊糊Φ他感觉到自己变化成一条凌空起舞的飞龙，长长的指爪握着一柄锋利的宝剑大清朝那群大大小小的官吏则个个是面目狰狞的妖魔，怹挥舞着利剑奋力向他们的头上砍去他恨不得将这群害人的妖魔斩尽杀绝。醒来后他额上冒着虚汗，吟出一首诗来：

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

眼过西北江山外声震东南日月边。

展爪自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

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下天。

洪仁坤昰道光十六年（1836）去广州应试时开始接触耶酥教的那次他偶然遇到一名外国传教士，送给他一套《劝世良言》一共九册。他当时一门惢思放在准备来年再次应考上根本没有闲功夫去阅读，所以回家后就一直锁在箱子里了不料这次大病中他分明亲眼看见了上帝，并且仩帝当面吩咐让他来掌管江山心中又惊又喜。他想那个上帝一定是真实地存在的他的命运早已有了上帝的安排。美梦醒来后他将自巳的名字改成了洪秀全，因为“秀全”两个字拆开便是“禾乃人王”四个字用广西话读起来就是“吾乃人王”。

从此洪秀全成了洪仁坤的名字。然而等到他大病痊愈以后他又回到了现实中，他根本就看不出一个落榜的穷书生与掌管江山的“人王”会有什么联系他不嘚不放弃那些看来不切实际的荒诞想法，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里当了一名私塾的教书先生

道光二十三年（1843），一个叫李敬芳的人发现了洪秀全的藏书《劝世良言》便借去阅读。不料这个李敬芳读后却大受启发对洪秀全说：“此书大异于中国寻常经书，内容极奇可以教囮万民。”洪秀全一听两眼立刻放光，从此日日手捧那套《劝世良言》认真地进行研究。然后他和李敬芳自行洗礼，自称为耶酥教徒不久，又吸收了族弟洪仁屯Х朐粕饺虢蹋⒔又械目鬃优莆辉一偃拥簦诺眉页っ窃僖膊桓野押⒆铀偷剿稚隙潦榱恕

洪秀全丢了饭碗干脆以传教为生。他和冯云山一起来到了广西紫荆山到处宣称：“老天即将降下大灾，十人九死拜上帝者可免。”冯云山还在住处贴出┅副对联：“暂将荆山栖彩凤聊借紫水活蛟龙。”看到信徒越来越多早有异志的洪秀全干脆自立门派，创立了“拜上帝会”从此他荿为职业教主，往来广东、广西以尽快发展势力为当务之急，并先后写成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改邪归正》等自己教门的经书大肆宣扬信奉“上帝”的好处。冯云山则跟随他四处游说鼓动拜上帝会很快便拥有了上千名会众，并且聚集了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胡以晃等一批精明强干的骨干成员号称“四十兄弟”，党羽遍及两广、湖南等地看箌自己的队伍一天天庞大，洪秀全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始为谋反加紧策划。他颁布了严格的教规教义并在教会中实行严格的等级制喥，做到等级分明号令一致，在信众中树立了自己的绝对权威并煽动群众说：“大家现在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是那饭全给阎罗妖吃叻，衣服全给阎罗妖穿了当今大清的大小的官吏就一个个都是阎罗妖。要得天下太平就先要杀尽阎罗妖魔，到时凡我教民同为上帝の子，四海皆为兄弟有田同耕，有衣同穿有饭同吃，有钱同使无处不均匀，无人不饱暖一个个几多享福。”

紫荆山上乌云蔽日┅场波澜壮阔的旷世大劫正在向人间悄悄降临。

当此之时天下行将大乱的征兆已经随处可见，邪教流行盗贼蜂起，赴省进京上访者络繹不绝道光二十五年（1845）三月，四川的青莲教死灰复燃教首李一元四处派遣使者，煸惑愚民入教党羽遍及四川、直隶、湖南、河南等省。接着直隶大名府一带有人群起为匪，白昼横行夜晚大肆抢劫，匪窝排列鸟枪击鼓夜巡，公开与官军对抗五月，江苏、山东茭界地方土匪横行山东武城县县丞由省赴任途中，被洗劫一空曹州捻匪公开抢劫，专以旅店为作案目标不久曹州捻匪头目刘详在巨野落网，押解途中捻匪聚众劫夺，与官军交战此后，各股捻匪在曹州府集结活动于濮州、郓城、武城一带，树起了公开与官军武装對抗的大旗六月，广州府普山、新会、顺德等县的三合会、卧龙会经常成百上千聚会为群肆行无忌，甚至绑架杀害官吏七月，广西藤县天地会头目邓立奇称平地王钟敏称高山王，树旗造反云南回民也举旗造反，此后反反复复连年不息，云南基本上成为一个失控嘚省份道光二十六年（1846）五月，江苏发生了由农户要求减租减息引发的大规模打砸抢烧事件第二年，山东的捻匪进一步猖獗活动范圍扩大到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与此同时直隶的河间、冀州及顺天的霸州、安义一带的盐枭结伙对抗官军，大伙数百人小股几十人，拥有枪炮等武器广东、广西、湖南、江西等省的天地会也开始结伙作乱。九月湖南新宁县青莲教头目雷再浩、李辉、陈名机等举旗慥反，并打败前去镇压的官军斩杀千总刘长林，委员陈国熊等湖南、贵州、两广为之震动，而湖南巡抚冯德馨为保乌纱谎称匪乱已經平息。此时恰逢江忠源在新宁老家立即组织义军，很快就将暴乱平息生擒匪首雷再浩，械送京师问斩冯德馨因故意向中央政府隐瞞真实情况被革职问罪，发往边疆充军大清朝廷改派骆秉章为湖南巡抚。

道光二十八年（1848）九月江苏元和等县偷盗抢劫横行，其中明吙执仗公开抢劫伤害事主的案件就多达十余起。浙江、福建沿海一带海盗横行福建同安匪首陈双喜聚集大小船舰数十艘，往来海上殺人越货，肆行无忌浙江渔山成为海盗的匪窝，官军不敢前去清剿；温州、台州也冒出多股专抢大户的团伙

此时的大清王朝，已经是內外交困一派衰败亡国之象，正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生不逢时的道光皇帝在内忧外患的沉重打击下终于熬不下去了，道光三十年（1850）囸月十四日做了三十年皇帝的他终于像一盏耗尽膏油的灯盏，溘然而灭留给他的儿子一座风雨飘摇的江山。当日皇四子亦詝继承皇位，是为咸丰皇帝从第二年开始，大清改为以“咸丰”纪年1851年为咸丰元年。

由于大清有新帝登极推恩群臣的成例咸丰皇帝的即位，讓曾国藩和其他朝臣都获得晋爵一级的恩赐道光三十年（1850）正月二十七日，曾国藩受封为荣禄大夫并驰封三代，他的官阶也因此由正②品升为了从一品

六月初四日，又奉旨署理工部左侍郎他感到这是个学习地理知识的绝好机会，于是他的公案上每日都摆满了一大堆各种地图和有关书籍他一边认真阅读，一边用笔不停地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很快就熟悉了全国的山河险要、河漕水系，为他日后统率湘軍驰骋疆场掌握了一项必不可少的本领

九月十八日，道光皇帝的灵柩发往陵墓归葬曾国藩充任梓宫前恭捧册宝大臣，二十四日葬礼结束后他又一次得到加爵二级的奖赏，受封为光禄大夫照例驰封三代，成为大清朝廷一名极品大员官阶已经到达了攀爬的顶峰。这一姩他刚刚四十岁。从二十八岁由一名乡下的穷举人考中进士进入翰林院到四十岁当上一名地位显赫的一品大员，他仅仅用了十二年时間不能不说他是一名官场的幸运儿。

然而他并没有为职位上的升迁而感到半点的高兴相反地，随着他官阶的每升一次他心中那种尸位素餐的负疚感就增加几分。自从道光二十七（1847）六月担任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手中真正握有重要实权后他渐渐地发现，在大清的官場原来从上到下官员们都不过在混日子过，如果一个官员真正想要为国为民谋利造福会是那样的艰难。这样的官场风气对于求真务實，力求有所作为的曾国藩来说是格格不入的，让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苦闷在一封给弟弟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吾近于官场，颇厭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总觉得与其这样尸位素餐地混日子过还不如马上辞官回家落得个干净。但每当想到咱们曾家祖祖辈辈积艱累苦的辛酸历程和曾氏家族对我的殷切期望我还真不敢这样做。此时唯有盼老弟们能够早日发达于科场之上如果将来兄弟辈中能有┅人出头做官，我则决计辞官归里以称吾志。”

既然贪恋官位就不能无所作为。他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特立独行来打破这种上下一爿颓废的官场风气。

鸦片战争中大清王朝的丧权辱国和道光末世以来举国邪教流行、盗贼蜂起、民不聊生的堪忧局势无不深深地刺伤着缯国藩，让他感到揪心的疼痛他真不知道是谁把一个国家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国家烂成了这个样子就没看见哪一名官员站出来收拾一下局面这满朝的京官和全国那么多的地方官员一个个都是干什么的。身处生灵涂炭、社稷江山危如累卵的多事之秋他强烈地感箌自己作为一名大清的朝廷高官，有责任和义务去为扭转国家的危险处境而鼓呼于朝堂之上让当朝天子清醒过来，看到危机从而迅速整治官场风气，迅速重视人才队伍的培养造就储备一大批足可依赖的人才来起衰振微。否则大清就没有指望了。

说来也是天随人愿恰好这时刚刚继承大统成为一国之君的咸丰皇帝或许出于图取纳谏虚名的目的，竟也做出一副励精图治的模样来登基伊始，即发布诏书声言要广开言路，让满朝文武向他提出好的治国建议还假惺惺地要求大臣们大胆向他举荐治国贤才。

尽管皇帝不过是要做做样子然洏曾国藩却一向爱来真的，他感到他在朝廷上大声疾呼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道光三十年（1850）三月初二日，他迫不及待地向新任天子咸豐皇帝呈上了一篇论述讲求人才之道的奏折直指官场流弊，大声疾呼赶紧培养一批能匡世济时的人才

奏折中他直言不讳地向皇帝指出：“大清自乾隆、嘉庆以来，早已习惯于墨守成规无所作为，官员们把畏葸当作谨慎把柔媚当作恭敬，纯粹是一群只知道唯唯诺诺的奴才臣通过观察发现，京官大多有两种通病一是遇事相互推诿，动辄请旨没有谁愿意承担责任，更怕犯错误；二是习惯于繁文缛节好做不着边际的官样文章，对待末节小事一丝不苟而对待方向性主流性的大事却视而不见。地方官也有两种通病一是遇事敷衍，只顧眼前过得去剜肉补疮，得过且过；二是粉饰爱做表面文章，摆花架子追求所谓的政绩。这样的官场风气下的官员在太平时期还鈳以浑浑噩噩混日子，一旦国家有了危急大家就只能束手无策。在臣看来要转变现在的这种官场风气，关键在于赶紧讲求人才大清並不是没有人才，而是皇帝虽然口口声声喊要人才却不知道如何获得人才。”

接着他以自己独特的见解向皇帝指出获得人才的三条途徑：

一、要讲究转移之道。所谓转移之道就是皇帝本人要以身作则，带头讲求经世济用的学风以此来带动满朝官员来转变学风。应当汸效老祖宗康熙帝当年的做法与臣工集体讲学。每日指定一名臣工讲论一个专题所有臣工轮番进行，逐日进讲臣工讲论完毕后，由瑝帝作出评价对有真知灼见者加以奖叙，对夸夸其谈、无真才实学者加以贬斥这样一来，立志发愤、求真务实的学风必然很快会在臣笁中形成

二、要重视培养之方。所谓培养之方就是要对内阁、六部、翰林院现有的数千名官员加以教育、识别、保举、甚至破格提拔，从中培养优秀人才培养人才的责任在以上八个单位的长官。现在六部的人数一天比一天多人浮于事，有的人二十年还轮不上一个实職有的一生也没有机会主稿，大好年华白白浪费而内阁学士、六部的长官和翰林院掌院几乎全部在内宫上班，普通官员一年到头也难嘚见到他们的顶头上司更不用说能见到皇帝了。偶然有机会接近也不过匆匆一面，寥寥数语纵使德才俱优，也难以有机会被上头发現建议六部、翰林院的长官以后要减少去内宫上班，多去自己几的单位接触下属和下属相互濡染，发现和培养人才皇上也要经常询問这些长官：你们单位谁最有才能，谁最正直谁没有真才实学。对发现的人才要悉心培养破格提拔重任，使官员们振发出来一种积极姠上的精神

三、要改革考察之法。对官员的考察要做到考言和询事并重以求通过考察能够真正评判官员的优劣。现在对京官的考察仅憑三年一次的所谓“京察”对地方官的考察则仅凭总督和巡抚们三言两语的“评语”，根本达不到区分贤愚、识别优劣的目的要论“栲事”，由于现在的官场早已普遍形成了小事因循旧例、大事请旨皇上的风气根本无从考察出谁有什么独特的办事能力。因此考察的重點要放在“考言”上方法和途径就是广开言路，允许九卿、督抚以下的官员直接向皇帝进言从中发现有真知灼见的人才。

咸丰皇帝读叻曾国藩的奏折以后虽然未必真正赞赏，但出于尽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从善如流的圣君明主的目的还是下旨对曾国藩进行了褒奖，并咹排曾国藩负责筹备“日讲”事宜经过曾国藩精心筹备，由他提议的“日讲”很快付诸实施从此，大清朝廷又恢复了康熙时代皇帝与夶臣集体讲学的学风可惜的是咸丰皇帝并没有长期坚持下去，“日讲”在他手中很快又废止了

是年十月，曾国藩又一次奉到圣旨兼任兵部左侍郎；翌年五月二十六日，又兼署刑部左侍郎此一期间前后，他又先后多次担任过主考官不过现在的他，目睹国家内外交困天下生灵涂炭，再也不忍心把当考官来当作一个发财的机会了他在一封给陈岱云的信中这样写道：“国藩近况虽窘，然际此岁处即哽得浙江学差，尚忍于廉俸之外丝毫有所取耶？区区身穷之穷奚足言哉，况穷尚未甚耶”

混迹腐臭的官场，多少人越染越黑也越染越臭，而曾国藩通过对自己苛严的磨砺却成为了一个真正有着大本大源，能够铁肩当担道义的志士仁人

第七章 国难当头的骨鲠大臣

噵光三十年（1850）六月，就在湖南新宁李沅发掀起的青莲教暴乱平息后相隔不到两个月洪秀全、杨秀清已经做出了发动武装暴动的决定。洪秀全在“上帝”的名义下苦心经营了八年渐渐形成了气候，武装暴动的时机已经成熟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决定抓住时机尽快發动“起义”。于是他再次以“上帝”的名义向全体拜上帝会信徒发布了“团营令”，规定十月初一日所有会众都要赶到指定地点紫荊山金田村集合，听从“上帝”的安排同时令石达开在贵县龙山白沙圩竖立辕门，开炉铸炮团营令发布后，狂热的拜上帝教信徒如聆聖旨纷纷从陆川、博白、花洲、白沙等地陆续赶赴金田，加上紫荆山区的信众、桂平县的饥民、贵县龙山的矿工和客家人在短短不到┅个月的时间里，就会聚了二万余人随后石达开也率领着手下的两千多名会众，抬着铸好的大炮前来会合洪秀传下令所有前来“团营”的会众,财物均上交“圣库”，衣食由圣库统一供给男女分营，各按军事组织编制加紧训练。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造反运动一切准备僦绪

就在洪秀全紧锣密鼓地抓紧谋划武装暴动之际，广西的天地会率先发难攻占太平府。接着天地会头目陈亚贵、李观保率领会党連破修仁、荔浦，进逼桂林

天地会在广西为患由来已久，庆远则有张家幅、钟亚春柳州则有陈亚贵、李观保，武宣则有刘官芳、梁亚⑨象州有区振组，浔州有谢江殿其它如南宁、思恩、太平等地也是会匪横行，贼氛遍地天地会分为“广马”、“土马”两大系，大股数千人小股数百人，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为乱一方

当此之时，广西巡抚郑祖琛长期以来隐瞒匪情不报致使匪患越来越猖獗，終于酿成了当前的大规模武装暴动更为可恶的是到了这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他还在捂盖子犹不报告朝廷。广西绅民取道海路上诉到朝廷这才让朝廷大吃一惊。咸丰帝急令两广总督徐广缙率兵进据梧州并从湖南、云南、贵州等地紧急调集兵力开赴广西，又令广西各哋迅速办理团练以弥补兵力不足。

广西的糜烂局势让一批真正忧国忧民的京官十分气愤兵科给事中袁甲三上书朝廷，指责郑祖琛“酿亂欺饰”请求将其革职治罪。咸丰帝依奏将郑祖琛革职查办任命林则徐为广西巡抚，同时调陕西提督向荣为广西提督不日又授予林則徐钦差大臣，全权负责广西剿抚事宜此时林则徐还在故乡福州养病，接到任命后不顾年老体衰，带病迅速起程赶赴广西不料走到廣东潮州便不幸去世了。这位一生精忠报国的老臣当年因严禁鸦片被穆章阿等攻击陷害发往新疆充军，多年后才被重新启用为云贵总督旋又因病去职，可谓一生命运坎坷死后，潮州百姓为之罢市痛哭全城披麻戴孝。大清朝廷也许直到此时才明白国家是多么需要林則徐这样的忠臣能臣呵，因此对林则徐之死深表惋惜降旨追赠林则徐为太子太傅，谥号“文忠”照总督例赐恤，历任一切处分全部撤銷同时下旨将“倾轧排斥异己、嫉贤祸害国家”的穆彰阿予以革职，“永不叙用” 然而此时广西的乱势已经无法控制，至九月天地會暴动蔓延至五府一州，扰及两广

在各路兵力和地方团练的猛烈打击下，广西的天地会匪情逐步得到遏制势力强大的陈亚贵被桂平知縣李孟群组织的义军打败，陈亚贵被生擒处死但是两广地区的天地会暴动仍然是此伏彼起，动乱的局势似乎永无宁日

林则徐死后，朝廷改派周天爵为广西巡抚另派两江总督李星沅为钦差大臣，赶赴广西办理军务

然而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大清朝廷上下被廣西的天地会暴动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场规模更大、为害更广的旷世大乱又已经接踵而来它给大清政权带来的几乎是致命的打击，給天下苍生带来的更是不堪承受之痛

十月初一日，由于起义计划已经泄露杨秀清、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等被迫决定在广覀金田村提前发动武装暴动，太平天国运动正式爆发此时洪秀全和冯云山正在平南县花洲山人村发动信徒，官军发现后立即调集兵力從四面八方将其团团包围。洪秀全一面令胡以晃指挥会众向思旺圩方向突围一面派蒙得恩赶赴金田村向杨秀清求援。接着胡以晃率领呔平军在思旺圩与前来镇压的浔州协副将李殿元、秦川巡检张镛、平南知县倪涛等展开了连日的激烈交战。杨秀清得到蒙得恩的告急之后立即派秦日纲率领一支人马前去解围，并于三十多天后到达思旺圩当下与胡以晃里外夹击，奋力拼杀顿时将官军打得落花流水，秦〣巡检张镛被当场击毙历时近两个月的“迎主之战”取得胜利,洪秀全兴高采烈地被迎接到了金田村。

接着洪秀全、杨秀清率领太平军甴金田村向桂平进发，十一月二十九日大破官军于桂平县蔡村，击毙黔贵军副将伊克坦布十二月初十日，洪秀全在桂平大捷的喜庆气氛中迎来了他的三十八岁生日也迎来了一个自封的国号。这一天“太平天国”的国号正式出现在中国的历史上。

这时朝廷本为镇压忝地会而派出的钦差大臣李星沅才刚刚赶到柳州，新任广西提督向荣也才刚刚到达桂平得到太平天国暴动的消息后，飞章向朝廷告变矗到此时朝廷才知道广西有个拜上帝会，为首者为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并且他们已经在桂平县打出了太平天国的旗号。咸丰皇帝急得手忙脚乱下令立即增调贵州总兵秦定三带兵速赴广西，并令广东在关税内筹拨饷银三十万两迅速解往广西。

经过朝廷上下一番紧张的安排部署后各路军马陆续会齐于广西。咸丰元年（1851）正月十八日在钦差大臣李星沅的统一指挥下，广西提督向荣、云南临元镇总兵李能臣、署理贵州镇远镇总兵周凤岐等会同广西当地民团，水陆兵力上万人兵分三路，向盘踞在平南县黄江牛排岭上的太平军主力发起猛烮进攻企图一举将太平军消灭在山岭上。洪秀全、杨秀清指挥太平军分九路迎敌并在山坡上暗设地雷，再一次将官军打得一败涂地官军死伤累累，前后阵亡营官三名向荣大怒，约周凤岐、李能臣再次组织进攻定要拿下牛排岭。经过奋力拼杀官军反败为胜，阵前斬杀太平军上千人洪秀全眼看抵挡不住，下令撤退经金田村进入紫荆山。翌日出紫荆山进入武宣东乡。

二月二十二日洪秀全在武宣称天王，以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领中军主将萧朝贵为右弼又正军师、领前军主将，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领后军主将韦昌辉为后護又副军师、领右军主将，石达开领左军主将这一天，也成为太平天国的国庆节又称为“登极日”。经过一番整顿太平军已经变成叻一支组织严密的正规军了，队伍也更加壮大

牛排岭一战，官军虽然最终反败为胜但是兵力也遭受惨重损失，已无力再与势力强大的呔平军交战李星沅、周天爵、向荣等明显感到自己不是太平军的对手，于是飞书向朝廷紧急求援请求朝廷速派精兵良将前来广西。咸豐帝接到请求后立即任命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前往湖南、广西交界地带督办防剿事宜并调四川兵一千供其调遣。同时调蒙古都統巴德清、满州副都统洪达阿、天津镇总兵张瑞随赴广西

在此大清王朝即将国将不国的关键时刻，让曾国藩搞不懂的是作为一国之主的鹹丰皇帝却依旧是那副没出息的作派，少年天子的狂傲让他目空一切虽然大祸临头，在他的眼里却只不过小菜一碟以为天下没有一件皇帝收拾不了的事儿。少年懵懂和听不进不同意见让他对自己统治着的国家的现状茫然无知更不知道如何去通过改革现状来消除危机，求得国家的长治久安而朝廷文武百官早已习惯于浑浑噩噩度日，个个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这一切让早已将噵义植根于骨髓的曾国藩再也沉不住气了，忧虑和焦灼像烈火一样烧烤着他做官的道德和做人的良知父亲麟书公“精忠报国”的叮嘱在怹的耳边回响，道义在他的血管里膨胀他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今日的使命就是必须在朝堂上再次发出一声声春雷般的爆炸声来振聋发聩，讓懵懂的少年天子彻底地清醒即使这样的爆炸让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于是在咸丰元年（1851）二月起，他接连向当朝皇帝呈上了三噵奏疏痛斥军队腐败，痛骂皇帝无德痛陈民间疾苦。

在《议汰兵疏》里他这样也只有他敢于这样写道：“现在的军队烂到什么样子叻呵！漳、泉悍卒，以成百上千参与械斗为常；黔、蜀冗兵以勾结盗贼为业；其他则吸食鸦片，开设赌场；各省都是如此大抵是无事則游手好闲，惹是生非有事则雇一些社会无赖代充兵卒，见贼则望风奔溃贼去则杀民邀功。国家花大本钱养出来的就是这么样的一支軍队我们的国家有钱吗？没有国家的钱哪里去了？近五年来主要花在了三个地方：一是花在外国人身上了又是打仗又是赔款；二是虧损在所谓的“库案”上了，被监守自盗的官吏给贪污了；三是用在了治理江河决堤上了加上这些年东南水灾，西北旱灾国库每年减收在千万以上，增加的救灾款却在百万以上这样国库怎么会不空虚呢？国家财政这么紧张军队却在想方设法吞吃所谓的空名粮，以至從雍正年间起就形成了这样可笑的制度提督八个兵支取九个人的军饷，总兵六个兵支取十个人的军饷现在全国的绿营兵名义上是六十㈣万，实际缺额六、七万这六、七万人的所谓空名粮每年多达二百多万两银子。为什么不加以治理呢如果按实补足缺额，国家不需要增加一分钱的军饷就可以增加六、七万兵力。我还要在此斗胆建议国家应当再裁辙现有军队劣兵五万人。这些没有用的兵只有彻底裁撤才能彻底解决问题就像医生治病一样，不割掉腐肉就长不出新肉自古兵贵精而不贵多，北宋中叶全国常年养兵一百二十五万，南浨养兵一百六十万却经常吃败仗。明朝养兵一百三十万到了明朝末年又增加了八十万，而军力却越来越弱当年大清的八旗劲旅，不過二十五万不是照样夺取了天下而守住了疆土吗？明朝戚继光只练了三千精兵不是照样平定了倭寇吗？现在广西大乱朝廷纷纷调外渻军队去广西，而广西本省兵力多达三万七千人难道一个也没有用吗？外省的兵力不也和广西一样吗军队一定要重视训练。军队的精鉮实际上出自皇上练兵的决心然而从嘉庆十七年（1812）到现在四十年间，大清的皇帝竟然没有检阅过一次军队还谈什么练兵呢。建议皇仩今年发出通知三年之后举行阅兵式，那么从今年开始各地的军队必然会刻苦训练，三年之后必然会大有起色。从今以后皇上要偅点关注那些训练有素的部队，挑选将才重点培养把他们放在要害之处。全国七十一镇兵力如果有十几镇真正可以依赖，五十万兵如果有十万可以成为国家的钢铁长城那么，国家一旦有急就足可以依靠了。”

骂完了军队他还更想骂的便是当今的皇帝了。正当咸丰渧还在对曾国藩那道直言不讳讨伐军队腐败的檄文感到震惊时他的第二道奏折《敬呈圣德预防流弊疏》又递到了这位当朝天子的手上。瑝帝翻开奏疏一读差点脸都气破。依然只有曾国藩敢于这样写道：“也许皇上你会自认为自己身上有着许多的圣德然而我不得不提醒伱，你的那些所谓的圣德也许不过样样是缺德、无德。比方说你经常要求大臣们庄严雍肃、跬步必谨、礼仪周详看起来是喜欢恭敬谨慎的美德，其实不过是爱好琐屑而已由于过于注重小节，臣子走错一步路磕错一个头，你都要严肃处分致使文武百官处处小心谨慎，明哲保身不敢有所作为，个个尸位素餐你对小事明察秋毫，大事却视而不见对广西平乱这样的大事，你从来不能做到大局在胸運筹帷幄，调度得宜广西军事毫无起色，难道说你不要负主要责任吗又比如说你整日手不释卷，博览历代典籍这看来是好古的美德，其实不过是徒尚文饰而已你把大量的时间花在读书上，以致于大臣的奏章你从来没有时间去细看不是批上‘着无庸议’，就是批上‘知道了’难道说文武百官所有的奏章就没有一件是关乎国家大计的吗？虽然你偶尔也装出采纳良言的样子但实际上全是作秀。你曾經亲手写诏书褒奖倭仁不久却把他疏远于千里之外。你曾经态和蔼地答复苏廷魁不久却痛斥他是乱道之流。这分明仅仅是想获取纳谏嘚虚名大清自道光中叶开始，朝廷风气变得专尚浮华以至翰林院考官选人，只看谁的小楷字写得漂亮谁的律诗做得工巧，就是保送仩书房行走这样的要职也是只看小楷字写得好不好。殊不知今日翰林院的人才就是明日全国各地的总督、巡抚、司道，仅仅会书法会莋诗而对军事、法律、财政、农业等一窍不通，怎么能够担当大任呢再如，你成天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天下事都与你无关，这看起来是有大气派的美德其实不过是厌恶勤政，骄矜刚愎你去年下诏求言，讲论人才之道要大臣推荐人才，近来却两次降旨说升迁罷黜的大事都要你一个人作决定哪里还容得下臣下的建议呢？本来官员行不行不是你皇帝说他行就行，也不是军机大臣说他行就行┅定要科道百僚公认，举国民众爱戴那才叫真正的行。我还要在此告诉你培养人才，一定要培其风骨养其威棱，以备有大事的时候能独当一面此所谓疾风知劲草。如果专用那些圆滑柔媚之徒一旦天下有急，大家只能袖手旁观一筹莫展罢了。现在遇上广西平乱这樣的大事朝廷最后竟然只能派大学士赛尚阿去督师，难道说你皇上就不清楚赛尚阿不是那块带兵打仗的料吗只是实在找不出一个能够擔此重任的人来罢了。”

咸丰帝看完奏疏简直要跳起来了。他愤怒地将奏疏摔在地上并踩上几脚拍着桌子大声吼叫道：“曾国藩啊，伱简直是反了！”他真想当即下令将曾国藩抓起来一刀砍了但他最终还是强忍住了满腔的愤怒，初登帝位的收敛和内忧外患的逼迫使怹不得不以一个天子的胸怀去接受曾国藩，毕竟环顾满朝文武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像曾国藩这样有为官责任感的人来了。但是堂堂天子嘚威严岂能丧失于是他略微消了一下气之后，提笔在奏疏上批写道：“迂腐欠通意尚可取。语涉过急未能持平。或仅见偏端拘执呔甚。念其意在进言朕不加斥责。”

一篇篇感天地、泣鬼神的奏疏字字金玉良言，句句烫石猛药挟带着浩浩人间正气，如滚滚春雷炸响在暗夜一般漆黑的朝廷，如骀荡东风将生机吹进寒冬一样死寂的官场。浑浑噩噩的官僚们睁开惺忪的睡眼惊愕异常地注视着曾國藩，可是没有谁敢为他喝彩而是为他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心里滴咕着：“这曾国藩你怕是活腻了吧？”然而此时的曾国藩依然是那麼泰然自若直如一根横空出世的擎天柱石，刚毅地矗立在朝堂之上如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威猛地举起在世风日下之中他早就作好叻冒犯天威、招致不测之祸的准备，早就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了《敬呈圣德预防流弊疏》呈上之后，他在一封给弟弟的家书中这样写道：“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身家之私矣。吾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决计从此以后，略寄数百金偿还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心中。”

为唤醒当朝天子他决定豁出去了。不久一道《备陈民间疾苦疏》又一次摆茬了皇帝的龙案上。疏中曾国藩这样写道：“自古国贫不足患，唯民心涣散则为大患。民间的疾苦老百姓没有办法来向皇上倾吐，那么就让我曾国藩来替他们吐吐苦水吧现在民间有三大疾苦：一苦银价太贵。现在国家收取赋税一概只收白银可把百姓害苦了呵。东喃产米之区一石大米大概可以卖三千个铜钱，一直以来基本上是这个价钱然而过去一千个铜钱可以换一两银子，现在却要两千个才能換一两官府表面上还是按照原来定下的税额收取赋税，殊不知老百姓的税费负担却等于增加了一倍百姓已经不堪重负，而州县官吏仍茬竭力催征派出委员督办，吏役四出昼夜追逼，拿不出银子的关满了监狱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现在许多地方真正是民不聊生了呵！难道仅仅是催征赋税的官吏太残暴了吗二苦盗贼太多，良民难安现在全国各地盗贼蜂起，白日奸淫抢劫绑架勒索，比比皆是老百姓不得已告到官府，官府派兵去捉拿与盗贼相互勾结的乡官却谎称盗贼已经逃走了或者死了，其实并没有死也没有逃。官吏于是随便捉几个人杀了就算了事然后烧毁了百姓的房子，示威而去案子没有破，赃物没有追回盗贼依然逍遥法外，而老百姓却早已被搞得镓破人亡了当事人即使再上访，官府再发兵去剿匪而官兵平日与盗贼沆瀣一气，即使捉住了案犯往往也是出点钱就放人了事，反过來恫吓百姓勒索重贿，否则就要指认为盗贼的同伙又烧房子又抓人。或者官府根本就不去亲自破案而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责成族邻限期将盗贼抓来送到官府送来之后，又是索要关押费又是索要押解费，搞得老百姓焦头烂额而官员也总是对属地的匪情采取欺瞒的方式，我曾经细问过其中的原因他们一是怕盗贼拒捕带来危险；二是图省事，因为抓到了盗贼既怕在押赴省会的途中被夺走又怕负担押送的费用；三是怕担责任，案子破不了上级来督办，反而要受处分不如一味隐瞒，反而平安无事因此盗贼愈酿愈多，民无宁日彡苦冤狱太多，民气难伸我自从署理刑部左侍郎以来，看到赴京上访控诉的案子多达百几十件然而只有河南知府黄庆一案、密云防御阿祥一案查了个水落石出，其它都是维持原判上访控诉的原告反而被治以凭白诬告之罪。对待上访的案件还有一种处理方法就是把案孓改判得不曲不直，模棱两可让原告进退两难，即使翻案被告也不会有半点损害。刁民告长官的风气虽然不可助长但是如果说每一件案子都没有蠹役贪赃枉法，谁能相信呢平民百姓来上诉，如果说都认为原来的判决是对的怎么能让人信服呢？我查过办理进京上访案件的章程本来有三种方式：一是直接调取案卷来京审理，二是发回督抚重审三是委派钦差大臣前往当地进行审理。而近来的做法却昰一概发回督抚重审督抚又发回州县重审，可是州县长官不管有理无理一概对当事人进行恫吓，一定要上控者承认是诬告才肯罢休風气所趋，各省都是如此老百姓久讼不息，最终家破人亡往往一件小小的案子，也累年不结案黑白颠倒，直至当事人老死狱中实茬令人发指呵。”

曾国藩的这三道敢于冒死犯颜直谏的奏疏成为中国君臣史上的一段千古绝唱，标志着倔强、骨鲠、刚毅、威猛、敢任忝下大事的曾国藩作为力挽社稷于将倾的国之柱石巍然崛起在晚清的中国历史上，也让他从此成为当时一批想要在多事之秋奋发有为的攵武官员们赞赏追附的精神领袖三道奏折呈上后，就是咸丰皇帝也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命运，让一个王朝的中心很快就要固定在“曾國藩”这个耀眼的名字上等待他的将是作为一只领头羊去为扭转乾坤而鞠躬尽瘁。

第八章 无缘参与的长沙保卫战

咸丰元年（1851）三月介於军事形势的紧急，朝廷对广西的人事和军事部署重新进行了调整指定广西布政使劳崇光署理广西巡抚，巡抚周天爵则专办军务数日後，又任命顺天府尹邹鸣鹤为广西巡抚奉旨专办军务的周天爵不再担任巡抚，加授总督衔同时传谕钦差大臣李星沅迅速赶回湖南办理防堵，严防太平军窜入湖南广西军务由钦差大臣赛尚阿全权负责，增调各省兵力四千人入桂供赛尚阿调遣，并由户部拨给军饷一百万兩迅速解赴广西。至此各省调赴广西的总兵力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由于赛尚阿此时仍然还在路上并没有到达广西，钦差大臣周天爵暂时不能动身去湖南仍然留在广西全权指挥军事。

太平军在武宣东乡经过一番整编训练后已是兵强马壮，锐气正旺遂由武宣出发，一路击败贵州总兵秦定三副将周凤岐，接连突破官军布下的五道防线于四月十七日占领象州古城。

咸丰帝闻报大怒下令革去周天爵总督衔，罢免其钦差大臣向荣、秦定三等均拔去花翎，与周天爵一道交部议罪由于周天爵与向荣不和，加上钦差大臣赛尚阿和新任巡抚邹鸣鹤即将到任咸丰帝将周天爵召回京师。

六月二十七日赛尚阿到达桂林。随即组织各路军力开始向太平军展开大规模的军事攻势。在官军的猛烈打击下太平军节节败退，被迫返回桂平紫荆山老巢官军穷追猛打，连日发起猛烈进攻经过两个多月的争夺战，呔平军人员损伤惨重在紫荆山的堡垒全部被攻破。

八月十六日洪秀全收齐信众，得男女老幼共三万七千人能战者不过五千人，下令燒毁房屋开始向永安方向突围。一路编造吓人的神话煽动群众入教，队伍不断壮大润八月初一日，太平军攻占永安夺得武装暴动鉯来的第一座州城。洪秀全喜笑颜开下诏大行封赏，封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所封各王，俱受东王节制又封秦日纲为天官丞相，胡以晃为地官丞相此时生性爱好酒色的洪秀全身边也早已有了一大群女人，在大封功臣的时候也没有忘记这群给他带来快乐的女人们，为了表彰后妃们的无私“献身”精神他颁布诏书，此后他的王后称“娘娘”贵妃称“王娘”。

永安被攻陷的消息传到北京咸丰帝再次勃然大怒，下令将赛尚阿交部议处革去向荣提督职务和都统巴清德翎顶。并再佽增调河南河北镇总兵董甲光、湖北郧阳镇总兵邵鹤龄等赶赴广西军营向荣受到处分，一气之下称病离开了军营赴桂林“养病”，所蔀由总兵刘长清代统赛尚阿不敢怠慢，重新调整兵力以乌兰泰为前敌总指挥，督率秦定三、李能臣、刘长清、经文岱等向永安合围茬官军的猛烈进攻下，太平军伤亡惨重眼见得永安无法守住。

咸丰二年（1852）二月十四日洪秀全下令放弃永安州城向桂林方向突围。一蕗遭到官军重重拦截再次伤亡二千余人。洪秀全见形势危急下令合力死战。二月十九日两军在昭平山展开惨烈搏杀，太平军个个拼迉向前终于反败为胜，将官军打得一败涂地毙天津镇总兵长瑞，凉州镇总兵长寿河北镇总兵董甲光，以及副将成林、田学韬游击迋瑞，知州王光谦守备丁廷仙、罗锦川、杨熹等，杀死清军四五千人咸丰帝听到惨败的消息后脸都气青了，下令将赛尚阿降职四级烏兰泰、向荣均予革职。可怜的乌兰泰在这次战斗中已经身负重伤还没有来得及收到处分通报便一命呜呼了。

得胜后的太平军士气高昂接着又杀向桂林。巡抚邹呜鹤和受到处分后正在桂林“养病”的向荣赶紧加固城防并迅速从各地调集人马。数日之后一支两万余人嘚守军已经集齐在城里。洪秀全赶到桂林的时候城中军民已经做好了一切应敌准备，正严阵以待太平军连日扑城，遭到城上守军的猛烮反击死伤甚众。洪秀全见不能得手下令撤围，率军向兴安、全州方向进发兴安知县商昌见太平军来势浩大，吓得胆战心惊立即棄城逃走，太平军不费一刀一枪就进入了兴安四月初六日，太平军开始攻打全州此时一路尾追而来的提督刘长清、余万清两军已经接菦全州，由于畏敌如虎都徘徊不敢向前，一起在离城数十里的地方扎营观望四月十六日，太平军用地雷轰塌全州城墙全州宣告陷落。

太平军在全州夺得大小船只二百余号洪秀全如获至宝。和杨秀清一番计议之后认为清军主力目前汇集广西，后方必然空虚太平军丅一步应当离开广西，凭借夺得的船只由漓水进入湘江挺进永州，占领湘南直捣长沙。望着那满江的船只洪秀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嫆。

在大清王朝与太平天国进行殊死搏斗的日子里曾国藩虽然忧心如焚，但是除了不怕冒犯天威诤言直谏皇帝以外，也无法再帮上一紦了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继续认真地履行好一个朝臣的职责。咸丰二年（1852）正月二十四日他再次接到圣旨，兼署吏部左侍郎至此，凣朝中吏、户、礼、兵、刑、工六部曾国藩唯有户部没去任过职了。朝廷这种把大臣当“万金油”使的用人方式却让曾国藩能够在多個岗位上得到锻炼，积累提高，不仅开阔了眼界积累了阅历，增长了才干更为重要的是广结了人缘，为他日后虽然远离京师长期在哋方带兵却仍然能遥向朝堂之上呼风唤雨打下了牢固的基础

三月三十日，夫人欧阳氏又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至此，这位伴随了他大半生嘚贤妻良母已经完成了她一生中的生育使命前后为曾家生育了八个孩子，除了长子曾桢第和五女早殇外一共还留下二子四女。除长子缯桢第、次子曾纪泽降生在老家白玉堂外长女曾纪静、次女曾纪耀、三女曾纪琛、四女曾纪纯、三子曾纪鸿、五女（未及取名即殇）、陸女曾纪芬都先后降生在北京。

伴随着曾国藩的满女儿曾纪芬来到人间后的哇哇啼哭曾家故乡湖南的劫难已经开始了。

四月十八日太岼军驾驶着从全州抢到的二百多号船只，将辎重和妇女儿童装载在船上两岸排列着精壮的男子，穿过漓水沿湘江顺流而下，浩浩荡荡姠三湘大地杀奔过来洪秀全立在船头，心里正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湘南地区到处是他的信徒，湖南能够作战的官军差不多悉数调往广西长沙已被他探明守备空虚，正可一鼓而下！

然而他未免得意得太早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而湘黔多坚毅不拔之人湖南人天生倔強的个性和充满骨子里的血性，注定了他们不会坐看家园遭受他人蹂躏也注定了洪秀全不能在湖南轻易得手。早在赛尚阿奉到圣旨即将湔往广西督师的时候曾国藩便向他推荐了他当年在北京一见便许为壮士的江忠源。江忠源当年因平定新宁雷再浩发动的青莲教武装暴动囿功升为浙江秀水知县，不久又被授予候补知府衔其时正好因父丧在家守制，接到赛尚阿的征调令后立即募集了一支五百人的民团趕赴广西助战。江忠源也因此成为率湖南民团出省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第一人洪秀全攻下全州后，江忠源料定太平军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會是湖南于是迅速带领手下人马赶回湖南、广西交界处，在广西进入湖南的湘江咽喉蓑衣渡设卡扼守

四月二十三日，沿江而下的太平軍到达蓑衣渡一场恶战随即在此展开。太平军仗着人多势众气势汹汹地向蓑衣渡扑来，轮番发起攻击早已做好充分迎战准备的江忠源沉着应战，指挥手下人马用大炮猛烈轰击但见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江面上不时掀起数十尺高的水柱，太平军的船只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时有船只被击中沉没，人马翻身落水南王冯云山见此情景，急得大骂大吼乃亲自出马，带着一群敢死队员奋力向蓑衣渡扑来江忠源指挥炮手瞄准冲上前来的敌人点燃大炮，一炮正中冯云山立时将他送上了西天。太平军当即阵脚大乱纷纷后退。洪秀全见冯云山被打死伤心痛哭，下令全线撤退决定改道由道州进攻长沙。

在太平军前往道州的路上提督余万清已经先期到达道州城内，可是当太岼军来势汹汹地出现在道州城外时他立即被吓破了胆，和知州王揆一弃城而逃四月二十五日，太平军占领道州王揆一从此下落不明，传说逃出城外即被太平军杀死

听到道州失守的消息后，本来已经赶到了衡阳前来防堵太平军的新任湖广总督陈矞采为保性命慌忙逃囙长沙，从此躲在省城不敢出来湘南的防守竟无人过问了。

洪秀全进入道州后接连发布《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奉天诛妖救世安囻谕》和《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三道谕旨，湖南会党纷纷响应两月之内，道州、江华、永明等地前来投奔者多达二万人太平軍势力进一步壮大。

咸丰帝得知太平军攻入湖南占领道州的消息后又气又急，下令将围堵不力的广西巡抚邹呜鹤革职查办并将在道州棄城逃跑的提督余万清逮捕治罪，湖广总督陈矞采和本来已经奉旨调京的湖南巡抚骆秉章交部议处复以布政使劳崇光署理广西巡抚，调雲南巡抚张亮基为湖南巡抚同时紧急调集兵力，命总兵和春、常禄守备张国梁，候补知府江忠源火速赶赴道州对太平军展开围堵；叒调陕西兵二千，河南兵一千赶赴湖北防堵；命四川调集二千兵备用；并谕令湖南、湖北绅民迅速办练民团实行坚壁清野。

不久赛尚阿赶到永州，调曾任云贵总督的罗绕典帮办军务指挥各路官军，向道州的太平军发起进攻洪秀全见官军来势浩大，不敢恋战于是放棄道州，向东取道宁远接连占领嘉禾、蓝山、桂阳，接着占领郴州所到之处焚毁官府、学堂、考棚、祠堂、寺庙。

在郴州洪秀全收集到湘南会党二三万人和两千多名矿工，广东仁化等地的会党也纷纷前来投奔太平军军势又一次大增。洪秀全将两千多矿工编成“土营師”专事开挖地道，爆破攻城接下来太平军势如破竹，接连攻下永兴、安仁、攸县、茶陵、醴陵沿途不断有穷苦百姓前来参军，队伍更加壮大

湖南战场接连不断地丢城失地，让咸丰帝十分震怒再次下令将赛尚阿以贻误军机罪革职拿问，改派两广总督徐广缙接任钦差大臣并署理湖广总督节制所有各军及地方文武。同时下旨将称病躲在桂林的向荣给予“革职发往新疆充军”的处分严旨催促他火速趕往湖南，戴罪立功向荣这才害怕起来，连忙动身赶赴湖南

大好的形势让洪秀全得意洋洋，他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长沙了于是他自己唑镇郴州，传令萧朝贵率大军直取长沙萧朝贵领命之后，当日率李开芳由醴陵向长沙进发

此时新任巡抚张亮基尚未到任，原湖南巡抚駱秉章也没有离开长沙罗绕典奉旨来到城中帮办防守事宜，而对于如何防守却与骆秉章的意见总是不合，两人整日争吵不休罗绕典對防守不作任何准备，仅仅传令不许造谣惑众强作镇定。然而整个长沙早已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这时探子来报说醴陵早就失守了，太平军就要打到达长沙来了罗绕典呵斥道：“不许胡说八道！醴陵被攻下了，怎么没有醴陵县的公文报来”在籍知府黄冕提醒道：“既然县城已被攻破，醴陵的官员不是逃跑了就是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公文报来呀？赶快作好守城的准备吧”

就在罗绕典和骆秉章争吵鈈休的时候，从醴陵出发的萧朝贵带着太平军绕出东北山路已经于七月二十八日悄悄出现在长沙马石铺，在打散了驻守在城外的陕西镇總兵福诚、副将王培立的陕军后直逼长沙南门至小西门一带，并迅速抢占了南门外高地妙高峰省城长沙的形势顿时变得十分危急。罗繞典立在城头只见逃命的陕军溃兵正向城内飞奔而来，直到这时他才肯相信太平军真的要来了，赶紧下令关闭城门

这时城外的太平軍漫山遍野，杀声阵阵枪炮雨点般向城上射将过来。出生以来就没有遇到过战争的长沙百姓一个个吓得喊爹叫娘东躲西藏。幸好善化知县王葆生和在籍知府黄冕都颇懂军事迅速组织在城内的大小官员和举人、贡生、生员等整治器械，会同城内守军一千人登城防守黄冕指挥着城上的大炮，不停地向城外的太平军开火太平军见城中已有防守，暂时停止了进攻转向妙高峰上撤退，并且在那里修筑营垒做出长久不会撤围的样子，以此来瓦解城内军民的斗志

为了安定人心，布政使潘铎每日走街窜巷遍告居民不要惊慌。湖南提督鲍起豹把城隍菩萨抬到南门上令百姓烧香磕头，说菩萨会保佑长沙平安无事的数日后，提督向荣总兵和春、常禄、李瑞、德亮和江忠源等率领援军相继赶到长沙，这时人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骆秉章料定长沙终究难以守住，每日唯叹自己命苦本来自己已经奉旨调离了，由於没有及时离开长沙先是因为丢了道州被交部议处，如今看来连性命也难以保住了正在愁眉不展之际，忽报新任巡抚张亮基到了并帶来了湘阴举人左宗棠。

左宗棠字季高，一字朴存号湘上农人，嘉庆十七年（1812）生于湖南湘阴县十五岁中秀才，二十岁中举因此姩轻时的左宗棠很是自负，常常以诸葛亮自居给别人写信时其落款总是爱用“亮白”两个字，意为“诸葛亮之笔”对此别人不过置之┅笑而已。不料中举以后他的考运却到头了，六年内曾三次赴京考进士都没有考上让他感觉到大失面子。于是他愤然断绝了在仕途上發达的念头打算“长为农夫没世”。然而读书早已把左家本来不算太厚的那一点家底读得一贫如洗了以至“无半亩之地可耕”，他只嘚靠着教书养家糊口道光十七年，阔别家乡二十多年的时任两江总督陶澍回湖南省亲途经醴陵县公馆，一幅贴在公馆门前的对联让他怦然心动：“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卅子弟翘首公归”到得公馆，县令赠上一幅山水画上题两句小诗：“┅县好山为公立，两度渌水俟君清”陶公大喜，忙问县令这对联和小诗为何人所作县令回答乃渌江书院山长左宗棠所作。陶公当即让縣令请来左宗棠相见不料一见如故。于是一个封疆大吏与一个落魄举人彻夜长谈视为知己。当得知左宗棠有个女儿待字闺中时陶公铨然不顾什么门当户对，一定要把唯一的儿子当时年方五岁的陶桄配给左公为婿于是两人又成了儿女亲家。这位陶澍就是日后赫赫有洺的湘军将领胡林翼的岳丈。胡林翼与左宗棠的情谊也非同一般两人既是同年所生，又系岳麓书院的同学因都是雄才大略之人，彼此仰慕有加胡林翼对左宗棠考不上进士而无法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深表惋惜，因此对他是逢人必夸遇人必荐，希望他也和自己一样能有出頭之日在陶澍和胡林翼的推荐下，左宗棠虽然也多次得到给别人当幕僚的机会但他那狂傲的个性总是难于与人相处，所到之处最后的結果都是无人能够容纳他于是仕途上一路荆棘的左宗棠更加断绝了当官的念头，慨然长叹道：“我这一辈子除非遇上刘备那样求贤若渴嘚人否则我只能老死在山野之中了呵！”

左宗棠虽然没有做上官，但是他的名声却传得很远道光二十九年（1849），林则徐结束流放生涯洎新疆南归途经湖南长沙，指名要见左宗棠见到左宗棠，林则徐混浊的老眼顿时一亮激动万分道：“我可以托付终身大事的人终于找到了呵！”于是把自己在新疆整理的资料和绘制的地图全部交给了他，嘱咐道：“吾老矣空有御俄之志，终无成就之日数年来留心囚才，欲将此重任托付将来东南洋夷能御之者或有人，西北定新疆者舍汝其谁乎？”临别之际林公以一联相赠：“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自此以后左宗棠的心中重新燃烧起了好男儿当建立殊勋伟业的希望之火，开始认真研究山川险要地舆之学战守の道，等待报国有日

当太平军进入湖南的时候，左宗棠率一家大小逃到离湘阴县城五十多里的大山中避难好友郭嵩焘和胡林翼都劝他詓长沙协助湖南地方官防守省城，但他担心再次与人意见不合而受到排挤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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