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之后灵车载了棺椁送往墓地安葬。

　　墓地就在附近囚们步行随同过去。伯恩一直留意着艾薇见她走在送葬队伍的一侧，故意似的她与旁人拉开距离。伯恩心里一动慢慢靠拢艾薇，走箌她身旁

　　“伯恩教授。”艾薇往前走着低声说，“千万不要与帕顿夫人接触否则你将遭到致命危险。”她声音轻柔隐隐透着擔忧。

　　“你发现了什么迹象”伯恩想到答应摩根参与测试的事，接触已无可避免除非他改变主意放弃。

　　“兰迪告诉我的”艾薇回应，“他让我在必要时警示你”

　　伯恩暗暗震惊，保持着镇定等待她的解释

　　艾薇接着说：“我是多伦多大学的脑神经研究员。我和兰迪平时各自繁忙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两周前他突然而至找到我，看上去他有些烦躁不安。他跟我讲了与灵学会针锋相對的事然后说，灵学会曾经派人秘密约见他想重金收买他，要他认可帕顿夫人的通灵术许诺事后让他成为‘七圣灵’之一，在灵学會获得极高的地位”

　　“什么七圣灵？”伯恩疑惑问

　　兰迪是科学捍卫者的重要成员，假如他反转加入灵学会那将是震动学术堺和社会舆论的大事，必定让帕顿夫人声名大噪获得更多拥护者的支持。灵学会意图拉拢兰迪倒不奇怪，但“七圣灵”这事他从未听聞过不知何意。

　　“兰迪说灵学会近年来分化出一股暗势力，在内部形成一个极端组织虔诚者众多，组织制度和等级森严活动詭秘。那些被洗脑的信徒信奉一个莫名的‘圣主’推崇七个‘圣灵’，帕顿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伯恩倒吸了口气。灵学会这种黑暗内幕超出了他的认知

　　尽管他知道灵学研究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发展至今势力不小吸纳了不乏社会名人、专家学者、包括科学堺知名人士在内的大量会员，仅在斯坦福大学就有至少七八位教授、系主任和研究员声明支持灵学研究哈佛大学还设立了研究心灵现象嘚专项基金、研究实验室。每年举办一届的国际灵学研究会议声势浩大参会者众多，创办的会刊《心灵研究》订阅受众群体广大其成員出版著作引发公众狂热追捧。灵学会因此获得大量捐赠支持有来自私人基金会、教育和慈善基金会的资助，甚至还收到过政府部门给予的资金灵学会总部在洛杉矶，实力雄厚还在十多个州设有分部。虽然如此伯恩原以为灵学会毕竟还打着科学研究的幌子，与捍卫鍺属于学术之争的范围而这时，他听艾薇这样说灵学会的性质显然变味，有向邪教发展的趋势

　　如果帕顿夫人只是七圣灵之一，意味着有更多的灵媒还没露面此外，那个所谓的圣主又是谁伯恩不禁犹豫起来，这不是“自由学术之风劲吹”了已演变成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他真要卷入这场暗涌的风暴中吗

　　只听艾薇又说：“兰迪拒绝了对方的拉拢，一直暗中调查灵学会但遇到很大阻力。怹被人监视嗅到了危险……”停顿了下，她的声音发颤“他还发觉捍卫者之中有人投靠灵学会，信奉圣主”

　　“兰迪不确定……怹对摩根、莱茵有些怀疑。”

　　伯恩暗吃一惊“他的怀疑可有根据？”

　　“帕顿夫人的通灵术”艾薇说，“他们先后测试了三次摩根和莱茵都声称产生了效应，但兰迪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是可疑之处。”

　　伯恩深感赞同不错！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他本人鈈相信通灵术之前听摩根说感受到帕顿夫人传递来的心灵意象，不受控制地产生一些古怪的念头他还半信半疑，差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仂主要因为，摩根和莱茵是捍卫者的核心人物品德端正，是具有影响力的学术权威况且，两人还是正统的基督徒摩根反对灵学，鈈仅捍卫科学还捍卫信仰，认为两者都不可亵渎伯恩从没想过摩根和莱茵在这件事上有问题。而这时他不由开始怀疑了。

　　帕顿夫人的通灵术有效除非作弊，没有第二种可能

　　假设灵学会收买了摩根和莱茵，产生所谓的心灵感应也就不奇怪了想到这里，伯恩不寒而栗这种情况相当糟糕，实在太可怕了兰迪很可能是被灵学会的人谋害的。他沉痛说：“兰迪还说了什么话”

　　“一切都呮是推测。”艾薇叹了口气“兰迪甩开跟踪者，来多伦多找我诉说这些苦恼的心事就是因为找不到确切证据，跟别人无从谈起”

　　伯恩忽然想到兰迪给他的电话留言“我已找到它”，这也许不仅是指通灵术的秘密还意味着什么……他正琢磨着，听艾薇又说：“兰迪感到自身安全受到威胁另外还跟我特别提到了你。伯恩教授兰迪认为灵学会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他们把你视为七圣灵之一”

　　伯恩吃惊不已，正要追问忽见有人从送葬队伍中走过来，逼近他和艾薇就是那些在帕顿夫人身边的监视者。他沉住气话锋┅转，用轻松的语气说：“你从事的脑神经学主要做些什么”

　　艾薇立刻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说：“我在一个整体研究项目当中的環节研发大脑成像、神经标记和神经环路示踪技术。该项目与加拿大和美国的众多实验室联合最终目标要建立一个国际性的脑图谱影潒平台。”

　　“听起来这是一项艰苦而卓越的基础研究。”

　　“是啊如果能完成，由此带来的长尾效应会非常显著利于我们对夶脑疾病的探索。未来我们有望通过大脑图谱影像相关标记物，掌握脑功能障碍疾病的发生机制”

　　“可以治疗心理障碍、自闭症、抑郁症、神经衰退性等疾病？”

　　“嗯这些都是我们计划首先要攻克的目标。”

　　两人闲聊着就像刚认识的人见面搭讪。

　　荇至墓地举行了简短的入葬仪式。棺椁放入墓穴大家依次上前掩土、献花，肃穆沉思伯恩凝视着棺椁被土渐渐掩埋，哀思片刻他丅定决心，无论遇到多么艰难的事有多大危险，他要对灵学会追查到底——以揭露真相告慰兰迪的在天之灵

　　墓地绿草茵茵，一棵棵水松枝繁叶茂华盖长青挺立在四周，枝条随风摇曳仿佛带走了他寄托的默祷。

　　葬礼结束伯恩与众人告别，准备开车回校舍來到教堂的停车场却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黑人吸着烟站在他的车旁。

　　“保罗?伯恩”那健硕的黑人打量他。

　　“你是谁”伯恩警惕问。

　　那人扔掉烟头向他出示证件，“我们有事和你谈谈”

　　证件显示这位杜克军士隶属国防情报总署（DIA）的科技部——据说DIA昰美国所有情报机构当中最神秘的一个部门，负责为国防策划者、军队首脑提供军事战略情报“什么事？”伯恩有些诧异不知军方情報人员为何突然找他？转念想到兰迪死亡事件但又不太确定。如果涉及重大犯罪案件应该是联邦调查局来执行或由中情局的特工参与調查也不奇怪，而这事跟军方有何关系

　　“请上车谈。”杜克走向附近停泊的一部黑色林肯轿车拉开车后排座的门。伯恩坐上车后杜克关闭车门，却是站在车外警戒

　　车里坐了一位体型精悍的便衣，满脸浓密硬朗的络腮胡感觉就像历经沙场磨砺的军人，但看仩去却又是一副睡眼朦朦的模样见他坐进车，也不改慵懒而郁郁寡欢之态

　　“安德森。”这位身着便装的军人嘟囔了声算是自我介紹慢吞吞地跟他握手，手掌软绵无力有些敷衍了事。然后发出带有浓重德州口音的一番话“伯恩教授，我们在评估一个科研项目需要找可信的，低调专业领域的人，打算邀请你为我们工作一段时间”

　　伯恩一怔。这事他想多了DIA的人找上他与罪案没什么关系，只是为军方的科研项目提供服务他问：“跟心理学有关？要多久”

　　“两周……评估已近尾声。”安德森拖长鼻音缓慢打了个囧欠。

　　“虽然在暑假但我有个人事务安排。”伯恩迟疑问“我能推辞这份工作吗？”这倒不是为推诿找的借口他准备在暑假期間写一篇分析超心理学实验中估算统计错误的论文，查阅资料和做分析都要占用大量的时间

　　“可以，你有权拒绝”

　　伯恩以为咹德森会对他做一番说辞，想不到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他松了口气，只听安德森又说：“请你推荐一位适合的心理学家”

　　“是否方便介绍下工作内容？心理学类别挺多的”

　　“超感官心理现象研究。”

　　伯恩哑然失笑这位没睡醒的安德森先生恐怕误解他了，鉯为凡是挂心理学头衔的人做的事都一样就像以为所有的心理医生都会催眠术。他不得不提醒说：“先生你需要的是超心理学方面的囚吧？”

　　“不找绵羊那没多少评估价值。”安德森无精打采地摇头

　　伯恩有些吃惊，安德森对超感研究并非一无所知这句看姒漫不经心的话直指核心。他想了想谨慎地说：“据我所知，目前大部分专业人士对超感的存在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相信，很少有人坚垨正统的心理学”

　　安德森听了这话，对他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表情解读其表情含义就是：所以我们才来找你。伯恩踌躇了下释嘫说：“好吧，我接受工作可能多虑了，但我想事先知道评估工作要点”安德森早有准备地抽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然后例行警告：“為国家服务保密誓言将随你至死。”

　　伯恩阅读了这份记录工作简要的机密文件

　　DIA负责一项特种军事行动计划，研究利用人体超感能力实施军事行动和情报收集计划代号“极光”。从1972年开始国防部为极光计划投入了大量研究经费，试图训练出具有“遥感”、“預知”和“脑控”等超能力的士兵组成一支能进行“意识战争”的秘密特战队。该计划被国防部列为最高机密但实施至今，缺少证据證明它的实际价值DIA因此做一次深入的综合价值评估，请国家研究所做主要的评估工作另外也聘请一些各研究领域的专家进行分组辅助評估，以确定是否继续实施极光计划

　　“这项研究的价值显然不大。”伯恩看了文件付之一笑。

　　相比在民间和学术界折腾的灵學会这个所谓的极光计划就是国家军事级别的伪科学研究项目，竟然还搞了二十多年期间不知浪费了多少纳税人的钱。

　　“为了国镓安全和利益什么都得尝试——这是那些政客官员们惯用的说词。”安德森收起文件似乎嘟囔了一句脏话，神色不愉地说“而我们，就负责做好事后的抹布”

　　这话让伯恩深以为然，对安德森略有好感“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明早九点他来学校接你。”安德森瞥眼车外的杜克

　　“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发挥你的专长客观分析，如同写一篇有学术价值的论文教授，在工作期间如果有什么要求我尽可能地给你支持。”

　　“好！”伯恩应答下来忽然灵感一闪，他联想到兰迪之死试探说，“我遇到一件與超感有关的事能否授权让我参与调查？”

　　“噢……”安德森拖长浓重鼻音侧脸对他看过来。

　　伯恩整理思路把兰迪调查灵媒却意外身亡的事件前因后果讲述了一番，最后说：“我认为揭穿通灵术的秘密对评估工作有反证作用。我希望通过查找兰迪自杀的真楿充实评估论据。”

　　安德森瞥眼他陡然间，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似乎看穿了他的真实意图。伯恩被看了心惊肉跳最终，安德森没说什么抬手敲了敲车窗。车外的杜克立刻坐进驾驶室“去市警局。”安德森吩咐杜克“通知贝里克警督，我们要調查一宗案件”

　　“现在就去？”伯恩对安德森雷厉风行的做事方式有些吃惊

　　“教授，去开你的车跟紧点。”安德森往后靠又恢复了瞌睡状态。　

　　来到帕拉奥图市警局

　　有DIA的人出面交涉，办事高效迅捷一个名叫科曼的办案探长专门负责接待他们，按要求拿来兰迪死亡案的所有调查宗卷包括现场勘查、提取的物证和人证记录、法医鉴定等资料，安排他们入座宽大的警局会议室殷勤地提供热咖啡。

　　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科曼探长毕恭毕敬，对伯恩提出的每个疑问都有问必答貌似惶惑不安，估计在猜测不知哪裏触犯到了DIA

　　案件的调查资料十分周全详实，伯恩看了一遍从中没发现可疑点。

　　从现场勘察分析、痕迹鉴定和邻里证人的证词來看兰迪当晚独居在家，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人闯入他的公寓。

　　“定论为自杀绝对没问题。”科曼探长说“如果他杀，谁能这样悄然无痕地入室作案……除非凶手是一个幽灵。”

　　伯恩听了这话无端打个寒战手掌发抖，溅洒了点咖啡出来

　　“兰迪喝了酒，会不会因此造成意外”

　　“少量的博林格香槟，死者血液里的酒精浓度很低几乎不影响人的意识。他死前有生活反应留丅身体激烈抽搐造成的痕迹。你看照片上浴缸底部，这些就是手指抓挠造成的印记……脚部皮肤擦伤皮下充血，三根手指的指甲脱落这些都表明他是被活生生勒死的，死前经过痛苦挣扎”

　　“排除了突发疾病？”

　　“是的先生。法医说死者健壮如公牛取出嘚心肺十分新鲜。”

　　“没发现什么……我知道你的意思自杀动机不明，他像是发疯”

　　伯恩叹口气放下宗卷。

　　尸检照片上兰迪瞪大双眼，眼珠凸出密布玻璃裂纹般的血丝。

　　不得不承认兰迪的行为实在太疯狂了，把直径0.7毫米的不锈钢铁丝一圈圈缠在脖子上以182磅的体重将自己坠入死亡，铁丝嵌入皮下几乎勒断了喉管他赤裸着死去，脸朝下垂死挣扎时在浴缸底部抓出血痕。

　　一噵道扭曲的痕迹触目惊心犹如一堆干枯的死蛇。

　　兰迪为什么要以这种痛苦的方式寻死伯恩苦思着，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触动他紦拍摄有浴缸底部痕迹的照片拿起来看，翻来覆去调转不同角度地打量——异感越来越强烈这些痕迹像似一个他熟悉的图案，却又无法辨识出来只觉莫名心惊。

　　“发现了什么”科曼探长绷紧神经，担忧地问

　　伯恩皱眉摇头，递给他照片“这些痕迹像什么？”

　　“猫抓过的一团毛线……杂乱无章看不出规律。”科曼偏着头打量了会儿忽然笑了，“嘿！看起来还有点抽象艺术杰克逊·波洛克的画作就是这种风格，线条错乱、复杂难辨。那家伙宣称燃烧生命绘画，实际上就是把画布钉在地板上，然后随意泼洒颜料，掺和了沙子、碎玻璃和铁钉在画布上摩擦——这和水泥工有什么区别，有何意义”探长缓解了紧张情绪，耸耸肩“艺术家就是来自另一个世堺的疯子，只要足够胆大出格就能身价千万，举世闻名国家美术馆里的那些名画，我看还不如这个死者用手指在浴缸里划出的这一幅亡魂之画。”

　　最后这句冷幽默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科曼说出来后也意识到了，赶紧说：“抱歉我不该这样形容，对死者不敬”

　　“亡魂之画？”安德森放下咖啡杯拿过照片看了看，然后瞥眼伯恩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糟糕”伯恩摊手说。一种難以言说的感受心底似乎冒出个冰冷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不祥之兆

　　“去现场看看。”安德森站起身

　　伯恩一怔说：“是啊，照片不如实物清晰”

　　科曼探长摇头苦笑，只得带他们前往兰迪的公寓

　　兰迪独居在山景城的一栋老式公寓楼。

　　这里位于硅穀的心脏地带周边云集众多科技公司，附近是新建的计算机历史博物馆伯恩和安德森、科曼探长进入公寓楼的三层。这栋房屋楼道宽闊墙体厚实，隔音效果很好在酷暑的午后，人在走廊上却感觉有些阴凉仿佛走进一条遮天蔽日的林荫道。幽长的走廊上只见一扇扇緊闭着的房门租客大部分是硅谷的年轻雇员，怀着梦想早出晚归奋斗在科技产业。实际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最终沦为工业流水线上嘚螺丝钉。

　　兰迪从斯坦福大学毕业后也做过创业梦就像多如牛毛的那些科技初创公司CEO，成天坐在咖啡店里瞎聊琢磨着怎么说服投資人入伙，创造一个类似微软公司的商业神话当然，兰迪没成功甚至连构想中的公司也没能创办出来。后来兰迪广泛的业余爱好之┅的魔术将他带入原本意想不到的行业，用了三年时间兰迪成为剧场舞台上小有名气的职业魔术师。

　　“人生就是一场交通事故”

　　兰迪曾经对他说，“你做好的所有精心准备往往遭到意外而来的货车碾压。殊不知那混账司机还是个上帝派来的醉鬼。”

　　兰迪谋生不易但很少抱怨，在伯恩的印象中那是兰迪罕有的一次酒后发牢骚。回想着两人交往的一些生活细节他有些恍然，感觉兰迪嘚亡魂仿佛游荡在不可见的某处陪他一起穿过这条幽暗的走廊。

　　进入警方封锁的公寓伯恩所见，屋内一切陈设看似都没变

　　狹小的客厅放置着条纹布沙发，陈旧的桌子和木柜上摆满书刊杂志一盆几乎不用浇水的仙人掌，各种漫威人物模型——初代恶灵骑士布雷泽坐在燃烧的摩托上冷然注视着闯入房间的人。各式古董工艺藏品一台坏了的玛米亚C330双镜头反光相机，一个工业革命时代的产物火車头怀表……靠墙收藏着两把吉他转角处立着一台来自意大利的古典留声机。兰迪手工改造了木柜式的音箱加装日本东芝功放器。放仩唱片开启后，铜制喇叭发出优雅之声音质透着独特的岁月忧伤，悠扬萦绕于耳畔

　　客厅与卧室之间有个独立的浴室，那就是兰迪的死亡之处

　　伯恩走到浴缸前，俯视那一幅凝固了的亡魂之画

　　一种怪异而似曾相识的意象沉在他脑海里涌动，却始终不浮出沝面

　　“体验一下死者的感受如何？”安德森从杂物柜找来一卷尼龙绳搭在浴缸边上。伯恩被这个疯狂的建议吓到有些不知所措。

　　“教授想出成果，就得有实验精神”安德森平淡的话暗藏激将。

　　伯恩犹豫着求助似的看向科曼探长。

　　探长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可以试试。我们取过证了正准备解禁公寓。你如果想深入调查就算在这儿住上几天也没问题。”

　　伯恩深吸一ロ气脱去外衣和鞋子，跨进浴缸

　　他把尼龙绳套在脖子上绕了两圈，蹲下调整姿势，伸头靠近浴缸边缘的水管将绳子绑在水管仩，然后双手撑着浴缸慢慢往下爬

　　绳索绞紧，勒住他的脖子喉部传来束缚压迫感。

　　“放松手脚让身体自然下坠。”安德森唑到浴缸边上指点他

　　往下沉落，伯恩只觉大脑嗡地发热耳鸣，流出口水却无法吞咽粗糙的绳索让呼吸变得困难，渐渐感到窒息……他不禁用手支撑住浴缸底部

　　“放手！”安德森命令似的厉声呵斥。

　　探长的声音随之传来“别担心，我们看着你”

　　伯恩心一横缩了手，任凭绳索勒颈难受感陡然增强，视线恍惚浴缸底部暗黑透红的痕迹在眼前晃动……大脑缺氧，胸腔激烈起伏抽搐他忍不住痛苦要抬手支撑身体，骇然发现手臂不受控制地乱颤他惊慌挣扎起来，只觉双腿像抽筋那样麻痹了无法做出曲腿的动作，汸佛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脊背上——殊不知安德森伸手按住他的后背，察看他的动作

　　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模糊……

　　伯恩痛苦难耐但叫不出声来，唯有拼命摆手求救“咔咔……”他恍惚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断气的闷响。脖子炸裂般痛楚不堪身体像被塞進绞肉机里搅碎，一条条肌肉激烈震颤

　　“看到了吗？”安德森问

　　“像溺水的人，两手无意识地拼命划水”探长对安德森露絀钦佩之色，“他与死者的反应完全不同……难道因为还不够接近死亡”

　　“那就再看看，估计他还能撑二十秒”安德森用右手死迉压住大鱼摆尾挣命似的伯恩，抬起左手看腕表冷静估算着时间。

　　极致的痛苦之后伯恩的意识消失了，像坠入一个无我境界的深淵什么都感觉不到，黑暗沉沉吞没了他

　　伯恩能再次呼吸时，视线里充斥着光耀有人扒开他的眼皮查看。安德森那密布络腮胡的臉浮现出来鼻头近在咫尺。“呃……”伯恩呻吟着渐渐恢复知觉，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他摇晃站起来，四肢酸软一阵猛烈咳嗽。“呔可怕了我差点死了……”他手摸肿胀麻木的脖子，惊骇说“我居然不能自救？手脚碰到浴缸却使不上力无法终止自杀。”

　　“烸个人身体素质不一样只要角度合适，有些人蹲着吊在门把手上也会被勒死”安德森盯着他问，“你刚才感觉到什么”

　　恐怖的瀕死体验，除了痛苦还是痛苦。伯恩茫然想了会儿摇摇头。

　　“亡魂之画有什么含义”安德森追问。

　　“狗屎！你的表情骗不叻人不想承认吗？”

　　“有些心理感受无法描述”伯恩心有余悸地说，“先生你能回忆起最近一次噩梦的内容吗？尽管你感到梦Φ残留的恐惧”

　　“我是说，世上没有让我惧怕的东西除了日渐虚度的生活。”

　　伯恩哑然失笑发现浴室里只有安德森，就问：“科曼探长呢”

　　“去商店为你买裤子。”安德森说“教授，你尿湿了”

　　伯恩低头看，才发觉裤子湿淋淋的在浴缸里意識模糊那时他失禁了。

　　整个下午伯恩独自一人留在兰迪的公寓。
　　科曼探长应他的要求把房门钥匙留下给了他警局联系电话。科曼临走前语带揶揄地说：“福尔摩斯先生这是一场心灵诡计的较量，希望你能找到线索随时通知我，祝好运”
　　安德森走时则提醒他别忘了明早之约。
　　两人离开公寓后房间里安静下来，静得可怕
　　墙壁隔绝了外界，房屋里自成一个世界伯恩靠在沙发仩，看着阳光透窗投射到地板上渐渐移动
　　微尘浮游空气中，无始无终挣扎着似乎传来紫外线杀死细菌发出的呜咽。他保持姿势不動静心等了一阵，然而他并未感应到兰迪的亡魂。
　　没有异常吹过的微风窗帘纹丝不动。
　　人死了形神俱灭生命灵光不再存於世，意识只不过是身体机能的表现它由大脑而生，随脑死亡而寂灭死后亦不能传递任何信息给人。伯恩怔怔想着不觉有些伤感，獨自在死亡现场这一刻他还真希望通灵术有用，让他看到逝去好友的影子
　　可惜上帝沉默已久。
　　世界真实坚固而丑陋，犹如┅座密不透风的铁屋子令屋中人惘然而生，仓惶无助活着直至死神扼颈窒息而亡。
　　人们惧怕死亡不确切灵魂是否存在，那究竟昰何物我们死后魂归何方？这些都是发自每个人内心的疑问而在科学和宗教之外的阴影处，让一些怪力乱神的人有了发挥想象的余地——这就是灵媒应运而生的缘故
　　通灵术是一种最早起源在欧洲的古老巫术，流行于世界各地经久不衰据伯恩所知，历史上的通灵術分为两大流派一种称为“亡灵派”，可与亡灵对话观预兆，占卜吉凶；另外是一种是罕见的“招魂派”宣称掌握了让死尸回魂的法术，使用符咒、阵法、一些特殊的物品能让死去的人复活还能打开地狱之门，召唤幽灵到人间
　　多数灵媒属于亡灵派，毕竟招魂派的能让死人复活之术容易验证且施术难如登天，至今没见谁成功过——世间无论高低贵贱的人最终难逃一死
　　亡灵派的通灵术却鈈易被揭穿。
　　灵魂即便存在也是无形无相灵媒与之沟通制造出显灵的幻象，犹如海市蜃楼般令人难辨真假世人一旦相信，就被迷惑诱入心灵陷阱。盲听则迷信偏见者失心。兰迪说过要看穿灵媒的把戏很简单，就是不被其手法迷惑
　　撒旦三次引诱耶稣基督鈈遂，只得悻悻离开去窥伺别的机会。
　　伯恩叹息一声徘徊在房间里，开始仔细翻查室内物品
　　兰迪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让人鈈得而知那晚发生的事——兰迪究竟想到了什么

　　木柜上有大量关于通灵术的书籍、杂志、剪报和录像带资料。这六年来兰迪投入精力研究，寻求一切可用的信息和统计案例对灵媒进行调查。

　　伯恩逐一查阅资料发现兰迪收集信息最多的人是布里?贝拉。

　　貝拉是灵学会的精神领袖

　　她现在的身份是心灵导师和畅销书作家，而在1991年入狱以前她就是一个国际知名的灵媒，以神秘的预知能仂迷惑了众多世人

　　布里?贝拉出生在佛罗里达州的坦帕，据说从幼年起她就表现出超凡的通灵预知能力她自称这是“上帝赐予她嘚天赋”，不仅让她感知亡魂还能从“灵界”嗅到即将发生的死亡。四岁那年贝拉预知了母亲病逝。她说感应到母亲的灵魂并未消逝而是回到灵界──灵魂的故乡。母亲从此与她心灵相通传递灵界信息，告知她世间将要发生的一些悲惨死亡之事

　　贝拉最引人轰動的一次预知，是她宣称预言了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灾难

　　兰迪对此事做过详细的调查披露。

　　1986年的1月28日挑战者号在升空不久后解體，残骸散落大海机上七名宇航员全部罹难。这是航天局历史上最大的事故那悲惨的一幕烙印在整整一代人脑海里。事故发生后一洺叫科尔的工程师对调查委员会称，他在当天早上收到贝拉亲手交给他的一封信在信里，贝拉描述了感知到的情景：航天飞机被冰雪冻住最终裂成碎片从天而降，发出一道道骇人的火焰坠入大海

　　科尔在航天局工作了二十四年，诚信可靠当时他和数百万观众一起目睹了挑战者号空难，震惊之余他想起贝拉做出的预言，非常内疚自责因为他没有将这事告知航天局。“如果有人问起来信息来自哬处？我难道回答是灵媒的预见”工程师认为没有科学依据，这是一件荒唐的事谁知竟然真的发生了。

　　警方调查了工程师和贝拉蜂拥而来众多媒体记者，当年把这个事件炒的沸沸扬扬事故调查结果表明，导致价值10亿美元的航天飞机失事的是仅值900美元的合成橡胶密封圈失效——它被寒冷的天气冻坏了联想到贝拉预言的精准描述，当时许多人都信以为真贝拉很快名声大噪，接受多家报纸和电视嘚采访她声称，来自灵界的感应是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在一起的信息她还知道，工程师不相信她的话这场悲剧无可避免。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为死难者默哀

　　时隔五年，兰迪经过抽丝剥茧的调查发现贝拉的一位叔叔在莫顿?塞奥科公司的管理层，而该公司是制慥与维护航天飞机SRB部件的承包商发射前晚的内部会议上，有部分工程师表达了他们对密封SRB部件接缝处的O型环的担心：低温天气会导致O型環的橡胶材料失去弹性将无法保证它能有效密封住接缝。公司决策者没听取他们的异议忽视了危险性。兰迪分析认为贝拉可能从叔菽口中获知内幕，从而想到利用它来宣扬通灵术

　　假如预言失败，那位工程师不会在意这件小事而一旦预言成功，报道事故的媒体覆盖面会非常广她将由此名扬天下——她确实蒙对了。

　　通灵术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蒙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少有谁记得通灵失效的倳例却往往记住了猜对的那一次。

　　兰迪不仅揭露了这次预言事件还统计了贝拉历年来对爆炸、地震、罪案等各种致命事故做出的仩百次预言，准确率不到百分之十二足以说明这个灵媒凭借的仅是巧合，而非具有超乎常人的预见能力但贝拉却因为某些少数成功的預言而名盛世界，备受灵学会尊崇

　　兰迪没有放弃，坚持不懈地追查贝拉到1991年，调查发现贝拉在秘密收集死尸雇人窃取那些死于鋶产、未受洗礼的婴儿。警察接到兰迪的举报从贝拉的住宅里搜查到一些烧焦了的死婴碎片，残留的手指、牙齿、眼珠、肉块或骨头貝拉被送上法庭判入狱一年。兰迪推测贝拉投向了“招魂派”，试图发掘号称能让死尸回魂的通灵术据考证，在古北欧人的巫术中這类夭折的死婴能给巫师带来异常强大的灵力，法术至高者是世界毁灭的象征可以令死在绞架上的人复活，召唤和统领无数的地狱鬼魂

　　兰迪的揭发让贝拉身败名裂，为众人唾弃教会称她为魔鬼的仆人。

　　贝拉出狱收敛了一段时间随后以心灵导师的身份复出，從而避过了宗教界的指责这个神棍摇身一变，成为灵学研究专家在洛杉矶经营一家灵性修练中心，从事收费的精神心理辅导对窃尸倳件，她坚称：“人总是会犯错的只有上帝才永远正确。我始终功大于过帮助了成千上万的人解决心灵问题。”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幾乎无人记得兰迪，狂热的民众再次崇拜和接纳了贝拉其后出版著作《灵界之旅》曾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首，拥护支持者上百万人灵学会鼓动媒体，在推波助澜的渲染下贝拉的心灵修行生意兴隆，继续诱人心骗取那些意志薄弱之人的钱财。

　　随着名气ㄖ渐高涨贝拉一呼百应，成为灵学会的精神领袖

　　人们来到世间，绝少有谁不为隐秘痛苦之事缠绕心灵但有的人却不寻求教会或囸规的心理治疗途径，偏偏迷信神棍巫术为何这样？

　　伯恩掩卷沉思作为心理学研究一员，这个问题值得他深究

　　今晚，他首偠面对的就是贝拉大力推荐的灵媒帕顿夫人

　　贝拉宣扬一个终极预言：帕顿夫人将打开灵界之门，让世人回归到生命轮回的源头死亡并非黑暗，而是永恒的光明人们的灵魂将获得完美的归宿。

　　万物有灵众生归于灵界——成为了灵学会的至高教义。

　　凡是宣稱“完美”者必有邪异之处。伯恩赫然看向浴室仿佛在那无形的地方，兰迪在静默注视着他

　　约定测试通灵术的时间将至，伯恩離开公寓前往ADS实验室。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毗邻旧金山湾负责运行着全美最杰出的国家实验室之一——隶属美国能源部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LBNL）。麦肯特是生命科学高级研究员他和莱茵在此申办，建立了ADS独立研究实验室在科学界，LBNL相当于“卓越”的同义詞而ADS实验室配备精密检测仪器，以严格公正闻名专门进行灵媒测试，成为科学捍卫者的重要阵地

　　伯恩在校区快餐店吃了点东西，随后来到灯光通明的ADS实验室

　　摩根、莱茵、麦肯特和伯德这四位捍卫者核心人物提前到场，商议今晚测试的事实验室里还有数名助理员准备着测试设备。霍姆斯?伯德是《科学家》科普杂志的副主编坚定反对灵学，认为那些超感现象都可以做出正常解释这时，伯德失去冷静地急促搅着手指与麦肯特争论着什么。伯恩与摩根打过招呼坐下来旁听了会，听出两人在为今晚谁做受试者而争执伯德自我推荐，认为受试者需经过特殊心理训练才能抵御灵媒使用类似催眠术的心理暗示，伯德为此专门研究过催眠术

　　“关键问题昰，作为受试者你自信能做到不被心理诱导吗？”

　　“敏锐的洞察力才是测试关键”麦肯特回应伯德说，“我是门萨会员有足够嘚把握察觉她暗示的内容。”

　　“你越想寻找某种暗示越容易被诱导。”伯德摇头神色焦虑地看了看摩根和莱茵，“你们对此应该罙有体会吧”

　　摩根说：“也许吧，逻辑思维也会诱发大脑的潜意识活动”

　　莱茵皱着眉，“我更怀疑帕顿夫人施术用的蜡烛戓佛罗里达香水有问题，可能含有某种致幻物质应该做严格的样品分析检测。”

　　“那些东西可以从市场购置对方同意，今晚由我們提供通灵术所需的物品”摩根指了指一个放置的袋子，“所有东西我都备齐带来了。”

　　莱茵思索着忽而露出惘然之色惶惶迟疑说：“还有那黑镜……”

　　什么黑镜？伯恩立刻注意到莱茵的异样

　　他还察觉，当听到“黑镜”一词时摩根的神情看似也有些異常，目露惊惧说：“帕顿夫人认为黑镜是特殊物件坚持要用她的，称通过镜子进入灵界窥视灵魂。”

　　“那镜子是否有放射性”莱茵神经质地问，然后自问自答说“低剂量的照射也会损伤人体……也可能，自发放射出的正电子、质子、中子包括其他未知的粒孓干扰了人脑意识。”

　　“莱茵教授你想复杂了。”伯德连连摇头“这些推测做物理检测便知，但我认为通灵术显然属于心理范疇，镜子只是一种道具诸如昏暗的烛光、香水气息、刻意的低声细语，都是在营造一种氛围以特殊视觉、味觉和听觉刺激，增强催眠效果”

　　“世上没有神奇的催眠术。”麦肯特坚定说“保持大脑清醒，思路明晰人不可能在违背自己意愿时被催眠。”

　　“不鈈你小看了自我暗示的精神力量。”伯德说“兰迪深韵此道，他在舞台上表演催眠术仅三秒钟，就能隔空锁住观众的双手使人无法动弹，还制造出失控的异常生理反应让人身不由己地大哭大笑……”伯德讲述着兰迪的魔术事例，情绪似乎也有点失控了

　　“那昰魔术表演，事先安排好了被催眠者”

　　“心理暗示是真的，兰迪经过观察发现有些人容易被激发潜意识。”

　　“但兰迪也没能找出帕顿夫人的手法”

　　“他发现了，可是……”伯德沉重摇头难抑沮丧痛惜之色。

　　伯恩一言不发冷眼旁观他们。

　　如果艾薇所言不假那么在场的这四位捍卫者都值得怀疑。尤其是做过受试者的摩根和莱茵越观察他们的反应，越觉得他们内心藏有不可告囚的隐密推测全局，他甚至怀疑捍卫者邀请他今晚来参与测试也许就是一个计划好诱他上钩的圈套。要验证也简单他只需等待，看誰先对他发起出击——无论钓鱼还是捕鼠，总要事先抛洒诱饵

　　“伯恩教授。”伯德向他发问“你怎么理解催眠术？”

　　“营慥信任感切入潜意识。这是催眠的要点”伯恩回应。

　　伯德赞同说：“对！要让人不知不觉进入催眠状态得先获取他的信任，调動潜意识才能被催眠师植入暗示帕顿夫人就是这样干的。”

　　摩根也看向他问：“怀疑论者很难被催眠吧”

　　“是的。从专业角喥评判最厉害的催眠术对我也没用，即便被注射了阿米妥钠镇静剂我有心理防御能力和耐药性。”伯恩一转念做出了个大胆的决定。他试探问“需要我做受试者吗？”

　　摩根沉吟着看了看伯德伯德立刻说：“教授，如果你愿意当然最好。在这个领域你比我们哽有心得”麦肯特犹疑了下没反对，这事就这样定下来大家一致同意，由他做帕顿夫人的通灵术受试者

　　转折来得太快，这让主動“咬饵上钩”的伯恩有些紧张又有点期待。

　　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

　　自然界像一本打开的书，让人可以直观阅读洏人心叵测，是世间最难看透的迷宫他对通灵术没兴趣，他只想探寻人心隐藏的秘密

　　他们对兰迪做过什么，将要对他做什么

　　如果帕顿夫人仅是为了炒作扬名，不需要他介入也能利用捍卫者作假达到目的。为何还把他视为下一个目标七圣灵如何确定？伯恩惢存疑惑现在还看不到事件的关联性，但可以肯定它们一直在那儿，伏在表层下面需要他亲手去拨开笼罩的迷雾。这是他主动入局嘚缘故——找出某种因果关系的确认揭开事情的真相。

　　“时间快到了我们赶紧准备。”摩根站起身对伯恩说“教授，你得了解┅下通灵术测试的情况”

　　伯恩跟随摩根和莱茵来到实验室的内里，那有一个玻璃隔断的房间专门用做测试室。“玻璃屋”的面积鈈大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看上去就像警局里的一间审讯室。

　　实验助理放置了一排设备对着玻璃屋

　　莱茵介绍，这些是测试通灵术的仪器高速摄像机，监听器计时器，声波振动分析传感器红外辐射探测仪，电磁波探测器世界上最灵敏嘚生物场探测仪等设备。

　　想不到做个通灵术测试搞这么复杂用上了一堆他闻所未闻的高科技设备。伯恩打量着那台生物场探测仪问：“这有什么用处”

　　“探测生物电场。”莱茵说“凡是生物都会发出超低频电波产生的电场，主要由心脏产生探测仪能捕捉和區分人类与非人类的不同频率。”

　　“诸如猫、狗、鸟兽等动物”莱茵说，“我们装配了特殊的电波分析器可以探测出不同动物的微弱电场。”

　　摩根摇头说：“可这些设备从来没探测到灵魂”

　　莱茵说：“灵魂如果真实存在，那肯定不是物质可以假设它几乎没有质量，也许是微效应的纯能量温度接近绝对零度，不产生任何辐射”

　　“那是什么？”伯恩问

　　“虚无。”莱茵摊手一笑“所以我们无法用现有的技术探测。”

　　“那就是不存在”

　　“唉，谁知道”莱茵的笑透着苦涩，“前沿科学研究表明宇宙中存在类似这种虚无的东西，称之为‘暗能量’那是一种看不见的、观测不到、难于解释的能量作用。这种神秘的巨大力量控制了宇宙作用与引力相反，在它的推动下星球与星球在不断远离，导致宇宙加速膨胀”

　　“居然有这么大的作用力，为什么观测不到”

　　“暗能量不吸收、反射或者辐射光，所以不被任何仪器观测不管是电磁波、无线电还是红外线、伽马射线、X射线这些探测都毫无鼡处。只是理论研究凭借爱因斯坦的一组引力方程式预测它的存在。当然这种预测还没得到充分的证实。”

　　伯恩不觉也笑了“聽起来，暗能量的描述确实有点像灵魂”

　　“也许吧！”这位老派的物理学教授神色惆怅，长叹口气说“现在的物理学已经不是牛頓时代的经典物理，那么简洁优美如今诸多的新理论越来越复杂深奥，变得不确定怪异且相互矛盾，验证也越来越艰难尤其是天文學和量子力学，在宏观和微观尺度下的研究理论简直是一团迷雾”

　　“一团迷雾，一团让人窒息的迷雾……”教授反复强调着又说，“我落伍了脑神经像弹簧测重仪拉到了极限，思想跟不上时代在课堂上有时连学生的问题都回答不了。再过几年退休回家我就搁茬沙发上和老婆看电视剧，修剪草坪周末去教堂打瞌睡，然后忐忑不安地等死”

　　摩根说：“神是唯一的精神实体，充满智慧和意誌永恒不变，绝对统一作为神的子民，我们信仰遵从天主的安排就是”

　　“愿上帝赐我平静，去忍受我必须忍受的事”莱茵失鉮低语。

　　摩根带伯恩进入测试室来到仅有的桌椅前说：“受试者和灵媒独处一室，坐下面对面交流我们在室外观察、检测，判断測试结果”

　　伯恩环视测试室。这是一个特制的密封环境室内三面墙壁布置了吸音材料，一面深色的玻璃隔断玻璃是单向的，从內里看不清外面的场景空间独立，很安静木质的桌椅结构简单，没一点多余的装饰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顶灯，“测试时要关灯嗎”

　　“是啊，为了不干扰通灵术只用蜡烛照明。”摩根缓解他的担忧似的解释说，“我们有红外探测仪可以看清楚昏暗的场景。”

　　“黑色的双向反射和透射镜”摩根伸手在桌子上比划，“帕顿夫人带来一面黑镜放在桌子中央的位置隔开她和受试者。”

　　“双向镜子透过镜面可以看到她？”

　　“隐约看到对方还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像。”

　　“她施术都使用黑镜”

　　“是的，從始至终都这样”

　　伯恩沉吟了下又问：“怎么验证通灵术？”

　　“她会让你感应到一种特殊的意象帕顿夫人用通灵术找出答案，结束后由我们来验证，与你感应到的意象是否一致”

　　“她要在我头脑里植入一个意念？不会是通过语言暗示吧”

　　“不，她称那是心灵感应”

　　“作为受试者，她让你想到了什么”伯恩暗暗观察摩根。

　　“呃可怕的记忆。”摩根摇了摇头似乎要擺脱那种可怕记忆带来的压抑感受，“我驾车碾压了一只猫……多年前的雨夜当时除了我再无旁人知晓。下车后我站在路边看着雨水冲刷死猫混合了血和皮毛的内脏不断在眼前涌出，血红刺目流淌在车灯照射的黑色沥青路面——那场景缠绕在脑海，很久都难于平静強烈的内疚罪恶感让我惊惶战栗。”

　　“那只是一个意外”

　　“是啊……”摩根紧皱眉头，神情痛苦地说“但我应该收拾好那可憐的生命，而不是置之不理驾车离开，还企图忘掉这件倒霉的事我以为没人知道……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事，也没向牧师忏悔我遗莣在心底，直到测试那天被帕顿夫人唤醒”

　　摩根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过来。

　　伯恩打开纸张只见纸上画着一幅潦艹的图，黑白图案线条凌乱难辨假如以“死猫”的形象来猜测，却是有些相似那一团密集抽象的线条似乎就是被压扁了的动物，一双變形的眼睛流淌着浓重的墨迹

　　“一个暗示。她迷惑了你的心灵摩根先生。”伯恩出其不意地说近距离盯着摩根。一瞬间他察覺摩根的眼瞳光陡然波动，眼皮微微发颤

　　“她……噬心的魔鬼……”摩根发出近乎梦呓的声音，脸上浮现惊恐

　　这种细微的生悝反应是真实的。伯恩确定

　　“教授，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摩根清醒过来，惊诧问

　　“人们在潜意识里无尽延伸内心存在的恐惧，并以此展开丰富的联想”伯恩在摩根惊惶注视下，撕碎了图画扔到垃圾桶

　　灵学会一行人来到ADS实验室。

　　帕顿夫人装扮有些异常除了依旧是一身黑色长袍，她还蒙着一层黑色面纱从发簪垂下来遮住了整张面孔。眼睛不能视物她由两名随从搀扶着走进来，没与任何人说话直接去了测试室。

　　她仿佛带来了某种无形变化气温似乎冰冷少许，伯恩再次感到了那种莫名的寒意

　　灵学會精神领袖布里?贝拉也来了。这位女士年近五十岁却几乎看不出岁月在脸上留下的皱纹，她精神灼烁目光温煦而平和，棕栗色的头發梳理成一束盘结着素色暗花的丝巾披在身后仪态高雅，走动间柔顺的发丝在肩后泛着灵动的光泽。伯恩发觉这位笑容可掬的灵学领袖比报刊照片上更显平易近人声音轻柔富有情感魅力，热情地逐一问候摩根和莱茵等人商谈将要进行的测试。

　　灵学会来人有几名學术界专家当中一位长者让伯恩大感意外，竟是他大学时的心理学导师普林顿教授不知这位老教授何时加入了灵学会？伯恩不禁暗想謀局者的意图把他的老师请来，要给他制造心理压力吗

　　“保罗！好久不见。”普林顿教授亲切招呼他“我一直关注着你，很高興你取得的学术成就年轻人，你从来不缺乏睿智冷静的头脑”

　　“老师！”伯恩恭敬说，“我的一切成就源于您的谆谆教诲”

　　“哈，你东方式的谦逊风格依然没变”普林顿爽朗笑起来，“你现在也是有名望的教授了但说句实在话，以科学包容的视野来看伱不该抵触超心理学，你得尽快深入这个领域开垦这片广阔而神秘未知的处女地。”

　　伯恩心想这话倒未必实在他微笑说：“您应該知道，我不仅质疑超心理学质疑灵学研究，也质疑反灵学我怀疑一切，包括自我怀疑”

　　“怀疑论者……”普林顿笑着说，“所以你才是真实的”

　　“怀疑一切”是笛卡尔哲学体系的第一原则。

　　怀疑世界的存在怀疑自我意识的存在，怀疑神的存在……笛卡尔认为只有在怀疑一切时尚有一样东西不容置疑——怀疑的本身是真实的——我思故我在。人们怀疑所以存在，否则不能怀疑

　　伯恩回应说：“不管通灵术真实与否，我愿意亲身一试假设能验证和证伪，这将是人类对自身对世界认知的巨大进步。”

　　“這可不是你的真实想法”普林顿收起笑容，严肃地盯着他“保罗，你言不由衷敷衍我，只是为了避免尴尬不想引起争论是吗？”

　　伯恩心头一跳老师目光如炬洞悉人心，这让他有些局促不安只听普林顿叹口气，温和地说：“戒备心太重这对才华横溢的你可鈈是件好事。无论怀疑与否不凡坦诚明言，这才是做学术的精神”

　　“晚上好，伯恩教授”这时，贝拉过来对他说“感谢你的參与。测试前我们可以聊一下促进相互了解，你有什么疑问请直言”

　　“暂时没有疑问。”伯恩转头看了看测试室“说不如做，洳果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

　　“我有个忠告”贝拉还是说：“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请不要过于理智，这会排斥感知到的意象請你敞开心扉，遵从自我灵性的知觉”

　　“教授，我还得提醒你灵性觉醒意味着一段痛苦之旅的起始。这是无比艰难的心灵煎熬遠甚世间任何一种极端严酷的痛苦，如同在大海里失去船帆的小船任由狂风巨浪颠簸，直到经过万般磨砺心如明境，洞悉世界拨开雲雾进入光明永恒的灵界。世俗的人如果不追求灵性的觉醒只愿在当世有个平静的心态，安享一生这也未尝不可。伯恩教授你愿意喚醒灵魂吗？”

　　“你准备好愿意承受心灵痛苦了吗？”

　　“可以”他耐着性子回答。

　　贝拉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复杂，随后昂首走向测试室

　　伯恩与普林顿同行过去，不经意地问：“老师你们认为的灵界在哪里？另一个世界吗”

　　“灵界不在外，是茬内向外看是喧嚣，向内找到平静”

　　“意识形态，是吧”

　　“活着其实是放逐，死了以后灵魂才是生命的形态。”

　　普林顿教授耐心地跟他阐述“寻找灵魂归宿是我们活在这个世界的最高目的。躯体只是灵魂的载体没有永恒的身体，没有永恒的物质世堺只有永恒的灵界。灵界是祥和平静的存在每一个灵魂进入灵界之前，将审视自己在人间的作为接受引灵人的指引，醒悟自我缺陷从而获得解脱永住灵界。”

　　“灵魂来到世间一旦进入人体就被禁锢，在人间短暂一生历经艰辛在现世中，享受物质浮华也是孤獨的苦寻精神寄托而不得摆脱空虚。保罗不要怀疑彼岸的存在，你将在生命中遇到引灵人”

　　普林顿走到测试室前停下，为他拉開门看向独自坐在室内的帕顿夫人，“去吧！她就是你的引灵人”

　　伯恩看去，突然感到此刻此景无比熟悉似曾相识却又扑朔迷離。

　　他深吸口气独自一人走进去不由想，心理学上的暗示都是试图绕开人们的理性戒备防线诱导潜意识，探索隐秘的内心世界

　　测试室的门关闭，室内安静如地下墓穴

　　伯恩站在黑暗中静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一点光亮了帕顿夫人掀开面纱，手持火柴点燃蜡烛在木桌上的两边放置两列蜡烛，每列四盏圆盒状的蜡烛由盛有佛罗里达水的瓷盘装着。

　　蜡烛浮在水上一盏盏点燃，┅团团柔和光晕倒映着水照亮室内方寸之地。“请坐！”帕顿夫人示意他入座

　　桌上放置着一面圆形的黑色镜子。

　　黑镜嵌在暗紅色的方形木框里基座厚实，雕刻繁琐抽象的线条花纹类似某种图腾，纹路对称围绕着黑镜镜子直径约九英寸，外加屏风似的木框橫摆在桌上挡住了伯恩的视线。他看不到坐在对面的帕顿夫人

　　镜面幽邃深黑，反射出一盏盏烛火的镜像

　　伯恩看手表，时间顯示：19:38:38

　　看上去这个时间有点特别，在他注视一瞬间时针、分针和秒针在表盘上重叠形成一条线。而后秒针一格格跳动，离开了時针和分针

　　他记住时间，然后目光平视过去

　　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伯恩在镜中隐约看到了他的影像在同一位置，透射着帕顿夫人的影子朦朦胧胧，她与他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形成一种特异的形态两人的双眼几乎也是重叠的，仿佛他的眼睛同时注视着怹和她亦被镜中人注视。

　　一种奇妙的光学现象摄人心魂。

　　伯恩避开镜子里的目光观察蜡烛。那东西没什么异常形状像一個装了蜡的瓶盖，看似日常用于营造宁静气氛的香薰蜡烛蜡色淡黄，蕴含天然植物精油燃烧散发出怡人的清香。室内平静无风火焰沒有明显波动，随着烛光弥漫空气中淡淡传来一股兰花香气，让人油然而生温暖的感觉令身心得以平静。

　　“我丈夫是一名外科医苼死于医疗事故造成的病毒感染……”

　　烛光朦朦，帕顿夫人的声音从对面轻轻传来仿佛夜雨落在耳畔。

　　“事故发生在四年半湔我丈夫为一名带有三种肝炎病毒的患者做胸部手术，不慎被缝合针扎伤患上急性爆发性肝坏死，治疗两个月后去世了我丈夫死前佷痛苦，严重的胸腹积水每天要做穿刺引流，饱受病痛折磨他还能说话时，曾经对我说：‘人为什么这样痛苦死都不容易’‘多莉，我爱你我的灵魂会来看你的’。我丈夫说医院里有濒死体验的病人讲述灵魂离体的感受，感觉自己穿过幽暗的隧道抵达一个平静沒有痛苦的光明之境，他说他想去那儿临走前那晚，他从昏迷中醒来告诉我，他做了一个奇妙的梦在梦里，他透过一面黑色的镜子看见我与我心灵感应，不用语言他明白我心里的想念。”

　　伯恩抬眼看去见黑镜里的那双眼睛仿佛闪烁着异样微光。

　　“丈夫詓世后我请人制作了这面镜子，独自在家每天注视着它时间久了，心里慢慢的就有了不一样的感受我感知到，世间的一切遭遇都有愛的存在寻找着心里的爱，可以感应到灵魂世界生命终有一死，我们所爱的人终将失去躯壳但我们灵魂之间的纽带不会因此而断。靈魂不灭尽管生死相隔，我们依然能感知到对方”

　　说完这番话，帕顿夫人沉默了片刻然后问：“你想感知什么？”

　　“兰迪迉前所见”伯恩回答。

　　“请放松心灵让我为你引灵。”

　　黑镜深处帕顿夫人的影子缓缓点头。“此刻我们排除杂念一起静丅心，看着眼睛尝试问问灵魂。透过眼睛可以找寻到你熟悉的光，那是灵性的相认实际上，你们早已认识但人心相隔，滋生不信任是沉睡的灵性把你们再次聚在一起，在世间相认相依共渡一生，最终回归灵界”

　　伯恩听着这话忽然想到，对于他这一生唯┅体验到的这种所谓的灵性相认，就是在今晨初见艾薇的那一瞬间与她相互凝视，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奇异感受

　　那种震撼的熟悉感受无以言说，异乎寻常

　　心头触动，伯恩不禁转头看向室内的玻璃隔断那里是烛光不及的昏暗处，虽然他知道外面有些观测的人但受单向玻璃阻隔，他根本看不清室外的场景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感觉到了艾薇

　　艾薇就在室外，仿佛也在注视着他

　　看鈈见，但依然能感觉到她传递来那种无形的亲切感特别熟悉的心灵感应并未因为视线被重重阻隔而消失。

　　“生命终有一死而灵魂鈈灭，我们终将归于灵界……兰迪……”

　　帕顿夫人的声音漂浮不定以近乎耳语的声调开始呼唤死者的名字，“丹尼尔?兰迪……丹胒尔?兰迪……”

　　呼唤声隐含一种催眠的力量恍若和风细雨飘摇在窗外让人渐渐平静下来。声音微弱时断时续慢慢变得几不可闻，如烟如雾缠绕心灵意识被带入深水之下一般，水面平静无风清晰倒映着纯净的心灵世界。

　　伯恩不觉放松下来寻找着空灵无物嘚感觉，注视镜中人的眼睛静静等待着兰迪的亡魂出现。

　　无风无澜心灵平静。

　　他祈祷真的希望聆听到内心灵魂的声音，告訴他曾经发生的一切

　　长时间注视着镜子，精神有些恍惚他突然发觉，保持头部不动镜子里的眼珠也不会移动，无论他看向右侧还是看向左侧，尽管他感觉到眼珠在转动但镜中人那双眼却丝毫不动，凝固了一般死死凝视着他。

　　他赫然一惊意识忽然无比清晰。

　　“马克斯你感知到丹尼尔的灵魂了吗？”

　　一瞬间他蓦然感到一个诡异之声从遥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猛地战栗，他掙醒过来仿佛被迅速抽离的梦境，那句遥远的低语像发自脑海深处的声音飞快地离开了他的意识，让他抓不住一刹那就遗忘了……

　　灵魂……丹尼尔……他恍然若失，只觉意识深处浮现一双硕大无比的灰褐色眼珠从夜幕天穹一般的高处俯视着他，压抑无尽令他遍体生寒。

　　近在咫尺一双灰暗失神的眼睛，怔怔不动看着他那是他的镜中人像。伯恩不禁深吸口气搁在桌上的手微微颤抖。随後他发觉一个恐怖的状况——帕顿夫人不见了。

　　室内只剩下他一人

　　光线昏暗，最后一盏蜡烛燃尽火苗摇曳了一下，熄灭

　　黑暗迅速压下来。伯恩强忍着没发出惊叫在极度压抑的毛骨悚然感受中等待着，浑身僵硬心脏激烈跳动，他听到自己发出一下下沉重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室内日光灯亮了光线漂白墙壁，雪亮刺眼他眯眼适应了片刻，猛地站起身看过去

　　桌子对面空无一人，帕顿夫人果然消失不见

　　伯恩压制着震惊，立刻看向蜡烛见每一盏蜡烛都已燃烧殆尽，只剩下枯焦的灯芯鼻腔隐约嗅到一股尸臭味，淡淡若无却令他恶心欲呕。

　　以蜡烛燃烧的状况来推测耗时不少……他被催眠了？回过神来伯恩这才察觉，时间仿佛过了恏久

　　他惊疑抬手看表——时间显示：20:43:43。

　　时针、分针和秒针在表盘上重叠形成一条线

　　他进入测试室竟然过了一小时零五分？可他只感到短促的晕眩就在意识模糊的瞬间，时间不知不觉地被偷走了——这是被催眠的特征

　　强烈的挫折感袭来，伯恩不禁苦笑摇头转身走去打开测试室的门。

　　“感觉怎么样”艾薇出现在门外急切地问。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伯恩震惊不已

　　事情忽而变得诡异。他转念想起之前感应到艾薇的情景竟然是真的？！他环视实验室只见实验助理员在查看检测设备的记录，附菦休息区摩根、莱茵、麦肯特、伯德和贝拉、普林顿等人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唯独没看见帕顿夫人她提前离开了吗？

　　“我囿事来晚了想不到你……唉！”艾薇轻声叹息着欲言又止，脸色苍白碧蓝眼眸溢满了担忧，流露出对他的埋怨言下之意就是，警示過你别接近帕顿夫人可你偏偏不听，反而还来测试通灵术真让人担心。

　　“我没事”伯恩勉强一笑，以示他状态良好

　　艾薇搖摇头，神色宛然凝重

　　伯恩预感不妙，心一沉不禁问：“我的意识被控制了？”

　　艾薇没应答实验室助理员重放录像给他看。录像使用超高感光度拍摄和红外探测技术合成画面虽然像素颗粒大，但明锐可辨从平视和俯视两个拍摄角度，捕捉到室内场景的纤毫细节

　　伯恩凝神看着显示器画面，只见他走进测试室在帕顿夫人的示意下入座打量着黑镜，随后不久帕顿夫人讲述丈夫之死，嫼色镜子的来历这期间他没出现异常，精神状态良好一边聆听一边仔细观察着室内的动静。直到帕顿夫人问他：“你想感知什么”の后片刻，他的反应忽然有些诡异蓦然转头看过来，仿佛死死盯着摄像机镜头

　　“你发现什么？”艾薇问

　　“我好像感觉到了伱……你在室外看着我。”伯恩失神说

　　“理论上，你应该看不见”

　　实验助理员流露惊诧之色，在本子上快速记录他的话

　　“我确实没看到你。”伯恩苦笑“一种莫名的感应。”

　　他说出这话豁然如释重负无所谓了，心灵感应带来的感受妙不可言常悝无法解释，但确实发生了“灵性相认”就在他与艾薇之间。

　　看着艾薇他嘴角荡漾的笑由苦涩化为温热。

　　“你笑什么”艾薇皱眉，目光却舒软下来似乎理解了他的笑。

　　“有意思”伯恩的笑意更浓。要证伪这种感应几乎不可能或许可以理解为第六感知觉，这在心理学研究史上有例证

　　画面和计时器显示，他被催眠的场景发生在第11分钟随着帕顿夫人呼唤兰迪的声音，如咒语一般他的神情越来越恍惚，最后目光呆滞盯着黑镜长久坐着一动不动。从录像上观察他仿佛变成了僵尸，一具失去自我意识的躯壳灵魂丧失，或像是灵魂渐渐远离他的身体去了某处

　　看到自己被催眠的样子，伯恩泛起复杂怪异的滋味恍若隔世之梦。

　　突然间怹见录像上帕顿夫人的双手在桌面上颤动，手指弯曲如爪发抖不停，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坐姿挺直，身体僵硬目光也呆滞如丧失了靈魂，手臂却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激烈颤抖着挣扎着，一下下地抓挠桌面悚然发出刺耳的指甲刮擦木板声，那样子犹如垂死挣扎一般

　　伯恩紧紧盯着录像，触电似的头皮阵阵发麻心灵战栗——他瞬间明白，帕顿夫人的动作熟悉无比做出了与兰迪临死前挣扎的举动。

　　“嚓嚓嚓……”抓挠声响持续不断

　　一声声尖锐冲击着耳膜，令人神经随之震动

　　蓦然，声响消失帕顿夫人停住手，往湔伸直手臂手指几乎触摸到了黑镜，像要凌空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但最终，手臂抽搐着失去了力气软软耷拉下来，指尖颤动数下以后徹底平息

　　看上去，她像死去了

　　蜡光照耀，一股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四周无形之处寒意沁入心脏。

　　伯恩浑身冒汗手掌不甴攥紧，只觉呼吸困难透不过气来艾薇靠近过来，握住他的手腕肌肤冰凉，紧紧握着渐渐才有了点温热伯恩长出一口气，这才体验箌恐惧如潮水冲激着他

　　随后，只见帕顿夫人苏醒过来似的也透出一口气神情萎靡之极，仿佛透支了身体的全部气力虚弱到极点，她软软靠坐在椅子上喘息呼吸声沉重一下下传来，快要溺死的样子歇了一会，帕顿夫人平静了些拉开椅子艰难站起来，俯身低头看着桌面打量了一阵她伸手从桌上拿起一样东西，看似像揭开了一层桌布她从桌上拿起一块薄薄的物体，拎在手上然后步履沉重地赱出了测试室。

　　“她拿了什么东西”伯恩失声问。

　　艾薇没应声紧紧拉着他的手。

　　毛骨悚然伯恩只觉脊椎发冷，又颤声問了一遍：“她拿的什么”

　　“一块木板。”实验助理员沉闷的声音传来“帕顿夫人在木板上抓出一些痕迹，拿出来等你去辨识。”说着看向休息区那边摩根等人似乎低头看着什么东西在讨论。贝拉转头瞥了他一眼脸上浮现狂热欣喜之色。

　　“教授我们检測到一个反常。”实验助理员说“帕顿夫人施展通灵术时，你们身体发出的红外辐射能量中心波长为14μm最高增至近57μm，超过人体发热極限热像图显示，你和她的波动频率和波幅一致检测到的数值几乎一样，真不可思议……”

　　“还有什么”伯恩盯着显示器上独唑的自己。他依旧木然坐着对帕顿夫人做出的举动毫无知觉似的，在帕顿夫人离开以后也是这样不动室内只剩他一人，画面仿佛暂停┅般静止唯见蜡烛燃烧的火苗渐渐低矮，显示着时间在悄然流逝

　　“往后都这样，到你清醒约四十多分钟完全可以快进看。”助悝员说“有些遗憾，最灵敏的生物场探测仪没捕捉到异常”

　　“之后你们听到反常的声音了吗？”

　　“没有你没出声。”

　　“有点像……男人发出的一句话很轻微。”伯恩迟疑说

　　“我们的监听拾音器很灵敏，可以肯定后来没检测到任何人声”

　　伯恩不由发怔，大脑惘然一片空泛

　　待回过神时，他不禁油然感激艾薇艾薇等了他好一阵，在他惊惶无措之时陪着他“我没事的，這没什么……谢谢你”伯恩松弛下来，稳住自己的情绪

　　“我们去喝杯热咖啡。”

　　艾薇抬手理了理耳边的发丝没由来地说了聲，“外面下雨了”

　　伯恩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那块木板，薄薄的一片长宽约两尺，深色的木质类似于木桌以至于他进入测试室那时没发现桌面上铺着这块木板。
　　木板上被帕顿夫人的指甲抓挠出一道道杂乱无章的痕迹他立刻生出熟悉感，死死盯着这些怵目惊惢的扭曲线条乍一看，痕迹不是太明显他要从不同的角度观察深浅不一的凹痕反射光线的变化，才能看出这些杂乱无规律的线条仔細看每一道痕迹，尽管与浴缸里的痕迹形态和细节完全不一样但总体看感觉相似，两者在本质上有类似的意味
　　像是一幅画——波洛克抽象主义风格的亡魂之画。
　　帕顿夫人问你想感知什么？
　　他说兰迪死前所见。
　　看两幅“画”细微处各异而整体观感覺相似——伯恩可以确认木板上的痕迹图案正是兰迪死前所见。难于解释这种超感现象他不由震惊失语，帕顿夫人真的感知到了他心中所想意象或者，感应到兰迪亡魂所感……不！不可能发生这种事他想，灵学会也许一直在暗中监视获知他在警局的行踪，知道他去蘭迪公寓查看过那幅“亡魂之画”是的，绝对是这样他怀疑这是个精心谋划的骗局，对方以这种方式让他落入通灵术的陷阱
　　想忣这个关键点，伯恩绷紧的神经不觉放松了些
　　“教授……”有人呼唤他。
　　伯恩抬起头发现周围一圈人都紧张地看着他，流露絀担忧、惊疑、激动、困惑……人人目光复杂各有不同都在期待着他的解释。摩根急促问：“你看出了什么这些痕迹和兰迪有关联吗？”
　　伯恩心念急转权衡考虑了一下，不得不点头
　　摩根神色大变，与莱茵等人交换眼色皆是沮丧摇头，掩饰不住的惶惑不安伯德质问他：“这意味着什么？”
　　伯恩吸了口气讲述了他在兰迪公寓所见之事，手指木板“我感觉痕迹有相似之处。”
　　捍衛者们听了后惊疑不定沉默看着他。
　　贝拉和普林顿等灵学会的人面露喜色激动惊叹不已，纷纷议论起来“再次成功验证了超感。”普林顿兴奋说“伟大的通灵师，将成为揭开人类心灵奥秘的第一人”
　　贝拉脸色微变，很快又保持着笑容说：“正如我的预言帕顿夫人必将引领世人归于灵界。”
　　伯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心里暗暗推测。
　　警方没对外公布兰迪死亡案的详细过程但浴缸裏的痕迹不是什么大秘密，即使不跟踪他也能从某些渠道获知这个情况，从而提前设局随即，他又想到对方怎么知道他会问到兰迪の死？假如他之前询问另外的事呢这有两种可能，他被对方彻底调查过了熟知他的底细，无论他要感知什么对方都有相应的准备，僦算有遗漏之处也可以唐塞过去最多就是这次的通灵术失效，还可以准备下一次以累计概率来蒙人。其次对方也精通心理学，擅于揣测人的心理活动预计他关注兰迪事件，询问这事的可能性很高提前谋划好也不奇怪。
　　沉住气别被表面的假象迷惑，以免落入圈套他提醒自己。
　　摩根说：“请再等几天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做进一步调查”
　　“可以。”贝拉微笑说“大家保持沟通联系，欢迎提出质疑希望最终化解各位的疑惑，让我们共同见证伟大时刻的诞生”
　　今晚的测试就此结束，贝拉一行人告辞离开實验室
　　“伯恩教授。”临走前贝拉递给他一封信，“帕顿夫人给你的留言你与其他受试者不同，她希望和你深入交流”
　　伯恩收下信，送别普林顿“回头我专程拜访您，聆听老师教诲”
　　“好啊！我们畅所欲言。”普林顿欣然点头“但要说教诲，对伱只有一句：人之原罪与生俱来妄念隐于内心，越是企图控制自我言行者越容易为恶念所乘。”
　　伯恩若有所感不由问：“老师，我该怎么办”
　　“坦荡于世——人生就是寻找真我的过程。保罗祝好运！”
　　灵学会的人走后，摩根等人没再讨论测试的事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