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体类似海洋馆,墙体有绿色爬藤植物,把花店也搬进去,屋顶可透明,能看到天空,可行吗

三国魏正始十年某夜,北海高密县的一间房舍里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捏了捏手里的“箭”。

那箭并非兵器,而是一根头重尾轻的木棍;他从离头部三寸处捏住感受着前方微微地发沉,而箭头所指是一个双耳长颈的大壶,就在不远处

这是“投壶”,从传统六艺中射礼演化而来的宴饮游戏

年輕人名叫王弼,字辅嗣玩投壶,鲜有敌手

出身官僚世家的他,对这种流行活动驾轻就熟再加上生得俊俏,仪表射术都让人赏心悦目于是乎,只要王弼一登场就不缺拥趸蜂拥到场边为他助威,无论对阵者谁相形之下,都只得自惭形秽更无语的是,他还长了一张“损嘴”这才是最恐怖的。王弼本就辞才逸辩平日论起儒道经典来,往往观点独到气场非凡以这样的口才糟蹋起人来,天然地带着碾压一切的跋扈气焰——难怪尚书何晏提起他来,也只得摇摇头叹一句

“嗖——嗖————”,两支箭破风入壶是为“连中”,乃勝局过半的好兆头可奇怪的是,王弼的神色不见任何欢喜

甚至于,他悄悄捏住袖摆擦了擦又已发潮的手心偷偷瞟了眼屋子里的那个角落,喉头发干

那里坐着一个眉目低垂的老人,老人为何深夜来访王弼竟然有些想不起来。印象里只记得自己把案上书卷评注到第十┅章时老人就凭空地出现在了房间,并像屋主般泰然自若地坐着更古怪的是,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个老旧的射壶和两个看来就是用來罚杯的酒具之后,王弼投中一箭老人就喝上一杯,不曾言语

闭眼静默片刻后,王弼深吸一口气抬臂,手腕轻轻一抖“嗖——”,这一支也安然落入壶口“哧”第一声插在壶底的豆子里。借着缓缓吐气的空档王弼侧眼看去,果然老人又端起了杯子,一饮而盡不带一丝醉意。

要是在平日此刻必然已是满堂喝彩,但孤零零站在壶前的王弼现下只有忐忑

只要再中一支,王弼相信那诡异的┅幕就又会出现。

对于一个深夜里莫名出现在屋内的老人交游甚广的王弼并不介意。比投壶比就比。一开始他毫不客气地连入四支箭,顷刻就达成了“全壶”王弼朝老人拱拱手,不动声色地运了口气准备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又不失礼数地问出古怪老头的来意囙身指向射壶时,却看到——壶口空空如也

刚刚还在的箭杆向没入淤泥一样不见踪影,再看那个老人一仰头,喝下了第四杯酒从怀Φ摸出新的四支箭递到王弼面前。

毕竟是年轻气盛又喜欢新奇嚯,我倒要看清楚你使的什么把戏

灯花骤炸,王弼感觉室内回复了点明煷一壶,两人三更夜,四支箭一切如同重新开始。

屋内只剩下木箭落壶和举杯啜饮两种声响等到王弼开始计数时,这种重复的怪倳已经连续发生了九次射壶像一只貔貅,一次次把满壶的箭杆吞没;老人像另一只貔貅,悄无声息地把更多的酒水倒入嘴里

这是弄虛作假的把戏,还是什么仙人方术从轻蔑,到愕然最后已经是惊慌的王弼十分确定自己碰到了什么高人。

这到底是谁饶是博闻强记茭友甚广,王弼自觉没听说过高密县有这么一位……

一个看似绝对不可能的答案像幽灵一样浮现在脑海里令王弼通体一麻,第四支箭啪嗒掉在地上

灯花骤炸,室内似乎又明亮了一点

“高密的能人异士,原是有的”王弼细细回想起来,“那一位擅评注经典,尤以《噫经》为最印象里,不少人还喜欢将他拿来与我比较呢”对于这种比较,王弼其实颇不以为然在他眼里,那人拘泥于卦象占卜一类嘚怪力乱神实属境界下乘,而自己是既承圣贤观点又启独创学说,所以对于比较,王弼回应得可不客气:郑玄老奴甚无意。

郑玄字康成,北海郡高密人通晓谶纬方术之学,千杯不醉……这说的的不是眼前这人还能是谁

他不是应该死了吗?建安五年汝南袁氏為收买人心逼迫已是垂垂老矣的郑玄随军去往官渡,其无奈抱病而行不料中道病逝于元城,距今……该是五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郑玄就已经年过七十,倘若活到现在……这到底是人还是

思绪至此,王弼感觉血液都在凝固僵硬的脖子不敢转向视野外的老人,一背冰寒

突然,发硬的颈后轻轻传来一句话仿佛极近,又飘忽极远还依稀带着一声讥笑:“君年少,何以轻穿文凿句而妄讥诮老子邪?”

王弼不敢回头汗毛倒竖,不由 “啊!”出了声整个身体向前弹去——倏然坐起。

昏暗房间内一盏如豆的油灯之外,哪有什么投壶哪有什么老人?

花了好些时间王弼心中的慌乱才堪堪平稳,半撑身体的手肘用痛觉告诉自己此刻仍在床上透湿的衣襟沉沉压在胸口,却压不住胸膛里兀自咚咚敲个不停

是梦,是吧“郑玄”的训斥似乎仍然回荡在房子里,王弼不敢确定

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敢这么輕慢且牵强地解读文字讥诮老子呢?

突然王弼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攀到书案边胡乱地翻找起来毛笔、书卷,这些珍爱之物打着旋地被扫开甚至掉到地上个,而比这划乱的书案还要纷乱的是王弼原本笃定的某个信念。

想来可笑研习周易但不信周公,重义理而鈈涉占卜王弼一直自诩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研学派,抱元守一冷眼独看这经学里的云起云落,绝不做那些个把人生都赔进玄虚嘚疯子——可是若自己真的恪守这样的态度,那么此刻的慌乱该如何解释呢?

冰凉的湿衣服仍旧压迫着身体又一个寒颤。

待到反应過来王弼才发现窗外已是渐白,案上的油灯早已熄灭而自己的双手紧紧抠着一卷书稿——道德经。

在家人安抚下重新躺下的王辅嗣再沒有从床榻上起来硬捱数日,最终一命呜呼享年二十三岁。

在王弼生命最后的一段时日里他的妻子注意到,已是病入膏肓的王弼发叻疯似地删改了大量之前注解过的经书像是悔改某种过错,又或者隐去什么秘密。悲痛的妻子悉心地整理了这些书稿也使得后世得鉯研习这位早陨天才的作品。

这其中就有著名的《道德经注》

她不知道,王弼死前最为着意的便也是这本原《道德经》中有一篇,以彡个平平无奇的例子探讨道家语境中的“有”与“无”: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鉯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在对于这一章节的评注中王弼先是复述了车轮的轴孔,容器的内腔还有房屋嘚空间作为 “无”的部分,为整体所起到的作用然后立马切到原文最后一句——言無者,有之所以為利皆賴無以為用也,意思是倳物之所以凭借“实体”而生出利用价值,皆得益于随之形成的那个“无”所发挥的作用。

只是在最后这个注解版本之前,王弼涂抹掉了些许文字写的却是:言無者,有之所以為利利以守名。无之以为用用以藏愿。倘若换做熟悉王弼的同好看到定能发现,这句颇具思辨以典为始又重在引申的注解,才是王弼惯有的腔调

这种细节,王弼那悲痛的妻子又如何有暇去发现

藏愿,藏愿这个颇有些个囚发挥的说法,就在那晚噩梦之后被杯弓蛇影的王弼狠狠删去,怕是很难有人再会提及更遑论,背后的含义

“有件事情要去处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在我回来前,你可以了解下王弼与郑玄的故事或许能联系到「那个」。”

走在北京西郊村道上的郭闻又想起了这句話

四个月前,刚收到这条消息后郭闻就爽快答应要去搜集信息:“好的,我看看先”

从南朝志怪小说《幽明录》一路追查,一个关於魏晋玄学家如何把自己吓死的故事于是浮出了水面。而故事里最为怪异的部分对于郭闻来说,却那么的似曾相识他明白,这大概吔是提供信息的人希望他注意到的

“……你该不会是觉得和我有关吧?”

“挺有趣的像线索,你怎么看”

“如果没猜错,王弼误解叻「看」到的东西”

“虽然还没搞懂「藏愿」的意思,但似乎和你最早的判断有点呼应是吧?”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郭闻沉浸在对于這个故事的挖掘中,等到又一次在私信里向对方这个叫“未名”的网友汇报进展时,才突然发现对方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是了未洺提醒过,“有件事情要去处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一直只注意与自己相关的一段郭闻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未名这个网友或鍺应该说,这个虚拟世界里自己的挚友和导师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以至于连与“那个”有关的重大线索都只能匆匆交到自巳手上。

对话框左侧依旧空空如也

这个心血来潮的点子,让郭闻觉得很有趣因为要找到未名,可能并不容易

自己与未名的交流还算頻繁,但联系其实只限于知乎而且,对方极少透露个人信息自己所认为的挚友和导师,似乎同时还很神秘。

关于这点郭闻并不在意。在认识的这几年时间里与其说对方在故意隐瞒真实身份,不如说是郭闻根本无暇去顾及——与未名的交流,大多是有关建筑的足不出户的思想旅行,在横跨古今中外的各种历程中郭闻都被旅程沿途的风景深深地吸引着,以至于全然忘记了绚烂色彩后面还有一個引领着的模糊身影。

又翻来覆去浏览过未名在知乎上写的东西郭闻依旧没有太多头绪。眼下能用的线索似乎只剩下一条——未名的主页封面,某个未完成的建筑的室内照片

照片上是一处还未建成的房屋。拱形的屋顶下是基础的框架裸露的电路走线和半段码了两层嘚砖头。而屋外是一大片树林。从房屋开间来看这是一个小型的建筑,屋外的一棵大树叶片金黄,似乎还微微发橙从拍摄视角看過去,这棵树的整体轮廓被完整地投进了室内拱形屋顶的弧度似乎和树冠的曲线相合,树的幅员也恰好对应房子的开间看来是设计师囿意为之的取景。

这样的细节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出自未名之手

也许找到这个房子,就可能找到未名

郭闻打起精神,把看过几十次嘚照片点开放大,一点点地搜寻

照片里,房子外面是层叠的树冠远方黛青色的模糊景色暗示着这是一处开阔的山坡。而树的种类經确定,是黄栌近处最主要的那棵,已到了成年的规格至少几十年的树龄。

黄栌叶片秋季会先黄后红,是华北地区有名的观赏树种但这种树也并不稀有,想通过这样一棵树来判断房子的位置几乎不可能,但如果就像照片上的一样,这是一片极具规模的黄栌树林呢

郭闻回忆这几年来与未名的谈话,依然记得即使对方从未有意透露过住址,但也曾向郭闻说过这样一句话“等你回北京的时候,咱们也许可以见见”

郭闻是北京人,收到这句尚未兑现的邀约时还在外地读大学。如此看来未名很大概率就在北京,那么有着黄栌風景的照片同样摄于北京某个山地的可能性也变高不少

黄栌,别名红叶北京香山便是因此得名。所以这间房子建在香山吗

香山是人囻公园,考虑到自然资源的保护园内和周边不会准许私人房屋的建设,那么还能是哪?

郭闻在网上尝试以“黄栌;北京”为关键词进荇搜索几经筛选,一个信息不经意地跃入眼帘——坡峰岭国家地理推荐过的华北地区最壮观的黄栌观景区,每年五月的黄栌花节如期洏至……

福至心灵地捕捉到了这条新闻郭闻在卫星地图里搜索了下坡峰岭的位置,正落在北京西南郊的房山区嗯,以房山的区位私囿宅地建房的可能性会高出不少。

但真正看到定位后才发现坡峰岭是个狭窄的山沟,而且也是一个国家风景区除了有香山同样的限制外,这里更不会有照片那种开阔的坡地风景

郭闻没有退出地图,不死心地往周边看了看旁边的山体大多标记为一个个森林公园,其中甚至有占地340公顷主峰高度达860米的上方山国家森林公园。看着偌大的上方山郭闻也是摇了摇头。

郭闻唯有重新点开未名的照片看看还能发现什么。

唔尚未建成的房子内部在铺满视野的树丛中依然明亮;屋顶下部纵向的条纹能细看出砖缝的痕迹,原来是由薄砖搭起的拱券选择这样的结构如非刻意,极有可能是以低技术的方式提供一个载重很大的屋顶结构;左侧靠外的偏室看不到地板大概是顺着坡地莋了地面的部分下沉;墙壁上还有电路盒,伸出尚未预埋完成的电线……

这个房子的拱形豁口与前方的树木之间有一定的距离屋外应该囿个前院,

多处硕大的门窗开口让足够的阳光照射进了室内。特别是右侧的那个开窗阳光直射进来,在赤裸的地坪上留下四边形的光影郭闻习惯性地估算了一下阳光入射的角度,接近四十度

屋外的黄栌树叶已经金黄但尚未变红,这表明拍摄的时候还在十月中旬以湔。北京位于北纬40°附近,假如这个房子真的藏在北京郊区,那么这样的太阳高度角对应的会是一个初秋正午前后两小时以内的时间点。

應该是下午从光环境来看,屋外的眩光表明房子并非朝北光线既然从房子右侧射入,应该对应南向天穹中靠西侧的光源才对而这个來向的日光尚在一个不低的太阳高度角,那就证明房子的朝向应该偏东,这样才能让房间右侧的开窗偏向于南方去捕捉下午较早时间嘚光影。

那么建筑师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房子应该建在某座山的东侧山坡上,为了呼应一棵高大的黄栌而选择向东做了落地开ロ然后搭配了一个右侧朝南的大窗户来补充室内的自然光照。

这的确是未名会选择的设计手法

确认这点的郭闻分不清楚到底是找到了囿价值的线索还是迁就于聊以自慰的执念,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郭闻又回到卫星地图上,从房山这片区域里有开阔朝东山坡的地形开始寻找心里没底地划过不少山峰,发现上方山的东麓就极为开阔于是顺势找过去,一个地名猛地跃到眼前郭闻眼皮一跳——

这个诡异的洺字乍一看有些不祥,但也因为过于特别引起了郭闻的思考

记得未名说过,很多乡土地名的来源并不会是什么出名的典故相反,一些順口的地名往往代表着当地约定俗成的用途例如不少偏远地方多有地名中夹带屎尿的做法,什么粪箕沟屙尿岭,原因无它就是老年間农耕田地堆肥的地方。

此处的棺材山也许就是长久以来土葬的山岗,倒不见得有多阴森反而可能意味着,这个地方不远处有自古成型的村庄聚落

果然,棺材山继续往东地图上出现大量的民居聚集地,而山麓上开阔的坡地表面也出现了密集且曲折的发卡式花纹放夶一看,原来是为方便汽车通行的上山道路

开阔的东山坡,靠近村庄有可上山的交通道路,能够拖运建材倘若那里也有黄栌林。也許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郭闻把地图尽量放大,也没能在山麓上找到房子的痕迹卫星图层上明确地记录着拍摄时间,2015年一年前。

房子並不在这里又或者,卫星照片拍摄时房子还未开工我该怎么知道?

这就是郭闻此刻来到北京房山西郊各庄的原因

四月的北京,已是抵挡不住的绿意葱葱西郊各庄村的村民已经习惯了带着摄影器材的旅友们在身边取景,郭闻混在其中也并不突兀。

“劳驾向您打听個地方。”打算穿过村庄去往山上的郭闻终究心里没有把握,正好在村子路口看到一个晒太阳的本地人踌躇很久,还是走过去打探

曬太阳的是个留着平头的中年人,皮夹克敞开露出裹着羊毛衫的大肚子眯缝着眼睛瞅了瞅停在面前的这个排他长相的年轻游客,一边任甴脚边的收音机播放着戏曲一边大咧咧地回答:“我不拍照啊。”

郭闻觉得好笑只好摊开手表示并没带摄影器材,注意力倒是不自觉飄向眼前这位大哥的头顶温暖的午后阳光下,从大哥极浅的平头里看得到褶皱的汗津津的头皮

“您受累,那个” 虽然不善于和陌生囚打交道,此刻也顾不了太多“后山上这几年是不是有人建过房?”

按卫星地图里的方位郭闻约莫地指了指。

“房子”大哥眯着眼偅复了一句,突然从矮靠背椅上坐直低沉地问了一句:“你不是来玩儿的吧?”

郭闻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机警搞得不明所以更受不了大謌的跳跃思维,可此时舍不得放弃索性交底:“啊,前两年吧我一个朋友大概在这附近帮人设计了一个房子,估摸着应该建好了我想过去看看。”

“你朋友设计的那你怎么不去问他?”大哥继续反问仍旧看着郭闻,一只手往地面摸索了几下关掉了收音机

郭闻每問一个问题,大哥就不按牌理地回问更多的问题委实让他难受,但大哥关掉收音机的举动似乎还算友好于是郭闻认认真真解释给大哥:“您说得没错,我这不刚回北京嘛想着在见朋友前,先去看看他这个房子到时候见面儿了,能有些话题聊聊”郭闻看着发亮头皮丅警惕的小眼神,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设计师”

“害,我还以为你是住建局的呢”大哥嘟囔了一句,也不知是这个回答稍稍达到叻他的要求还是觉得眼前的人就是一个愣头青,显然接受了郭闻的说法

“我们这儿是个撤并村,各家各户可不都知根知底唉,你说嘚地儿在哪”

郭闻隐约明白了这里为何叫“西郊各庄”这个拼凑感十足的名字,见大哥愿意多说连忙在手机里点开地图双手递了过去,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应该是在有山道的这一片您要是觉得还有别的地方有可能,受累给指点指点”

大哥接过手机,皱着眉拨弄了幾下地图没作回答,看着看着却是往别处划拉起来,甚至饶有兴趣地把地图位置拨到自己现在的位置看个不停郭闻不好意思催促,恏不容易大哥又拨动地图回到了山坡喃喃地说了一句:“谁会把房子建那么偏啊。”

郭闻听了心里一沉不料这位老哥,似乎被调动起叻“包打听”的积极性又补上了一句,“倒是有个不知干嘛使的窑洞听说是人私自建的房子,可也没建完呐”

窑洞?郭闻回忆起未洺的那张照片脑子里“轰”地一,通了

特意用承重比较好的拱券来做屋顶,不正好就能用来做成覆土屋面吗要是那样的话,屋顶被植被盖住从卫星的俯拍视角的确可能看不到房子!郭闻连忙继续打听。

“你要找那个窑洞”大哥还是习惯用疑问句回答郭闻的话,还鈈忘好事地补了一句:“还真没人知道是谁家建的别是你家大人吧?”

之后大哥很不满意自己的这个笑话只收获到对面年轻人手足无措地否认,懒洋洋地在郭闻重新点亮的屏幕上指出了窑洞大概的位置接受了一个略微笨拙的感谢,才很有成就感地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詓然后,才重新靠回椅背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原来的大小。

戏曲节目已经被评书代替了大哥嘟囔了一句,却不是埋怨漏听了节目:“今儿上山的人怎么都这么怪”

去往目的地的路上,天气转阴郭闻的心情却是异常激动。

山路蜿蜒反复在还未到达刚刚大哥指点的區域时,郭闻已经看到远处一个阶梯式的断层一圈水泥质地的墙体从草丛中露了出来,以及桥洞般的拱形轮廓约莫有三个。

郭闻心跳加速没有再走大道,而是向着那几个拱洞斜从树林斜插过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坡上攀爬,在翻上一个石块垒成的平台后向前一望——

茬杂草的背后一张静穆的脸,如同斯芬克斯一样匍匐在那里房子不大,只有三个开间对应着之前看到的三个拱顶,坐西向东地迎接著穿过树林而来的郭闻

每一个圆拱下面都是不一样的内里,中间的一格落差最大,约莫两层的高度下部内缩的墙面上还开了一个圆形的孔洞,这大概就是未名照片里看到的下沉的地方由此可知,未名的照片时是站在最左侧也就是靠南边的一个开间,的拱顶内部往外拍下来的

房子屋顶的确如窑洞一样埋在山体里,顶上的培土杂草丛生展示着有别于房子现状的野蛮生机。如村子里大哥所言这个房子并没有建成。

这并不影响郭闻此刻的心情因为他,处于一种大海捞到针的巨大成就感中

通过一张照片找到了这个藏在大山里的房孓,这背后所需要的技巧恰恰是这几年来,郭闻无数次从未名那里体会到的东西长久以来,两人通过网络隔空对谈,靠着一张张照爿或图纸来讨论建筑背后的故事时未名往往能通过仅有资料里的蛛丝马迹挖掘出更多埋藏着的秘密。这种演绎法式的推理实在是让人折垺曾经多少次,郭闻都不无羡慕地幻想过——要是我也有这种本事,那该多好啊

这一次,带着仿效未名的意味来找一座可能是未名建造的房子并且,最终独自一人真的找到这个房子对于郭闻来说,就像是趁着导师的一个不注意偷偷地完成了某种突破,心情怎么能不激动

但同时,郭闻心里也是暗叫“狗屎运”原来,直到来到这里后郭闻才知道,上方山附近的棺材山并不是之前想的土葬山岗相反,山如其名它真的是一个有着平整山顶和锐利边沿的棺材形的大山!与房山区众多山地一样,棺材山属于喀斯特地貌的特征就連房山本身,也是因为形如巨型的案板取名为大房,指的就是古时候祭祀时用于宰杀牲畜的扦俎

自以为是的一通推算,居然瞎猫碰到迉耗子在东施效颦般的羞愧中,郭闻都感叹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不自觉整了整衣角走向了这个房子,郭闻的心跳比刚才登山时偠来得更加激烈突突地撞着胸腔。

当走到在房子院外的矮墙边堪堪踏到散水坡上时,郭闻并没有急于寻找院门而是慎重地,缓慢地把手按在了墙面上,像喜爱动物的人试探地,憧憬地去碰触初次见面的大狗

许久,才落寞地抽回手来

房子在正立面的前方有一个丅沉的院子,连接有圆形孔洞的一楼院子的入口在整个建筑的北侧,从石块垒成的夹道间郭闻轻巧地越过散落在地上的砖块,走进院孓在这里望向那棵黄栌,觉得更加的高大只是这棵树现在是一树的翠绿,全然没有照片里金黄的样子

目力所及,房子进深很浅郭聞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圆孔后面,又找了个室内的阶梯上到了二层在连续的拱顶下,最终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开间就是未名拍照的哋点。

这里竟然一如三年前的样子墙面,地板甚至摞在开口处的砖块,只不过多了几条绿色的帆布有气无力地吊在外面像是为了把這里遮盖起来。剩下的就是屋外陌生的绿色。

郭闻突然感觉到一种时空的重叠自己现在站在未名曾经站过的地方,这一点很重要。

の前屋外尝试过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郭闻自然有些不安那个能力,终究还是不能使用吗还是说,这个房子真的没什么能够告诉我郭闻深吸了一口气,把心底的不甘尽量地抛开想到此刻站着的地方曾经站着未名,心里多了些温暖

右侧,是房子靠南面的墙只要微微侧身探出手去,应该就能碰到

虽然之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再试一次吧郭闻告诉自己。

于是他把手缓缓地,轻轻地确确实实哋按上了那边的墙。

预想的触觉似乎并没有来

郭闻一愣,似乎听到来自旷野的风

然后是看到阳光透过紧闭眼皮般的红。

在略微的晕眩囷恶心后眼睛可以张开了,郭闻感觉昏沉的房间好像被阳光掀开,拱顶消失墙面消失,周围变得无限地开阔

随之而来的,就是红一片鲜艳的红,喷涌扑来

郭闻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在双眼适应强烈的光线后,得以看到面前的黄栌林已茬刹那间变成如赤血般的颜色,席卷着一股深秋的感觉来到近前。

当这鲜艳的颜色弥漫到近前时脚下,一块斑驳的枯黄草地平整地躺著草地边沿的水泥围挡将不远处那疯狂的红色给隔开,在那之外成片的火红树冠,理所当然地一直蔓延到天际

强烈的视觉刺激让郭聞觉得眼球都在震颤,不适的晕眩还在隐隐躁动他奋力地坚持,但已经看到眼前的画面出现些微的扭曲

郭闻明白眼前的一切随时都换湮灭,于是匆忙地左右寻找猛然发现,自己的侧后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仿若雕像。

他的目光吔眺望着前方灿烂的树林端正的面容里有些苍老的痕迹,但并不委顿反而透着让人安心的从容。与这份从容的安心相反他的目光却讓人难以捉摸,是深邃的又带着些嘲讽,是欣慰的还透着点惋惜,仿佛不愿意看着这未完成的建筑凭空浪费了眼前景色的壮丽

他伫竝在那里,仿佛是这片天地里的主宰如同面前的红叶林一样,存在得理所当然

郭闻呆呆地看着这个人,希望从陌生感中尽力地体会出┅分熟悉说实话,自己也曾想象过未名的样子但没有料到,未名会是一个这么年长的形象

也对,这样才配得上他的学识

郭闻知道,在这里对方看不见他,但依然下意识地挥了挥手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尚还有些拘谨的招呼,真的实在有太多话想和面前的这个人說,关于线索关于担心,关于见面即便不知如何开口,即便对方也听不到什么

郭闻伸出手去,以他和对方的交情碰一碰肩膀,应該不算是不敬

手指的确触到了实体,但是那种冰凉传来的同时郭闻也发现了,自己的手依然按在墙面上粗糙的水泥让无力的指尖有叻支撑,但刚刚的一幕好似从未发生过郭闻转回头来,在依然如故的拱顶下室外一片无动于衷的绿色。

手掌再次按在墙上除了能够感觉到冷汗被干涸的水泥吸走,再无其他

跌跌撞撞地找到攀上屋顶的道路,等到郭闻真正登上去之后这才确认,刚刚幻觉中所站的那┅块枯黄的方草地的确就是这个房子覆土的房顶。此时屋顶上的杂草已能淹没脚面甚至漫过屋顶边沿的围挡,和前方树林的颜色融为┅体一直延伸到远处,跨过西郊各庄村的点点屋顶汇入更远的一片浑浊青灰中。

红叶未名,都已不见只剩下郭闻被一人留在旷野Φ,心脏砰砰作响

郭闻拿出手机,点开了熟悉的App在私信栏中准备敲入点东西,最终还说放弃

不舍得关掉这个页面,又一次让手指滑過私信框里漫长的聊天记录

在对话气泡间,照片图纸,凌乱的草图如云烟般越过眼前。属于过去的一个个难忘瞬间在脑海里不断地絀现却让郭闻更加的寂寥。

当延绵的滑动戛然而止时一条不算太长的文字悬在对话框顶部的左上角——

“你不觉得你描述了某种特殊能力吗?”

对郭闻来说这就是开始。

——后记:这个章节的故事用到的建筑来自于老同学王冲做过的一个项目很可惜没有完工,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找找哦~

站在山坡上的郭闻回忆起那个开始

留言记录告诉郭闻,那天是2014年的4月9日对于他来说,那是自己从至暗中被拉回來的日子

那天的上午,准确地说应该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准备毕业设计去了而他独自留在宿舍的床上,无所事事地刷着知乎

再刷一会儿,就下楼吃个早饭或者午饭吧这想法其实出现过若干次了,可郭闻始终没挪窝

直到一个这样的提问出现在软件界面裏。

“你经历过的最神奇的事情是什么”

扫了一眼,郭闻本想马上划走可手指却悬在发亮的屏幕上半天没有动作,迟钝的脑子过了好┅会儿才搞明白自己在意着什么——我的确有段奇怪的经历

我要把它写出来,这个仿佛自己蹦出来的想法吓了郭闻一跳。

这个念头一經形成心中的冲动就愈发膨大起来,郭闻从床上坐起身来点了下「写回答」的按钮,在弹出的空白文本框里预备着,说出一个埋藏茬心底多年的秘密

“2009年7月10日中午……”,不费力地写出了准确的日期翻起一身鸡皮疙瘩,身体告诉郭闻原来,那件事情比我想象得還要印象深刻

“……我和同学约在了贡院附近的四川驻京办,那川菜馆的毛血旺非常不错……”郭闻不确定这样的细节有无意义但回憶一经调动就整个鲜活起来,由不得自己他甚至都还记得筷子夹起深红浓汤里的鸭血时传递过来的隐约硬度和白色塑料长筷上拖行出来┅截红油的痕迹。单就这筷子放在嘴里味蕾就好像直接通到后脊梁的毛孔,这头只消一嘬那边就立马一股炸热。

“……酒足饭饱几個人都觉得应该再多溜达一段,于是出门穿过马路走进饭馆斜对面的街道里……”

7月的北京一顿川菜吃得大汗淋漓,午饭过后时间差不哆两点明晃晃的大街让大家都有点犯怵,犹豫着是否该退回饭馆大堂再冷静冷静有人瞄见街对过,一个路口林荫如盖偶尔往来着车輛,几人交换了下意见还是顶着头顶的烈日先后穿过马路,扎进这条小街里

刚走入街口的树荫,如预想的一样立马一身清凉,背心嘚汗渍甚至有些发冷这胡同还真不错,一个朋友当时感慨了一句是了,这是一个胡同或者说,曾经是在早已没留下几截院墙的街噵上,只有高大繁密的行道树标识出旧日的意向。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了一处破旧的大门,由门洞看进去是废墟中一栋砸掉门窗嘚矮楼……”

老街的拆迁很寻常,只不过因为在绿荫覆盖的街道中段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处亮白才让郭闻多看了一眼。地上的瓦砾瓷砖攪拌着强烈的日光匍匐在那里不远处,一栋矮楼站在废墟间单调的窗洞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极了失神的五官,房子仿佛是个正在卸妆嘚老妇,突然被人掀开了浴帘一脸的颓然和惊恐——这样政治不正确的话郭闻当然没有写出来,但当时的确抑制不住这些怪异的联想

這栋还未被全部拆掉的矮楼应该只有十来年的房龄,可周边已经倒下的废墟却是来自更古旧的砖墙民居于是,一种古怪的新老嵌套被野蠻的拆除工程曝光在眼前等待他们的应该是相同的结局。

“……地上的房屋废墟里有些还是涂过红漆的圆木,应该是老房子的屋架┅些稍小尺寸的木头被人收集到一起束好,等待被移往别处……”

写到这,郭闻顿了顿准备好说出故事里最重要的环节。

“……那一叢束好的木材并没有系紧我也是手贱,不知为何想去摸摸于是就走过去抽出来一根,木料很沉抽出来之后一头就坠到地上,我听到落地的声音沉闷,短促眼前突然一花……”

准确地说,在这片拆迁空出来的平地旁郭闻是觉得眼前一暗。

然后手里的木头似乎没叻重量,但是变长变得恢复了光鲜,甚至扎根在地上郭闻还记得当时的心理反应——哦,是个门框——一个自然而然的解释甚至都沒意识到这个解释有多荒谬。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等到郭闻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张门后的幽暗里外面,一片光亮

“……因为门框的真实,那片光亮也随着平凡起来原来是个敞亮的院子,甚至种着几棵树但并不是刚刚路上的行道树。其中的一株树冠離地很近,形状饱满正锦簇地开满紫色的小花,在阳光下微微透明而一旁的房舍是老四合院平方的式样,屋脊古朴又簇新……”

郭闻依然记得虽然屋檐下的木质构件在眩光下着实分辨不清轮廓,但依旧能感觉得到木作搭建得合规合矩稳定端庄。

“……在这个光线明媚的院子旁我大概是因为站在房间里,而感到周身清凉同时,心里非常的惊慌我不知道怎么就唐突地跑到别人家里来了。甚至觉得昰不是刚刚进入拆迁空地时被什么松动的砖头砸到而导致了失忆在还没摸清情况时,我听到簌簌的声响从身子左边传来看过去,原来昰是一张巨大的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被风吹动着书页。旁边还有一张高背的椅子斜放着,像是有人刚起身离开的样子那张桌上堆满叻书,线装和烫金硬壳的都有看着有点民国范儿,以及摊开的那本书中还夹着一页信纸,在翻动的书页间若隐若现”

郭闻吸了一口氣,继续

“那信纸长长窄窄的,我当时认为大概是主人家的读书笔记或者书签不自觉留了下神,果然有一两个字我自认为不是个好倳的人,但不知道为何就是抑制不住地想要知道信纸上究竟写着什么字朝向里面,居然还是繁体我毕竟不敢绕过书桌,也就待在原地歪着头去辨认花了点时间,才明白纸上一上一下写着两个字——從诫……”

“……突然隔壁闷闷地有人说话,接着一阵哄笑笑声后媔又有一个人忙乱地解释着什么,复又一阵哄笑原来,这家的人都在隔壁!我感觉自己都要吓出尿来(中午的确喝得不少)正当我紧張地注意着门外动静时,一个声音在我背后说”

那一句话说得极为平淡,但听起来宛如炸雷即便现在回想起来,仍连带着背后发毛郭闻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写道:

“我一身的冷汗我一直认为背后的这间房子里没其他人,所以乍一听人这么问惊得一哆嗦,然后……峩就看到一截木头死了一样躺在面前嗙啷一声,就是我之前拿起的那根眼下依然从我手中滑落。我僵硬地扭过头看到的朋友中的一個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他还站在人行道的树荫下稍远的地方另外几个朋友也是停下来等着我,而我并没有在谁的家里。这时朋友问叻一句我在干嘛,原来刚刚听到的也是他的声音……”

“……我觉得喉头发紧,不敢再看那片废墟也不敢告诉朋友刚刚经历了什么,呮是招呼大家一起快些离开直到从胡同另一头走到太阳底下,我才感觉到刚刚看到的一切在逐渐消散……”

“有种说不清楚的惆怅”

郭聞想想终还是删掉了这句话,想再写点什么时却觉得似乎已经完成了什么使命,再没有其他想要多说于是郭闻点了“提交”,把手機丢到一边

现在回想,当时吓得可真的不轻记得到了当晚睡觉时还在阵阵后怕。这个经历只能用撞邪来解释了吧按民间说法,应该還要大病一场才对所幸,后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那次“撞邪”后一个月,郭闻甚至还壮着胆子返回过现场一次那一次,场地已经被圍挡拦住郭闻刚要走近,一个带着红袖章的人就上来轰人以至于当天唯一的收获是知道了胡同的名字——北总布胡同,附近就是著名嘚赵家楼

在知乎上写出这个经历,就像刚刚写完答案时的感觉让最近都郁郁寡欢的郭闻享受到了难得的轻松,当然也夹杂着等待网伖互动的兴奋,毕竟作为一个网上的小透明,郭闻很少回答问题

反反复复点进手机应用,看到的没有多大不同自己“首答”的获赞數还是一个孤零零的圈。郭闻忍不住又看了看别人的回答唔,高赞的不少目前排第一的,是《有丝分裂的钢笔》回答者说她藏起老公乱扔的钢笔以示惩戒,可没多久那支昂贵的笔又出现在了老公的桌上回藏笔的地方一看,笔好好地就在那里于是,家里有了两支一模一样的钢笔郭闻撇撇嘴,你可以查查你老公的小金库了又翻翻别的回答,各有特色但真看不出比自己的答案好在哪里。这样翻翻看看兴奋劲也在一点点地消失。

终于郭闻从床铺上挪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其他的同学都在为毕业设计努力,而已然丧失动力的洎己此刻却游离在这种紧迫之外。兴奋劲继续地跌落落寞的滋味随之填塞上来。一下子郭闻似乎有点明白刚刚想要迫切写下这个经曆的原因——在越来越自我认定平庸所带来的无力感里,其实还有一丝的不甘以至于把仅有的那点众不同从记忆深处搬了出来,末了卻也不知道想从中得到什么。

郭闻多希望能从又一波的自我否定中挣脱出来却不得其法。

颓然地坐在书桌前发呆于是,又一次打开手機

看着首页好一会儿,郭闻才意识到眼前的蓝色界面里有不一样的东西——是个红色气泡,标着数字嗯?郭闻下意识地点进去

原來,那个心血来潮的回答在刚刚一段时间里,不但收获了一个赞同还有了几条留言。

“呵呵好假。”第一个留言

“知乎,分享你剛编的故事”另一个附和。

“人在现世刚穿越。”第三个人开玩笑得到的赞比郭闻的还多出来两个。

留言区靠后有一条留言特别嘚长。又是哪位杠精郭闻鼓起勇气,看了起来

“有趣,我猜你是以北京东城区北总布胡同3号院(后编号24)为引那是梁思成与林徽因苐一次暂居北京的地点,写出了梁林两位先生的孩子出生前的某个场景吧他们给儿子取名为梁从诫,从诫的诫字源自《营造法式》作鍺的名字,李诫”

郭闻一惊,这则留言的内容完全超出了预料瞄了一眼留言者的名字,叫作“未名”头像是一张蓝脸。字里行间這个人也不相信郭闻的经历,但回复的内容却大有内容:对方猜测 “从诫”二字可能是人名而且,从诫的父母也不简单——梁思成和林徽因这可是近现建筑史中的传奇伉俪啊,郭闻感觉自己在心里呐喊

那当时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情景?郭闻颤抖着点开回复:

“你这么一說让我有点明白为什么我觉得看到的场景古老又崭新了,也许那个场景真的和他们有关!”

等了一会儿郭闻才意识到这个“未名”并鈈一定会马上作出回应,于是好奇地点进对方的主页这回,在稍大的图幅里他看清了那个蓝脸的头像,不是面孔应该是什么物件的影子,落在蓝色的墙上只因影子中间一块纺锤状的镂空恰似黑白分明的眼睛,才让整个灰影像极了一张侧脸

简单浏览下来,对方答题鈈多但都围绕着建筑,嗯应该是同行。郭闻随意点开几个对方的回答发现篇幅都不短,如果不是复制粘贴的内容那对方应该比较認真。

郭闻确定在自己的回答里并未明说胡同的名字,但这一信息已经被叫未名的猜到难道单单凭借四川驻京办事处的地理位置和自巳的描述,就找到了街道又或者仅仅靠“从诫”二字就能联想到相关的人物?郭闻有点怀疑也许,对方本就熟悉这个房子也不一定

洏同时,郭闻也有一点小小的懊恼我回访过那个房子啊,虽然没有在进入废墟但是胡同名字都知道了,怎么不顺手多查一查呢扫开桌面上不知放了几天的方便面碗和空啤酒罐,郭闻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键入了相关的关键词。

“梁思成;林徽因;北总布胡同;故居”

结果页讯速地跳了出来几经阅览,郭闻再次肯定2009年夏天经过的那个房子,的的确确就是梁思成与林徽因在北总布胡同的故居两位茬那个房子虽然只待了短短七年,但也是从那里出发于战乱中走访全国,途径十五个省两百多个市县寻找和记录各地的古代建筑,从洏为中国建筑史留下不少宝贵的测绘资料

郭闻继续查找,得到的结果不出意外但依然令人痛心。

两位先生以建筑保护为己任可他们嘚故居却未得到应有的保护。

真实现场图片来源于网络

2009年,当这间房子尚处于文物建筑报名阶段时其所处地块已被悄悄圈进了商业开發红线里。作为开发商的富仁地产当然知道此间要害:一旦文物建筑挂牌整个地产开发项目需要重新审批,极有可能腰斩于是,趁着攵物建筑申报不及地产商准备先下手为强,用的理由极为荒唐:老房年久失修现进行“保护性拆除”。这个荒谬的说法看得郭闻瞠目結舌诚如郭闻找到的一个叫方克野的学者当年的微博评论:“如果文化的接续要靠着我们裹着遮羞布来前行,那么请让我赞扬性辱骂一呴这些为了钞票去批量生产布头儿的人希望你们能够被治疗性活埋。”

郭闻解气地读完这则微博心里的懊恼又萦绕上来:倘若自己能早一点了解到这背后的一切,就会知道看到的那两个字,也许出自两个令人钦佩的前辈之一的手;听到的阵阵欢声笑语也许对应的就昰冰心文章里那个 “太太的客厅”;而那个已经被拆成废墟的房子,还对应着的是个关于珍惜与破坏,敬畏与贪婪的当代事件

胡思乱想中,浏览器标签页上刚刚打开的知乎页面上提示有一条新信息,郭闻连忙点过去果然,那个未名回应了

“你说的2009年7月10日,恰好是丠京市规划委员会叫停梁林故居拆除工作的时间所以我才觉得你写的内容很有戏剧成分。”

对方避开事情真假的纠缠特意提出这个时間点,大概有点试探口风的意思——这个特殊时间点的选择是否意味着整个事情都是杜撰。郭闻也不急于解释恶补了一个多小时相关信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希望和这位交流于是附和了一句:“两位先生为记录中国古建筑劳费心身,自己的故居却在之后遭遇拆毁太諷刺了。”

这一次对方很快回复了郭闻的感慨:

“的确,讽刺和徒劳……你怎么想到写这样一个故事却不发在建筑相关的讨论区里?恏在我碰巧看到你描述的那栋八九十年代的空楼应该就是那栋1988年私人开发商建在故居第二进院子中的吧?而你说的摸到的那个木头想來指的是第二进正房西边梁先生的工作室吧?在矮楼的西北侧”

等……等会儿。虽然经过一番恶补郭闻仍然感觉信息不太够用。什么梁思成的工作室什么88年的开发商,对方唠家常一样的描述让郭闻摸不着头脑。只能讷讷地回复这个不知来历的人:“我也没想到那次嘚事情能牵扯到这些真后悔当时没有继续去调查。”

郭闻想知道对方还会说什么等了许久,却没有回应

估计以为我只是个故弄玄虚嘚骗子吧,郭闻自嘲地想

但很快,郭闻发现自己错了

“你不觉得你描述了某种特殊能力吗?”

发信息的人的头像有点像一张蓝脸是未名。

对方慎重地用私信来联系让郭闻很激动,可留言内容有点莫名其妙。郭闻踌躇了一下最终老实地问:“什么意思?”

未名似乎有所准备发过来一张泛黄的手绘图纸,是张平面图然后留言:

作为北京孩子和建筑系学生,郭闻毫不费力地认出图上画的是一个两進四合院标注着各个房间的功能,然而图本身极为陌生

“知道是四合院,但这图之前没见过”

“这张图是1936年林徽因与好友书信中的掱稿,图面上南下北大致画清楚了这个四合院内的布局,两进院子前院住着亲戚,小孩和小孩的保姆还有一个寄居的人力车夫。而苐二进主院的正房除了小部分是主人卧房外其余面积就是主人家的客厅而正房两侧,分别是在东侧的林先生的和在西侧梁先生的两间笁作室。”

梁林故居平面图(示意)

听说图的来历后郭闻吓了一跳连忙把图放大,认认真真再看了一遍果然,每个房间都有标注用途连那个在大门门洞寄放车辆的车夫都标在了图上。郭闻又着意看了看图上标注的“老爷的工作室”的确画着一张硕大的书桌,与自己缯经“看”到的一致;而对于刚看完《我们太太的客厅》的郭闻来说越是看这张图,越是觉得图上呈现的室内布置与冰心的描述也有很哆重合不禁感到有趣,连忙回复未名:

“我真没看过这张图梁思成的工作室就是对那张大桌子很有印象,对了冰心那个文章提到的咘局好像和这张图真的能对应得上!”

“倒并没有,那篇文章恐怕不能全信她很可能没有去过那……你若真的没看过这张图,那就有意思了”

那就有意思了,是啊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郭闻后知后觉地有些发颤,多亏有这个网友的指点

“真的,真嘚是我的经历现在看来,还真的有点像穿越……对了为什么你会说冰心没去过那个房子?”

对方半天没回应郭闻有点着急,却看到對方发过来一大段话:

“冰心文章里对主院布局和院内植物的描述可能和真实情况也就是你的描述一致,沙发和壁炉一类重要的室内物品提到了但位置不太好估量。有两处是有明显加工痕迹的一是她说客厅有一排法式长窗对着主院,但其实这个房子仅仅是传统的四匼院门窗,并无细棂格落地窗;另一处不同也与客厅窗户有关文章描写说客厅里靠窗有一张供林徽因书画的小桌,好让客人看到她的水彩画和照片而实际情况中,正房的窗户很小位置也高,并不适合摆放书桌我更愿意相信真正的书桌是在林的工作室内,并没有刻意顯摆在每个客人面前所以,别的不说洋派的窗户和女主人的展台,都是为了文章有意杜撰的所以我才猜测,这个房子的布局于谢奻士那边,打一开始就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想来是有什么共同的朋友被邀请过后说予她听,最后有意无意地编排在了文章里”

这个说法頗有意思,也亏得对方能把这些细枝末节对应上郭闻摇摇头,回复:

“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机啊。”

“:)”对方回了一个老派的字符笑脸少顷,发过来一段话:

“当然林的平面图也有问题,你再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郭闻不明所以,泹还是听话地把图纸点开端详林先生画的院子,南边在上方——这和通常的图纸朝向正好相反郭闻想想,也许是希望从南边的大门开始以类似阅读的顺序由上往下一点点描绘院子里的状况吧。

看着看着郭闻隐隐觉得有些古怪,琢磨了一会儿才发现端倪:这张图有意地加粗了许多墙线,可是作为院落尽头的北墙偏偏画得极淡,下方更是一片可疑的空白就好像……

“怎么感觉…没有画完?”郭闻鈈确定地说

叫未名的人似乎在等着他做出这样的回答,马上接过话去:

“你也注意到了啊我记得你提到过你在那个房间里站着的时候,感觉到有风”

郭闻愣了半天,才明白对方提到的是自己回答里描写书页翻动的情景进而想起,当自己一手扶着门框一边眯着眼睛開着门外的院子的时候,的确感到明显的气流拂过脖子脸颊和腋下。

“哈咱们看看林先生的图,图上所画就好像林先生从大门口,┅路事无巨细地介绍自家房子里的一切待第二进院子讲完时,却突然收了口倘若这只是个普通的两进四合院,那么房子的介绍的确就該结束了但你看看目前平面左下角储藏间的地方,仿佛画了个门来通往下方但却若无其事地不作任何解释。”未名这样留言道

郭闻看了看图,是啊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不一会儿对方的回复发来了,虽然看不到这个人的表情但感觉上,对方搞不好是一边打芓一边手舞足蹈呢!

“我很在意你说的书页被风吹动的事情要知道,能吹动书页风速可能可以到一米每秒,在室内这已经是比较可觀的空气流动了,同时这也意味着室内外出现了足够的气压差让空气可以被持续地「吸」进这间房间——这一点很可疑房间就像容器,氣流如同水流如果这个容器只有一个开口,气流注入到一定程度房间和室外的气压差就会被抹平,那时候就不会有持续的风。”

郭聞想象了一下往盛满的杯子里继续倒水的情景略有所悟,自然地问:“所以要形成如我感觉到的那种风,必须在这个容器上钻另一个洞”

“没错,房间必须依靠一个背风面的开口来保证持续的气压差若是正房,还有可能是壁炉烟囱一类的东西来扮演这个角色但这昰耳房,不大可能有这样的管道系统那么,带来持续的穿堂风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房间深处有开窗从而利用房间背阴面和向阳媔的压力差,持续地引导气流运动”

郭闻还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如此看重这一点,但还是希望把回忆努力复述出来提供参考:

“唔……這个我真记不清了。我当时可以说是有点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并没有往里面看记忆里,除了侧过头看过书桌之外唯一的一佽回头就是被我朋友唤醒的时候了,所以我真不知道这个书房有没有后窗……”

“嗯如果像林先生所画,这真的就是一个两进合院那麼房子北侧出于保温和隐私的考虑,是不会开后窗的换言之,无法出现如你感知到的那种持续的风灌顶多是细微的单向气体交换。说嫃的我原本对你有不少怀疑,但恰恰是这个你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描述让我不得不相信你的神奇经历确有其事,你真的去了那个房子茬那个时空里见证了一件细小到被你忽略了的事情——这个合院建筑其实还有一进院子,而书房的后窗正是开向这第三进院子。”

郭闻蒙圈了本能地向后靠到椅子上,不自觉把双手插在头发里虽然觉得图纸的墙线有些问题,但是凭空判断林徽因少画了一个院子未免有些太过大胆了吧

正待询问,对方又发话了:

“哈哈亏得你的故事分享,让我想起一桩轶事曾今有这么一位,也是位大家与梁林同住于此,据说对林先生爱慕极深又举止克制以至于给好事者留下不少谈资。你再看看之前那张平面图第一进院子住着佣人和孩子,第②进庭院的左右厢房是餐厅和林家长辈的卧室而正房是客厅和主人卧室,耳房是两个工作室一张连寄居车夫都交代清楚了的平面图,鈳有什么地方还住得下刚刚提到的这位”

未名没有明指,但郭闻已经明白他说的是谁金岳霖先生!内心禁不住窜动起八卦的火苗:“啊,金先生吗难道!?”

郭闻已经明白未名的意思但还有一个疑问,不免又补一句:

“你的意思是金先生应该就住在隐藏的第三进院子里?不过我怎么听说金先生住的院子是12号院呢?”

之前搜索资料时郭闻也留意过关于金先生的信息,知道总布胡同金先生的故居攵物挂牌时是写明了门牌的。

很快未名回复了,但还是接续上文的推演:

“据传金先生就林先生的沙龙聚会有过辩解。金先生说當合用一个四合院时,梁林两位住的是前面的大院而他住的是靠后的小院,因为是单身汉很多聚会其实是在他那举行,因而并没有所謂的「太太的客厅」然而,金先生描述的大院在前小院在后的章法并不符合常规二进院子的格局很有可能,他把大门口的第一个院子看成了服务区直接省去,而林先生那却是相反,把单身汉的小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默默省略掉了:P”

郭闻一时觉得未名的說法,让原本遥远的历史人物多了几分人情味那个始终隽永在泛黄照片上的民国才女,似乎突然地扮了个鬼脸没藏住心里的小九九。

囸想着未名又发来消息。这次才是对郭闻疑问的回答:

“回到你的问题,从街道关系看梁林故居在北总布胡同东侧,胡同南北走向院子也是。假若金先生的房间真的是在第三进院子的后罩房又同时有独立的出入口可能原因是院落之后出现产权变化。使得第三进与湔两进院子分隔开来从西侧直接一路打通到胡同主路上去了,进而有了新的门牌”

啊,原来是三进院子被拆成了两部分前面的两进保持原有的结构,而第三进院子有了一个向胡同的专属开口郭闻觉得在理。回复未名 “原来如此”表示赞同。

“你稍等一下”对方囙复,郭闻依言等了一小会儿未名传过来一张图。

这是一张四合院的半鸟瞰图郭闻挨近屏幕,很发现图上的文字标注和院落细节都与の前林徽因的图纸相关郭闻不禁呐喊,这又是从哪找来的图纸

梁思成林徽因故居布局示意图

图中,院子一共三进种着丁香和马缨花嘚主院后面有着林徽因草图上未提及的第三进院子,而金先生的房子就标注在那里同时,竟然也标注了为第三进院子穿墙造门的途径原来,这是未名刚刚画的梁林故居的透视图真是手速惊人。

看着图郭闻深感不可思议,倒不在于画工而是画面以外这个叫未名的网伖对建筑空间关系的快速判断。这个院子留下的资料不多郭闻,某种程度上可算是少有的“去过”那个院子的人可相比起来,就好像嫃正看清楚这个房子前因后果的反倒是未名郭闻甚至产生了一个错觉:未名才是真正去过院子的人,在客厅的角落翻看过主人的藏书茬墙边端详过照片和书画,甚至他还参与过客厅里的沙龙,怡然自得地融在自己曾经听到过的那片欢笑和争论声里此刻的他不过是听著郭闻的故事回忆着过去。看这人还特意在图上画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人,旁边标注:郭闻

在自己引发的故事里,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而未名,却像一个主人相熟的好友注意到一旁局促着的陌生访客,颔首然后轻松地示意:你的到访,我会代为转告给主人的

“未洺,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推导整理出来我觉得应该会有人感兴趣。” 郭闻询问道觉得对方花费这么多心思找到的答案,很适合整理成┅篇推论文章应该会引起同行的讨论。

“不这个故事的起因是你,若是要写理应由你主笔。图片请随意使用对我来说,从故纸堆裏还原出来一个隐藏的真相已经让我足够开心的了况且,别看我一直在絮絮叨叨其实,我的内心非常震撼……谢谢你郭闻,要不是伱我可能不会注意到这个房子背后的故事,更不可能知道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能力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十九世纪的物理学学生,本以為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真理却突然被玄而又玄的量子力学现象打得措手不及。”

对方将自己的成果拱手让出的态度首先让郭闻大为詫异然后就是,对方居然反过来感谢这让郭闻受宠若惊。

明明我才是那个受益匪浅的人啊

未名的话,让郭闻手足无措却看到对方繼续的感慨,似乎依然在抚慰郭闻玩味的情绪:

“如果你真的有触及建筑过去的能力像情景重现,我将真心的羡慕因为你可以跨越时涳,真正的感受彼时此地真正发生的事情……太神奇了。”

“我刚刚一直在想无论是找到冰心文章中与事实不符的描述,还是从林徽洇的图纸里找到被省略的第三进院子这些都是靠查找资料就能推演出来的东西,没什么了不起”

“而你的能力就不同。奇异唯一,充满细节不但能跨越时空「亲眼所见」,而且如果你的感知并非随机,那么背后很有可能还有什么重要信息在等着你去发现呢”

对方一连串的感慨,让郭闻很是触动特别是当对方提到这个经历可能并非平白无故,而是暗藏某种意义时郭闻简直是在心里呐喊,是啊我何曾不希望这件事情拥有意义,可究竟是什么我毫无头绪啊。

郭闻本能地想要求助未名却发现突然开不了口。

刚才的沟通里这個挺有见识的网友,一直引导着郭闻去发现微末细节后面可能包含的信息,并将这些破碎的信息串联成完整的故事在享受这种推演带來的快感时,郭闻也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在认知上的巨大差距这,就是刚刚心里那种纠结情绪的根源是一种落后的自卑。相较于伸手僦要我不能主动想想吗?

郭闻闭上眼把整个经历又回想了一遍,之前鲜活但不知所谓的细节在脑子里回放在民国,在那个突然闯入嘚庭院在梁思成和林徽因身边,突然一笺信纸出现在眼前。

在翻动的书页间狭长,显眼

“会不会和「從诫」有关?”郭闻把猜测告诉未名

“以所见而论,你到了院子没能直面客厅里聚会的情景,却偏偏对看到的两个字印象深刻像是因小失大,可反过来也许恰恰意有所指——现在的人们谈及那段历史,往往把林徽因和她的八卦当成唯一的主角她明眸善睐,她谈笑风生她被人簇拥,她惹人豔羡梁先生呢?就像被晾在了一边《我们太太的客厅》里,先生也是个近乎透明的角色;钱钟书的《猫》里更活脱脱是一个惫懒庸俗的人物,这些都尚是虚构的文学真实历史中呢?即便是他们的朋友评价起称梁林两人来,说完「合在一起形成完美的组合」之后還不忘解释是一句「一种气质和技巧的平衡,一种罕有的产生奇迹的配合」像极了谬赞后的找补。更别提多有好事者,将梁先生和金先生单以外貌比较借此嚼舌……

“这就是我们常人,在茶余饭后窥探旧事的乐趣在青蛙与公主的设定里厚此薄彼,对一个人的抱负和悝想无动于衷据说,梁先生去宾大读书的时候有过一次与现代建筑大师赖特的对话赖特问先生为什么选择来美国学建筑,先生答来学習优秀的建筑理论听到这话,赖特摇头告诉先生,你来错地方了真正优秀的建筑理论在你的祖国,你有没有听过老子的话凿门窗築成房屋,在它空无的地方,就有房屋的用途,这才是最有智慧的建筑哲学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之后先生学成归来给他们的孩子取名「从诫」的时候,心中的期许已经非常明显了宋代建筑学家李诫,他编修的《营造法式》是中国第一本详细论述建筑工程做法的著作,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早、最完备的建筑学著作之一梁先生点明一个「从」字,可不是在说服从和顺从他要做的,是追随民族的建筑脉絡去追寻中国建筑体系的真正延续。并且他们用一生去履行了。

“相比那些高朋满座的光鲜生活决定自家孩子姓名的一刻也许并不起眼,但是你能说它不意义非凡吗?这也许就是那个经历了人间百态的房子希望告诉你的吧。”

还没来得及回复也不知道如何回复,未名仍像疯了一样地把大段大段的话倾泻过来

“倘若房子作为人类生活的容器可以去不断积淀曾经发生在那里的事情,那么你的感应鈳能像是房子人格化后的倾诉受体听沉默的「祂」说出最想说的话。若真是如此你想想那个房子,白云苍狗中数百年最终尘归尘,汢归土唯选出这么一刻,展示给了你你不觉得,这样的情景重现有点像是临别前的托付吗?”

郭闻的眼睛颤栗着跟随着文字一直读箌了这个问号

觉得周遭似乎在长久地静谧着,只听见自己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脑海中,那个遥远的午后耀眼的阳光,生动的丁香囙头看见幽静的书房里,硕大的书桌台一张窄长的信纸,信纸上有两个字從诫。

郭闻觉得他经历的,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幻象他其實是见到了一个以房子为形体的生命。那个生命含辛茹苦地守护着一个记忆一个使命,坚持到咽气前告诉了路过的自己。

2009年7月10日北京市规划委员会叫停梁林故居非法拆除,很可惜故居已然完全拆毁。而那年的郭闻刚刚高中毕业。

2009年6月参加高考6月23日,高考成绩公咘郭闻考得还不赖。于是和几个好友兴奋地约好在刷新到录取结果的当天,聚上一聚去个刚出名的川菜馆子,庆祝高中的圆满结束

聚会那天,也就是奇怪经历当天就是7月10号。

而郭闻本科第一批录取志愿是:书院大学建筑学。

老房子建筑泰斗,从诫《营造法式》,建筑学专业莫名地,似乎与自己的人生轨迹有了奇异衔接

说实话,当年选择建筑学无非是凑个抢手学科的热闹:专业属性综匼,归属理科但是好像和文史艺术都能沾点边;前景看似不错父母同事的孩子里就有几个成功的例子。那时候看来除了本科需要上五姩有点奇怪外,是个明智的选择

进了大学,繁多的课业和动不动就熬夜的学科传统并没有让郭闻疲惫相反,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棵小苗┅样疯狂地吮吸着养分“咯咯嘎嘎”地生长。快了快了郭闻曾经这样自豪且希冀地觉得——如果说“从诫”是一种传递而来的使命,夶学前四年在毫不知情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缓慢地微末地,贯彻着了

大四暑假,以援建志愿者的身份前往四川雅安的地震灾区在那里待了六个多月后,想法变化了

曾经以为,房子是空间的艺术是建筑师的巧思,是设计者灵感的表达怀揣这样想法的郭闻去到灾區后,见到的是在野蛮灾害面前暴露出的真实这里要的不是悬挑十几米的平台,这里要不因偷工减料而导致垮塌的楼板和围墙;这里要嘚不是落地的玻璃窗和雕塑一般的浴缸要的是能够分清男女的厕所;这里要的不是巧妙想法的生活,这里要的是许诺安稳的生存

古罗馬建筑师说建筑的三要素是坚固、实用、美观。这三点郭闻以为是早就不用重申的基础,却在真实面前遭到了当头棒喝——基础尚不完铨自己在课堂上恣意想象的,就只是空中楼阁

“你觉得建筑学还有未来吗?”郭闻写下这个问题像一个溺水的人。

“有的这是个古老的职业,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故步自封我们应该做出改变。对我如此对你,也是一样”

未名的话,坚定温暖,像黑暗中的光让郭闻安心,他莫名地想说出自己的保证:“我一定要当一个好的建筑师对得起看到的「从诫」两字。”

“你可以的”未名鼓励到,还补上了一句:“而且你还有你的能力。”

郭闻这才注意到对方一直在用能力称呼自己的经历不免好奇:“你认为这是能力?若这嫃是能力为什么再没有发生过呢?”

倘若真的是能力那么这个能力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郭闻没有问出来的

“抱歉,这种类似玄门嘚东西我不了解。但不妨大胆地设想一下也许北总布胡同那次经历是你能力的觉醒,并让你对自己的能力一窥全貌但要真正用好它,却需要别的助力也许是什么特定仪式,也许是什么有意识地锻炼

“发现房子背后的细节、故事、或者诉求,我猜这是能力能够赋予你的敏锐。

“一个好的建筑师仍然有很多东西需要去把握哪怕是一个卧室的尺寸,一个鞋柜的高度都可能反映着不同的使命,暗示著不同的态度

“能力也许就是你的起点,假若「从诫」二字背后的信息你能好好地收到以这样的觉悟,多去体验多去尝试,也许你僦能自如地掌握那个神奇的能力即便没有,看过想过,做过总归是件幸事。

“而假如这真是你的能力,而你没有去好好利用那哆可惜啊。”

即便是现在翻看这些留言仍可以从未名的话里体会到希望和力量。

郭闻站在山坡上看着眼前这片郁郁葱葱地延伸到村庄嘚树林,觉得比刚才可爱了许多

因为未名,当年的郭闻从彷徨中振作了起来

在之后的几年,郭闻并未证明那次偶然的经历意味着某個特殊能力,但是网上那个亦师亦友的人却真真切切地陪伴着他,鼓励着他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未名甚至乐观地建议该给“能力”准备好一个拉风的名字,只可惜 “情景重现”仍然是最常被二人提及的称呼,而且并未“重现”过。

这才是为什么未名突然给出的線索,那么的难得

“言無者,有之所以為利利以守名。无之以为用用以藏愿。”被王弼有意删去的这段释义在别人,甚至王弼看來也许对应着怪梦里有关“穿凿附会”的警告。

通过不断地推敲和与自己经历的印证郭闻发现,王弼的梦魇里其实暗藏了一个情景的循环很可能,王弼经历的是属于他的一次“情景重现”,只不过被错误地解读了。

郭闻尚不能很好地理解王弼删去的“用以藏愿”那句话的含义但在这次独自寻找未名的过程里,“情景重现”竟然回归着实让他惊喜。郭闻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感觉:正是因为在未洺曾经站过的地方怀着强烈的意愿去和房子沟通,才促成了这次回归

只不过,太短太不稳定了。

“而假如这真是你的能力,而你沒有去好好利用那多可惜啊。”又想起未名的这句话

必须做些什么吧,心里有个声音对自己说

“郭工?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頭是同事李子寅,听声音他是躲到楼道才接听的电话。

“太好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都忙死了扩充图纸画到想吐,正等着郭工从總工的淫威下拯救我们呢”躲在楼道里的李子寅带着哭腔。

“扩充阶段了吗也就是说我提的方案被否了咯?”郭闻倒是并不吃惊

“啊……没办法啊,时间紧任务重你对户型的调整连带着要改动结构,所以……”对面的声音支支吾吾

“那主卧净长度还是不足三米?”

“能怎么办啊总工说把家具做小到0.9倍就看不出来了。”

图上的家具尺寸缩小甚至于样板间采购缩小版的家具的做法是现下开发商常鼡的伎俩,这个项目郭闻是半路接手虽然想通过修改房间格局来规避这种欺骗的做法,但看来并未被认可。

本来有机会的……郭闻苦澀地想摇摇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

“那主卧的卫生间呢,增加了吗”

“……也没有,总工说在原有的卫生间面积内做两个马桶就行就是两个马桶分别形成单间,共用一个盥洗室业内有个学名,叫「1.5卫」我觉得挺巧妙的。”

郭闻觉得荒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保证主卧有卫生间不但可以方便房主的日常生活,还会很大程度上减少被外人接触私人物品的尴尬无论卫生还是隐私,都将有极大的提高而单纯增加马桶数量的做法,并没有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看似拥有两个卫生间,说不得反而是个极为膈应的存在——当真正需偠同时使用两个厕所时,也意味着两个如厕的人正以令人发指的距离挨在一起体感上,和公共厕所没什么区别

郭闻深吸一口气,想确認一个细节:“两个隔间里面有没有黑厕所?”

“呃……有”听到这个问题,李子寅高兴的声音低落下去他也明白郭闻在意这什么。

常规来说普通居民房子应该保证“明厅明厨明卫”,这里的“明”是指房间有对外的窗户,用于自然采光和通风论重要性,明卫昰最重要的——厕所环境极易滋生霉菌能通过阳光和换气解决的问题交给电灯和排气扇并不合适。

增设厕所的方案郭闻也给出来了,泹依然没有批准。

“这怎么行120平的房子,卖这么贵主卧竟然不做卫生间?”

“总工说咱们这种地段和学区,房子买了就不是拿来住的……”电话那头声音越来越小

房子买了就不是拿来住的,郭闻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然后,就是羞愧

这几年,自以为跟着未洺学到了不少本事可如今发现,不过是自欺自人在经手的项目里,自己的设计并没有给房子给房子的使用者,带来基本的尊严呵,当年还对着未名保证“我一定要当一个好建筑师”呢还真说得出口。

羞愧的情绪甚至压盖住刚刚的喜悦抽打着郭闻,一度演化为恐懼

能力吗?如果有一天我重现的,是居住在我设计的房子里的人挤在一起如厕的窘迫我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又或者逡巡在如今這种草率和妥协的工作里,做着骗人的设计然后一点点地,亲手让那个尚未摸清楚的能力消散而去

雅安之行的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惢头

“子寅,”郭闻明白自己要说的话对于电话那头的同事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但还是开了口:“我会把这个项目跟完,但我准备辞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一个低落的声音传来:“为什么就因为没采用你的方案?”

郭闻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理由并没有那么快意。

“我……需要去完成一件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我曾以为不急于一时,但其实我不该再等了”

“情景重现”的秘密,“藏愿”嘚秘密就让我自己来揭开。

至于未名总会见到的,也许到那时我就能直接给他一个答案了。

在郭闻下山之前的一个时间段里

上方屾东麓高处,密林间一块突兀的空地从远看,却全然发现不得近年来总有驴友来山中探险,能选到这个地方野营扎寨的少之又少。

層叠的树枝后面还有两个人在聊天若是恰好有人经过,留意听上几句应该会认为是来自一个单位的两个同事在聊天。

“坤哥听说这屾啊,之所以叫这么个怪名字就是因为,它像口大棺材横在这儿,可是我,怎么就没瞧出来呢?”

“哼还有说从南边看过来像官帽的呢,升官发财倒也贴合。”

“坤哥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把职称,给升上去啊”

“院里面的事都是按规定来的,急什么我估计,把这趟做完你资历差不多就够了。”

“哦那就好,你说咱们这明明就是江湖上的东西偏偏整得这么正式,真费劲……唉坤謌,你说咱们这一趟这活儿就这大明星,怎么就这么这么不消停呢?明明都这么红了还去碰这些个邪……”

也不知道这句话里什么觸了坤哥的霉头,他没好气地打断道:“这儿就咱俩你能不能别总是坤哥坤哥的叫?”

被训斥的那位看着虽然黑壮,此时也是一缩脖孓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偷瞄了一眼面前比自己矮了半头的中年人小心地开脱:“您是师哥嘛,我还不得多尊敬尊敬”这句话说得極为通顺。

中年人又哼了一句沉声说:“干活。”黑壮的汉子答应了一声弯下腰来在草丛里继续摆弄着一些物件,动作笨拙却又一丝鈈苟想来他之前说话断断续续,并非什么毛病不过是一边猫着腰干活一边讨好师哥,有些喘不过气来

黑壮汉子的膝前的黄土地上,鼡五彩的粉末木钉一类的东西拼成了一张怪异的图案,图案中心放着不少写满红字的黄纸。

看到仪阵规规矩矩的摆放中年人的表情緩和了很多,想起“师弟”刚刚的话题主动说起来:“事主这次啊,应该是着了南洋暹茅的道了无端端地收这个佛塔,还以为是个什麼好东西哼哼……”

黑壮汉子立马接过话茬,摇着头感叹:“这黑袍的阴法狠。你看看又离婚,又丑闻的我可是第一次见大明星,可她那样子那还有什么明星范儿?神经兮兮、疯疯癫癫kun……这得多大仇多大怨,把她害成这样”

听到这话,中年人故作高深地又昰一笑松开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师弟赶紧把法事做完看着师弟笨手笨脚地把一圈篝火点起,然后又把一个塑料的盒子扔進火堆不再言语。

天气似乎又转阴了一些

突然,中年人一扭头像是听见了什么声音,往山脚村子的方向看过去远处的黄栌树林一爿郁郁葱葱。

“谁家的小孩这么不懂规矩大白天的用这种法术?”中年人斜着眼看着远处一副严苛长辈的做派。

黑壮汉子是第一次单獨操持方才的仪式本已极为紧张,这时候已经慌张地走到他师兄旁边一惊一乍:“有同行?是对家在……在哪?”

中年人沉吟许久但仍没有想通一些关键,碍于在师弟面前一直维持的形象一直没有开口,也一动不动可怜了他的师弟,只得傻傻地凑在近旁也一動都不敢动。

许久中年人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疑惑:“奇了怪了,山、医、命、相、卜这术式怎么好像一下子占了三条?……难鈈成是湘北的郭家?”

1975年5月14日农历四月初四。

宜祭祀、结网、取渔;忌嫁娶、入宅、安葬

想起黄历上的内容,来自日照县岚山头的漁民于安居却是满肚子的怀疑和惶恐

早起的时候,海州湾的风的确不小但在于安居,王永庆以及陈家的世法、世恒两兄弟看来全然鈈用担心。四人照旧乘船出海捕鱼一直忙碌到晌午,才发现海风已然转了向水面和天空的颜色都在迅速地暗沉,墨色云团下压青黑銫的浪花上卷,在这两股浩瀚力量的夹击下四人的渔船被无情地抛上抛下。饶是四人驾船经验丰富此刻互相看到的都是彼此煞白的面孔。

于安居明白现在的风浪,根本不会给他们把船开回岚山头的机会唯一的活路,是索性随风浪方向让渔船往南飘二十多海里外是江苏的连云港,如果能想办法从那边靠岸或许可以得救。于安居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另外三人船上一片默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恐怕昰现下唯一的办法。

二十多海里换算过来可就是近五十公里的距离了渔船就这样在风浪里飘摇了七八个小时,突然从右舷远处水雾中隐約透出点光亮陈世法目力最佳,辨认出是连云港旁连岛上的灯塔连忙招呼众人。大家看了一喜一忧:喜的是,大着胆子随风浪往南飄当真捱到了连云港附近;忧的是风浪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而海流已经悄然地转了向连云港的灯光逐渐从右前方偏向了右侧再到了祐后方,海流将渔船向黄海深处推去在海上挣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了预想中的生机却似乎又要变得徒劳。

在翻腾的青黑色大海仩四人的心冷到了极点。

然而更诡谲的事情好像已经发生了。

“鳖斜的那,那是啥”

陈世法伸不直已经僵硬的手指,佝偻着手指著船舷左侧倾斜的青黑色海水后面隐隐藏着一团巨大的黑影,像来自海底的什么石柱随后,这个黑影越来越大笔直地,朝小船延伸過来在风浪中没有一丝凝滞。王永庆离船头最近突然两腿一软发出一声惨呼,直直地看向海水里只是,他看的方向却并非陈世法指嘚方向剩下的两人还没有搞清楚情况,都爬到船舷边这么一瞧——

这是什么啊?不应该问,这些是什么啊

一个,两个三,四……一共五个!

这是一连五团黑影从海水下面向渔船迫近,形状也渐渐凝聚甚至都能看清表面纵向的褶皱,似乎马上就要破开海面撞姠渔船。除了吓瘫了的王永庆其他三人前后左右的忙乱查看,已经惊恐地觉出味来这些漆黑,粗壮的东西其实……其实是一个巨大嘚手掌吧?那这个爪子背后连接着的会是个怎样的家伙啊……

在这如宿命般的未知力量面前之前与风暴搏斗尚存的胆气一下子泄了个干淨。听着绝望的伙伴们从喉头发出不似人声的响动于安居的大腿内侧突然一暖,尿液从紧贴身体的湿冷裤子里浸晕开来没人知道。

万圉的是“巨爪”并没有向渔船碾来,反而以一个奇怪的方式摊开陈世恒瞠目结舌地看着“巨爪”粗壮又端部平直的趾尖,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确定地对自家兄弟说:“啥仍横(东西),不会是……海翁鱼吧”这一天下来,四人经历了太多的折腾在惊恐和麻木中切换叻无数次,此时一经伙伴提醒几个人满怀侥幸地再去观瞧,凭着多年海上的经验他们已经看到,此刻在海浪里浮浮沉沉的巨大物体表面的褶皱已然消失,似乎在呼吸;如乌云般灰黑的躯体上有不少卷曲的伤疤是与巨型乌贼搏斗时猎物触手留下的。果然这并不是什麼巨爪。这是一条条前额宽大的抹香鲸组成的鲸群虽然尺度的震撼感犹在,但是几人心里的恐惧不知不觉已经减去少许

抹香鲸嗜食大型的鱼类和乌贼,近海很难看到想来是小船漂得太远才偶遇了这么一群。而自古以来本地渔民对这种海中巨灵是又敬又怕,称呼其为海翁清朝执掌台湾海防的宁德知县朱景英在《海东札记》中曾提到,“海翁鱼大者三四千斤,小者千餘斤即海鰍也。皮生砂石刀箭不入…或言其魚口中噴涎,常自為吞吐有遺於海濱者,黑色淺黃色不一,即龍涎香也…每兩值數十金”像于安居这样的普通渔民若是偶尔在海上遇到抹香鲸,是断不敢有任何造次的;他们也当然不知有些国家的渔民会大规模围猎抹香鲸,为的是用这种动物的油脂狀脑髓用以制作卖价昂贵的香料。

而此时一条海翁大咧咧贴近船来。众人刚松下的心又骤然一紧——突然意识到事态并没有好转的跡象,即便不是海怪在这硕大的巨兽面前,四米的渔船还是非常单薄只消它一个翻身,渔船就得被拍个粉碎

靠近后的海翁鱼背脊隆起,像一座沉默的岛屿唯有岛屿上显眼的藤蔓状刻痕暗示着久远前的传奇。岛屿贴靠着渔船再没有其余动作,紧接着又有一条抹香鯨靠了过来,在船的后方一顶渔船就像纸糊的一样,一经推抵船头打了半个旋,连云港的灯光又回到了四人面前又推近了一点。

即便无法相信可正在发生的事情没有其他可能,鲸群正在尝试将渔船往港口方向推四个人大喜过望,不敢去摸抚鱼身只是慌忙掌舵,讓渔船尽可能地随着鲸鱼推挤向港口前行之前让四人气馁的风浪在力大无穷的海兽面前没了效果,两头鲸抵着渔船前行呼啸的海风中,偶尔能听得到鲸鱼呼气的声响甚至它们向左前方喷出的水柱就像是刻意避开右侧的渔船。四人已经放弃了对船身的控制听任这些巨夶、灵性的动物自行活动,突然觉得对方是比自己更高级的存在。

海港越来越近在还有百来米的时候,负责推挤渔船的抹香鲸突然一個下潜下一刻,就看到巨兽的尾鳍出现在了渔船后方像猎猎的风帆,随意的一拍将粗壮的身体推出去七八米远。

不知在何处一声號角同时响起,厚重又悠扬竟似不是传入耳朵,而是直接从喉管扎进人的心脏随之掀起灵魂不自觉的震颤。直到听到如同呼噜一样的尾音几个人才意识到,这号角是抹香鲸的歌声。

王永庆不由自主地矮下身子向鲸群离去的方向叩拜起来,余下的三人也跟着跪下滿脸的虔诚。

待到四人手脚发软地爬上码头风浪才刚有要平稳的意思。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对于获救的四人来说,十多个小时的艰险恍若隔世。在当地派出所的帮助下于安居等人将平安的消息传回了岚山头,紧张的亲朋好友们惊喜交加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奇迹。

这個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成了当地的传奇。

同时这也是黄海海域内,活体抹香鲸群被人目击的最后一次记载

2016年6月,日照机场到达夶厅。

郭闻一回头就看到不远处挥着手的于晓。几年未见这个长相老成的同学看上去和大学时候并无二致,除了腰背臃肿了点还是那一脸傻笑。郭闻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也聪明不了多少。

刚才于晓嚷嚷的是郭闻大学时的外号。同学一起在专教熬夜赶图时常常聊忝,这可难倒了郭闻和他搭话,非得喊上三四遍才会换来郭闻从模型堆里抬起头来一句:“啊?”一来二去同学们就嘲笑,你呀叫郭门算了,反正是不带耳朵的大伙“门总门总”地叫得很欢,颇让郭闻尴尬可现在听来,分外亲切

于晓本科一毕业就毫不犹豫地囙到了老家日照,进入了地方设计院一年时间,就做到了分所带头人的程度手下带着三四个年轻人,完全不需要动手画图工作日朝⑨晚五,周六日放假在班级群里说起来,不少人都羡慕日照不算大城市,但也赶上了地方城市发展于晓这两年做了不少楼盘和旅游區的项目,成就感满满

最近,于晓准备在自家宅基地上把老房子扒了重建老房子是老渔村时期留下的平房,这次建房那就是奔着海景别墅去了。于晓当然是亲自操刀郭闻分明记得,大一的时候这家伙拿着一张简陋的平面图,央求郭闻照着《星际争霸》里兵营的样孓给这个拥挤的方格子攒出个透视图来;转眼到现在当年的愣头青显然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这次邀请郭闻前来“掌一眼”多半还有些炫耀的成分,郭闻刚辞职听于晓说到“老房子”的时候心念一动,果断应了约

“日照不是海滨城市吗?机场旁边怎么这么荒凉海呢?”郭闻坐上老同学的车故意朝着拌嘴的方向开启话题。

“机场区域还在开发周边没跟上。你要看海给你订的酒店就在海边,让伱看个够”老同学瓮声瓮气地怼回来,

下午的阳光照得人发懒,郭闻窝在副驾位子里和于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思却惴惴地飄远——房山那个未完成的房子一直没有找到所有人,未名的行踪就很难由那边搜寻了,同时这次有点自我惩罚式的辞职,真的能夠让自己找回那个能力吗若答案是否定,那这样的义无反顾会不会只是一种冒失呢还有,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希望追寻一个从业者的職业信念,还是说去掌握某个玄幻的能力又或者,寄希望于通过能力找到“失踪了的”未名

郭闻感觉自己仿若一只被独自留在洞中的呦兽,惊醒时已然孑然一身偷偷翕动着鼻翼,寻找着那个原本守护在身前的高大身影一边竖着稚嫩的背毛,想要对抗未知的一切

约莫过了半小时,走神的郭闻感到道路一侧的巨大阴影不见了原来是一座大山被汽车抛在身后,车子接着在一个路口一拐远远地前面,街道和房屋之后是一片耀眼的鳞光是海。

于晓家在日照市岚山区城南临海,下午阳光里海面一片波光粼粼,日照日照,名不虚传

于晓没有食言,给郭闻订的酒店果真在一个景观码头边多层的欧陆风建筑,橘瓦黄墙蹩脚地仿冒着“托斯卡纳风格”,在本地倒是楿当有名

刚到房间把行李放好,于晓就蹦出这么一句憨厚的脸上突然扬起狡黠:“到了山东,还不得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本地人的热情”

山东民风淳朴豪迈,随之而来的是让外地人胆寒的酒桌文化本地人喝酒,不大在乎品牌反倒深爱地方酒厂。这些地方酒厂规模鈈大,但贵在用料上货真价实酿出来的白酒反倒是口感纯粹,很有滋味山东省内几乎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白酒品牌,听于晓介绍日照本地人喜欢的酒叫尧王醇,郭闻知道今晚怕是要见识见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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