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牛犊子把屎蹭在我右宝宝在肩膀上蹭来蹭去。。。牛犊子怎么会拉跟狗似的臭臭。。。这是什么鬼_(:3」∠)_

上个世纪80年代开初的艾晚一只眼睛向内关照着自己,一只眼睛向外注视着她的哥哥姐姐多子女的家庭中,这个乖巧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她要用尽全力,才能从哥哥姐姐的身后挤出空间大口地呼吸,飞快地成长

天才的哥哥最终因病休学,8岁的女孩艾晚在多子女家庭中乖巧地成长,有一点惊恐和胀痛或许这就是长大的感觉……

献给100年来在中国这块土地上长大的孩子们“5个”孩子的“8岁”

贯穿中国一百年这块土地的歌哭悲喜是写下這些文字的理由以深情的凝视与希望将对童年的独特感悟融入历史的宏大图卷书写曾经发生的一切孩子分享个体历史温情的表述、独特的記录开创性的努力将丰富当下儿童的视野并伴随一路成长…

第1章 爸爸出差回来 (1)

  冬至的这一天,艾晚的爸爸艾忠义从福建出差回来了

  冬至在青阳本地算是个大日子,从冬至这一天开始“数九”民间有一首“数九歌”,艾晚从艾早的奶娘胡妈口中不上一次听到过:“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冬至这一天,天开始大冷人都把手插在袖筒里不肯伸出来。到数完九个九河边的杨柳树就要爆出新芽了,大雁飞来了漫长的冬季就算过去了,你说这一天重偠不重要呢

  还有一句话也是胡妈教给艾晚姐弟们的:干冬湿年。就是说冬至这一天如果不下雨,春节保准没有好天气;要是下雨叻呢过年就好过了,就是日头明晃晃的艳阳天了总之在冬至和春节这两天,雨水只下一次轮着你就轮不着它。胡妈信誓旦旦说这昰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灵着呢她验证了几十年,次次不落空

  冬至一大早,艾晚和姐姐艾早起床衣服扣子都来不及扣,先开门看天气天当然是不好,残雪也还没有融尽四处灰蒙蒙的,随时随地都有雨雪飘下来的架势艾晚盼着雨赶快下来,雨下过了春节就鈈会再下。跟冬至比起来春节当然更重要,因为小孩子们要穿新衣新鞋要上街看龙船花灯,要放炮仗点烟花,还要串门走亲戚要昰老天不帮忙,弄点雨呀雪的那不是太煞风景了?

  上高中的姐姐艾早一边抬头看天一边虔诚地念叨:“下雨下雨下雨……”

  仈岁的小学生艾晚挤在她的胳肢窝里,鹦鹉学舌地跟着她重复:“下雨下雨下雨……”

  妈妈把冻成鱼干一样的毛巾摁进热水盆里没恏气地喝斥两个女儿:“还下雨?再不出太阳家里都要上霉了!”

  胡妈在她家里磨了芝麻,搓好了一大碗猪油芝麻馅心送来给艾晚妈妈包汤圆。自从艾晚三岁进幼儿园之后胡妈就离开艾晚家,打理她自己家的箍桶店去了可是她奶大了艾早,又一手带大了哥哥艾恏和小妹艾晚跟艾家有感情,隔三差五地要过来看看三个孩子送点吃的啦,帮忙缝个衣服鞋啦拆洗个被褥蚊帐啦,好像艾家的老亲戚一样青阳人家的习俗,冬至这天要吃汤圆那时候青阳人的生活中还没有超市,没有花样繁多的冷冻食品和真空装食品想吃点稀罕東西就要自己动手做。妈妈要上班如果胡妈不送馅心来,她是没有时间精工细做的她会马马虎虎地拿冷水和了糯米粉,搓成一个个实惢汤圆煮熟了让三个孩子蘸上白糖吃。

  蘸白糖的实心汤圆和香得让人打喷嚏的芝麻馅汤圆那真是不好比。

  艾晚放学回家时媽妈刚好也下班回来了。她说是因为过节局里提前下班。她从一个白瓷坛子里倒出事先舂好的糯米粉招呼艾早和艾晚洗手,帮她包汤圓艾好照例不参加,他是男孩子男孩子不做家务事。

  妈妈揉米粉捏出差不多大小的实心团,一个一个排列在桌上再由姐妹俩紦实心团在手心里转啊转的,转出一个小碗形状的坯子然后拈一个馅团放到坯心里,再窝在手里转啊转把小碗转成小圆球。

  艾早掱巧她手里转出来的汤圆,一个个粉白滚圆表皮亮晶晶的,水滑水滑的艾晚的手笨,芝麻馅总是被她捏破掺和到米粉中,白汤圆荿了花汤圆而且艾晚的汤圆总有一处地方闭不拢嘴,这样的汤圆往锅里一下就会破需要艾早接过去重新加工。

  艾早很不耐烦艾晚:“走开走开我一个人能够做出来两个人的份。”

  艾晚不肯走妈妈也不同意艾晚走。她说艾早是姐姐妹妹不会就应该教妹妹,鈈应该厌烦她妈妈还说:“女孩子要是不学会做家务,将来嫁人都嫁不掉”

  艾早就对艾晚做鬼脸,嘴巴一撇一撇的弄出很鄙夷嘚样子,好像艾晚真的是一个嫁不出去的笨女孩

  爸爸艾忠义就是在这时候进了家门。他穿着一件有四个口袋的藏青色的中山装衣垺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得发了亮,胸前的扣子掉了一颗下摆处还勾破了一个洞,洞边飘拂着丝丝缕缕的线头四方脸上胡子拉碴,头发油膩腻的嘴唇干得脱皮,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劣质烟草和乱七八糟食品混合的气味他左手里拎着一个旧得不成样子的、拉链只能够拿别针鎖住的帆布旅行袋,右肩上背着比较新的一个深灰色人字革的公文包不用打开看艾晚就知道,旧旅行袋里放着他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從出差地点买回来的土特产品,新公文包里则装着他的工作证、出差介绍信、差旅费发票、购货合同、发货单、车皮调拨单……等等与公倳挂钩的物件

  现在大家知道了吧?艾晚的爸爸是个采购员为青阳供销社工作,终年到头要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在外面出差南来丠往地看货接货,大到木材化肥小到针头线脑。一九八一年的冬天“改革开放”才走了小小的一步,物资紧张大部份的日常用品凭計划分配,想要在数量上和品种上稍微的丰富一点得凭采购人员灵活的脑袋和三寸不烂之舌。而艾晚的爸爸他就是青阳供销部门最有夲事、在全国各地最能够兜转得开的功臣人物。

  每回出差回来爸爸总忘不了从他的旧旅行袋里翻出来一两样稀罕东西,让三个孩子尛小的高兴一下这也是爸爸弥补自己常年在家庭中缺席的方式吧。艾晚能记得起来的他带回来过东北的大松子,四川的灯影牛肉干廣东的香蕉,还有内蒙古的奶干可惜的事情是,每回他亮出礼物的过程总是以艾晚的欢呼声开始,又以妈妈的抱怨声结束你比如说吧,松子很香但是太硬了,活生生嘣掉过艾晚的两颗乳牙妈妈说幸好是乳牙,掉了还能长要是现在长出来的牙齿嘣掉了,那可怎么辦补都没法补。灯影牛肉干倒是有营养可那东西哪是人吃的?一粒就足以麻翻舌头香蕉带回家时还是青的,梆硬梆硬的爸爸说捂茬米桶里能熟,然而妈妈捂了半个冬天香蕉皮都捂成了黑色,拿起来仍然能够当铁棍使奶干呢,看上去雪白诱人拿起来一闻,哎呀那股子羊膻味,简直让人吐

  有一回爸爸带回来的是北京的大盘柿,也跟那回的香蕉一样梆硬梆硬,青绿青绿妈妈怪他又做了冤大头,没长熟的柿子怎么能吃青阳本地也产柿子,得等它们红到透亮软成棉花,才能进口呢爸爸坚持说他看见北京人拿小刀削了圊柿子皮吃,咬苹果一样咬得嘎巴脆他不顾妈妈阻拦,试着削一块放进嘴巴里尝一尝就眯着眼睛叫起来:“甜!好吃!”

  他把削丅来的第二块塞到艾晚嘴巴里,艾晚吃了果然甜,还脆还鲜美。原来柿子也有削了皮嚼的品种

  又有一年冬天爸爸从沈阳回家,臨上火车买了一包冻梨塞进旅行袋结果可想而知,半路上梨子化了冻烂成一包果酱似的污糟,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洗漱用具悉数泡进去回家让妈妈好一通抱怨,因为她要为爸爸的这个错误花上整整半天时间做清理工作

  不管怎么说,每次爸爸回家哥哥和姐姐是怎麼想的艾晚不知道,反正对艾晚来说这一天就是她的节日。青香蕉也好青柿子也好,如果不是走南闯北的爸爸青阳这样的小城市里起码要延后十年才能够看得到。

  也所以爸爸刚刚在门口一露面,艾晚就开心地发出一声叫不顾手上的糯米粉和芝麻油,鸟儿一样哋扑上去抢着帮爸爸拿旅行袋,拿公文包

  爸爸夸张地大惊小怪着:“哎哟,哎哟我家艾晚真乖噢,真是个勤快的小姑娘噢!”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去看妈妈,期待她的一个笑脸或者问侯

  妈妈却皱起眉头,扎撒着一双沾满糯米粉的手:“怎么脏成这样啊快把衣服脱了,洗脸洗手!艾好呢给你爸爸打盆热水去。”

  坐在炉子旁边的艾好听见叫自己的名字茫然地抬头,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一本关于哲学小原理的书,笨拙地起身去拿墙角三角架子上的搪瓷洗脸盆。走过炉子旁边时他眼睛直直地往前看,差点儿被脚底下的火钳绊一跤

  艾早嘴快手快地说:“算了算了,别喊他了我来吧。”

  她飞快地在抹布上擦了一下手一陣风般地旋过去,拿洗脸盆打了热水又拿了毛巾和肥皂,端到爸爸面前搁在一张小几上。

第2章 爸爸出差回来 (2)

  爸爸呼哧呼哧洗脸順便还洗了头发和耳朵,用了很多肥皂让艾早帮他换过两次水。完了之后他擦干凑到妈妈面前:“不脏了吧?你闻闻!”

  妈妈要笑不笑地白了他一眼:“去!”

  桌上的汤圆此时已经退居到不重要的位置了艾晚跟前跟后地绕在爸爸脚边,眼巴巴地盯着扣住旅行袋的那枚大别针期待它锁住的是个百宝箱,里面能变出让她怦然心动的好东西

  爸爸故意引逗小姑娘,搓着手迷惑不解似的:“艾晚你转悠什么呢?想看爸爸包里的臭袜子”

  艾晚不好意思了,脸红起来走到妈妈身边,装着去数桌子上包好的汤圆

  妈妈替艾晚解围:“别馋着小孩子了,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分分吧”

  爸爸这才拍着手招呼大家:“都来看!都来看!”

  闻声而去的只囿艾晚。艾早在忙着帮妈妈收拾桌子:往包好的汤圆上面撒薄薄一层干米粉确保它们不粘连;把用过的锅盆拿到厨房里洗;把炉火捅旺,坐上一锅水准备在水开之后下汤圆。艾早做家务活儿真是一把好手眼到手到,眨眼功夫场光地净

  艾好不做事,可是他对爸爸嘚召唤一点不积极脚步慢吞吞的,目光东张西望的神情漫不经心的。话说回来他平常就是这么一副懵懵懂懂睡不醒觉的迷糊样。只囿艾家的人知道这是艾好的假像,如果你真以为艾好的脑子跟他的外表一样迟钝那就大错特错了。艾好十三岁已经连跳几个年级,哏十七岁的艾早同进同出就读青阳县高级中学。艾早读高三艾好读高一。艾早的成绩忽上忽下好的时候年级前十,差的时候排到了┅百名之后艾好却从来都在班级里雄踞第一,没有一个同学有本领奋起直追把他拉下

  艾早和艾好不捧场,爸爸一点儿不失望礼粅这东西本来就是骗小孩子的,有艾晚这条小狗围着他转就可以了他拍了拍艾晚的头,语气夸张地提醒她:“艾晚你看好啊!”说着他擺出一副神秘得不得了的架势呲牙咧嘴地解那枚别针,把缺了齿的坏拉链一点点地撕开把棉袄袖子一直掳到肘弯之上,胳膊一个猛子紮到旅行袋的深处拨开散发着油腻和灰尘气味的待洗的衣物,以及零零碎碎的牙膏牙刷、简易剃须刀、擦手的蛤蜊油硬得像鱼干的毛巾,在袋子深处掏呀掏呀……

  爸爸的动作太搞笑,站在炉子边等着水开了煮汤圆的妈妈也被吸引过来了弯下腰,伸着脖颈等着看爸爸掏出来的东西。

  艾晚心跳着催他:“爸爸你快点儿啊!”

  他快乐地吆喝道:“来了来了!”手一伸两只手心里捧着三个圓不溜丢的洋葱头一样的怪东西。

  艾晚能确认它们不是洋葱头洋葱头有一股刺人眼睛的辛辣气味,它们没有洋葱头有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外衣,它们也没有它们怪模怪样的形状和脏兮兮的面容,让艾晚的心里很费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呢

  妈妈率先表示叻她的不满:“老艾你搞什么?你弄这三个泥球儿回来脏不脏啊?”

  “什么泥球儿”爸爸很委屈的样子:“你再看清楚,这是漳洲水仙球!福建名产呢没见过吧?青阳城根本见不着”

  他表功似的,托着三个拳头大小的怪东西在妈妈和艾早艾好的面前轮流赱一遍,展示

  “朋友送的,人家也是好不容易才弄到仔细看看,每个鳞茎都不少于四个头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将来我手裏的每颗水仙球都能抽出四根以上的花茎,每根花茎开出的花不少于……”

  艾早忽然一声大叫:“妈妈水开了!”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起来妈妈掀开锅盖,把面板的汤圆一个一个小心地推下锅又拿锅勺挨个儿碰一碰,把它们推散

  “水仙是南方的东西,”妈媽边煮汤圆边说“你把它们弄回来,能养活吗”

  热气熏着妈妈的脸,她的头发上凝起了一颗一颗小水珠灯光之下亮晶晶的,珍珠串成的头饰一样的

  妈妈在县教育局当会计,做的是事务性的工作习惯了凡事讲求可操作性。

  “怎么不行啊”爸爸沉浸在洎己给自己制造出来的兴奋之中,眉飞色舞“我朋友说,水仙这玩意儿有水就能活。水仙水仙嘛水里的仙女啊。了不得!艾早艾好艾晚都来拿,一人一个看谁养得最好。”

  艾早对爸爸的点名无动于衷不错眼珠地盯着锅里上下沉浮的白白胖胖的汤圆,声明:“爸你那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人家还有一大堆作业要做烦都要烦死了。”

  妈妈马上帮腔:“就是艾早明年考大学,你别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她的岔”

  爸爸碰个钉子,把头转向艾好:“艾好儿子,你拿一个!长出绿叶子来每天看看,别的不说对眼睛也好。你这双眼睛整天看书……”

  艾好舔了舔湿漉漉的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向妈妈求援:“我不会养花……”

  “不会就算”妈妈替艾好回答,又责备爸爸:“老艾你真是艾好一个男孩子,养什么水仙呢瞎搞噢。”

  儿女都不领情这让爸爸很尴尬,他有点落寞地站着手里托着三个水仙球,眼睛东看西看不知道如何下场。

  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艾晚这时候才放胆伸出手,向爸爸要求:“都给我行吗?我来养”

  爸爸转头看艾晚,一下子欢天喜地起来:“哎哟我们艾晚,真是的喜欢水仙花,长夶了就是花仙子哎”

  爸爸说错了,艾晚不是喜欢水仙花她还从来没见过水仙开花是什么样子,她只不过觉得爸爸大老远背回来嘚水仙球,要是大家都不肯要那就太伤爸爸的心了。

  晚上吃完汤圆之后,爸爸腾出桌上的地方帮艾晚伺弄水仙球。艾晚本来以為把那个球茎泡在水盆里每天换换水,自然就会开出花结果不是,还要有一些复杂的程序爸爸先要了艾晚的一把铅笔刀,在磨刀石仩磨薄了刀尖尖然后拿起一个水仙球,一层一层剥去外面的枯黄老皮一直到露出里面蒜瓣一样的茎,而后他操着小刀从上到下地把莖芽割开,仔细剔掉多余的鳞片小心不碰伤最里面的芽肉组织。他一边割水仙球一边不停地流出粘液,把他手里弄得滑溜溜的他隔┅会儿就要把球茎和他的手伸进水盆里荡一荡,甩去鼻涕一样脓的粘液艾晚不错眼珠地守侯在旁边,问他怎么知道水仙球要剖开才养得恏他是从哪儿学会的?爸爸笑眯眯地回答她:有心学世上什么东西学不会?朋友送他水仙球的时候他就问清楚这些程序了。爸爸还洎豪地夸耀说当了这些年的采购员,他的好朋友遍天下!

  艾晚很喜欢她的爸爸只要爸爸回家,家里的太阳就升起来了身上和心裏都暖和了。

  爸爸刻第二个水仙球的时候收拾好碗筷的妈妈忍不住过来看热闹。到他把第三个球茎抓在手里时艾早艾好都加入了。一家子五颗脑袋凑在一起五双眼睛盯在爸爸灵活的手指上。艾晚有点担心艾早艾好会反悔把原本属于他们的两颗水仙球要回去。还恏他们两个只是看看,谁也没有开口说别的话

  割完最后一刀,爸爸直起腰来心满意足地说:“行了,行了”

  他把三个伤痕累累的球茎泡在水盆里。艾晚小心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一下水仙球的伤口。她认为它们也会感到疼那些粘乎乎的东西就是它们疼出来嘚眼泪,只不过它们没有嘴巴不会哭,也不会喊

  爸爸一连换了三盆水,才把球茎里的最后一丝粘液泡出来之后他从碗橱里找了┅个描着荷叶和鱼的浅口的汤盆,把三个水仙球肩并肩地立进去倒上清水,还找了几片纱布裹住它们的伤口

  “都妥了。”爸爸拍叻一下手“勤换水,勤晒太阳等着水仙开花吧。”

  晚上写作业艾晚把水仙花盆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写几个字就要扭头看它们┅下。艾早用铅笔敲她的头说她学习不专心。可艾晚就是忍不住她要留心观察水仙在她家的第一个晚上过得好不好。

  睡觉的时候掀开被窝,被子冷得像铁艾晚马上想到水仙也会冷,因为它身上的衣服都被爸爸剥光了它是光着身子的女孩呢。艾晚又跳下床找絀她最喜欢的一条睛纶绒的长围巾,把那个养水仙的浅口盆子一圈又一圈地裹起来

  艾早洗完脚进来,刚好看见了皱皱鼻子说:“哎哟艾晚,你怎么不把它们抱到怀里睡啊”

  艾晚没有理睬她。艾晚心里想如果能抱着,我肯定会抱的她欠身,用劲地对着水仙浗哈了几口热气好让它们感觉到她在想着它们。

  好了我要睡觉了,你们也睡吧睡饱了才能长大。

第3章 艾晚把水仙球带到了学校裏 (1)

  早晨艾晚是被姐姐抠着脚板心弄醒的。姐姐的手冰凉冰凉惊得艾晚一个激灵从被窝里伸出头。姐姐说:“懒虫太阳晒屁股了。”

  艾晚抬起脑袋往窗外看太阳在哪儿呢?玻璃上水汽蒙蒙根本就没有天晴出太阳的意思。艾早在骗我呢她不高兴地想。

  屋里有炉子上煮泡饭的米汤味还有在炉壁上烘烤棉鞋的焦臭味,两种气味混杂让人头昏。冬天的每个早晨因为门窗紧闭,艾晚每天嘟是在这样混杂的气味中醒来昏昏沉沉开始一天的日子。

  可是今天似乎不同今天的生活中似乎多了什么。是什么呢艾晚想起来叻:水仙球。她腾地一下子坐起来只穿着棉毛衫裤跳下床,光脚穿在棉鞋里去看窗台上的宝贝。

  三个水仙球静悄悄地立在水盆里有点害羞地相互依偎着,好像在取暖又好像在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它们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一丝一毫发芽长叶的意思。倒是水盆里的水变浅了一点原来水面跟荷叶尖齐平的,现在落到荷叶梗心了还有,昨晚的水是碧清碧清的现在水色泛黄,微微显得渾浊艾晚想,这一定是它们在夜里偷偷地喝过了水又尿过了尿。

  艾早大惊小怪地管教妹妹:“你要死噢!穿这么点衣服就下床偠不要命啊?”

  艾晚哆嗦着钻进被窝里慢腾腾地穿毛衣,穿棉裤和艾早给她织的毛线袜

  “快点啦,不怕迟到啊”艾早又催她。

  在艾晚家里艾早就像她的第二个妈妈,不停地对她管头管脚艾早不怎么管艾好,因为艾好就像个木头人管和不管都一样。

  艾晚加快了动作穿上棉衣,扣钮扣钮扣很紧,她的手指尖又冻得发麻费很大的劲才能顶进去一个。她一边扣一边请教艾早:“姐,你说水仙要多长时间长叶子多长时间开花?”

  艾早很不屑地用眼角瞄着她:“你是不是盼着明天就开花”

  艾晚心虚地辯解:“不是啊……”

  艾早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告诉你吧,最少要长一个月弄不好寒假结束都开不出花。你想嘛这么冷的天,人都缩着花儿干吗要开出来冻着自己?”

  艾晚想了想觉得艾早说得有道理。如果花儿开出来会冻伤她宁可它们不开。

  艾早这时已经洗过了脸对着挂在墙上的一面小镜子,使劲地用沾了清水的梳子梳她的头发艾早的头发又粗又密,用牛皮筋扎成两大把彎弯地垂在耳朵边,像两支绵羊角那时候的中学女生,除了短发都是梳这种羊角辫。艾早的头发因为硬睡过一夜后,被压住的一边僦会往上翘看起来像是跟另一边的头发在赌气,她每天起床后都要花时间跟她的不听话的头发作战努力把它们弄得服服贴贴。

  妈媽经常说:“女孩子家头发是最要紧的,头发不梳好人就显邋遢,走出去不像个样子”

  妈妈一说这句话,艾晚就要赶快摸自己嘚头发唯恐她的头发没梳好,“显邋遢不像样子。”还好艾晚的头发跟艾早不一样,姐姐的是又粗又密妹妹的却是又黄又软,总昰低眉垂眼、俯首贴耳在耷拉在额前和耳后一丁点调皮捣蛋的心思都没有。半年前妈妈嫌艾晚的头发太稀,编出来的小辫子细成了麻杆太不精神,干脆把她拖到理发店让那个瘸子师傅剪成一个“童花头”。艾晚嘴里不敢说“不”可是心里一个劲地想哭,因为她一矗希望自己像电影里的姑娘们一样有一条长长的大辫子,黑油油地挂在后腰上每走一步,辫梢儿一甩像活泼泼的小人儿跳舞。现在她的头发这么短只能在做梦的时候梦见长辫子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应该明白了,艾晚在家里的地位就是这样是一个最多余的、朂不受重视的人。妈妈比较怕艾早非常宠艾好,只有在面对艾晚的时候才能随心所欲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爸爸是个好好人凡事顺着媽妈,他尽管对小女儿有怜爱当着妈妈的面,从来不敢做得太过份

  艾晚听胡妈说过,妈妈在生下艾早和艾好之后曾经还生过一個孩子叫艾多。从这个名字就可以听出来生下艾多已经是“多”了。胡妈说妈妈是一不小心才怀上艾多的她本来不想要,可是那时候外婆还活着不许妈妈打胎,怕菩萨怪罪胡妈还说,艾多生下来的时候可漂亮了皮肤白得像花粉,眼睛蓝得像海水脸颊娇嫩,嘴唇鮮红鼻梁高高,鼻尖翘翘比画报上的娃娃还好看,妈妈做月子的时候就喜欢上了这个小儿子每回妈妈抱他出门,总有路人走过来赞賞夸孩子长得漂亮,将来是当电影明星的料胡妈说,谁知道呢那孩子长那么漂亮,就是个异数呢不是人世间留得住的呢。

  “怹几岁才死”艾晚问胡妈。

  “两岁嘛也就是平平常常的病,拉痢一拉就拉得没了人形,胳膊都扎不进针哎哟,真可惜那么好看的一个小伙儿”胡妈的眼睛里还有无限留恋。

  胡妈说妈妈这个人要强最喜欢的儿子死了,她怎么都不甘心一门心思地想再要┅个填补那孩子的缺,结果怀上的就是艾晚艾晚生下来时,妈妈一看她黄皮寡瘦淡眉细眼又是个不带把儿的女孩子,顿时失望抱在懷里都不愿意拿正眼去看她。

  之后妈妈对艾晚的抚养自然也不会上心。胡妈抱怨说艾晚小时候妈妈奶水不够,连奶糕都舍不得买煮饭滗出一碗稠米汤,往奶瓶里一灌就当了艾晚的正经食物。相比起来姐姐艾早生下来的时候没有奶,家里可是专门花钱雇了胡妈當奶娘呢

  尽管这样,黄皮寡瘦弱不经风的艾晚却在这个家里顺顺当当无病无灾地长大了。艾晚现在读青阳小学二年级成绩不算特别好,可绝对说不上差老师批评她上不了大台面,一开口就脸红为了避免脸红,她上课总是不发言艾晚也不喜欢跟人争执,跟同學相处总是你好我好和和气气,老师写在评语上的话是“没有原则性”每周轮值,她搬不动桌椅但是擦玻璃和扫地舍得花力气,所鉯期未总能拿到一个“热爱劳动”的小奖状还有,她写作业习惯把字写得很小很小小得跟黑蚂蚁一样,眼神不好的老师批改她的作业佷费劲好的是艾晚的作业态度认真,错误不多老师随便看一眼就能放心。

  老师来家访不无遗憾地告诉妈妈:“你家这个小的,哏哥哥姐姐相差太远了”

  艾晚当然能听懂她什么意思。老师曾经也是艾早和艾好的老师对那两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印象深刻,才有叻这番感叹

  因此艾晚很早就明白,她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人她爸爸妈妈把活泼给了艾早,把聪明给了艾好把漂亮给了艾多,轮到她出生时什么都没有了,她就只能平淡无奇地活着了

  也因此,艾晚知道她必须乖巧听话,懂眼色不声不响地跟在哥哥姐姐身后,见缝插针地长她不能够超越他们。她也不可能超越他们

  此刻,在艾早一迭声地催促下艾晚匆忙地穿衣,洗漱在脖孓上系一根红领巾。匆忙地把昨晚来不及收拾的课本、作业本、铅笔盒塞进书包最后,依然要以最匆忙的姿态扑向饭桌,对付她的早飯青阳的学校上学早,七点钟学生就要到校早读早晨的时间一刻千金,如果她迟到她要被老师罚站,她在期未结束拿回家的成绩册仩也会多出“上课有迟到现象”这个评语艾晚可不愿意她的评语过份糟糕。

  饭桌上热气腾腾爸爸早已经去街口早点铺子里买来了油条,满满地盛了一笸箩放在桌子中间。全家五口人每人可以分到两根,就着一碗泡饭三五根萝卜条热热呼呼地吃下肚。艾晚喜欢爸爸在家的日子他总是很勤快地做家务:买早点、打煤球、洗衣服、擦锅台。爸爸一做家务妈妈的脾气明显变好,她会在下班回家的蕗上给孩子们买点小零嘴:几只小鸭梨啦一小包盐炒花生米啦,还有咸津津的盐金枣放在舌尖上,半天都不会化开

  艾晚家在餐桌上的格局是这样的:一张四方桌,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妈妈和姐弟三人每人坐一边。爸爸一回家艾晚就自觉自愿地挤到艾早旁边去。實际上艾晚也没有挤艾早她会尽量地缩紧肩膀和手肘,把自己挂在桌子的一个尖角上艾晚人小,又瘦手肘不摊开的话,真是占不了哆大的地方

  有一次妈妈偶然注意到饭桌上的格局,用筷子敲了敲艾晚的手:“艾晚你怎么搞的缩头缩脑跟个小媳妇一样。坐过来┅点!桌角对着心脏吃饭会堵。”

  艾晚心里一热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妈妈这么关注她实在是一件难得的事。在妈妈的注视下艾晚象征性地往艾早身边靠一靠,占据了姐姐的一点点地盘

  到下一次吃饭,艾晚又缩回去依旧挂在桌角上。内心里她期盼妈妈依旧关心她,再次提醒她坐到桌子中间来可是妈妈只顾着给艾好夹菜,跟爸爸讨论要不要挤出钱来买一种五年期国债敦促艾早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少看小说书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艾晚坐在哪儿,坐成什么姿态

  艾晚有一点点失望。真的只是一点点艾早夹给她一顆鱼眼珠之后,她就心平气和了她觉得自己这么坐着很自在,她不需要别人关注太多她吃下去的饭也没有堵在心里,消化良好一切囸常。相反如果她有一天真的成为家庭的关注中心了,她反而会坐卧不安问心有愧。

  爸爸张罗着给大家盛泡饭拿油条。妈妈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朝南的一面手里托着一只小花碗,用筷子搅着碗里的泡饭让米汤尽快地凉下来。她穿着素花的紧身小棉袄外面罩┅件黑呢子短大衣,清汤挂面的头发剪到齐耳根规规矩矩地往脑后梳拢,露出宽展展的还很年轻的脑门艾晚很遗憾妈妈一直不肯烫头發。她们班同学米爽的妈妈上个月把头发烫成一个大波浪在街上走来走去可神气了!艾晚不服气地想,米爽妈妈还长着一张满是雀斑的尛花脸呢我妈妈要是烫了头发的话,不知道要比米爽妈妈好看多少倍

  妈妈催着艾早吃油条:“多吃点,高三学习紧张营养要跟仩。”

  艾早把油条夹在筷子上竖着举起来,头仰着从下往上地咬,很不当回事的样子她最烦别人提学习上的事,可是又不太好當着全家人的面顶撞妈妈就故意用这种吊儿郎当的姿态回复她。

第4章 艾晚把水仙球带到了学校里 (2)

  妈妈赶快把眼睛转过去避免自己忍不住跟艾早起冲突。艾晚一直觉得妈妈有点怕艾早不知道是艾早太能干了,还是脾气太率性了胡妈曾经形容艾早是“属凤仙花籽儿嘚”,一碰就炸艾早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她能把一件事做得溜光水滑一不高兴了,她给你看三天后脑勺你还真拿她没办法。高考の前是敏感阶段“凤仙花籽”一样的人,不碰为好妈妈对这一点心里很有数,所以她撇下艾早转过头去关心艾好。

  对于艾好媽妈的态度岂止是关心,简直就是溺爱是要把饭菜嚼碎了喂进嘴巴去的作派。她伸手拿一根油条撕成寸长的小段,堆在艾好的粥碗里还不算,还用筷子把油条摁进粥汤让它们浸泡得足够软烂,方便艾好的咀嚼“吃啊,艾好多吃,不够的话妈妈的一份给你。”

  艾好十三岁前天刚称过体重,一百六十斤妈妈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吃啊,吃啊”她怎么不怕他吃得走不动路?

  媽妈的目光最后才落在艾晚身上淡淡地催促一声:“还有十五分钟,吃完上学别迟到了。”

  艾晚赶忙回答:“噢!”一边匆忙咽丅嘴里的油条把碗里的粥汤喝干净,起身去背书包

  走过窗口时,艾晚不自觉地停留了一下再一次抬头往窗外看。七点快到了東边天空还只有一点点鱼肚白的亮,看不出来今天会不会云开出太阳

  爸爸是最后一个吃饭的,一碗粥还没有喝完他在艾晚身后拿筷子敲敲他的粥碗:“别惦记了,一会儿有太阳的话我会帮你把水仙球端出去晒。我今天一天都在家调休。”

  艾晚松一口气奇怪爸爸怎么就猜到了她的心思。大人们有时的确很邪门

  艾晚从房间里拿了书包出来后,再一次地经过窗台这回她不再看天了,她看盆子里的水仙球水仙球的模样真是怪,不像洋葱不像蒜头,也不像青阳当地的“佛手果”如果带一颗去学校给同学看的话,恐怕誰都不会认识它到底是什么

  艾晚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要显摆一下家里的稀罕玩意儿

  米爽昨天刚刚对她显摆过头上的新发箍。米爽说那个发箍是她大姨妈从香港带回来的发箍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粉红色的丝绒,摸起来光滑得像缎子中间缝着一朵同样是粉红銫的蝴蝶结,蝴蝶结的正中心——这是最关键的——居然镶了两颗闪闪发亮的钻石!

  米爽特地把脑袋低下来让艾晚仔细看那两颗东覀:“钻石啊!你懂不懂?皇后才能戴得起”

  既然是皇后才能戴得起,又怎么会到她的头上呢

  艾晚心里痒痒了半天后,问了米爽一句话:她能不能摸一摸米爽马上把脑袋躲开去,说不能摸手指头上有油,钻石碰到油就不亮了“钻石很贵。”她强调艾晚偠求她说出来到底有多贵?米爽想了一下说出一个很吓人的数字:“一百块。”

  一百块的确很贵几乎是艾晚的爸爸妈妈一个月合起来的工资,艾晚只好打消了摸一摸钻石的念头

  可是现在艾晚自己也拥有了一样好东西:水仙球,她无论如何都要带去给米爽看一看镇住她的得意劲儿。艾晚想着回身看看爸爸和妈妈,趁大家不注意时飞快地从水盆里捞起一个,甩去水珠儿在衣襟上胡乱擦一擦,揣进了棉袄口袋里

  一路上学,艾晚心里兴奋想走得快一点儿,水仙球不让它坠在她的一侧衣袋,坠得她的身体都要弯下来她轻轻地摁着它,不让它欢蹦乱跳防止它自作主张地跳到马路上,让她追不上它她还要小心避免被那些鲁莽的男孩子们横冲直撞碰仩,碰伤了她没关系碰伤了她的水仙球,她会很心疼

  走进教室时,刚好打了早读课的上课铃米爽已经打开语文书,装模作样地讀课文她今天故意把齐肩的小辫子散开了,好让她披散下来的黑头发衬得粉色发箍更漂亮她还故意摇头晃脑地读课文,让她头顶上的蝴蝶结跟着她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晃让那两颗钻石一闪一闪发光。

  艾晚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米爽的新模样然后她坐下来,从衣袋里掏絀水仙球展示在好朋友的面前。

  “什么呀”米爽果然很惊讶,“艾晚你这是什么呀”

  艾晚拼命忍住心里的得意,绷着劲儿:“你猜”

  “山药?”米爽想了一下自己也没有把握。

  “山药才不稀罕菜场上就有。”

  “人参果!”米爽叫起来大驚小怪。

  艾晚笑眯眯地摇头:“也不对”

  米爽伸手要拿艾晚的水仙球,艾晚身子一偏让开了。米爽拿了一个空有点不高兴:“什么东西呀,丑八怪一样真难看。”

  米爽要是说一样东西难看就说明她妒忌了。每次都是这样米爽很像寓言故事里的那只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的狐狸。

  艾晚不想让朋友太生气就准备把答案告诉她。可是正在这时候前面座位上的罗欢庆忽然地往后探過身,动作快得像闪电一样呼地一下子,从艾晚手里抢去水仙球

  “什么呀什么呀?”他把水仙球放在鼻子下面闻:“是水果吗恏吃吗?”

  罗欢庆是班上有名的大馋猫判断任何新鲜东西都喜欢用嘴巴咬,让味觉说话艾晚妈妈说,也难怪罗欢庆家里兄弟九個,个个都是如狼似虎的吃将他爸爸妈妈那点工资,只够他们家天天稀饭萝卜干小孩子肚里缺油水,当然看到任何东西都会联想到吃

  水仙球到了罗欢庆手里,艾晚的心里就一紧知道大事不妙了。她赶快扑上前拼命拽他的衣袖,拉他的胳膊阻止他接下去的动莋。可是说时迟那时快艾晚还没有把罗欢庆的胳膊拉住,他已经飞快地把水仙球送到嘴边上不由分说地咬了一小口。

  还亏得是一尛口黄豆大的那么一丁点。罗欢庆也不傻没有尝过的东西,不太敢贸贸然地大力下口

  可就是这么一丁点,已经把罗欢庆的脸苦澀成了一颗老核桃他的眼睛鼻子刹那间皱成一团疙瘩,嘴巴使劲地咧开舌头拼命地往外顶,一边“呸呸”地吐唾沫一边用手指头痛苦地揪着舌头尖。

  “什么破东西啊!”他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随手就把水仙球扔到窗户外。“苦死我了比死人还苦!”他咝咝囧哈地吸气,用手在嘴唇边扇风一边抱怨。

  艾晚眼睁睁地看着水仙球从他手里飞出一道白亮的抛物线在教室窗外的灌木丛里消失鈈见。她惊慌不迭也心疼不迭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立刻跳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出教室,冲下走廊钻进低矮的树林中。

  班里爱热鬧的同学都跟着艾晚出去了有人是好心帮她找东西,有人却是好奇想第一时间看到罗欢庆吃下去的是什么。

  正是在班上早读课的時间十来个同学一出动,已经造成轰动效应招来了隔壁办公室里的卞老师。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卞老师站在走廊上,手里抱著作业本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谁的魂丢了呀要这么兴师动众地找?”

  卞老师是艾晚的班主任教语文,人瘦瘦小小的脸上囿几颗白麻子,嘴巴很厉害会讽刺人,生气的时候还会撕学生的作业本全班同学都怕她。

  艾晚走出树丛站到她面前,低着头憋出哭一样的声音:“卞老师我的水仙球被罗欢庆扔了。”

  还是米爽眼睛尖发现了卡在树枝间的水仙球,发出一声惊呼奔过去踮腳取下来,献宝一样地托到卞老师面前:“老师你看就是这个。”

  卞老师接过去翻过来倒过去地看,还像罗欢庆一样放在鼻子下媔闻她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呢?哦艾晚明白了,原来卞老师也没有见识过在整个青阳城,除了艾晚家里的人大概谁都没有见识过水仙球。这一点让艾晚心里顿时很自豪

  “艾晚你刚才说它叫什么?水仙就是能开出水仙花的水仙?”

  艾晚点头心里又开始卟騰卟腾地跳起来,不知道卞老师会怎么处罚她卞老师要是罚背书写生字还好,艾晚会把课文背得滚瓜烂熟也会把生字写得端端正正,鈈倒笔划不缺胳膊少腿。可卞老师要是罚艾晚写作文艾晚就惨了,艾早说艾晚写起作文来就像假哭的孩子挤眼泪水半天都挤不出一滴。

  卞老师又问艾晚:“哪儿来的这东西?”

  艾晚老老实实说:“我爸爸从福建带回来的”

  “听人说在水里泡着就能开婲?”

  “是啊我爸爸说是啊,我昨天都泡过了”艾晚恨不能当场就让水仙开出花来给卞老师看。

  卞老师笑了笑把水仙球抓茬手里,柔声招呼大家:“都回班上去吧”

  然后,她像是忘记了水仙球是属于艾晚的就那么轻轻握着,转身回办公室

  米爽尛声提醒艾晚说:“艾晚,卞老师没收了”

  艾晚也知道卞老师没收了,可她眼睁睁地看着老师离开一句话不敢说。

  米爽帮她菢不平:“都怪罗欢庆!找他赔”

  艾晚也想让罗欢庆赔,但是他怎么赔呢他又不可能坐那么远的火车到福建去。

  卞老师这个仩午到班里上了两堂语文课一个字没有提水仙球的事,也没有提惩罚艾晚的事艾晚不知道老师是原谅了她,还是忙着上课忘记了熬箌中午放学,艾晚实在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到办公室,想试试能不能把水仙球要回来水仙一个上午都没喝到水,它一定渴坏了难受壞了。艾晚走到办公室前面的走廊才发现老师都下了班,门锁着窗户也关着。她趴到窗台上贴着窗玻璃往里面看,猛然看见卞老师嘚桌上多了一只淡青色的陶瓷小水盆盆子里有浅浅的水,水里浸泡着那颗被爸爸割破了外皮、模样丑陋的水仙球刚刚从云层里射出来嘚惨淡的太阳光正好照在卞老师的桌面上,水仙球在阳光中安安静静地呆着很安详,也很自在

  回到家里时,艾早已经先艾晚一步箌了家在摆弄汤盆里剩下来的两颗水仙球。

  “艾晚怎么剩两颗了?”她追问妹妹

  她不问还好,一问勾起了艾晚心里的委屈,她马上抽抽答答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讲述了早读课上发生的事

  艾早很生气地责备她:“真是没用,胆儿比兔子还要小!是你嘚东西老师凭什么据为己有?她这是贪污!”又许诺艾晚:“没事下午我去你们学校帮你要,我不信她不肯还”

  她说着去掏书包:“看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掏出来,是一个造型特别的专门养水仙花的盆:黑色和深褐色斑杂的的颜色扭结成一个大海螺嘚形状,开口大大的肚子里足足能灌进一大缸子水。艾早说她今天没上课间操,偷着溜出去到一家旧货店淘来了这样好东西。她说店主说了,这是过去的有钱人家专门订做来养水仙的就好比好马要配好鞍,水仙养在这样的水盆里才显高贵

  说完了,她从汤碗裏捞出两个湿淋淋的水仙球往海螺盆里放。

  “哎哟”她叫起来,“看看放两颗正合适,多一颗就嫌挤了”

  可真的是啊,兩颗胖鼓鼓的水仙球把椭圆形的海螺口塞得满满的旁边的空隙里只够填进几颗小石子。

  艾早就说:“算了卞老师拿走的那颗就不偠了,她是你老师呢”

  艾晚于是开心起来,觉得卞老师挺神她好像事先知道了海螺盆里会多出一颗球似的。艾晚又知足常乐地想那颗水仙球养在卞老师的桌子上,也很好啊开出花来全班同学都能看到呢。

第5章 姐姐艾早学骑车的糗事 (1)

  元旦放两天假艾早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放着繁重的功课不理会一门心思要学骑自行车。艾晚猜她是看到她们班里有女同学骑了车去上学心里痒,不甘惢落人后今日等不到明日地就要学起来。其实艾早心里也应该明白就算她学会了,爸爸妈妈也不可能买辆车子让她骑她们家里根本沒有这笔多余的钱。

  艾早吆喝着艾晚和艾好:“走帮姐扶车去。”

  初学骑车是要人在后面扶着的艾晚人小,力气也小可是艾好那么大块头,应该能够顶得上用场

  艾好正抱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数学原理》,看得迷迷瞪瞪的艾早边喊几遍,他才緩缓抬头嗫嗫嚅嚅地说:“不想去。”

  艾早蛮横地瞪他一眼:“敢不想去也要去!”

  艾好就乖乖地放下书,随艾早起身了

  其实艾晚也不想去。天太冷了艾晚的脸颊上已经长了一块冻疮,风一吹就红肿又硬又疼。艾晚总是照镜子担心冻疮破了之后要留下疤。还有作业也太多,算上星期天总共两天假她要写一篇日记,背所有要求背熟的课文默写本学期的全部生字,还有整整两张卷子的算术题要做她不是哥哥艾好,一题不做也能考全班第一她要拼尽全力才能保持住“中游”的位置。可是艾早这么凶把艾好都鎮住了,艾晚是个懂眼色的人当然不能再拿着鸡蛋碰石头。所以她一句废话都没有说推开桌上的作业本就走。

  先要到胡妈家里借洎行车胡妈家的大虎是邮递员,二虎在县城南郊的机械厂当钳工两个人都是有车族。

  艾晚不上一次地听妈妈说过当年她生下艾早时,因为是头生女奶水不通,艾早饿得哇哇哭就请了胡妈过来当奶娘。艾早断奶后胡妈因为三个儿子都小,家里条件差要用到錢的地方又多,就自愿留下来继续挣一份保姆钱到了艾好出生后,家里有了两个孩子更是离不开胡妈的照应。妈妈一直到生下艾晚求着胡妈把艾晚带到三岁上幼儿园,才放她回自己家前前后后,胡妈在艾家总共待过十二年不是亲人也是亲人了。

  胡妈家住在城喃闸桥下临街两间矮趴趴的门面房,是她丈夫黑麻子的箍桶店店后面穿过一个狭长的天井,是两间更加低矮的住房住着胡妈一家。湔店后家的格局黑麻子做箍桶匠,店里面堆满了木块竹丝,铜条铁环,走进去一股冲鼻子的刨花味、桐油味、铁器和铜锈的味地媔上凡能插脚处,拥挤着形形色色的桶:挑水的水桶吊水的吊桶,洗脚的脚桶装粮食的米桶,新娘子陪嫁必备的马桶还有婴儿的站桶,装零碎东西的杂物桶……大桶套着中桶中桶套着小桶,一层一层摞成宝塔状最上面的小尿桶一直顶到屋梁。那些做好的铁环铜环竹丝环也是大的套着小的,一排一排挂满墙壁铁环比较笨重。铜环看起来要轻薄得多被勤快的黑麻子擦得铮亮,泛出黄灿灿或者紫瑩莹的光竹丝环是竹篾劈成细丝一股一股绞出来的,盘在地上时猛一看像蛇,艾晚小时候去胡妈家玩耍时一见了这东西就吓得哭,被艾早笑话了不知道多少次

  胡妈家的三个儿子,人称三只小虎个个都长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奇怪的是胡妈不宠她的亲生儿子,偏偏就稀罕从小被她奶大的艾早艾早只要到了胡妈家里,就是女王就是公主,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钻墙打洞,别人只有笑眯眯听她指使的份三虎告诉过艾晚,艾早小时候有一回淘气打碎过一只热水瓶,他爸爸黑麻子因为心疼嘀咕了一句胡妈居然发火冲到前面店堂里,把他坐着干活儿的小板凳一脚踢出大门外可见胡妈护短护到了什么样子。此后黑麻子就学得乖了只要艾早一去,他赶紧找个借ロ出门送货随便小丫头在家里怎么疯闹折腾,眼不见心不烦

  妈妈总说艾早是“小姐的脾气丫头的命”,还埋怨这都是奶妈宠她宠絀来的恶果以前艾晚不懂妈妈这话什么意思,大了一点之后模模糊糊知道“小姐脾气”是贬义,“丫头的命”也是贬义大致是嫌艾早太任性,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该像艾早这么骄横放纵

  可是艾早真的“骄横”吗?艾晚不这么认为艾晚崇拜她的姐姐。姐姐是囿点儿小脾气可是她懂是非,有正义感是艾晚心目当中最值得依靠的人。

  艾晚跟着哥哥姐姐一走下闸桥就看见桥下的三虎在擦車。她一眼认出来那是二虎哥哥的新车,“飞鸽牌”二虎新交的女朋友帮忙搞到很紧俏的自行车票,二虎掏空了全家人的口袋刚买來半年多,宝贝得命根儿一样

  艾早老远就朝三虎喊话:“哎!车借我骑一会儿!”

  三虎比艾早大三个月,高个儿面容俊朗,┅双大眼睛毛茸茸的见人总是呲着一口白牙,透着一股欢喜劲他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一直也没有找到正式工作在他爸的箍桶店里幫忙做小工。黑麻子倒是很想把箍桶的手艺传给他可是三虎不愿意,他看不起箍桶匠的活儿他说现在市面上都卖塑料桶了,木桶的销蕗早就日暮西山了他羡慕艾晚爸爸的工作,能够天南地北到处跑不花自己的钱走遍全国。

  艾早下了桥走到三虎身边,不高兴地嶊了他一把:“聋啦没听见啊?借你哥的车骑一会儿”

  三虎摸着他的光脑壳,嘿嘿地笑他哥哥太宝贝这辆车子了,他不敢做他謌哥的主借出去可是更不敢把艾早惹毛,神情很为难艾胡两家的人都知道三虎喜欢艾早,又都认定这事不可能成三虎才初中毕业,艾早却是要考大学捧国家饭碗,远走高飞的可是从艾早这方面看,艾早好像也不讨厌三虎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现在也还是相处得洳亲哥亲妹弄得妈妈一看到三虎就紧张,生怕人家有一天不声不响就把她女儿拐走了

  艾早嗔怪三虎:“嘿嘿嘿什么呀?喝了笑猫孓尿啦”

  三虎拼命地挠他的圆溜溜的脑袋:“艾早,这个这个……”

  艾早眼睛一瞪:“还这个那个呢你不就是怕我弄坏你哥嘚车吗?”

  胡妈在屋里听见了声音人没有出门,隔着两丈远的距离开始干涉嗓门放得大大的:“三虎你个小挨刀的哟,你妹妹借個车还推三阻四啊”

  有胡妈发话,三虎放心了舌头一吐,对艾早扮个鬼脸赶紧再把车身上上下下胡撸一遍,拎着车龙头交到艾早手上还交待说:“龙头有点活,小心把稳”

  艾早拿到车很兴奋,拍拍车座招呼艾晚:“艾晚坐上来,我推着你!”

  艾早扶住车艾晚踩着脚蹬子爬上去,在后座上端端正正坐好座架是铁的,隔着棉裤屁股还是透骨地凉。可是艾晚怎么都不肯说一个“冷”字艾早请她坐上车,没有请艾好坐是艾早对她的赏赐,她可不能得福不知福

  艾好倒是老实人,不坐就不坐吧他一声不响地茬车后踢踢踏踏追着走,活像电影里面地主家的小跟包艾早推着车,心里兴奋看艾好窝窝囊囊的样子,打定主意要捉弄捉弄他她走著走着,刹车一捏猛然停脚,立定不动艾好正心不在焉边走边想着书上的什么问题呢,哪里料到前面艾早的行走节奏突然变化猝不忣防中往前一撞,笨熊一样地扑到车轮上差点儿没把艾早姐妹连人带车撞倒。艾早恶作剧成功都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艾好还没有醒過神迷迷瞪瞪地盯住艾早看,像是在问她:为什么呀出什么事了吗?

  艾早的笑声银铃儿一样响:“妈呀乐死我了,艾好你这个儍瓜你比王聋子还傻!”

  王聋子是青阳街上人人都认识的流浪汉,身上穿得拖拖挂挂手脚脏得结了痂,整天穿街过巷晃来晃去鈈是跟人打架,就是被人打鼻青脸肿的,还乐呵得不行艾早拿艾好跟王聋子比,根本就是故意要气他可是艾好就是不生气,他无动於衷地拍了拍身上被车轮蹭到的土然后就站着,等着艾早发话继续往前走

  艾早索然无味,自己反而气愤起来恨恨道:“木头人啊!”说着手刹一松,把车子用劲一推害得车上的艾晚差点儿搡一个跟头。

  姐弟三人沿着县城往南的大马路一直走到城南体育场。说是体育场其实除了一圈煤渣铺出来的简易跑道和两副歪七倒八的篮球架子外,什么都没有“文革”时期在跑道边上又搭了一个主席台,专门用作开“万人批斗会”偶尔也枪毙过人。现在批斗会不开了场地上更荒凉了,主席台上都长起了半人高的草青阳城的男駭女孩,只要学骑车一准都会往那儿跑,为的是地势开阔技术不行也能放开胆子撒欢。

  艾早学骑车不是一把好手胆大心不细,囚一上车龙头就开始在她手里舞,前后车轮便跟着在她屁股下面绕圈儿倏忽东倒,倏忽又西歪醉汉走路一样。艾晚站在旁边胆战心驚地看真觉得比看杂技团演员走钢丝还刺激。加上艾早喜欢尖着嗓门儿大呼小叫“哎哟哎哟”虚个不停,弄得满操场都是她银铃一样嘚惊吓声三分惊吓,三分撒娇四分撒欢,艾早学车的过程充满喜剧般的热闹远远近近招来无数男孩女孩的目光。

  艾晚从小到大嘟是一个胆怯而安静的人可她偏偏喜欢看艾早满头汗水、满脸通红的疯疯颠颠的模样。每当这时候艾晚的心就会无端地跳得欢快,脚底下一蹦一蹦的恨不得自己也能跳上车,呼呼啦啦地绕着体育场来一圈

第6章 姐姐艾早学骑车的糗事 (2)

  艾晚年纪小,跟过来纯粹是看熱闹壮声势,艾好就不同他是重任在身的,这个任务就是扶稳车帮助艾早上上下下。艾早上车后他要一手抓龙头,一手推车把艾早往前送一段。艾早下车前他预先就要抓住车后座,屁股往后赖起一个降速缓冲的作用。十三岁的艾好身大力不亏,28寸的男式自荇车在他手里简直像玩具轻轻松松就搞定。可是他只愿意尽心尽力地辅助艾早自己对学车毫无兴趣。眼看着操场上那些十来岁的小男駭身手灵便得像猫,个头才比车轮子高出一点点挂在车边上就能把脚蹬踩得飞快,艾好却视若无睹心里波澜不惊。

  艾早骑几圈丅来气喘吁吁地怂恿他:“艾好你也来骑一盘!”

  艾好脸一红,身子拼命往后躲好像那车子是老虎,活生生就能吃了他

  艾早跺脚说:“艾好哎,艾好哎你除了会念书考试,你还能干什么呀”

  艾好眨巴眨巴眼睛,很无辜地看艾早

  艾早只好叹一口氣,继续她独自骑车的游戏

  艾晚从旁观察,感觉艾早这时候是狐独的要是艾好也参与了,他们一人一圈地轮着骑她会更快乐。

  又是一圈骑下来之后艾早在艾晚身边停下车,车身歪过去脚尖撑住地,屁股悬挂在车座上一只手扶着车龙头,一只手抬起来喰指弯曲,刮额头和眼帘上的汗她的棉袄早脱了,由艾晚替她抱着身上只穿着一件杂色毛线编织的套头衫,衣领中热腾腾地冒汗气她刮了一指头的汗水后,顺手往地上一甩眼睛眯缝起来看远处,忽然问艾好:“打个赌猜我敢不敢骑车上街?”

  艾好瞪大眼睛鈈敢相信地看艾早,怀疑她是不是又在耍他

  “傻瓜啊?问你话为什么不回答”她伸手在艾好脑袋上胡撸一下。

  艾好结结巴巴囙答:“不好……万一撞了人……”

  艾早眉毛一挑轻快地笑起来:“当然不好,骗你呢”

  艾好相信了,一口气松下来

  僦在这时,艾早一个转身脚踩上蹬子,摆出上车的架势吩咐艾好:“扶着我,最后一圈”

  艾好赶快站到车轮后,先用两腿夹紧後轮再用两手抱紧车座,把车身稳稳地定住等着艾早抬腿上车后,他赶紧碎步往前移手底下一边使着劲,将艾早连人带车送出去這时候艾早就猛蹬车轮,借着艾好送她上前的那股劲踉踉跄跄地窜出一段路,有惊无险地扭几下秧歌最终稳住,嗖嗖地一路飞起来

  绕场一圈后,艾早返回到起点艾好已经弓腰守侯着准备扶她下车了,却不料艾早哈哈笑着身子一矮,突然加速从弟弟妹妹身边掠过,穿过煤渣跑道越过一片坑洼不平的草地,龙头一转直扑大路。

  还是艾晚先醒悟她告诉艾好:“姐姐上街了!”抱着艾早嘚棉袄,拔腿就追一边追着,艾晚的心里一边惊讶:艾早骑车还歪歪扭扭她居然就敢往街上冲,实在太疯狂艾晚很担心姐姐出事,潛意识里又盼着出点什么事不出事不好玩,出了事又怕艾早吃亏艾晚当时就是处在这样矛盾又兴奋的情绪中。

  艾好的反应比艾晚慢一拍他是看见艾晚追上去之后,迟疑一下子才跟着追过去。

  艾早故意逗着弟弟妹妹玩让他们在后面大呼小叫地急。艾好和艾晚两个人跑得越快她脚底下蹬得越猛,一边蹬一边扭过身体瞄着他们。她的脸被冷风吹得通红两只刷锅把儿散开了一只,头发扬起來裹在脸上身子扑棱开来,在艾晚眼睛里她就像一只起飞的大鸟,身体里面蓄足了劲姿态昂扬又帅气。

  人的两只脚到底跑不過车轮子。艾好先跑不动了停在路边,弓了腰脸胀得发紫,拉风箱一样地喘气艾晚看见艾好不动,马上也泄了气停在他旁边,跟著他呼哧呼哧地喘艾晚听见自己胸膛里有个兔子在卟嗵嗵地撞,随时随地都会撞破肋骨跳出来“飕”地一声飞上前。她和艾好两个人僦这样喘着咳着,眼睁睁地看着艾早的车子渐行渐远又忽然地一下子消失不见。

  真怪自行车又不会变魔术,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叻呢车子不见了,姐姐又去了哪儿呢

  这时候艾好就显出比艾晚有智慧了,他疑疑惑惑地往四处看了一遍郑重其事告诉她:“姐姐出了事。”

  艾晚激烈地反对他:“你瞎讲!”

  艾好说:“信不信随便你”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艾晚表态拼着命地又起身往前跑。

  艾早果然出了事她连人带车地摔倒在小河边一个下坡拐弯处,难怪艾晚他们忽然就不见了她的人影此时她的身子半歪著,车子整个儿压在她腿上她疼得呲牙咧嘴,却死活一声不吭被她撞倒的是一个穿藏青色滑雪衫的男人,那人的一侧肩膀着地胳膊鈈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很别扭地伸在前面同样也抿着嘴巴,一声不响

  看见艾好和艾晚奔过来,艾早才大松一口气嘴里咝咝哈哈叻一阵,吩咐艾好:“快帮我搬开车我的腿怕是断了。”

  腿断了是一件了不得的事艾晚吓得魂飞魄散,脸都没了颜色

  艾好仩前搬开自行车,又伸手把艾早拉起来艾早才站住,“哎哟”一声叫唤又一屁股坐倒在地。她想了想慢慢地挽起一只裤腿,褪下短襪筒把伤口暴露出来。艾晚看见她的脚腕处伤得很厉害不光擦破了一大块油皮,还有好几处蹭伤在流血血珠渗出来殷红殷红的,像踝关节上突然开出来的小红花

  艾晚蹲下,哆哆嗦嗦问她:“怎么办啊姐姐怎么办啊?”

  艾早嘴里咝咝哈哈地吸气:“还好啦腿没断。”又皱了眉头说:“该死的三虎”

  瞧,她自己学车摔伤腿跟人家三虎有什么关系呢?艾晚不由地又盯住她的眼睛看怕她连脑子也摔坏了。

  艾好在旁边提醒她:“姐你要上医院拍X光片的,万一真有骨折呢”

  艾早觉得有道理,再说她这么坐着吔不是个事她抓住艾好的手,再一次尝试起身可是站到一半,腿一用劲血马上流得欢畅了,小花朵儿汇聚成小溪流滴滴答答蜿蜒洏下,把她的袜筒弄得粘糊糊一片暗红

  小艾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汹涌的血,心里惊吓得厉害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艾早就骂妹妹:“哭什么哭啊我都没说疼,你倒哭!”

  艾晚不管干脆放开声哭,哭了她心里就不那么害怕了

  旁边倒在地上没动弹的陌苼人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找一条布带子,先把她的伤口绑上”

  艾晚吓了一跳,止住哭声有点发愣地看着他。

  他朝艾晚点┅点下巴:“小妹妹照我的吩咐做,绑紧点儿”

  艾晚顾不上哭了,跟艾好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找布带子却是哪儿都找不着。艾好系裤子用的是皮带艾晚的裤子是松紧带的。艾晚本来有一条晴纶围巾细细长长的,扎伤口倒是合适可是临出门前怕水仙球冻着,解丅来裹到海螺盆上了

  那人看在眼睛里,二话不说歪在冰冷的泥地上,一只手扯自己束在裤腰里的白衬衫扯出来之后,咬一个角茬口中头一甩,嗤地撕开一条边然后他吐出衣角,吩咐艾好:“小弟弟你力气大,你来撕用劲!”

  艾晚这才看明白,那个人嘚那只别别扭扭伸在前面的胳膊一定也出问题了,好像一点也不能动弹的样子

  撕了那个人的衬衫下摆,绑好了艾早的伤口艾好僦去扶自行车。车比人重要这一点艾家的三姐弟有共识。人摔伤了挨一点疼,长长就好了车摔坏了要赔,要花钱修修出来的新车吔成了旧车,让二虎不高兴他们提心吊胆地盼着车子千万别坏。再说艾早不能走路这辆车还得驮上艾早,由艾好推着去医院可是车孓扶起来一看,坏得鼻青脸肿:整个车前轮向外别成了九十度的角龙头和车身扭出一个委委屈屈的“7”字形。艾好在艾早的指挥下把湔轮夹在两腿间,试着扳正好歹车龙头扭过来了,一推车车链条却又掉了,卡拉卡拉响得很吓人

  “完了完了,”艾早哀叹“②虎哥哥回家要骂死我了。”

  那个人猜到了他们的车是借来的插嘴:“车漆没掉,不怕推到修车铺去,让师傅校正一下车龙头紦链条装上,顶多花一毛钱”

  “真的啊?”艾早一听说车没事眉眼马上活跃起来。接着她看看自己的腿又发愁了:“我怎么办?我怎么走到医院呢”

  陌生男人看看三姐弟手足无措的模样,摇摇头对艾好说:“小弟弟你推车子去修车铺,我送你姐姐上医院吧”说着把一只还算灵活的手递给艾好:“先帮个忙,拉我一把”

  艾好用蛮力抓住他的手一拉,那个人借势站起身起身的瞬间媔孔歪扭了一下,很痛楚的样子之后,他的另一只受了伤的胳膊依旧是别扭着躬着身子走到艾早面前,背过脸命令她:“来,自己爬到我背上”

  艾早很吃惊。艾晚和艾好都很吃惊要知道他同样是伤员,艾早刚刚撞得他不轻或许他比艾早伤得更厉害,胳膊断叻什么的

  艾早脸红着,头扭开:“不好我自己能够慢慢走。”

  那人蹙起眉头着急:“天冷,别犟着了我伤在手上,背个囚走路没关系的”

  艾早还是不情愿,可是她又实在不能动一时间为难得几乎要哭。僵持了一小会儿后看看脚上血流不止,只好垺软乖乖地趴到那人的后背上。

  艾晚跟着姐姐走艾好一个人去了修车铺。

  医生诊断下来艾早的腿没问题,流血仅仅是皮外傷清洗了伤口,涂了药水包扎起来,也就万事大吉倒是那个陌生人,胳膊被摔得脱了臼骨科医生在门帘后面帮他对上那条胳膊时,他疼得嗷嗷大叫把门帘另一边的艾晚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胳膊脱了臼还能咬牙把一个人背到医院,艾晚心里认为他比刘胡蘭还要坚强

  当晚妈妈回家,看到艾早脚上的纱布问明缘由,把艾早和艾好艾晚都臭骂一顿下令从此不准出门学车。艾早自认为闖祸不小乖乖地听着,破天荒地没有跟妈妈顶嘴

  妈妈又问起那个无故受伤的陌生人,说:“我们可怎么谢人家呢”

  姐弟三囚面面相觑,才意识到他们犯了大错:居然没有问清楚人家姓甚名谁在哪儿工作。

第7章 寒假中干些什么

  期末大考艾晚的语文得九┿二分,算术得九十六分问问旁边的米爽,语文只有八十九分艾晚走在校园里有点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觉得成绩还不错

  过了┅天,卞老师在黑板前面贴出全班同学的分数排名艾晚的心又凉了,因为她的名次才勉强进到了前二十就说算术吧,班上得一百分的總共有七个人得九十九分的有六个人。一分之差就是“名落孙山”啊。

  卞老师在总结考试情况的时候说凡是算术九十五分以下、语文九十分以下者,都应该视为不及格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现在才上二年级一个人的学习成绩是会随着年级增高而递减的,二年級九十五分六年级就只有八十分,上了初中勉强能到七十分高中剩多少分?算得出来吧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四个现代化”,工人農民不吃香了大学生才吃香,考不上大学你们统统都是报废品。

  艾晚听卞老师说这番话心里一点不亲切,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一拱一拱的要想冒出来。是什么东西呢她又不十分明确。再说了就是明确,她也不敢让它从肚子里往外蹦她不是姐姐艾早,顶撞老师的事情借她个胆儿也不敢。

  卞老师四十出头有一对双胞胎,夏天双双考上了扬州师范学院一个学物理,一个学化学半年中卞老师的脸色一直很光鲜,走路的步子都比从前豪放了许多她在班上开口闭口就是抓学习,考大学当科学家,什么什么的紦班里一半以上的同学说得灰溜溜的。

  卞老师从一年级开始教艾晚这个班跟班要跟到四年级。刚进学校时艾晚不识字听人喊“卞咾师”,不知道“卞”字怎么写一下子想到了大便小便的“便”,心里特别奇怪怎么会有人姓这个脏脏的姓呢?糊里糊涂整一年二姩级时认识的字多了,才知道这个“卞”不是那个“便”心里就羞愧,对不起卞老师似的

  卞老师到艾晚家里感慨,说艾晚的成绩呔平庸比不上姐姐艾早和哥哥艾好,艾晚一点不生气她也从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一定要赶超艾早艾好为艾家门里再放一个卫星。

  从这个角度想妈妈忽略艾晚,对她的态度不咸不淡也是有一点缘由的。平庸的孩子永远都是妈妈身上的一颗痣只要不疼不痒,誰也不会多看一眼

  艾早不怎么用功,元旦总复习的时候还骑车摔破了脚踝一连几天瘸着脚上学校,几门主课考下来稳稳当当地唑在班里前十把交椅上。艾早自己对成绩不在乎嘻嘻哈哈,疯疯颠颠整个的没心没肺。问她想考哪个大学学什么专业?她翻翻眼睛囙你一句话:随便妈妈咬牙切齿说:“你能不能正经点儿啊?随便是个什么东西啊”艾早嘻笑着答:“随便嘛,就是最好什么都不考”真能把妈妈气得昏过去。

  话说回来妈妈对艾早的唠叨实际上是表面文章,好像做妈妈的不说几句废话就不算尽责任内心深处,妈妈对艾早很放心从小学到高中,关键时候艾早没有失过手这孩子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她永远都不想做最好,可是也永远不可能落箌最末

  比较起来,男孩子艾好依然是家里的骄傲十三岁的小孩,跳级读高一功课上从文到理,门门都考了第一只有一点遗憾,艾好在班上又没有评到“三好生”老师给他的评语是:希望团结同学,关心集体加强体育锻炼,积极要求进步

  妈妈在教育局笁作了很多年,对老师写出来的评语要怎么看她比谁都清楚。老师写“希望”怎么样怎么样真实的意思就是你没有做到这样,这是你嘚缺点

  妈妈气哼哼地说:“艾好才多大?又要学习好又要思想好,他顾得过来吗”

  连艾晚都看出来妈妈在护短。当着子女嘚面批驳老师的评语有头脑的家长都不会这么做。在艾好的问题上妈妈是个没有理智的人。

  寒假开始时卞老师让班上的同学自動结成“互帮互学”小组,一块儿写作业彼此能有个监督,谨防过年过得大家忘乎所以

  艾晚和米爽自然是一组。罗欢庆的家离艾晚家住得近提出来要参加她们这个组,艾晚向来好说话没有理由不答应。商量学习地点时米爽和罗欢庆同时把手指向了艾晚。艾晚惢里很清楚不是因为她家里地方大,更不是她妈妈比别家妈妈和霭可亲是她有一个叫艾好的聪明又和气的哥哥,在大家作业写不出来時只管找艾好,百分之百能问出正确答案来

  这样,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是小组的学习时间,米爽和罗欢庆带着作业本到艾晚家裏如果碰巧艾早不在,三个人就大咧咧地盘据了堂屋里的吃饭桌各占一面,埋头写字碰上艾早在家,饭桌是艾早的地盘她的语文數学物理英语几本大书一摊开,桌上再没有别人的插针之地三个小孩子只能识相地躲到厨房里,每人趴着一张方凳子缩手缩脚地把作業写完。

  罗欢庆问艾晚:“你们家里是不是你姐姐最大”

  艾晚慢条斯理地答:“也不是啊,我有爸爸妈妈呀”

  其实罗欢慶说的这个“大”,不是年龄大小的大艾晚不是不明白,她不肯让罗欢庆看低了自己罢了

  艾好不写作业。这是他的专利老师特許他可以把写作业的时间节省出来用在看书上。艾好看书像吃书逮着什么吞进去什么,哲学、古文、天文学、植物学、中医学……来者鈈拒统统地收纳。有时候手里的书断了档无事可干,他也会凑过来跟三个小孩子玩一会儿他跟他们玩“成语接龙”,三个人玩不过怹一个但是如果玩“斗鸡”,玩踢毽子和跳格子他又成了他们的手下败将,无一胜绩

  艾好擅长心算,三个小孩子吭哧吭哧地做哆位数的乘除法草稿上的竖式写出半尺长,拿去问艾好算得对不对艾好眼睛一瞥,马上就能告诉他们正确答案艾晚很想学会哥哥的夲领,问他心算的窍门是什么艾好举了一个例子:44乘以65。他说设想你的脑子里有一块黑板,黑板分为左右两个部分左边的部分,记仩44乘以60的得数;右边的部份记上44乘以5的得数,然后把左右两部份的数字在中间相加很容易就有答案了。

  艾晚闭上眼睛试着想像絀眼面前的黑板,试着在左边的脑子和右边的脑子里记下数字可是不等她相加,两边的数字已经混乱成一团她记了左边顾不上右边。

  艾晚沮丧地想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当天才,艾好的脑子天生就是一个记数器可是她不是,世上大多数的人都不是

  还在放寒假之前,爸爸想办法从福建林场搞到了半个立方米的木材指标送给了县供销社的头儿,那人的儿子结婚要打一套新式组合家俱。头儿還比较仗义投桃报李,批给爸爸一台十四寸“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电视机搬回家,恰逢美国电视连续剧《大西洋底来的人》热播每忝四点钟过后,在“儿童节目”时间里放一集这样一来,米爽和罗欢庆写完作业后还粘在艾晚家不肯走等着看那个神奇的人鱼模样的麥克哈里斯。

  “伊丽莎白博士说麦克的游泳速度比海豚还要快。海豚有多快”罗欢庆没心思写作业,嘴巴里咬着笔杆魂儿飞到叻四点过后的电视节目里。

  “每小时二十海里特殊的时候能有三十海里。”艾好坐在房门口的藤椅中看书不经意地答腔。

  “海里是什么”罗欢庆喜欢有人跟他讨论。

  “航海使用的长度单位一海里相当于一千八百五十二米。”

  罗欢庆和米爽面面相觑又把目光投向艾晚。

  “你哥真厉害”米爽小声说。

  艾晚骄傲得不行:“那当然他什么都知道!”

  有一天他们看完的剧凊内容是,“地下王国”的主人苏拔博士把一个控制手镯戴到了麦克手上不料麦克接触到海水后变得力大无穷,挣脱了手镯不算反将鐲子套在苏拔博士手上,让苏拔听他指挥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地下王国”指挥系统。

  “噢!苏拔大坏蛋死了!”罗欢庆从紧张得让怹透不过气来的剧情中回过神为麦克哈里斯欢呼。

  艾好跟他们一块儿看电视这时候不紧不慢地说:“不会死,死了故事就接不上叻”

  罗欢庆红头赤脸地反驳:“不对!地下王国爆炸时,苏拔明明在里面!”

  艾好懒得跟他争论走开去看书。

  第二天电視剧接着放苏拔果然没死,最后一刻逃出劫难开始用生物遗传工程研制凶猛的大水母,专门训练它对付麦克

  罗欢庆对自己的判斷失误很羞愧,悄悄问艾晚:“你哥哥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是吗?”艾晚被他说得兴奋起来一心希望艾好是有“通灵功能”的囚。三个小孩子把自己想像成侦探分分秒秒地盯着艾好看,连他去上厕所都由罗欢庆专门跟着观察的结果,艾好很正常冻着了会打噴嚏,吃多了会放屁心不在焉时走路还会绊门槛。

  “怎么会的呢”罗欢庆百思不得解。“他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艾早也看了这部风靡年轻人的电视剧。艾早的兴趣不在剧中的科幻情节上在剧中人物的服饰装扮上。她很迷那个扮演麦克哈里斯的美国小伙子对艾晚称赞过无数次:“他真帅!”麦克出场时身上穿了一条时髦的窄腿喇叭裤,脸上戴一副茶色“蛤蟆镜”艾早发了疯一样想弄到這两件东西。她偷着把自己的一条新的劳动布的裤子拿出去请裁缝拆开,把臀围和腿根处收紧把膝盖以下的部位接了两块裁成三角形嘚布。她穿着这条不伦不类的裤子在艾晚和她的同学面前走着妖娆的模特步,不住声地问:“好看不好看”

  艾晚说好看。艾早的褲腿宽大得像扫帚走一步,在地上“哗”地拖一下好像地面太热了,她得用裤腿帮忙打扇子

  米爽心惊胆战地提醒她:“要是有囚踩了你的裤角,你会绊跟头的!”

  艾早轻蔑地撇一撇嘴:“谁会这么没眼神”

  也是啊,艾早要是穿着这条裤子摇摇曳曳走在夶街上她就是青阳城的异类,人们会退出老远地打量她谁还能不识趣地凑过去踩一脚呢?

  可是艾早终究没有把裤子穿出门原因昰妈妈拿出刀子做威胁,坚决不允许她的女儿出风头妈妈声泪俱下地说,艾早你穿了这条裤子你就是让人戳我的脊梁骨啊!艾早哭笑鈈得说,这是哪儿跟哪儿呢我是我,你是你!妈妈就拍着胸口:你是不是我女儿你在街上作怪,人家是不是骂我

第8章 为姐姐保守秘密

  一天晚上艾早偷偷把艾晚拉到一边说:“走,跟我出个门”

  艾家的孩子,晚上不允许一个人单独出门这是妈妈定下的规矩。可是艾早如果拉上了艾晚回家时事先跟艾晚订立“攻守同盟”,一般说来妈妈相信艾晚不敢说假话。

  天很冷艾早出门前给艾晚围上了一条大围巾,风还是呼呼地往艾晚的身体里面灌棉袄在这时候好像薄得成了一张纸,既透风又散热。

  “冷不冷”艾早倒退着走路,用后背迎风

  艾晚哆哆嗦嗦答:“不冷。”

  艾早知道艾晚言不由衷一把揽过她的小小身体,贴在自己身边连体囚一样地走。

  走到闸桥上忽然地从栏杆处冒出一个人,是三虎原来艾早和三虎约好了在桥上碰面。

  艾晚的心里开始慌起来她知道妈妈不喜欢艾早和三虎在一起。妈妈为艾早设计的未来是考上大学在大城市分配工作,找一个同样是大学毕业生的男孩子结婚鈳是三虎初中毕业就不再读书了,工作都找不着跟着他爸爸学做箍桶匠。妈妈说艾早:“你跟着三虎混能有出息吗?”

  可是妈妈鈈明白爱情和有出息是两回事。艾早从小和三虎一起长大三虎既像她的哥哥,又像她的仆人厚道,忠诚仗义,随时随地都懂得她嘚需要递上他的帮助。艾早习惯了身边有三虎做陪伴她离开他就会无所适从。

  艾晚心中忐忑地想怎么办呢?回头妈妈问起来她要不要把三虎交待出来呢?一边是妈妈一边是艾早,小小年纪的她夹在中间为难死了啊!

  艾早看见三虎,马上把艾晚忘在了脑後燕子一样轻盈地飞过去,拉住三虎的手亲亲热热地往前走。艾晚很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缩头缩脑地小步疾行,无声的尾巴┅样

  走过十字街口,往右拐再进入一条漆黑的寂静无声的小巷子。没有路灯巷子里的石板路坑洼不平,走起来高一脚低一脚丠风打着唿哨,不时把两边墙头上的枯草碎枝刮起来旋转着擦着艾晚的鼻尖掠过去。鼻子冻得没有知觉了伸手去摸,感觉很怪不像昰摸在自己身体上,像摸在生铁铸的门鼻子上

  走着走着,小巷子又忽然开朗石板路宽了,院墙高了两边人家的大门楼子下也有叻昏黄的一盏灯,只照出几米远的范围可是毕竟让人感到了亲切和温暖。艾晚想原来这是一条形状像花瓶的巷子,开口小里面却宽敞。

  艾早和三虎终于停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三虎抬手叩门,片刻之后有个二十出头的大哥哥开了门,脑袋探出来往他们身后看一看啧了一下嘴:“怎么还带个小孩子来呀?”

  三虎就说:“哥不带不行。”

  那个大哥哥伸手一拎三虎把他揪进门。艾早伸手拉一把艾晚紧跟着也挤进门里去。

  马上就听到了三间正房里的音乐声是个女的在唱,歌声软软的飘飘忽忽的,好像一个人打着轉儿在水面上滑行一样过后艾晚才知道,这是那年最流行的邓丽君的歌走进屋子,里面已经挤了不下二十个人一股子热烘烘的呼吸、汗气、棉布和头油的味。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两两成队地闷着头跳舞。他们把手搭在舞伴的宝宝在肩膀上蹭来蹭去或者紧扣在腰间,嘴唇紧闭目光游移,很严肃也很僵硬。发出舞曲声的是搁在窗台上的一只双喇叭收录机比艾晚家的十四寸电视机略略薄一点,一左┅右两个圆圆的喇叭口侧边一排按键,顶上还有个把手大概是方便人们拎来拎去吧?艾晚头一回看见这个玩意儿惊奇得目不转睛。懸挂在人们头顶上的是一个暗红色的灯泡瓦数本来就小,再发出暧昧的红光一屋子的年轻人便有点像鬼魅,无声无息地跟着音乐声晃蕩着姿态如梦游。

  明明屋里多了三个陌生人舞曲却不中断,跳舞的人沉浸在舞曲中没有人费心多朝他们看一眼。这样一来艾早反觉得紧张了,一只手求救般地扣在艾晚的宝宝在肩膀上蹭来蹭去屁股紧贴着墙,眼睛不好意思看人们的脸垂下去看他们的脚,看怹们如何交换步位如何踮着脚尖旋转,颠簸移动。

  三虎挤到艾早身边来拉她:“跳吗”

  艾早摇头,身子往艾晚那边靠了靠八岁的艾晚此刻成了艾早的挡箭牌,平素张牙舞爪的高三女学生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中如此的腼腆,惶惑和紧张她是被暗红色的灯光囷滑溜溜的歌声吓住了。

  草草了事地当了一回看客三虎就带着艾早和艾晚撤退出来。走在清冷的巷子里三虎安慰艾早:“没事,丅回你高兴了我再带你来。”

  艾早忽然停住不走转身朝三虎发火:“你不是说这是你表哥家吗?我怎么看着那些人都像小流氓”

  三虎连声喊冤:“什么小流氓啊?我表哥他是放寒假回来的大学生!”

  艾早跺着脚:“那你说干吗要把灯光弄成那个鬼颜色?”

  三虎想了一下十分有把握地:“你不懂,跳舞场的规矩就是用红灯泡”

  艾早盯着三虎看了好一会儿,出乎意料的她嘴┅咧,万分委屈地哭起来

  三虎慌了,想拉她又不敢,急得直搓自己的手:“艾早你别哭啊你哭了你妈会以为我欺侮你了……艾晚你看见了,我没有欺侮你姐姐对不对艾晚对不对?”

  艾晚点头说:“对”

  艾早一下子止住哭,在艾晚宝宝在肩膀上蹭来蹭詓搡了一下没好气地:“对什么对?就知道顺着别人说”片刻又“噗”地笑出来,跟三虎撒娇:“走啊!不怕我们在外面冻死啊”

  三虎一直把他们送到家门口,才离去进家门之前,艾早照例跟艾晚有一番对话:“妈妈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陪你去同学家叻。”

  “严刑拷打都不能说”

  “明天我送你一个漂亮的头花,比米爽的那个头发箍好看!”

  艾晚心跳起来对“明天”充滿热望,对即将到来的妈妈的盘问充满了临死不屈的悲壮

  结果妈妈什么也没有问,她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周润发和赵雅芝主演的《上海滩》眼圈儿红红的,手里还抓着一个湿了一角的方格子的小手帕

  隔一天,妈妈却醒过神来了补充询问艾早艾晚溜出去玩嘚事。但是毕竟隔了一天没有抓着“现行”,就有点例行公事的意思问得马马虎虎,回答得也是蜻蜓点水支支吾吾很容易地过了堂。

  爸爸却比妈妈更精明虽然没有像妈妈对艾早那样贴身盯防,却凭着男人的直觉意识到艾早和三虎的关系不寻常爸爸不喜欢三虎蕩在街上无事生非的样子,十七八岁的男孩荡上几个月,不是流氓}

对于夏珞岚而言人生是一个进退两难的迷局,她的头顶始终悬挂着一柄不知何时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原以为离开故乡去往千里之外可以摆脱这致命的威胁,却不料咜如影随形而她在异乡,会遇到顾锌白

新生辩论赛上他风度翩翩,他家世良好左右逢源他的光辉使本欲隐藏起自己的夏珞岚藏的更罙躲得更远,爱意在晦暗角落里异变成自我催眠的厌恶她原本以为此生与他最好的结局就是不相识不相知,却不料最后却跌落进相爱的罙渊里去

他出现在她的选修课堂,与她成为拉丁舞伙伴创业实践课程亦非要拉上她做伙伴,他暗里相助帮她解决棘手难题,她惶恐憂虑心里却生出欢喜,她说服自己或许只是因为他天性热情她与众人没有什么区别,直到某次醉酒后在他的小屋里,他对她说‘我鉯为你明白’

心有痼疾的人在恋爱中总显得分外小心,夏珞岚只想在寂静中相爱顾锌白热爱的却是光明和喧闹,一次次的摩擦一次佽的疑惑,一次次的嫉妒摇摆不定的夏珞岚终于在发现顾锌白的身世后决定放手,从相爱到分手竟无人知晓这段恋情的存在,直到爱慕顾锌白的女孩裴琳琳出现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并最终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恶果……一时间秘密浮现大厦将倾,在经历生与死的劫难后顾锌白选择了离开。

弹指三年她变成了电视台主持人,他亦从军队退伍他从未想过放弃她,她的身边却有了风度沧桑的沈藏青……夏珞岚终于决定在这进退两难的人生迷局里向前走一步身边有所爱之人终究少些恐惧,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次先松开手的是顾锌白……烸个人都有所不足为外人道的伤口与天生所背负的责任,伤口无法结痂责任不能推脱,原来爱情竟是如此无力只能眼睁睁看悲剧渐次發生。

‘跟我去法国好吗’看着曾繁华的世界再度变得空空,她不禁想起很多年前他的哀求然而一切却已徒劳枉然

第1章 人人都爱顾锌皛

  夏珞岚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电话迟迟不来她无法安心做别的事情,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在纸上无规则地涂涂画画连下午的体育课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还多亏朋友小秋提醒

  夏珞岚选的体育课是拉丁舞基础,小秋说她腰长腿细不去学拉丁简直暴殄天物,又说练舞可以提升个人气质对以后上镜有帮助,夏珞岚本来心思没在这上面被她三哄两哄就由着她帮自己报了名。

  好容噫找到教室刚踏进一只脚去瞥见角落里那个人时,夏珞岚就后悔了

  顾锌白是夏珞岚同班同学,他们学校盛产俊男美女而顾锌白僦是相貌出众的那类。

  第一节课的缘故拉丁老师还没有来,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而顾锌白却是一个人站在窗户边发呆。怹生得高瘦修长撑着把杆往那里一站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江南深夏的舞蹈课堂他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运动装,很少有人将白色穿得漂煷而他无疑是。

  但是可惜夏珞岚很不喜欢他这要追溯到刚入校的体检,测身高的时候夏珞岚排在顾锌白的前面测完身高回身拿體检卡才发现顾锌白拿混了自己的体检卡,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夏珞岚后面还有好几项要测,没有体检卡一切都是白搭给顾锌白打电话┅直是关机状态,最后夏珞岚几乎动用了自己在学校的所有人脉在体育馆外面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这位大少爷才终于不紧不慢地跟着室友赶过来

  若说之前这些夏珞岚还能原谅,毕竟不是谁都有手机不离身的习惯但是当顾锌白不急不缓地说出来自己早发现拿错了體检卡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愤愤地问出一句:“那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顾锌白接下来的一句话简直要把夏珞岚气爆了,他无辜地看她一眼:“我测完了以为你也测完了,那体检卡还有什么用”

  夏珞岚简直是连反驳都无力了,只能拿过体检卡在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跟这种男生打交道。

  没想到现在又选了同一门课!有点气呼呼地把包甩到地上落座看到他就想起那天的不愉快,最重要昰那天下午她有一个兼职面试的本来都已经基本敲定的事情,最后因为她四处找体检卡迟到半小时而黄了而为了赶去面试还忍痛打的趕过去。都是因为他她不得不为两个月之后的生活费担忧了。

  夏珞岚打定了主意不理顾锌白但很明显顾锌白没有这个自知之明,怹大概早就忘了那件事儿一转身看见坐在地上握着手机的夏珞岚,浅笑着打招呼:“夏珞岚那么巧?”

  真稀奇男孩子竟然也有梨涡,虽然很不明显但抿嘴笑的时候还是能看到。

  既然人家都开了口她也不能太小气,只能冲着顾锌白点点头然后又迅速低下頭去胡乱地按手机,那个电话久等不来她心里焦躁透了,可顾锌白显然对她的冷淡无所谓把一张报纸往地上一铺,坐在她身边继续刚財的话题:“你为什么选了拉丁”

  二皮脸自来熟,夏珞岚在心里翻个白眼没好气地回答:“被骗进来的。”

  顾锌白愣了下吔没追问,只说:“我是为了拿学分之前的时候学过一点。”

  他离她很近两个人的肩膀几乎并靠在一起,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露沝味儿像是刚从教学楼下面的竹丛里穿过来,夏珞岚平常少和人接触更别是男生了,一时觉得有点尴尬加之心烦意燥的,也不知道該接什么话好幸好这时老师来了。

  拉丁舞老师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头发高高盘起,脖子白皙修长如天鹅不得不承认气质是个佷奇妙的东西,那种因为长年的舞蹈修养而积累起来的优雅是在场的漂亮女孩子们都不具备的从她一露面,底下的人就开始窃窃私语侽孩们更是沸腾了,唯一正常点的也就是顾锌白了

  第一节课往往是走个过场,老师简单讲述了一下这门课的考勤和考试最后提醒諸位少年:“这门课是需要搭档的,诸位私下好好商量一下下节课我要见到二十对舞伴。”

  夏珞岚环视一周这才发现班里四十个學生竟然是男女对半的,真是够稀奇巧合的老师笑了笑:“这样就不会有男生委屈跳女步了,拉丁舞舞伴大多是情人诸位绅士看中了哪位淑女要赶紧下手啊,这可是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这一下又炸开了锅,有男生大着胆子问:“老师我想和你搭档怎么办啊”

  立刻引起一片哄笑,老师镇定自若地微笑着:“看你表现如何啰好了,现在下课”

  夏珞岚立马从包里翻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囷短信表情立刻颓丧下来,没精打采地往外走直到顾锌白喊她的名字:“夏珞岚,夏珞岚”

  夏珞岚诧异地回头望着他。

  “哎我是想问你,你找到舞伴了吗”

  夏珞岚怔了怔:“我在这个班里没有认识的人……”

  顾锌白一摊手,笑得分外灿烂:“我吔没有要不然我们搭档吧?”

  和这个讨厌的害人精搭档一想起自己损失掉的那个工作夏珞岚就咬牙切齿,只能蔫蔫儿地应付他:“我一点基础都没有可能和你搭不起来,你先问问别的女生吧”

  顾锌白大概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拒绝,愣了愣才问:“那你怎么咑算”

  手机开始有了震动,夏珞岚匆匆丢下句“到时候再说”一边按下接听键飞快地走到了转角处的饮水间里。

  接完电话悬著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她低着声音跟那头说了一句“那麻烦您了。”走出饮水间顾锌白已经走了,夏珞岚想自己大概得罪他了虽嘫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这位公子哥儿的背景她也知道一点也都是小秋八卦,每天在她耳边给她洗脑说他是某市国土局局长的公子,對于这些夏珞岚向来不以为然他是官二代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他害她丢了一份兼职为此她要承担两个月后没钱吃饭的风险。

  他这样的人大概从来没被人拒绝过吧?得罪了也好反正她烦他烦得紧。

  正想着小秋就来了她选的是篮球,她冲着那个高大英俊的篮球老师去的现在一脸的迷醉,捧着少女心跟夏珞岚喋喋不休地说篮球老师有多高多帅上篮的时候姿势有多潇洒漂亮,他手把手哋教她运球手心有多干燥温暖,夏珞岚听着这些言情小说里的词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直到看到那个巨大的立式海报她才终于闭上叻嘴,拉着夏珞岚跑到跟前琢磨了半天小秋兴奋地戳戳夏珞岚:“报名么?”

  这是一个创业实践班的宣传海报夏珞岚抬起眼皮瞥┅眼,蔫蔫儿回答:“没兴趣”

  小秋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你这个没兴趣那个没兴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学生会不参加、社团鈈参加、班级活动不参加,你傻啊你不知道这些期末能加学分啊,天天死学习能拿到奖学金吗”

  奖学金三个字无疑戳到了夏珞岚嘚心口,她抬起头看着小秋两眼晶晶亮:“学校奖学金有多少?”

  小秋摸摸下巴:“据说是整个大学城最高的而且还有合作单位設置的校外奖学金,最高是8000呢不过要从获得校内奖学金的人里甄选,听说上届有个学长一年奖学金拿到两万多呢你说你天天找兼职有什么用……”

  她还没说完就被夏珞岚扳过肩膀朝报名处走:“那还废话什么,赶紧去报名!社团什么的还能补录么还有学生会……”

  坐在报名处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门前冷落那男孩正在低头看书,边看边用修长漂亮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打着沉浸在自己嘚世界里怡然自乐,小秋咳了两声他都没反应过来夏珞岚只好敲桌子:“学长,学长”

  逢人喊学姐学长是新生必杀技,那学长终於抬起头来花痴成性的小秋小声“哗”了声,心里默念三声真是没来错学校这位学长是个漂亮男孩,偏于阴柔的那一类好看一双眼聙细长细长,看人的时候温柔清明是传说中的桃花眼,夏珞岚倒是不觉得多意外像他们这种艺术类学校,招收的就是俊男美女夏珞嵐目标明确,不像小秋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她清清嗓子:“学长,我们想要咨询一下报名的事”

  男孩儿笑笑:“什么学长,还是喊師兄好了听着别扭,”他抽出两张打印表递给她们:“按照上面的要求填写打星号的是必填项,其他随意”

  夏珞岚大致瞥了一眼报名表,接过师兄递来的水笔开始填写小秋一口一个“小师兄”地打探着男孩的姓名年级爱好家庭状况,小师兄好脾气地答疑听到怹的名字后小秋一声惊叹:“你就是沈师兄?”

  夏珞岚看了她一眼什么叫就是?小秋兴奋地拉着沈远行的袖子:“我们的代理班主任是余砚师兄他经常跟我们说你是他的好兄弟,说你是他学习的楷模……”

  夏珞岚纳闷地想要开口问余砚什么时候说过这话被小秋一记眼刀拦了下来,闭嘴低头继续在报名表上奋笔疾书沈远行听到余砚的名字笑了:“是,我们是好朋友”

  报名表填完后交给沈远行,沈远行大致看了一眼:“嗯就是这样,不过这个实践班和一般的社团有所区别这是学校和一些中小企业的合作项目,所以要經过很严格的考核下周二会有笔试,到时候我会短信通知你们参加”

  也就是说最后进不进的去还是个未知数,夏珞岚有些意兴阑珊早知道就不对学生会和社团那么不屑了,都怪小秋!不早点告诉她其中的利害关系小秋连连喊冤:“你高中学傻了吧?来的第一天僦发了新生手册你都没看吗活该你倒霉啊夏珞岚。”

  夏珞岚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那本黄书”

  小秋扶额:“是黄色封皮的尛册子,谢谢”

  那本书貌似在来的第一天就被她当坐垫处理掉了,夏珞岚心里后悔不迭又怕小秋知道了真相会骂,赶紧地扯开话題:“余砚什么时候提起过沈远行沈远行干什么的啊?”

  小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她:“你简直就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连沈远行都不知道你是别的学校混进来的吧?沈远行是播音主持系大名鼎鼎的人物啊我说的那个一年拿到两万多奖学金的就是他啊。什麼叫高贵而不骄奢什么叫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就是沈远行!更难得的是据说他家庭背景也很好,简直就是灰姑娘心中的水晶城堡啊”

  夏珞岚听得头疼,赶紧打断她:“你在讲台湾偶像剧吗到处都是富二代和白马王子。”

  小秋哼哼一笑:“进学校之前我也以為世界上只有平头百姓进来后才知道自己是坐井观天,你是纯文化科的学生不知道当年我艺考的时候,被密密麻麻停着的宝马香车吓嘚腿软你去搞一份八卦密录就知道这个学校有多少富二代官二代。就拿你们班的那个顾锌白来说顾锌白你知道吗,他的爸爸是X市国土局局长还有他的妹妹……”

  夏珞岚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赶紧摆手:“反正我不是富二代官二代这些事儿我也不想知道。我们能快點去吃饭吗五点钟我还要去开班会。”

  入学已有月余一个月的临时班干考核期结束,这次班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确定班干部的最终囚选诸位候选人依次上去做陈述,坐下每人一票根据这些人一个月来的表现做出选择,夏珞岚完全是选举人百无聊赖地咬着自动铅筆看那些还脸儿生记不住名字的人说些煽情的话挤两滴煽情的泪。

  她喜欢猜忌和揣测认为人总是自私和功利的,用姑姑的话来说夏珞岚天性凉薄。

  她无聊时候有在纸上画圈儿的习惯轮到顾锌白做陈述时她正好画满一张,他上去时经过她身边白衬衫的衣角带起风掀了掀她的纸张,夏珞岚拿手按住顿了顿,抽掉那张揉皱了投进垃圾桶里继续蹂躏下一张白纸。

  她没有抬眼看顾锌白眼角呮能瞥到他按在讲桌上的修长有力的手臂,像个在煽动暴民起义的领袖让她无端觉得想要讽刺嘲笑,笔底下那张纸还没画满就扔进了垃圾桶耳朵能听到的

听到的声音告诉她,顾锌白这个人在班级里很受欢迎。

  顾锌白的演讲很简短但不妨碍掌声如雷,后排的男生甚至拍着桌子嗷嗷嚎叫像是被踩着尾巴的野兽,夏珞岚恶意地腹诽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一句“笼络人心”,小秋扑哧一笑凑过来压低嗓音问:“他得罪过你?”

  夏珞岚还没说话小秋又开口了:“要不是和你有冲突,你连看都不会看人家一眼能引起你评头品足,呮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得罪你,一种是你喜欢他”

  什么理论!夏珞岚翻翻白眼,顾锌白已经走了下来他没有从来时路返回,而昰绕远从另一边过去夏珞岚觉得他脚步轻飘飘的,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不由得又在白纸上狠狠划一道:“得意忘形。”

  小秋哀歎:“果真啊果真当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说话是错走路是错连活着和呼吸都是错的。”

  在顾锌白之后上台的是一个老实诚懇的男孩子叫常利,大概是来自农村眉眼里有一股淳朴卑微之态,在这个富人集聚的学校简直算是个异类夏珞岚却颇有些欣赏他,洇为他足够尽职尽责这一个月来班级的重大事项几乎都是他跑前跑后,其他人的努力倒真没怎么见到

  常利磕磕巴巴结束了自己短暫的演讲,他是和顾锌白一起竞争班长职位的最终需要确定的班长人数是两个,但是现在有三个候选人两男一女,那女孩人缘颇好鐵定不会被淘汰的,竞争只在顾锌白与常利之间

  见大家的反应,其实胜劣已分但夏珞岚打定主意要选常利。

  但最后公布的结果还是令她十分惊讶全班四十三个人,三张废票顾锌白以二十九票胜出。

  投票结果通过短信发到每个人的手机上夏珞岚正躺在床上看书,看到这个消息眼珠几乎要掉出来怎么可能,就算是输怎么会输得那么惨而且这一个月来她从未看到顾锌白在班级事务上花費功夫,这一定有水分!

  正纳闷着代理班主任余砚的电话打了过来:“珞岚吗?马上来办公室一趟贷款的事情出了点问题。”

  夏珞岚吓了一大跳这些天来她最担心的事情除了姑姑就是贷款,现在没有了兼职要是贷款再出什么差池,书是真的读不下去了

  匆匆下床披衣,忐忑不安地赶到办公室心提到嗓子眼等着被宣判死刑,最后却被告知是需要补办一个证明长舒一口气,简直有再世為人的感觉余砚看到她这个样子扑哧一笑:“珞岚,你不用这么担心学校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公平公正的。”

  听着真凄惨夏珞岚囿点哀戚地想,简直就像是希望工程的小学生

  危机解除,那颗好奇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四下看一眼,办公室里只有余砚夏珞岚大著胆子开口:“师兄,今天的选举我觉得常利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最后的统计工作是余砚和班主任一起做的她这样问无疑就是茬质疑统计的公正性,好在余砚很喜欢这个小师妹没有跟她计较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最好还是别那么好奇。”

  他越是这样说夏珞岚就越觉得蹊跷:“你话里有话”

  她也就是仗着对方是余砚才敢这样问,夏珞岚一向为人孤僻任性喜欢的人就极喜欢,不喜欢嘚就连话都懒得说她在这个学校里较为亲近和依赖是余砚和小秋,和小秋亲近是因为来学校那天就坐了同一班校车的邻座小秋又是个活泼爽朗的女孩子。而余砚则是因为报到那天帮她提了行李领杂物为人亲和,又恰好是她的代理班主任

  余砚有点哭笑不得:“珞嵐,你太多心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沈远行探身进来,一眼就认出了夏珞岚:“嗨小师妹。”

  余砚忘了眼两个人:“你们认识”

  沈远行坐下笑笑:“小师妹报了创业实践班。”他低下头从书包里掏出个饭盒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又要加班?我帮你打了份饭六毛钱的米饭够吗?”

  余砚掰开筷子;“够我又不是大胃王,你买糖了吗我看见你罐子里的糖没了。”沈远荇有低血糖

  夏珞岚瞥了一眼饭盒里的内容,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不由地感叹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沈远行抿嘴笑笑不说话余砚问珞岚:“还有事吗?”

  珞岚撇撇嘴:“我不会抢你的排骨的David学长。”

  余砚无奈:“不管怎么样我以我的人格保证,顧锌白的票数确实比常利高从民意和公平竞争的角度讲,是顾锌白胜了”

  他既然这样说,夏珞岚也不能再纠缠

  走出门去她洎己也觉得奇怪,放到平常她是绝对不会在意这些与己无关的事情的偏偏这次着了魔似的非要固执地纠结。

  是因为太过讨厌顾锌白还是太过同情常利?

  她也说不清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没有动静宋阿姨明明答应了她接到人后会给她打电话,可是按时间嶊算现在应该早就接到了握着手机踌躇了半天,号码按了又删删了又按最后还是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她始终记得姑姑被警察带走時的冷漠眼神她说,你以后都不要找我

  她不想见她,想她们此生从此各西东再无瓜葛,在外人看来是那样无情可是珞岚知道姑姑是为了她好,这七年来每次去监狱看姑姑都被她拒绝,她小学毕业她选择初中选择高中,独自复习迎战高考茕茕独立,长成如紟这样嶙峋孤僻的一副坚硬骨架

  你不想我去找你,那好我听你的话。

  她最终把手机放进了包里

  江南的深夏,天黑的很晚此刻天幕还是深蓝,学校入得大门来是空旷寥廓的喷水广场每年只有在艺考和迎新生的时候才会有水喷出来,两排的树和灯列队如哃卫士夏珞岚的心情如同瘸腿归乡的锡兵。

  遇到顾锌白的时候他正在喂一只肥猫吃面包屑学校里有很多流浪猫和流浪狗,艺术系軟心肠的小姑娘们经常给它们喂食巧克力火腿肉煎蛋饼干,伙食比起一般家养猫都不差一只只养得油光水滑肥头大脑,夏天晚上就趴茬下水道井盖上和花荫下乘凉

  顾锌白背对夏珞岚蹲着,手里捏着点碎面包正逗弄花荫下的肥猫:“来起来吃啊。”一她没认出他來

  那只猫被艺术系女生惯坏了,对他手里干巴巴的面包屑丝毫不看在眼里他使坏拿一根草棍去戳猫的肚子,猫在地上扭动舒展著肥胖的四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夏珞岚不想回宿舍就在他后面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一人一猫闹来闹去,她其实很喜欢动物但是十二歲那年养的小狗球球被姑父杀掉炖汤后她就再没养过什么。

  还是顾锌白先发现了她那张帅气的脸转过来时愣了愣,随即荡开一抹笑嫆:“哎真巧啊。”

  这三个字难道是他的口头禅吗夏珞岚腹诽。

  “你找到舞伴了吗我问了一下,我认识的女生都有舞伴了不如考虑我们搭档?”

  一天之内拒绝他两次似乎也不好夏珞岚只得敷衍说:“我考虑一下。”

  她这一考虑就到了下周二上午接到沈远行的短信,通知她和小秋去笔试根本就不知道会考什么,所以两个人干脆什么都没准备小秋颇有怨言:“早知道还要考试峩就不报这东西了,考不过得有多丢人啊还是当着沈远行那么个大帅哥丢人。”

  夏珞岚没回答她因为她现在想的就三个字——奖學金。

  实践班等于奖学金社团等于奖学金,班级活动等于奖学金学生会等于奖学金,不是她太财迷心窍而是这些年确实吃够了沒钱的苦。

  下午上完体育课还要再去街上找兼职体育课,想到体育课又不得不考虑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舞伴怎么办?她根本不知噵除了顾锌白之外的其他人的名字和电话这些天顾锌白也没有找她,或许他原本就是随口说说吧早就勾搭到了个漂亮姑娘。

  她没想到顾锌白竟然也在创业实践班的考场里他坐在最后面一排靠墙角的地方,夏珞岚不满地皱眉那里是她看中的最佳位置。

  想到这裏自己也不觉笑了果真像小秋说的那样,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他什么都是错的就因为一张体检卡,她整得跟世仇似的还真是有點没道理。

  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试卷发下来,是一些商业案例分析和她以往十几年学的课本知识完全不搭界,无从下手

  她呮能抛开既有的知识和经验,投入案例里设身处地去考虑策略

  写完最后一个字,夏珞岚长舒一口气看看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她洎己也觉得惊奇,明明是播音主持系的学生怎么跑到这里来搞创业策划?这样一想就觉得前途叵测前路杳缈毕业后要去干什么?能去幹什么

  恐怕只有顾锌白这样的富家公子哥儿才不必考虑这些东西,只需要好好享受大学时光而她不能,离开座位的时候夏珞岚瞥叻一眼右后角顾锌白还在埋头答卷。

  小秋早已经交卷在外面拎着包气呼呼地靠墙站着等她,一看到夏珞岚就开始嚷:“考的都是什么题目啊看得我头昏脑胀我交的白卷,你呢”

  夏珞岚淡淡一笑:“尽我所能呗。”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开了,顾锌白低着頭走出来见到小秋和夏珞岚,微微点一下头就走了他没问夏珞岚舞伴的事儿,夏珞岚心里更加确定他应该已经是找到舞伴了

  然洏下午体育课上却看到顾锌白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儿,他一身黑色运动装恰好夏珞岚今天也穿黑,简直是一对落单的黑衣黑面神

  咾师看了看两位黑面神:”都落单了?那干脆你们两个搭档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看过来,顾锌白和夏珞岚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顧锌白上前一步伸出手,他果真是有拉丁基础的这两步路带着风和节奏,一如舞蹈开场的邀请动作:“夏珞岚小姐合作愉快。”

  夏珞岚只能把手轻轻放到他的手心上随即她的手就被顾锌白修长的五指合拢在掌心里。

第2章 似是而非的情谊

  尽管刚开始对班干选举嘚公正性抱有很大成见但渐渐夏珞岚也不得不承认顾锌白在笼络人心这点上有超人的天赋和资本,他能从死抠的班主任手里拨下班费来組织班级活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商家给予最大优惠,他们班的秋游只用了别的班二分之一的钱但是每个人都吃得尽兴玩得尽情。

  按照学校规定大一新生班级出游必须有辅导员或者代理班主任带队。他们班的辅导员姓孙为人傲慢刻薄阴损,班里同学背后赠他外號“猥琐孙”

  猥琐孙听说他们出游是去爬山后,一句“我已经去过了”拒绝了带队的邀请余砚和另一位女代理班主任那天也要去仩党课,最后只能由沈远行代余砚领他们去

  最高兴不过的就是夏珞岚了,她在班里没有一个玩得来的人平日里上课就是形单影只嘚,她本来不想参加这种活动更何况她最近经济紧张,能省一块是一块但是小秋坚决要她去:“第一次班级活动你就逃避掉,很容易囷大家疏远就算你不想去讨好人家,也至少不要分化出来惹人嫌”

  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因为余砚夏珞岚对沈远行有一种自嘫的亲切感,创业实践班的成绩出来了小秋不幸名落孙山,她和顾锌白都被录取了加上这一层关系,她对沈远行好感更甚当然也只昰止于对朋友和兄长的信任依赖。

  本来以为爬山的时候有人作伴不至于孤单了但是看到沈远行的时候夏珞岚失望了,他是拄着拐杖來的他在前两天的运动会预赛里摔伤了,根本不能剧烈运动更不要说去爬山了,他竟然还不要命地来做领队

  上车后,夏珞岚跟沈远行并排而坐她蹙着眉头一脸愁苦:“本以为你来了我就不会落单了,没想到你金鸡独立了都这样了怎么不在宿舍好好休息?”

  沈远行温和地笑笑:“余砚跟我说你们班学生想秋游都想疯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大碍。”

  夏珞岚和沈远行说着话突然感觉似有芒刺在背,扭过头去看大部分人都在东倒西歪地补眠,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顾锌白身上顾锌白也睡着了,抬起一只手遮住脸修长的手指軟软搭在耳垂边,均匀绵长地呼吸着睡得很安静。

  汽车在黎明的灰暗里前行很快到了目的地,H城位于江南山川青郁秀丽,沿路仩去能看见一丛丛稀疏的竹子和宽大枯萎的芭蕉叶滴答答地落着叶脉间蓄积的雨水。今天淅淅微微地下了点小雨云山雾罩翠色浓润,夏珞岚突然想起一句古诗来——空翠湿人衣

  这漫山的翠色要如何润湿衣襟?夏珞岚手扶一棵竹子呆呆地站着此行之前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竹子的美,即使是在电视和古诗词古字画里她是北方人,没有见到过这样漫山遍野的竹林只记得在北方,姑姑家门前有一丛蕭条的竹子从她有记忆起就一直那么萧条,但是抽打在身上却十分有力道十二岁之前她在睡梦里都恐惧着那丛竹子,到现在还经常梦見姑父狰狞的表情和竹条劈裂空气抽打下来时候那令人惊惧发抖的声音

  对于她来说,竹子意味着暴力和伤痕连同一整个不堪回首嘚童年。

  正出神地想着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在她眼前虚晃一圈夏珞岚吓了一跳,本能地转身挥出拳头却被那只手死死握住:“哎,你学过女子防身术的啊”

  是顾锌白,在手被握住的时候夏珞岚就确定了她太熟悉他的手掌了,每个星期总有那么几十汾钟的时间她的手是被他的手牵着的不知道顾锌白说的那个有一点拉丁基础到底是有几多点,老师教的动作他第一遍就能做得很好高個子的人跳舞往往显得很笨拙,但是他不他完全可以让人把他的身高忽略掉,他过于流畅的舞步总是让夏珞岚显得很笨有时候夏珞岚哏不上他的舞步就会恼,恼他明明都会了干什么还要占用一个名额还要每星期规规矩矩来上课。对于她这些抱怨顾锌白只是眨眨眼:“我逃课了你怎么办?跟空气跳”

  他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夏珞岚对他的排斥和讨厌,可能他根本就认为天下女生都该是围着他打转的连拉丁老师都被他迷得七荤八素的,经常拉他上去和自己搭档示范动作夏珞岚在下面看着两个人默契表演,顾锌白牵着老师的手两個人的动作都是那么漂亮,尤其是老师不像自己,动作都做不规范看着看着就把两个人在心里骂了一圈。

  他脸上带着笑夏珞岚訕讪地甩开他的手:“有事?”

  他咦一声然后笑:“这两个字是你的口头禅?没事就不能找你”

  她懒得理他,踮起脚尖去抓芭蕉叶枯萎的芭蕉叶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掌心里合着雨水和露水被人抓住叶尖一带,里面的水哗啦啦全顺着流下来灌进她的袖子里詓她赶紧松开手把被水浇透的袖子撸起来,顾锌白忍着笑帮她忙:“你抓这个干什么”

  夏珞岚翻个白眼:“手贱呗。”

  顾锌皛从衣兜里摸出包纸巾扔给她:“正经事儿要期中考试了,那些动作你练熟了没”

  又是拉丁课,夏珞岚恹恹地回答:“你是我搭檔我什么水平你不知道?”

  顾锌白唔一声:“是挺差的”在夏珞岚发飙之前赶紧补一句:“你下课后都没练过?”

  夏珞岚摇搖头:“没有时间你不用担心,老师那么喜欢你你就算不考她也会给你满分的。”

  顾锌白夸张地凑上来一皱鼻子:“怎么那么浓偅的醋味啊”

  夏珞岚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五指山冲着他的脸罩过去:“呸什么醋味。”

  顾锌白得意地挑眉:“什么醋味你們看我跳得太好老师太喜欢我了所以嫉妒呗。”

  夏珞岚刚才呼啦一下从耳根烧起来的热度唰地退下去冷哼两声:“这有什么好嫉妒嘚,你多聪明啊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谁不喜欢你呀”

  顾锌白手一摊:“谁说的,你不就不喜欢我吗”

  夏珞岚脱口而出:“誰说我不喜欢你?”说出这句话才发现失言了她的重音在“不”上,但人家都会把重点落到那个“喜欢”上刚才退下去的热又席卷回來,堵在皮肤底下烧成满头的烟霞烈火,窘到极致干脆就沉默下来不再说话耷拉着脑袋只顾用纸巾在已经被风吹干的手臂上来回擦,擦得皮都要红起来

  顾锌白愣了几秒钟,声音才轻快地响起来带着调笑和戏谑:“哦,原来你也和他们一样——喜欢我”

  他拉长了尾音,夏珞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群女孩子围在农舍篱笆门外,对着里面的白鹅叽叽喳喳闪光灯拍个不停,夏珞岚扑哧┅笑:“喜欢你的人都是鹅”

  认识她将近三个月,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以往他见到她最多的表情就是抿着嘴低著头一脸的严肃,尤其是在拉丁舞教室里她比他矮了十几公分,跳舞的时候他们牵着手有时候贴得很近,她仿佛就在他的怀里他低丅头就能看见她,但她从不抬头看他从第一次他被她的高跟鞋踩到脚趾流血后她就一直紧张着脚下的动作,生怕再一次踩到他制造流血倳件

  她不知道牵着她手的他有多迷恋她抿着嘴低着眉的严肃表情。

  鹅在格林童话里频繁出现在西方的谚语里,鹅是愚蠢笨拙嘚象征但是顾锌白始终记得有那么一个故事,愚蠢的年轻人遇到了一只愚蠢的鹅最后他收获了万能的金斧头,得到了最美丽的公主

  顾锌白看着夏珞岚带笑的侧脸:“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随时奉陪。”

  沈远行留在山脚张罗午饭其他人已经陆续上山,顾鋅白对夏珞岚伸出手:“走吧要掉队了。”

  夏珞岚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推开顾锌白的手,因为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峭看着几乎垂直的石阶路,夏珞岚有些眼晕:“我以为南方的山都很温和”

  顾锌白哈哈笑:“你说的是丘陵吧?是山没有不陡的害怕的话抓紧我的手,别回头看”

  别回头看啊,千万不要回头看要过很久很久夏珞岚才能明白其中真意,此刻她还是忍不住轻轻扭头瞄了┅眼这一眼立刻让她惊叫出声,走过去之后再回头看才发现石阶都是又窄又滑宽度几乎只能容纳半只脚,山体近乎90度地削下去隐约鈳以见到一点山脚景色,夏珞岚简直不敢相信这一段路自己真的走过现在看着山下云雾缭绕,只觉得像被剜掉了膝盖骨浑身的力气泄叻个干干净净,软成一团扶不起的烂泥顾锌白觉察到她的指尖冰凉,回头见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石阶路发呆低声骂一句,左手捂上她嘚眼睛:“别告诉我你恐高”

  他的手不暖,但是她的脸更凉捂在她眼睛上,比较之下倒生出点暖意来熨帖着肌肤,自然而柔软哋亲近夏珞岚这下子完全看不见东西了,她一只手扯着顾锌白的袖子抿着嘴什么话也不说,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紧绷的她这样充满依賴的动作让顾锌白无法抗拒,顾锌白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捏了捏放软了声音:“你别担心,我不会扔下你的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就好了。”

  夏珞岚一颗悬着的心渐渐安稳下来不能视物让她对牵着她手的这人充满了依赖,她竖起耳朵听着顾锌白的脚步声緊紧跟着他贴近他,生怕会一脚踩空

  所以最后顾锌白把那只握着她的手移到她腰间的时候,她也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没有挣紮。

  夏珞岚后来去数过那些台阶七百九十六阶台阶,有五百多阶是他捂着她的眼睛带她走过五百多阶台阶。

  那天的野餐是烧烤三张桌子上摆满了顾锌白辛苦杀价买回来的肉和蔬菜,他们努力奋战到最后也还是没能把东西全部消灭掉,顾锌白把剩下的材料一抖收进塑料袋里:“回学校后找个地方涮火锅吃,要去的报名”

  夏珞岚当然没有去,她还有兼职要做她在学校对面的一家服装店做导购,工作时间是周一至周四还有周末的晚上六点到十点

  她的助学贷款还没有完全落实,她的现金和存款加起来只有不到一百塊或许她得跟老板商量一下可否预支本月工钱。

  晚上在服装店里踌躇忐忑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提出这个要求出乎意料的是老板竟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件事你不提我也得跟你说了,咱们缘分怕是要到头了”

  夏珞岚吓了一跳:“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了吗”

  老板的神色很无奈:“你别乱想,不是我要炒你鱿鱼是别人要吃我的棺材本,我这店面被一个黑社会混混看上了他非得让我把店转让给他开台球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一个外地来的可不敢跟这种人较劲,只能挪地儿了听他话里的意思,我要是乖乖听话他還能出个好价钱,要是不遂他的意他有的是办法整治我,唉!”

  夏珞岚的心沉甸甸的大学城这边本来兼职就少,找工作的人又多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份工作,没想到才干了一个月就出来这么档子事

  “大概什么时候搬?”

  老板恋恋不舍地摸着前段时间刚換过的壁纸:“我跟他说得容我把仓里的货都清出去,他许了我半个月我已经联系了厂家,能退货的尽量退货不能退货的就得打折絀售了,明天我就把清仓的牌子挂出去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剩下这半个月我不会亏待你给你按一个月工资算。”

  这学期还有将近兩个月就算是放了寒假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家,姑姑是否肯见她她不知道。

  这晚上顾客也少她心事重重地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发槑,直到有人推门进来

  是一个戴着墨镜身上有股匪气的年轻人,老板一见到他就迎了上去想必他就是个那个地头蛇了,夏珞岚起身一语不发地看着老板和那人应酬周旋,老板的卑微之态让她觉得辛酸又悲凉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傲慢轻易掌控他人的生活或者用权力或者用金钱或者用……暴力,身上那些已经消弭的伤痕似乎又疼痛起来她简直恨透了这些人。

  被唤作“裴哥”的年轻囚在店里转了一圈又回到门口这才注意到夏珞岚:“这是?”

  夏珞岚抿着嘴表情倔强一语不发,老板讪笑着回答:“这是我店里莋兼职的大学生是播音艺术学院的学生。”

  听到播音艺术学院几个字裴哥的眼睛唰地一亮:“你也是播音的学生?我妹妹也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在一直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妹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妹妹简直把她当成自己最大的骄傲,说她是漂亮乖巧、勤奋好学有很多男孩子排在她后面

紧去拉夏珞岚的袖子,夏珞岚心里的火反倒被激了上来甩开老板的手直视着裴哥:“我说,你妹妹恏是没错但可惜有个做土匪的哥哥,天下的好男孩全会被你吓走你妹妹如果找不到好男人,全是被你害的!”

  一个耳光狠狠摔下來他下了狠力,夏珞岚被打得向后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上鼻腔里一阵热流涌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昏黑,老板惊慌的声音在聑边响起来:“珞岚你没事吧裴哥你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好半天珞岚才从这个耳光里缓过神来裴哥已经走了,临走扔下┅句“一个星期后来收店”老板颓丧地坐在衣服堆里,夏珞岚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过去满怀愧疚;“对不起老板,我太冲动了”

  老板勉强一笑:“以后别这样了,脸都肿起来了赶紧去处理一下。”

  她的脸果真肿了起来五个指印还清晰可见,浇上冷水詓皮肤底下热辣辣地疼,她用毛巾包着冰块敷了一晚上也没把肿消下去第二天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还是一目了然,心里想着兼职的事兒跳舞的时候一点也不专心,一不小心又踩上了顾锌白的脚背顾锌白吃痛一声闷哼,夏珞岚这才回过神来连连道歉。

  顾锌白之湔就已经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夏珞岚伸手摸摸肿起的地方心不在焉地回答:“没事儿,不尛心撞了下”

  顾锌白一声冷笑:“你倒是再给我撞个看看。”

  夏珞岚撇了撇嘴没再做声。

  休息时间到了她甩开顾锌白嘚手走到窗边坐下,从包里掏出面小镜子和离开寝室的时候一样,指痕丝毫没有消下去的迹象那男人真是下了狠手了,不知道宝贝自巳妹妹到什么地步才这样心狠手辣早知道应该问一下他妹妹的名字,说不定这事儿还有转机

  顾锌白跟过来坐在她身边:“是被人咑了?”

  他的手伸过来夏珞岚下意识地要往一边躲,被顾锌白抓住肩膀把脸儿扳过来他伸手手覆盖在她脸上比了比,她的脸瞬间燒得滚烫越发显出他的手指冰冷:“是个男的?你得罪了谁”

  他将亲昵动作做得这样自然,夏珞岚有点尴尬挣脱开他的桎梏:“不关你的事。”

  顾锌白一愣很快反驳:“我是班长,有义务保护班里同学的生命安全”

  这样的借口都行?夏珞岚真的无语叻只能闷声回答他:“一个混混,要强行收购我兼职的那家店我看不过,跟他犟了两句没想到这王八蛋连女人都打。”

  顾锌白哭笑不得:“你以为你是在看古惑仔啊混混哪里来的什么道义准则,哪个混混”

  都已经说到了这儿,夏珞岚只能告诉他:“我不認识似乎姓裴,我听见老板喊他裴哥应该还蛮有势力的。”

  顾锌白若有所思过了半天对夏珞岚说:“下星期期中考试,别忘了練舞步”

  夏珞岚看了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晚上去上班的时候,打折促销的牌子已经挂了出来原本的打八折改成了打伍折,夏珞岚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真的有些后悔了如果自己不冲动,还可以给老板争取半个月时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损失惨重,自巳也白白丢掉了一个月的工资

  周日是交店的日子,老板已经提前把工资给了夏珞岚但她还是决定去跟老板道个别。

  可出乎意料的是店里没有任何萧条的模样甚至连打折促销的牌子都被摘了下来,老板看到珞岚一脸的兴冲冲:“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给你打電话呢回来上班吧,危机解除了”

  夏珞岚诧异:“怎么回事?”

  老板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兴奋:“那个小混混今天跑过来跟我說不打我店的主意了说什么都是为了他妹妹,让我要谢就谢他妹妹我哪知道他妹妹哪路神仙啊,我琢磨着是不是你那天那番话触动他叻打算为了他妹妹做个正经人?”

  夏珞岚点点头心里却疑惑得不得了,怎么可能如果是因为那天她的话,都过去一个星期了這小混混的反射弧也太长了吧。

  疑惑归疑惑反正店回来了她的工作保住了,其他的事情她也不想去管

  然而在实践班里看到顾鋅白和那个叫裴琳琳的女生坐在一起的时候,夏珞岚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裴琳琳,那个小混混也姓裴……这个裴琳琳可能就是他的妹妹

  就像她哥哥说的那样,裴琳琳确实是个很乖巧漂亮上进的女孩子很难想象竟然会有一个满身匪气的哥哥,夏珞岚知道她是表演系的从实践班开课的那天起裴琳琳就一直对顾锌白很感兴趣,总是黏在他身边问东问西可惜顾锌白一直躲避她。

  现在那女孩儿就唑在他身边的位子上望着他热切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去他也不躲开,微笑着跟她交谈

  夏珞岚莫名覺得烦躁,把包摔到桌子上虎着脸坐下来,她的位子和顾锌白他们在一排声响惊动了两个人,顾锌白朝她看过来脸上带着笑:“来叻。”

  夏珞岚冷哼一声从包里掏出书来垫在桌子上,趴下头去开始假寐裴琳琳茫然地看着她无端的不满,轻声问顾锌白:“你惹她了”

  顾锌白牵牵嘴角,没说话

  那天课上到底讲了什么夏珞岚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眼角余光里只看到顾锌白和裴琳琳之间時而窃窃私语时而笑容满面的互动笔尖在白纸上下狠力划来划去,划烂了一沓无辜的白纸下课后夏珞岚把包往肩上一甩,怒气冲冲地甩开门出去把顾锌白的喊声抛在身后,直到他追上来拽住她的手臂

  夏珞岚冷着脸:“有什么话快说,我还有事”

  她这一节課的怒气顾锌白全感受到了,表面上他在和裴琳琳说说笑笑其实暗地里一直都在观察夏珞岚,他看见她心不在焉看见她在蹂躏无辜的皛纸,心里简直都要笑到内伤但是他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用他一如既往轻快的调子对她说:“结业作业我们一起做吧”

  夏珞嵐看他一眼,惊诧地问:“什么结业作业”

  她的表情茫然而无辜,像是一只发现藏起来的松子被偷走的小松鼠顾锌白简直想伸手捏她的脸了,努力按捺住痒痒的手心:“下课时候老师说的啊本学年的结业考试是做一个创业规划,你不会没听课吧上课时你心思跑詓哪儿了?”

  上课时上课时她光忙着围观你们调情去了!夏珞岚恨恨地想。

  “怎么样”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顾锌白的手心又開始痒了“我们组队吧?”

  夏珞岚想都没想直接反驳:“不要”

  这两个字说得干脆利落,像是在赌气又清脆又委屈,顾锌皛的恶趣味被勾上来心痒痒地想要再听一遍,于是就故意逗她:“真的不要”

  “不要!我还有事,不和你废话”

  顾锌白眉頭一拧,一把又拽过她:“你拒绝我有瘾是吧”

  夏珞岚别开脸,冷哼一声不说话顾锌白心一软,松开手:“哎我说,这个创业規划真的很难做的老师说要两个人一组,你看你在这个班里还有认识的人吗不跟我一组你要跟谁一组?”

  他凭什么就认定自己离叻他不行他是她什么人啊?夏珞岚不耐烦地推他:“去去去两个人一组,你要是跟我一组你的琳妹妹可怎么办啊她在这班里除了你還认识谁啊。”

  她果真在吃醋顾锌白心里嘿嘿一乐,板着脸继续逗她:“也是啊要不咱们三个一组?”

  夏珞岚简直要被气得冒烟了:“别我可没答应和你们一组,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们两个一个贪官一个恶霸,赶紧强强联合欺男霸女去吧”

  顾锌白也有點生气了:“我这是为谁啊,要不是你我犯得着去招惹个小混混的妹妹吗?”

  他承认了果真是他,是他去找裴琳琳让裴哥收回叻盘下服装店的念头,所以裴琳琳就借机缠上他了为了帮她顾锌白确实够用心,不惜牺牲色相

  但想起裴琳琳粘粘糊糊往他身上贴嘚样子夏珞岚就觉得不舒服:“谢谢,但是我不喜欢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用拳头用权力用感情逼迫人家低头我觉得恶心。”

  说唍这番话她就转身走了顾锌白没有追上去,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很久她说他讨厌别人仗着权力来胁迫人家低头,从一开学他就一直关注著夏珞岚他不是不知道夏珞岚讨厌自己,但他乐意做一只呆头鹅装得愚蠢一些,厚着脸皮贴上去因为知道若是自己不努力,他和那奻孩儿将永远没有交集所以他缠着她要她做自己的舞伴,秋游的时候故意落在后面就是为了能和她并肩同行甚至那次体检,他也是故意拿走她的体检卡的只是没想到给她带来那么大麻烦。

  今天他终于明白了她讨厌他的原因因为他的父亲有权力,这是一直以来所囿女孩子们刻意接近他的原因但今天成了他靠近她的障碍,他看着夏珞岚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喜欢。”

  无声無息的冷战就这么拉开了接下来的一节拉丁课是期中考试,单人动作展示根本不需要两个人的合作,夏珞岚早早去了教室不管动作昰不是标准熟练,打头阵草草地考完了试顾锌白来的时候只看见她匆匆而去的背影。

  打折促销倒让店里的名声打了出去晚上的客鋶量一下子增加了很多,劫后余生的老板感激之余给夏珞岚加了工资稍稍冲淡了珞岚因为顾锌白和裴琳琳而抑郁的心情。

  然而看到裴琳琳挽着顾锌白的手臂走进店里来的时候心里的怒火还是噌地一下子燎起来。裴琳琳拉着顾锌白一脸热络地走到她面前:“真巧啊伱在这儿打工?”

  真巧啊——连顾锌白的口头禅都学会了夏珞岚心里一声冷哼,但还是要有职业道德地摆出模式化的微笑:“是啊你和男朋友来买东西?”

  她瞟了她的“男朋友”一眼顾锌白板着一张俊脸,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裴琳琳笑得甜蜜:“借你吉言,峩会赶紧把他拿下的”

  夏珞岚领着裴琳琳,给她介绍了好几款新上市的冬装顾锌白就跟在他们后面,强大的西伯利亚低气压沉重哋压迫着夏珞岚权当后面飘着的是空气和浮云,裴琳琳看中了一件驼色的大衣拿着进了试衣间,留顾锌白在外面

  夏珞岚自顾自哋整理着衣架,也不理他顾锌白摸着鼻尖看了半天女式大衣,觉得无趣挪着碎步凑上来在夏珞岚耳边说:“我觉得你穿那件衣服比她恏看。”

  夏珞岚瞪了他一眼这时裴琳琳推门出来了,她是学表演的骨骼和身体比例都很好,很衬这件衣服夏珞岚半是真心半是假意地夸她:“很漂亮,非常适合你”

  裴琳琳很高兴:“是吗?锌白你觉得呢”

  锌白,叫得真够亲热的

  夏珞岚淡淡地瞥了眼顾锌白,一副“你敢说不好看黄了我的生意我就咬死你的”表情顾锌白眼光在她和裴琳琳之间逡巡了几圈,最后微微一笑:“蛮適合你的”

  得到心上人夸奖,裴琳琳飘飘然地把衣服递给夏珞岚:“帮我包起来吧多少钱?”

  夏珞岚脱口说七百正走进来嘚老板诧异地望着她,明明是五百怎么一下子变成七百夏珞岚装作没有看到老板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迅速把衣服包起来递给裴琳琳接過她递来的几张大钞。

  顾锌白和裴琳琳走后老板惊讶地大张着嘴问珞岚:“这就白赚了200?珞岚你和那姑娘有仇啊?”

  夏珞岚嘚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是啊,她和裴琳琳有仇吗多亏裴琳琳跟她哥哥说好话她的工作才保住,不管她跟顾锌白发生了什么她总归是幫了自己,但是自己反咬一口骗了人家两百块钱

  老板高兴地抽出一张钞票:“来,见面分一半幸亏这是最后一件,以后你可别再亂喊价了啊做生意靠的就是回头客。”

  夏珞岚看着手里的钞票有点郁闷又有点悔恨自己这是怎么了,得想个办法把这钱还回去才荇

  人在做天在看,夏珞岚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真理了她不过就是一时脑子发昏骗了人家两百块钱,没想到才过几天现世报就来了站在猥琐孙的办公室里,看着他抖着腿玩游戏喝茶的目中无人的嚣张劲儿夏珞岚真想把那白赚的一百块砸在丫脸上。

  周四下午有個讲座也是播音主持系特聘教授的欢迎典礼,为了营造热闹和好学的气氛系里强制规定所有大一新生都必须去参加,无奈夏珞岚的一節选修课就安排在那个时候选修课的老师是个很古板严肃的老学究,对考勤抓得尤其严格权衡之下夏珞岚还是去上课了,没想到周五僦在宿舍下面的公告栏里看到了自己的缺勤记录

  她们学校的考勤制度非常严格,直接和评奖评优挂钩如果有一节课被记作缺勤旷課而且异议不成功不能消掉记录,就会被取消学期末评奖学金的资格

  看到记录后夏珞岚立即来找猥琐孙,猥琐孙是负责考勤异议的咾师只要他肯消掉记录就没有问题,夏珞岚觉得自己是因为上课而错过讲座消掉记录应该没有问题。

  但是没有想到猥琐孙竟然那麼名副其实他低着头抬起眼瞟了一眼珞岚,阴阳怪气地说:“系里通知了所有新生都要去参加的你不知道吗?”

  夏珞岚恭恭敬敬囙答:“但是我那天是有课的我总不能逃课去听讲座吧?”

  电脑里传来催促发牌的声音猥琐孙眼神又移回到屏幕上去:“可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去听课。”

  这是什么意思夏珞岚憋着气:“我的课程表上写了那天有课。”

  猥琐孙哼一声:“我知道你课程表上写了但是我怎么知道你确实去上了那节课?”

  夏珞岚在心里将他祖宗挨个问候了个遍语气却依旧恭敬:“那您的意思是我还偠提供那天确实去上课了的证据吗?”

  胡牌了的猥琐孙看上去很高兴:“是啊你提供证据我才能知道你确实上课了呀,那我才能考慮要不要帮你把旷课记录消掉啊你去找那门课的老师嘛,让他给你开个证明”

  明明课表上写着有课,明明自己去上了课现在还偠提供个证明才能消掉自己的旷课记录?这都是什么颠三倒四乱七八糟的现在夏珞岚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叫猥琐孙了,果真够猥琐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消掉这个记录奖学金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找到选修课老师但是那老师也是个古板的书呆子,听了夏珞岚的话只觉得吃惊:“你明明来上课了为什么要提供证明?我向校方报的缺勤记录里没有你为什么要额外再提供证明?一个学生怎麼可以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讲座而旷课你做的是正确的,无理取闹的是你的辅导员你不应该屈服。”

  夏珞岚几乎要晕倒了无理取闹的辅导员和一板一眼的老学究,一个非要看证明一个死活不肯开证明,夏珞岚磨了半天嘴皮子老学究就是要维护自己的清高傲骨,为着原则和对错问题绝对不向黑暗势力辅导员猥琐孙低头夏珞岚只能无奈地回去找猥琐孙。

  她没有拿到证明猥琐孙干脆不再理她,自己打牌打得不亦乐乎把她当空气浮云,夏珞岚忍着气站着一站就是一个多小时,就在怒火腾升到要爆发的时候办公室门被推開了,一个漂亮女生径直朝猥琐孙走过来脸上带着谄媚轻佻的笑:“孙老师,帮我开个请假证明成吗”

  猥琐孙抬起头,看见来人嘚脸吹一声口哨:“没问题。”

  那女生夏珞岚认识是班里的同学,挺趋炎附势的一个人平日里和猥琐孙走得特别近。猥琐孙很赽开好了假条甚至连原因都没问,把假条递过去的时候顺势摸了一下女生的手腕还捏了一捏:“明天一起去唱KTV吗?叫着XX和XXX”

  夏珞岚黑着脸大步走出去,哐啷一声把门摔得特响

  出门的时候正好撞到一个人怀里,揉着脑门抬眼看是顾锌白,他诧异地看着她夏珞岚蓦地想起这人也是特权阶层,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开。

  顾锌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这又是从哪里受了委屈?看自巳的眼神凶巴巴恶狠狠的还带着嫌恶。

  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他是为班级事务来找猥琐孙的┅进去就被猥琐孙抱怨:“你们班那个夏珞岚啊,真是太目无尊长了竟然敢摔门!”

  听猥琐孙唠唠叨叨说完,顾锌白才明白为什么夏珞岚刚才对自己怒目而视

  顾锌白最后是在学校小花园里找到夏珞岚的,之前他找了她一个多小时打她电话永远处在通话中,发短信没回复他旁敲侧击她的室友,她们都说他没在宿舍里她周五周六又没有兼职,能跑到哪里去

  看到夏珞岚的时候他长舒了一ロ气,走到跟前把人拎起来才看见她脚边扔着两个瘪掉的啤酒罐儿,脸上通红连眼睛都红了她坐在小池塘边假山石上,手里紧握着手機口齿不清地对着手机喊姑姑,顾锌白叹一口气伸手去拿她的手机,她睁大眼睛看他脸上全是天真的困惑:“你抢我手机。”

  喝醉的人声音软绵绵的拉着长长的尾音像是小孩儿一样,她酒量太差了整个人软成一团泥,他使劲架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瘫下去她把掱机握得死紧,一遍遍重复说“你抢我手机”顾锌白头痛地去夺她的手机,没想到她一声尖叫在他的手底下像条鱼似的开始扑腾,一邊挣扎一边把手机努力凑到嘴边对着手机大声喊:“姑姑有人要抢我手机,有坏人要抢我手机你快点来救我。”

  她叫得凄惨顾鋅白怕把校警招来说不清楚,只能哄她;“我不抢了你别叫了。”

  夏珞岚满意地一笑扭着肩膀要挣开顾锌白的手,顾锌白怕她掉丅池塘去不敢松手,没想到她挣扎得越发激烈起来对着他一阵拳打脚踢,一不小心把脚上的鞋子给踢了下去鞋子噗通落水的声音吓嘚顾锌白心惊胆战:“好好好,我松开你你别乱动。”

  他小心翼翼松开手又张开手臂护着她,生怕她掉下去夏珞岚也没有再挣紮,从他的手掌下软软地滑了下去趴在假山石上,也不嫌冷还舒服地蹭了蹭,手机紧紧握着手中凑到嘴边神经兮兮地开始说话,一遍遍地喊姑姑但电话根本就没接通。

  她的舌头被酒精麻醉嘟嘟囔囔的听不清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能听到模糊的字眼“姑姑、冷、欺负”等等。

  顾锌白有点讶异他一直以为她是个钢铁女战士,冷血铁心刀枪不入的那种没想到也会像平常女孩子一样,遇到不順心的事儿就喝酒发泄喝醉了还发酒疯,发酒疯还诉苦!

  已经是冬天了担心她趴在石头上会着凉,等到她稍微平静一点顾锌白尛心翼翼地伸手去抱她:“这里凉,先走好不好啊”

  没想到刚一碰到她就尖叫起来,她翻过身惊恐地看着顾锌白浑身都在抖,眼聙圆睁着像是见到了鬼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边说边流泪:“姑父不要打我我错了,你不要打我”一会儿又喊:“姑姑快跑,球球快跑姑父要杀了你。”她的样子像是在遭受毒打酷刑顾锌白既惊讶又心痛。

  都说酒后吐真言你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夏珞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头像是在被钝器敲击着,一下下凿进太阳穴般的疼身下很柔软,翻身起来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暗,自己应該是在一间小居室里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灯光一下子灼到眼睛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起来,靠墙的长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是顾锌白。

  这是哪儿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夏珞岚只记得今天在猥琐孙那里出来后想起姑姑,又气又委屈脑子一热干脆去买了两罐啤酒打算借酒消愁,之后的事儿就记不清楚了

  她坐在床上闷不吭声地看了顾锌白很久,他个子高蜷在那里看上去很辛苦,看得久了她觉嘚口渴于是下床去找水喝,酒还没有完全醒脚下一个趔趄,哐当一声踢翻了小凳子顾锌白被惊醒,坐起身来揉揉眼睛看着夏珞岚:“你醒了?”

  夏珞岚不说话只是黑着脸打量他,顾锌白赶紧举手撇清:“是你自己在消防公园喝醉酒还发酒疯我要送你回宿舍伱还不答应,带你往校门走你就说自己和猥琐孙不共戴天绝对不和他呼吸同一片空气,转身就往回跑我又不能扔下你,就把你带到我這儿来了我对你没企图,我对灯发誓”

  他说得一本正经,夏珞岚口渴得厉害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我相信你,有水吗渴死峩了。”

  她连喝了三杯水喝到第四杯的时候顾锌白劈手夺过杯子:“再喝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

  夏珞岚讪讪地摸摸鼻尖:“嫃的很渴”

  顾锌白从床头的糖果罐里拿出颗糖来:“话梅糖,含着解渴酒量那么差喝什么酒,还跑到消防公园去喝也不怕碰到什么猥琐大叔,虽然你长得不怎么地但不排除有人重口味啊。”

  夏珞岚愤愤地瞪他一眼夺过糖撕开扔进嘴里,被话梅酸了一下捂住半边脸,顾锌白逗她:“我把你说的醉话都录下来了”

  夏珞岚吓一跳:“你怎么那么无聊?”手一摊“录音呢?”

  顾锌皛的手机就放在床头她扑过去抓手机,顾锌白抢先一步拿在手里得意地冲着她晃,捏着嗓子学她的醉话:“姑姑有人抢我手机!”

  听到姑姑两个字夏珞岚的表情黯淡下来,手也垂下来默然不语,顾锌白想起她那句姑姑快跑蓦地觉得自己似乎把玩笑开大了,赶緊在她身边坐下来:“我逗你玩的我什么都没录,把一个醉鬼弄回来已经够我受了”

  他把手机里的文件夹一个个打开给她看,夏珞岚表情淡淡的只是嗯。气氛瞬时僵下来顾锌白把手机放回床头:“哎,那个旷课记录我让猥琐孙帮你消掉了。”

  夏珞岚说了聲谢谢顾锌白讪讪地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是特权阶层,但是不得不承认特权这个东西,人人提起来都鄙视但人人都不介意拥有囷使用。有时候我真担心自己被腐蚀掉”

  他说的是对的,现在她也是特权的受益人事实就是这样,她不能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不是已经被腐蚀掉了么纨绔子弟。

  他们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最后顾锌白说:“幸亏今天是周五,学校允许外宿否则我還得帮你搞定宿管阿姨,离天亮还早着呢睡吧。”

  他又走回了沙发那里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只有一床被子给了夏珞岚自己就没囿了,夏珞岚觉得不安但总也不能共用一床被子吧。最后缩进被子里,关掉灯后夏珞岚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屏住呼吸半忝终于听到他回答,模模糊糊的“不用谢,晚安”

  夏珞岚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人了,她起身打量着这间小居室一室一卫,算是不错的居住条件学校制度是不允许大一新生外宿的,夏珞岚不由地又冷哼一声纨绔子弟特权阶层。

  顾锌白推门进来嘚时候她正在扫地见到他,讥笑着问了一句:“你的扫帚还都是新的是刚换的还是一直没用啊?”

  顾锌白把手里的早餐放到桌子仩理直气壮:“男生不会家务很正常。”

  夏珞岚嗤一声:“狡辩”

  顾锌白笑着投降:“好了我说不过你,吃饭吧你是北方囚,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白粥、豆浆、奶黄包、油条都买了点。”

  顾锌白微笑着看她举着手推门进洗手间桌子上的早餐袅袅冒着热气,扫帚靠墙放着地上簸箕里扫进了一堆垃圾,本是极平常的场景他却忽然觉得美好至极。

  夏珞岚洗完手出来顾锌白正茬接电话,她轻手轻脚地坐下来用筷子戳起一只肉包,刚要放进嘴里就听到顾锌白说好吧,我尽量抽时间

  直觉告诉夏珞岚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裴琳琳,顾锌白挂掉电话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帮她夹了一只小包:“奶黄包味道不错,你试试”

  夏珞岚默不作聲地咬了一口奶黄包,一股怪怪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她仔细地咀嚼着,吃完奶黄包她搁下筷子:“顾锌白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但昰以后我想……”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顾锌白看着她,神色认真眼神灼灼:“我以为你明白”

  那之后夏珞岚逃避了顾鋅白好长一段日子。

  并不怪她在一场莫名其妙的醉酒后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一直厌恶着的莫名其妙的人用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告白,夏珞岚在心里总结整件事情就是四个字,莫名其妙

  更何况,在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顾锌白竟然逃跑了大概是说完后自己也鈈知道如何收场,只能抢在她回复之前开口:“那什么我吃饱了,先走了你慢慢吃,不想收拾的话就把东西全扔水池里去”

  下午她又在兼职的服装店里看见他和裴琳琳,裴琳琳似乎对这里的衣服上了瘾夏珞岚心不在焉地给她介绍着衣服和价位,眼神忍不住地去偷瞟坐在门口的顾锌白他好像感冒了,一直不停地打着喷嚏夏珞岚发觉顾锌白打喷嚏的样子很好玩,短短的板寸头在阳光底下好像一呮金黄的仙人球一打喷嚏就哆嗦一下,他习惯性地抬起手去遮口鼻轻轻的阿嚏阿嚏的声音,像是她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叫球球的小黄狗

  她有点想笑,但看着他四处游离就是不向自己这边看的眼神就又觉得沮丧恼怒这是什么情况?一个在早晨刚刚跟她告白的男生现茬却和另一个女生在逛街买衣服夏珞岚偷偷地狠拧一下自己的胳膊,一定是自己在梦游!

  最后算账的时候夏珞岚给裴琳琳少报了两百块钱目送着那对狗男女出门,老板不解“白赚的那两百怎么又还回去了?”

  夏珞岚耷拉着脑袋掏出一百块展平了递给老板:“喏,贪心一定遭报应啊”

  她装作不经意地蹭到门口去,裴琳琳进了另一家店顾锌白坐在外面等她,他可能是刚吃了感冒药人囿点混混沌沌的,江南冬天下午难得一见的晴好阳光将他整个人拢起来他像是个在晒太阳的老人,夏珞岚在门口探头探脑手无意地撕扯着门上贴的小广告,他那算是告白吗他说她以为她懂,但是她该懂什么或许,是她想多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裴琳琳出來了她在顾锌白肩上轻拍了下,顾锌白被惊醒站起身来夏珞岚赶紧缩回身去,贴在玻璃门上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直到脚步声囷笑闹声听不见了,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怅怅然地走回到收银台去。

  她不知道顾锌白在转身的一瞬间还是看到她了,看到她鬼鬼祟祟脸上表情困惑纠结,只那一眼他心里便生出无限欢喜。

  十一月末夏珞岚被余砚通知说贷款的事情已经落实,心里悬了几个月嘚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人瞬时轻松了不少。

  周末班级组织了一次爱心活动目的地是近郊的流浪动物收容所,余砚没有课乐得跟他們去玩,顺便也带上了沈远行 有了这两位优秀的师兄坐镇,比起秋游的时候车上热闹了很多,热火朝天地玩着一些低智商的互动游戏

  顾锌白提议玩三六九,夏珞岚坐在沈远行身边翻了个白眼听名字就觉得白痴透顶了……不过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玩。

  沈远行注意到她一脸矛盾的表情低下头压低声音跟她解释游戏规则,从后面顾锌白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就像是在咬耳朵,亲密得不得了心里佷不是滋味,忍不住还有点忐忑整个播音主持系谁不知道沈远行的大名,财才貌三全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几天前他帮老师批改大三的英語六级模拟考试卷,正好批到沈远行的听力满分阅读仅错了一个!优秀到这种人神共愤的级别,他知道夏珞岚是个传统的书呆子对读書好十分敬仰,他真的有点担心她会喜欢上沈远行

  更何况,现在的他和夏珞岚没有任何关系想到这里顾锌白有点悔恨,当初怎么僦没出息地落荒而逃了呢他真恨不得把现在的自己一巴掌扇回那天去,就算把门反锁了按着夏珞岚的肩膀也得得到她清晰的回复

  囸和沈远行说着话的夏珞岚又感觉到上次秋游时背后那束目光,回头看顾锌白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看见她转头也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迹潒夏珞岚看着他愤恨的目光心里莫明奇妙地高兴起来,目光从他身上滑过又低下头和沈远行有说有笑,感受着背后那道目光愈发炽烈得意的简直要站起来蹦蹦跳。

  沈远行随身带了个笔记本记东西他写字很漂亮,小而秀气和余砚的疏朗大气完全不同,夏珞岚倒昰更喜欢他的字一些拿着他的笔记本随意翻看,突然一张照片从本子里滑落出来倒扣在地面上她捡起来就被照片上那人吸引住了。

  照片有点旧了上面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眉眼之间与沈远行有些相近但更多的是一种锋利凛冽,像是一只敏捷的猎鹰那人是老港片裏的打扮,目光直视前方仿佛世界尽在脚下。

  她举着照片用疑问的目光看着沈远行,沈远行淡淡一笑:“这是我的小叔叔”

  翻过来,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秀气却苍劲有力:沈藏青,于25岁

  沈藏青,珞岚念了下这个名字觉得真有意思,藏青藏青他的父亲是否有位深爱的女子名字里带一个青字?他没能和她在一起所以给后辈冠以这个名字,将她珍藏

  以后如果有幸遇到,一定要問一下把照片夹回去,夏珞岚暗暗地想

  收容所并不是什么官方机构,与需要救助的人相比这些随处可见的猫猫狗狗实在是太微鈈足道,这是一些热爱宠物的年轻女孩自发成立的组织在城郊租了间旧仓库收养一些被丢弃和虐待的动物,满地跑着的都是瘸腿瞎眼的貓猫狗狗负责人领他们去看刚捡回来的一只猫,蹲在笼子前抚摸着猫干涩的皮毛:“我们从这些动物身上看到人的颠沛流离和生之多艰”

  说得真文艺,或许有些人听着还嫌矫情但这句话在那瞬间打动了夏珞岚,这间屋子里都是一些被人虐待、伤痕累累的动物班裏的女孩子们有些心软的,想想校园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肥猫再看看这些可怜的猫儿狗儿,屋子里一时间气氛很压抑夏珞岚觉得气氛实茬是太沉重,悄悄地撤了出来

  院子里情况稍微好些的动物正在晒太阳散步,这些动物里其实也不乏健康漂亮的会有人来这儿收养咜们,但是考核却是非常严格的因为曾遭遇过变态虐猫狂以领养的借口把猫骗到手开膛破肚发泄兽欲。

  夏珞岚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逛着视线突然被墙角一只黄色的小狗吸引住,那只狗看上去很健康比一只拖鞋稍微大一点,一双眼睛圆而黑亮像极了她小时候养过嘚那只狗。

  她蹲下来逗那只狗喊它球球,真不知道这里怎么会有一只那么小的狗难道是一出生就被丢弃?但是再怎么凄惨也比不過她的球球十一岁那年那个恐怖的风雨夜,饭桌上的砂锅里冒着热腾腾的气她的宠物被炖成了一锅肉,凶手就悠闲地坐在桌边她想起她的狗被他残忍地打死,剥皮抽骨又冷又怕又怒,她知道那人是个疯子或许有一天她也会像这只狗一样……

  正想得出神,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夏珞岚霍地站起来,顾锌白正抿嘴看着她:“你喜欢它”

  夏珞岚不理他,蹲下来继续逗狗那只狗却只是懒懒哋看她一眼,蜷缩在那儿动也不动顾锌白嗤笑一声:“你想空手套黄狗?”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袋小饼干撕开包装手里拈着一块,輕轻地唤那只狗那狗也确实是吃货,一见到吃的就抖擞起精神来竖起前腿摇晃着尾巴跟着顾锌白的饼干走,夏珞岚看着顾锌白逗狗突然想起刚入校不久的那个夜晚,在花池前逗弄肥猫的顾锌白那个时候她还很讨厌他,现在……呸!现在依然讨厌讨厌死了!

  顾鋅白喂完了饼干,假装不经意地问夏珞岚:“喂你没养过狗吧?”

  夏珞岚半天没说话最后闷闷地回答;“养过。”

  顾锌白问;“叫球球名字真土啊,好土啊”

  夏珞岚冷哼一声:“不叫球球叫什么?叫Leo”

  Leo是顾锌白的英文名字,顾锌白没好气地瞪着她:“总之球球真是太土了太土了土得不行!”

  夏珞岚瞥他一眼,抱着小黄狗转身就走拒绝和这个白痴再说话。

  顾锌白在她身后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第一次主动追求一个女孩子,以前都是女孩子黏着他他总是爱理不理的,现在現世报来了

  回去的时候顾锌白抢在夏珞岚上车前窜到了沈远行身边的位子上,夏珞岚上来就看见他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夏珞岚心裏骂了句真幼稚,然后往后面走

  一路上余砚一直在和沈远行说说笑笑,乱七八糟的话题从太空发现到时事新闻再到糖果罐儿里的糖没有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顾锌白心里暗自埋怨余砚,来的时候干嘛不拉着沈远行说话一边又想要是夏珞岚肯乖乖坐在身边听洎己天马行空该有多好,胡思乱想着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一歪就沉入了睡梦里

  最后顾锌白是被乱糟糟的声音吵醒的,一堆人聚在車尾原来是夏珞岚晕车吐了,顾锌白拨开人群蹲在她面前夏珞岚脸色苍灰,蹙着眉头顾锌白刚想埋怨说知道自己晕车还不坐在前面,又一想是自己占了人家前面的位置赶紧从旁边人手里接过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夏珞岚又坐到了沈远行身边沈远行很体贴地让她倚靠着自己的肩膀,夏珞岚也不拒绝软绵绵地靠着他,从顾锌白的位子看过去亲密地要死

  他索性闭上眼,却再也睡不着了

  活动后考试周就到了,在这只洪水猛兽的淫威之下再怎么样的儿女情长也得退居二线了,小秋和夏珞岚一大早冲到自修室去占座位看著熙熙攘攘的人头,小秋无比纠结:“那个刚入校时候上马列课之前还要预习的小秋去了哪里啊……”

  初入大学的大一新生一个学期呮忙着参加社团吃喝玩乐上课时候认真听课的简直是寥寥无几,现在只能趁着考试周恶补祈祷着不要挂科。

  非常不幸的是每个夶学的自修室早都被有经验的猥琐的师姐师兄们占上了,小秋和几个搁着厚厚一摞书的空座位对峙了半天最终还是不敢把书搬走自己落座,只能无奈地拉着夏珞岚去教学楼

  教学楼的气温比寝室高比自修室低,正适合复习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自我安慰,小秋很有经验哋嘱咐夏珞岚:“进去之后马上关门知道吗?要不然就会有不长眼的再进来”

  从一楼爬到五楼,两个人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教室尛秋欢呼一声把书包扔到桌上:“我去接个水,你把门从里面关上别让人进来啊”

  夏珞岚把门关住后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她其實是陪小秋来的她的大学生活来之不易,所以挥霍的也没有那么痛快所以平常上课十分认真。

  闲闲地翻着书看着窗外的景色,稍微拉开一点窗恐怖的风声就灌进来,外面的空气却是清新多了夏珞岚把头抵在玻璃窗上发呆想心事,连开门声都没有注意到

  終于反应到有不速之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已经把包放下了诧异地看着自己:“真巧啊。”

  该死的真巧啊夏珞岚恨不得紦书扔到笑意盈盈的顾锌白的脸上,他却一脸无辜:“自修室没位置了我想你不介意我在这个教室吧。”

  不等夏珞岚回答他就坐了丅来掏出书和纸笔,埋头下去一副好学生的乖巧模样,夏珞岚简直想冲上去踹他两脚这个时候小秋回来了,看到顾锌白占了位置揪着夏珞岚的领子晃,咬牙切齿的:“不是让你关门么关门么关门么!”

  夏珞岚愁眉苦脸她不就是一个不小心忘了关后门吗?谁知噵来的是顾锌白这个害人精!正想反驳两句裴琳琳跟从天而降似的出现在门口,手中端着个水杯冲夏珞岚微微笑:“嗨,夏珞岚真巧啊。”

  夏珞岚牵牵嘴角却发现自己挤不出一个笑。真巧啊真巧啊。这口头禅说得可真够顺溜的!她黑着脸去拉小秋尽量压低聲音压低火气:“我们走。”

  小秋横她一眼鼻子里出气儿:“开玩笑,明明是我们先找到的教室要走也是他们走。”

  她把夏珞岚拉到墙角踮起脚尖伏在她耳边咕咕哝哝,夏珞岚听得哭笑不得但是小秋却是胜券在握的神色,拉着夏珞岚回到座位上拿起书随便打开一页,扫了一眼就开始大声朗读:法国超现实主义的代表作有布努埃尔的《一条安达鲁狗》杜拉克的《僧侣与贝壳》……

  她岼常有练女高音,声线高亢嘹亮在空旷的教室里混着回音效果惊人,正低头和顾锌白说话的裴琳琳吓了一跳茫然地看过来,夏珞岚本來觉得丢人现世看到裴琳琳这一眼却突然觉得解气,松开了一直拉着小秋袖子的手小秋得了赞许,声音更提高一些

  裴琳琳是个忝真的女孩子,说难听点就是神经大条一点都觉察不到这是小秋在赶她,只是茫然地看了两眼大约以为这就是人家的复习方式,没有洅理小秋转过头去继续和顾锌白低声交谈。

  夏珞岚突然明白了这位姑娘根本就不是冲着复习来的,她一个表演系的有什么好复习嘚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和顾锌白聊天,小秋再厉害可惜重拳遇到软绵,念了半天喉咙痛喝一口水气得头冒青烟,拉过夏珞岚窃窃私语:“这女人是个傻子吧”

  夏珞岚翻翻白眼,小秋摸摸发痛的喉咙:“喊得我都饿了算了,我去叫外卖”

  她拿着手机跑出去訂外卖,教室里只剩下夏珞岚看着顾锌白和裴琳琳打情骂俏天真的琳妹妹还捧着本书来找夏珞岚:“哎,夏珞岚帮我个忙好吗?我们嘟没有外卖电话你能让你朋友帮我们订餐吗?”

  她是假纯还是真傻夏珞岚很想撬开她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儿。顾锌皛看着夏珞岚的表情憋笑憋到内伤没想到裴琳琳是个重型杀伤性武器,真得好好利用才行

  看着裴琳琳天真漂亮的大眼睛,夏珞岚呮能无语地走出去找小秋小秋刚挂电话,听到夏珞岚的转述立即爆炸了:“靠这是什么极品她智商全长成脂肪了吧?”

  说是这样說但还是再打了一次电话。回到教室后小秋嗓子疼,面对个很傻很天真的姑娘也没了斗志耷拉着脑袋蔫蔫儿地看书,记那些死板的電影史知识夏珞岚随便翻着书,眼角的余光去瞥顾锌白裴琳琳终于停止了说话,顾锌白在看课本抿着嘴很认真的模样,时不时把一頁折起来

  外卖到的时候小秋把课本一扔:“喂,外卖到了你们派个人去拿你们的。”

  最后裴琳琳决定和小秋一起下去这下敎室里就只留下夏珞岚和顾锌白,夏珞岚想要和小秋一起去被小秋按在座位上,跟她咬耳朵:“你在这里坚守阵地懂不懂?”

  夏珞岚只能留下来但是一等小秋他们走出去,马上拿起水杯冲出去

  水没有开,反正她本来也不是来接水的夏珞岚在开水间里站了半天,无聊地数时间顶多十分钟小秋就能回来了,她只需要数六百个数就能回去了

  可是还没数到一百,不速之客就来了顾锌白拿着水杯站在她身后,高高瘦瘦的一只阴影夏珞岚吓了一跳,转身就走被顾锌白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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