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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之双面巨星
作者:豆瓣君
有甜有虐、有罪有爱、扛得住的都是读者中的扛把子!
CP:闷骚忠犬,宠溺功夫一流警探攻 VS 高冷腹黑,撩汉技能满点明星受一个是影视界万千宠爱的高冷巨星,一个是娱乐圈搞笑卖萌的八线新人;相同的脸,不同的魂;面对着两张几难分辨的面孔,傅大警官知道,撩动自己心弦的,却唯有心尖上的…那个人!
另类重生文,又名《重生之归去来兮》,本文不走开篇便重生的路线。
攻受双洁1V1,结局清甜必须HE!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报仇雪恨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兮、傅辛东、叶归舟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罪案、娱乐圈、灵魂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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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跳崖
当飞机进入下降阶段,耳膜开始微微有些蜂鸣的时候,傅辛东发现他身边一直沉沉昏睡的男子终于抬起了头。
“到京北了?”登机后便再没睁开眼睛的男子掀起眼镜揉了揉惺忪的眼角,打了个哈欠,一脸的茫然。
傅辛东下意识朝左右看了看,双人座位上只有自己和刚刚发出疑问的男子,想来那有些慵懒的声音应该问的就是自己。
“没有。”
他简短的回答了一声,目光依旧在前方的小电视上专注地停留。
他登机后找到座位时这个男子已经斜着身子开始睡觉,从他一身颇为青春的打扮上能看出他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男子。只不过他戴着一付几乎遮住了半边脸的大黑框眼镜,抱着胳膊,歪着脑袋靠在弦窗上呼呼大睡,傅辛东始终也没看清这人的长相。
不过,这个一直处于昏睡中的男子有一点让傅辛东莫名觉得好奇的地方,就是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体香。
那香味既不是什么男士香水的味道,也不像是沐浴露或洗发水的清香,而是一种人体自身肌肤天然散发的气味,既有些小婴儿甜甜的奶香,又夹杂着一股迷迭香般淡淡的药草气息。
小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段娱乐新闻,主持人在采访一部玄幻电影《归去来兮》的外景地,从时间看,已经是近一周前的一段采访。
镜头落在一个身穿白衣古装长袍的男子身上,那人身侧打出了字幕提示,“男主角饰演者叶归舟”,傅辛东皱了皱眉,略有些深陷的眼睛眯了起来。
女主持人似乎对于能够采访到当前娱乐圈正当红的头牌小生也十分兴奋,满脸的桃花和红心几乎就要从屏幕上蹦出来一样。被采访的男主角却没有一点外露的情绪,一张有如牙雕般细腻光洁的俊脸透过镜头放射出冷淡而幽远的光芒。
身边的男子坐直了身体,好像也在看电视里的采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傅辛东听到他嘴里好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主持人的问题无非都是一些和新戏有关的东西,她问一个,叶归舟就即刻回答一个,平静客套里又带着一份说不出的冷淡,既有见惯场面的红星风范,又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采访的现场不是当前影视剧惯见的人造基地,而是在一个苍松滴翠、碧空如洗的山峰之上,镜头在四周快速的环绕了一圈,群山环绕,云海如潮,竟是个美如仙境的所在。
女主持人对着叶归舟兴奋地问着最后一个问题,“在传说中的人间仙境黄山拍外景戏,还要在最为险峻的天都峰顶吊威亚,您有什么感受?您的粉丝因为这件事已经把微博热搜的前三名都承包了,一致反对您亲自拍这场据说非常危险的戏,不过这场戏过两天就要开拍了,说真的,您紧张吗,对亲自上场这件事有后悔吗?”
镜头里的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头一次没有即刻给出答案。
山风吹起了他的黑发,挡住了眼睛,他伸出手随意地理了理,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那一刻,在黄山飞往京北的航班上,两个相邻而坐的男子都把注意力落在了小电视里叶归舟那张英俊的脸上,似乎都很想听到他对这个问题给出的答案。
凌晨三点,傅辛东从黄山排云宾馆的大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排云楼安静得像是一个梦。
他抓了抓零乱的头发,掀开被子,两块鼓涨的胸肌和一排坚硬整齐的腹肌瞬间从松软的被子中闪露出来,巧克力一样健康的肤色和雪白的床单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揉了揉眼睛,两条结实的长腿一伸,踩着拖鞋,两步便走到了窗前。
窗外漆黑如墨,看不到白日环抱的群山,唯有从西海大峡谷那里吹来的落山风,仿佛挟裹着一股山神的怨气,前仆后继地拍在窗上,像是呜咽,又似悲鸣。
傅辛东在那咆哮的风声中彻底清醒了过来,晃了晃头,一阵胀胀的微疼从小腹下传来,他低头看了看壮年男子在清晨时没法避免的生理反应,用手指弹了弹那不甘示弱的勃然大物,低声骂了一句,“操,消停点,你爹今天要爬1800米的山呢,憋着吧你!”
站在马桶前一阵痛快淋漓的爆冲后,傅辛东长出了一口气,在警校养成的良好习惯让他的洗漱在三分钟内快手快脚地顺利完成。他有条不紊地检视着行囊,确定干粮和拍照的用具一应俱全,便轻轻推开房门。
值班的小姑娘正趴在前台打着盹,大概睡得不实,傅辛东走过的脚步虽轻,她却也察觉到了,抬起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脸上被硌出的红色印痕,“傅先生又起这么早,今天要去哪座峰啊?”
傅辛东朝她点了下头,脚步不停,“天都。”
话音未落,他的脚已经跨出了排云楼的大门,小姑娘的目光追着他穿着黑色牛仔裤的两条长腿,这个身高应该比185公分还多的高大背影让人没办法不多看几眼。
虽然这会儿没看到他的正脸,女孩的眼前却自动浮现出了傅辛东办理入住时那张阳刚而冷峻的面孔。
那是一张颇具北方男性特点的面孔,棱角分明,脸颊微瘦,五官俊朗而端正,一双半眯起的眼睛在两道浓烈的剑眉之下闪动着沉默而平静的光,配着略有些偏暗的肤色,有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冷漠和帅气。
办理入住的过程中,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女孩偷偷看了他几眼,记住了这张极具男人味道的脸。
看着傅辛东又像前几天一样早早便出去登山,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住了好几天,每次说话就没超过三个字,这人可真酷!”
她身后的壁板一侧挂着一个景区下发的通知,“从日起,莲花峰进入新一轮的封闭轮休封山期,同时,天都峰向广大游客朋友开放,特此通知!
凌晨三点多钟的山路上冷露如霜。
傅辛东走在寂无一人的山路上,偶尔用小手电晃晃路口的路标,从排云亭经过回音壁,跨过飞来石,一路往天都峰方向走去。
作为一个忙起来会忘记家门朝哪开的公安刑侦大队副队长,傅辛东把自己好不容易在局长那磨来的年假集中休在了这个时间,就是为了能赶在黄山天都峰五年后开放的头一天,一窺它的真颜。
他是一个对大山情有独钟的男人。
从大学时代开始,三十二岁的傅辛东几乎一个人把中国有点名气和没有名气的高山都走遍了。
在他的感觉里,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山峰,或彪悍雄壮,或瑰丽孤独,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沉默而又深情的男人,充满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是的,被同事戏称为京北警界第一爷们儿的傅辛东傅大队长,在不为人知的私底下,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
而眼下,这位一向视青山为伴的傅大队,已经把自己最近几年能休的假期都给了同一座山,一座让他莫名就迷了心窃的山,黄山。
一晃五年。
每一年短短的几天假期,他都守在它的身上,或是在莲花峰上轻嗅杜鹃,或是在清凉台前守望云海,又或是在白云庵里小酌一杯清茶,无论身在黄山的何处,总有削薄的雨丝淋在他宽宽的肩膀,有浓如清愁的薄雾萦绕在脸侧,让他看不透,也猜不出,到底这高低错落的七十二峰里,藏着多少幽谷深涧,埋着多少前尘往事。
黄山对于一见钟情的他,却当真未留太多情面。
匆匆五载,每一次他千里迢迢赶来的那几日,每每都是云深雾重,雨大风急,从不轻易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脸,倒像是单单留给他一个难解的谜题。
唯有一次,当他穿过万千条细细的雨丝,穿过扑面而来的弥漫的清雾,正走在始信峰如线的石径之上,忽然之间,一道耀眼的金光穿透了阴霾的云层,那九天之上的骄阳像是仙人的法眼,转瞬间便把笼罩在那七十二峰之巅的所有云雨全部驱散。
那一刻,整个黄山之上的往来人客无不振臂高呼,便连素来不形于色的傅辛东也张大了双眼。因为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里,他头一次看清了黄山的真容。
就像一个翩翩出世灿若云霞的绝美少年,在掀开面纱的瞬间,给了他一个初阳般美妙绝伦的灿烂笑脸。
傅辛东的心“呯呯”直跳,在那一刹,黄山仿佛幻化成一个多面的美男,神秘而多情,愈发地让他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一个人闷声不响地在山路上半走半爬了将近两个小时,抬头望去,迎客松疏朗绝美的枝桠在前方的云雾中若隐若现,已经休养封闭五年之久的天都峰顶已然就在眼前。
他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刚刚早上五点,可对于那些真正来黄山寻觅美景的人来说,这个时候,却是守望初阳跃出云海的最佳时刻。
山路的尽头便是天都峰顶一片依缓坡而建的青石台,那里也正是欣赏日出的绝佳所在。
傅辛东从背包里掏出矿泉水,一边拧着瓶盖,一边从路口走上石台。
刚刚迈上石阶的脚猛然停住,已经伸到嘴边的矿泉水瓶也停在了半空,傅辛东像是忽然间被谁施了定身的魔法,竟傻傻地站在那里,一时间,似乎已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石阶之上云雾缭绕,仿若隔世。
舒缓的青石台深陷在一片白茫茫的云海之中。斯时,晨星已淡,骄阳未升,一棵青松在云海中若隐若现。青松之下,一个身穿雪白长衣的古装男子长身而立,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冷咧的山风吹得飘飘荡荡,像是翩翩飞舞的蝶。
一缕长发被风吹到了男子的面前,挡住了他玄冰般的双眸,他抬起一只手,雪白的衣袖中五指修长如玉,在额前一荡,拂走零乱的青丝。
继而,似乎有一道幽幽的目光朝傅辛东所在之处掠了过来,这绝然不似尘世的景象让他如堕梦中,在那道冷而淡漠的目光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莫名地跳得飞快。
那男子的目光轻轻一掠,已慢慢转向了前方的云海深处,傅辛东只觉脸热口干,正想把手中的矿泉水喝上一口,却见那如仙人般的男子微微回首,凄然一笑,继而纵身一跃,竟从那身前的万丈悬崖处生生跳了下去。
傅辛东手中的矿泉水瓶掉在了脚下,身体条件反射般朝那悬崖的豁口冲去。
第2章 上善
“咔!太棒啦,收工收工!”
一个有些兴奋的男声不知在四周哪个角落里传了出来。
傅辛东刚刚冲出身去,便听到这一声呼喝,转瞬之间,四周人声如沸,一片嘈杂,方才寂静如仙境的平台之上,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云雾所掩盖。
看着几个大汉一起呼喝着将那个白衣男子慢慢从吊索上解下,傅辛东迅速反应过来,原来是有剧组在这里拍戏。
想到刚才看到古装男子跳崖时自己惊诧冲动的样子,他皱了皱眉,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操蛋!”
作为一个刑侦大队的副队长,竟然连现场有这么多的人和机器在工作、运转都没有发现,看见人家演员挂着钢索跳崖还想冲出去救人,自己刚才的脑袋一定是被黄山的山风吹傻了吧?
自觉被山风吹傻的傅队长低头拾起矿泉水瓶,用力瞄了两眼人群中的白衣男子,两个工作人员正在摘除他身上的钢索,他半抬着双臂,微侧的脸始终望着青松下深不可测的万丈悬崖。
不知为何,傅辛东忽然有一点莫名的懊恼,懊恼这些人把自己刚才看到的幻境在一瞬间打得粉碎,在那“咔”地一声里将一个不属于尘世的翩翩少年变回了做戏的艺人。
随着日光的增强,在越来越稀薄的云雾中,白衣男子的脸比方才看得更加清晰。
傅辛东望着他的侧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瓶子的商标上印着一个青年男子英俊的面孔和手写体的签名,这张脸和眼前的白衣男子几无差别,傅辛东轻轻读了出来,“上善矿泉,纯净如我,叶归舟!”
傅辛东平日对娱乐圈几乎没有什么关注,谁是一线巨星,谁是当红小生这些事对他来说基本上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有一点他却知道,能给上善矿泉水这样人尽皆知的牌子做代言,想来这个漂亮得有点离谱的男子,一定是现在很红的明星。
看了看石台一侧的路标,傅辛东的身体在原地顿了顿,终于还是朝一线天方向走去。
如梦如幻、翩然若仙?傅辛东摇了摇头,边走边看着手中瓶子上的广告图案,即便是在为产品做广告,这个叫叶归舟的明星竟也没有露出一丝的笑脸,轻抿的嘴角微微向下,只是用他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凝视着前方。
这人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大概做演员的都有点轻微的神经分裂吧。
傅辛东多年的职业习惯让他下意识便想从叶归舟的脸上找到属于他的那份性格特质。
“操,你丫真是闲,管人家大明星神经不神经呢!”
傅辛东忍不住把瓶里的水咕嘟咕嘟全都灌了下去,一边腹诽着自己一边用力把带着漂亮男明星画像的空瓶子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之后的几天,傅辛东都没有再次登上那个仍然有剧组在拍戏的天都峰,而是在其他比较偏僻的山峰上恣意独行。
虽然,他本次黄山之行的本意便是要好好赏玩这已封闭五年的天都绝顶,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间便莫名地想要离那个地方远一点。
而此时,飞机上的傅辛东和邻座的男子都把目光凝结在屏幕上那个准备回答最后一个问题的男子脸上,他一直没有表情的俊脸竟然浮现出一丝微笑,“有什么好紧张的,剧组的安全工作肯定做得非常到位啊,再说,”他顿了顿,笑容慢慢从脸上淡去,目光在身旁环视了一下,“这样美如仙界的地方,就是真得掉了下去,我想我也会没有任何遗憾的!”
屏幕上的主持人“啊!”地娇呼了一声,“不要啊,那我们这些影迷会疯掉的,你可不许吓我们喔!”
傅辛东皱起了两道浓浓的眉毛,叶归舟的这句话倒是和之前那些客套的回答截然不同,让他颇有些意外。他身边的男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动了动身体,长长的腿不经意地贴到了傅辛东的大腿上。
傅辛东心里跳了一下,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腿移开一点,可是那男生身生淡淡的体香渗到他的鼻子里,竟仿佛是武侠小说中描写的迷香散,莫名就勾去了侠客的魂。他鬼使神差地没有移开自己结实强壮的大腿,而是在老僧入定般的静坐中用肌肉的张力去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弹性与温度。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动,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傅辛东的目光在那如墨的夜色中扫了一眼,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忽然想起昨夜老局长那个颇有些不同寻常的电话来。
局长的来电很短,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沉默,让电话这端的傅辛东感觉有些莫名的紧张。
那三分之二的通话时间里,老局长告诉他京北市发生了一起杀人案。经推测,案件发生在几天前的3月28号夜里,凶手非常变态,将死者杀死后还割掉了对方的生殖器。
老局长在一阵沉默后告诉傅辛东,死者是市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领导,案件的负面影响很大,罪犯手法凶残,犯罪痕迹几不可查,让他这个刑侦副队长火速返回。
傅辛东把目光又随意地投射到电视屏幕上,脑海里却在一个个过着市里那些退休后的老领导的脸。
电视上打出了一个娱乐集锦节目,标题是“当今娱乐圈最为相似的五张面孔。”节目从第五名开始播放,那是两个从脸型到五官像是同一条流水线出产的女明星,节目组给出的相似度是百分之七十。
傅辛东有一眼无一眼地瞄着屏幕,播到第一名的时候,两个明星的照片还没有露面,节目组用极大的黑体字反复打出两者的相似度为百分之九十五。
傅辛东感觉身边的男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收回了一直与自己贴在一起的腿,目光似乎被这个即将揭晓的第一名吸引住了。
画面出现了两个男子的照片,左边的是刚刚接受过访的叶归舟,他的照片被节目组打上了“叶归舟—歌影双栖巨星”的字样。
右边的照片让傅辛东怔住了,冷眼看去,他以为节目组放错了照片,因为那明明还是叶归舟的那张脸。
不过那照片上打着“洛兮—影视新人王”几个字。
“洛兮、洛兮…”傅辛东下意识在嘴里叫了两声,他感觉身边的男子莫名地看了自己一眼。
“哥们儿,借个光呗,尿急啊!”
身边的男子解开安全带,站起了身,两条裹在修身牛仔裤里的长腿笔直地立在傅辛东的眼前。
原来他看自己的意思是想要出去方便,傅辛东看了看自己完全顶在前面座椅上的长腿,根本没办法让出位置让他过去,便低头去解安全带。
这个男子的声音清脆中带着一股奇怪的慵懒,听起来倒像在和谁撒娇一样,从一个男人嘴里发出来,偏偏又完全不让人觉得讨厌。
傅辛东刚刚解开安全带,还没来得急站起身,飞机忽然间在空中巨烈地晃动了一下,机身瞬间发生了将近九十度的倾斜。
整个机舱立即便被乘客的尖叫声覆盖,傅辛东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男子的身体已经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的黑框眼镜在巨烈的摇晃中不知掉到了哪里,他整个人在跌跌撞撞中下意识抱住了身前唯一能抱住的、可以不让他跌倒的人,傅辛东。
不可抗力之下,两个根本不受控制的身体保持着一个奇妙而尴尬的姿势。那个男生的两条长腿刚巧骑在了傅辛东的大腿上面,双手紧紧搂着傅辛东的脖子,两个人的脸近得几乎能数得清对方的睫毛。
傅辛东的两只手也下意识地抱住了俯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他感觉自己的瞳孔和嘴角都在慢慢地变大,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和更加浓郁的男人体香让他在一刹那短暂地失去了清醒。
他听到一个声音从自己的嘴里低低地发出来,却好像根本不受自己大脑的支配,“你是…叶归舟?”
一个清脆的男声从眼前的男子口中传了过来,还是带着那份奇特的慵懒,也是低低的,几不可闻,“不,我叫洛兮。”
“各位乘客请注意,我们的飞机正在穿过一段强气流区,发生了较大幅度的颠簸,请各位乘客不要离开座位,系好安全带,这期间飞机洗手间暂停使用,谢谢大家配合。”乘务员沉着而甜美的声音和渐渐减弱的晃动让机舱内的气氛慢慢变得安静下来。
傅辛东直直地看着身前男子的脸。
这张脸,和三天前天都峰顶漫天云雾之中,曾经带给他梦幻般震撼的那张脸,看起来似乎一模一样。
可是那张脸的主人,应该是叶归舟吧?
怔怔之间,眼前这个叫洛兮的男子轻轻咳了一声,两个人似乎都觉得这看起来亲密无间的姿势有些尴尬。洛兮松开了紧搂着对方脖子的双手,有些错愕地低头看了眼傅辛东和自己身体亲密无间的部位,似乎有什么东西横在那里,他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咧开嘴笑了。
傅辛东被他笑得有些莫名的紧张,尽管此时此刻他习惯分析判断的大脑正在告诉自己一个刚刚得出的答案。
这个慌乱中紧紧抱住自己的男子看起来惊人的漂亮。光洁的肌肤,一双乌黑的眼睛镶嵌在两道疏朗的修眉之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澈和明亮。高而微翘的鼻梁下,是两片微润的、不薄不厚的嘴唇。
他确实像娱乐节目中说的那样,和矿泉水广告照片中的叶归舟有着惊人的相似,但是傅辛东却敏锐地发现了他们的脸有着一个特殊的区别。
叶归舟的嘴角总是向下轻抿着,仿佛永远带着一股神经质般的冷漠和孤傲,而眼前这个朝自己灿然一笑的男子,嘴角向上微微翘着,却有着一份青涩少年般的单纯和俏皮。
“不好意思了哥们儿,我刚才好像压到……总之对不起了,包涵包涵!”洛兮一边说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那说了半截又忽然咽回去的话让傅辛东不自禁地皱起了浓浓的眉毛。
见到邻座男人一副狐疑的神情,洛兮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向上翘了翘,忽然把脸俯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他嘴里的热气一下子喷到傅辛东的耳朵里,让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哥们儿,我刚才是不是压到你的蛋了,嘿嘿,老疼了吧?”
傅辛东微微把脸移开了一些,脸上已经恢复到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伸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棕红色的东西,伸到了洛兮的眼前。
洛兮看到他一声不吭地把平摊的手掌伸过来,愣了一下,当看到手掌上的东西时,他瞬间咧开了上翘的嘴角,轻声笑了起来。
那是一颗已经摩挲得十分光滑的胡桃核,估计它的主人在闲暇时经常地把玩,看起来,倒真的像是一个圆圆的蛋。
洛兮伸出右手轻轻弹了下桃核,一根修长的手指刮到了托着桃核的掌心。
傅辛东面无表情地把桃核放回了裤袋,手掌里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手指触碰时一闪而过的那抹微凉。
洛兮弯下腰去,抬起身时已经把找到的大黑框眼镜又戴在了脸上。
飞机在加速降落,乘务员已经在向大家播报京北市的地面温度,北方4月的气温很低,傅辛东见洛兮不知在哪里掏出一个口罩,戴在了脸上。
这个样子的他,让傅辛东忽然想起他也是娱乐圈的一员,似乎还顶着个“新人王”的名头,又和叶归舟长得那么像,想来在公众场合,还是要尽量低调些的。
他莫名就觉得自己和他的座位之间像是凭空多出来一道看不见的空隙,戴着口罩和眼镜的洛兮和俯在他耳边低低说话的洛兮忽然间像变成了两个人。
这感觉让他有一些不爽,插在裤袋里的手下意识把那枚桃核握得更紧。
飞机落地时稳得让人几乎没有感觉,快速滑行的机舱里人们迫不及待地收拾着行李,启动着手机,片刻之间,各种南腔北调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机舱。
林梵的信息在傅辛东开机的第一时间便跳了进来,“队长让我接你,已到!”
傅辛东皱了皱眉,已经快八点钟了,队里派助手来接自己,看来是要连夜开会的节奏了。
里座的洛兮虽然早已穿戴整齐,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一直在盯着舷窗外的夜色,没有转过头来。
那么,本来就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也不用跟对方说再见了吧。
开始下机了,傅辛东站起身,背着行李并到了通道的人流里,慢慢向前移动着。
有那么一刹,他很想回过头看一看那个有着漂亮面孔,诱人体香,说话带着懒音的男人。
然而机舱口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精神一凛,终于还是没有转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上善若水,浮生若梦
第3章 智障
傅辛东看到了把车停在路边的林梵,他正靠在车门上抽着烟,一身警服下健壮修长的身体看起来孔武有力,一张跟自己肤色十分相似的脸庞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黑了啊!”
看见傅辛东过来,林梵叼着烟打开后备箱,帮他把行李放进去,嘴里挤出了三个字。
“没你黑。”
傅辛东一边伸手朝他要烟,一边往出站的人流里扫了扫。
汹涌的人潮里没看到他想看到的人。
林梵抬身递给他一根烟,帮他打着了火机,又靠在了车门上,好像没有立刻上车的意思。
傅辛东用力吸了一口烟,看了看表,“死了什么领导闹这么大动静?”
看着连警服都没有换的林梵,傅辛东知道他一定是从局里直接赶过来的,并且还要把自己从机场直接带回局里。
林梵也深深吸了口烟下去,看了看傅辛东的眼睛,“你师傅,老政委遇害了。”
他眼看着傅辛东的手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有一种想帮他接住香烟的念头,不过那烟在傅辛东手指间晃了晃,终于还是没有掉下来。
林梵和傅辛东是大学时上下届的校友,傅辛东大他两岁,毕业后前后脚进了市刑侦大队。
他们俩虽然没有什么共同的成长经历,却偏偏都有着一副乍看起来嘴硬脸冷的性子。在外表上,两个人的个头和块头也十分相近,还都有一身古铜色的肌肤,黑黪黪的,看起来倒十分健康和彪悍。
队里几个年轻的妹子背后便给这俩高大威猛又沉默寡言的汉子起了个“小二黑”的组合名称,一来二去的,竟在队里叫开了。
因为出自一个校门,岗位上又是上下级,林梵比别人更知道傅辛东这个师兄和老政委间的感情。
“队长想等你到局里再正式跟你说,怕你在外面难受,这会儿我先说了,给你个缓冲。”林梵把烟头踩在脚下,打开了车门。
傅辛东两道重墨般的眉毛死死地拧着,嘴角在努力控制着无意识地颤抖,他一口接一口地吸着手里的香烟,“那江枫呢?”他的嗓子已经有了一点微微的沙哑。
“她没事儿,出事时住院呢,人现在还在医院,保姆看着。”林梵扶着车门,看着傅辛东也把烟头踩在了脚下,低着头用力地碾着。
江枫是公安局退休老政委江一诚的独生女儿,已经年近三十,她的母亲去世了好多年,一直是父女俩相依为命的状态,江枫从出生那天起,便是个天生的智障儿。
傅辛东慢慢点了点头,脚下的烟头已经被他踩成了点点粉末,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走!”
“小兮兮伦家想死你了呢!快点给哥哥看看这几天有没有成功变瘦。”
林梵车子前面的一辆面包车忽然蹦下一个人影,一个中度肥胖、五短身材,偏偏还穿着一件柠檬黄卫衣的男子扭着与纤细绝不沾边的腰身朝一个迎面走来的男子扑去。
他那与圆柠檬身材形成强烈反差的娇嗲声音让傅辛东和林梵下意识地把目光扫了过去。
那个叫洛兮的小明星和矮肥的柠檬男热情地来了个熊抱,“你又不去监督我,瘦得了吗!对了伟哥,这两天有叶归舟的消息吗,怎么样了?在山里头信号不好,好几天没正经上网了。”
“上车说上车说,哥告诉你,你去拍戏这几天,京北可热闹了呢!”
两个人说笑着走到了面包车前,柠檬黄扭腰晃胯地上了驾驶位,另一边刚要抬脚上车的洛兮忽然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后面车边穿着警服的林梵与傅辛东,目光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转了转,把目光落在了傅辛东的脸上。
傅辛东也看到了他投向自己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洛兮忽然用手比了比傅辛东下身的位置,眨了眨眼睛,双手做了个道歉的手势,转身上了车。
傅辛东沉重阴郁的脸色在他这个有些顽皮的动作下莫名轻松了一点。
林梵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傅辛东,“认识?”
“飞机上邻座。”傅辛东淡淡地应了一声,俯身上了车。
“有点儿眼熟呢。”林梵嘟囔了一句。
前面,洛兮的车已经绝尘而去。
一路上,傅辛东默默地抽着烟,两个人半天没有说话。
“毫无头绪?”傅辛东看着窗外渐渐涌起春意的树木,低声问了一句。
“没有。”林梵直视着前方,他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
“看不出一点动机吗?”傅辛东侧身看了眼叶梵。
叶梵朝他点了点头,“完全没有。”
傅辛东重重吐出一个烟圈,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很惨?”
“嗯,割了颈动脉,血流得差不多了,还…割掉了生殖器。”林梵平静的语气里有一丝隐隐的愤怒。
“操他妈!”傅辛东终于恶狠狠地骂了出来。
因为是加大夜班,队里把做记录的女同事放了回去,换了单身的小伙。
一屋子雄性的结果就是会议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烟气,不知内情的人要是闯进来,一定以为房间里着了火。
傅辛东觉得自己的胸膛里也有一团火在燃烧着,又燥又闷,一会儿功夫已经喝掉了两瓶矿泉水。
会议开始时,大队长请一把手金局长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给大家讲几句,金局长一摆手,“不扯那个虚的,今天这会就定一件事儿,老江的案子大家都知道了,”他看了眼对面的傅辛东,“小傅也知道了是吧?嗯,这案子来得十分蹊跷,人虽然只死了一个,算不上重大恶性案件,不过…”
他停了停,目光在会议桌上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声音凝重里透着激动,“不过杀人杀到公安局的退休干部身上,手法还这么变态残忍,凶手的胆子可真是不小,苏军和小傅你们打起点精神来,罪犯已经跟咱们叫板了,社会上的传言也是满天飞,要不尽快抓到凶手,老江的眼睛能闭上吗?咱们这伙人晚上还能睡得着觉吗?”
傅辛东手中的碳素笔已经把笔记本划出了一个深深的窟窿,当局长说到老政委不能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手用力地握紧了笔杆,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会议针对案件成立了专案组,傅辛东任组长,林梵和几个经验丰富的民警调配进组,整个大队目前都要集中精力以侦破这个案件为重点。
虽然长途飞行后马上又接着开会,傅辛东却根本感觉不到应有的疲累。他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桌后身的资料柜里装满了各种书籍和资料,还摆放着不少过去培训、会议或者受到嘉奖的照片。
他慢慢走到柜前,伸手从照片中间拿起一张人数众多的合影。
那是几年前参加“百日大练兵”训练的结业照,一大群朝气蓬勃的年轻干警分几排站立着,在前排中间有一个瘦削身材花白头发的老者,傅辛东就站在他的身边。
照片中的老者一脸的刚毅英武,可是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里却又透出一股父爱般的慈祥,正是退休的老政委江一诚。
傅辛东用手指在光滑的相框上来回摩擦着,从林梵口中知道受害人是老政委的那一刻起,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一直在他的大脑和胸口间来回的窜动着,像一团烈火遇到了一股无处宣泄的怒气,狂放的火苗凶猛地燃烧着,烧得他口干胸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江一诚,是一个对傅辛东来说半师半父般的男人。
傅辛东上初中时,同为下岗工人的父母在感情上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阶段,几经分合,最终还是离婚了事。父亲从此南下,除了头些年按规定寄来他的抚养费,之后便了无踪影。
性格倔强的傅母一个人在艰难中拉扯他长大,摆摊子做小贩,摸爬滚打,一个中年女人靠着一股狠劲儿在那个机遇较好的年代硬是拼出了一份家业,并把傅辛东供上了大学。
傅辛东从初中起便没再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每天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他。
时值青春期的他从那会儿起便养成了越来越沉默而倔强的性格,一个人做饭、学习、洗扫,竟把一个母亲无暇顾及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吃着自己做的饭菜、煲的汤水,没人经管的傅辛东在高中时依然长成了孔武有力的大个子,学习成绩和身体条件都相当过硬的他最终考上了一直向往的京北市警官学校。
而江一诚此时,正按公安系统内部要求,从局里到警官学校任政工书记,一干就是四年。
这四年里,他慢慢熟悉并相中了学生中的业务尖子傅辛东,并最终在自己回局任职后将他招至一般人很难进的京北市局。
无论是警校那四年,还是傅辛东初到局里那个阶段,江一诚对这个爱徒可以说是关怀备至,生活上嘘寒问暖、工作上指导提携,让他在心底里感激江一诚,敬重这个自己的人生并不如意圆满的老人。
然而,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遇到这样变态凶残的罪犯,竟然会死无全尸!
傅辛东的牙在嘴里咬得“咔咔”直响。
有人敲了敲门,傅辛东听出是林梵的节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手里拿着一摞资料的林梵一眼便看到了傅辛东手中的照片,皱了皱眉。
“知道你没走,就把前期现场的照片和一些技术分析结果拿过来了,你看看…头儿,悠着点儿。”
傅辛东放下手里的像框,微微一丝迟疑后,从叶梵手里接过了那些照片和资料。
看着那张随着翻看照片而越发黑沉如墨的脸,林梵刚想说句什么,办公桌前的傅辛东猛地把手里的照片甩了出去,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发出“呯”地一声巨响。
第二天,只略略睡了几个小时的傅辛东却早早就醒了过来。
这是他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外加单身多年养成的生理习惯,每天早上,即便他还没有醒透,他身下那个蠢蠢欲动的“儿子”也总会先他一步直起腰杆。
傅辛东习惯了每天早上给“儿子”做一套早操,毕竟他正处在三十出头的壮年阶段,“儿子”要是一天早上不消停,他就会一整天都感觉浑身不得劲儿。
随着一声低低的闷哼,他感觉昨晚憋闷了许久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一些缓冲。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刚刚做完早操的右手有些隐隐的疼。
手背关节上粘的创可贴大概粘性不够,松开了一半,露出了昨晚砸破办公桌时被桌子裂口划破的伤。
他苦笑了一下,给林梵打了电话过去,告诉他自己不去局里了,让他开车过来直接去市医院。
他想去看看林枫,同时,也想向保姆了解一些情况。
放下电话,傅辛东想了想,调出了手机中的照片。
那里面有他昨晚平静下来后拍下的一些现场照片,存在手机里,方便随时查阅和分析。
屏幕上是一张让他昨晚回家后便一直在琢磨的现场照片,照片中是老政委家客厅的地面,上面流淌着一大摊血迹。
显然,在警察拍照时这些血迹早已变得干涸,乌黑的血渍在奶白色的地砖上显得越发的明显。
血迹中,有一个有些歪斜,却能看出是一个完整的“害”字,在这个“害”字的右上角,还有一个短短的小撇。
除了这个“害”字和一个小撇,下面还有一条死者用血画的曲线,短短的,看起来有点像一座座连绵的山包。在曲线的中间位置,有一个明显的豁口。
林梵告诉他,老政委沾满鲜血的手指最后就落在那条线的上面,应该是他死前拼尽最后的力气涂画出来的。
傅辛东死死地盯着手机,似乎想把那个画面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子里。
他知道林梵话里的意思,虽然老政委在公安口做了很多年政工的工作,近些年接触刑事案件并不算太多,但是多少年的职业素养和过去丰富的经验让他在最后关头留下的,一定是和罪犯有关的线索。
林梵的车到了,傅辛东穿上了警服,门前的穿衣镜里是一个洗了脸却忘了刮胡子的帅气警官,只是那张英俊又略显憔悴的脸上像是笼着一层黑云。
“我开吧!”
看着楼下的警车,傅辛东朝靠在车门上吸烟的林梵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副驾驶那边。
“那我坐后座,估计安全点儿。”
林梵踩熄了烟头,朝傅辛东咧了一嘴,却还是绕到副驾驶坐了进去。
警车像一只挟带着怒火的猎豹疾驰而去。
江枫住院的医院在京北市城北,据说是一家以治疗精神方面疾病而知名的综合医院。傅辛东用了比平日快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到了医院的侧门,那里离医院内部的停车场要近一些,江枫这些年经常在这里住院,傅辛东来过多次,也算是熟门熟路。
“再不到地儿我都要跳车了。”林梵瞥了傅辛东一眼,后者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进了大门后又踩紧了油门。
江枫在这里住院倒不是精神方面的原因,因为她生下来便是个弱智儿,早就没有了医治的机会。
她生来便身体虚弱,又不会照顾自己,虽说有保姆,总是比正常人要差了许多。所以江一诚生前便通过关系帮女儿联系了这家医院,江枫每次身体出现问题需要入院时便来这家医院治疗,主要是考虑到她精神方面的问题在这里更能被包容些,要是在普通医院,便要困难得多。
傅辛东和林梵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略暗的肤色掩盖住了两个人脸上阴沉的情绪,在前往病房的电梯上有两个女孩一直偷偷瞄着这两个既高又酷的警官,眼睛里装满了对制服帅哥半遮半掩的仰慕。
江枫的病房算是比较高级的单间,在病房区的最里间。两个人快步朝走廊尽头走着,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出现了幻听,傅辛东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个女人不间断的、清脆而兴奋的笑声,越来越近。
他和林梵对视了一下,从对方的目光中他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走到江枫的病房门口,傅辛东的两道眉毛已经死死地拧在了一起。那笑声果然是从这间病房里传出来的,是江枫的笑声。
刚刚要推开病房的门,房间里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略微抬高了声音,“小枫啊!你可别这么笑了,阿姨都感觉瘆得慌了,好孩子,你心里再不明白,也得知道这个好歹,你爸死了,你就是不会哭,也不能一个劲儿地笑啊!”
一直没有中断的笑声忽然停了下来,“你别瞎说,这是我爸让我笑的,他总是让我笑、总是让我给他笑,说我笑起来好看,可我偏不给他笑,我就想着哪天等他死了,我再笑,让他永远都看不着,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江枫这几句似乎懵懂无知的话却让门前的傅辛东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气。
作者有话要说:  汝之不慧,曾不若孀妻弱子
第4章 相撞
傅辛东和林梵进到房间的时候,很快互相对视了一眼。
穿着病号服的江枫正站在床上摇头晃脑地嘟囔着什么,看见两个穿警服的男人进来,她却视若无物,依旧从床头走到床尾,又掉头走回去。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剪得短短的头发让她冷眼看起来倒像个瘦削的男子,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容,偶尔还会笑出声来。
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可傅辛东敏锐地看到了她眼窝里淡淡的一汪泪痕。
在江家照顾江枫有些时日的老保姆刘大妈已经认得傅辛东了,见他和林梵进来,忙过来打招呼。
“傅警官……”
一句话没有说完,老太太的眼圈已经红了,一只手哆嗦着抓着傅辛东的手,一只手忙着去抹眼角淌下的眼泪。
老太太抽泣的声音和江枫的状态让傅辛东和林梵的脸色愈发地难看。
傅辛东已经看过林梵之前提供的调查资料。刘大妈和江枫近些天一直都住在医院里,老政委每隔两天会来医院一趟,送些水果和江枫爱吃的零食。事发的那天已经是第三天,老政委却一直没有过来,打了电话也始终没有接听。
刘大妈惦记老江也是有点岁数的人,担心他别是生了病,便打电话让自己的儿子去江家看一看,没想到,她儿子到了江家也敲不开门,倒是从门外面便闻到屋里有一股少见的异味,一时间心里害怕,便报了警。
傅辛东拍了拍刘大妈的手,“大妈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对了,江政委的事儿您告诉小枫了?”
刘大妈摇摇头,“我没敢告诉这丫头,她本来就病着,身体虚,虽说脑袋不好使,我也怕刺激到她不是,可是昨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抓着我问是不是我爸死了,我寻思可能哪个大夫护士跟她说漏了嘴。哎,这孩子,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又哭又笑的,别提多可怜了!傅警官,那该千刀的杀人犯,你们可一定要抓住他呀!”
傅辛东慢慢走到江枫的身前,这会儿,她似乎安静了一些,不再走来走去,而是盯着床头的墙面发愣。
“小枫,我是傅哥,我来看你了!”
江枫转过头来,呆滞的目光在傅辛东的脸上转了转,咧开嘴笑了,“又傻了吧你,你忘了,你一直都是叫我枫姐姐的,你这个小笨蛋!”
她从床头轻轻走到傅辛东身前,低头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警服上的肩章,“我爸死了,你们还来干嘛,别抓他了,他是个好人,大好人,我爸是个大好人!”
傅辛东轻轻抓住她瘦弱而苍白的手,“你爸是个好人,”他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小枫,你放心!”
他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等林梵按之前两个人的想法问了刘大妈一些问题出来后,看见傅辛东站在走廊的窗户前静静地吸着烟。
“问完了?”傅辛东吐出一口烟,没有转身。
“嗯,大妈说最近家里都没来过生人,老政委看起来也十分正常。”林梵也掏出一只烟点上,“头儿,还是那句话,你得悠着点。”
傅辛东没有做声,转身朝外走去。
医院停车场这会儿难得没有拥堵,傅辛东挂上档开始倒车,一个上了年纪的保安从他车前方走过,穿着制服的瘦削背影让他忽然怔了一下,眼前似乎闪过照片上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咣!”傅辛东和林梵对视了一眼,车子刮上了后面一辆正向行驶的车。
两个人下了车,后面车的司机和副驾上的人也从车上匆匆跳下来。
那车是一辆非常气派的银色保时捷。
司机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子,看着被撞破的保险杠皱紧了眉头,抬头去看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身形精瘦,一身修身的黑西装,短短的头发,戴着黑框眼镜,面色青白,看起来倒十分秀气。
只是这清秀面庞的人一张嘴就是长长的一串。
“您这是怎么开的车呀警察同志,这好在我们师傅是老司机,手疾眼快,刮得不重,这要都是您这技术,还不得撞飞边了啊!唉,看人家美国大片里那警察飞车的技术,再看咱们警察叔叔这溜车的功夫,啧啧,服了!对了丁师傅,一大早上你就触了霉头,一会儿千万可别忘了烧柱高香消消霉气,知道吗!”
这人围着车头转了转,掀着眼镜左看右看,嘴里辟里啪拉地朝傅辛东和林梵抱怨着,脸上一副着恼的表情。
她这番话说出来,傅辛东和林梵才看出来这人原来竟是个中性化打扮的青年女子。
傅辛东心里本就不自在,又是自己不小心出了错,见抱怨的人是女的,便不作声,靠在车上掏出香烟点上。
林梵朝那女子点了点头,“出险吧,你这车估计小二百万挡不住,也没法私了。”
那女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出险?那得等多久啊!告诉你们警官同志,我们的时间就是金钱,谁有时间陪官老爷在这消磨时间啊!这样吧,你也是个懂行的,拿5000块钱给我们师傅修车,咱们一拍两散,该干嘛干嘛去,OK”
傅辛东朝天吐出一个烟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梵瞥了那女的一眼,“说话注意点,有事说事儿,我们在执行公务,谁跟你消磨时间呢?”
那女子瞪大了眼睛,“您逗谁呢警官大人,一大早在医院执行什么公务啊,别让我们小纳税人说出你们公车私用这种话出来好吗?赶紧掏钱吧,我们可真没时间跟你们在这儿耗。”
林梵听她这样说,干脆也从兜里掏出了烟,不紧不慢地点着,跟傅辛东两人都靠在车上,对着吐起烟圈来。
“你们…”
那女子伸着手指,刚想和这两个黑脸大汉理论下去,保时捷的后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曾姐,这点小事儿犯得上跟他们斤斤计较吗?有要这点小钱的功夫,几辆车都赚到了,上车!”
傅辛东和林梵的目光都被这个男子清冽低沉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车窗摇下来一半,只露出男子上半边的脸,冷而淡漠的眼神似乎在自己和林梵的身上直接穿了过去,空洞而直接。
傅辛东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没想到,那竟然是叶归舟的脸,可是车窗挡住了他的嘴角,冷眼看去,似乎也可以算是那个叫洛兮的男人的脸。
叶归舟冷淡的目光与两个警察在空中相遇,略一停留,便很快摇上了车窗。
那个叶归舟叫曾姐的女人有些不甘心地嘟囔着,瞪了傅辛东和林梵两眼,跟司机一同上了车。
林梵的目光一直看着保时捷从前方的路口消失,才收回视线,伸脚踩熄了不知不觉中已经烧到尽头的烟蒂。
傅辛东绕到车后,看了眼撞坏的后保险杠,用脚踢了踢轮胎,“嘿嘿,你这破中华也是够牛逼的,用屁股和大明星的保时捷亲了个嘴!”
林梵愣了下,“你啥时候也成追星族了,还能认出明星了,这人是那个姓叶的歌星还是影星来着?长得真不赖,不过这大早上的,怎么也跑这个医院来了,不会也是看精神科吧!”
傅辛东坐进驾驶位,“不好说啊,那么漂亮的保时捷让人撞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可能脑子是不太正常吧!”
林梵跟着坐进来,“你就损吧头儿!”
车开了半响,林梵抱着胳膊像是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脸,“明星真他妈有钱,连赔偿都不要,弄得倒像欠他个人情似的。”
傅辛东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车,你觉得欠他情,你就还呗。”
林梵:“……”
车子开到京北市局附近的路口,红灯。
一路没怎么言语的傅辛东忽然转过头,“你刚才说那个姓叶的长得好看?”
林梵斜眼看他,“咋了?是挺帅啊。”
傅辛东好像想到了什么,盯着信号灯的眼睛莫名地闪出一丝笑意,“怪不得有钱人都喜欢找明星呢,是他妈不一样,有的不光长得帅,闻着也怪香的,真带劲儿!”
林梵差点把整张脸都贴到傅辛东脸上:“什么怪香的?头儿…没事吧你?上趟黄山回来整个人变得稀奇古怪的,别是在山里撞到修炼千年的骚狐狸精了吧!”
“哼,要真有狐狸精犯到我手里,哥就收了他!”
傅辛东一脚踩上油门,警车一溜烟朝公安局大门驶去。
叶归舟懒懒地躺到客厅的沙发上,有些神情恍惚地将遥控器对着电视随意按了起来。
当信号转到某个都市影视频道的时候,他的手忽然停住了。屏幕上,是一张老年男子沧桑而阴郁的脸。
他似乎找到了兴趣 ,身体微微向前动了动。
那是一部在去年底十分卖座的悬疑加恐怖电影《猎欲》,他在里面扮演了男一号,并且是以二十三岁的年纪挑战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年形象,在当时可谓是相当的轰动,制造了不少的话题和热度。
原来屏幕上那张苍老的脸,正是化了妆的自己。
叶归舟盯着那张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脸,看着他的背影在黑夜中慢慢前行,当片中有音乐响起的时候,窗外好像刮起了风,他忽然就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困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在屏幕上,亦或是在梦里,那个脚步蹒跚的苍老背影,似乎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远到他只知自己正身在一个略有些破旧的居民小区,却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天空像锅底的陈灰,黑得没有一点月亮与星星的影子。风似乎更加大了,几乎盖住了他踩在小区林荫路上的脚步声。一只夜行的猫从身边猛地窜了出去,他吓了一跳,挥着胳膊躲闪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抬起的手上戴着两只黑色的手套。
他刚想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一擦额头莫名浮现的冷汗,却发现身边住宅楼的一个单元里,走出了一个女人。
略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在暗处眨动,借着楼上个别人家寡淡的灯光,能够看出这个女人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曾经用劣质化妆品涂抹过的一张白脸此时已经有些花了,七零八落的,倒像是雪后被踩过的一块空地。
已经有些肥胖的身体踩着半高跟的皮鞋扭来扭去,看那臀部摆动时夸张的幅度便知道,这是一个对于自己身体资源从来都不吝于显露和表现的女人。
“老东西,干了老娘两个钟头才加了二十块,妈了个逼的!”
女人一边骂着,一边打开手上的小包,将塞在胸罩里的一大一小两张钞票放在包里,又在里面翻了翻,“个老逼养的,粉盒拉在老东西那了!”
她转过身,抬头看了看没有电梯的旧楼,大概嫌楼层太高的缘故,犹豫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老东西骚劲儿大着呢,三天不到还得过来,到时候再拿吧。”
女人嘟囔着拐过黑暗的小路,终于看不见那丰满的背影,却在空气中留下一股呛人的香味。
黑暗的角落里,他看着女人离去,放下了捂着鼻子的手,也抬起头看了看那个单元的顶楼,那里,有昏黄的灯亮着。
他无声地闪进了单元门,在角落里停留了片刻。黑色的运动鞋套上了黑色的丝袜,黑色的口罩上是一双骤然变得兴奋的黑色眼睛。在黑夜里,只有那黑色手套里的刀锋闪着幽蓝的光。
楼梯上套着丝袜的脚走得很快,似乎与看似沧桑的背影很不合拍。
到顶楼了,他长吸了口气,轻轻的敲门。
里面的人连问都没问,门外人的耳朵里就听到了拖鞋朝门口走来时踩在在瓷砖上的“啪啪”声,大概知道是刚刚离开的女人掉了东西,所以没有丝毫的意外。
门外人似乎也没有任何意外,一双眼睛随着脚步声慢慢眯了起来。
门开了,黑色的手套闪电一样捂住了惊恐的嘴。
一个女人用的廉价粉盒掉在了地上,用了半块的粉饼摔得散了一地,变成白色的细碎粉块,混在从颈动脉流到地上的血水里,迅速失去了原本的白。
连短裤都没穿的毛腿在地上抽搐着,像只刚被割了喉的鸡。
幽蓝的刀锋慢慢伸向那两条染了血的大腿中间,分开,挑起,用力挥出。
微微眯起的双眸里,似乎看到了野狗雪亮的利齿。
窗外,夜色浓得仿佛是地面上发黑的血,又像是一个失魂者惊悚的梦。
当叶归舟在一声声野狗般疯狂吼叫中忽然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奇怪地躺在了卧室的床上,冷汗淋漓。
客厅里电视频道的转播信号已经停止,只有黑白相间的雪花在沙沙地嘶叫着,那如疯狗啃噬般的魔音,似乎来自这里。
在医院见到江枫后这两天,傅辛东下班后回到住处的时间明显晚了一截。
他发现自己在回家的路上不自觉地便把车开到了老政委家所在的街区。
那里是京北市在空间上比较居中的一个位置,在本市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高速发展的年代,这里也曾经是很多市直部门和单位的所在地。
随着社会的转型和商业大潮的翻涌,这里也是本地最先进入动迁开发的区域之一,在当时,随着很多办公机构被统一搬迁,这里兴建了大片的住宅小区,老政委的家,便在其中的一个小区里。
在这片区域居住的人群有很多是当年的动迁户,鱼龙混杂,分布在社会各个层级。这么多年来,这片区域虽然一直没有什么恶性案件发生,却也一直是京北治安比较复杂的地段之一。
傅辛东的车在小区间横七竖八的巷子里穿行,偶尔被在道中间携手闲聊的几个老妇挡住前行的路,他倒也不急,抽出一只烟点上,耐心地看着车窗外的路人穿梭往来。
车子在老政委家附近的区域绕了一大圈,不知不觉间,北方的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有大滴的液体落在挡风玻璃上,让傅辛东愣怔了一下,才恍然想起这是今年开春的第一场春雨。
看着雨滴在玻璃上滑过无声的痕迹,傅辛东忽然就有了一股子学生时代才有的冲动。他把车停在一个相对幽深的巷子里,放下了座位,深深地躺了下去,闭上了自己略略有些干涩的眼睛。
这一刻,他想认真而专注地听到雨点敲打车窗的声音,因为那声音削薄而执着,清冷又深情,让他莫名地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过去的人。
恍惚之间,在这春雨绵绵的夜里、在熄了灯的车内,一连几天没有睡好的傅警官悄悄地睡着了。
巷子里的路灯在雨雾中放射着晕黄的光,傅辛东揉了揉眼睛,雨后骤然的寒意冻醒了他。
看了眼腕上的表,他尚有些混沌的神经清醒了一些,原来自己这一觉,竟睡了很久。
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指,傅辛东启动了车子,借着路灯的微光,朝巷子口驶去。
这是一个隐在胡同里的十字路口,夜真的很深了,漆黑的街道上片影皆无,傅辛东下意识便加大了油门。
一个人影刚巧从另一条小路中飞跑出来,暗夜与冷雨遮住了戴着雨帽的眼睛,那人大概是急着穿过这个路口,根本没有看到忽然冲过来的汽车,“呯”地一声,飞跑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撞在傅辛东的侧面车窗上,旋即跌倒在地。
“糟了!”傅辛东感觉一颗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儿,一脚踩下了刹车。
“这他妈是怎么了,撞了一个又一个!”
除了一丝下意识袭上心头的懊恼,来不及去思虑更多的东西,傅辛东快速熄了火,三两步跳下车,跑到那个摔倒的人身前。
地上的泥水中躺着的是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运动服,运动鞋,仰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虽然一时间还看不到这人身上有没有严重的伤势,但是在他戴着帽子的头部下,可以看到细细的雨丝已经冲淡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傅辛东冷静地跪下去,把手指伸到他的鼻下,还好,温热的鼻息均匀地喷在他手指的肌肤上,不急也不弱。
雨帽下是一张俊秀无比的脸,光洁的皮肤上染着一片可怕的血痕,几乎模糊了半张白晰的面孔。
路灯的光穿透雨雾,照在车子前两个男人的身上,照出了傅辛东双眸间极度惊讶的眼神。
那是一张算得上他在关注的脸。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大概由于失血的原因,显得冷漠而无助,紧紧抿起的嘴角微微向下,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这是叶归舟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5章 洛兮
在雨雾与昏黄的灯光之下,是叶归舟那张冷漠而失神的脸。
那是黄山茫茫云海中回头凄然一笑的脸,是矿泉水瓶商标上冷若冰霜的脸,也是医院停车场豪车上不屑一故的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似乎也是…飞机上那个叫洛兮的男人的脸。
傅辛东感觉到了自己忽然间加剧的紧张,不管这是谁的脸,那上面正在流淌的血痕都让他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他飞快地掏出裤袋里的手机,在自己带他送医院还是叫救护车的选择中,傅辛东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手指刚刚触碰到手机屏幕的一瞬间,他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裤角,正在轻轻摇晃着,傅辛东猛地低下头。
地上的男人正用一双黑水晶般清透的眼睛望着他,白晰的脸庞因为血痕与雨水的渲染,遮住了夺目的帅气,却多了一份有些异样的可怜。他的右手正抓着自己警裤的裤管,看见自己低下头看他,才松开手,嘴角向上翘了翘。
“把我弄起来吧,冷死了!”
傅辛东觉得此刻的自己完全愧对当年警校最佳学员的称号,因为当这个声音穿进耳膜的时候,他足足在原地愣了三秒,失去了一个优秀警察应有的各种反应速度。
但是有一个反应,他做到了,他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
那是洛兮的声音。
是的,当雨水中那张冷漠的脸上有了吃痛、无力、求助和一点点愁闷生气的表情后,傅辛东立刻便已经知道,这不是叶归舟,而是那个曾经骑在自己身上,有着淡淡体香的男人。
他急忙跪下身去,轻轻将洛兮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将他的头慢慢托起来,搁在自己的膝上。
“不知道伤势如何,我没敢碰你。”
他低低解释了一句,男生冰冷的身体和紧皱的眉宇让他的心莫名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职业病啊你,是不是保护现场习惯啦?”洛兮在他身上摇了摇脖子,嘴里小声嘟囔着,“救护车和警车不来是不是就打算让我一直躺这儿啊?我又没断胳膊断腿的,这地上又冷又湿,你撞完人就把我扔这儿不管不顾的,警察叔叔的心咋那么狠呢!”
这一刻,傅辛东好像没有听清洛兮那一连串带着懒音的报怨,他只注意到这个男人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庞之上,两瓣弯弯的嘴角微微向上翘着,随着吐出的声音不断地一张一合,就像一朵正在春风里绽放的花朵。
“闭嘴!”
从喉咙里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半跪在地上的傅辛东自己和偎在他身上的洛兮都愣了愣,仿佛这声低低的男人的闷喝是从他们俩之外的另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
洛兮的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咽了回去,乌黑的双眸似乎在瞬间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傅辛东看到了那层雾气,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夜色晦暗,他的肤色又黑,看不出他的神情。
“你刚才撞的那下虽然没有明显的皮外伤,但我在车里感觉到了,应该撞得也不轻。我不动你,一是你脸上的伤一时间看不出深浅,二是怕有脑震荡或骨折随便移动有负作用。还有…我让你闭嘴没有别的意思,而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出声,节约体力,保持清醒和冷静,这些都是救护常识,懂了吗?”
洛兮嘴角向上翘了翘,刚要张嘴,又急忙闭上,朝傅辛东用力眨了眨眼。
“还挺听话!”傅辛东贫了一句,双臂用力,两条腿慢慢站直,把洛兮稳稳地抱了起来。
“感觉你应该没有大事儿,那就不找救护车了,坐我车去医院,还有,不是我撞的你,是你忽然跑出来撞了我的车。”
洛兮几乎是以公主抱的姿势被横揽在傅辛东身上,他的左脸刚巧刮到了倒车镜,在眉骨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这会儿虽然血流得少了,却开始感觉到钻心的疼。
他正咬牙忍着,忽然听到傅辛东最后那句话,显然是在毫不客气地提醒自己,你才是这起相撞的主要原因。
他哼了一声,咬了咬嘴唇,看着自己胸前粘稠的血污,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他伸出原本窝在傅辛东胸前的双手,不客气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深蓝色的警服上用力蹭了蹭。
傅辛东不知道他的用意,刚走到车门前的他,忽然被一双手搂住了后颈,紧接着,一个湿冷中却又透出一股温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愣了大概有一秒钟的时间,偷偷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把洛兮平放在自己的车后座上。
放平了他的身体,傅辛东想抬起身,却发现洛兮的双手还搂着自己的脖子,让他一时间直不起腰来。
“你往里靠,小心掉下来。”
傅辛东故作平静地叮嘱着身下闭着双眼的男子,一只手似乎很随意地去拿他搂着自己的手臂。
“警察叔叔你还记得我不?飞机上坐你邻座的,你说咱俩也是够有缘的,总是乒乒乓乓地撞到一块儿!”
洛兮不等傅辛东的手抓到自己,便非常自然地从他的后颈上松开了。
“我有职业病,当然记得你!”傅辛东答得很快。
洛兮的手松开后,他感觉自己松了一口长气。男生的身体上依然有那股淡淡的香气,让他的心里莫名的开始紧张。
绕到后备厢,傅辛东在里面掏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些急用的药品和纱布。
“先简单止个血。”
他利手利脚地给洛兮弄好了伤口,又快又轻,洛兮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疼。
“谢了啊警察叔叔,不好意思,弄了你一身血,看着还挺惨的,哈哈。”
傅辛东回到驾驶的座位上,“没事儿,没有受伤出血的人惨,对了,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赶快告诉我,大雨天的,你一个人跑这老胡同里干什么?”
傅辛东一边回头叮嘱询问了一句,一边发动了汽车,速度很慢,尽量不带出一点颠簸。
“夜跑啊!我最近要上一部跟游泳有关的戏,从头到尾要光着身子,对身材要求特别高,没办法,就只能天天跑喽!谁知道今天跑着跑着就下起了雨,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咋钻到这胡同里来了。”
洛兮闭着眼睛,嘴里回答着,身体感受着车子在路面上微微的颤动。
“你眉毛上面的伤口好像不小,要是留了疤,以后会不会影响演戏上节目?”
傅辛东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点犹豫,毕竟,他们不算是什么熟人,而且他也向来没有这种八卦的爱好。
可是,他的脑海里偏偏装满了洛兮在电视里那张帅气青春的脸,那样一张美好而又阳光的脸,让他忽然想到了曾经给过他五分钟艳阳天的黄山。这样的一张脸,如果真的落下了疤,那真的是暴殄天物了。
“肯定影响啊!娱乐圈混得就是脸,要是留个疤,那我估计就没得混了,就要失业挨饿苦兮兮了,警察叔叔,到时候你可得对我负责啊!”
洛兮闭着眼睛跟傅辛东贫着,话说得虽然凄凄惨惨,声调里倒听不出一点着急难过来。
“跟警察还敢玩碰瓷哪?告诉你,我还没让你赔车呢,把我的倒车镜都撞掉了知道不!”
傅辛东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挺乐意跟这个男生逗嘴,这发现让他有点莫名的尴尬,他板了板脸,轻轻咳了一声。
“那地儿又没有监控,我就说是你撞了我怎么地吧,要不你咋那么好心抱我上车去医院呢,反正我就赖上你了警察叔叔!”
洛兮睁开眼睛,看着前面男子高大的背影。他的警服被自己的手蹭上了血,连后背都没能幸免。
傅辛东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坐直了些,“你怎么知道那儿没监控,外行了吧,告诉你,那的视频我一调一个准,想讹人啊,你还忒嫩了点儿!”
洛兮:“……”
医院的外科急诊即便是在夜里也是最有人气的地方。
打架打得满脸血的,喝多了摔得鼻青脸肿担心骨折的,不小心从楼梯上打了个滚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
傅警官制服下的高大身型和一身血染的风采给了他天然的便利,值班医生和护士二话不说便把横抱在傅辛东胸口,用他的警服挡着脸的洛兮弄进了检查室。
医生认真做了检查,在小护士仔细处理洛兮脸上的伤口时,告诉傅辛东一定要给他拍片子来确认一下。他担心洛兮的左臂还是有点问题,毕竟,他当时就是那个位置与傅辛东的车窗硬碰硬的撞到了一起。
小护士在擦净洛兮脸上血污的同时轻轻地“啊”了一声。
“别啊了,我不是叶归舟。”
洛兮朝一脸兴奋的小护士挤了挤眼睛,嘴角弯弯的,倒是说不出的俏皮。
“真的好像啊,你跟他一样…太帅了!”
小护士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激动,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一张脸猛地飞红起来。
“是吗?你再仔细看看,我朋友都说我比他帅!”
傅辛东瞥了瞥正朝小护士挤眼睛臭贫的洛兮,“起来吧,去拍片!”
坐在诊疗床上的洛兮挺了挺腰,伸开双手,等着傅辛东来抱他。
“你不挺精神的吗,自己走吧!”傅辛东做势要推门出去,长腿只晃了晃,眼角却瞄着床上的人。
“医生都说了骨头可能有问题,我不敢动啊,傅大哥,求你了。”洛兮抛过来的眼神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鹿,乌黑的眸子一闪一闪,让傅辛东不自觉地随着那闪动调整了自己心跳的速度。来的路上洛兮知道了傅辛东的名字,此时这声傅大哥倒是叫得情真意切。
“trouble!”
傅辛东低低地扔出一个英文单词,却快步走过去,俯身将洛兮抱了起来。
洛兮没有再把手臂搂到傅辛东的脖子上,他轻轻看了傅辛东没有表情的脸,“累坏了吧,警察叔叔?我马上打个电话叫人过来,您放心,我不会耍臭无赖的,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您没把我扔那儿不管已经很够意思了,这大半夜的,真是麻烦您了,我心里都明白。”
他那带着慵懒的声音此刻又轻又软,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给大人赔着加倍的小心。傅辛东觉得自己好像有一根神经被人掰弯了一样,整个人忽然觉得软绵绵的。
“这张脸,风一阵雨一阵的,真他妈是个演员!”傅辛东一边在肚子里腹诽着,一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看着洛兮,“废话真多,闭嘴。”
他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与他所说的话并不一致,像是被对方的腔调传染了一样,在X光片室外空旷的走廊里显得说不出的温和而平静。
洛兮听出了那声音里的温度,两瓣弯弯的嘴唇向上翘了翘,手指在傅辛东胸前的血渍上轻轻刮了刮。
片子的结果和医生预计的一样,洛兮的左臂有一段不完全骨折,好在不是很严重,但医生要求他必须住院固定,因为没有开放性伤口,住上四五天消肿后即可出院,估计一两个月后便会痊愈,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他眉骨上的伤口刮的也不是很深,医生认为愈合后应该不会留下疤痕或者最多能有一点比较轻的痕迹。
听到医生说到这里,洛兮和一旁的傅辛东同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真要住院啊?我最怕医院的病号饭了。”
傅辛东发现,洛兮在抱怨什么东西的时候,声音里的那份慵懒来得尤为明显。
他同时又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听到他的这个腔调。
“伟哥咋还不到呢!”
洛兮口中的伟哥,是他路上打电话联系上的助理兼半个经纪人杨伟,正在往医院这里赶。
傅辛东来回跑了几趟,帮他办好了住院手续,并稍稍利用警察的身份和职务帮他弄了个不容易排到的小单间。
等他把洛兮抱到病房的时候,刚刚躺平到床上的男生忽然“嘿嘿”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第6章 傅哥
傅辛东正认真地把洛兮出院期间有用处的票据归拢在一起,放在床头柜上,听到洛兮的笑声,他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生。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击了一下,傅辛东轻轻移开了视线,洛兮却继续盯着他看。
“骨头断了笑得还挺开心!”傅辛东插在裤袋里的手碰到了烟盒,他下意识地把烟盒掏了出来,里面竟然是空的。他把烟盒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在手里轻轻捏着。
“我可不傻,干嘛要为了这个事儿开心?我笑是因为发现有的人是真傻,医生都说了我是左胳膊骨裂,腿啊脚的都没毛病,有的人还颠颠地把我从二楼一直抱到十楼,你说是不是我们可爱的警察叔叔四肢发达有劲儿没处使啊!”
傅辛东把手里的烟盒放在鼻子上用力闻了两下,在手里使劲儿一握,硬质的烟盒立刻变成了一个软软的纸团。“嗯,上警校时做力量练习落下的毛病,经常跟同学互相扛着上下楼梯,我们都管这叫扛二傻子。”
洛兮:“……”
房间门在一阵疾风似的敲击后被贸然推开了。
“我的小兮兮呀,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快让我看看伤到哪了,我滴个亲娘二舅奶奶呀,胳膊断了不要紧,你这脸蛋是怎么了?不是毁容了吧?”
一个短而肥的身影异常灵敏地冲进了病房,一阵香风闪过,人影已经扑到了床边,一张脸几乎贴在洛兮的脸上,一寸一寸地审视着。
“嗯哪,胳膊折了,脸也毁了,医生说要留下一道跟蜈蚣一样的长疤,从这儿一直到这儿!”
洛兮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手指在眉毛眼睛那里比划着,一副伤心过度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我昨天白请那个偶像剧色鬼导演吃饭了,你这个小败家的,坑死我了,早知道我请那个专门拍丑星走搞笑系列的冯导好了啊!不过没事儿的兮兮,你放心,你不光是靠脸你知道吗,你是有演技的,大不了以后咱们就走丑星路线好了啦!”
“短而肥”一张丰硕肥白的脸上瞬间好像做出了上百种表情。
傅辛东被他身上的香味弄得鼻子发痒,皱了皱眉头,朝洛兮比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
“你朋友在这,我就先走了,你伤口那儿连着神经,没事儿少说点儿话,听到没有。”
洛兮抓着“短而肥”的胳膊坐了起来,“警察叔叔…啊不是,傅警官,你留个电话或是微信给我,一共花了多少钱我好打给你。”
“短而肥”狐疑地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傅辛东两眼,把嘴巴凑到洛兮耳边小声说道,“你给他钱?你不是给撞傻了吧洛小兮!你不是那个被害者吗?你伟哥我在这儿陪着你呢,兮兮你别怕,警察怎么了,警察撞了人也得赔钱啊对不对!”
说到最后,他好像觉得自己完全站在正义和公理的一方,直起身掐着腰,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
傅辛东皱起了眉头,手里捏成一团的烟盒“啪”地扔到了床边的废物桶里。
“短而肥”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洛兮已经下了床,用右手托着上了夹板的左臂,似乎有些吃痛地翘了翘嘴角,“伟哥你别误会,可能是刚才电话里我没说清楚,是我这身骨头太硬把傅警官的车撞坏了,不是他撞的我。”
他看了一眼傅辛东阴沉的脸,“我知道了,您的身份不方便留联系方式对吧,那正好我朋友来了,现在就把钱还给您吧。”
洛兮说完这句话便慢慢走到了床头柜边,伸手去拿傅辛东放在柜子上的各种收据。
“别乱动!”
傅辛东的声音虽然很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洛兮一下子就停住了伸出去的手。
“老实回床上呆着得了,医生不是说了不能乱动嘛。今天的事儿也不全怪你,咱俩都有责任,我花的钱就算我担的那半,估计过两天还得交钱,我就不管了,你手机呢,给我。”
洛兮眨了下眼睛,立刻就把手机从裤袋里掏了出来,朝傅辛东一伸,一边的杨伟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把头扭了过去。
傅辛东接过他的手机,刚一低头,眉头一下子拧得更深了。
洛兮的手机屏保上是一个他莫名熟悉的画面。
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男子站在苍劲的青松之下,身后是被茫茫云海半遮半掩的万仞悬崖。
青翠的松枝,褐色的山石,雪白的云雾,少年冰冷的眼神和被风吹起的黑发……这,是叶归舟在黄山拍摄的《归去来兮》吧?
难道这个面容与其相似到足够以假乱真的新人,也是那位高冷巨星的粉丝吗?
傅辛东抬眼看了看右手托着左臂的洛兮,后者脸上正一副“哼哼,你还是主动给我电话号了吧!”的得意表情,看见傅辛东的眼神扫过来,那表情好像有开关控制一样,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副天真无邪满是期待的神情。
傅辛东感觉自己刻意板着的脸在这个有些精灵古怪的男生面前有点坚持不住了。
他咳了一声,用洛兮的电话快速拨通了自己的号码。“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说了,这事儿我负一半的责。”
傅辛东把手机还给他,整了整警服,抬腿往门口走,到了门前,他想了想,又回头跟洛兮叮嘱了一句。
“要是不喜欢吃这的饭,就让家里人送点吧,医生刚才说了,骨裂要多吃活血强筋的东西,多喝点骨汤鸡汤之类滋补的才好得快。”
洛兮和杨伟的眼睛一齐看着站在门口的傅辛东,听到他沉着嗓子说出这番话,两个人的眼神对到了一块儿。
杨伟两只肥白的手朝洛兮左摇右晃,“别看我,你看我也没用,我就会煮方便面,啊,不对,我就会泡方便面,这又是鸡汤又是骨汤的,我看你老人家也别那么讲究了,在医院有的吃就行了呗!”
洛兮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谁指望你了,你做了我也不敢吃好吗,大不了叫外卖,我就不信我这病号还喝不上一回老母鸡汤了!”
傅辛东没有再说话,朝床边的洛兮瞄了一眼,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的门刚刚关上,杨伟短肥的身体就像灵活的兔子一样窜到了门口,扒开门缝朝外看了看,确定傅辛东已经走远了后才转过身来,靠在门上,一边说话一边朝洛兮挤眉弄眼。
“我的乖乖,这个警察叔叔也太MAN了点吧,简直就是GV里的制服诱惑有木有!眉毛那个黑,眼神那个酷,胸肌那个鼓,大腿那个长,啧啧,完全就是一行走的雄性荷尔蒙啊!兮兮啊,你这把虽说撞得惨了点儿,不过也没啥大碍不是,我看这警察叔叔为人不错,脸黑心热,看样子还挺愿意对你负责的,哈哈,再加上人家那纯爷们儿的颜值和身材,我看你撞这点伤还挺值得的呢!”
洛兮用力白了他一眼,“行了啊,大花痴,越说越不靠谱了。”
他嘴里说着,眼睛却转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上面是傅辛东打进来的电话号码,他盯着那串号码半天没动,倒好像能从那十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中找到什么秘密一样。
杨伟走到洛兮的床前,斜眼瞄了瞄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又趴在他脸上看了看包扎的伤口,“你就跟我演吧洛小兮,我认识你时你才脱了几天开裆裤啊,我还不了解你?啧啧,这变着法子把人家警察叔叔的电话也混到手了,还高姿态地不要人家出医药费,我就不相信你对这个傅警官没有好感。”
洛兮没有像惯常那样和他斗嘴或是反驳,他抬起头,看了眼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笑了笑,“这人是不错,挺爷们儿也挺有大哥样儿的,可咱们混娱乐圈的,在戏里和警察打打交道还行,生活里,你觉得适合吗,伟哥?”
杨伟被他忽然间一本正经的样子和这个问题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洛兮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替他回答问题的答案。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他急忙用手指滑了一下,想要把傅辛东的电话存在通讯录里。录入姓名的时候,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没有打傅辛东的名字,而只是打上了两个字,“傅哥”。
傅辛东回到家已经是快十一点钟了,却并没有什么困意,看着脱下的带着血的警服,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带着潮湿和温热的身体,他用力晃了晃头,将衣服泡在了盆里。
融在水中的血丝迅速染红了整盆清水,傅辛东看着那有些诡异的颜色,不知怎地,眼前却出现了老政委家地面上那摊早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思索老政委的案件,不过,就像是要在白纸上画出一个圆,几番斟酌,却依旧是连圆心在哪都无处下笔。
白天在办公室的时候,看着照片里老政委坚毅而又隐约可见愁苦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傅辛东忽然就有个直觉,老政委这个案子似乎不像是个孤案。
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在那张存在手机里的现场照片上,老政委干枯的手指在血泊中最后留下的曲线是在指点着自己什么。
他拼命回忆犯罪心理学里讲过的案例,回忆曾经反复分析过的各种犯罪心理。他知道,在切割受害者肢体并将部分残肢带离现场的罪犯中,排除那些患有实质性精神疾病的,大部分人有大概率的心理缺陷,而这样的罪犯,往往会重复犯罪。
可是傅辛东也知道,即便在自己的内心深处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孤案,变态的凶手也很有可能再次作案,可是就像这世界上的好多自然灾难一样,你明知道它有可能发生,却完全没有办法彻底预防。
他晃了晃头,努力让自己从那份迷茫中挣脱出来。
来到书房,傅辛东启动了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他点上了一根烟。
青白色的烟雾里,洛兮手机上的画面慢慢浮现在眼前,那谜一样的脸,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转动着,一会儿是叶归舟冷冷的眼神,一会儿又变成洛兮上翘的嘴角。
不管这模糊的脸到底是谁,傅辛东心里知道,作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他对这张异常相似的脸,非常地、有兴趣。
打开了百度搜索,他把手里的烟叼在嘴里,微眯着眼睛犹豫了一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两个字,“洛兮”。
作者有话要说:  吾兄青云士,然诺闻诸公
第7章 味道
百度里和洛兮有关的新闻不算很多,图片倒是不少,不过基本都是和叶归舟捆绑在一起的。
从娱乐新闻里可以看出,他在娱乐圈初露头角,就是在去年底某卫视的一档模仿秀中,以模仿影视双栖红星叶归舟而一炮而红。
洛兮与叶归舟的相似度能达到网络热点的原因不仅仅在于两个人极为相像的脸,更加让人吃惊的是,他们俩还有着同样的24岁年龄和差不多的身材。
网上对于洛兮与叶归舟之间惊人的相似给出了各种有趣的评论,傅辛东颇有兴致地在评论区看了一会儿,看到会心处,不禁莞尔。
网友“瓜田李下偷鸡摸狗”发表评论:“整容医院哪家强,新人洛兮帮你忙,想红就整一个样,吓坏家里老子娘!”
网友“尖耳朵阿凡达的妹妹”发表评论:“看了超级模仿秀后,我再也不用担心我家舟舟拍戏有危险镜头了,这个姓洛的新人完全可以做我家舟舟的最强替身,没有之一,耶!”
网友“向天再操五百年”发表评论:“尼玛这俩人真JB像,话说都在娱乐圈混,两个人要是在一个片场,估计他们的马子会认错人走错房上错床吧,让我脑补这个淫、荡的画面五分钟。”
傅辛东摇了摇头,感慨了下网友的脑洞。
他点开一张网友上传的两人同框的图片,仔细看了看。
说真的,新闻也好,娱乐节目也罢,都是极尽夸张之能事,洛兮和叶归舟是很像,但还不至于像到毫厘不差的程度,只要在稍稍有些表情的情况下,傅辛东觉得自己可以在一秒钟内就能看出谁是谁。
百度搜索的结果里有一个洛兮接受采访的视频,傅辛东快速点开了它。
这是一家网络节目做的访谈,画面打出了字幕,显示该访谈是在洛兮的私人公寓里进行的。
视频里的洛兮穿着很家居的T恤和大短裤,完全就是一副宅男的样子,头发好像刚刚洗过,蓬松而零乱,没有弄什么一丝不乱的标致发型,素净的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那天在飞机上扑到他怀里时的模样。
公寓的小客厅简单而干净,他坐在沙发上,旁边是一棵高高的开着花的盆栽植物,翠绿的叶片白色的花,衬着洛兮光洁的脸,显得说不出的……吸引人。
傅辛东知道那花的名字,夜来香。
就像他知道这个样子的洛兮就像那夜来香芬芳的味道一样,在寂静的夜里,实实在在地吸引着自己。
他干净而清新的脸,黑水晶般清澈的眼神,一说话就翘起来的漂亮嘴角,结实而修长的腿,无不让孤单了许久的自己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悸动。
这悸动还连锁反应般让傅辛东隔着电脑屏幕想到了洛兮有些慵懒的声音和身上的那股诱人的味道。
他按熄了手里的烟头,在百度里输入了“骨折骨裂喝什么汤好得快?”的字样。
下班的时候,傅辛东拒绝了林梵提出一起去喝一杯的建议。
“不去,有事儿。”
他摇着车钥匙匆匆朝停车场走,林梵看着他的背影腹诽了一句,“弄得像家里有人等着似的,还不是跟我一样光棍一条,得瑟!”
得瑟的傅警官一溜烟把车直接开到了家附近的菜市场,按着网上查到的病理知识干净利落地买来了各种煲骨汤的食材。
汤煲好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他换上一套运动服,在门口的穿衣镜前照了照,镜子里的男人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张英俊而淡漠的脸。可是镜子外的人自己知道,在那层冷漠的面孔下面,却像有一丛北方冻土下的春草,正在顽强而有力地向地面生长。
原来,这世上并没有人真正喜欢孤独。
洛兮所在的小单间此刻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里面一样,傅辛东提着保温壶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推开了门。
医院里雪白的薄被盖住了洛兮修长却蜷缩着的身体,只露出了枕头上的半边侧脸。
绵长而有规律的呼吸像是在告诉来客那个病床上的男生正在熟睡之中。
傅辛东将保温壶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靠在柜子边上,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慢慢地,他的眉毛皱了起来,淡漠的脸上隐隐露出一点看不透的迷惑。
洛兮刚刚在沉睡中翻了个身,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黑色发丝下俊秀无伦的脸此刻好像带着一份哀伤的情绪。两道修长的眉皱着,那双黑水晶般的眸子紧紧地闭着,长长的睫毛因为双眼用力合拢而在微微抖动,倒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东西,所以在梦里也在用力地拒绝张开眼睛。
而在他高挺瘦削的鼻子下,那张常常翘起微笑的嘴角却用力地抿成了一道向下的弧,让他整张脸看起来说不出的悲凉而又疏冷。
这一刻,傅辛东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睡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娱乐圈的新人洛兮,而是正当红的巨星叶归舟。
不知道为什么,傅辛东忽然间就想起了自己前几年在黄山的某个时候。
那曾经给过自己五分钟艳阳的旷世奇山,终究还是在转瞬间就被满天的云雾与雨水所遮挡,如同海市蜃楼般的良辰美景,像一个迷路的仙人匆匆拂袖而去,只留下迷蒙的云雨和潮湿的水汽,就像洛兮睫毛下紧闭的眸。
床上的洛兮忽然伸了下腿,整个人像痉挛般抖了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微微翘起了紧抿的唇,鼻子用力吸了两下,慢慢张开了眼睛,“好香啊,伟哥你给我叫什么吃的了,闻着好有食欲!”
“是我。”
傅辛东很干脆地说了一声,回身去拧柜子上保温壶的盖子。
“警察叔叔?”
洛兮此刻才算从睡意中彻底清醒过来,抬头看着身穿一身运动装的傅辛东,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嘴角翘了翘,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
“怎么,一想到我在这里遭罪是不是有点问心有愧?昨天晚上是不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嘿嘿,我就知道,傅大警官肯定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
洛兮用右手托着左臂的夹板坐了起来,身子还没下床,灵活的眼神已经飞到了傅辛东倒满了汤的保温壶盖里。
傅辛东把盛满汤的保温壶盖在床头柜上挪了挪,“喝汤吧,长骨头的,”见洛兮满眼放光地朝汤碗凑,傅辛东把手里的汤匙递给他,“汤可以给你喝,话也得说清楚,对你,我是问心无愧!”
洛兮用力闻了闻很快便飘满整个房间的香气,坐到床头柜边,轻轻吹了吹热气,也没用汤匙,直接就着壶盖喝了一大口。
“我靠,这汤真是好喝到爆了,谢谢警察叔叔…”他眨了眨乌黑明亮的眼睛,一边惬意地摇头晃脑一边不忘看一眼傅辛东,“不过警察叔叔咋这么较真呢,我不过是技痒难耐飙飙演技跟你演一演嘛,又不是真的要你为我负责,哈哈!”
傅辛东横了洛兮一眼,没搭理他,随手把他床上的被子三两下便整理成一个整整齐齐的豆腐块。
洛兮一口气将满满一壶盖的大骨黄豆猪脚汤喝个精光,看了看正在帮自己收拾床铺的傅辛东,睛睛又忍不住去瞄一边的保温壶。
“傅大哥你别弄了,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快告诉我你在哪家店买的汤吧,味道好正,有地址吗,我记下来告诉伟哥,这家伙不会做也就算了,怎么也得去给我多买几次回来。”
傅辛东见他眼巴巴地看着保温壶,便又倒了一壶盖出来,推到他面前,“喜欢就多喝点,我这次弄得还行,下次可能就不是这个味了。”
洛兮猛地将埋在汤里的脸抬了起来,右面的嘴角上还挂着一滴汤水,盯着傅辛东看了足足三秒钟。
“你做的?”
“我做的。”
病房不大,两个男人一个坐在床头,俯在床头柜上,一个坐在床尾,低头看着手里的电话。
有那么几秒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洛兮喝汤时发出一点轻轻的声响。
“还喝吗?”傅辛东看见洛兮将第二碗汤也很快喝光了,收起电话,想帮他再倒上一点。
“嘿嘿,再来一碗,谁让这汤的味道这么正呢!”洛兮舔了舔嘴角上的汤汁,朝傅辛东眨眨眼。
“话说回来,傅大哥,从在飞机上看你第一眼时就觉得你是个硬汉,现在又知道你竟然是干警察的,你说我怎么能把系着围裙洗手做羹汤的形象和你联系起来呢?你就别诓我了,这汤肯定是嫂子做的,我说的对吧!”
傅辛东刚刚倒了一壶盖的汤,听到他的言语,脸色一暗,把壶盖摞在柜子上,“对个屁!”
洛兮被他这生硬而粗鲁的三个字弄得愣了一下,傅辛东的脸色黑沉沉的,倒是和平时看起来差别不大,可是这话里的语气却已经很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洛兮微微低下了头,却又很快抬起两条疏朗的眉,黑亮的眼睛透过长长的睫毛瞄着床边板着面孔的警官,那神情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猫。
他翘了翘嘴角,“懂了懂了,这汤是大哥亲手做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嫂子是吧,是洛兮搞错了,洛兮今天一定要把这壶汤喝得一滴不剩来表达对警察叔叔亲手给我煲汤的感激之情!”
他说完这番话,便把壶盖端起来,大口大口的喝起来。
傅辛东看着埋头喝汤的男生,忽然有了一种想抽根烟的念头。他当然知道不能在病房里吸烟,心里便莫名有一丝烦躁,伸在裤袋里的手不由自主地把那颗胡桃核攥得紧紧的。
在洛兮逗他这汤是不是嫂子做的时候,他的心底竟然涌上一股强烈的憋闷和…委屈,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感觉来得似乎毫无道理。
面前这个和自己颇有些缘分的男子,虽然有着惊人俊秀的脸蛋,又是娱乐圈里的人,却偏偏并没有很多演艺界男星常见的脂粉之气,更加看不出一点点……弯的迹象。而且在他言谈的逻辑里,似乎也和平常人一样,抱着男主外女主内这类大多数人视为常理的态度。
傅辛东有种烦躁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忽然觉得病房内飘动的香气似乎在悄悄地改变着味道。
傅辛东有那么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蠢!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儿连夜上网查资料、下班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用三个钟头守着汤锅煲汤,然后去探望一个撞到自己车上的……陌生人。
这大概就像每天早上常常被晨勃的胀痛弄醒,每每看着那硬邦邦的勃然大物常常自我解嘲时说的那样,“傅辛东,你丫是真蠢,有多少人撅着屁股想爬上你的床,你倒宁愿天天给自己的儿子做徒手早操,真他妈邪性!”
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在他的心底,似乎有一个低沉而认真的声音在质疑着自己,“也许,当他在飞机上猝不及防地坐在你身上那一刻起,你已经没再把他当做陌生人了吧?”
“不喝了,再喝晚上怕憋不住要尿床了!”
洛兮舔了舔嘴角,拍了拍肚子,对坐在一边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辛东笑了笑。
他略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和语气在慵懒的语调下却透着一种独特的姿态,看在傅辛东眼里,倒颇有些像顽皮的孩子在和大人撒娇的感觉。
他站起身走到柜子边看了看,保温壶差不多空了,他利落地开始动手收拾,“那我走了,早点休息。”
话音未落,他的长腿已经走到了病房的门口。
这一刻,他似乎想快点离开这里,为自己莫名其妙煲的汤,还有莫名其妙……动的情。
原来,自己终究也不过是个过不了美人关的俗人罢了,所谓这么多年不动情不滥交的狗屁原则,也不过是还没有撞到一个让自己心猿意马的人而已。
“傅大哥等一下!”
身后的洛兮似乎有点着急,傅辛东头一次在他的声音里没有听到那丝懒洋洋的感觉,他收住了脚。
“怎么了?还有事吗?”
傅辛东的左手已经摸到了裤袋里的烟盒,现在,他很迫切地想要抽上一根。
“帮我洗个澡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洛小兮:“傅哥,帮我洗个澡行吗?"
傅辛东:“洛兮,帮我做个操行吗?”
小豆子:“各位,帮我收个藏行吗?”
第8章 纹身
“帮我洗个澡行吗?”
香烟盒在瞬间被结实有力的手指捏得瘪瘪的,一个非常有男人味道的喉结在同一时间里不受主人控制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或者帮我擦擦背也行,别的地方我自己将就着弄。哎,昨天我跑了一身臭汗,又摔成那样,早就脏得不行了,不过昨天晚上实在是没敢碰水,今天在这儿又窝了一天,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已经馊了!你知道吗警察叔叔,我属于一天不洗澡就要开始怀疑人生那种人,伟哥今天偏偏有事又过不来,实在没办法,帮把手吧傅大哥,拜托啦!”
洛兮用一只手向傅辛东作着感谢的手势,目光中满是渴望和期待。
“trouble!”
傅辛东又扔出了那句英文,继而,他伸手将门上了锁,沉着脸将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澡就别洗了,沾上水不是玩的,我弄点热水,帮你擦擦后背,你先等着,我弄了水帮你脱衣服。”
他说完便进了卫生间,昨天带洛兮住进来时他早就习惯性地把这个房间的构造和基本功能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卫生间里有热水器,也有住院部配的水盆。
傅辛东认真地用洗手液洗了洗手,洗手盆上的镜子里照出一个帅气男子面色平静的脸,可是如果仔细看去,那份看似平静的脸色下面,却好像有一座处在活动期的火山。
当傅辛东端着一盆热水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火山即将爆发时从地壳深处传来的轰鸣。
洛兮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上,弯腰看着放在床上的手机。他上身还穿着病号服,而撅起的下身,已经只剩下一条雪白的三角内裤。
傅辛东感觉自己的喉咙迅速地吞咽了一下,嗯,确切地说是吞下了一口自己的口水。
从傅辛东的角度看过去,男生有两条非常修长和结实的腿,洛兮的汗毛不重,那两条腿便显得越发的光洁和…肉感。
他的目光顺着那两条长腿慢慢向上,包裹在白色内裤中的部位浑圆而鼓翘,在男生的身体上画出了一个绝妙的曲线。
由于弯腰的原因,洛兮原本就有些不甚合身的病号服缩了上去,在白色的内裤上方露出了一段紧致而颇富线条的肌肤,傅辛东知道那是坚持运动的男生才会有的漂亮腰身,他也知道如果从那个部位绕到前面,应该还会看到男生坚实的腹肌。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洛兮那白色的鼓翘部位和柔韧的腰身上停留着,此时此刻,他的眼睛没有办法或者说也根本不想再继续伪装。
装了一大半水的水盆微微漾起了一圈圈的波纹。
傅辛东忽然皱了皱眉,眯起了深邃的眼睛。在洛兮白色内裤的左上方,腰身的一侧,有一个小小的图案跃进了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像外国字母的纹身,小小的几个字,鲜红如血。
傅辛东把手里的水盆放在地上,本想站起来帮洛兮脱掉上身的病号服,却不知道哪根神经忽然分了岔,先把肩上搭的毛巾扔到了热水盆里,蹲在地上慢慢揉搓着,唯独一双眼睛,却半有意半无心地从下向上打量着眼前的男生。
在这个角度向上看,洛兮微微翘起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人体模特在画室里为众多画手刻意摆出的诱人造型。
他修长而结实的腿绷得很直,由于俯着身体的原因,被内裤紧裹的臀部显得说不出的挺翘。白色的内裤是那种很小很时尚的类型,面料似乎很柔软,完美地贴服到男生关健的部位上。在病房的灯光下,那抹白色把他裸,露的肌肤衬托出一种有如象牙般的奇妙光泽。
傅辛东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驻留在洛兮两条大腿间的小小缝隙之中。
透过那道狭窄的空间,他看到那个男生正专心地用右手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上不停滑动着,似乎在看着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
水盆里的毛巾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揉搓得几乎没有了模样。
“脱衣服。”
傅辛东站起身,抻了抻下身似乎忽然感觉有点发紧的运动裤,在大腿两侧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慢慢走到洛兮的身后。
洛兮的目光离开了床上的手机,很快便转过了身。
傅辛东知道自己的眼睛好像以光的速度在那个男生的下身飞快扫了一眼,又马上收了回来,落到洛兮的上半身。
那短短一瞬间扫到的、隐藏在薄布下的丘陵让他的心“呯呯”直跳,然而,当他的眼睛来到洛兮的胸口时,却发现那里也同样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洛兮大概是不想麻烦他太多的缘故,不仅自己脱去了外裤,还用一只方便的右手将上衣的扣子全都解开了。
他转过身的时候,两片衣襟微微张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赤,裸的胸膛。
那是年仅二十四岁的青年男子的胸膛,肌肉结实紧致而又不过分的夸张,两块线条清晰却又十分饱满的胸肌在敞开的病号服下若隐若现,在它下面,是一块块线条完美而削薄的腹肌。
他的身体虽不像傅辛东受过高强度训练的身体那样强健有力,却有着青年男子健康而又充满活力的风情,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像极了北方旷野里挺拔的白杨。
傅辛东绷着脸伸出了双手,小心地把病号服从洛兮的左臂褪下来,接着,又极为谨慎地慢慢顺着他带着夹板的右臂一点点往下脱。
病号服虽然短了点,却足够肥大,傅辛东感觉并没费太大的力气便把它从洛兮身上脱了下来。可是既然没费什么力气,为什么自己的额头和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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