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屋子漏水买北屋前面两个大主子

其实长辈的意见是可取的,的確可以显得简洁而且空间大不过也要看你自己的审美观点,还有一个现实一点的问题假如这间屋子是南房那就没问题,可以不装门假如是北房,不装门会冷的你自己取舍吧

如果冬天不是很冷就不需要装门,直接挂个窗帘就可以装门显的空间太小。如果觉得就是不恏看随时都可以装铝镁合金的推拉门,和装修没有关系

建议安门 1‘保暖, 2、节能(空调) 3、减少噪音粉尘。 3、防潮 4、增加功能区(儲物晾衣) 5、加深空间层次(躺椅,健身)

拉门如果保养好不比平开门寿命短,开启更加便捷拉门在安装和使用时都要进行润滑,這是国外安装拉门的标准流程否则阻力大,会越拉越重会有异响、运动不畅、拉不开甚至磨坏滑道。 一定要用专业的润滑脂senge等知名拉门品牌采用虎头hotolube或者克鲁伯的推拉门轮轨润滑脂。无色透明黏附性好,耐久性好有食品级安全认证,适合家用套保里有一百三十克小管。使用时直接涂抹在滑轨和滑轮上开关几次推拉门就可以了,。保养周期为半年 推拉门滑轨和滑道上不要使用润滑油和普通黄油,,润滑油很快会流失,普通黄油会有对人体不利的有害气味。

从字面上理解 景观阳台,就是阳台上做了一个景观供平时休闲使用,装饰较复杂,偠一定的韵味在里面. 观景阳台,我感觉是为了看景色用的吧,需要的是视野开阔,活动空间充足呵呵. 两者在使用...

从字面上理解 景观阳台,就是阳台仩做了一个景观供平时休闲使用,装饰较复杂,要一定的韵味在里面. 观景阳台,我感觉是为了看景色用的吧,需要的是视野开阔,活动空间充足呵呵. 兩者在使用...

我认为各有千秋: 1、外观 无框阳台窗在视觉不受外框的阻隔开阔、通透;有框阳台窗则略逊一筹。 2、透光性 无框阳台窗透光性好开启面大,有框阳台窗则要差一些 3、密封性 无框阳...

我认为各有千秋: 1、外观 无框阳台窗在视觉不受外框的阻隔,开阔、通透;有框阳台窗则略逊一筹 2、透光性 无框阳台窗透光性好,开启面大有框阳台窗则要差一些。 3、密封性 无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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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大公牛啊吼叫吧!

  我是胜过万人并受到天宠的人。

  强有力的神啊告诉我吧!

  我的母亲啊,展开翅膀

  南方九山的太阳啊

  东方的刚直不屈的祖父啊,

  满头白发的咒师啊

  你满足我全部的愿望吧!

  他疲竭地拱起大神塔斯哈恩都力①一般的脊背,大地似乎在四周扭扭摆摆他的头、

辫发和身体被诸多重物死沉地压着,迫使脸嵌进泥土鼻孔和嘴巴侵入了不少沙石雪粒,

冷腥粗涩味道极差。这是鉯为他死了土地没料到这一个尚是活物,善良的巴那吉妈

妈②往往这样悄无声息地就掩埋了阵亡者


  ①满族神话:虎神。

  ②满族神话:地母

  他的身躯在甲胄里生硬奋迅地起落,四肢开始全面挣扎终于,他生生地从如山的

  一股血气扑来他看见的第一件物什是从脖子上滑落的一条大腿,一条不知哪方壮

士的极新鲜的腿他想定是那年轻充盈的血柱喷灌到颈子上他才醒的。此时颈子一片酷

  他两手撑地、猛地翻过身压住他双腿的一个尸体立起来又躺下去,铠甲发出沉闷

而又殷实的响动那是个神宗皇帝的火枪手,喉嚨上斜插着一支箭

  血潮四处冲荡,黎明前的薄雾惊惶颤栗着浮游只有一颗星在高处淡淡地俯视:荒

野泛滥着被斩断切割的肉身,迉后的男人更加肆意大咧咧地倒卧翻仰,铺陈得大地不

见一蓬枯草这时天下一片冷寂,唯有鹫和狼在为突至的盛典而忙碌

  严格怹说,还有一匹马活着它的左后腿中了数箭。这畜生嘶吼了一夜此刻只有

一声弱似一声的喘息。它那长长的面颊上挂着两串泪水结成嘚冰柱晶莹透彻。束绑这

畜生的缰绳缠在一辆翻倒的炮车上这畜生绝望无助地踢蹬着。

  那活人摸到他的兵刃和头盔束戴端正,嘫后开始在遍野的尸身上爬行好像在河

流当中一样,划动两臂和两腿尽管手脚不大听使唤,那里布满刀伤箭伤枪伤及咬伤

但它们毕竟都还在。他蟒似的执着前进辫发散开了,粗硬的发丝拂到嘴角上他用牙

齿咬着。身前和两侧不断会出现仍在张望的眼睛,他无一遺漏地用手掌和温热的舌头

使它们闭合他一路爬去,这一路的灵魂便真正地安息了

  一声呜咽。他又看见了那匹战马凄侧哀怨的大眼

  他攥住马腿上的箭用力拔出,每拔一支那畜生就哑吼一声,马脸上的冰柱也僻叭

炸裂纷纷散落。最后他抽出腰刀斩断缰绳啞吼转为长长的嘶鸣,那畜生纵身跃出尸

堆歪斜地蹦跳开。看鞍具上的装饰雪青色座骑的主人无疑是明军一位不小的将佐。

  薄雾被畜生卷起的一股风带走了天空出现了。天一出现地就阔了,荒漠无边无

际空气开始流窜,酣畅淋漓地传播着透骨的冷意北国荒原从大战的昏迷中醒了,开

始恢复坦然直率的呼吸并暗示着一种涅集之后的新的生机。

  他离别战死者卸下全身的袍甲,几乎半裸著跌跪在旷野双目之上有亮亮的温热

的东西在拍抚,这勇士感觉喉头酸酸的像是什么溶解了

  远远传来几声鹿鸣,悠悠凫凫地飘忽於天壤不久,大块大块的云被日光染得绯红

  生命又走进一天最灿丽的时刻。

  他站起来仰起头,“阿布卡赫赫——”①他虔誠地呼吼祷祝一声高高在上的万神

之主、天母的圣名然后便放松心境,冲着长天阔地纵情而唱:


  ①满族神话:创世女神

  猎鹰碩翁阔洛①在他的歌唱中飞转回旋,俯仰升腾


  ①满语:海夭青,东北地区的一种猎鹰曾为清朝贡品。

  八丈长的蟒领头的雕

  杜李木的湿鼓糙把格格叫

  那匹雪青色瘸腿马踏着歌声回来了。它在日光里磕磕绊绊踢溅起一圈圈银亮的尘

  他戴上键牛皮制莋饰有黑缨铜叶的头盔,背上他的牛角硬弓捡好他的刀,朝瘸腿

  那畜生的几处箭伤还在小瀑布似的淌血左后蹄软软地拖在地上。瘸腿马冲着它已

故主子的敌人沮丧地打了个响鼻

  他掀起镶着红边的蓝色战袍,拽去一些赤铜泡钉扯下一条厚布,用力地为马缠裹

起来马儿一动不动,只是将尾巴甩了两甩他牵过那半截缰绳,拍拍马头:你归我

  这后金兵牵着他俘获的战利品——瘸腿马朝著囿许多小河汉的萨尔讲山地走去。那

里天女佛古伦的子孙大汗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挥动八旗劲旅已经紧紧包围了大明朝

  很长时间,巴布阿都不习惯离开玛玛①自己单独睡满敦王爷府的老福晋②额尔吉

氏去世了,府上乱作一团大福晋阿颜觉罗氏就挑了身边一个可惢的大丫头侍候巴布阿。

巴布阿是个不足月的阿哥③瘦小得一岁时才像只灰鼠,两岁像只大猫三岁了还无半

大的狗高。巴布阿没见过呔阳也没有看过星月。人们把他佛龛似的伺奉在屋子里严

实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一切。


  ②福晋:大大:侧福晋为妾

  ③阿哥:公子;在民间亦作为小伙子的尊称。

  巴布阿不喜欢那大丫头白白凉凉的手因为它们一点儿不如玛玛的。

  每天喝过晚问的银耳湯玛玛便麻利地替他脱下锦袍换上睡服,盖好缎被再拉上

厚厚的丝绒帐子。烛光被阻断了玛玛苍老的声音就响起了:

  “狼来了,虎来了马胡子背王鼓来了……”

  玛玛喜欢一边唱一边绣着红绸荷包,丫头子就在歌儿里给玛玛捶腿玛玛的歌子总

是断,那是因為灯芯长了火苗窜动了,玛玛的眼花了针扎错了。

  巴布阿这时便大叫:“玛玛唱啊玛玛唱啊”

  玛玛要等到丫头子剪断了灯芯才继续:

  “悠悠喳,已卜喳黄鼠狼可别下个豆鼠子啦。”

  “豆鼠是什么样的”

  “……就是你这样的。”玛玛按按巴布阿的鼻子然后就长长地叹气,“你要是像

  巴布阿知道“他”是灵堂里的一张像玛玛讲,将近三百年前他们胡图礼氏有弟

兄两人。有一年老汗王发兵弟弟留下守护牛羊,哥哥去杀尼堪①他出了宅门就再未

归来。玛玛还讲都传说这位先祖像大神达敏恩都力②一樣刚劲英武,并真的生有一张

鹰一样的面孔唉——,你呀你只有一个鹰钧鼻子。


  ②满族神话:雕神

  “你”,就是巴布阿

  现在玛玛的歌儿没了,玛玛的叹息也没了巴布阿在黑暗中睡不着,他一夜一夜地

  后来大福晋也被吵得无法入眠打发个老妈子過来,大丫头说:“阿哥不舒坦”

  老妈子回了大福晋,又说:“去请‘快马先锋’吧”

  于是就有人拿来头戴翎顶宫帽,身王馬褂骑一匹白马的神像,挂在巴布阿床头的

柜上像前还供了一盘苏叶悻谆,一碟嫩青草一碗水。先锋吃了饽饽白马吃草饮了

水,即去追讨巴布阿被玛玛带走的魂儿

  老妈子走到前院,以木勺击门夜空里,者妈子边唱边舞像只蝙蝠子。

  “……博德珠博德珠……博德珠……”

  子时大丫头将一快马先锋掷地焚烧,先锋出发了

  “……博德珠博德珠……”

  老妈子回大福晋后乏乏怹说:“喷一口烟吧。”

  已布阿便一路踢蹬着被挟到了上房

  像被神杖点了似的,巴布阿慢慢住了声乖巧地偎在老妈子怀里。

  有一股看不见的香香甜甜的东西在上房飘忽着巴布阿觉王身上一下张开了无数的

小嘴吸吮那东西,喉头心头都痒酥酥的跟着,巴咘阿看见阿玛、额娘①面对面躺着

中间有一只银闪闪的大盘,荷花似的托了一盏灯一个丫头用两支长签子在灯上搅一种

黄色的软东西,搅糖稀一样搅啊搅不久那黄东西又被丫头子搓成长条,用她尖尖的指

甲分成六小段挑了两段分别放在阿玛、额娘的烟斗上,再用长簽分别扎个眼儿阿玛

吱地抽一口,额娘吱地抽一口吱吱的声音像蛐蛐在打架。


  ①满语:阿玛——父亲;额娘——母亲

  巴布阿被送到近前,阿玛朝他嘴里喷出一口烟雾额娘也朝他嘴里喷一口。那香东

西彻底地攫住了巴布阿巴布阿轻悠悠地浮到了天上。天下膤了悠悠喳,巴卜喳黄

鼠狼可别下个豆鼠子啦……唉——

  第二夜,巴布阿又哭又去了上房。

  后来不哭了因为去上房已成叻睡觉前的定规。

  有天巴布阿离开上房后,阿颜觉罗氏过足了瘾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捧出

个一尺多长方形五面玻璃盒。盒媔上描有“双喜”四周漆“万福流云”;盒中摆一对

红绸荷包,当中系一翡翠玉坠阿颜觉罗氏对王爷说:“老福晋的这桩心愿该了了。”

  满敦王爷正屏着一口烟闭着眼点了点头。

  阿颜觉罗氏又说:“今儿个姑奶奶打发媳妇来说城西依拉哈嘎珊的章京①,祖仩

也是世袭的二品官爵和姑奶奶家沾亲戚。这章京的二格格②据说生得不凡”


  ①章京亦称额真,指首领

  王爷吐口烟,沉吟叻片刻:“果真如此倒也好,又是姑奶奶做媒”

  “我也这么寻思,是不是……”

  大福晋还想说什么被满敦王爷一个舒坦到骨头缝儿里的喷嚏打断了。

  二格格吉吉出生时胎胞未破,经兀洼特萨满①割胞取了出来大萨满雅通布的眼

珠在神帽篝日头般地光煷了起来,惊骇得一屋子人提住气息


  ①萨满:通古斯语,意为“激动不安”、“狂怒的人”;汉译为跳神作法的巫师

  大萨满雅通布双手举起在红锦缎被子中舞扎的婴儿诵咏神歌:

  “……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地神巴婺吉额母寿神察拉芬恩都里喜神乌拉棍恩都里薩满

祖神哦真色夫①诸女神佛佗妈妈奥都妈妈歪利妈妈②选中这婴孩为萨满。旧月已过换了

新月卜定了吉日和良辰,围绕夭的额依库里吔库里围绕海的额依库里也库里……”


  ②满族神话:佛忙妈妈——降福送子女神;奥都妈妈——征战女神;歪利妈妈——

  吉吉嘚哭叫驱打着大萨满腰问的铜铃,大萨满携吉吉跌进神灵祖灵鬼灵诸界神力

侵入大萨满的心髓骨骼,金石一样的大萨满遍身铿铿锵锵諸神形象依次显现在大萨满

  ……额依库里也库里……库里也库里……

  大萨满以手触心,以泪打额巴雅喇民族的男女老幼纷纷跪叻下去。红缎被中吉吉

呢喃似莺歌燕语大萨满以不可知的神秘宣示众人:众人之上是吉吉,吉吉之上是神

  雅通布的眼睛日头般的咣亮,他认定吉吉有做女萨满的“仙根”

  烛光里赤裸的婴儿种子般光润饱满,人们猜想那婴孩诞生之前所住的神界稍稍抬

起眼皮惶惧敬畏地窥探婴儿那淡蓝的眸子。那里有五彩的日光岩石与河流,无尽的骏

马、骆驼与牛羊……神与祖先们正通过那泉水一样的淡蓝普照众人于是,人们更低地

俯下身体齐声颂赞:库里也库里……额依库里也库里……

  吉吉降生的那天,巴雅喇氏族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神的亲临

  后来,关于吉吉的降生被附丽了好些个渲染。吉吉六岁那年额娘还在说:“那是

个青灵灵的雨天呀身上爽爽的,可就觉得嘴里缺了点东西就叫沙兰珠拿来前儿个晒

好的西瓜子,额娘捧了簸箕坐在窗棂跟前儿嗑王雨打在窗榻上,响动实在好听啊!额

娘听着嗑着就嗑出了个白生生的吉吉”

  额娘跟吉吉说,她富察氏可不愿吉吉做萨满神选中她的女孩做萨满,却没让女孩

天生僦是萨满她必须经过异常艰辛的训练。富察氏明白她的女孩要学跳萨满舞、打神

舞唱诵鸭绿江一般冗长的神歌祷词,还得练就赤足上刀梯、踏火堆等等神功富察氏

明白,可什么也不敢说没生儿子,在伊拉哈嘎珊的牛录章京蒙古勒代大人的福晋、侧

福晋们面前就矮一頭现在有了将要当萨满的女儿,身分才拔高了些许吉吉生得实在

疼人啊!一万顶帐篷一千年也未曾有过这样美的女孩!富察氏有时甚臸怀疑这不是自己

的骨血。吉吉颊上有珠玉一般的光泽吉吉的眼睛柔润得额娘心尖上几乎要滴下水来。

富察氏越发相信那是自己雨天嗑覀瓜子的缘故有一阵子,蒙古勒代大人一连数个夜晚

都到宫察氏的房里勒代大人的温存像陈年的黄米酒。富察氏觉得通体也软化成酒樣的

东西她知道大人希望再有个吉吉一样光彩的儿子。跟着富察氏就日日乞盼着雨天。

凡雨天了便急急捧了簸箕靠着窗榻,但是富察氏再也没嗑出什么儿子她终身只嗑出

  吉吉十三岁之前,同兄弟姊妹一样人家塾读书兼习珠算——王公贵族家的女孩将

来是要做鍢晋管家的。女萨满也要嫁人哩众格格到了七八岁,刚略显女儿形就开始

有人入府说媒。吉吉十岁上有一天在额娘梳妆台的抽屉里發现一个漂亮的玻璃盒。盒

里面有一对红绸荷包吉吉打开荷包,看见两柄精致小巧的金如意吉吉拿给女奴沙兰

珠看,骇得沙兰珠赶忙奪过来原封放回,并四下张望最后她伏在吉吉耳边笑王说:

“格格福气,将来是要做王爷的福晋的”

  但吉吉苦恼自己注定还要當萨满。那一天大福晋生病,家人请来了兀洼特女萨满

那女人蹿上跳下,一派疯癫狂乱之举吉吉看王便看到了自己将来的模样。从此就有了

  吉吉喜欢在中午溜出府那时,人们都在炉火生得旺旺的屋子里睡着午觉仆人们

也坐在厨房、走廊上装模作样手里拿着活計却打着瞌睡。吉吉睡不着她爬起来,绕过

额娘的床边绕过门前将头搁在手心上的沙兰珠,便猫儿一样轻巧地出了府

  伊拉哈嘎珊睡在白雪里,白雪睡在太阳光里吉吉一直走出去,走出伊拉哈嘎珊

小姑娘就站在雪白雪白的平原上了。这会儿宽旷的雪野看不见┅个牧童或猎人,野兔

不出没天空也没有一只鹰。但她总看见一位辫发苍白的长者起初,她还以为那是村

里的某一位老人后来发现伊拉哈嘎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他在荒原的尽头初升的

日头那般仁立着。有时他骑一匹雪青色的马更多的时候他了然独立,任凭墨藍色战袍

在寒风中抖动褴褛的破片吉吉眺望他,他的威严的目光在空中滚来荡去海潮似的汹

涌不停。身上还散发出一种宏大气息形成┅排巨浪逼迫得她时常立足不稳,跌坐在雪

地里但她幼嫩的身子里马上便会被一股奇异的情感充溢了,她贲畅快地哭想大声地喊

贲宣泄魂灵当中骤发的热力,可是不能够她的嗓子似乎被什么塞阻了。她就向他爬去

雪灌进她华美的锦缎袍褂,她的鹿皮小靴她的脸被长着细牙的冰凌啃得通红,她仍旧

爬王渴望去那战袍下膜拜的虔心使泪水蒙住了眼睛,她心里嘴里念着她知王的大神和

英雄的名字她唱歌一样地背诵,她不知他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阿布卡恩都力,托亚拉哈察拉劳恩都力,巴图鲁玛尼……布库里率领顺猛哥贴

  白发长者的目光和着她的歌子滚摆,她翻来覆去地唱着最后,吉吉只重复那一个

  “巴图鲁……已图鲁巴图鲁——”

  白发长鍺转身向更远的深处走去宽阔的脊背张合著,像翻飞蓝色的翅膀

  雪窝中的吉吉更长久地呼喊:

  “巴图鲁巴图鲁——”

  她想用她的声音留住他,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急切地需要依靠他他是谁?是

谁呢……吉吉爬不动了,喊不动了风和雪呛住她的嗓孓,阻挡了她的去路她就像

小鸟一样匍匐在雪里。一直到沙兰珠把她抱走

  有一天,吉吉被告知不准与姊妹们一起做针线抚琴瑟叻,而由大萨满雅通布领走

  那是个晚上在花园里进行的。

  大萨满雅通布已经跟身后那棵古柏一样苍老了有风经过时,衰朽的古柏发出稀疏

迷茫的响动大萨满宽宽的神衣里也有浊重空洞的声音传出。星空一片连着一片古柏

  神器的轰鸣问,大萨满的马蹄袖為吉吉召唤来史前日月吉吉开始觉得脚离开地面,

渐渐的吉吉的袍褂里涨满了空气,越升越高那些芍药、牡丹。刺梅都不见了花園

的围墙也从脚下消失,后来她发现自己栖落在古柏粗壮的枝娅上!大萨满的眼睛在地面

的暗影里发出闪光大萨满低沉的声音如同空气灌满了她的耳朵……

  “……很久的时候,这莽原上没有人也没有神。神就是天上流淌的云它们没有

形状,没有知觉后来,在天庭的大雷战中云水凝生了阿布卡赫赫,巴那吉额母和天

的三女儿恩古伦、正古伦、佛古伦以及众女神”

  大萨满的马蹄袖也升起来叻,巨大的袖子拂到吉吉的面颊上雅通布引领吉吉再一

  “……阿布卡赫赫曾经被打败过,恶神那路里撕掉了她的用九座石山九座柳林编织

成的战裙阿布卡赫赫赤裸着身体逃回天上,昏倒在太阳河旁那时天上的太阳是滚动

着一道道金光的大河。有一位叫昆德勒的神鳥住在河边一棵高大的神树上它摘下自己

的羽毛为女神擦着伤口,重新为她编织战裙还衔来太阳河水喷洒她。阿布卡赫赫身穿

九彩神羽战裙从太阳河水中苏醒过来她成为一位金光闪闪永远打不败的女神,那鲁里

从此吓得躲进了地层深处……”

  大萨满的低音变作了長风无穷无尽地诉说着。沉迷中翠簪珠串从吉吉的两个小

抓髻儿上脱落下来,头发散开了衫裙帆似的涨起,吉吉轻如柳絮向夜空浮去。她第

一次体察到神侵入骨髓的感觉神叫她把自己完美地解开,手、眼、心一一朝上奉献

神的吟诵布满四空,绵密热烈如兀洼侍奻萨满围绕古柏叩打的神鼓……额依库里也库

里……和格亚格和格亚格……

  突然吉吉又看到了雪野上那位身着蓝色战袍的白发长者,他与诸神一同降临吉

吉双足跃出了红缎面绣黄花寸子鞋,急促地响应道:

  ……和格亚格和格亚格……

  初春的苏克素讲河婉转曲折冰如薄壳已掩不住汩汩的水响。铁背山积雪尚厚沉

眠的植物也许刚刚苏醒,正在悄悄酝酿绿的暴发界凡城仅有的三五家货栈木門半开半

掩,一两处酒肆幌子似摇似垂除了几个骑马的猎人在兜售他们上好的兽皮,城里仍显

得孤寂落寞这方土地远偏天北一隅,山鈈见奇伟永不见浩荡,城不见繁华原本先

无名传。然而在后来的二百九十二年里它却是十二代大清君王称为上天神主第一次为

满民孓孙普施隆恩。奠创基业的圣土这,便是萨尔浒山地

  三月朔日,几乎是一夜之间萨尔游雪原涌出一片杂色洪流。刀戈密植的森林铭

甲砌筑的长阵,旌旗和缨穗浮飞的霞彩依着青蓝的天,刺目得令人寒胆山海关总兵

官杜松将军端坐骏骑上昂然不动,铜汁浇铸嘚一般与他的两万大明军队对峙的铁背山

下,有红、黄、蓝、白四色旗帜并有着此四色战服的辫发兵列成的扇阵。偌大荒原一

片死寂无人弄出响动,只是偶尔有两军战马或嘶或倒动铁蹄

  距此数十里外,那孤行的后金兵与他的瘸腿马正竭蹶地跋涉着

  在一条凍结的小河旁,那后金兵停住抽出腰刀劈斩冰面,银屑四溅瘸腿马舔食

着,喉咙滚过一阵快意的咕嗜

  窟窿凿成了,水漾动着晶亮的碎冰漂在上面。后金兵将辫发缠在头顶甩掉腰刀、

弓矢,解下甲胄脱掉所有衣服,大吼一声就赤裸裸地把自己插进冰窟肌体感到一阵

猛力的冲撞而热血翻腾,他又大吼一声然后将头安适地仰靠着清澈的水漂去他遍体的

血污。水很暖仿佛水的深处有盆驱邪的酒火,倦乏袭来疲惫地闭上眼睛,全身心去

体味那种女人也无法给予的微酣和惬意

  瘸腿马在不远的地方翻食着深秋残剩的枯草。

  太阳移至天西原野漫开阴冷寒气。此时靖剿辽东的四路大明军队之西路主将杜

松的双颊上杀伐的激情比原野更凛冽。昨夜三盏濃酒入肠,将军便敞胸裸骑渡过浑河

众将请其披甲,这位总兵官捻髯笑言:“入阵披坚非丈夫也。吾结发从军今老矣,

  随之麾兵而进他的士卒全部脱衣涉河。不想那些年少的家伙竟在冻河中歪歪倒倒

淹死数十,冻伤数百辎重渡河更加困难,杜松索性遗车营槍炮在后先率少量人马狂

奔突进。他挥舞那柄百十斤重的镔铁风镖刀一路抓获女真十四人,纵火焚克了二寨

虽是芥豆小胜,但仍催囚疾书报捷踏入苏克素浒河谷,遇上南路总兵官李如柏的属下

  “李将军已自清河抵达努酋老营。”

  杜松想起那个靠荫袭先人勳德的软蛋那个眼囊松松的酒色之徒,出征前还一脸

惺惺地对他说:“此次作战,定以头功让您!”

  杜松信以为真慷慨意气,攜扭械出师立誓要亲手活擒“努酋”,决不让他人分

功哪曾想李老儿违背诺言。杜松三尸暴跳更急急前突。

  杜松心中燃着血刃嘚疯狂更有大汉民族素生顽梗的蔑视。一群荒天野域长年与豺

狼野猪厮搅人人后脑勺均垂一条可笑的小辫子的土民,一个曾在李如柏怹老子家中喂

过几天马的童奴一个十三副艳甲便放胆起兵征战的宵小无赖,居然敢分疆裂土自立为

王甚至蠢蠢南进,窥测大明天子的瑝座努酋,你以为自己又是一个成吉思汗吗杜

松笑了,并把拴在腰上为努尔哈赤预备的镣铐拍得哗哗作响

  其实,李如柏并未食訁这位战前因乏人临时起用的废将,贪生怕死故意破坏分

兵合击的方略,激杜松冒进孤军接敌。大战结果杜松军提前一日深入界幾遭至全歼;

次日后金又灭了只会舞文弄墨一身酸腐的马林所率的北路;当晚八旗兵披星戴月疾返老

城赫图阿拉,善用谍工的努尔哈赤派絀一胆大之人以缴获的杜松令箭为信诳骗东路主

将刘,廷陷入瓦尔喀什密林的重兵埋伏刘总兵被流矢伤左臂,继战;又伤右臂犹战;

后来面中一刀,截去半颊仍左右冲突,亲手斩杀数十金兵最后仆倒血泊之中挣扎至

死。其长子刘招孙迎救不成亦壮烈阵亡这位常姩戍边,劳苦功高的总兵大人因与此番

挞伐的总指挥兵部右侍郎杨镐素有芥蒂深知东路兵孤,杨爷有意不与积极支撑这一

仗必定九死┅生,战前特将尚且年少的二公于留在宽旬堡总兵衙门存下一根。如此

独独辽东总兵李如柏逃得一条性命,弃了世代故土祖坟狼奔詠突,蹿去沈阳

  此时,西路主帅杜松将军还在极日远眺豪情正炽。

  突然一声呐喊,那些辫子兵旗阵尚未成形便催动军马率先发起冲击。

  未能抢前逞威杜将军不无遗憾,他侧过身明军战车环阵,掘堑立栅兵士们忙

忙碌碌还在按例支列火器。

  鼓聲勿匆擂响明军第一排火炮、人铳散乱射出,辫子兵倒下一片明军慌忙装填

枪炮,准备第二轮齐射然而敌手人不畏死,马不顿蹄誑飙一般掠至跟前。明军火未

及用刃已加颈。火营后面的步兵、骑兵更是阵形难展瞬间便被辫子兵的箭矢铁蹄扫

  “再击鼓!”杜松狂吼一声,战袍飞扬眨眼功夫,老将军已向前趟出一条百丈血

路麾下兵将振作精神,能靠拢的集结成伍不能合伙的各自为战,呼呼喊喊跃下萨尔

  杜松挥斩钢刀渴望寻到那个他一心活擒的“努酋”,决一雌雄不幸的是他面前

一个着蓝袍,骑匹瘸马的无名小弁僦足以他应付

  这兵似乎生得同他一样健硕,甚至气力还要胜上一筹逼压过来的刀剑让他感到的

不仅是猛悍,还有一股子荡荡的野氣这正是总兵大人所轻蔑的那种与豺狼野猪厮搅惯

了的野气。这野气与满民发祥的长白山也许有着某种神秘的沟通那神山定是将岩石嘚

坚硬,冰雪的冷酷大森林勃发的生命力,还有仙药人参的奇功汇于一股滋长在每一

  杜松突然感到大明将军的神威,大明皇帝的忝颜被嘲弄了一个偌大王朝与一个恁

小部族作战居然如此气喘吁吁,他已不再小觑女真的天女真的地,他的镇铁风镖刀也

不再在女真囚的头颅上那样傲慢如此快的,杜松将军明白他败了他腰间的扭械已成

了使自己出丑的滑稽装饰。

  渐渐地老将军的刀法两攻杀被迫转为防身。

  此时后金汗王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亲率六旗披甲铁骑滚液而来,原先攻势占优兵

力居劣的辫子兵士气大增。喧嚣声巳如祝捷的欢呼歹

  天昏地暗的搏杀中,杜松竟时时看到每有旗兵一人仆倒便有明军十余人下马争割

首级,致使战场成了屠场他鈈禁在心中苦叹,这也是他战前有话:“凭女真首级论赏

功”可是,若不如此效允前朝匈奴兵马出师的酷典已经年饷不足发,兵不常練的明

军又有谁肯效死力战呢

  八旗铁流所向披靡,人吼马嘶愈战愈勇。杜松发觉那“努酋”的确善用骑射。

先集中号称“死兵”的铁甲双联马组成的先锋不计代价冲破明军所善的火器阵营,然

后再挥动紧随“死兵”后面的“锐兵”打散明军步骑他的两万人马被切割得四分五裂,

遭致逐一绞杀八旗兵像在展开盛大的围猎,明军的将士如奔命的野物突突蹿在整个

萨尔讲山地无数的大小圈子里。杜松不忍再看急令鸣金收兵,欲收拾些人马再抢山头

不料择路途中突起伏兵,又折损惨重总兵官的钢刀渐渐钝了。

  明军人铣吂目击射打中枯干林木,燃起火焰女真人见了人,如见到他们祭奠中

不可或缺的焚妖驱魔的象征更加欢腾若狂。他们头顶的生牛皮兜茎在熠熠发光他们

手中的兵刃如神器辉煌闪烁,他们面前的汉人已不再是化装成牛头马面的假鬼而是可

以真杀真砍真流血的真鬼!仈旗兵迷醉了。

  杜松败军尸横漫野旌破旗折,刀弩剑乾乌铳火炮通山狼藉战死者蔽浑河而下。

  莽原倒置夕日下悬。滴血晚霞似缠似缚裹在杜松近前他想他是杀晕了,眼中的

血脉崩裂了身前身后都是那赤色的光斑。光斑中万矢穿走,大片大片的明军倒于夷

  豪情与忠诚在总兵官的心中俱已无存此时此刻,也许倥偬一世的老将终于看清早

已腐朽衰微的大明王朝气数将尽他摘下腰问那滑稽玩艺儿丢于荒火,信马由缰朝夕阳

  后来汉人传大将军兵败,上天就将他接去了幸存的兵士曾亲眼见将军的战袍在

  其实,累累战伤的杜松独行了不久就又鬼差神遣地与那个骑着瘸腿马的后金兵撞

  一切都死寂了。落日的残照中杜松与后金兵的目光彼此捉箌了一起杜松觉得那副

面目有些鹰隼味道,他又感到了那股荡荡的野气记不得当初在战场上他们是如何交手,

又如何分手的好像是這小卒主动拔马另去捉对,那份想打就打想走就走的随便似乎是

故意留下自己看清明军败迹的全部然后再来寻他了断。总兵官意识到这裏面有些许

愧郝,他深知自己已无力对阵而以一将之躯献于一卒之手,他的心便先死了

  后金兵没有立即攻杀,那张英锐勃发的臉居然在作善良微笑边笑边跳下马,卸甲

  杜松觉着了胸口的挤压跳痛他明白了这年轻人想干什么。于是也跨下马:卸去铠

甲、头盔也脱尽衣裳。现在他们同样与莽野归一了。杜松将军又找到了那晚棵骑径

渡的昂扬又获得了当年初投军门的方刚血性。

  筋骨鏗锵力从中来,明将军与后金兵同样一股沸沸扬扬的豪侠激情……

  《明史纪事本末》记载:松榆林人,守陕西与胡骑大小百余战无不克捷,敌畏

之呼为杜太师而不名。

  然杜太师是否因与辽土一青年蛮夷角力尽忠不得而知。

  巴布阿十四岁生日那天得叻一只名唤“狮子派”的小洋狗。那狗一头飘逸的纯白

毛发洋洋洒洒地披拂下来雪身、炭蹄。巴布阿惊喜异常从此又多一癖,爱猫爱狗

  每日上午,巴布阿骑着他的雪花嘶风马出王府直奔盛京城南的小河沿那里聚着一

帮住马房村的被皇上谕旨从京师迁返盛京老家“观摩善俗”的宗室于弟。这些撇京腔的

主儿在北京骄横逾法,肆行无忌个个是嬉乐圈里的好手。

  巴布阿身着青缓子面滚黑边袍孓淡紫色马褂,头戴碧玺帽证辫发每扣问均缀饰

大粒珍珠,腰带上悬着绣花荷包镶翡翠的眼镜盒,刺金银线的扇套靴子里插着缎孓

靴掖。许多门阀衰微的王公阿哥们纷纷与他搭讪争先向他展示自己的玩艺儿。小王爷

出手总是大方凡看中的猫狗,几十两甚至上百兩银子从不计较。

  王府中的猫狗有自个儿的宅子和丫头晚上,丫头们用银盆端来温水以细绒布逐

个为猫狗洗脸,擦脚净了的貓儿狗儿会乖觉地钻进各自的缎被里,枕着小枕头然而

天不亮,猫狗便于府中横行开来蹿进厨房,鱼没了肉没了;蹿进内宅,大福晉的袍

子扯了侧福晋的粉盒尿了;打碎了御赐的名贵花瓶;咬伤了格格们的手;抓破了奴才

婴儿的脸……人们不敢打它们,只敢吓唬它們吓也得背着小王爷的面儿。

  诸猫狗中仍数狮子派最受宠。狮于派最精神狮子派玩得最新鲜。满敦五爷朝着

祖灵牌位深深地叩艏抬起头,赫然见那狮子派由牌位后面悠悠地立起身;老姑奶奶回

府大福晋命丫头子送去一篮精美的糕点蜜果,掀去白丝布钻出狮孓派已粘满糖、粉

的脑袋;王爷小福晋悠荡着自己刚出生的小格格,哼唱着曲儿唱罢,小福晋情犹未尽

俯身去贴格格的脸蛋,被子揭開小福晋贴上了狮子派毛绒绒的面颊——狮子派正搂着

  这简直是一只神狗!巴布阿想。

  一桩桩关于狮子派的案子告到满敦王爷處狮子派被捉,未打下板子巴布阿就在

房中闹了魔怔:鱼缸、细瓷掸瓶、玛瑙玉器抛掷得五彩纷呈。巴布阿还有绝活:脱尽鞋

袜踏在誶瓷烂片儿上然后把鲜血淋漓的两只脚伸给王爷和大福晋。

  满敦王府只有这么一支香火了

  原本巴布阿前面还有一个阿哥。三歲那年第一次带他进灵堂磕头出来后他嚷王要

找影像上那个玛发,众人没在心也没在意可当天夜里便神接走了似的不见了。胡图礼

氏镓族又入了老祖宗的辙子:两兄弟走了大的留了小的

  巴布阿的脚最终确立了狮子派在王府中的地位。后来狮子派竟被允许同小王爷┅起

吸大烟再后来,狮子派有了自个儿的一套烟具一日不吸,便尾巴下垂泪眼汪汪,

  巴布阿十六岁了还只是鼻子像鹰,从头臸脚闻不出一丝儿强悍气由于吸大烟,

两眼老是困顿不堪似的终日眯而不睁瘟了的鸡一样。生日那天满敦王爷将乡下千顷

田产,城內中街十余个铺子划出二分之一归于巴布阿名下并用了七千两银子在驻盛京

的八旗军里给他买了个甲喇①章京的官衔。这样巴布阿就轄制着五个牛录,一千五百

名甲兵但巴布阿人仍在府中统率他的猫儿狗儿。


  ①八旗兵军制:三百马申(兵)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五甲喇为一固山

  八旗军一年一度的骑射大比武来临。满敦王爷雇了人替巴布阿参赛新任的都统大

人增棋查阅布靶:前锋、侍衛等中箭者寥寥;左右两翼前锋章京内,中三箭者仅一人;

正黄、镶黄正红、镶红,正白、镶白正蓝七旗护军、参领内,中三箭者四囚而镶

蓝旗甲喇章京“巴布阿”竟中靶五箭。

  “巴布阿!”都统大人默念着记住了这个名字。

  伊拉哈嘎珊发生了一件惊人的倳蒙古勒代大人爱如心肝的小儿子图格突然中邪,

一夜之间口眼皆歪大萨满雅通布也无能为力。恰巧一位云游到此的野萨满闻讯主动登

府为阿哥图格跳神三天三宿才驱了魔障蒙古勒代大人于是吩咐下人到羊栏里拉出十只

羊,到猪圈里赶出十头猪到马厩里挑出十匹骏馬,备红鞍吊堤胸,佩全套镀金辔具

打开谷仓,打开米仓打开酒窖,把里面的东西搬出四分之一来山一样地堆放在院子

里。蒙古勒代大人面对萨满咕咚跪下大人泪流满面,请萨满色夫万勿推辞

  萨满扶起勒代说:“我本是四方云游之人,无家无地要这些活粅米粮无处置放。

若大人真谢我就允许我在伊拉哈嘎珊暂住下来。”

  蒙古勒代大人立刻要腾出府上最好的房子而萨满已经看上了村外闲置的一所破旧

木屋。他说他供奉的神是天神风神星神等自然神灵住野外离神近些。蒙古勒代大人也

  吉吉没有看到那萨满为图格跳神格格是不能随便见生人的。但有天大萨满雅通布

对吉吉说在将要为她举行的领教新萨满的祝祷盛典上,定要恳请这位名叫莫尔質额的

  “莫尔质额!”吉吉转动手上的小梳子“神箭手的意思。”

  秋天为伊拉哈嘎珊涂上一片金黄这一年的麦子收成很好,飽满的麦穗沉甸甸地垂

王麦场上,颗粒飞扬迷了农夫的眼

  到了晚上,妇女们整夜都在用黄米打糕;或用擀面杖碾了黄米以备酿酒年老的玛

玛们雪白的发髻堆得高高的,盘了腿坐在炕里唠叨着:“……早些时日啊大祖那时候,

女人们都嚼米酿酒呀你们知道,娶媳妇时得先看看她有没有副好牙口”

  妇女们就齐声回敬道:“玛玛的牙口好,咬糕糕粘了嘴吃肉肉塞了牙,撕不烂猪

蹄筋啃不動牛骨头。”

  玛玛们不作声了埋进褪色的时日里,煞费苦心地煎熬着自己

  到了夜半子时,男人们熄灭了一切灯火拴紧了犬馬鸡豕的嘴。看户外:万位星君

出全千位星官齐列,三星停立七星落下,彗星已游走放光氏族萨满就叩打着神鼓

从猪圈领出一头纯銫乌毛的,开始宰杀背灯喜猪族人皆跪。萨满的神鼓腰铃,恰拉

契一同摇响了那是众夜神不凡的脚步声,萨满吟唱:

  “迎请那丼那拉呼降临神堂阿浑年锡降临神堂,胡拉拉贝子纳克林色夫,泰宁

  族人眯起眼睛遥想先祖在那没有灯火的洞穴里生活的时日,连年老的玛玛们也抬

起了一颗颗昏沉沉的头

  之后,族人们席地而坐同饮一坛米尔酒,遍尝喜猪吃尽,天就明了日光亮时,

從高山上砍来乌绿的九尺树杆顶端涂上喜猪的血,再绑上喜猪的杂碎和新打的谷米

立神杆于房前祭天神阿布卡恩都力,让天神的侍女——乌鸦与喜鹊来分食这新鲜的血和

  然后族人们便把心投入下一个秋天“巴音波罗里”①


  巴雅喇氏族领教新萨满的仪式也在这┅年的秋天举行了。

  吉吉站在场子中央由人们给她扎上神裙,围系腰铃戴好神帽。神帽顶端有神鸟

凝立吉吉也鸟似的要飞翔了。

  老辈的族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像是仰望一轮新的太阳,浓浊的泪水溢漫流出

花朵一般的吉吉就是他们心坎上的神偶。

  主祭大萨满雅通布手持神刀神鼓面貌威严如九天神主附体陪祭莫尔质额萨满站在

雅通布身边。吉吉是第一次见到他莫尔赓额,神箭手吉吉偷眼看着;觉着他的劲拔

颖悟就如同她头顶的神鸟。

  雅通布唤吉吉近前

  幸亏神帽的流苏遮挡了半个脸,吉吉才能与那神箭手面对面地站定而不至于担心

自己因抑制不住的偷看弄得发羞的容貌暴露给族人。吉吉想这真是怪事我的神力至少

在十个男萨满、②十个女萨满之上,为何在这个野萨满面前这般窘促吉吉闭上双目,

屏住气息极力平定脑中的昏乱,口中默念神谕用内功冲击对方:

  “……德扬库德扬库,奥都妈妈德扬库巴婺吉额母德扬库,从背后附我身吧壮

我筋吧德扬库,借我胆吧德扬库……”

  那莫爾赓额竟毫无动静吉吉惊讶地睁开眼,这等神功足能撼动一棵碗口粗的树呢

神箭手朝吉吉笑了笑,那双鹰目在神帽后温和地闪了闪吉吉明白了,他虽已感到了我

的力量但他没有唤来他的神回敬我,若两方神抵相抵他是一准能胜我的。

  莫尔赓额甩下马蹄袖躬身给吉吉“打千儿”:

  “格格吉祥!愿为格格效劳。”

  吉吉双膝微曲回蹲礼:

  “多谢萨满色夫。”

  雅通布的鼓声又响叻大萨满腾挪身子,面冲青天喋喋向神倾诉暗哑混沌的咏叹

朝四面八方地漫延,拉扯得风也滞重起来了雅喇氏族的先祖们已缓缓于曠野降落。大

萨满深深的瞳孔熄灭了太阳的光芒

  几条硕壮大汉走进场子,将两根高有八丈的木椽竖起在大萨满的狂歌乱舞里,又

將十三把崭新的铡刀刀刃朝上缚绑在木椽上族人们骇然。这是考验新萨满的九九八十

一道关里的最难关:赤足上刀梯

  人们惶邃的目光包围住蒙古勒代大人的二格格。

  大萨满旋至刀梯前高举神刀,瞬间太阳重又自雅通布眼中喷薄升起

  大萨满的歌子变得清朗了。

  请在鲜红的血中验明吧德扬库

  请在滚白的汤中淬坚吧德扬库

  请攀上那金刀梯吧德扬库

  巴雅喇的女儿啊德扬库

  茬阳间传誉吧德扬库

  一只雪白的公山羊被领进场子大萨满挥刀猛刺山羊的颈子,吉吉跪下双唇接住那

山羊喷射出的第一道血吉吉嘚长睫毛蹙颤了两下。大萨满的鼓声再次如飓风骤起吉

吉甩掉绣花寸子鞋,莫尔赓额手托一坛净水洒于吉吉赤露的双足吉吉羊羔般娇嫩的肢

  “神啊!”吉吉心底呼唤,“斩杀了我吧!”

  吉吉敲打单鼓趋向刀梯,喃喃向天母祈求:

  “德扬库德扬库……库里吔库里……”

  晴空深处神在瞌睡,神今日不理会吉吉

  鼓点错乱了,吉吉舞步更迭聊以暂时招架族人的目光。

  大萨满已進入眩迷状态大萨满以酒泼向吉吉。

  “……库里也库里也库里……”

  吉吉闭目绝望地踏上刀梯

  淬坚了的刀刃吐出寒意舔觸羊羔般的嫩足。几乎同一刻有团火样的东西由吉吉脚

心审起!神降临了!神贯穿于心!吉吉感到那是一股来自外部的深湛强大的功力。她张

开眼见莫尔赓额的马蹄袖正在缓慢地拂摆,像是风中的两片云翼有气流吹进了吉吉

的身体,太阳的波浪鼓荡而来……

  阿布鉲赫赫身穿九彩神羽战裙从太阳河水中苏醒过来。

  神箭手的眸子闪射成太阳花有清馨扑飞到吉吉的面颊上……

  吉吉蹬上了第┅柄刀刃,似神鸟升腾她一层一层地攀缘上去。仪场喧腾了山野

喧腾了,天堂喧腾了族人们仰望吉吉,皆洒酒成雨:

  “巴雅喇嘚女儿啊德扬库在阳间传誉吧德扬库德扬库……”

  族人们匍倒在地,酣醉了自己

  吉吉终于立于最顶端的刀刃上,抓鼓敲响了“紧三点”湍急的鼓点掠过人们的头

顶,直捣人心吉吉甩动遍身的神铃,狂热地向神表达双眼被热潮淹没了,脸颊被泪

水烫伤了她急喘着,干脆把自己变做了一面鼓鼓槌打在身上、臂上,她的肩、背、

手足剧烈抽搐吉吉魂魄疯魔般进入了萨满的最高境界。

  夶萨满雅通布站定了高声发问:

  “向南看到了什么?”

  “萨满祖师哦真色夫”

  “向东看到了什么?”

  “女战神奥都媽妈”

  “向西看到了什么?”

  答毕吉吉朝北仰面倒下,落在刀梯侧堆好的麦草上疲竭地昏眠了。

  大萨满将一面神镜在羴血中浸一下后高擎起来:吉吉萨满诞生了

  黑夜来了。在北国荒野上这意味着酷虐的严寒和惨毒的杀机也跟随着降临。大地

憎憎慬懂雪雾密沉沉地拥挤在空中,仿佛上天从来没有过光体一样如此久长地昏暗

  风淫邪地尖吼,狼群悄无声息地逼近孤幼弱兽时時的,天地间跳出一声尖利的哀

嚎即刻又被黑暗吞噬。弱肉强食这一万种万物生生灭灭的真释,无所不及

  后金兵和他的瘸腿马赱行着。他不觉得什么他的先祖们曾经用松明、烨皮和野猪

油照透了夜,他的双眸里承袭了这样的火种轻而易举地能够辉照一切。假使他想他

甚至可以仅仅凭借他的目力拢燃一堆柴草,然后躺倒舒服地打几声响鼾。瘸腿马没有

它新主人的洒脱在温馨丰美的汉土中原,它以至它的曾祖从未见过如此险诈的情境。

它的意识里虽然清楚那个野蛮人具有把这方世界的一切都骑在胯下的本事但它的躯体

還是因那一惊一乍的哀嚎而颤栗不止。它感到它的体温和气味全都由风传播出去为群

  中原的狼比北方的狼也要富有同情心一些。

  后金兵已经走了三天了他始终没能追上自己人。汗王统率八旗大军旋风一样地转

战他只是嗅着血腥东寻西找。

  雪雾淡了些后金兵站住,环视四周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发亮的带子,那是

条结冰的小河他知道那河边有一个汉人聚落的村子。现在他想该是给瘸腿马跟自己搞

  那小村子坟场一般的静似乎战争的鞭子已将所有的小民都抽打得跑光了,只遗下

  瘸腿马突然嘶鸣起来那是一陣惊喜欢欣的长嘶。随着另一阵嘶鸣自近前的篱笆

小院里响起。瘸腿马发现了同类以至于一下子忘记了所有的狼。

  后金兵听到一扇滞涩的门被推开了接着便黑黝黝地闪立出一个持刀的汉子。那人

盯着后金兵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弄明白了异族发辫,就一声不吭地扑殺上来篱笆断裂

了,铁器迸出入星战斗不拘形式。两人完全像兽类在格斗最大限度地发动自己生命

的能量,去劫掠对方的生命

  又一阵闷钝的击撞夹杂着几声痛叫,战斗就停止了接下来的是一个男人深深的粗

  一支松明火把燃着了,照亮了这一最小型的战场

  两个男人都躺倒在凌乱不堪的篱笆残骸上,那汉人青白绸中束发的脑袋耷拉到肩膀

长衫撕烂,血翻着泡沫从胸膛上湍急地涌出来那满人因披了甲,几乎没受什么伤只

是疲劳饥饿和方才的肉搏使他失去了很多气力。他朝上翻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那手

  那女囚一头长发松松地挽在耳后,水红小袄淡粉色的罗裙火苗一样在夜色里摆荡。

  后金兵定定地瞧住那女人与火

  女人惊叫一声,扭身便跑抓一个女人并不比捕一只鸡更费力,女人倒在他身下

昏了过去。后金兵拾起她的松明火把照着那汉家女人好一会儿,他朝著夜空跪下来

将火把举过头顶,口中朗朗诵道:

  “天神阿布卡恩都力地神巴那吉额母胡图礼子孙叩谢神恩!”

  出满敦王府,穿过车水马龙的中街一直朝北走,就到了北市场那里聚着一群一

伙的从乡下或是关内来的杂耍艺人。巴布阿常爱来此逛逛在玩把戏嘚人中总能发现些

奇特怪异的猫狗。有的狗会识字会算术,会钻圈有的猫能走钢丝。可要想从这帮子

艺人那儿弄出一只来比登天还難,他们视这些小畜生如性命千金不换。巴布阿恼怒

至极常有令家仆去砸人家场子的事。但那些家伙个个会弄些拳脚伤了他好几个奴丁。

巴布阿偏又是个见不得血的人几次亲眼目睹人肉横飞,七魂就走了六魄再也不敢大

动干戈。再则他也害怕事情大发了,都统夶人认真

  这一日,巴布阿逛北市场又无任何收获,心中快快不快一路热闹全然不见。卖

馄饨的、卖酸汤子的、卖白肉血肠的囚们站在摊前,喝得嘴里山呼海啸脑门子上大

雨滂沱。那些舞刀弄棍的“啊啊”作势捧场的牛吼叫好。巴布阿骑他的马走他的路,

慢慢穿过人群午后的阳光斜射在小王爷的碧玺帽证上,巴布阿凭空多了一只能睁开的

  家仆们跟在他马篝颠颠地小跑

  街边,一群小乞丐在戏弄一个大妞:

  战子荷包片子烟儿

  婺大妞穿着红色绣菊花袍子,梳抹得油光光的头发利落地挽了两个抓髻儿她脚邊

居然蹲王一只白鬃垂地的小狮子狗。一打眼儿巴布阿还当是狮子派蹲在那儿这一只比

  那妞儿先是不理会,后来恼了回身叫了声:

  “桃儿娘,让他们走开!”

  那只叫“桃儿娘”的狮子狗跳将起来球似的弹射出去,未及眨眼已跃到一顽童身

上几下便挠得滿脸滴血。小乞丐们四下窜逃

  桃儿娘回到大妞脚边,摆尾邀功妞儿的一双美目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一旁开了锣鼓场妞儿和桃儿娘走进人圈。场子中央妞儿的花袍飘展。她抖出一

根红棒先引着桃儿娘起舞,又引它钻圈侧身钻,仰身钻无不轻捷利索。妞兒挪动

绣鞋走上钢索,桃儿娘也跃了上去亦步亦趋。妞儿两脚将钢索悠摆起来尽管险像

环生,桃儿娘硬是足下生根似的后来妞儿茬索儿上翻了一个跟头,桃儿娘紧随着翻了

一串妞儿假装没了主意,一手托腮;桃儿娘亦抬爪仿妞儿状看客大笑,下雪似的向

  人群渐渐散尽了妞儿也随着把戏班子走远了。巴布阿猛然醒转过来他掏出一羹

银子扔给一个奴才:“送给那妞,打听清楚他们的去处”

  不一会儿,奴才回报:“他们是从关内来的住城门外的佟家小庙。”

  婺天巴布阿整晚无语。丫头子过来侍候吸烟小工爷苐一次动手在她脸上拧了一

  隔日,皇太妃自京城回盛京祭祖大妃娘家与满敦王府沾亲,满敦王爷与大福晋便

领着巴布阿去盛京皇宫晉见已布阿心中有事,竟于皇太妃面前肢倚而立太妃大惊,

召至前训饬已布阿竟毫无畏惧之色,两眼直呆呆地瞅着太妃娘娘目不转聙一旁急煞

吓煞了王爷、福晋,小声直吼:“小祖宗还不赶紧跪下!”巴布阿憨笑不动。皇太妃

无奈令他退下。只对工爷、福晋作銫:“阿哥如此不习礼仪贲是幼小无人教训,骄

纵无度形同市井无赖!”

  满敦王爷与大福晋慌忙滚爬在地。

  太妃挥挥手:“算了算了如今八旗子弟形同宵小的也不只你一家!”

  如此,巴布阿当罪不罚仍是每日去他的北市场。

  丰厚的赏银叫妞儿的班主起了疑终于一日,妞儿与桃儿娘均不再出现巴布阿骑

王马就往城外去。这一次小王爷没让家奴跟着。他只带上了狮子派

  晌午的阳光暖暖的,软软的如玛玛的手掌。出了城门就是玉米地,高粱地和黍

子地空气中是另一番迷心醉脑的大烟味王。清风拂来尛王爷在马上就有些微微摇晃。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他想。

  走近了佟家小庙一眼便看见桃儿娘正在庙前玩耍,巴布阿放出狮子派

  两只狗鼻子对着鼻子站住了。它们相互凝视:一样的毛发、颜色和一样的体形然

而,似乎它们看到嗅到的不仅只是这些它们发現了起自同一个国度,同一片故土同

一脉血缘的神秘联系。它们先是轻轻地试探着舔对方的脸颊接着,便嬉戏成一团

  妞儿走出來,看见这一幕怔住了

  “你看,”小王爷用马鞭的玉把轻拂妞儿油光光的头发“原本在一起的,就该成

全它们这是前世定好了嘚。”

  天刚放白吉吉就起床了。她来到院中练习神功法术

  已近深秋,清晨的寒气变得十分劲王吉吉穿了件枯黄色撤花袍子,湖蓝色坎肩

冷风逼骨,开始她不觉甚有神附体。可没多久神就跑了。花儿一样的女萨满如今时

常神不守舍有了一份不安生的心緒。

  太阳还没有出来日不到三竿,蒙古勒代大人和他的亲眷是绝然不会从暖炕上拔断

梦根的吉吉溜到墙脚,轻轻一纵就落在墙头吉吉出了府。天色是暗蓝的天幕低垂

得像要挂着了树梢,看来整个伊拉哈嘎珊都像勒代大人一样睡得很沉吉吉往村北去,

  望见叻村外那座木屋吉吉停下,倚在一棵榆树干上树冠变得斑驳,黄叶飘零

田畴收割完了庄稼,露出沟坎错落的地皮畦里的秋菜正最後伸张着自己,绿了一方泥

  不久乌在叫了,装饰着小河的流响吉吉走到河边,对着河水照了照自己额娘

的话在这一照中又索飞箌耳畔。富察氏的声音永远如雨丝般绵延

  “伊拉哈嘎珊,就是‘花的村’呀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不是因为村里花多那

是早些姩,很早的时候村里的姑娘们清晨都愿到小河边去梳妆,邻村打柴的小伙子们

远远地望王穿各色袍褂的姑娘花朵儿一样的伊拉哈嘎珊僦叫开了。伊拉哈嘎珊的姑娘

嫁到外边去男人们都当做花神似的侍奉着……”

  吉吉去掉头上的簪子珠串,抖开一头长发不一会儿,她便觉察到有一双眼睛到了

对岸她用木梳哗拉拉地撩拨着河水……

  打柴的男人从矮树棵里走出来,尴尬地站住一件肥大的青布長袍,辫发缠在头顶

  “格格恕罪!莫尔赓额在河岸拾柴,不想碰上了格格梳妆实在不是有意冒犯。”

  吉吉道:“是萨满色夫请起,萨满色夫不必如此多礼倒是应由小女跪谢萨满色

夫那日神力相救,否则非死必伤还要遭族人耻笑。”

  说着吉吉俯下身荇抿鬓大礼。那神箭手忙道:“格格快请起!格格的萨满神功已

属上乘那日不过一时疏忽。格格大礼莫尔赓额受之有愧。”

  于是男女萨满都起身。两人隔河相望

  吉吉一笑,“萨满色夫我们这样子对话,岂不费力是小女过去,还是萨满色夫

  “怎好劳駕格格还是莫尔赓额过去吧。”神箭手说罢撩起长袍下摆在腰间打了个

结又挽裤角。吉吉道:“听说萨满色夫供奉的神为风雨雷电日朤星辰等自然神功力

不凡,不知能否让小女见识一下”

  “格格过奖。既然格格示谕莫尔赓额献丑了。”

  神箭手随即双目微閉于心髓呼唤神灵。神在了达敏恩都力已然附体。猛地他

将身于腾空一跃,笔直地插立在河面铺展的荷叶上

  “果真不凡!”吉吉赞道,“别急萨满色夫,等等我!”随后吉吉也闭目呢喃一

阵飞落在另一片荷叶卜

  深秋的荷早就枯萎,尚有劲力的绿叶已昰万千之一二。

  吉吉与神箭手寻王那绿荷像是两只蝶在翩舞翻飞。倏然他们同时看到了一片平

展展绿莹莹的大荷藏在前面。跟着眼睛足尖已经点落荷上了。

  瞬间两人这样贴近目光跌到一起,霎时有样怪东西就顺着脊背藤蔓似的滋生一

直攀到了头顶。血液喧腾开来沸煮得愈来愈浓。筋骨变重了他们都有些立足不稳。

  太阳不知有没有出来伊拉哈嘎珊不知有没有醒来。两人在荷叶上搖摇晃晃神丢

开了他们,神回到空中嬉笑地看着他们……

  他们一起跌落到水中……

  现在后金兵的马背上又加入了一个女人,┅条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她并把她牢牢地

束绑着女人凄厉的哭叫已传为一种深深的哀怨愤懑的喘息。

  汉家的女人柔媚而不会轻易被驯垺后金兵懂得这个。他举着松明火把走自己的

  夜仍然显得跳踏实实。狼嚎依旧这一束人纯粹是为了那女人。

  黑暗的莽原呈┅个阔大的弧形仿佛天和地粘连在一起。天地像个巨轮人踩着轮

子走,循环往复永远走不到尽头。但后金汉子没有这般闲致的妙想他在这里跋涉得

久了,已经变得同莽原一样简单

  那女人开始说着一种在后金汉子听来完全奇怪的难于理解的语言,他站住了回頭

盯着她。女人继续念叨着凄凄哀哀的像是兔子羊羔之类的小动物发出的声音,使那陌

生的语言竟具有那么一股子奇特的摧折人的滋味后金兵走近她,女人仍说个不停女

人有一张瘦瘦尖尖好似狐狸一般的小面孔,可一双眼睛很大猫儿似的瞄着人。

  这个女人是与怹们后金女人完全不同的女人他们的女人健硕得像母鹿,浓稠得像

黄米酒男人一挨近就醉,就抑制不住地想要痛饮这异族女人却只悄悄地把人的心尖

和喉头撩拨得很软很痒。那女人是一只在夜色里会发光的白色雌狐从她擎举着松明第

一次出现的时候,他的心底就对她有了份珍贵的情感如同猎获到一张上好的皮子。

  后金兵用他粗糙的指头触女人的额头触女人的两片嘴唇,最后用大掌盖住女人尛

小的脸那奇异的语音并没有阻断,而且更加响地自他的掌中传出倒像是握住了一个

装有小妖精的葫芦。猛地妖精真的跳出来狠狠咬住了他。后金兵不恼也不抽回手女

人的牙齿咬在他手上与一只狼崽或小狗没什么两样。他便任她小小的带着一股蛮劲的牙

齿在他的肉裏挖着体会着一种难言的快意。

  女人咬累了松开嘴,头贴着他的手掌滑下去后金兵于是绕到马后,从马褡子里

取出一些树枝鼡松明燃着它们,笼起了一堆火火噼噼啪啪地烧得很旺,至少这一小

片夜立刻变得温暖了后金兵动手解那女人。凭着本能女人知道侽人要做什么了,火

和温暖是一种谲诈的信号

  哀婉的语音转为号叫。

  女人被放到地上男人并未动作。

  后金兵坐在火旁卸下头盔、弓矢、甲胄,又从一个袋子里取出从那女人家搜罗来

的一只鸡一大块米糕和一壶酒。

  女人裹紧了斗篷眼睛盯着后金兵,身子一点一点向暗处遁匿后金兵并不看她,

他在认真地对付那只鸡用一把短刀极精细地咫着鸡毛,女人已经离开火堆很远她有

些鈈相信就这样获得自由了,她最后瞥那后金兵一眼便狂奔着扑向夜的深处。

  但不久狼群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无数绿莹莹的眼睛閃着对她的欲望女人在马

背上久了,双腿麻木而僵硬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一只狼迅疾地扑过来她甚至感到一

股膻臭的气息吹疼了她嘚脸。但瞬息之间狼翻倒了喉咙上插着一把短刀。

  后金兵走过去拔出他的兵器。女人呜咽着又回到火边

  女人靠近火坐下来。男人继续埋头一心一意筹找他的美餐他煺好鸡毛,用一根树

枝穿上架到火里烧烤粉嫩的皮在鼓胀,油泛出来浓郁的肉香将这一小爿夜熏得有些

  女人也感到通身化解开来,经过刚才一幕女人对这男人的畏惧已降至次要。女人

把手脚从斗篷里露出伸到火旁。男囚的目光顷刻落到她的脚上那一对乖巧的家伙仅

仅套着一双薄绒单鞋。带她出来时竟忘了让鞋换上靴子后金兵遗憾地想着。放下鸡

捧起女人的脚,脱下那绒鞋手里顿时像握住了两砣冰。直到女人的脚被捂得如同两只

剥了皮的红红的猪蹄儿男人才放下它们。他转身取了弓矢投向黑夜,狼又一次掀起

嗥吼的浪潮女人的心一阵惶恐,跟着一片空落她不知道那男人去干什么。

  又传来儿声狼被箭射中的绝命时的哀号

  男人去了很长时间,女人静静地坐在火边一动未动

  巴布阿又带着狮子派往城外去。

  狮子派不愿老老實实在呆在小王爷怀里它跳下马,像团雪球似的蹿在前面但它

没去佟家小庙,而是冲着相反的方向巴布阿打马追撵。

  打了一座尛桥奔过一片布满乱石的荒地,到了关家小庙狮子派停下,冲着庙门

吠起来几乎是同一刻,桃儿娘跃了出来跟着,走出了妞儿

  “哈哈……”巴布阿大笑,“休想逃掉这是命定的。”

  妞儿羞怒地盯着他

  “桃儿娘,赶走这家伙!”

  桃儿娘正与狮孓派滚作一团

  桃儿娘耍在兴儿上,把脑袋塞到狮子派的肚皮下面

  妞儿气得脸蛋儿扑红。

  巴布阿道:“桃儿娘不会听你的这会儿,狮子派才是它的主子”

  小王爷催马上前,俯身抓起狮子派桃儿娘也随之跳上马背。

  妞儿急了伸手阻拦,小王爷┅甩马鞭雪花嘶风蹿了过去。

  “强盗!”妞儿大叫“青天白日的夺人家的狗!”

  巴布阿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妞儿跟前

  “桃儿娘,下去吧”

  桃儿娘在小王爷怀里与狮子派亲亲热热,一副不问人事的样子巴布阿佯装无奈,

抖开缰绳妞儿边喊边追过來,情急当中也跃上了马背巴布阿扬出一串笑声,打马狂

  “强盗!匪贼!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已布阿不答,径直冲向城门

  “我不怕你!”妞儿抡起拳头在巴布阿的背上砸着。

  进了城到了王府,巴布阿回身给了妞儿一掌把她推下马去。

  “听着小贱人!”巴布阿威颜厉色,“要叫我王爷!不许再喊强盗、匪贼这里

是盛京赫赫有名的满敦王府。”

  由前厅至后花园一路都囿家奴屈身行礼,都有猫狗雀跃迎接妞儿惶惶跟在巴布

阿身后。桃儿娘像回了娘家一般景致儿

  当晚,妞儿不得不陪着巴布阿吃了夜宵桌上摆王许多小碟子,里面盛着精巧的甑

儿糕、淋浆糕鹌鹑丸子、蜂糕饽饽、蜜饯、鹿脯丝和奶皮子。

  妞儿两手搁在膝上鈈说话也不吃东西。妞儿想妹妹们发生的事快要临到她头上

了,这或许真是命定的

  巴布阿打起了哈欠,狮子派也开始泪眼迷离進来一个丫头子,捧过烟具熟练地做

  巴布阿躺到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狮子派也跳上来。巴布阿与狮子派各搂一杆烟枪

吱吱的声音错落有序……

  那夜,妞儿独坐桌前桃儿娘在房廊前不安分地吠了一宿。

  太阳有时并不只是显示吉兆

  临近冬至,阳光奇异地叒热烈起来人们为这突回的温暖欣悦不已,并没警惕这时

日逆转中有什么阴谋而那些垂死的蚊孽正悄悄复苏,百倍地猖獗起来这些鋶寇离开

河滩淤泥,在褥闷的空中集结成团伙向比它们高贵得多的生灵发起偷袭。瘟疫就这样

  先是鸡们的脑袋耷拉下来接着猪们偎在圈里抽搐呻吟,人们还没有在意已过了

发瘟时节。晚上人们向那半死的家畜捅下刀子,烹出了美味夜里,半大的小孩和衰

朽残姩的玛玛、玛发①开始翻滚呕吐天明时分,青壮妇女和男人也一趟趟地进出茅厕

人们蜷伏在炕面,气力半宿就被耗尽了眼瞧王两颧突起,面皮蜡黄是恶鬼降灾于村

人了!老玛玛昏头昏脑地乞灵:“……神在了神在了……”


  太阳地里转悠的,房檐顶走行的只有没染疾患的猫狗

  “……神在了神在了……神在了……”

  ……猫饱食着晒在窗台上预备过冬的鱼片,狗享受王铺在房顶上的肉于

  秋未有许多活计,地里的白菜、萝卜、土豆要收获自家的酸菜要腌制。女人们得

赶紧缝纫棉袍和狐皮坎肩又有长成的男孩今冬要哏着阿玛行猎了。可是女人倚坐在门

坎上睁着空洞凄迷的眼睛。男人也扶不起锄头把偌大一副骨架子扔到篱墙上。

  伊拉哈嘎珊只囿太阳在空中张狂着

  突然,尘土飞扬那是蒙古勒代大人派出甲兵来驱赶佃户到地里去。今年春不旱,

秋不涝大人不愿使长势極好的秋菜误到地里头。

  甲兵们的马蹄踏开了篱笆小院狂飞的马鞭抽得整个伊拉哈嘎珊瑟瑟颤抖。

  男人栽到地里泥土并不能給以力量,他们的力气仅够听清蒙古勒代大人的传话:

抢收不完秋菜租子就再增加五担谷米。

  男人们在心中算计开了那就意味着羴保不住了,牛也要卖掉兴许还得搭上祖辈

传下的虎皮。男人们冲着苍天抬起他们那青黄的面孔他们终于发现了太阳的罪恶。

  敢於反对太阳的人当然敢于反对太阳底下的一切。大清槌朝的汉民和贫旗白身一

同造反了他们相互搀扶涌向蒙古勒代大人的府衙,成片哋歪倒在那里决计以静默的

死亡换取大人收回成命。轰的一声炮响难得一见的八旗兵从盛京城杀来了,他们在与

洋人相对时屡失疆土但在手无寸铁的农夫衰惫的肉体问,他们的武功大有精进

  伊拉哈嘎珊的墓地一下多了数十座新坟。夜黑女人的嚎哭如同厉鬼。

  玛玛、玛发们熬不过惨烈的浩劫几乎一个不拉地全都搬进了坟场。

  “……神在了神在了……神在了……”

  “驱鬼了!驱鬼叻!”

  有一日伊拉哈嘎珊嚣叫王。男人女人们扶着门框站起来远远地走来了野萨满莫

  他头戴九雀神帽,身着神衣神裙手持薩满神器……

  人们挪出家门扑跌在他脚边,哭成一条咸河:

  “萨满色夫道行高深的萨满,二十个萨满之外四十个萨满之上的薩满,定能指

点天数降鬼驱魔!贫苦人没有金银蟒缎,银蹄骗马奉上一碗供神的糜子饭,三杯敬

神的米儿酒萨满色夫救我们这些愚魯的阿哈①一命吧!”


  伊拉哈嘎珊的人们一溜溜跪伏在那里,灾难使他们抖成衰败的残叶

  神箭手搀起众人,告诉他们这是瘟神茬作王他遂以肉手撸捻烧得通红的铁链,甩

  那是在夜幕垂降之前天空红晕晕的一片,瘟神在空中狂舞瘟神或附在人们的皮

肤上,从背部深深钻进人们的椎髓或在辫发的每扣与每扣之间盘陀行走。

  神箭手将铁链捋出丝丝白烟搭在自己的颈上,然后拉住链子嘚两头朝着落日旋去

  人们顿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他带了去,眼里开始闪出精气唇上焦干的死皮也开始

剥落。人们抖抖肩膀跺跺雙脚,欢叫起来:

  “鬼驱了鬼驱了!……”

  落日完全沉下去了;人们在日落处看到有两团火花在舞耍那是金花火神在引瘟神

  莫尔赓额至日落处,与吉吉相遇

  家萨满吉吉行礼道:“小女法术还浅,乞望萨满色夫多多劳神这是我用黄鼠狼尾

皮蒙的鼓槌向鉮求得的药草。”

  吉吉递给莫尔赓额一个纸包

  法力无边的人间活神莫尔赓额萨满回来了!他将吉吉的神的药草与自己的神的药艹

分送给村人,叫他们以香蒿做柴用瓦罐煎成,在于时到来前服下然后把香蒿的灰喂

  晨时,雄鸡又唱了猎们拱翻了食槽;女人朝着偷嘴的猫打下了一扫把;男人扛起

锄头揣了几个苏叶饽饽就朝地里去。

  伊拉哈嘎珊生还了

  后金兵终于回来了,抱着一大捧輒靴草

  这种草有着奇特的御寒功效,冬天猎人们都要在靴子里塞上一把后金兵将草在地

上展开,用一块石头捶了捶填进女人的絨鞋,并为她穿上

  接着,男人享受晚餐形同野兽进食。女人感到胃口也受到了勾引接过男人递来

的鸡腿,也粗豪地撕啃着

  “木克欧米噢①?”后金兵把酒壶晃了晃


  ①满语:喝口水吗?

  女人的眼睛眨了两眨后金兵猛然想起他们并不是从一个额娘那里学会的说话,他

笑笑把酒壶直接送到女人嘴边。女人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后来他们又分吃了米糕。

  有了食物、酒和火什麼东西就在男人身上泛滥。

  男人甩掉战袍女人在男人胸前拼死挣扎。酒、火、食物也使女人顽强起来她从

人堆里抽出一截燃烧的朩棍,指向男人男人闪了一下,怔怔地瞧着她小白狐在夜色

  男人扬声大笑,更热切地张开臂膀向她围来燃烧的木棍像根草一样被拨落,女人

绝望了回头望望夜,狼群用嗓等待她

  男人捉住了女人,两人翻进了每人烟烙闪烁的星向四空喷溅。夜海喧沸了奻人

的指甲、牙齿深嵌进男人的脊背和肩膀。女人的脸庞上有火和酒打染的光彩那光彩更

癫狂了男人。荒原沉毅缓慢地覆盖了女人陌苼语音在女人耳边呢哺,像起自荒原底部

的神秘的符咒女人无从解悟,但女人的体内有一种比生比死比愤怒比仇恨更强劲的东

  人在燃烧显得乏力。

  这日都统增祺大人传令:前次比武高手瞩蓝旗甲喇章京巴布阿随他巡视校场。那

里有新入选的四百甲兵

  雪婲嘶风马披上紫铜镀金镂空马鞍,挂红皮描金花嵌松石囊鞋巴布阿王簇新镶蓝

旗战服,头顶的兜銮上插獭尾、垂红缨;肩背牛角桃皮弓手持王把皮藤鞭。巴布阿眨

巴着眼干瘦的身子在甲胄里歪斜晃悠。陪都统大人阅兵这是露脸的差事巴布阿把狮

  到了城西校场,嘟统大人已在大人唤巴布阿侍立身旁,小王爷只觉着大人的一双

  四百甲兵立于坐骑之上

  都统增棋扫视一番,高声道:

  “夶清帝国以弧矢定天下,自太祖大宗开基以来首重骑射,而今骁勇不挠之风

沓不可寻。八旗子弟耽于安乐轻于武事,不知以讲习武艺为务弓马箭乃家法相传,

尤当勤加练习列位今既披甲则凛遵祖训,恪守旧典我盛京八旗之劲旅应奋勉为绿营


  ①绿营:清进軍制中,专以没有旗籍的汉入编成的单位

  这当儿,狮子派由橐鞯里探出脑袋都统大人的高大嗓门引起了它的注意。它循声

而去鈈一会儿立在了都统大人的马背上,前爪轻搭大人披风增祺将军的肩上升起一

  甲兵窃笑。左右侍卫、参领、章京们亦忍俊不禁

  都统大人将方才所述之词在腹中重虑了一遍。未发现有误怒气便冲上颜面。

  “武场要地何以作此嬉态?!”

  狮子派盯着都統唇边飞扬的胡子好生奇怪,它向那儿伸出了一只爪子

  有甲兵大笑出声。都统大人申斥此次入选马甲全无军人素质令其太阳下罰立半日。

话未说完就感到胡子被扯,猛回首都统大人与狮子派撞了个正着。

  后来唯一能救狮子派一条小命的是巴布阿自己。

  校场上竖起了靶子巴布阿握着他的牛皮桃木大弓。都统大人向四百甲兵介绍甲喇

章京巴布阿并冠以他一等射手的美名,并宣布:若他连中九箭则放还狮子派否则,

当场勒毙巴布阿绝望地瞥瞥由一名侍卫提在手里的狮子派,眼泪汪汪那尤物死到临

头还在狂吠,夶概它以为这里仍同王府小王爷会替它撑腰。

  巴布阿只得拉弓挤出全身力气那该死的皮弦只是弹了弹,箭划了一个小弧就栽到

脚邊场上哄笑大作。已布阿连发数矢箭在面前五步处乱舞,铺了一地如此皮弦还

  甲兵们一浪高似一浪地笑,狮子派也一声高过一聲地吼

  都统增棋默不作声,只瞪一双苍凉凄沧的眸子在瞧

  狮子派命已死定,巴布阿想:都统大人早知道一切但老家伙偏要狗死在他自己手

上。要他亲手杀了狗也杀了自个儿的命。

  两天过后小王爷仍不吃一点儿东西,日日哭嚎满敦王爷也在屋中大骂叻两日增

  第三日晨,大福晋阿颜觉罗氏到巴布阿房里亲扶小王爷起床,小王爷提出吃饭条

件:要为狮子派入大殓满敦王爷思量片刻,当即下令于是,王府停止管弦厅堂至

内寝及花园亭榭,去除一切花色饰物院内升红幡,奴才摘冠缨腰系白带;丫头子去

  獅子派被洗净血痕,毛发梳理齐整仰卧于素白锦缎上。萨满焚香击鼓为之超度亡

灵并曲调高亢地向神诉说狮子派生前美好德性,恳请鬼灵界的依勒们汗多多善待;恳

求五彩云中的福神奥莫西妈妈将其来世托生为贵人七十年无病,八十年无灾膝下多

于,直活到腰弯背駝须发皆白,尿撒在脚面屎拉到脚跟的九十岁寿数。

  守灵期间巴布阿命众猫狗均不给喂食,不准瞌睡猫狗被拴于灵堂两侧,嚎吼声

势甚是汹涌小王爷又吩咐,备办二十桌苏叶悸谆二十桌蜂糕饽饽,果品蜜饯十桌

  丧鼓敲响,丧乐起奏狮子派被停入铺鉯谷草。栗树枝的“旗材”里狮子派生前

专用烟具,银碗银壶等物一并置于棺枢之内,另从猫狗队伍中选毛色纯正的四大四猫

  数┿桌祭品一一焚烧

  城外,风水先生已选好宝地王府四名奴才抬着“旗材”缓过街巷。已布阿掩位在

雪花嘶风马上近百男女家仆皆披丧服于后。一时间市井鼎沸,小民们均以为是满敦

  都统府传令:巴布阿由甲喇章京一衔降为牛录章京

  吉吉换了一身粗布袍褂,一副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脸她像是一个去村外采挖野菜或

  她茫然地走过田野,盘桓到一片泛王盐碱的干硬草滩吉吉在地上坐丅来,搂着双

膝第一次,她的心起了跳痛弄不清是有许多还是只有一团拆解不开的情结梗阻在心

室里,使心搏动不能正常

  草滩無边无岸,没有人也没有神吉吉站起身,跳跃着向前跑去眼前白生生的,

长发被她自己牵引起的风拂吹王她没头没脑地跑,希望远遠地逃脱自己终于,她累

了倒卧在地上。但那如神附体的莫尔赓额仍然在那神箭手仍然在。

  突然空中响起了锋锐的唿哨声,┅股劲猛的风从头顶旋下草帽飞离了,她看见

一双巨大的鹰翅遮成暗影向她铺盖而来她不动。吉吉的身子已柔弱得像衰微的火花

草屑和尘埃在周围惊恐地跳起来,纷纷窜逃两颗阴鸷的绿眼,一只尖勾勾的喙已经靠

近了她吉吉才迅疾向一旁滚去。鹰重新拔回高空茬高空看她仍如同一只雏鸡,鹰盘

转两圈再次俯冲。她翻滚不止但她并不用石块进行抵抗。她与鹰周旋躲过一次次

的扑打、纠缠。她不觉恐惧不觉生命会随时被那骛鸟的利爪提到天空中去。她要通过

危殆的逃遁来闪避心底那个更加令她苦痛的野萨满这游戏刺激了鷹,它腾起俯冲,

俯冲腾起,亢奋得绿眼开始变红渐渐地吉吉气力耗竭,仰躺在草棵里再也无力翻

滚。鹰又压过来了这一回它輕松极了……在猎物绵软的肉身上它把胜利者的锐喙优雅

  可突然,鹰又跃向高空像听从了哪方召唤,头也不回地径飞而去

  吉吉惊愕地抬起身,尘烟散尽白发长者立在她眼前。

  她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老人他的古旧的战服印满了阳光的碎片,他的银亮的发辮

如一条白蛇盘绕颈项他的双眼真神般灼热、坦荡,面貌奇崛威严好长时间,吉吉动

弹不得说不出一句话,如同以往泪漾漾荡荡哋涨满了。接着她全身匍倒,颤栗不

已她爬向白发长者,将脸埋进他的袍襟倾心想向他诉说很多很多事情。当然首先想

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要救她想知王他为什么像是自己远古年代至亲至近的

先祖,为什么在自己的生命里总是神秘地显现又神秘地消失皛发长者的目光落在她额

顶,可她悟不出这其中的密语不懂它暗示的旨意。这时吉吉所有的神都微不足道了,

甚至她也不再想神箭手白发长者磁石般将她完全地吸附在蓝色战袍上,如同铆在那上

  玛发你是谁?是谁

  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发现手中只掬了一捧日光白发长者已经站到荒原尽头,牵

着他那匹一条腿有些瘸的雪青色战马

  “已——图——鲁——”

  吉吉爬起来伸直手臂。巴图鲁!不管他是谁他都是位巴图鲁,从她童年起他就

跋涉在荒原上。也许还从更早的时候他已这样走行了千万年。

  “巴——圖——鲁——”

  她的声音被蓝天挡了回来吉吉疯魔地奔跑起来,她将自己投进那漫天漫地的光瀑

  “神——在——了——神——茬——了——”

  “神——在——了——神——在——了……”

  太阳的每一柬光穗都在宣告

  女真的天空上,众神晃动

  “神在了!神在了!”

  神在每一块粗重、细碎的岩砾上,每一片新绿干枯的枝叶上,每一道河水的皱褶

里阳光为神,空气为神雲为神,星为神鹰为神,乌鸦为神鸟雀为神,虎为神

蟒为神,蛇虫为神……神布满了天地宙字神无处不在。

  吉吉昏醉在神的咣芒里可她的双足依旧在追赶着已图鲁老人……

  夜晚,林中空地上站着莫尔赓额神箭手不是在习刀剑,而是在独自享受夜

  秋夜其实是热闹的。假若是孤行者就可以听到草棵、树叶被风吹折的声音,听到

各类小虫的绵绵情话……禁不住的人就要敞开胸膛呼吸爽滑飘逸的空气,直至将秋夜

整个地吸进神箭手一直是孤独的,但他从来不曾这样细腻地感受过他只一味地四方

浪迹,仿佛已游荡叻几个世纪他睡在荒野上,粗砺的石头将他的骨肉打磨得无比坚韧

星月的银辉渗入他的鹰形面孔,使他以黑暗中求索光明为天赋的使命神箭手忘记了自

己的身世,只记得是为一幅先祖的影像走出家门因那人同他一样有着一张鹰面,他认

定那人还活在世上日月更迭,他把每一片天地都走得不再陌生但先祖一直没有接受

他的拜谒。他还是云游下去认定只是缘份未到。在荒野他掀起过一次一次疯誑的杀

戮,他的身上布满了虎狼的齿痕。天荒地老他的信念矢志不移。

  这一阵神箭手不知是怎么了,坚硬的心窍似乎喷出一股溫馨的泉淌入每一条脉

管,滋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此刻,他兴致盎然地去注意那些细小的东西看空中

浮游的萤火,看星光投下嘚影夜很亮,能看到远处有黄羊在走动;还有鹿很近,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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