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年的铁树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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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酌古(外一首)
  陈亮降生在龙山的
  那个夜晚,何尝知道这座小城
  以后将是他的造梦厂。
  如同康桥成了李世清的梦,
  在太平湖畔的水郡里,草木和鸟群
  使他暌违的光阴生机盎然。
  一个朴实而又谦虚的中年人
  把自己的事业镶在“兄弟”这个词上
  已经二十二年,而没有失去分量;
  他为那些缪斯的信徒
  设立一个奖项,嘉勉精神的劳作
  应该高于喧嚣的生活――
  尽管锁着我们的时间链,丝毫
  不能松动,锈蚀我们有如雨水
  丰富着历史的地下河,伯牙的琴弦
  总能续上,普明寺里的钟声
  传自咸通二年的一次震动,昭示着
  这座古刹并不会绝迹龙窟山。
  坐忘在潜庐的锦水和星光
  早已相契无际,他们熟悉
  李世清的梦,有如熟悉同一首诗;
  因为雕琢我们的仍是同一双手,
  跟汉画拓片里的麒麟、凤凰和树一样
  将我们敲捶在生活的宣纸上。
  古老的技艺反复磨练一个人
  直到他成为继承者,并且斟酌谁是
  他之后可以完善更多的一个。
  我们不断深入永康的夜晚
  为了救出部分的自己滞留烟室,
  通过吞云吐雾,减少沉默的加载量。
  但我们的笑声正在时代的堤岸
  搓成一根挽救自己的绳索,
  当这条历史的河已经愈加壮阔――
  秋天最后的一个日子
  滑进重楼,陈亮托铭于水心先生,
  管辖的舌头仍在虚空中拨弄。
  我们为这高兴则提剑而舞,
  悲伤则倚天而号的人暂时忘却他的
  许多是非,天下之气并不索然无余。
  干涸的瀑布总能等到雨季,
  缭绕五峰的烟岚也会散去,
  来之不易的只有觉悟。
  从一片明朝的瓦上,或者
  一棵五百年的铁树,一排繁复的花窗
  乃至我们在厚吴村听说的
  任何一场家族史的衰变都
  足以矫正我们的盲目,造物主并没有
  在这些造物的心上装置安全阀。
  他们也有无数泄漏的途径,
  通过梦的语言,夜的秘密,
  不断地重生于另外的黎明。
  真正的力量来自凝视,
  像一只鹰隼面对太阳生活,
  也能够像它一样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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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世通言 -- 第四十卷 旌阳宫铁树镇妖(二)
真君又铸铁为符,镇于鄱阳湖中。又铸铁盖覆于庐陵元潭,今留一剑在焉。又立府靖于窕峣山顶,皆所以镇压后患也。 真君既擒妖孽,功满乾坤。时晋明帝太宁二年,大将军王敦,字处仲,出守武昌,举兵内向,次洞庭湖。真君与吴君同往说之,盖欲止敦而存晋室也。是时郭景纯亦在王敦幕府,因此三人得以相会。景纯谓真君曰:“公斩馘蛟精,功行圆满。况曩时西山之地,灵气钟完,公不日当上升矣。”真君感谢。 一日景纯同真君、吴君来谒王敦。敦见三人同至,大喜,遂令左右设宴款待。酒至半酣,敦问曰:“我昨宵得一梦,梦见一木破天,不知主何吉凶?”真君曰:“木上破天,乃‘未’字也。公未可妄动。”吴君曰:“吾师之言,灼有先见,公谨识之!”王敦闻二君言,心甚不悦,乃令郭璞卜之。璞曰:“此数用克体,将军此行,干事不成也。”王敦不悦曰:“我之寿有几何?”璞曰:“将军若举大事,祸将不久;若遂还武昌,则寿未可量。”王敦怒曰:“汝寿几何?”璞曰:“我寿尽在今日。”王敦大怒,令武士擒璞斩之。真君与吴君举杯掷起,化为白鹤一双,飞绕梁栋之上。王敦举眼看鹤,已失二君所在。 且说郭璞既死,家人备办衣衾棺椁,殓毕。越三日,市人见璞衣冠俨然,与亲友相见如故。王敦知之不信,令开棺视之,果无尸骸,始知璞脱质升仙也。自后王敦行兵果败,遂还武昌而死,卒有支解之刑,盖不听三君之谏,以至于此。 再说吴君邀真君同下金陵,遨游山水,既而欲买舟上豫章,打头风不息。舟中人曰:“当此仲夏,南风浩荡,舟船难进,奈何?”真君曰:“我代汝等驾之,汝等但要瞑目安坐,切勿开眼窥视。”吴君乃立于船头,真君亲自把船,遂召黑龙二尾,挟舟而行。经池阳之地,以先天无极都雷府之印,印西崖石壁上以辟水怪,今有印纹。舟渐渐凌空而起,须臾,过庐山之巅,至云霄峰。二君欲观洞府景致,故其船梢刮抹林木之表,戛戛有声。舟人不能忍,皆偷眼窥之,忽然舍舟于层峦之上,折桅于深涧之下,今号铁船峰。其下有断石,即其桅也。真君谓舟人曰:“汝等不听吾言,以至如此,今将何所归乎?”舟人恳拜,愿求济度之法。真君教以服饵灵药,遂得辟谷不饥,尽隐于紫霄峰下。二君乃各乘一龙,回至豫章,遂就旧时隐居,终日与诸弟子讲究真诠,乃作《思仙之歌》云:天运循环兮疾如飞,人生世间兮欲何为?争名夺利兮徒丘墟,风月滋味兮有谁知?不如且进黄金巵,一饮一唱日沉西。丹砂养就玉龙池,小瓢世界宽无涯。世人莫道是愚痴,酩然一笑天地齐。 又作八宝垂训曰: 忠孝廉谨,宽裕容忍。忠则不欺,孝则不悖;廉而罔贪,谨而勿失;修身如此,可以成德,宽则得众,裕然有余;容而翕受,忍则安舒;接人以礼,怨咎涤除。凡我弟子,动静勤笃,念兹在兹,当守其独,有丧厥心,三官考戮。 却说天地水府三元三品三官大帝及太白金星,因言真君原是玉洞天仙下降,今除荡妖孽,惠及生灵,德厚功高;其弟子吴猛等,扶同真君,共成至道,皆宜推荐,以至天庭。商议具表,奏闻玉帝。玉帝准奏,乃授许逊九天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之职,封孝先王。远祖祖父,各有职位。先差九天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捧诏一道,谕知许逊,预示飞升之期,以昭善报。采访二仙捧诏下界,时晋孝武宁康二年甲戌,真君时年一百三十六岁。八月朔旦,见云仗自天而下,导从者甚众,降于庭中。真君迎接拜讫,二仙曰:“奉玉皇敕令,赐子宝诏。子可备香花灯烛,整顿衣冠,俯伏阶下,以听宣读!” 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卿在多劫之前,积修至道,勤苦悉备。天经地纬,悉已深通;万法千门,罔不师历。救灾拔难,除害荡妖;功济生灵,名高玉籍。 众真推荐,宜有甄升。可受九州都仙大使兼高明大使、孝先王之职。赐紫綵羽袍琼旌宝节各一事。期以八月十五午时,拔宅上升。诏书到日,信诏奉行。 读罢,真君再拜,遂登阶受诏毕,乃揖二仙上坐,问其姓名。二仙曰:“余乃崔子文、段丘仲,俱授九天采访使之职。”真君曰:“愚蒙有何德能,感动天帝,更劳二仙下降?”二仙曰:“公修己利人,功行已满。昨者群真保奏,升入仙班,相迎在迩,先命某等捧诏谕知。”言毕,遂乘龙车而去。 真君既得天书之后,门弟子吴猛等,与乡中耆老及诸亲眷,皆知行期已近,朝夕会饮,以叙别情。真君谓众人曰:“欲达神仙之路,在先行其善而后立其功。吾去后一千二百四十年间,豫章之境,五陵之内,当出地仙八百余人。其师出于豫章,大阐吾教。以吾坛前松树枝垂覆拂地,郡江心中忽生沙洲掩过井口者,是其时也。”后人有言:“龙沙会合,真仙必出。”按龙沙在章江西岸畔,与郡城相对,事见《龙沙记》。潘清逸有《望龙沙》五言诗云:       五陵无限人,密视松沙记。         龙沙虽未合,气象已虚异。         昔时云浪游,半作桑麻地。         地形带江转,山势若连契。 是时八月望日,大营斋会,遍召里人,及诸亲友并门弟子,长少毕集。至日中,遥闻音乐之声,祥云缭绕,渐至会所。羽盖龙车,仙童彩女,官将吏兵,前后拥护。前采访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又至。真君拜迎。二仙复宣诏曰:上诏学仙童子许逊:功行圆满,已仰潜山司命官,传金丹于下界,返子身于上天。及家口厨宅,一并拔之上升。着令天丁力士与流金火铃,照辟中间,无或散漫。仍封远祖许由,玉虚仆射;又封曾祖许琰,太微兵卫大夫,曾祖母太微夫人;其父许肃,封中岳仙官,母张氏封中岳夫人。钦此钦遵,诏至奉行!
真君再拜受诏毕。崔子文曰:“公门下弟子虽众,惟陈勋、曾亨、周广、时荷等外,黄仁览与其父,眄烈与其母,共四十二口,合当从行。余者自有升举之日,不得皆往也。”言罢,揖真君上了龙车,仙眷四十二口,同时升举。里人及门下弟子,不与上升者,不舍真君之德,攀辕卧辙,号泣振天,愿相随而不可得。真君曰:“仙凡有路可通。汝等但能遵行孝道,利物济民,何患无报耶!”真君族孙许简哀告曰:“仙翁拔宅冲升,后世无所考验,可留下一物,以为他日之记。”真君遂留下修行钟一口,并一石函,谓之曰:“世变时迁,此即为陈迹矣。”真君有一仆名许大者,与其妻市米于西岭,闻真君飞升,即奔驰而归。行忙车覆,遗其米于地上,米皆复生,今有覆米冈、生米镇犹在。比至哀泣,求其从行。真君以彼无有仙分,乃授以地仙之术,夫妇皆隐于西山。仙仗既举,屋宇鸡犬皆上升。惟鼠不洁,天兵推下地来。一跌肠出,其鼠遂拖肠不死。后人或有见之者,皆为瑞应。又坠下药臼一口,碾毂一轮;又坠下鸡笼一只,于宅之东南十里;又许氏仙姑,坠下金钗一股,今有许氏坠钗洲犹在。时人以其拔宅上升,有诗叹美云:       慈仁共羡许旌阳,惠泽生民耿不忘。         拔宅上升成至道,阳功阴德感苍苍。 仙驾飞空渐远,望之不可见,惟见祥云彩霞,弥漫上谷,百里之内,异香芬馥。忽有红锦帷一幅飞来,旋绕故地之上。 却说真君仙驾经过袁州府宜春县栖梧山,真君乃遣二青衣童子下告王朔,具以玉皇诏命,因来相别。王朔举家瞻拜,告曰:“朔蒙尊师所授道法,遵奉已久,乞带从行!”真君曰:“子仙骨未充,止可延年得寿而已,难以带汝同行。”乃取香茅一根掷下,令二童子授与王朔,教之曰:“此茅味异,可栽植于此地,久服长生。甘能养肉,辛能养节,苦能养气,咸能养骨,滑能养肤,酸能养筋,宜调和美酒饮之,必见功效。”
言讫而别。王朔依真君之言,即将此茅栽植,取来调和酒味服之,寿三百岁而终。今临江府玉虚观即其地也。仙茅至今犹在。真君飞升之后,里人与其族孙许简,就其地立祠,以所遗诗一百二十首,写于竹简之上,载之巨筩,令人探取,以决休咎。其修行钟、药毂、药臼、石函等事,并宝藏于祠。后改为观。因空中有红锦帷飞来旋绕,故名曰游帷观。 真君既至天庭,玉帝升殿,崔子文、段丘仲二仙引真君与弟子等听候玉旨。玉帝宣入朝见,真君扬尘拜舞,俯伏金阶下,上表奏曰:“臣许逊庸才劣质,虽有咒水行符馘毒之功,盖亦赖众弟子十一人之力。今弟子之中止有陈勋、曾亨、周广、时荷、黄仁览、眄烈六人,已蒙圣恩超升天界。更有吴猛、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五人,未蒙拔擢,诚为缺典。 望乞一视同仁,宣至天庭,同归至道。”玉帝见奏,即传玉旨差周广为使,赍传诏旨,令吴猛等五人同日上升。周广即拜辞玉帝,赍诏下宣。是时乃晋宁康二年九月初一日也。吴猛时年一百八十六岁,见真君上升,己不与从,心曲怏怏,正与施岑、甘战、钟离嘉、彭抗四道友同归西宁,聚义修炼。只见周广赍诏自天而下。众相见毕,动问其下界之故。周广曰:“吾师朝见玉帝,奏上帝诸位仙友多助仙功,未得上升,恳求玉帝超擢。玉帝即差广赍诏旨令五君上升,同归至道。”五人听言大喜,各乘白鹿车,白昼冲升。今有吴仙村吴仙观,是其飞升之处。然真君所从游者三千余人,其有功有行而得上升者,通吴君十有一人焉耳。真君领弟子朝见玉帝毕,玉帝各授以仙职。遂率群弟子拜谒太师祖孝悌明王卫弘,师祖孝明王兰公,师傅谌母已毕,又谢了三官金星保奏之功。真君又荐举故人许都胡云、云阳詹曕二人,皆有道之士,玉帝皆封真人之号,不在话下。 却说真君自升仙后,屡显神通。隋炀帝无道,烧毁佛祠,乃将游帷观废毁。唐高宗永淳年间,遂命真人胡惠超重新建之。至宋太宗、仁宗皆赐御书,真宗时赐改游帷观曰玉隆宫。 至宋代政和二年,徽宗忽得重病,面生恶疮。昼寝恍然一梦,见东华门有一道士,戴九华冠,披绛章服,左右童子,持剑导前,来至丹墀稽首。帝疑非人间道士,因问曰:“卿是何人?” 道士对曰:“吾为许旌阳,权掌九天司职。上帝诏往西瞿耶国按察,经由故国,知主上患疾,特来顾之。”帝曰:“朕患毒疮,诸药不能愈,卿有药否?”道士即取小瓢子倾药一粒,如绿豆子大,呵气抹于徽宗疮上,遂揖而去。且曰:“吾洪都西山弊舍,久已零落,乞望圣眼一瞻为幸!”帝豁然而寤,觉满面清凉,以手摩之,疮遂愈矣。乃令近臣将图经考之,见洪州西山有许旌阳遗迹。诏造许真君行官,改修玉隆宫,仍添“万寿”二字。塑真君新像,尊号曰“神功妙济真君”。 许真君所遗之物,皆有神护守,不可触犯。如殿前手植柏树,其荣瘁常兆本宫盛衰,剪叶煮汤,诸病可愈。井中铁树,唐严譔作洪州牧,心内不信,令人掘发,俄然天变,忽有迅雷烈风,江波泛溢,城郭震动。譔惧,叩头悔谢,久之而后止。又强取修行钟,置之僧寺,击之声哑如土木。譔坐寐,见神人叱责,醒觉,而送钟还宫。又碾轮、药臼,州牧徐登令取至府观之,犹未及观,遂乃飞去还宫。又石函,唐朝张善安窃据洪州,强凿开其盖,内册朱书数字云:“五百年后强贼张善安开凿之。”善安看毕,恐惧,遂磨洗其字,终不泯灭。因藏其盖,其字尚留函底。宋高宗建炎间,金人寇江左,欲焚毁宫殿。俄而水自楹桷喷出,火不能烧,虏酋大惊,乃彻兵而去。皇明列圣,元加寅奉,敕赐重修宫殿,真君屡出护国行医。正德戊寅年间,宁府阴谋不轨,亲诣其宫,真君降箕笔云:       三三两两两三三,杀尽江南一檐耽。         荷叶败时黄菊绽,大明依旧镇江山。 后来果败。诸灵验不可尽述。后人有诗叹云:       金书玉检不能留,八字遗言可力求。         试看真君功行满,三千弱水自通舟。欢迎访问,请[/]
  楔子:  五百年前,我是一颗种子,长在悬崖峭壁上,每日晒着太阳,以一百八十度的视角仰望天空,果然是很纯净透彻。    和我一同长在悬崖上的,还有一朵白色的花,长得好看,挺招蜂引蝶的。每隔几十年都会有一个傻子背着篓,爬上这悬崖,我想应该是奔着那朵招蜂引蝶的花去的,只是那花长得偏,够不着,看着十分危险。    很多时候,他爬上了崖顶都喜欢盘腿坐会儿,喝着一壶酒,青衫被山里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发丝飞扬,我竟然会觉得比那朵花还妖娆,听蜜蜂兄他们说的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勾妖?    可我还没熬成妖,甚至连个原形都没有,我还是颗种子。他们说我只是发育比较迟缓,反正也没什么急事儿,随性吧,于是我每日晒晒太阳,看那个傻子爬悬崖。    最后一次见他是一百年前,对于他每次出现的书生模样,说实在我有些腻味,而且他每次都为了摘那朵花跌下悬崖,我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再经历个两次就淡然了……    只是在这最后一次,还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足以令一颗种子萌生破土念头的事。    暴雨突然而至,打得人和种子措手不及,大半的土壤被风掀走,我便这样赤裸裸地与同样狼狈的傻子坦诚相见了。我是颗种子,但是颗有着少女心的种子,于是这种情况下我放声尖叫了……    非礼啊……    可惜没人听得懂,那傻子看着我愣了一会儿后,顶着暴风雨将我埋回了土壤中。那双手温柔的触感是这五百年来最奇特的感受,而那被雨打湿的青衫贴着胸膛,露出的精致锁骨,我还来不及感叹便被一捧土掩埋。    啊啊啊……我还没看够啊……    他埋完了我,饮了口酒暖身子,拍了拍土壤,忽然笑说道,“当颗不问世事的种子也挺好,只是没见过有那么花哨的种子,不知能长出什么来?”    傻子第一次在崖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依旧去找那朵花,然后……死了。我不清楚为什么他每一世都对那朵花那么有执念,可是我第一次动了好奇心。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乏味,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傻子,总是暗想难道这次跌了个魂飞魄散?    金光乍现的时候,我正在努力翻个面晒晒,总觉得背着阳光的一面开始发霉了。所以当我翻过来看到满头包的男人顶着个光环冲我笑的时候,我的种子毛全部竖起了,那目光赤裸裸地穿透了土层,让我有无处遁形的压力感。    “你每日虔诚地对着西方祈祷,可是有什么心愿?”满头包的男人一脸笑意盈盈。    “……”我能说我只是晒得困了么?    平日里不见丝毫动静的花这次却有了动作,扑簌簌地抖了抖花瓣,羽化成白衣女子,容貌娇美,盈盈一礼,十足诚意地跪拜。    “佛祖,我已诵经修行六百年,能否准许信徒一个心愿?信徒想尝试人的喜怒哀乐,入凡世一遭,便可了了心愿潜心修行。”白芷未听到他出声,便一直跪着。    我便在这空当仔细打量起了她,真真是绝色。    “那么你呢?”听到询问的话,我抬起头看向佛祖,使劲眨了眨眼。忽然觉得不是那花儿疯了,就是眼前的男人疯了,佛祖那么忙,哪有功夫管妖修行顺不顺的?    “你想不想去凡间,可比这崖上可热闹许多。”    我翻了翻白眼,我可是颗过着不问世事,闲云野鹤般生活的种子,何必去世上受苦。脑袋里闪过一道灵光,好像很久以前有人说过这句话。    去吧,你想的那个人便在那里。苏铁,你的名字是苏铁,等到你开花的那日,便是再见到我之时。    眼前一黑,便卷入了一道疾风中,浮浮沉沉,失去了知觉。    壹  我叫苏铁,是玉溪城里唯一的妖。忽然化成的人形,还有五百年的法力,一切来得太突然,导致我窝在破庙里不敢出去,以为自己异变了。直到一个老乞丐发现了我,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比如装死,装半死不活,装死去活来……    破碗里有了一定积蓄的时候,老乞丐挂了,临去前紧握着我的手将打狗棍交给了我,一脸欣慰喃喃着后继有人了,其实我不大懂。    不过有地方遮风挡雨,想吃的时候掏两枚铜板上街买,太阳好的时候就直咧咧地躺在地上晒晒正面和反面。日子跟悬崖上的也没啥区别,随遇而安。    直到那天遇到了傻子――    用了两个四喜楼的包子后,躺在席子上,感受午后阳光暖暖的,整个人愈发的慵懒了起来,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觉得妖生分外圆满。    “纳命来!”一声暴喝从头顶响起,惊得我一骨碌滚到了席子外,避过了凌厉剑气,席子一分为二,断得十分平整。    一团黑雾上上下下不停地绕着破庙转,身后跟着一个挂满了法器,手执金符的捉妖师,同样的上蹿下跳,好不热闹。我抽空从庙里摸出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指导。    “起高了,往左边点儿,那符的字还不够凌乱,压不住……”    “喂,你俩不是来我这儿夫唱妇随的吧,这庙都快被你们拆了,还在相爱相杀?”飞沙走石,那张席子已经不能再看了,可连屋顶都被掀了的时候,我不淡定了。    双双落地的声音。    黑雾运气不好,栽在了捉妖师身下,金符正好贴在了他眉心,一道金光没入,黑雾瞬时化为虚无。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架势还以为只是三流的捉妖师,却没想到那些花哨的东西还是挺有威力的。    年轻的捉妖师从地上爬起,脸上染上一抹羞赧,抱拳道,“姑娘,冒犯了。”    一身布衣,掩不住风华,眉梢处丝丝的温润,与前世无异,似乎还残留着淡淡药香,端的是俊俏少年郎。    我离他极近,能看见那纤长睫毛扑扇带出的细风以及他眼里的过度惊吓,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改行捉妖了?”    “改行?”少年面上浮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极快地退后了两步,略带一丝窘迫地反问,似是不解。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的又一次转世,而这一世他终于有了新意的转职了。捉妖师,倒是比那个短命的药师要看起来强悍许多,是因为峭壁上的那朵花儿投胎转世去了,采不到了?    “姑娘,姑娘?”他连着唤了两声,我才缓过了神,环顾了下四周,原本就残破的庙宇现在更是惨不忍睹。少年立在原地,笑得颇为尴尬,“在下顾迟,遇上妖总是顾不上许多,这地方……”    “没事,你收留我就成了。”我急急打断,佛祖的用意我到现在还没明白,不过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我想的那个人,当时想的可不就是这傻子?只要跟着,应该就对了吧?    “我?”顾迟明显是被吓了一跳,离我更是远了几步,“在下常年漂泊,四处捉妖为生,带着姑娘多有不便。这里还有一些碎银,算是赔偿,其他的在下无能为力……”    说着便要把那小布袋递给我,我看着他眼神闪躲,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忽的有了怒意,“你是嫌弃我?”    妖,从来都是蛮不讲理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顾迟一慌,颇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结结巴巴解释道,“男女授受……”    街上忽然响起一阵锣鸣,间或传来呼喊声,隐约能听到几个词,相府小姐,有鬼妖,眼前的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轻轻一拂袖,便跟了上去。他还没说兽兽怎么了……    贰  妖气那是一种很玄乎的东西,作为一只有法术却不会使用的妖,我觉得很失败。因为还没踏出门槛,我便一头栽在了门口,磕得眼冒金星。看着那抹潇洒离去的背影,暗暗攥紧了手,下一次一定不让你这么轻易丢了我。    我是走到那相府门口的,周边围着一群人,窃窃私语却不敢靠近。我站在边上停了一会儿知道里面似乎来了只很厉害的妖怪,附了相府小姐的身,正四处作怪,似要吃人。    顾迟是去捉妖的。    依旧是暖阳,我抬头望向庄严恢弘的相府,看到白府二字时眉心微颤动了下,随即尾随着一名道士一块儿混进了府里。    仆从丫鬟忙得不可开交,端着热水匆忙来去,换下来一盆盆的血水,着实骇人。我蹙着眉心,闻到一阵极其熟悉的气息。循着找过去,却看到了顾迟,还有……转世为人的白芷。    她似乎不记得我了,或许是因为被妖附了身,可我仔细嗅了嗅,的确没了白芷的妖气。抹掉妖的过往,成为了一介凡人,这就是她想要的?    白芷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姣好的容颜痛苦地扭曲着,张牙舞爪地向着众人,却好似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站在原地不停地向想要靠近她的人发出低哑嘶吼,像极了林间野兽。纤细的十指上沾染了鲜血,有一两名婢女被挖出了心脏,弃在一旁,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顾迟手拿着铜钱剑后顾了一眼,正好瞥到了我,蹙起了秀气的眉,又燃了一张符纸扔向白芷,随后扔给我一个物件。我只觉手心一烫便给扔了出去,情况慌乱,顾迟也没顾上捡回来,将我护在他身后,低语道,“你怎么还跟来了,切忌不可妄动,不得离我半步远。”    看着他眼中我呆愣的倒映,点下了头。白芷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应该是那只妖,低低的吼声,似是质问。我撇过了脑袋,故作不懂,同为妖,却道不同。    顾迟的捉妖本事比他的俊秀模样靠谱,最后那妖化作一泊黑水,在顾迟指尖扬起的粉末中匿迹。    白芷虚软地倒在老相爷的怀里,容颜憔悴,多了一丝楚楚可怜的韵味。顾迟松了一口气,我却因为那妖最后一抹轻蔑笑意扰了心神,没有听见他说的。    “你说什么?”    顾迟一脸早料到如此的表情,叹气道,“早说过捉妖凶险,看你都吓成这个样子,连如意坠都接不住,还想跟着我捉妖……”    原来,那枚闪着微弱金光的玉坠叫如意坠,经过开光,已然有了灵性。    “我……”呐呐开口想要反驳,我本就是妖,只可惜还未开口便被来人打断。    “这位小师父法术高强,小女的救命之恩,老夫无以为报。我已命人摆了酒席,算是聊表心意,还望小师父赏脸……”老相爷从白芷的房里走了出来,看着顾迟眼里满是赞赏之意,邀请道,不小心掠过我,眼里闪过一抹诧异,“这位是?”    顾迟微微一顿,随即道,“回相爷这是在下的师妹,学艺未精,见笑了。”    “原来如此,那便一道,让老夫好好答谢一番。”说着,便引着两人往前厅走去。    我跟在相爷身后,冲顾迟扮了个鬼脸,无声地唤了声师兄,惹得顾迟忿忿,我却觉得开心。不用被当成闲杂人等赶出去,还能蹭上一顿美食,在心里默默决定不再喊他傻子了,顾迟,叫顾迟好了。    美酒佳肴,还有许多是我来了人世许久都没见过的好吃糕点,没顾上那两人说什么,专心致志埋首在那些糕点中,恨不得连盘子都啃了,中途抽了个空去看顾迟,却发现他脸色酡红,已然有了一丝醉意,眼眸迷离注视着我,一抬手便将我嘴角的糕屑抹掉。    温润的触感,一如当年。胸腔内,有什么鼓噪不安。他勾起一抹宠溺浅笑,我便呆滞在了那道柔光中。    “小师父对你师妹可真是特别!呵呵,老夫不甚酒力失陪了,慢用慢用……”老相爷笑得促狭,乐呵呵地离去了。    日头西沉,余晖洒落庭院,我执起酒杯嗅了嗅,淡淡的杏花清香。稍稍浅尝了一口,却被入口的苦涩给皱了眉头。顾迟看着不禁笑出了声,“这可是酒,会醉人的。”    我只觉得嘴里干涩,糕点已被扫荡光了,苦着脸瞅向顾迟,见他笑得幸灾乐祸,便一下咬住了他的唇,如预想般的柔软带着抹清甜,那一点点酒气氤氲,微微吸允,攫取那抹若有似无的甜。    顾迟的眼眸转暗,忽的用了力回咬,眼里多了一抹我看不懂的情愫,流光溢彩,煞是好看。我愣愣地看着他,只是解酒的动作变了味,逐渐升温的身子,感觉心肝要不受控制的跳出胸腔,这种感觉令妖惶恐。    慌乱中,我拿起了空盘子一下敲在了他脑袋上,顾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昏了过去。    慢慢平复了心跳,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盘子,还有昏迷了的顾迟,犯了难。你说,你好端端的咬我做什么,只有妖才吃人,哪有人吃妖的啊,傻子!    叁  自从救了白芷那日起,顾迟被留在了相爷府,作为一名有抱负理想的妖,我亦决定留在府里同师兄共进退。    当然这想法令师兄本人非常不齿。    “苏铁,你还是个姑娘么!这里是相府,你成天除了吃还知道些别的麽,还有吃东西的时候能留点形象吗?!”耳边又响起某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一抹嘴,将盘子藏在了身后。    “嘴巴鼓得跟松鼠一样,你当我没发现你偷吃吗,还藏!”顾迟看着我是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背过身子揉了揉微酸的腮帮子,将食物咽了下去,回头笑得一脸谄媚。    顾迟不买账,铁青着脸看我。    我表示无辜,也是自从救了白芷的那天起,顾迟就变得很古怪,动不动就爱找我麻烦,可暗里又处处为我着想,娇宠。我不知他在别扭什么,只能默默无语问苍天。    顾迟瞪了我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道,“算了,你去收拾东西,我们该走了。”    “咦,这么快?”我大惊,那些糕点我还没吃够……    “再不走,相府都让你吃垮了!”顾迟黑着脸,一脸鄙视道。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抹萦香,我下意识地看去,从台阶上走下来的白芷,一袭白色锦服,略施淡妆,犹如画上走下来的仙子,总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顾迟的眼里有了一丝迷惑,我恰巧瞥见,忽然就想起了他前几世的执着,似乎就为的眼前这女子。    “白芷见过恩公。”纤秀美女盈盈一福,却被顾迟托住,指尖触在了一起却是极快地分开,两人脸色都有了一丝不自然。白芷抿唇浅笑,“大病初愈,想要来亲自答谢,却听闻恩公要走。”    “已经在府上叨扰多日,实在不便久留。小姐身子虚,这东西有驱鬼辟邪之用,戴在身上可庇佑不受鬼邪侵扰。”顾迟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坠子,递给了白芷,我看了一眼,却觉得眼角微酸。    不可能有第二枚如意坠,那是她碰不得的灵物,却被白芷轻易握在手中。隐隐欢喜,带着抹小女儿般的娇羞。    不明白心里汹涌的酸意是为何,只觉得这一幕太过刺眼,在他对我种种恩宠后,如此对第二个人,便是不容。    顾迟没有追过来,我便躲进了自己的屋子里,落了锁。入夜,一抹黑影立于门外,顾迟的声音传了进来,他说……明日便走。    离开相府的那夜,我做了个梦,是为妖以来的第一次,却也是最混乱的。金戈铁马,铁蹄声声,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沙场上尘土飞扬,刀光剑影中有张熟悉又模糊的脸。只一瞬便回到了悬崖上的时刻,傻子对峭壁上白芷的执念,还有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的我,三者间若有似无的联系。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横尸遍野的沙场,手握银枪的少年捧起一抹黄沙,却意外地发现了颗种子,已经干瘪。他靠着银枪跪在战场上,把那种子埋在了土里,身上可怖的伤口血流不止,汩汩鲜血顺流而下渗进了土里。    能感觉到土里那干瘪的种子奇迹般地吸允着那温热液体,有了一丝丝的生命力。砰砰,砰砰――    梦乍醒,我满头是汗地坐了起来。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推门而入,梦中的少年与眼前的人重叠,分不清楚。脑海里满是一个念头,他要死了,他快要死了……    “不要……”嘶哑着嗓音,哭喊出了声,却是猛地抱住了眼前的人,莫名地在心里祈求,不要死,一股腥甜萦绕鼻尖,却是温热。    “你只是做噩梦,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别怕。”顾迟搂着我,轻抚着后背,柔声安抚。底下有婢女噗嗤笑出了声,顾迟才反应过来似的尴尬松开了手,掩唇咳嗽了两声,满面通红道,“还不快起来,马车都已经等在门外,我们该走了。”    我怔怔看着他,内心一阵惶然。有一瞬间,像是明白了过来,却又好像从未懂过。最后在顾迟的催促下,极快地收拾好了自己跟着他离开。    看着楼阁上白衣飘渺的女子,眸里掠过的深情,我默默放下了帘子。    佛祖,若我是战场上用他鲜血灌溉出来的种子,那白芷……又是怎样的纠缠?    肆  没了相府的点心供给,我迅速地消瘦了,顾迟驾着马车一路向北,沿途未作停留,除了烙饼就是冷硬的馒头,着实令妖忧伤。    可是能离西城远一些,我还是高兴的,望向远处渐渐隐匿的黑点,那盘踞心头的乌云似乎在渐渐消去。离得越远,就越安全,心里的声音如是道。    一路风餐露宿,时常赶不上客栈,便在野外将就,我睡破庙,他就在外守夜。我渐渐有了依赖性,不,应该说是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回想起悬崖上的日子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寂寞二字,而这种改变我无法控制。    “嘻嘻,好个胆大的小妖……”入夜后的破庙,总有些奇怪的声音,而这一回却是实实在在的说话声。    “谁在那?”我默默捡起地上的石头,神情戒备地环视四周。    “我在你上头呢!”那声音说道,我抬头看去,一张密密麻麻的织网上附着一只碧绿的蜘蛛,此刻正仰起头俯视着我。    “呃?”    “外面那个可是捉妖师,你不跑,不怕被他炼化了?”那只蜘蛛好奇地看着我,脸上挂着八卦的表情,如果一只蜘蛛也是有表情的话。    “他不知道我是妖。”心底却响起另一道声音,如果他知道了呢……    “啧啧,人妖殊途,捉妖师更是恐怖,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小妖?嘻嘻……傻妖傻妖……”那只蜘蛛欢快地在网上爬来爬去,似是看透世事,衔着一抹促狭及怜悯。    “……”我默默取来木柴,生了火,食指一点,那火苗便窜的几尺高,直接焚向那网。    “救命啊救命啊,杀蛛灭口了,救命啊……”    向下一划,那火苗变回了原样,悠悠地在网下焚烧着,蜘蛛已经吓得躲在了梁上,放弃了那张网。神叨叨地念着,“该来的总会来,该躲的躲不掉。”一溜烟儿地没影了。    心微微沉了下去,原来那点心思,已经瞒不住了。    这一路走得缓慢,路过每个城镇,我们都逗留十日,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妖,在两次三番毁了顾迟的法器后,他终于决定放弃培养我成为其优秀助手的念头。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每次被法器灼出一个洞,就要拿粘土敷伤,使我身上的乡土气愈来愈重,顾迟看我的眼神也愈来愈嫌弃。    自从顾迟出现后,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爱晒的太阳的喜好一直没变。现在还多了一项爱好,那便是看顾迟修炼,听说他的师父很厉害,是有名的捉妖师,得到仙人点化,除魔卫道,最终修炼成仙。    “顾迟,你也想成仙吗?”    顾迟似乎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面上闪过一抹犹豫之色。    “到底是想还是不想?”看他模棱两可的模样,倏地差了心情。修仙对我来说是个不陌生的词儿,白芷修行了六百年,为的就是有一日能位列仙班,过上无欲无求又随心所欲的生活。    如果顾迟修成正果,那……我呢?    我是妖。    不止人妖殊途,仙妖……那是要跳斩妖台的!想到这,我猛地打了个激灵,眼里涌起一抹湿润,可怜兮兮地瞅着他语无伦次道,“我不够皮糙肉厚,我俩搁一起,肯定是我上斩妖台,听说魂飞魄散很疼的……”    “……”顾迟愣了一下,随即绽出一抹笑,将我揽入了怀中,语调中莫名透着一抹欢喜,“不会,我不会让你受那份苦。苏铁,我的苏铁……”    我埋在他怀里,感受他的心跳,比往常还要热烈。他念着我的名,带着极深的眷恋,我的嘴角便止不住的上扬。    那晚夜色极美,月光透过天窗,倾泻。青丝缠绕,抵足缠绵,一室旖旎。他暗哑着嗓音唤了声娘子,一脸餍足地拥着而眠,我在他熟睡后伸手勾起他的一缕青丝与我的相交缠,编了个同心结,兀自痴笑。    伍  已经有三五月,都没有一只妖出现了,一路行来,妖像是故意躲着似的,不见踪影。顾迟是靠捉妖为生,日子越来越艰难,连带他的眉梢都染上了焦急之色。    我知道他是怕委屈我,更怕饿着我。其实舍弃了那些糕点后,我不吃东西也是不会饿死的,因为我是妖,只是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顾迟决定往更北的祁连山驶去,那里地势凶险,鬼怪常年作祟,北国民不聊生,或许在那里可以讨口生计。    在北国安顿下来后,天气已入寒冬,窗外飘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我煮好了八宝饭,将他的衣服妥帖收拾好,等着顾迟从北国宫里归来。顾迟因为捉妖有功,得到北国君主的赏识,常邀入宫,畅谈修行之道。    窗外树影耸动,却不是他回来。一时兴起,便拿着他那些捉妖的法器擦拭起来,只是那些法器对妖的气味十分敏锐,即使隔着帕子,那细微金光刺入手指,如被针戳。    可心里却是隐隐欢喜,至少,我还能做得到。像个小妻子,等候晚归的相公。    直至半夜,风忽的吹开了门,夹着雪花,卷走了一室暖意,我从桌上惊醒,却看到顾迟倒在雪地里,俊脸殷红,一身的酒气。    扶着他进了屋子,一抹温润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我犹如被烫到一下甩开,一枚玉坠跌落在地上,丝毫不见碎裂,金光隐隐流泻。    折得杨枝送旧游,离杯欲捧泣兰舟。  青山不改云遮路,相思依然月上楼。    花未老,雪搔头,罗衫渐阔为君愁。  年年盼得归期近,不见归人只见秋。    一块锦帕,字迹纤秀,飘然落地。    原来,是遇了旧识。    醒来后的顾迟,看着我有几次欲言又止,我用储存好的杏花来酿酒,将陶土坛子封上了口,嘱托他埋在前院里,过个三年就行了。    “苏铁,你猜我在北国宫里遇见谁了?”最终,顾迟坐到了我身边,用清水将我的手洗净,再用帕子拭干。    我感受他那份体贴,微微扬起的嘴角,那些轻狂好像在日复一日里被磨平了棱角,我是妖,却更像是人,只因眼前的男子,朝夕不改的温柔。    “遇着谁了?”故作不解地问道。    “西城相府里的白小姐,原来她被西城城主选中,随长公主到北国和亲,做了这里的女官。”顾迟说起白芷的时候神采里有一丝飞扬,“你知道麽,昨夜的宴席上有人刁难,她三言两语便说得那人羞愧离席,句句都是软刀子,却让那人无可奈何,真当是聪明机智,为西城争了面子。”    我含笑颔首,搓了搓又开始冷了的手,看着他一身正装,低声询问,“是又要出去吗?”    “宫……宫里有事儿,我得去一趟,天气冷了你就别等我了。我领了赏银,晚些添两件狐裘,不怕冻着。”顾迟替我裹紧了外袍,神色掠过一抹不自然。    我敛眸,浅笑着送他出门。    “傻妖,他要娶人了,他要娶人了……”一道熟悉的尖细声音响起,身披白雪的蜘蛛趴在墙头,声声叫唤着。    被那声音扰的心绪烦乱,五指缓缓凝成拳,捏紧的一刹,地上的积雪成了一道屏障袭向墙头,却在下一瞬逆袭,我被漫天白雪淹没。    “嘻嘻,傻妖,不会法术的傻妖……”很快那只蜘蛛,拍着两只前腿爬走了。    “……”    其实妖是不会感觉冷的,只是心底升起的寒意,游走四肢百骸,冻得人发颤。    这一场雪下得绵延不绝,整个北国被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顾迟早出晚归,极受北王器重,加官进爵,从草屋搬到了大宅子里。我在雪停的时候提出,要回一趟西城。    没有顾迟,我一人的行程。    我裹着顾迟的那堆宝贝出门,态度十分的强硬,他只好允了,却说只给一月的时间,若时间到了,还未归,他便亲自来捉。    我笑,“你当我是妖吗?”    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脑袋,将我护在身前,柔声道,“你要是妖就好了,我就能收了你,你哪儿都去不了。”    一时笑言,无人当真的真话。    行不到十里,我就将顾迟的那些宝贝扔进了河里,身子剧烈地颤动后吐出了一口鲜血,果然那么多就镇不住了。    一抹嘴角,继续前行。    从北国到西城走了大半个月,绕了几个圈子,总算是到了。凭着记忆,找到了我的故乡,一座遗世而立的悬崖峭壁。    从崖底一跃而起,却是难得地没有失灵,径直跃上了崖顶。旭日初升,万丈金光照的人睁不开眼,透过指缝,我看到了一滴露珠,悬在那白色花瓣上,欲坠未坠。    那是白芷的记忆,也是她要去人间的缘由,原来并不是无动于衷,他每一世都因她而死,她愧疚,亦动了情……    “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你去人世走一遭了?”天空中传来的声音,悲天悯人的容颜出现在天边,身后是万丈的佛光,竟是比那初升的旭阳还要耀眼。    我抿唇不语。    “你是他用心头血浇灌出的铁树,他因前世杀孽而次次枉死,白芷因他的死触动了情,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如今你助他平步青云,亦有白芷相伴,你该悟了,随我走吧。”    “至始至终,你都只是想要带走我吧?”我忽然笑了,从一开始就有的疑惑,似乎有了答案。    “心头血,能使我死而复生的,恐怕只有凤王。传言凤王因火烧极乐结界,被玉帝罚下人界,贬为凡人,受轮回之苦……”每回听蒲公英说起天界的奇闻趣事,总是不经心,却没想到竟能有一次派上用场。    “若这一世他与白芷结合,必然不得善终。”助他平步青云?攀上皇族的高枝,无心修行,这便是他的目的吧?“我还听说,只要炼满九千九百九十九只妖,便能修成正果,得道飞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看着那妙相庄严的容颜渐渐扭曲,以及一丝的惊慌,在他行动之前,从包袱里取出了炼妖壶,掷向了崖底,纵身一跃,灼热的光芒圈住了我,我笑着跟那天边狂怒的阴云道了永别。    脑海里清晰地浮现起战场上的画面,以一敌千,前仆后继的敌人,一刀一刀砍在了他身上,疼,他却淡笑着让鲜血灌溉那一片干土,眼中隐隐有一丝期望。    不知来年能长出什么呢?    我听见他心底的声音,隐隐悸动,想要急切地破土而出,却被封印在土壤里。同样是一抹金光出现在杀戮的战场上,将我带走,种在悬崖上,一抬头便能看见西天极乐的场景。    “我便要你看着,他如何偿还,前世的罪孽。”那个慈眉善目的男子,眼底掠过一抹狠戾。    朝阳完全升起,一声凤鸣,凄厉响起,从北边飞来的一团金球,是我最后看见的景色。    身后霞光万丈。    后记  我是一颗种子,长在一块花圃里,总觉得自己与这片土壤有些格格不入,我记得我好像是草来的。    这块花圃的主人是个衣着花哨的美男子,每天除了给我浇水,就是骂我不求上进,然后又软言哄着,让我快点发个芽什么的。    可是我的确是颗不求上进的种子,每日能在花圃里晒晒太阳,觉得另一面潮了就翻个面,挺舒适的日子,随遇而安啦。    他说,他在北国准备了个极其隆重的成亲典礼,可惜新娘没有守时,还有个很漂亮的白衣姑娘,每次看着那姑娘看他的眼神,我就觉得浑身不痛快。    他喝醉了酒,大雨滂沱,淋湿了衣裳,勾勒出的完美线条,另一颗种子种血沸腾。再然后他发现了我的秘密,时不时露个性感锁骨,摆出各种撩人姿态,导致我突飞猛涨。    终于有一日,苏铁开了花,我从花蕊中落地,一袭碧绿的衣裳笑意盈盈地走到了他面前,在他震惊的眼眸中……扑倒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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