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仙大人五条悟沉睡百载悠悠醒来，发现自己怀里紧紧拥着一具白骨，手指用力抓着，即使几百年过去，也没有放松分毫。
他吓了一大跳。像只看见黄瓜的小猫咪，蓝眼睛瞪圆，尾巴毛奓起来，“刺溜——”一下窜到角落。惊疑不定注视那具骸骨。
那似乎是具十分年轻的女性骸骨。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看到它，总觉得这孩子生前一定是全世界最迷人可爱的少女。
一定非常非常可爱。即使全世界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加起来，也没有这孩子万分之一可爱。给什么都不换。
可是无论生前再可爱。现在也只是白骨，而且似乎过了太多年，脆弱风化，没有了他的支撑，掉在地上，很快碎成雪白的齑粉，被风一吹，就消散在空中，了无痕迹。
五条悟脸蛋皱巴巴的，退后一步，避开那些骨粉。
“呸呸呸。”爱干净的狐仙大人吐出舌头略略略，有些嫌弃地在一尘不染的雪白狩衣上拍来拍去。
接着，他发现一件足以天崩地裂的大事。
“咪咿——！！！”八根尾巴齐齐奓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狐仙大人念念有词，坐在地上抱着尾巴数来数去，从左数到右，从右数到左。
八。七。六。五。三。二。一。
晴空霹雳，五条悟心碎欲绝，瘪着嘴如丧考批。他最喜欢、最心爱，小狐狸最宝贝的大尾巴，又大又蓬松，每天都要梳理一百遍。他最骄傲的大尾巴，所有小狐狸刚出生只有一条，只有他一出生就是九条尾巴，最厉害的小狐狸。法力无边的狐仙大人，生下来就站在了所有人的终点，傲慢的小狐狸失去了自己最引以为豪的资本之一。
到底是谁，趁着他睡着，偷走他的尾巴？！
狐仙大人抱着自己八根大尾巴，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忽然在白骨消失的地方，发现一本破破烂烂的日记。
令人惊奇的是，这本日记，连同这间破败神社里其他器具用品，都被他强大的妖力所覆盖，即使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过去，也不会腐朽。上面的墨迹仿佛还是湿润的。
只有刚刚那具白骨，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消散在天地之间。
狐仙大人讨厌无法控制的东西。
他用尖尖的指甲捻起日记，摊开在大大的掌心，信手翻开。
这似乎是个女孩子的日记，隔着纸页，仿佛能闻到少女发间的香气。日记中夹着四季的干花，春樱夏荷秋枫冬松。经过漫长的岁月，失去水分的干花，依旧绽放在千百年后的现在。
最初，五条悟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日记。但他不认为自己有写日记的习惯。最厉害的大妖怪的行迹，当然被人类记载在书里，他只要负责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就自然有人会来记载他的丰功伟绩，他帅气厉害的一面。
这本日记虽然不是他的，却写满了他的事。
而且，还是一点也不帅气的那种。傻乎乎的日常琐事。
你捡的受伤小狐狸变成人了。
漂亮的，有狐狸耳朵的男人。
漂亮的，有狐狸耳朵和足足九条尾巴的男人。
“我是最厉害的大妖怪，五条悟。”他说。
你屈起食指，在他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嗷呜——”他猝不及防，吃了一记结结实实的，痛呼着捂住额头，蓝色的眼睛湿润起来，凶巴巴地看着你，脸上生出蔚蓝的妖纹。
空气里一触即发。紧绷感。
桌椅无端摇晃起来。你看到他尖锐锋利的雪白犬齿。
“那我就是最厉害的人类，”你叉着腰大喝，“偷鸡贼，赔我的鸡！”
“那不是我吃的！”五条悟妖气一收，禁不住吱哇乱叫。
“你是狐狸，哪里有狐狸不吃鸡？”
“说我这么厉害的大妖怪是狐狸，你不怕我吃掉你吗？”他龇牙咧嘴，张牙舞爪。
“我才不怕哩，偷鸡的小狐狸。”
“我才不是狐狸，我是大妖怪，最强的那个！”
“那你岂不是狐仙大人？”你的眼睛闪闪发光。
“狐仙大人？”五条悟疑惑。
“就是最厉害的狐狸，有九条尾巴的狐狸才能被称为狐仙大人。”
“我有九条尾巴，我是狐仙大人！”
“哇，狐仙大人！”你说，“我听过狐仙大人的故事，大人们都说，狐仙大人最喜欢帮助人类了。”
“我……呃……”五条悟说。
他不认为自己是喜欢帮助人类的小狐狸。
“那你可以帮我酿青梅酒吗？”
“酒？”五条悟皱起脸，“我不喜欢酒做祭品。”
“不是给狐仙大人的祭品啦，”你笑着说，明亮的眼睛弯起来，“是给我自己用的。”
五条悟上下打量你，充满狐疑。
“你……还没成年吧？这边还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说。
五条悟五指并拢，在你胸前比划了一下。
无辜地看着你：“平的。”
五条悟看到日记上这么写。
［下流，低级，臭男人。］
狐仙大人气得鼻子都歪了。居然敢这么说他。
不过好在，下一页，让伟大的狐仙大人眉开眼笑起来。
［狐仙大人好厉害，他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帅气的人！我最崇拜狐仙大人了。］
五条悟美滋滋点点头。当然，当然，他可是最强的。
旁边有一行小字，被他顺理成章忽略。
［狐仙大人真好哄骗，只要这样↑恭维他就能同意任何事……真担心他啊。］
你和不情不愿的狐仙大人一起上山采青梅。
“青梅酒要给喜欢的人喝。”
小狐狸不感兴趣地皱皱眉。分心去看停在鼻尖的一只蝴蝶，差点把自己看成斗鸡眼。
“狐仙大人？狐仙大人？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嗯、嗯？”漂亮的蓝色眼睛看着你。
“真是的——”你拉长音，生气地停下来，想要去戳他的脸颊又够不到，只好退而求其次，戳他的胸口，“好好听女孩子说话啊！”
你说：“如果酒酿好了，我还没有遇上喜欢的人，那就送给狐仙大人做祭品吧。”
“诶？为什么？你喜欢我？”
“原来是喜欢我啊。”五条悟自信点头，笃信不疑。
“才不是呢！”你跳起来踩他的脚。
小声说：“好不容易酿好的，没有人喝不是太可惜了吗？”
五条悟脸皱巴巴的：“可是那很难喝……我才不要喝哩。”
“你居然说女孩子最宝贵的、一辈子只可以酿一次的青梅酒难喝！！”
“可是酒真的很难喝啊。”五条悟很多年前尝过人类献上的酒，从没有喝过那样难喝东西的小狐狸，只不过一口就大醉一场，呼呼大睡三天三夜才头痛欲裂醒来。此后几百年都不愿再喝。
你气呼呼瞪着他，半晌，就像瘪了气的气球似的垮下肩膀。
“那狐仙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祭品呢？”
“嗯，甜甜的。”五条悟回忆道，舔了舔嘴唇，“我喜欢甜甜软软的食物。”
你看着他：“那就用做青梅酒剩下的青梅，做蜜渍青梅给狐仙大人吧。”
“好吃吗？我没吃过诶。”
“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你手忙脚乱地比划，朝他描述蜜渍过的青梅柔软又有韧性的独特酸甜口感，看到狐仙大人如你所料吞了吞口水，露出尖尖的、雪白的犬齿，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信徒的祭品了。”五条悟得意洋洋，蓝眼睛亮晶晶的。
［我家里住着一个狐仙大人。］
［书上都说，狐仙大人是最强的大妖怪……他有足足九条法力无边的大尾巴，什么都能做到，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总是很愿意帮助人类完成他们的心愿。］
你写到这里，扭过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他盘腿坐在垫子上，仰着漂亮得不像普通人的脸，目不转睛看着你，不耐烦地催你快点写完日记，给他讲书里最厉害的狐仙大人的故事。
好像不听睡前故事和喝牛奶，就不依不挠不肯睡觉的小孩子。
家里没有多余的休憩的地方，你拿了从前养过大狗狗的垫子铺在地上，晚上的时候，五条悟就变回雪白的，有九条油光水滑大尾巴的小狐狸，把自己埋在蓬松的尾巴堆里，美滋滋地趴在“人类上供的垫子祭品”上，团成一个白色的毛团子睡觉。
你放下笔，抱着枕头坐在他对面，一边鬼鬼祟祟对着那九条看起来就很好摸，但是五条悟总是凶巴巴不给摸的尾巴垂涎欲滴，不停吞口水，一边在心里嘀咕。
眼前这个漂亮精致，长着狐狸耳朵和八根尾巴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本来应该给人很强的压迫感和威慑力。可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呆呆傻傻的，所以看起来……
虽然这个词用来形容狐仙大人有些大不敬。可是，只有这个词最为贴切。
乖乖地盘腿坐在地上，背后巨大的尾巴像狗狗那样摇来摇去，耳朵噗簌噗簌抖动。尖细的竖瞳随着烛光熄灭，光线变暗，变成圆溜溜的，有些单纯无害的圆瞳。
“快点快点！快说说，我以前有多厉害？”
眼巴巴看着你，听到你说他过去很厉害，有很多人崇拜，脸上的表情就很好懂地，得意地笑起来，漂亮圆润的蓝眼睛眯起来，尖尖的、雪白的犬齿从红润美丽的唇间露出来。迫切想要你多说一点。
［我家的狐仙大人，非常、非常可爱。］
你就这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脏扑通扑通的。有些不敢去看他，把脸垂下去。看着地上，大妖怪狰狞可怖的影子盖住你。
不知怎么，你忽然问他：“我可以摸你的尾巴吗？”
你舔了舔唇，看着他，慢慢凑过去，小心翼翼摸了摸丝滑柔软的大尾巴，觉得自己可以整个人躺进去，就像棉花糖一样，陷进去看不见。
五条悟看着你发现他没有阻止你，就眉开眼笑，越发胆大包天，大不敬地，眼睛亮晶晶的，像摸小猫咪似的抱着他的尾巴在眯眼笑的脸颊上蹭来蹭去，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心里却并不是很生气。
真奇怪，往常要是有人这样对他最心爱的尾巴，他早把那个人扔得远远的。
可能是他一个人生活了几百年，太寂寞了，所以想要找个人陪他说话吧。
［狐仙大人的尾巴好软。］
［在里面睡觉，一定能够做个好梦吧。］
五条悟摸了摸自己的尾巴。与有荣焉地点点头。
没错，最强最厉害的狐仙大人，尾巴也是最软最蓬松的。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狐仙大人在我家蹭吃蹭喝几个月，我发现狐仙大人有个秘密。］
［……这家伙才不是狐仙大人。］
什么？！五条悟瞪大眼睛。
［狐仙大人是会完成人类的心愿，心地善良，法力无边的好妖怪。可是五条大人却天天偷吃我没做好的蜜渍青梅，每天只知道盖着尾巴呼呼大睡。明明答应过陪我去找青梅酒的材料，却每次都要夸上好久才勉为其难同意这次和我一起出门。］
［五条大人才不是狐仙大人，他只是一只爱吃爱睡的小狐狸。可能是太信任我了，在我怀里睡觉偷懒时已经会翻过来，露出雪白毛绒的肚皮，鼓鼓的，不知道偷吃了多少梅子。才不像厉害的狐仙大人。］
他才没有偷吃什么梅子呢，他就算是狐狸，也是顶顶厉害的狐仙大人！
五条悟出离愤怒，愤愤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
［青梅酒快要酿好了。］
［这一年我和五条大人去了很多地方，寻找酿酒的材料。］
“你为什么要找我酿青梅酒？”五条悟问。
［我们采了春天的樱花、夏夜的晚荷、秋日的红枫、冬季的雪松。无论我到哪里，狐仙大人总是跟在我的身后。许多日子里，只要我一回头，总能瞧见狐仙大人蔚蓝色的、漂亮的眼睛，正在专注地凝视我，凝着温柔柔软的笑意。］
“诶？因为我想要酿好以后送给喜欢的人啊。”
［我没有敢告诉他，其实这些都不是青梅酒的酿酒材料。］
“喜欢的人，找到了吗？”
［狐仙大人总是很好骗，一句虚伪的夸奖就能信以为真，洋洋得意好多天。］
你看着他，弯起眉眼笑，用力点了下头，认真地说：“找到了。”
［但有时又很敏锐，无论怎样也没法骗过去。］
“我会亲手送给那个人的。”
［每次兴高采烈问我这下能酿好了吧，都对狐仙大人说缺少酿酒的材料，看到他沮丧地耷拉狐狸耳朵。我不想这样骗他，可我想多和他呆上一会儿。哪怕只是偷偷看着他也很快乐幸福了。］
狐仙大人这时候忽然有些大妖怪的样子，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你，揣着手长身玉立，屋外有浓郁的血腥气。
你在他身上嗅到异族妖怪的气息。
九根巨大的尾巴在他身后摇晃，仿佛是雪白妖异的冰花。
他尖尖的指甲挑起你的下颌。
你在他蔚蓝色的眼里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别总躺在床上了，偷懒的坏孩子。下个月初七有太阳雨，”他说，“那个时候拿着你的酒到我的神社来。”
听说在有太阳雨的日子，能看见狐狸娶亲。
［可我等不到下个月了。］
狐仙大人是个自我中心、嚣张跋扈的家伙，他每次说起自己时总是这样神气得意，好像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厉害更完美的存在，那样闪闪发光的神情，令你怎么看也看不够。
“来瞧瞧狐仙大人娶亲的盛况。”
五条悟握着日记抬眼一瞧，在早已不复精致华美的神社大殿正中央，发现一只陈旧酒瓮，泥封完好如初。
他拎起这只小巧玲珑的酒瓮，拍开泥封，扑鼻的青梅酒香，微酸的梅果香混合酒酿的香气。酒液清澈透亮，泛着微微青色。
［狐仙大人讨厌喝酒。］
五条悟托起酒瓮，将唇凑上去，灌了一大口。
出乎意料，这并不像闻上去那样酸甜可口，而是酸涩发苦。这口难喝的酒卡在喉咙里，五条悟闭了闭眼睛，咕嘟一声把酒吞进肚子里。
他叹息一声，仰起脖子，把整整一坛酒，全部咕嘟咕嘟倒入口中。
［真糟糕。就不应该原谅五条大人偷吃我们辛辛苦苦采回来的青梅，酸得龇牙咧嘴，还要反过来怪我没有采甜的青梅给他吃。］
令他想起千百年前，出于好奇心，第一次接受人类供奉的时候。
年幼的小狐狸只喝了一小口，就吐出来。吐着舌头气得跳脚。
就算这样，没什么酒量的小狐狸还是在树下大醉三天三夜才悠悠转醒。
［可是哪里有甜的青梅，未长开成熟就被采下的青梅，只有酸涩的味道，即使酿成了酒，也是酸涩泛苦的，需要仔细品才能品出来一丝甜意。］
这回喝了这么多难喝的青梅酒，要醉上多少天才能醒过来呢。
［就像少女第一次无果的初恋。］
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
［就像还没有成熟就被采下的青梅。］
最好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神社还维持着几百年前庆典热闹时的布置。但一切都戛然而止。
雪白狩衣的男人醉倒在地上，眼神迷蒙。
地上还有一小撮没有被吹走的雪白骨粉，尖尖的，妖异的指甲挑起它们，颤抖着、小心翼翼送入口中。在舌尖来回滚动，不舍得吞下去。
发间甜蜜动人的香气。总是苍白没有血色的柔软双唇。
小小的，柔弱纤细的，好像他一用力就会握坏掉的白嫩手掌。
还有那双比明月还要美丽的眼瞳，仿佛落满满天星光，看着他时，好像全世界的花都在那一瞬间开了。
为什么会真的坏掉了呢。
只剩八条尾巴的九尾狐仙大人，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仿佛玉石雕就，莹润光洁，巧夺天工。美丽到不像是存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指甲尖锐锋利，看似无害，实则强大无匹。
他收拢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拼命喘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千百年来固定的，紧紧拥着什么的姿势。只是这回，怀里再没有一具骸骨了。
脑袋晕乎乎的。鼻端满是青梅酒的酒香。
这一回，要醉上多久呢？
还希望是生生世世都不要醒来才好。
［五条大人才不是狐仙大人，他完成不了我的心愿，治不好我的病。他只是一只爱吃爱睡的小狐狸，喜欢睡在自己的尾巴堆里。］
一定是那孩子太笨拙了，弄错了方子，酿错了酒，难喝到他难以忍受。
［他是我全世界喜欢的人。］
不然为什么，他会落下这么多眼泪呢？
“狐仙大人会永远记得我吗？”
他几乎无法说话。收紧攥住你背后衣料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我会。”他低声说。
你笑起来：“狐仙大人也会说谎啊。”
“因为啊，狐仙大人能活很久很久，我和狐仙大人相比，就仿佛朝生暮死的蜉蝣。能够在路过被白雾笼罩的池塘时，瞥见我短暂快乐的一生，为我叹息一声，我就足够幸福啦。”
“哎呀。狐仙大人在为我哭吗？”
“那最后想对我说什么呢？”
“我真的……很爱你。别离开我好不好。我把尾巴、尾巴给你！对了！我很厉害的，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我是最厉害的狐仙，只要我把尾巴给你，你就会好起来了……”
“你肯定、肯定就会好起来了。对吧？一定会的！求你……好起来吧……”
“你会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去看春天的花，夏天的雨，秋天的果子，冬天的雪。我会用尾巴变出很多小狐狸，到了最冷最冷的日子，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外出，我们就躲在我的神社里，和小狐狸们一起玩。”
“那一定很好玩的。我们可以烤红薯，堆雪人，叫小狐狸们转圈圈跳舞。”
“你对我说句话啊……求你了……”
“嗯哈、呃……我把、哈啊，我把尾巴给你。快看，多好看的尾巴，现在是你的了！快点谢谢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狐仙大人。”
“你真是个没礼貌的坏孩子。我不喜欢你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不喜欢你的，我最喜欢你了。你可以原谅我，和我说说话吗？”
白雪落了满头满脸。悠长悲恸的、难以遏制的颤抖哽咽，回荡在无边无际的山峦之间。掩埋在历史岁月的尘埃中，再无人窥见。
他深深地、深深地弓起背，佝偻着，弯下腰，身体蜷缩，手臂颤抖，身后八根毛茸茸的巨大尾巴扇子般排开，其中最漂亮最油光水滑，最好看的那根消失不见，雪地上溅开一大片红梅似的猩红温热血迹。
小狐狸精致漂亮的脸颊染上鲜血，他将心爱的宝物紧紧藏在怀里，茫然无措地看着四周，苍茫大地，白雪皑皑，寥无人迹。
心脏那里空荡荡的。好像被什么人挖走了。
你为什么还不醒过来陪陪我。
好疼。好疼啊。为什么不来哄哄我。
为什么无论抱得多紧，都好空虚，好冷啊。
他紧紧拥着你，几乎把你嵌进身体里，轻轻躺倒下来，乖乖阖上眼睛。
雪花静静落下，不一会儿就掩盖世上所有爱过与恨过、流过眼泪与放声欢笑过的刻骨痕迹。
好啦好啦。你这个任性的、贪睡的坏孩子，那我们就一起睡觉吧。
睡个很长很好的觉，做一个温暖的、有很多小狐狸，还有你笑着看着我，比什么都明亮闪耀，令人心动的美梦。
在没有疼痛也没有死亡的美妙梦境中，在温暖的春天，在无边无际随风飘扬的柔软花海中，我们再相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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