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见干爸抽纸烟,很神奇。中指食指夹着一根不带过滤嘴的几分钱一盒的香烟,猛吸一口,在嘴里停留片刻,烟从两个鼻孔冒出来。这怎么可能?干爸说,烟要咽进肚子里,才能从鼻子里冒出来。我记住了!
干爸最厉害的就是能吐出烟圈,一个接一个。我们几个小孩看得目瞪口呆,干爸虽然严肃,此时也会很开心。自己得意的事情总要有观众才行。
我父亲抽旱烟。他的烟杆下挂着一个烟袋包儿。干活儿累了,就拿出来,搓一撮烟叶,往烟袋锅里一摁,哧,划一根火柴,点燃,吸一口,烟叶就有火光突然明亮。
他最厉害的就是吸烟的时候,有时还要用大拇指摁一下,那可是火呀!不疼吗?我不敢问父亲,应该是不疼,否则他不会那么做。
母亲总是说烟臭,父亲就在门外靠墙蹲着抽,他不坐板凳。父亲抽完烟,烟斗在鞋上磕一磕,放好。
我觉得和干爸的抽烟比起来,父亲有些土。
我父亲的外婆,那时还健在,老人家活到九十五。到老都清醒,我什么时候去,她都叫得出我的名字。甚至只要听到脚步声就能分辨出是谁来看她了。她也抽烟,抽的是水烟。我舅爷给他准备了很精致的水烟壶。我每次去都要摸一摸。她抽烟很优雅,完全没有别的女人抽烟的那种让人看了就想揍一顿的样子。我怎么拿别的抽烟的女人和他老人家比呢,真是的!
水烟在抽的时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一会儿就一锅,然后再用燃纸点着抽下一锅。她边抽边和我说话,很慈祥。我的奶奶就像他的样子。我奶奶性子有点急,她很从容。
那么多抽烟的长辈给我一个样子,我也想抽烟。
纸烟是不大可能的,干爸是工人,有工资,我没钱。父亲的旱烟我看不上,我不敢用手指去按火头。老外婆的水烟,想都不要想,那是她的宝贝。何况我根本就不喜欢水烟。
和小伙伴儿一说,竟然大家都想!
怎么办,只要想,办法总是有的。带上火柴,从家里找点报纸或者作业本的纸都行。
到村外,沟里边,别让大人看到,谁看到你都没好果子吃。一个村里两个姓,两姓人家都处得好,谁发现谁收拾你。玩火很危险,抽烟是学坏!
没有烟叶,有棉花叶,辣椒叶,茄子叶儿。
选干的,有水分的点不着。这点儿道理还是懂的,无师自通!
把叶子卷紧,一边大一边小,卷不到干爸纸烟那样两边儿一样大的。将就一下吧。
点烟,我先抽第一口。憋在嘴里,吐出去,怎么没有干爸抽烟那种惬意?
下一个!慌慌张张干什么?一点都没有我父亲的从容。
再下一个!抽一口,咳嗽连连,哪有我老外婆的优雅。
谁吐个烟圈出来,没有谁能!本事!
谁能从鼻孔里冒出眼来,你瞪我,我瞪你。没谁能吧?
想起干爸说的秘诀,我来!
狠吸一口烟,咽进肚子里,憋着,闭嘴,从鼻子里冒出来。一群小孩儿呆了!
我也来!一个一口,咽、憋、闭嘴、鼻孔冒烟。都成了!
我怎么觉得有点晕,肚子不舒服。
一个个的谁抽谁晕,谁肚子不舒服。
躺在沟里,一排小孩儿,醉烟了!
烟,啥好抽的是!干爸、父亲、老外婆,你们不带这么骗我的!醉烟的小孩把埋怨人作为解脱。
天在旋,地在转,真难受,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