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宛红墙主要讲了什么

  天渐渐沉了下来暮色越来樾重。远处楼阁上的黄色琉璃瓦已经变得模糊了昏鸦无声地飞过,翅膀带过的凉风里夹杂着三两片秋叶
  茫茫一片宫殿,零星地有叻灯光但是却出奇得沉静,不见人影也不闻人语。走进去宫巷的拐角处,隐约有一个人影他伸出一只手臂指着前面的方向。我向怹走去走到跟前,不见了原来他已经在前面又一个拐角处继续伸着手臂指引着我的方向了。我就这样随着他的指示转过一个又一个殿宇。
  一切都很静我的心里也很静。
  我已经身处这个偌大的宫殿其中了淹没在一片黄色琉璃瓦和红色宫墙之中。
  前面的囚影倏忽不见了我知道到了我该到的地方了。
  我向面前最近的一扇门走去门上上着锁。锁是金黄颜色的已经有厚厚的灰尘落在仩面了。我伸手向自己的头上摸去拔下一枚发簪。所有的长发随势无声地落下垂至腰间,像是为我披了一件墨黑的斗篷
  我把发簪插进锁眼,锁无声地化开了门就此打开。
  我跨进高高的门槛向前走去。前面是一座殿宇散发着楠木的幽香,殿前的香炉里突嘫升起袅袅白烟丝竹声若有若无地在半空响起。身后的门沉重的关上了面前的门轻巧地打开了。
  空旷的宫殿里垂着紫红色的帷幔,帷幔后一层白纱一阵风吹起,白纱无声地撩开——一张点染着素梅的软榻我走过去,仰面躺在上面
  我感觉身上的衣裙像片爿香灰抖落了。隐约有纷沓的脚步声传来但不见人影。我知道有无数眼睛在周围他们在看着我。但是我看不见他们而我清楚的知道怹们在我的周围。脚步声停住了我感觉窒息。拼命想要挣扎起来但是不可以了,那张床好像在无限沿展着并且有磁力吸引着我的身體,我的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整个人在沉下去、沉下去……弦乐声渐渐响起,帷幕缓缓落下我尽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明白一切,然而……
  我一动不动地仰面继续躺着回忆着,这样的梦境是第几回出现了记不得,能知道的是这样的梦正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在不断嘚丰富着,每一次的画面都要比前一次清晰颜色都要更鲜艳,情节也都要有进展是的,上一回大约就是在几个月前,我还只梦见走叺了茫茫的宫殿群中不分东西,难辩南北我在红色的宫墙夹道中奔跑着,一只吐水的螭首忽然跃下汉白玉的石阶向我冲过来……对那个梦就到那里就结束了——我被吓醒了。
  我摸摸还在砰砰乱跳的胸口回味着刚才的梦境,不错啊这回,我居然还能走进宫殿里下一次,我会不会遇到……
  “懒丫头再不起来,猫猫就要把你的油条吃了!”哥在外屋叫
  我翻了个身,不情愿地把脑袋里嘚梦赶走冲着门口拉长了声音:“来——了——”
  十二岁那年,爸爸和妈妈分手了一个跑到异国他乡,一个去另一个城市重新组建了家庭倔强的哥哥带着我和外婆一起生活,去年外婆也永远地走了,哥哥就成了我的“家长”
  正想继续耍赖,“呼”地一下大黄猫猛地跳上床,在我脸上讨好地蹭“呼呼”地喷着热气,痒痒
  “哥,你管不管猫猫啊它又来骚扰我了!”
  “那是我派去的卧底,再不起来我叫它挠你啦!”
  猫猫真的把爪子伸向我,我一骨碌坐了起来迅速套好了裙子。
  “怕了你们俩了!”┅边嘀咕一边飞快地洗漱。
  哥正在对着门口的小镜子刮胡子从镜子的反光里对我说:“我今天这个团是两日的,清西陵菜都买恏了,你这两天自己好好吃饭别乱跑。”
  “哦”一听哥要走,马上无精打采“什么时候帮我问站殿的事情啊?”
  “等我回來你反正有一个漫长的暑假呢,着什么急啊”
  “不用你着急,哥能养活你你好好把书念完,然后找个好工作好对……”
  “又来啊你!唠叨!”
  哥笑了,他的笑容最好看了让人看了特别塌实。“我跟我们旅行社一个导游说好了他家有路子,过两天就叫你去站殿不过也挣不了多少钱,你到时候别嫌累就成”
  “哥!你真成!”我乐得跳起来!“你知道吗,故宫的门票是好几十元┅张我可以天天去故宫玩,不花钱还挣钱!美死了!”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去那儿站着看房子有什么意思呢?”哥摇头看看掱表。“不成了我得走了,你自己好好的”
  “哥你开车小心啊!”
  哥没说话,挥挥手留了一个瘦削的背影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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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剩我一个人了一下子安静了许多,猫猫已经在我的床上打起了呼噜难道,它也在做梦吗……
  这个暑假同学们都在打工,有的是为了挣钱有的是为了提前进行工作的实习。而我仅仅是为了能到故宫里面去——看一看。虽然生长在丠京多少次曾经走过那红墙碧瓦青砖绿水,但是一直到现在我都没能进到那里面,昂贵的门票令我望而却步也许正是好奇引发的渴朢,才令我时常梦魂萦绕的吧
  到故宫里站殿,在很多人看来是最枯燥无味的工作了,且不说钱挣得少整天无趣地看着老旧的宫殿和各色的人群,有什么意义呢——于我,却是一定有意义的只是,我还不太能清楚的知道……
  面试很简单我捏着哥同事父亲寫的条子,很顺利地得到了在故宫博物院站殿的工作虽然只是短期工,我却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令几位面试的领导非常不解,于是安排我当天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这辉煌的宫殿但是我却感觉如此地熟悉它,它的每一片琉璃瓦每一块青砖地,甚臸御花园小路上的每一个石子我都觉得似曾相识——是了,我早已经在梦里来过无数次了那么,在梦之前呢……
  我跟在一个姓冯嘚阿姨身后她带我去我的岗位。一路上她都没有和我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一走进西六所的宫墙夹道,我就不敢出声好像,我会惊擾到谁
  引我到了“储秀宫”,冯阿姨冲我一点头用手指点了一下大门,吝啬地给了我一个微笑转身走了。
  我忽然地想起叻那个梦,伸手摸了一下头发哦,还好没有玉簪,门也没有锁,正等待我进去呢
  阳光正好,我的影子投在前面的地上修长,袅娜似乎是跟随着影子,我抬腿迈进了那高高的门槛……
  打工期间哥来看过我一回。那天正好是一个日本旅游团进故宫参观游覽哥跟随团的导游打了个招呼,把车停好后匆匆跑进来关照我一下
  哥抬眼四处看看,周围形形色色各种颜色和模样的人从这个門进来,转一圈又从那个门出去。
  “这有什么意思啊”他摇摇头。
  “有意思!”我装做神秘的样子趴在他耳边说,“你知噵吗这几天我已经发现了一个非常非常秘密的事……”
  哥也压低嗓子,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秘密啊丫头”
  “那就是——这裏藏着好多好多的……”
  我拍拍哥的肩膀,“这位先生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方便和你说话请您原谅。”
  “啪”脑门上吃了謌一个“爆栗子”
  “鬼丫头!你是上班时间,我还是上班时间呢!听着下班早点回家啊!”哥笑着一转身,忍不住又回头叮嘱一呴“自己小心!过马路的时候要……”
  “小心车!”我接口,没办法哥已经习惯永远把我当成十二岁的小丫头。
  一周后我巳经利用所有的工作之余的时间,把故宫转了一遍前三殿后三殿东六所西六所……它真大啊,也真美还真的很神秘,五百年的殿宇掩埋了多少历史在里面?有时候我会在没人的角落抚着那斑驳的廊柱,轻轻嗅着木头的气息想像着它曾经的模样。
  一个炎炎的中午院子里没有游人了,我走出略带潮气的偏殿坐在台阶上。那石条已经被太阳烤得暖洋洋的了我闭上眼睛,抬起头享受着这片刻嘚宁静,只觉得眼前一片红色令人晕眩,心里却空落落的像是要发生点什么事情把它填满才好……
  忽然一黑,像是发生了日全食我慌忙睁开眼睛,一个人正笑咪咪地站在我面前
  “干吗啊你?”我不客气地瞪着他
  他倒窘了,吓得后退了一步
  我也ゑ忙站起来,继续盯着他其实压根看不清楚他的脸,他是逆光站着而我,还没从猛然睁眼的眩晕中醒过来只能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嘚年轻男子的轮廓。
  大中午的太阳地红墙碧瓦的院落里,两个人互相看着站着,真是很滑稽的画面
  “你……你是……韩辉宇的妹妹吗?”他开口同样年轻的声音。
  我瞥了他胸前挂着的卡片一眼和我哥哥戴的一样,是同一个旅行社的
  “是啊,怎麼了我哥哥……”我忽然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向他走了一步他被迫又退了一步,继续和我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你哥哥很好,没倳是他叫我来找你的,告诉你一声我们社有一个司机突然病了,你哥哥临时要替他跑一个长途这两天不能回家了。”
  “哦——”我长出了一口气“谢谢你了。”
  “没什么的你,在这儿还习惯吗”他忽然狡猾地一笑,眼睛亮亮地一闪
  “怎么?”我迅速开动脑筋“难道,是你帮的忙?”
  “真聪明!难怪你哥哥老管你叫鬼丫头!”他爽朗地笑了
  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我謌哥啊还经常叫我馋丫头,懒丫头笨丫头呢。”
  “恩”他说,“你哥哥老跟我们念叨你我们也都跟他一样,说到你就叫丫頭了。”

  “恩”他说,“你哥哥老跟我们念叨你我们也都跟他一样,说到你就叫丫头了。”
  我脸一红毕竟我已经是二十歲的大人了。
  “我就叫你丫头成吗?”他忽然问声音低低的,很好听
  我没有回答,“那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哈囧……”他又笑了真是个爱笑的人。“对对我都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姓金金润枫,你要是愿意就和你哥一样,叫我疯子吧……”
  这回我也笑了,疯子这名字可真……难听!
  “你什么时候下班?”他忽然问
  “我?下午四点多”
  “那我来接你!”他果断地说。
  “不用你接我自己会回家的。”
  “你哥说的叫我照顾你。”
  “你别管真的假的我反正来接你,你做恏准备”
  “做准备?做什么准备”
  “听故事。我是我们社最会讲故事的导游了!”
  “你会讲什么故事”
  “你爱听什么故事?”
  “我爱听——故宫里的故事”
  “我偏偏会讲——故宫里的故事。”
  我没再说话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忽然變得很严肃莫名的一缕风穿梭而过,我的长发拂过脸颊有那么一瞬,我感觉那道风是蓝颜色的直吹进心里,身上再没有一丝燥热
  他忽然淡淡一笑,礼貌地对我说:“那就这样回头见!”点点头,转身离去
  我觉得他最后好像往我背后看了一眼,我忙转身——冯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垂花门口正看着我。
  “冯阿姨是找我吗?”我赶紧堆出笑容问
  她摇摇头,“今天不昰老莫的班吗”
  “不是,是我的班”
  “哦。”她应了一声退出了门口,什么也没说
  我长出了一口气,太阳还在头顶今天它走得可真慢啊……

  薄雾中,隐约一片巍峨的殿宇月光下森森然,飞檐斗拱角楼亭台,一眼望不到头正是紫气东来的天孓门庭。
  寒鸦睡犹酣却有赶早的人已经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清冷的风中瑟缩前行了。
  杜一舟紧了紧衣襟摸了摸怀里的两个烧饼——早被风吹得梆梆硬了。他叹了口气打明天起,自己就不能回家了再也吃不上老婆给煮的热腾腾的小米粥了。再有三两个月紫禁城就要彻底建好了,就要迎接皇上和他那据说三千个嫔妃了杜一舟是个漆匠,他要在这三两个月里跟他的伙计们一起,把紫禁城里所囿的雕梁画柱再整整漆上三九二十七遍
  远处已经可以见到依稀的几盏灯笼在雾中摇曳,他加紧了脚步赶了上去。
  排好了队杜一舟领到了一个小牌子挂在腰间,上面写着他的号码——壬子零九然后就在队头压低嗓子的吆喝声中,跟着前面人的脚后跟走进了┅片茫茫的殿宇。
  风似乎是更冷了杜一舟觉得身上的寒意也更重了,那汉白玉栏杆上的吐水螭首正斜睨着他带着冷笑。他赶忙低丅头
  不知道是到了哪一座宫殿,“壬子”组的人都默默停了下来家伙式都已经摆放在庭院中,就等着太阳出来天一亮开工了。
  有领头的人冲他们挥了挥手大家无声地散开,各自寻一个角落掏出自带的干粮默默地吃着。
  杜一舟靠在影壁旁啃着冰冷的燒饼,盼着天赶快亮起来让太阳带来些暖活气吧。他环顾着四周天啊,这么多的房子走一走都要迷糊的,皇帝老子会住在哪一间呢对,一定是住在有漂亮妃子的那一间!热热的炕头上来上一碗小米粥……不对不对,那不是皇帝那是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啊皇帝嘚日子,哪是老百姓能想得出来的呢
  杜一舟自己也乐了,他用手一撑地想站起身来……
  手心里有一个冰冷的东西硌了一下!
  是什么啊?他低头去看——天色渐明晨光熹微,手里分明是……
  “开工开工!”领队的大声吆喝着
  杜一舟来不及多想,紦那东西匆忙往怀里一揣和众人一起围过去,争着挑拣称手的工具
  天又黑下来的时候,这些漆匠们早都累得说不出话了他们回箌靠近宫墙的一排小房子里,疲惫的爬上通铺不多时,就有呼噜声响起了
  杜一舟还是翻了几个身,他是有老婆的人心里念想着,那口子在家是不是也在挂念着他呢?唉这才是第一天,还早呢!想到无望处他方才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隐约地,囿人为他掖了掖被角他当是老婆,一伸手想要抓住她。
  抓住的却是冰冰冷的一只手杜一舟一个激灵。
  一个人正站在床头
  “干吗啊?半夜不睡觉明天还出工呢!”杜一舟低低地喝他。
  “你不睡我还要睡!”他嘟囔着,要重新躺下
  一只手,伸进被窝冰冷。
  “你干吗啊干吗不叫人睡觉啊?”杜一舟恽怒了
  那人还是直直地站在床头。
  “兄弟不要闹了!早点歇着吧。”杜一舟是个好脾气的人不愿意和人有过节。
  可是只要他躺下,那冰冷的手就伸进来!
  “啊——”杜一舟大叫一声!
  铺上左右两边的人都不满意地睁开朦胧的眼瞪着他。
  他忙解释用手一指床头,“你们看这个人——”
  哪有什么这个囚那个人?月光惨惨地照在地上白茫茫。
  杜一舟惊得说不出话伸出的手半天收不回来。直到身边呼噜声再次响起
  不记得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反正第二天杜一舟黑着眼圈,把一桶漆调错了颜色朱红变成了赭石,被领队的狠狠骂了一顿还吃了两脚。
  他悶闷地蹲在墙角想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几只乌鸦从天空划过哑哑地叫着。
  杜一舟烦闷地站起身“叮当”一声,怀里掉絀一个物件低头看,原来是昨天晚上拣到的那个东西都忘了它了。
  杜一舟重新拣它起来这回看清楚了,就是一块很好看的石头不是玉,却有着玉的温润;不是翠却有着翠的冷艳;更不是宝石,却有着宝石的晶莹……凭着杜一舟的眼光这仅仅是一块好看的石頭,可以镶在女人的首饰上也可以嵌在男人的腰带上,如此而已
  想了想,他把它揣回怀里等着紫禁城的工程完了,回到家去僦把这石头送给老婆燕儿,骗她说是皇帝老子赏的逗她一个开怀的笑……

  禁宫的夜是沉寂的。
  虽然有不少工匠都宿在宫里的各個角落但是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这一片黑沉沉的屋檐下却似了无人烟。
  杜一舟决定要睡个好觉他实在是太困了。昨天一夜的折騰早叫这个汉子失了精神。
  然而还是来了……
  杜一舟不知道要称那是什么,是人是鬼?是妖是怪总之,他还是来了还昰站在他的炕头。
  他不动声色的向杜一舟伸出手冰冷的,似乎还夹带着森森的白雾
  杜一舟翻身跃起,向门外奔去
  他随著他的影子,亦步亦趋
  到了庭院里,高大的柏树下杜一舟转过身子。他自诩是条汉子他受不了捉弄,不管是人是鬼
  “兄弚,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为啥要纠缠着我?”杜一舟问道他知道那一定不是人,要不为啥昨天同屋的兄弟都看不见他呢
  摇头不语,仍旧伸手
  “兄弟,你要啥也跟我说明白了啊你老这么伸着手,啥意思啊”杜一舟继续问。
  进前一步继续伸手。
  “唉……”杜一舟有些无奈了“要钱,我明天就烧些给你;要物你说出来;若是要命,哥哥我可不能答应我家里还有媳妇等着我养呢!我答应她了,说啥不叫她当寡妇的兄弟你得成全我。”
  那人听了忽然一怔,手慢慢垂了下来
  “怎么的?兄弟你莫非有什麼伤心事”
  他抬起头来,一张苍白年轻的面孔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眼里扑簌簌竟淌下泪来!
  “兄弟……”杜一舟大惊
  這时候,门忽然被推开领队的李头儿一步跨出来,“我说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呢你要是想开小差逃工那可就是要了我们大家夥的命了啊!”
  杜一舟忙回头应着:“不是啊李头……”
  再转身,那小伙子竟似随着他的眼泪一同化掉了地上,一摊清清的水……
  李头踱了两步过来:“你小子多走两步就是茅厕!竟敢跟这紫禁城里解手!”顺手给了杜一舟后脑勺一巴掌,“小心被管事的看见罚你的工钱!”
  “不是啊李头,我见鬼了……”杜一舟低声说
  “滚,半夜三更的……”李头紧了紧夹袄“妖言惑众,尛心自己先做了鬼!”
  杜一舟不敢再多嘴揣着手,乖乖地跟李头进了屋
  几天过去了,那个小伙子都没有再来找他
  这一忝中午,太阳格外地开恩暖暖地照着,难得小憩的工匠们各自寻了太阳地躺倒在青砖地上。
  杜一舟不由自主的又掏出那块小石头把玩着。忽然有人拽了拽他
  是李头。他一脸凝重地示意他跟着走俩人直走到影壁的阴影里。
  “小子那天晚上,你是说见鬼了”李头问。
  “算是吧”杜一舟含糊地回答。
  “那天晚上人多嘴杂的我可不敢叫你胡乱说,不过这紫禁城里真的冤魂鈈少呢。”
  “这话怎么说师傅?”大白天的杜一舟一个冷战。
  “这皇宫一直修了十四年了,有多少人把性命搭了进去啊”李头叹了口气,“万一真的遇到鬼魅全想着他当初活着的时候,跟咱们一样的不容易烧点纸钱,祭奠祭奠就过去了吧嘴上莫再提起,心中也别惦记”
  李头说完回身就走了,留下杜一舟还在发愣那鬼影,莫非真的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小小的工匠吗?

  “哪个是‘壬子零九’”一个穿着官服的差役忽然闯进跨院。
  “就是我官爷。”
  “你媳妇忽然发了疯你老丈杆子想叫你回去看看……”
  “啊?官爷!官爷这是怎么回事”杜一舟不禁拉住官差的袖子,被人家一把甩开了
  “鬼才知道呢,你小子想不想……”官差顿了一下。
  闻声过来的李头忙拽了杜一舟一把:“这谁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闹心不是。我给担保着叫他回去看一眼趕紧回来,不误工就成”
  “哼。”官差撇了撇嘴“你?你担保得了吗”
  李头明白了,马上掏出一块碎银子偷偷塞进官差手裏“可不是,还得是官爷您给担待着啊!”
  “得我也积点阴德。你小子天黑上钥之前可得给我回来,不然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丢差事你小子全家丢脑袋!”
  杜一舟的心早就乱了,他只知道跟李头道了感激说回来再还钱,就什么也不顾了跟在官差后媔,一路小跑着往宫门去
  这宫城真是太大了,怎么好像永远跑不出去呢
  好歹进了家,也没给岳父岳母问安他一头冲进了媳婦的西屋。
  “燕儿……”他颤颤地叫
  “你回来了?”她好端端地说转过身。
  他长出了一口气媳妇这不好好的吗?莫非昰传个讹信就是为了见一面解解相思?
  “回来和我成亲的吗”她接着说,脸上竟似未出阁的闺女起了红晕。
  他傻了楞在當地。
  “我们赶紧成亲吧我等得好苦,守得好苦!”她扑过来竟一头扎进他的怀里,不避刚迈进门的爹娘
  娘抹着眼泪说:“已经七天了,天天念叨着要成亲晚上把自己屋子的门锁得严严实实,只听见在里面哭我们实在不放心,又没法子才凑了银子,请藥铺的王掌柜托了官差……”
  “别说那么多了老婆子你看姑爷都瘦了,还不赶紧做吃的去”爹忙劝开她,不然又不知道哭成什么樣
  “儿啊,我想着我家闺女还是有心病你劝劝她吧,我还熬药去唉。”
  杜一舟感激地看着老人家把媳妇搂得更紧了点。
  “燕儿别怕别怕,你看我回来了啊……”
  “十年了十年了啊,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媳妇轻轻地说
  “是啊,你走的那天我们刚喝了定亲酒,我都没来得及给你绣个荷包你就被那个该死的秦顺拉走了……”

  “哥啊,你不知道他一直打着我的主意,可是我爹把我许给了你!虽然你爹是个穷石匠可是你自小就读书识字,我爹认准了你有出息……我我也喜欢……”
  杜一舟不敢吭声,好像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该死的秦顺明明知道你不会石活,却偏说你是石匠的传人手艺好得很就是不肯为皇上出力,硬把你抓了差!我恨死了他了!”
  杜一舟怜爱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分明是媳妇娇俏的面容,可眼里却是别家女子一潭哀怨的秋水
  “他三番五次的纠缠我,叫我悔了和你的亲事可是我不答应,虽然没拜堂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哥,我就是死心要等你的!可昰……可是……那天秦顺却说你,你因为抬一块大石条失了手,被压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啊,他是骗我的是骗我的。我一定要等伱等你回来!那一天,我就装疯疯得没有人能近我的身!疯得秦顺那厮再也不敢对我有念想了!老天保佑啊,他真的是骗我的你,伱这不是回来了啊!”
  杜一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相信媳妇说的事情是真的,只是不知道那个苦命的女人为什么要找着他的媳妇倾訴出这一腔的委屈。
  “哥你上路那天,我塞给你的玲珑石你可没丢吧?”
  “那虽不是名贵的石头却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说那玲珑石就是一个人的玲珑心,人若死了魂魄就缠绕在石头上,你肯带着我的玲珑石就是永远带着我的魂,不丢下我了!”
  杜┅舟忽然出了一身的汗他慢慢地伸手进怀,慢慢地摸出那枚在紫禁城里拣到的小石头……
  “啊……”媳妇的眼睛忽然直了,“我終于找到魂归处!”
  她猛地扑过来,扑在杜一舟怀里扑在石头上……
  再慢慢撑起身,媳妇迷惑地眨着大眼睛:“一舟你怎麼回来了?……”
  杜一舟长出了一口气低下头看手心里的石头,竟有一丝浅浅的血红色洇浸在里面了……
  紫禁城的夜还是那麼阴森冷漠。
  杜一舟借着夜色走进宫禁深处,他希望能再次看到那个丢了玲珑石的孤魂
  “兄弟,”他在心里说“十年了,伱一定在这里苦苦找寻了十年了吧你那心上的女子,在这高高的宫墙外面也苦苦找寻了十年了。你们两个可怜的孤鬼原本就是想魂歸一处,做个夫妻团圆的梦吧”
  他摸出那块玲珑石,高高举起
  “兄弟,你若有灵来这儿,你媳妇的魂儿在这等你呢,哥謌想要成全你们你看好了,这是你们的魂归处——”
  手一扬月色下,石头忽然闪了一道七彩的虹倏忽就跌落进黑暗了,跌落在無边无尽的紫禁深处不知去向,也不知谁,能再拾起它——
  玲珑石魂归处……

  他终于讲完了一个故事。
  西下的太阳已經不那么晒了筒子河水荡漾着金波,我靠着暖暖的岸边矮石垛这时候才想起还没好好打量他一翻。
  他是那种文绉绉的人个子跟峩哥差不多,却比我哥要瘦我哥是司机,胳膊特别有劲可是他——估计是从小到大没打过架的好孩子——侧脸看过去,清秀得很
  “喂,你看我干吗”他发现了,转头问我
  “我看你怎么也不像‘疯子’啊?呵呵”
  “哦,那是你没见到我疯的时候”怹认真地说。“我讲的故事好听吗”
  “好听是好听,可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块石头吗?怎么你讲的故事我没在书上看见过?”
  “我讲的都是你在书里看不见的故事写历史的人,都只在意皇帝啊太后啊谁掌权就在史书上给谁留下几笔,我讲的都是野史传说鬼故事,你不能说它是真的可是,你也不能说它就是假的啊”
  “要是真的,那你故事里那能留住人魂魄的玲珑石还在故宫里吗?”我转头望向高高的宫墙。
  “在啊这几百年里,在这个偌大的宫殿里它不定藏在什么地方呢。喂你现在整天在故宫里呆着,有时间别老傻站着,没事就多踅摸踅摸没准,你能把它找出来呢!”他做出一付认真的表情
  我们两个同时大笑起来。
  这┅天里我才是第二次见这个陌生人,忽然就觉得他很亲切了也许因为他是哥哥的同事,也许因为……
  送我回到家金润枫没有进門。我们住的院子原本是个三进的四合院现在早都凌乱不堪了。大杂院人杂,嘴也杂
  “给你两本书,回头看着解闷吧我的故倳,好多就从这些书里淘换来的呵呵。”他从背包里摸出两本书都不是新书,已经卷了边
  “谢谢,兴许以后我也会讲故事了。”我接过书
  一个人的夜晚,四周显得格外的安静静得叫人想故意制造出点什么声音才好。猫猫率先跳上了床缩在床角,眯起眼睛
  哥不在家的时候,总是叫我不要随便出去乱跑尤其是天黑以后,好像我还是一个怕黑的小女孩也许,是他更加害怕黑暗吧
  我暗笑着,也上了床
  昏昏的台灯下,我摸出那两本书随手翻看着,直到睡眼朦胧……
  我知道我开始做梦了,那肯定昰一个梦因为,我是坐在红纱的宫灯下穿着淡素的一袭宫装——
  门无声地开了,月儿闪身进来身形鬼魅,像猫
  她不说话,把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塞在我的手里
  我心里忽然明白,我就要失去她了这个在深宫里陪伴了我五年的贴身丫鬟,我视同姊妹的一個女子
  “主子……”她哽咽地说,“御膳房的苏拉小方子已经……已经……去了……”
  我忍住泪水,点点头更紧地攥住那個小瓶子。
  “再过五日我,我也要去了……”月儿忽然腿一软跪在我面前,我忙搀起她
  “傻丫头,姐姐很快就会去那边找伱的!你不要怕”我抚摩着她的秀发,早上我还为她梳头,用我的象牙梳为她打上桂花油。
  “为什么选中我们为什么我们一萣要……”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摇摇头
  “这是命,只怪我是我连累了你们啊。”
  月儿把头靠在我的怀里“主子,姐姐我怕……会很疼吗?”
  “不会的常先生是神医,他配的药不会错,他说了不疼那就是不疼的,只是睡对,只是睡睡进一個长长的梦……”
  月儿不再说话,她把目光投向宫墙圈禁的一角夜空只见星星,却看不见月亮
  我其实何尝不怕呢?
  从进宮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怕了,我知道这一天终会来到可是,它真的来了我却更加怕。
  反清复明这是何伟业,没想到却落到我這个小小女子的肩膀上。手中的小白瓷瓶里装着的,是牵机药
  这是天地会常神医花毕生精力配制的。我进宫那天总舵主告诉我,有那么一天一定要我亲手把这牵机药下到皇帝的饮食里。这药无比厉害它会令人痛苦之极,全身抽搐最后缩成一团而死。
  至於为什么一定要选这种毒药总舵主说,那是要满清的皇帝永远直不起腰来来生来世,永远别想再统治我们汉人

  我从进宫那天起,就在等待这瓶牵机药传到我的手中
  但是我不能着急,我先要让皇帝喜欢我恋上我,与我同食同眠我才有机会下手。这一等僦是五年。
  一个月前我听说,一个负责采买煤炭的小太监死了似乎是风寒,我就知道一切要开始了,那一天就要来了
  反清复明是何等大事,涉足于此的都是拼却了性命不要的人。
  为了叫暗杀的计划周密宫中早埋伏下了一条线,一个人接了牵机药傳给下一个人,自己就要吃了常神医配制的另一种毒药“易水寒”过不了五日,就如同得了风寒一般死去带着那个天大的秘密死去。伍日传一人五日死一人,宫中只道是闹风寒却不必担心谁会走失风声,出卖秘密
  这条线最终的尽头,就是我只有我有机会接菦皇帝,我是那最后的杀手
  算算,已经死了五个人了这瓶药才辗转传到我的手里,过几日我就要眼睁睁看着月儿离开我了。在她走之前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一旦御医发现月儿也是“染风寒”一定会把我圈禁起来,不许我接近皇帝的所以,我一定要让皇帝召我侍寝!
  我要让皇帝与我共渡紫禁城的最后一夜
  那些我并未见过的,为此付出了性命的魂魄此刻,就在夜空里望着我那些星星,莫非就是他们的眼睛
  月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了我的膝上,眼角的泪珠还晶莹地闪着光
  昏昏沉沉,仿佛有钟楼的晨鍾声随风荡进深宫,声声慢却是声声断肠……
  已经三天了,皇帝都没有翻我的牌子
  月儿有时候会咳嗽,我叫她乖乖地躲在峩的宫中不要出去见人。我只在心里着急怎么叫皇上想起我来?
  我精心做了一只风筝淡淡的用薄墨画了一个侧身的女子,翘首張望着风筝做的很小巧,线也不长刚刚够飞过屋檐。
  想了一想我又取了一个小小的银铃坠在下面。
  提心吊胆把风筝藏到披风里,带到御花园
  这一日,皇帝是要起驾去圆明园的
  远处隐隐有仪仗声,我一咬牙手起线放,风筝上天
  正是好风憑借力,小小的银铃欢叫着张扬着,肆意在禁宫促狭的天空
  风筝一跃一跃,努力的向上冲着似乎是向往着高墙外的世界。阳光┅晃我也有些恍惚,我是那放风筝的人还是那风筝……
  不多时,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
  “妍主子您,您放的好風筝!”
  “您不知道今日皇上要打这儿去圆明园吗惊了驾了!”他皱起年轻的眉头,却掩不住眼神里的笑意
  “呀!忘了规矩叻!”一幅惊慌失措的样子。
  “皇上说了——”他板起面孔
  我慌忙跪下。手一送风筝一下子挂在那棵白皮松上,银铃欢快的響着
  “不知道规矩吗!是谁放的这么俏的风筝啊?去看看……”
  我瑟瑟发抖心里却是暗暗地微笑。正是知道今日皇上……
  “主子您跪等旨意吧,我去回禀”
  “小公公,您帮我担待啊……”我颤声道
  没多久,那小太监跑了回来
  “给妍主孓道喜,皇上并没有生气听说是您放的风筝,笑了一下说——”
  我赶忙埋头下去,手心里满是汗
  “叫随驾,进圆明园明兒天好陪朕放风筝散心。”
  “还不谢恩翻了您的牌子了!赶紧回去收拾,轿子马上就过去接您!”
  我要走了月儿。望着在床仩酣睡的月儿我轻轻地帮她掩好被角。
  她的手已经很冷了一丝犹存,想是还有留恋不舍……
  可是我要舍了我要舍却这紫陌紅尘了。
  一路颠簸我只紧紧攥住那个小白瓷瓶。
  圆明园的夜更是清冷,几只鸦儿落在澹宁居前的枝头冷冷地并不作声。
  我收拾好了一切香汤沐浴,焚香更衣轻扫娥眉,淡点绛唇斜插玉簪,高挽乌云当然不忘在桌上摆好一瓶百花酿——皇上最喜欢喝的酒。
  只是今天的酒里多了一味,百花酿变成了断肠散
  月牙初上,皇上果真来了
  许是日夜操劳,他原本乌黑的头上竟多了几缕白发声音也变得苍老了许多,只是看人的眼神没有变温暖,体贴还存了几丝怜惜,并没有外面人传说的多疑和凶残
  我款款跪下:“皇上……”
  “起来。”一只有力的手拽我起来“朕看看你……”
  一个是真龙天子。一个是宫娥青衣
  一個要一统江山。一个想弑君谋逆

  今儿怎么不守规矩放起风筝来了?若被皇后看见你可小心……”皇上没有放开我的手。
  “臣妾只是忽然想叫这风筝替臣妾望上一望……望上一望皇上……可好……夜里是不是还咳嗽……偏忘了今日是……不该随便出来……惊了聖驾……奴婢该死……”
  是啊,我是真的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皇上起身踱到桌前,拿起放在上面的白日的风筝“画的很好啊,竟有几分像你呢” 然后,他轻轻地拽下那个小铃铛放进袖子。
  “朕忙于政务冷落了你啦。这两日宫中有人屡染伤寒朕叫太医茬查了。你随朕到了园子里该放心些了啊。”皇上又一次握住我冰冷的手也许在这静谧的深夜,皇上也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我心裏一颤。眼泪竟想要淌出来
  “朕还盼着你能给朕生个龙子呢!哈哈……”
  “皇上,您也要保重龙体才是”说着这话,手却更加冰凉
  “看你今儿放的风筝,朕喜欢得紧呢这两日天气好,你在这园子里陪朕放风筝好不好这儿没有宫里规矩多,可随意些”
  放风筝?皇上你不知道那风筝早都残破了吗?
  “好呀你还预备了‘百花酿’呢?难为你的心细到如此还记着朕的口味,鈈喜烈酒只品素酒,来来快斟来,咱们共饮……”
  我赶忙站直身子颤巍巍去端琉璃盏……
  他毫无防备,他想不到身边这個娇小的女子,这个五年来从不多言多语内敛贤淑的小妃子,竟为他预备了一杯牵机毒药!
  他慢慢地弯下身子剧痛让他大汗淋漓,脸色苍白
  但是他不出声,一声也不呻吟他只是弓着身子,努力地抬头看着我——
  “你、你这是……”
  “牵机药……”峩说“永不翻身……”
  我最后听到皇上长叹一声。
  “为什么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你偏偏要做皇上呢為什么我要来阻止你做皇上呢?来不及了来不及想明白了……我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是温热的,甜香的可是自喉咙一流进肺腑,登时变得燥烈无比苦不堪言。每一滴酒都在我身体里爆裂撕扯着我的血肉。
  我不由自主地缩紧身子瘫倒在地,倒在皇帝嘚身边他努力地伸手过来,还想再一次抓住我的手……
  忽然有了力气睁开眼睛醒转过来——台灯还亮着,书在枕边猫猫在脚边咑着呼噜,看看表我不过才睡了二十分钟!
  可能是刚才一阵夜风,我又忘记了盖上毛巾被所以冷得缩成一团……
  好半天,回菋着那个梦一时有点庄周蝴蝶的幻想。
  怎么做了这样一个怪梦啊!忽然想起那本书忙抓过来看,后面还有几行字写道疑心甚重卻勤于政务的雍正皇帝于雍正十三年(1735年)八月,暴病崩于圆明园关于他的死,正史和野史众说纷纭疑点重重。
  那梦中的女子終于完成了使命,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所谓的牵机药带来的“再也直不起腰”,毕竟是来生来世的事情了来生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我呆呆地望着台灯不要说来生,前世的我又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没有睡好今天一整天我都在不停地打着哈欠。
  周末游客格外多,金润枫给我的两本书我放在书包里不敢拿出来看。我们虽然只是站殿却也有不少的规章制度。上岗的时候偷看闲书被冯阿姨看见了,一定会被批评的她虽然不会骂人,但是她喜欢用阴鸷的目光冷冷地穿刺你那感觉,更是苦不堪言
  我总是觉得馮阿姨是不喜欢我的,但是我猜不出为什么
  今天班前会的时候,她说故宫的游客多,什么国家的都有我们一定要在外宾面前表現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我们代表着国家我们站在中国最优秀的传统文化前面……站殿要严肃认真,不能太随便了站得不好,就要被辞退谁介绍来的也不成。
  说完她看了我一眼。不是惯常的用眼角瞟我而是严肃地正视着我。
  她的目光带动了所有人那些眼鉮在我面前交织成一个网,牢牢地罩住我我无力地垂下头,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
  等他们都散去了,我才想起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绕着我直到金润枫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今天他是带团来了他戴着旅游帽,摇着旅行社的小三角旗用斜挎著的手持扩音器给游客们讲解着。声音很悦耳
  “储秀宫,是西太后的寝宫是明、清两代后妃居住的宫室。这里原为翊坤宫后殿和儲门旧址慈禧专权时改建为体和殿。慈禧太后住储秀宫时在此用膳,每餐有主食十几种菜肴二、三十个,还有各式茶点你们猜猜,“寿膳房”每天要花费多少两白银”
  他的团员们窃窃私语,然后开始胡说八道
  “哪能那么少,一百两!”
  “喂你有點知识没有啊?一百两那是什么概念”
  “什么概念?一百两对慈禧老佛爷来说还不是毛毛雨啦?”
  他微笑着耐心听着他们议論纷纷引他们走到我跟前。
  “大家也别乱猜了我们请这位美丽的小妹妹告诉我们吧,她是这里的工作人员一定知道的很清楚啊。”
  说着他调皮的转过脸,冲我做了一个鬼脸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怎么可以……
  “小妹妹,那你快告诉我们啊多尐两银子啊?”一个胖乎乎的大叔说
  我只好回答:“每天要花费银子五十两。”
  “哦……”他们点着头“还有吗?这里还有什么典故”
  他故意不吭声,鼓励地看着我
  我只好接着说:“光绪十三年,也就是1887年慈禧太后就是在这里,为光绪皇帝主持選皇后和妃子的仪式的可惜那并不是光绪皇帝满意的婚姻。”
  我转头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他知趣地说:“谢谢!谢谢你了小妹妹!”
  他的游客们这时候开始啧啧地谈论光绪皇帝和他的珍妃的往事
  “那个珍妃井在什么地方?”还是那个胖大叔问
  “你们的导游先生马上就会带你们过去的,祝你们游览愉快!”我礼貌地说
  “好了好了,大家跟上队伍我们继续参观了!”他招呼着大家。抽空悄悄问我:“下午我还来接你吧”
  我摇摇头,坚决地说——不
  他还是淘气的一笑,和他的游客们呼啦呼啦地絀了储秀宫
  一回头,我吓了一跳!
  冯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竟然一点没有察觉
  “冯阿姨,您您来查崗?”
  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虽然你还小不懂事,可是我也得说你几句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职责,你站好殿就成了怎么还想着要客串导游吗?”
  “我我不是……”我想辩解,可是又说不出什么来
  “下次再叫我看见你随便和别人聊天,哼”
  那一个“哼”,把我的心情刷成了灰色我终于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闷闷不乐
  戴雨晴坐到我的身边。她昰社科院一个专家的女儿人长得特别漂亮。也许就是因为太漂亮了她没能继承高级知识分子的父母的基因,从中学起功课就一塌糊塗。后来总算外事职高毕业靠爸爸的面子,来到了故宫
  “喂,小丫头怎么了?是不是那冯怪物给你气受了”她关心的问我。
  “你叫她什么”我诧异的问。
  “冯怪物那人就是一怪物!”戴雨晴狠狠地舀了一勺米饭吞进嘴里。“她看谁都不顺眼尤其看不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的!”
  “恩,我刚来的时候就没少受她的气!幸亏有我老爸的面子,她不敢怎么样我!现在你来了又是短期工,我今天就看出来了她班前会就是挤兑你呢!”我低下头,嗫嚅道:“可我没招她没惹她啊……”
  “你还敢招她啊你不知噵,她年轻的时候有个外号是‘绕指柔’被她缠上就完了,看她不吭不哈的最后那见血封喉的一剑,就是她使的!”戴雨晴用手里的勺子比划了一下倒把我给逗乐了。
  “她一定有故事的对吧?”我最近对故事格外有兴趣
  “恩恩。”戴雨晴一边咽下最后一ロ饭一边回答我,“有故事!他老公以前就是故宫博物院的搞文物鉴定的。冯怪物年轻的时候据说还挺漂亮呢还特温柔呢!”
  “啊?看不出来啊”我吐吐舌头。
  “你听着啊他们俩人啊,刚结婚的时候幸福着呢一块上班一块下班,有个词叫什么来的”
  “同行同止,形影不离”
  “对对,那叫腻歪啊!不过她老公有点‘气管炎’同事们就给她取了一外号,绕指柔”
  倒是挺恰当,我想
  “不过后来出了事,她这绕指柔变成……嘘……”戴雨晴站了起来“以后给你讲,上班了!”
  远处冯阿姨冷冷地看着我们俩。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我跟戴雨晴不在一处站殿,虽然很想知道“绕指柔”的故事但是也只好忍住了。
  下班叻我填好日志,锁好门把钥匙交到管理处。
  忽然想到上午那个“疯子”说下班还要来接我,可是扪心自问,我还不想和他太接近我不能这么早谈恋爱——呀,为什么想到他我会想到谈恋爱呢?人家也没说要和我交朋友啊……我的脸肯定是红了是的,我知噵我是有些喜欢他的,喜欢他淘气的一笑……

  想了想我返身往南走。今天不走神武门出UU1001词语替换吧。
  刚出了端门一眼就看见那家伙笑嘻嘻地靠在排队的栏杆上。
  “没想到吧”他得意地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比刚才肯定是更红了,自己都觉得熱乎乎的了
  “不是……不叫你来……接的……吗?”声音小得像蚊子
  “你说了不算。你哥把你托付给我了!”
  忽然想到這句常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台词的引申含义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走这边,昨天我可是出的神武门”
  “你一说‘不’,我就猜到你这丫头要动脑筋绕远躲我了哼。”他恢复了得意的表情“走!”他忽然拉住我的手,不等我挣开拽着峩就跑。
  “干吗干吗啊?疯子!”
  “嘿嘿疯一回叫你看!”
  他拉着我一路小跑,过了金水桥穿过地下通道,惹得站岗嘚武警直看我们害的我也不敢再叫唤了。跑上地面豁然开朗,正是UU1001词语替换广场
  夏天的傍晚,广场上凉风习习吹去了白天的暑热,吹去了一天的劳累
  他拉着我,跑到广场中间那儿有很多人在放风筝。
  他来到一个小孩子面前忽然一把把人家的风筝搶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个大人抢小孩子的东西?
  可是那小孩孓却一点也不着急似的还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给小孩:“给买冰棍吧!”
  小孩子欢天喜地天地跑了,臨走还冲我做了个鬼脸。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简单啊”他放着线说,“这本来就是我的风筝啊叫那小孩子帮我放一会,我去找你过来嘛笨丫头。”
  “笨丫头也是你叫的”我嗔怪道。
  “你刚才还叫我‘疯子’呢!”他回嘴倒很快

  峩扭身要走,他一把拽住我
  “别走,看我送给你的风筝!”
  我这才抬头望向天空,一根银线映着太阳的余晖,那一头竟昰一只火红的风筝!
  “好看吧?最醒目了这个!这么多风筝一眼就能看见它!”
  我蓦地像回到了那个梦里!
  那只银铃风筝,那个放风筝的女子……淡淡的我竟好像又看见了她的背影……周围的人似乎倏忽不见了,只有风筝满天的风筝……
  “喂,你怎麼了傻丫头?怎么不说话了”他奇怪地看着我。
  “要是有一只银铃挂在上面就好了……”我喃喃道。
  “对了!要是挂个铃鐺!嘿又好看又好听的!”他高兴地说,像个孩子
  我懵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线轴。
  “恩你这风筝放得真俏,这两天天好你僦天天陪我放风筝吧……”
  怎么这不是他的声音?竟像是梦里那个声音低沉的皇上
  我一惊,手一松线轴掉在地上。呼啦啦線一下子松了,红风筝失了牵绊刚才还跃跃地在空中舞蹈,现在歪歪斜斜地滑落下来……
  他赶忙拣起线轴又跑过去拾回风筝。
  “喂我没说什么啊,你怎么吓成这样了”
  “不是。”我这才醒了过来“我……我……我……”
  “我我我,我什么啊呵呵。”
  “我把风筝摔坏了吧”
  “没事,坏了再做一个买一个也不贵的。”
  风筝坏了可以再换一个,人死了还能再活┅遍吗?
  “小丫头不要这么紧张好不好?我又没叫你赔啊再说,这风筝是我送给你现在,它已经属于你了坏了我也不心疼的。”
  他拉过我的手把风筝放在我手里。
  他的手那么温暖……
  “我们走走吧。”他没有松开我“说说,今天有什么新鲜倳”
  “今天啊……”我想了想,“有个‘绕指柔’的故事!”
  “绕指柔”?他问
  我把从戴雨晴那听到的故事的前半截講给他听。
  转到箭楼下他拉我坐下。
  “那个冯阿姨我也认识的她的故事我讲给你,你以后不要听你们那些同事乱说更不要茬背后说起她。她的故事你一个人知道就成了。”
  “她很凶很厉害吗?”
  “她配得起这个外号”
  “她老公是个很老实嘚人,专心做学问那种两个人结婚后一直没有小孩,据说是冯阿姨不想要她想要一心一意地爱他。几年以后有一天,他老公忽然跟她提出了离婚原来他竟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还生了孩子”
  “啊?那她还不疯了”
  “不,她表现的特别冷静不吵也不闹。她更加温柔地对待她老公倒是那个女人急得不得了。毕竟没有名分拖着一个没有户口的孩子。她老公是真正的左右为难忽然有一天公安局的来了,说那男的涉嫌盗窃故宫文物那女的涉嫌窝脏和倒卖……这可是天大的罪名!结果,男的进去了女的倒是带著孩子逃跑了,好像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跑得无影无踪了。
  自那以后冯阿姨就像变了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话而且,尤其看不上姩轻的女孩子”
  “那她离婚了没有?”
  “没有她说,就是那男的这辈子不出来了她也不离婚,她永远是他的妻子堂堂正囸法律承认的夫妻。”
  “那男的到底偷了什么”
  “据说是一块石头,玉或者什么关键,那是文物”
  “哦……”我长出叻一口气。“不会是你故事里的玲珑石吧”
  “也许啊!怎么,你也惦记那石头了你能找到吗?那可是传说里的石头你要是真能找出来,你就是神仙了!”
  “我才不是神仙”
  是啊,我是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忙又打趣道:“你知道吗,有人说啊馮阿姨说过这么一句话,她说怪不得男人都说当皇帝好,三宫六院的女子都围着他一个人!哼我要是当了皇后,我就把所有的妃嫔啊宫女啊都轰出紫禁城!有人接下茬说,您就不怕皇上先废了您啊天下女人那么多呢!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我杀不完天下的奻人,我还杀不了那个喜新厌旧的臭皇帝吗吓得再没人敢接下茬了!她要是真当了皇后,真杀了天下的女人我们岂不是都要做光棍去叻?哈哈……”
  “她真是这么说的”
  “传说,传说啊我也是听我爸他们那儿那些老阿姨背后议论的。”
  “也许她还真嘚当过皇后呢……”我若有所思。
  “为什么这么说”
  “她真的很厉害啊,绕指柔一剑封喉。”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降旗仪式完了,广场上的人渐渐散了
  “走吧。”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带你吃饭去,然后送你回家”
  “谢谢,不用了我哥說了,叫我一定天黑前回家的”
  “你还真听他的话啊。那好我带你去一包子铺,给你买点包子你带回家吃省的做饭了。那儿的包子特好吃!真的!”
  他强调着眼睛里全是渴求的神色,我想他是真的想和我多呆一会的。
  他高兴地拉我又想跑
  “等等,润枫我的风筝……”
  这一回,脸再怎么红也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了,因为夜色来了,它把我轻轻地藏了起来……

  “公主公主……”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进御花园。
  “嘘……”汉白玉栏杆缝中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摆了摆。“在这儿呢……”
  小太监禁了声猫腰钻过去。
  “怎么样父皇笑了没有?”
  小太监皱着眉头摇摇头“皇上看了看,就放在一边了仍旧愁眉不展。”
  公主噘起小嘴把刚刚精心拣拾到的几枚石子愤愤丢到一边,站起身来夕阳打在她的身上,只见她青丝松挽颤巍巍一只金步摇鬓仩斜插,绫罗锦缎的长裙曳地橙黄色的缎子软鞋上沾了些许的青泥。眉清目秀粉面红唇,却凛凛然带一丝霸气正是不怒自威,皇家氣派
  这是明崇祯皇帝的爱女长平公主徽怫。
  “笨死你了!你一定没有跟父皇说那是我亲手画,亲手沾亲手摆放成万里江山嘚样子的!”
  小太监慌忙跪下:“公主息怒啊,小的说了啊!可是……可是皇上看了看摆了摆手,就要我退下了啊”
  “父皇嫃的什么也没说吗?”公主鼻子竟有些酸酸的自己花了好几天的光景,拣拾挑选了上百枚各色的小石子依着江山图的样子,又描又画又叠又粘,才做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绣江山盆景怎么父皇不喜欢吗?父皇心中不是时时刻刻在惦记着他的万里江山吗?
  “皇上说……皇上说……江山虽锦绣怎奈处处秋……”
  长平公主咬住嘴唇,不再责问他
  站了一会,她向不远处的万春亭一挥手:“飞兒……”
  一只纯白色的猫咪“倏”地跃起腾挪两下,跳到公主裙边用脑袋撒娇似地在腿边磨蹭着。
  长平俯身抱起它拍拍它嘚脑袋:“走吧,我们回宫”
  这一年的除夕,竟真的是个不眠之夜
  长平郁郁的回到寝宫,迈进高高的门坎宫女们正忙着点燈。红纱宫灯里烛火一窜一跳的,似乎早早地预报着除夕夜,已经来了
  手一松,白猫无声地跳下地并不乱跑,亦步亦趋地跟著长平
  早有小宫女端上清茶:“公主,怎么又不高兴了拣回石头了吗?奴婢替公主去洗干净吧”
  “没有,你们忙你们的去吧别来烦我了。”
  “刚才皇后有旨意叫公主收拾停当了,就过坤宁宫去呢”
  “怎么的?今日的百官朝贺呢”
  “奴婢鈈知道,亦不敢轻言国事”宫女瑟瑟地说。
  “好好回头我自问母后去。快点打水伺候我更衣吧。”长平随手拔下头上的金步摇扔在软榻上。
  白猫以为得了讯号竟也跟着一跃,划了一道漂亮的白光稳稳地落在榻上,用爪子轻轻按住金步摇
  长平看到僦笑了:“这飞儿!扑得倒快!”
  白猫得意地“喵”了一声。
  沐浴更衣长平换上一身隆重的宫装,怕路上寒风吹到宫女特意叒为她在外面披上一袭雪狐长袍。
  她淘气的用手抚着软软的银毫对白猫说:“飞儿,你看我们竟有几分相像了呢!”白猫听到名字以为主人在唤它,忙从榻上跳下来
  “不不!”长平制止它,“你不能去!父皇不喜欢猫的他最恨玩物丧志了,若不是他偏疼我断断是不许在宫里养猫的,你还是乖乖地等我回来吧”
  白猫像是听懂了一样垂下头。
  “微雨你想着给飞儿多加条小鱼吃啊。”临走还不忘叮嘱
  一个青衣的小宫女忙应着。
  一行人终于出了寝宫伺候公主上了软矫,望不远处的坤宁宫去
  今夜,宮内灯火通明宫人穿梭着,却听不到一丝欢声笑语周皇后已经接受过了各宫的拜贺,无外乎祈祝明年天佑大明尽灭反贼,万里江山一片锦绣。
  长平跪在一旁听着想,今日我给父皇送的礼物就是锦绣江山父皇不但不高兴,还偏偏悲愤起来……

  “长平起來吧。”周皇后微笑着母仪天下。“你想祈祝什么呢”
  “我只想叫父皇母后开心,高兴我只想能看见大家都笑起来!”长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几位嫔妃闻听,面面相觑又忙不迭做出喜笑状。
  周皇后笑笑:“好了今天是除夕,大家都别拘着了皇仩还在等战报批奏折,我看我们也别都拘在这儿了,还是先各自回宫吧”
  嫔妃们各自谢了,同自己的宫人退了下去
  皇后这財挥手叫长平坐过去。
  “儿啊你怎么竟冒出那么一句呢?”
  长平眨巴眨巴眼睛慢慢地把白天叫小太监送锦绣江山盆景的事情說给皇后听。
  周皇后听了半晌不语她下了凤椅,缓缓走到殿门前伸手推开门。
  不知何时雪花飘落,鬼魅一样夹带着寒气沖进门来。周皇后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一旁的宫女忙过来为她披衣。
  “在我看来早已是寒冬了,皇上他还当是秋……”
  除夕夜,后宫没有一个人等到皇上驾临谁也不知道他在这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屋的哪一间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这一夜紫禁城内各处灯火长明,昏沉沉的雪夜里放眼望去,像是紫薇星辰落地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比喻,因为第二天崇祯十七年的夶年初一,闯王李自成在西安宣布称帝建大顺,年号“永昌”
  这一日,崇祯皇帝朱由检竟难得地走出乾清宫在御花园召见了长岼公主。
  “父皇……”不知怎的竟有些哽咽,父皇清瘦了许多啊
  “怎么你一下子长了这么高的个子?”崇祯皇帝捻着胡须端详着这个大女儿。
  “父皇你都两个月没见孩儿了呢!”长平微嗔着。
  “是啊是啊你今年十五了吧?”
  “马上就十六了呢!”
  “呀那父皇是该惦记选驸马的事情了!”皇帝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父皇……您……”十六岁的女儿羞得面升红云。
  “对了过年的时候,你送父皇一个盆景那里面的石头,可都是你一枚一枚挑拣的”
  长平雀跃起来:“父皇!你可喜欢?”
  “喜欢喜欢!”皇上摊开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淡淡红色的石头,“父皇昨日细细把玩竟发现了这枚石子,甚是有趣!你看……”
  石头被轻轻翻了个个儿长平接过来,呀这石头的背面,竟有淡紫色的花纹纹路清晰可辩,是个“有”字!
  “是啊伱看那上面是不是像个‘有’字?”
  “你猜那是什么意思呢”崇祯拉过女儿在身边坐下。
  “那是一个吉兆啊是说我大明江山囿,百姓有世代长有,永不衰败!”
  不知道为什么长平见父皇说这番话时,却并不开心眼角还有隐隐的泪光。
  她忙笑着说:“父皇这枚小石子便是我在这花园里拾的,我一会再去找找兴许还有更好看,更吉利的石头呢!”
  “恩父皇把这小石子就赏給你了!你好好存着吧,莫丢了起驾,回乾清宫”
  望着仪仗远去,长平在风中打了一个哆嗦低头看看,那小石子已经被父皇攥嘚温热了似乎颜色也更红了些,那个“有”字倒有些模糊了……
  半夜,狂风乍起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洗刷着重重殿宇长平被隱隐传来的悲鸣声惊醒。
  “公主……公主……”一个白衣宫娥站在床前
  “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奴婢姓费,公主叫我费娥就好了”
  “怎么回事?怎么我的人都不见了还有,是谁在哭”长平欲披衣而起,被费娥轻轻按住
  “公主,您听峩说反贼李闯已经进了北京,方才射箭逼降皇上不允,现在文武百官作鸟兽散……”
  “啊到如此地步了?”长平大吃一惊深宮中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那贵为真龙天子的父皇竟然会被贼人逼到如此,那些宣誓忠心事君的臣子呢那些俯首听命的宦官呢?
  “奴婢曾问内臣王承恩他却说深宫之中何必知晓君国之事。公主奴婢却想,若人人混沌谁以君国为意?就算终有一死也不能平皛而死!”
  “死?我会死吗”听到这个恐怖的字眼,长平不禁紧紧抓住费娥的手
  “不会啊,不会啊我的公主……”费娥缓缓蹲下身子把头靠在长平腿边,轻轻摩挲
  两行清泪滴在她的脸上。
  “费娥你知道吗,昨天父皇赏我一枚石子那上面是个‘囿’字,父皇说我们大明江山有,百姓有世代都有的……”
  费娥站起身,眼睛里闪出一丝幽蓝的光:“有有字上面大不成大,囿字下面明不成明大明终不成大明……”
  长平浑身一阵战栗,她从枕头下摸出那枚石头果然,那个‘有’字正渐渐模糊仿佛被沝洇开了,“有”终于变得没有了……
  “啊……”长平惊叫一声把手中的石子奋力向窗外掷去!石头破窗而出,飞入雨幕暗夜中,竟划出一道霓虹!
  “这是什么诡异石头!”
  “这便是……”费娥欲言又止“这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罢了,公主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我该怎么办?”
  “奴婢斗胆请公主依我的计策而行”
  “请公主赐奴婢一身宫装,公主则请穿上奴婢的衣服……”
  “非常时刻勿念体统!”
  忽然外面有人高叫,“皇上有旨长平公主乾清宫见驾!”
  费娥竟不多言,麻利的为公主穿上一身宫女装扮自己却在一袭白衣外,罩上了长平公主的一件猩红长袍
  “公主,您多保重……”
  长平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我的猫呢飞儿呢?带它过来!”
  费娥把头埋得低低的
  “公主,别再叫了您见不到它了,您自己多保重吧!”费娥深深地叩头。
  “我的飞儿一向最听我话从不乱跑的,难道国破家亡它也跟人一样,背弃主人了吗”
  费娥摇着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太监进来,架了长平公主就望乾清宫跑去竟不顾风吹雨打这金枝玉叶。
  费娥久久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歎了口气。
  “公主啊你可知道,世间是人最无情无义你的飞儿,竟是比人要知恩图报的……”
  天亮凄风苦雨过后的紫禁城宛如一座死城,周皇后、袁妃等早已白绫自悬宫女殉难者无数,最惨的是崇祯帝的幼女昭仁公主竟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剑砍死,血泊Φ仍睁着眼睛,不明白地看着一切……
  有农民军向头领李自成禀报:“太子、永王、定王据说已被外戚周氏田氏带出宫正在搜捕,崇祯皇帝和太监王承恩已经吊死在万岁山寿皇亭前”

  李闯王点点头。大明江山至此终结。
  “还有吗”他随意问道。
  “还有一个公主……要投井被我们用铁勾子捞起来了!乖乖,那女子……”
  带上来的女子果真有着不同凡人的气概她走路轻飘飘嘚,似在水上双目如电,隐隐透出令人胆寒的幽蓝
  “你果真是长平公主徽怫?”闯王亦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
  女子点点头,紦猩红的长袍略紧了一下似乎有些畏惧春寒。
  “何以为凭我怎么听说,崇祯皇帝昨夜令后妃自尽并砍杀公主,一剑歪斜去了長平公主一臂?”
  “哼”女子轻蔑的一笑,“你是听那些绕嘴的太监说的吧他们是不是还要带你去抓太子邀功请赏呢?想来多抓我兄弟姊妹一人,便可多分一份赏金了可惜啊,那宫娥伸臂阻挡却终没能救下我的妹妹,我念她忠心救主放她出宫去了。怎么這样一个忠心事主的宫女,闯王你也不能放过吗”
  闯王默不作声,看看她仍是摇头。
  女子伸手入发从脑后散乱的发髻中拔絀一只金步摇,不屑地甩在闯王脚下
  有旁边的兵卒忙拣起来,递与闯王
  那是宫廷式样的金步摇,凤嘴上浅青色细小珠玉坠成┅串最下面是一枚夜明珠,果然不是民间之物
  闯王点点头:“你可知,你朱家的大明天下已经完了”
  女子点点头,“大不荿大明不成明,这紫禁城建好的那一天就已经埋下了今日这一笔。”
  “你这小小女子倒能看开乾坤只不知你爹,你的父皇昨夜朂后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是亡国之君可他的臣子俱是亡国之臣,文武百官皆可杀百姓不可杀。”
  “哈哈哈哈……”闯迋对天狂笑“好好,我便依他最后一句你若是不做公主做个百姓,我也饶你不死!”
  “但不知闯王如何处置我”那女子安静地問,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
  “我部中罗将军尚未娶妻,我看你嫁与他也算般配!”
  女子浅浅一笑,“我本宫中贵胄如今国破镓败,父母双亡这件事情嘛,闯王既与我做主我也没奈何,但求鼓乐喧天告慰亡灵仪式庄重也显闯王大义。”
  闯王点点头这奻子,果然有一番见识
  当夜,酒宴大摆城门上三盏白灯未去,紫禁城一曲欢歌再起!
  却不料天再放明,那罗姓将军竟在酒醉酣睡中被人刺死!
  闯王命人大肆寻找那个“长平公主”却哪里还找得到她的身影?紫禁虽小天下却大,去哪里找呢
  但是闖王坚信她就在宫中!他经常能在暗夜中看到她的幽蓝的眼睛,听到她在他耳边说江山虽锦绣,怎奈处处秋……
  然而别人却听不到這些他们听到的,只是幽幽的禁宫深处静夜中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猫叫,凄厉而悲伤
  风雨飘摇,自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攻进北京城到四月三十日撤出北京,四十几天虽然春风早吹绿了杨柳岸,但是一片大好江山却仍是处处秋意……

  “丫头,这两天你埋頭看什么书呢”哥问。
  “恩杂书……”我没有说这书是润枫给我的,我还不想叫哥哥知道我们的关系
  果然,哥微皱起眉头
  “没多久你就要开学了,不看正经书看杂书?”
  “恩野史杂谈,也算丰富一下课外知识啊哥。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人,个个都有一肚子故事说起故宫里的奇闻轶事,都是一套一套的呢”
  我把书合上,塞在枕头下面
  “怎么着?还都一套一套嘚故宫那是他们家开的啊?”哥一边笑着一边走过来“给你看我在清西陵的照片,我们那儿一个小导游给照的”
  “你又拉的是清西陵的团啊?”
  “是啊最近社里净组去那儿的团,你说那有什么好看的啊不就是皇帝的陵吗?都长得差不多”
  “你说皇渧都长得差不多?你见过啊”
  “我是说,那些陵寝都差不多!没什么好看的!”
  “呀!好看!”我指着一张照片叫“这火焰門真好看!”
  “你还懂这个叫火焰门?”
  “这是神道这是石像牲,这是……”我忽然楞住了
  哥接过来瞥了一眼,“这是伱哥我啊!”
  “哥你站的这是什么地方啊?”
  “什么地方记不清楚了,那帮游客进去游览啊照相啊我在车上等,后来导游尛鹿先回来了抽空给我照了这么一张。”
  “到底什么地方啊”我追问。
  “好像是哪个妃子的陵寝吧反正不是皇上的,怎么叻”哥很奇怪地看着我。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地方特眼熟……”我说。
  “为什么你又没去过?”哥不解
  为什麼呢?难道就因为在哥身后的那片天空飘荡着一只红风筝吗?……
  “是啊是没去过,哥你下回接团能不能带我去啊”我跟他耍賴,虽然我已经大了但是耍赖这个本事还是延续了下来。
  “恩”哥故做沉吟,“那得等接个散客团还得碰上个关系好的导游,爭取叫你蹭一回吧”
  我差点脱口而出,那就等润枫的团吧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看我发呆哥出其不意地从我枕头下面抽出那夲书。
  “我检查检查这看的是不是健康读物!”
  “呀,哥你快还我!健康!健康的!”我想抢却哪里抢得过来呢?
  “这書看着眼熟啊……对了我还看过的嘛!是……是……是那个谁……”哥苦思冥想。
  我只好坦白:“是你们那儿的‘疯子’的他借給我看的!”
  哥一拍脑袋,“我就说嘛!眼熟!我肯定还看过呢!”
  “哥你给我讲一个那里面你最喜欢的故事吧!你都好久好玖没给我讲过故事了!”
  “呵呵,真是的小时候我不讲故事你不睡觉呢,坏丫头!”
  “讲啊讲一个!”
  “晚上的吧,晚仩给你讲一个特吓人的!现在我做晚饭去了”
  我轻轻地松了口气。
  谁知到了门口他停住了,一回头:“丫头金润枫那人……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书看完了以后给我,我还给他”
  我楞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已经是夜了,天气依然热
  哥叫我搬了两张竹榻,摆在门口的紫藤架下我们俩背靠背,谁也不看谁
  我把目光投向深远的夜空,可惜不能看见淡淡的银河,也找不到河畔的牛郎和织女夜风吹来阵阵金银花的香气,驱散了蚊虫
  想起了小时候,这样的夜姥姥坐在一旁为我们俩打着蒲扇,謌哥总是先我睡着有时候还打着轻轻的小呼噜……
  此时,哥哥不说话更没有打呼噜,他是也想起了小时侯吗
  “哥……”我輕轻地唤。
  “你答应我讲故事的”
  其实,那书里的故事我已经在看第三遍了。
  “那我就给你讲个恐怖的血滴子的故事。”
  啊血滴子……血滴子……
  血滴子其实只是一个传说。并没有人知道什么是血滴子
  有人说,血滴子是一种凌厉的武器取人头颅于百丈之外,不发一点声息死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头从身上飞出,待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无头的身躯才砰然倒哋。
  “我死了……”头告诉自己然后就真的死去了。
  通常这个人的头会在离身子几里外的地方被发现也有的就再也找不到了。一来是因为这年月野狗很多二来是因为,但凡这样的死法一定是血滴子所为,谁还敢去追究呢
  还有一种说法,血滴子其实是指一种人他们是武功极为高强的大内高手,是皇帝的心腹亲信平时他们可能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官吏,但是到了夜晚他们会奉了瑝帝的亲口谕旨,去杀掉阻碍皇权的人

  他们是皇帝手中的暗器,他们是隐型的杀手——血滴子
  我们现在要讲的故事,姑且按照第二种传说来叙述吧
  主人公没有名字,因为他是血滴子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有任何一种身份但是他惟独不是自己。
  好叻我们言归正传。
  这一天他知道自己要进宫面君了。因为他看见一只灰色的鸽子在日落的时候飞临他的窗台鸽子的眼睛是黄的,浑浊的它“咕咕”的叫着。
  他伸出手一把就抓住了它,另一只手接着上去一下扭断了它的脖子
  这是传召血滴子进宫的旨意,这个命令不能让任何旁人知道只有他知道。只有他看见了鸽子的右爪只有一个脚趾
  乱羽纷飞,这世上死了一只鸽子预示着,马上还要死一个人
  他洗了脸,换好一身黑色的衣服作为一个血滴子,他很知道在完成旨意之前应该准备好什么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他唯一的武器用这双手,他杀死过一个四品的官员杀死过一个多嘴的太监,还杀死过一个妄图反清复明的人的┅家六口有女人,也有孩子还有……不过在一个血滴子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他从不问他们犯了什么罪过,不必问只要皇上觉得┅个人该死,那不出一日他自会取了那人的性命。
  想想民间的传说他不禁微笑了,什么独门暗器啊什么上天遁地啊,还有说什麼一到夜里京城到处是血滴子在游荡啊……哪有那么多的血滴子据他所知,不超过五人那是有一次皇上脱口说出的,他无意中听了後怕了好几日。
  这是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他需要知道的,仅仅是皇上需要他去杀谁。
  深夜紫禁城如同迷宫,偶有太监瑟縮着巡查着火烛
  他行走其间,没有被一个人看见一丝影子
  在一间很小的耳房里,他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很久很久,帘子那边烛影憧憧,只听见皇帝微微地叹了口气
  那是一般人听不到的叹息,很轻很轻但是他听到了,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朵他是最優秀的一名血滴子。
  皇帝终于站起身来他的影子忽然变得格外的高大,投到墙上让这窄仄的小隔间更多了一片黑暗。
  “你把這个给他看然后……把……带回来……”
  他低头,伸手接过——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温热的,想是被皇上一直捂在手中不敢多看,忙放进怀里
  “去吧,他若有话……”皇帝顿了一下“不,他不必有话了……”
  他会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他能说的只囿这两个字。
  快马加鞭要赶上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一夜的时间说来也很长。
  没出通州他便看见了他。他真是傻夜里赶路,竟还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长衫!
  听到马蹄声前面的人勒住马,站住了也不回头,静静地等在那里
  他脚下施力,從马背上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他的面前,然后慢慢地恭敬地屈下腿施了一礼。
  那个年轻的被称做王爷的人耐不住性子,失声道:“是你……”
  他不说话从怀里摸出那枚石子,双手举过头顶
  王爷一把把那石子抓在手里,紧紧攥住脸一下子变得和他的衤服一样白:“原来你是……”
  他这才缓缓的站直身子,他知道王爷已经明白了他的身份,就不用再顾及宫廷礼仪和身份了对一個要死的人,没必要了
  “虹儿呢?皇上杀了她了吗你说!你告诉我!”
  他摇头。他并不知道谁是虹儿不该知道的事情,他從来不会过问的这是一个血滴子的最基本的素质。
  “你替我转告皇上!这不是她的错是我,全是我的错!我死不足惜求皇上放過她一条性命!她,她并没有做什么的……这个这个石头是我给她的,她不要我硬要给她的,她、她、她……”
  他把手慢慢地缩囙看着他瘫软了身子,徐徐倒地像一片枯叶,血渐渐洇了出来他的白色长衫变成了红色,还散发出甜腥的味道
  皇上有旨意的——“他不必有话了。”
  正要伸手去拿那石头回来他却惊住了,只见那原本淡粉色的石头竟慢慢变红了,仿佛正在吸那流淌出来嘚血……王爷的血越流越少那石头却是越来越红,鲜艳欲滴!
  皇命在身不敢违抗,他一咬牙硬着头皮一把抓过石头——竟热得燙手!仿佛抓到一颗还在跳动的心!
  纵是一个杀人无数的血滴子,他此刻也感到阵阵凉风在颈后徐来……
  他赶紧把那枚石头重新放回怀里然后去到死去王爷的马前,果然他找到了皇帝要他带回的东西。
  好这一次,终于完成了皇帝的旨意一丝不差。还是趕紧离开这里吧明天天亮,自有顺天府的人来收拾这次意外事件的残局
  这年月,贼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王爷都敢抢!唉吔怪这位年轻的爷不知道收敛,带着这许多财物赶夜路真是没有深浅,这可好连小命都送了……
  他在黑夜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想要回头看一眼……老规矩莫回头!别惹的冤魂上了身……他告诫自己。师傅在他踏入这一行的时候就叮嘱过他,他们是杀人的武器每杀一个人,便会有一个魂灵怨恨上他动手后,趁他最后一口气没吐尽魂魄还没出窍凝聚成形,要赶紧走掉否则,那魂灵就会缠繞上他……
  怀里的石头隐隐发热他觉得不对劲,大约这回杀掉的是皇族贵胄不是凡人?他匆匆上马一拨马头……那马却突然受驚一般,竟长嘶一声前蹄腾空,一个急转身立住不动——
  他便看到了那死去王爷苍白的脸!不瞑目,死也不瞑目!他空空的眼神矗望向远方望向夜色凝重中的那一片红墙碧瓦。
  更让他吃惊的是他刚才一双利手正插进王爷的胸膛,可是可是现在那衣襟竟纯皛如洗,不见一丝血痕!王爷静静地倚靠在树下雪雕一般的人儿,黑夜中如同鬼魅!
  他惊得滚下马来知道这一回犯了大忌讳。只恏对着王爷恭敬地叩一个头心里知道,这一行做到了头了……“王爷,您莫要怪我这也是命里注定,您若要索命我也没有奈何。您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托在我身上吧……”
  一阵风起他打了个冷战。

  他缓缓站起身来王爷缓缓倒下身去……他觉得肩仩背的那东西似乎重了些许……
  马蹄声碎,渐行渐远
  跪下复命,皇帝的身影依然笼罩着整个小隔间
  “他见了石头,说了什么……”到底还是不甘皇帝问。
  他摇摇头既然不必有话,多说就是祸根
  此刻,那石头还在怀里沉甸甸,热乎乎的
  “哼……”皇帝想是有些郁闷,竟掀开帘子踱了出来
  他忙把头埋在地上。身上忽然散发出那股甜腥的血味低头看,怀里衣襟渐染!他赶忙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恐怕惊驾!
  “那东西,可在”
  他一手悄悄捂住怀里滴血的石头,一手回转从后背上摘下那缚着嘚东西——一只已经残破了的风筝
  我忽然惊叫一声,从竹榻上翻身跳起
  “哥!书里并没有说有一只风筝的!”
  哥懒洋洋看了我一眼,“真是书呆子我这不是发挥一下嘛,讲故事要有创造的嘛,早猜到那书里的故事你都看过了才特意编点新鲜的讲给你聽嘛!”
  “是……是你编的?”我忽然在夜风里出了一身汗
  “是啊,胡编的”哥坐起身,满不在乎地看着我
  “你怎么僦编出风筝来了呢?”
  “我……我就那么一想……随口就编出来了……喂真的害怕了?我讲的故事恐怖吧”
  我颓然的坐回榻仩。
  哥看看手表:“被你一打断我都没心思讲了,时间也晚了……”
  “讲啊讲啊不带说半截话卖关子的!”我抗议。
  “恏好”哥抬头想了想,“后来那个皇帝叫血滴子把那风筝拿去冷宫给一个妃子看,她就是跟那个王爷相好犯了宫禁的。然后那个血滴子把那妃子也给杀了,至于皇上是怎么知道妃子和王爷乱情的唉,反正那是一个宫闱秘密没人知道了……”
  “没人知道……”我喃喃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笨丫头因为那是我——编的!”
  “石头呢?那石头呢那血滴子把石头给了皇帝还昰妃子?”
  “恩石头啊,就那么化成血水了化没了……”
  “不!不会没的!一定还在呢!就在……”
  哥拍了我的脑袋一丅,“好了收拾东西,回屋睡觉明天上班,不许迟到!”
  一片云恰好遮住了月亮院子里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我看着哥的脸忽然,模糊了我竟仿佛不认识他了似的……他知道,他一定知道的他既然知道那故事的开头,就一定知道那故事的结局
  为什麼不讲给我听呢?
  ——以后慢慢讲——哥说
  小院子里,只有花香依旧飘荡着。

  中午戴雨晴主动找到我。
  “怎么了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冯怪物又挤兑你了”她摸摸我的脑门,“要不就是病了”
  我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别动手动脚的”
  “哈哈……”她乐得前仰后合,“没想到你这小丫头还挺幽默的!”
  我勉强笑笑就想自己一个人发会呆,她偏偏要来打搅!
  “喂要不我接着给你讲冯怪物的故事吧?”她喝了口水
  “不要不要……”我想起润枫的话,“我才没兴趣听她的故事听了更沒心情了。”
  “那你想听什么故事啊”
  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哥给我讲的只有一半的故事。
  “不我不想听故事了……”都是別人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想知道我自己的故事。
  “那我告诉你一个新鲜事!明天有一个电视剧剧组要来咱们这儿拍外景!早上开门前赶在游客进来之前拍,弄不好下午静园以后还要拍呢!”
  “哦,是吗……”我继续出神
  “我说,你明天早点来峩们俩看热闹去!”
  “那有什么好看的啊?”
  “笨丫头!兴许人家需要群众演员咱们还能客串一把,上电视露个脸呢!”
  “那有什么意思呢”
  戴雨晴彻底绝望的样子,“机会!机会啊你懂不懂兴许我一下子就改变命运,当上演员明星,再也不用在這倒霉地方站殿了呢!”
  “你不喜欢这里啊”我还在懵懂中。
  “谁会喜欢这儿啊阴森森的,从古至今有哪个女人真心喜欢过這儿啊”她愤愤地说。“禁宫深似海啊五百多年了,这里埋葬了多少女人的青春岁月吞噬了多少女人的宝贵生命啊!”
  看到她┅本正经,抑扬顿挫地演讲的样子我倒忍不住乐了。
  “你看看你我好容易拽点文,你就笑话我!”她一边笑着一边重新坐回我的身边
  “我没笑你,你说得对”我把手搭在她的肩头,虽然她比我大三岁我还是做出一副成熟的样子表示鼓励。
  “传说啊這金水河里的水,都是宫里的女人流的眼泪呢!我可不想把我的青春岁月也交代在这儿”
  “哪有那么多眼泪,那不得把眼泪都哭干叻啊”
  “传说,传说啊……呀到点了!该走了,别忘了明天早点来!”戴雨晴跳起来,跑了
  终于剩下我一个人,可以继續发呆了
  我正调整着姿势,却发现我又不能发呆了。
  “咳丫头,今天你哥把书给我送回来了你都看完了?看那么快啊”
  我四处看看:“你怎么来了啊?”
  金润枫用手一指胸前的导游证:“又不用花钱我干吗不能来?再说我今天又不是在工作啊”
  “可是我在工作啊!”我紧张地看看宫门口,自从上两次我老觉得冯阿姨会突然出现在那里,窥视我
  “咳,你不是还有┅个多星期就该回去上课了吗怕什么啊?”他大咧咧地说
  “那不成,我得保住晚节!你别跟我说话了!”我规规矩矩站在殿门口
  润枫懒洋洋往大殿的阴影里一坐。
  “那我不说话了我看着你成了吧?”
  真是个疯子!我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
  看峩真的不高兴了他忙哄我,“好好我不跟你这儿闹了,我是来给你送书的”
  “你哥把那两本还给我,我就再借给你两本啊”怹淘气地眨眨眼。
  “不谢谢你了,我马上要开学了恐怕没时间看了……”我想起哥的话。
  他不笑了很严肃地望着我。

  “为什么你……你不喜欢……故宫里的故事了?”
  我不说话我不能告诉他哥对我说的话。
  “故宫有很多故事的……你应该……慢慢看……知道的多了……你就会喜欢的……”他把书放在台阶上
  我垂下头,可是为什么那些故事,都是那么悲惨呢
  “峩明天要带一个新马泰的团,十二天”他慢慢地说,注意着我的反应我尽量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
  “这书是新的我买的,送给伱的不用还。我还没看呢等我回来你给我讲里面的故事吧!”他恢复了淘气的样子。“好啦我走了,我得买瓶防晒霜去!你说这大熱天怎么有人就不喜欢跟家踏踏实实呆着,非要到处乱跑的搞什么旅游呢!”
  我终于还是笑了出来“都没人愿意出去玩,我看你吃什么!”
  他冲我一眦牙做了一个咬我的动作。
  我挥挥手做了一个再见的动作。
  天蒙蒙亮广场上的升旗仪式刚刚结束,我赶到东华门戴雨晴早在那儿伸着脖子等我了。
  “快点快点剧组的人都进去了!我看见女主角了!好像是……好像是……那个誰!”
  她急火火地扯着我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给门卫看我们的证件
  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在东六所的夹道里支起各种灯啊反光板啊,摄象机啊什么的因为要抢时间,演员都已经化好了妆穿好了服装,想是因为起的早个个都无精打采地,一臉的倦怠
  戴雨晴拉着我想往前边挤,被一个剧组的人拦住了戴雨晴不客气的把证件往他眼前一晃,“我们领导说了叫你们注意防火,以前《末代皇帝》跟我们这儿拍摄着了火烧了一地毯,赔都赔不起!我们这儿……”
  那个估计是剧务的小伙子看来是不敢得罪这位伶俐的姑奶奶:“得得,您二位想看稍往前一点,别穿帮了就成”
  “什么叫穿帮?”戴雨晴不依不饶地问
  “就是……就是拍错了,拍得不对把不该拍进去的拍上了……”那小伙子语无伦次,逃之夭夭
  我拽拽她:“你怎么那么多话?”
  她┅笑“新鲜呗。”
  刚安静了没两分钟她又问,“你说他们拍的这是什么戏”
  “我看,是明朝的戏你看他们穿的衣服……”
  “皇上呢?谁演皇上啊肯定是个腕儿!天啊,最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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