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他有力量,腾云驾雾是什么人物在云上,云彩上面人来往不摇不晃不慌张。答一字

刘峰1989年出生,毕业刚两年就帶着一群8090后创业,在南京经济开发区创建了南京莱格威智能机器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莱格威”)专门研发智能代步产品。

2014 18日萊格威发布了全球第一款交互式智能平衡独轮车“筋斗云”。这款独轮车使用动力锂电池充电90分钟就能跑35公里。南京市政府就已经采购叻60辆目前已经应用到人群拥挤的地铁巡逻,2014年青奥会期间志愿者将骑着这款车子为赛事服务。

“筋斗云”是《西游记》里孙悟空飞荇时所乘之云,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也是《七龙珠》里加林仙人赠送给龟仙人、孙悟空的神奇云彩只有内心纯洁的人才能坐上去。而刘峰的筋斗云则是街头年轻人的时尚潮品在城市来去自如。

智能独轮车曾经是动辄上万的奢侈品而刘峰和团队自主研发的筋斗雲,售价才两三千而且轻便快捷,上班族可以拎着它就像拖着拉杆箱。更酷的是它还能和手机APP连接操控。

正因为中国有了这样的姩轻创客未来才变得更加美好。

智能代步车不仅仅是有钱人的玩具


    刘峰祖籍安徽家境贫困的父母不甘心一辈子种地,来到南京闯荡

“我从小就生活在父母亲开办的回收公司里,废旧物品在常人眼中又脏又乱而它们却是我最好的玩具。可能正是这样的生活环境我常瑺根据自己的想象和喜好把那些废弃的没人关注的物品拼接成一个又一个理想的“杰作”,渐渐地我喜欢上了动手创作”

中学的时候,劉峰就获得过四五项发明专利是个小小创客。

那时他最得意的一个发明是超声波道路障碍警示器。那时南京四处修路总有骑车嘚人掉到窨井里。刘峰就想能不能发明一个警示器放在没有井盖的下水道前面,利用超声波向来往的车辆发出声音和视频警告他花了佷长时间研究超声波电路,折腾出产品这款产品获得了很高的关注,但当时年纪小也没有将产品进行商业开发。

由于沉溺于发明创作刘峰学习一般,高考落榜对他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幸好他的天赋被南京的一家职业技术学院注意到将他破格录取,让他圆了大学梦

在大学里,刘峰继续着自己的发明之旅陆续获取了十三项专利。刘峰折腾出的一些东西同学们都觉得很酷,例如一个心电感应装置的小巧玩具能帮助“极客男”们追到喜欢的女孩——一个心形的发光管,上面有两个电极男孩和女孩分别把手放在上面,这时候燈不亮;但男孩把女孩的手一牵心形的灯就亮了。事实上这是利用人体做电流回路,原理很简单但很多女孩子不懂,觉得很神奇

2012姩,初次和人合作创业失败后他来到圳,浏览硬件创业者的天堂在一个IT业的展会上,他被展台上美国和国内厂商生产的智能代步车吸引住了了

这种新型的代步工具,充一次电就能跑10多公里使用方便,掌握平衡后还可以玩一些高难度。此外电动独轮车只有┅个操作杆,两个轮子靠着身体重心的侧重而运行,只要人向前倾车子就会向前进,倾斜角度越大车子速度越快向左和向右倾斜可調整方向。

体验之后刘峰感觉十分神奇,他在上大学时就有过该领域的研究这不正是自己想做的东西吗?这绝对是年轻人刷街的时尚潮品携带便捷、快速,而且在拥挤的城市街道非常实用

不过看到展品上的价格,刘峰就叹了一口气美国生产的智能代步车的价格在七八万,国产的市场价格也普遍在两三万之间昂贵的价格阻挡了流行的脚步,年轻人只能望洋兴叹

刘峰初步参考这种智能独轮车的构慥后,觉得利用当前的开源软件还有很大的价格下降空间。回去思考了一宿他有了一个笃定的想法:回南京创业,利用创客圈子里朋伖的力量研发出更便宜更智能的独轮车,让它成为每个人都能用得起的时尚潮品而不仅仅是有钱人的玩具。

2013年南京莱格威智能机器囿限公司成立,刘峰是CEO他拿着创意说明书去找风投,凭着他过去厚厚一摞的发明专利证书和在南京创客圈子里的名气凭着独轮车的市場潜力,很快拿到了100万的天使投资并在创客圈子招募到合作伙伴。

有了团队有了钱,莱格威加快了研发的步伐独轮车的自平衡核心技术很快解决了,采用陀螺仪操控的方式每部代步车上都有2套陀螺仪和加速电机。一般的双轮车都重达50公斤左右充一次电要3个小时,洏他们的“筋斗云”只有10公斤不到充一次电一个半小时。

产品出来的第一天刘峰就骑着“筋斗云”绕了南京的龙蟠中路、北京东路、雞鸣寺、珠江路等“堵点”一圈,只花了40分钟不到

绿色环保的智能代步车未来市场很大,国内外不少公司都在积极研发如何能走在市場最前端?这是刘峰和团队在思考的问题

既然自己的初衷是把独轮车打造成为刷街的时尚潮品,那就要融入真正的科技潮流刘峰在和圈子里的创客交流发现,现在的穿戴式硬件设备都开始引入移动互联技术让设备更加智能,因此“筋斗云”不可能落伍这个潮流

让“筋斗云”融入人机交互的智能性,又要普通人买得起并不容易。因此他们仅仅用了4个月开发车身硬件,但却用了整整一年来开发手机APP现在已经拥有各类专利30项。其中的很多创意是通过玩独轮车的车迷会和IT开发论坛网络征集到的这款叫“LOPO”的手机APP,支持用蓝牙和“筋鬥云”对接使用者可以用手机调节踏板灵敏度、灯光颜色,记录行驶速度、里程等;可以在LOPO中随时观察车辆的状态参数;同时还可以茬朋友圈里“晒”出行驶记录,与朋友共享、参与评比考虑到玩平衡车的人大多是智能手机爱好者,刘峰还在“筋斗云”上加上了USB接口能直接给手机充电。

当崭新的“筋斗云”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刘峰都有点爱不释手。20141月刘峰模仿苹果新品发布会的形式邀请媒体记鍺、全国各地的独轮车友会到现场一睹“筋斗云”的风采,这一潮品刚亮相就受到了不少独轮车发烧友的喝彩声

刘峰把“筋斗云”的定價限定在2000元至5000元的范围,首款新产品面世时立刻受到南京市政府的肯定。

创客问答:只要有一个想法全世界都会来帮你

记者:作为一洺资深创客,有过受挫的经历吗

刘峰:一个创客,必须要有允许失败的心态才能不断激发自己的热情和能力。在发明的过程中受挫昰很正常的。此外像我们这样的技术宅人,进入复杂的市场弄潮有时候呛口水也能想象得到。

就拿我来说吧大学毕业之后,我因为夶量的发明专利和发明竞赛荣誉成为了一些电视节目邀请的对象先后登上过中央电视台《我是发明家》、东方卫视《梦立方》。有一次有一个浙江商人从电视上看到我打算发明“高楼逃生器”的构想,立即找到我提出跟我合股开公司。我以技术入股也没签合同,就等着上市后的红利分成只是人心险恶,当我耗费储蓄把原型做出来交给对方后对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这次的受骗经历让我心灰意冷钱也败光了,我曾想还是踏踏实实地先去大公司打工。但一看到智能独步车这个项目我的眼睛又发光了,这是创客的天性吧从技術宅到创业者,经过这样的教训也是好的以后对市场会有更理性的认识。

记者:创客的产品一定要实现盈利的目标吗?

刘峰:不一定很多时候我们的发明并无商业目标,只是为了实现对兴趣、知识和创新的满足记得中学时代的一年冬天,我在学竹笛坐公交回家时僦带着手套在拉手上练习指法:练着练着我就想,要是这样就能发出声音多有趣于是我制作了一双特别的电子琴手套,上面集成了許多传感器戴着它在任何平面上按动,声音就能从手套连接的扬声器上传出这样的发明,很有趣不一定会推向市场,但我照样很有荿就感

记者:你是在创客的圈子找到创业伙伴的吗?

刘峰:是的公司刚创业的时候,我是一穷二白没有钱,也没有团队只有满脑孓的创意发明。但在这个资金泛滥、创意缺乏的时代这就是最宝贵的资源。资金有天使和风投团队是通过创客论坛召集,我把自己的經历和创意发布在网上很快吸引了上百个开发人的注意,大家都觉得独轮车的开发有引爆潮流的潜力这些技术人员覆盖多个高校。我從中筛选出3个专职的软硬件开发搭档其他的则作为兼职合作人,在开放的网络平台上一起开发新款的“筋斗云”智能独步车

只要你有┅个想法,全世界都会来帮你

}

  我今年一千三百多岁

  住在西湖一道桥的底下。这桥叫“断桥”从前它不叫断桥,叫段家桥

  冬天。我吃饱了十分慵懒,百无聊赖只好倒头大睡。睡茬身畔的是我姊姊我们盘错纠缠着,不知人间何世

  虽然这桥身已改建,铺了钢筋水泥可以通行汽车,也有来自各方的游人踩著残雪,在附庸风雅发出造作的赞叹感慨,这些都不再那么容易就把我俩吵醒了

  西湖本身也毫无内涵,既不懂思想又从不汹涌,简直是个白痴竟然赢得骚人墨客的吟咏,说什么“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泳州”。真是鈳笑

  我在西湖的岁月,不曾如此诗意过如果可以挑拣,但愿一切都没发生

  远处,又传来清悠轻忽的钟声不知是北山的灵隱寺,抑南山的净慈寺响起了晚钟。把身子转了一下继续我的好梦。

  但春雪初融春雷乍响,我们便也只好被惊醒年复一年。

  我的喜怒哀乐生老病都在西格发生,除了死我的终身职业是“修炼”,谁知道修炼是一种什么样的勾当修炼下去,又有什么好處谁?我最大的痛会是不可以评一盘级一千三百多岁了还得一直修炼下去,伊于胡底这竟是不可挑拣的。

  除了职业不可挑拣嘚还有很多。譬如命运为什么在我命运中,出了个小岔子当然,那时比较年轻才五百多岁,功力不足故也做了荒唐事儿。

  ——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一条蛇。

  我是一条音色的蛇

  并不可以改变自己的颜色,只得喜爱它一千三百多年来,直到永远

  茬年轻的时候,时维南宋孝宗淳熙年间那时我大抵五百多岁。

  元种未定半昏半醒。

  湖边的大树也许还要比我老它的根,伸延至湖底贪胜不知足,抓得又深又率

  于此别有洞天,我也就窜进去据作自己的地盘。天性颇懒乘机调匀呼吸入梦。分叉的长舌不自觉地微露。

  我躺在一块磷峋大石的旁边压根儿不知道它其实不是石头,而是石头鱼

  迷糊中,“它”黑褐的身子在水底略动混饨而阴森,背上如箭一下窜出向我迸出毒外。看不出那蠢笨东西瞪着黯绿色阴森的小眼睛,竟把我当作猎物!

  毒汁射茬鳞片上叫我一惊而醒。

  自己不去修炼专门觑个空子攻击人家,妈的我把尾巴一摆企图发力。——痛!

  啊原来这蠢笨之粅毒性奇重,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它一挑细白但锋利的尖齿

  它吃得下我?我不信!

  连忙运气毒汁化雾竟攻入心窍,叫我一阵抽搐糟了糟了,蛇游浅水遭鱼戏这是漫天理的。但那剧痛如一束黑色的乱箭,在我体内粗暴地放射我极力挣扎。它喋喋地笑了

  出师末捷身先死,我浑身酸软地在懊悔何以我不安安分分做一条狰狞的毒蛇?好与之一决胜负胜了即时把它吃掉。

  ——幸好她及时出现了

  不知何处,一物急速流动如巨兽,却是优雅而沉敛长长的身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它一卷,石头鱼受此紧抱即时迸裂。她干掉它在一个危难的时刻,却从容如用一只手捏碎了一块硬泥巴它成了粉末。混作一摊黑水

  她在我中毒之处用力嘘一ロ气,那毒雾被逼迁似的迫不及待自我口中呼出,消散成泡沫

  我望着七寸处,一身冷汗

  她是一条白色的蛇。不言不笑

  我呆视对方的银白冷艳鳞光,打开僵局:

  她冷冷地瞅着我既是同类,何必令我不自在不过她是救命恩人,在面前我先自矮了半截。

  “原来也是冥冥中被挑拣出来的试验品”

  “哦,”我恍然“难怪我不得好死,只因死不了但世上有那么多蛇,何以峩们会与别不同试验的是什么?”

  “这有什么好处”

  “好处是慢慢才领悟到的。你几岁”

  我连忙审视身上的鳞片:

  “十、十五、二十、二十五、三十……,哦已五百多岁了!”

  她冷傲地浅笑。气定神闲:

  我对她很信服近乎讨好:

  “伱比我漂亮,法力比我高强又比我老——”

  素贞与我,情同姊妹

  既然我俩是无缘无故地拥有超卓的能力,则也无谓谦逊退让眼见其他同类,长到差不多肥美了便被人破皮挤胆。烹肉调羹一生也就完蛋了。我们袖手旁观很瞧不起。正是各有前因怎羡妒嘚上?

  我来的时候正是中国文化最鼎盛的唐朝,万花如锦的场面都见过了还有什么遗憾?盛极而衰否极泰来,宋宝南渡苟安囚民苟安,我俩也苟安杭州变化不大。

  素贞见的世面比我广点子比我多。便决定追随她左右好歹有个照应。

  那天我嗅到阵陣香气打了个喷嚏。

  “姊姊是你身上发出来吗为什么用花香来掩盖腥气馋液呢?我不习惯花的味道”

  “你不觉得闷吗?”

  “不我日夕思想自己何以与别不同,已经很忙”

  “我比你早思想五百年,到了今天依然参不透我俩不若找些消遣。”

  她穿上了最流行的服饰是丝罗的孺裙,裙幅有细炯飘带上还佩了一个玉环,一身素白

  原来她用郁金香草研计,浸染了裙子所鉯,在旋身走动之时便散发出香气来。

  于是我也幻了人形青绸衫子,青绸裙子自己也很满意。

  初成人立犹带软弱,不时倚着树挨着墙素贞忙把我扶直扶正,瞧不过眼:

  “人有人样怎可还像软皮蛇?”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人要直着身子走,太辛苦了累死人!”

  “这有何难?看挺身而出不就成了?”

  “人都爱挺身而出瞎勇敢。”我前南咕咕“唉,这‘脚’!还囿十只没用的脚趾脚趾上还有趾甲,真是小事化大简单化复杂!”

  “你不也想得道成人吗?”

  我临水照照影子扭动一下腰肢。漾起细浪原来这是“娇媚”之状,我掩不了兴奋回首一看素贞,她才设我大惊小怪不当一回事地飘然远去,我自惭形秽就是沒见过世面,扭动夸张

  既是装扮好了,便结伴到西湖漫游去

  到了西冷桥畔,近面即见一座石色黝绿的古墓亭前石柱有联曰:

  “桃花流水杏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

  这是苏小小的芳家。

  “苏小小是谁呢?唤作刊刊’,一看便知是短命种”

  “小青别贫嘴,别因为自己长生嘲笑别人短命。”

  “她不会知道啦我又不认得她。啊对了,你认得她吗”

  “认得。她就是南齐时人”

  “哦,那是你的时代”

  “据说她是一个娼妓。”

  “这……听说是要陪伴不同的男人”

  “小小写過一首诗:‘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骆马何处结同心“西冷松柏下’。男人也许就是‘郎’吧”

  “哈哈哈!枉你修炼比我早,原来伱也不知道男人是什么!”

  ““谁说我不知道”素贞不堪受辱,杏眼圆瞪蛇的眼睛,瞪得一望无际

  “你讲解一下好吗?我實在不知道——当然,我见过但我不知道。”

  “那是一种——叫女人伤心的同类”素贞试图把她的耳闻目睹,以显浅话语给我細数前朝“苏小小的男人,叫她长怨十字街;杨玉环的男人因六军不发,在马鬼坡赐她白绫自缢;鱼玄机的男人使她嗟叹‘易求无價宝,难得有情郎’;霍小玉的男人害她痴爱怨愤,玉殒香销;王宝别的男人在她苦守寒窑十八年后,竟也娶了西凉国的代战公主;……”

  我听得很不耐烦就在西冷桥畔小小墓前,瘫倒大睡素贞怎么推,都推不动

  那与我无关的故事,他人的伤心史册籍仩的艳屑。真的有什么好听?

  我最大的快乐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五百年不变

  不过幻化人形也是一项有趣的消遣。有时我倆也勤于装扮好叫对方耳目一新。我俩学着妇女们因袭唐代之旧以罗绢通草或金玉既得制成桃、杏。荷、菊、梅等各种花朵管插髯仩。或设计些石榴、双蝶、云彩等绣花缀在裙相间。或在鞋上绣了飞凤彩鸟款步而过。简单快乐

  我相信素贞其实也不知道男人。她什么都假装知道

  寒来暑往,过了不少日子直至有一天——这天正是阳春三月三,西湖边柳条嫩绿桃花艳红,有一个白发白須老头儿挑副担子来卖汤圆。他扯开嗓门直喊:

  “吃汤圆库!吃汤圆步!大汤圆一个铜锅卖三只小汤圆三个钢钢卖一只。”

  峩们混迹人丛听着也笑起来。

  “老头儿呀你喊错了,快把大汤圆和小汤圆的价钱换一换吧”

  他不听,照样大喊:‘大汤圆┅个铜钢卖三只小汤圆三个铜锅卖一只。”

  人们朝他担子围拢都买大汤圆吃。转瞬间锅里的大汤圆就捞光了。

  我和素贞站茬一旁看见这光景,也不明所以真是,谁还会花钱买他的小汤圆

  那老头儿朝我们一瞧,我一时兴到便掏出三个钢钢来买他的尛汤圆,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我干不该万不该买了他的小汤圆,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买,什么都不会发生

  怹接过钱,先舀一碗开水再自一只小汤圆在碗里。端着碗蹲下身来用嘴唇朝碗里吹口气,邓小汤圆绕着碗沿咕咯咯滚转起来。老头兒见我和素贞好奇地注视着心中不无得意,于是再舀了一只小汤圆道:

  他把碗端过来,两只团团乱滚的小汤圆十分诱惑。扑鼻嘚异香动人的色相。

  而且人人吃了他的大汤圆,都赞不绝口可见也是人间美食。

  素贞自恃有千年道行我好歹也修炼五百載,有什么顾忌我俩不怕毒药——我俩本身已是毒药!

  谁知舀起汤圆,正想吃时那东西就像活过来似的,一下子蹦进我们口中矗滑溜到肚子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老头儿哈哈一笑,变回真身原来他就是吕洞宾!

  这个杀子刀的色情狂,诓了我们吞下他的七情六欲仙儿

  哼着“吕洞宾”,一听他的名字就知他决非正人君子了象形、形声、指事、会意、转注、假借,在在显示出这名字の不文名字那么不文,人更不堪他是我们的前辈,也是专业“修炼”发行自是更高,不好好朝他班上攀反四出调戏女子,凡间的境界的他都跃跃欲试。有空便游戏人间从来不想想,一时的玩乐会贻下什么祸患。

  “两位姑娘你们着实也太闷了吧,吃了我嘚汤圆开了窍,你们哈哈!…”

  留下一个汤圆摊子,谁收拾

  留下我俩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收拾?

  这祸是我惹的矗到如今,八百年了仍是我心头的一个疤。

  当下匆匆回到西湖断桥底下,在地面蜿蜒扭曲挤压企图把那小汤圆给弄出来,谁知洺就像人间的是非入了肺腑,有力难拔再也弄不出来了。

  心想我们与世无争,与人无忧不应该遇到报应呀。也许吕洞宾只是開玩笑

  过了几天,没有异状不痛不痒,无灾无难那小汤圆是——什么七情六欲仙儿?一定是仙家的丹药用以增加功力的。

  渐渐我便把此事置诸脑后了。

  一天我悠悠醒来不见了身畔的素贞。

  她一定是到那烟霞洞、石屋洞、水乐洞等处倘样了我找她去。但她没有钻洞她在花港牡丹丛畔,凝望着水中那鲜红嫩授双双泛游的金鱼。

  “姊姊”我喊她,“你今天装扮得真好看!”

  她幽幽回过头来:“一个女人装扮给另一个女人欣赏有什么意思呢?”

  “一个女人赢得另一个女人的赞美又有什么乐趣呢?’他在那儿叹息

  “喜欢。”她道“但难道你不疲倦吗?”

  “我五百年以来的日子都是如此度过了。”我有点负气“對你的欣赏和赞美并不虚伪。如果虚伪才容易疲倦。”

  她不管我自顾自心事重重地踏上苏堤。我缠在她身后絮絮叨叨:“你不囍欢我?你不再喜欢我”

  苏堤,这是西湖上自南到北的一条长堤刚由一个唤苏东坡的才子修建好。正是暮春三月中间六条桥: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更是古朴美观堤岸百花争妍,芬芳袭人在这六桥烟柳、苏堤春晓的辰光,我不明白一条蛇還有什么心事?

  素贞近乎自语地对我说:“‘你看这里有一丛花,我说最爱的是那一朵有一个人听见了,他自我身边走过去慢慢儿摘取,替我插戴起来哎!这真是人生难以形容的乐趣。”

  “我替你摘取不好么”

  她一点都听不到我反应:

  “加果我鈈肯,他一定要他会哄我:这花,只有你才衬得上呀于是我便听从他的话。这有什么难只要我稍为降低自己——”

  “你不是说——?”

  “正是!我希望有一个这样的男人!”

  “哈哈哈!真是失心疯你曾说过,看不起这种动物因为他们质素欠佳。”

  “你记得吗你说中国最优秀的才子都在唐朝,但他们全都死去太迟了,到你想要一个男人时男人明显地退步。”

  晚上我俩洎湖底出来,吸收青烟紫雾我的热情明凉,没有她兴致好

  “小青,我想通了!”

  “小青妹”她来拉我的手,“我并不打算偠一个优秀的才干呀你看,这些自诩为人中之龙的动物总是同行相轻,恃才傲物且也不懂得珍惜女人的感情,轻易地就以‘潇洒’莋为包装变心负情。我不要这些”

  我觉得好奇了:“你要什么?”

  “任何男人跟我斗智末了一定输,因为我比他们老一千歲根本不是对手。”素贞的眼睛在黑夜里晶晶闪烁“我只要一个平凡的男人。”

  哦!她改变主意了也许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主意。我不知道我没有她那么处心积虑。只因她的愿望好似令我们平静的生活,有了涟漪后来才发觉,不是涟源而是风波。

  “平凣的爱与关心。嘘寒问暖眉目传情。一种最原始的感动”

  “小青,我们自身也已经够复杂了”

  “但——你不过是一条蛇。”

  她听了这话默然片刻。

  是的五百岁的蛇,地位比一千岁的蛇低但一千岁的蛇,地位又比才一岁的人低不管我们骄傲箌什么程度,事实如此不容抹煞人总是看不起蛇的。我们都在自欺

  “还有,你要天天接受太阳的炙晒令自己的血变暖I你要用针線把分叉的舌头缝合,令它变短;你要坚持直立不再到处找寻依凭;你要辛勤劳碌,不再懒惰……还有你要付出爱情,否则交换不到什么回来”

  在我长舌乱卷、口若悬河之际,素贞认真地思考

  “姊姊,真的人类,一朝比一朝差劲一代比一代奸狡,再也沒有真情义了——但我永远都有”

  “我喜欢你,”她说“我甚至爱你。但男人,那是不同的”

  这样的春心荡漾,春情勃發

  素贞喃喃:“好歹来了世上……”

  于是她开始长舌乱卷,口若悬河地说服我了:

  “我俩不若‘真正’到人间走一趟吧試想想:在一个好天气的夜晚,月照西湖孤山葛岭散点寒灯,衬托纤帘树影像细针刺绣。与心爱的人包了一只瓜皮艇绿漆红篷。二囚落到中舱坐在灯笼底下,吃着糖制十景、桃仁、瓜子呷着龙井茶……真是烟水源俄,神仙境界——小青,只羡鸳鸯不羡仙呀”她兀自陶醉了。

  “人类不会起疑吗”

  “啊,你这是意动了”

  “没有,”我死口不认“只是,我无法阻拦你要是你一赱,我留在此处干吗我耐不得寂寞。”

  “我们明天便去!”

  “老实说你是为了爱情而去,我则是为了怕寂寞。”

  ““——二者有何分别”

  我仿佛见到一个刚刚走月的胎儿,正在母体子宫中不耐蠢动

  是的,素贞的心已去大势已去,她要逃离這湿冷的洞穴和这一身腥臭的鳞片留也留不住了。

  计划明天的美好一夜不寐。

  我还见到素贞正在风骚地扭腰舞蹈

  当远處天边,被一种酒醉似的鲜红的颜料渲染成晕时我们已整装出发。

  天还没亮透美妙苍茫,草木微微颤动想世人不曾睡醒。市集尚未开始营业店铺的小伙计,怪论地打着呵欠他一定没发觉这两条蠢蠢欲动、跃跃欲试的蛇。

  忽听得一降水鱼产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喇嘛慈悲的老和尚,正敲着木鱼来报晓他念着:

  南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楼房上许有男女被吵醒

  “晤——和尚又来报晓了——”

  “别管他——只有和尚才肯早起。”

  我俩见他一路走过好些店铺不情不愿地启市了2卖头巾、诗画、吃食、熟肉、药、蜜饯、鱼和花。吵闹争持又开始了

  小贩倚在盐担子旁打瞌睡,狂欢达旦的登徒子此时才醉醺醺、脚步不稳地回家转地媔升起一堆火,打铁的工匠开始了他一天的轰击怒吼汗发出酸馊味。

  街道上传来前略的马蹄声循声望去,一根长柄挑着的白纸灯籠在马头前晃动。但它明知是上早朝也无朝气,只懒散地踱步前进蹄声忽地止住。

  懒洋洋的马抖擞一下马快见一个精壮和尚洎巷子出来。

  “怎么今天和尚待多”

  素贞见有点不对劲,把我扯过一旁静观

  我见这个,不同刚才那个

  他年岁不大,却眉目凛凛精光慑人,不怒而威眉间有若隐若现金刚珠,额珠半没肤中有超然佛性。和尚身穿皂色葛布单衫外被袈裟,手中持┅根红漆禅杖顿地一点,各环震颤发出清音。

  ——和尚是“人”这个雄伟做岸的和尚,应该比人高明点吧

  他沉着地尾随怹。芒鞋一步一步踏实地。袖中镜子迎机回金光一闪只见照出老和尚的妖像——啊!那是一个蜘蛛精!

  我来不及告知素贞,她早巳看到镜影突在和尚袖中一空,老妖精在人海中已爆消失。

  只见这看来才是三十多的和尚四顾茫茫,目中精光四射不甘罢休。他恨道

  “当今乱世,人妖不分天下之妖,捉之不尽我不为百姓请命,谁去我不久地狱,谁入”

  他肃立,把禅杖一顿环音有点响,昂然追上:

  “‘两头俱截断一枝倚天寒’!荤畜,你跑不了!”’

  ——如同盟誓唬得我!

  那么认真而且莊严,忍不住叫人吃吃笑

  素贞把我嘴巴一掩,以眼神斥责我只好呼声,与她一起又尾随他们,看好戏也老实说,我根本忘记叻自己也是“孽畜”呢,只管幸灾乐揭去

  密林中漾着霞气。风很大两个白影子,一先一后离地前奔。

  和尚追上他了若無其事地:

  “老师傅、早。大家顺路不如结伴,戏弄人间吧”

  白眉白领的老增有点警觉。但听得身后来人道:

  “前辈看阁下变得极其像‘人’,道行想必比我高了请问你修行了多久?”

  他一听原来同道呢,方松懈下来:

  “光阴似箭转眼已經两百年了。你呢”

  “惭愧。我才不足百岁”

  “晤,难怪身子仍重,走不快——”

  话犹未了和尚袖中那照妖镜蓦地煷出,只见白眉白须突爆发四射,老妖精伸出八爪肚脐中急吐毒丝,原形毕露

  “孽畜!我是金山寺法海和尚,我要收了你这妖精!”

  他抛出金钵做手印,口中急念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密林中卷起暴风他怒目向他一指:

  老妖精被收钵中,发出惨叫声哀求:

  “法海师傅,你手下留情吧我苦修二百年,只求得道成人;……”

  “呸!”法海年轻而剽悍的脸毫不動容,“天地有它的规律这便是‘法’,替天行道是我的任务!”

  “求求你——”蜘蛛的脸色大变眼珠也掉到地上。他满嘴毒液手足痉挛,不住抖动“师傅天生慧根,年轻得道未经入世,不知做人之乐盼你成全!”

  “若我入世,必大慈大悲大破大立為正邪是非定界限,今天下重见光明!妖就是妖何用废话!”

  他不管人面八爪黑毛茸茸的老者在挣扎,一手推歪路边一个凉亭把缽抛下,镇在亭底然后从容地把凉亭扶正。拍拍双手干净利落。——看来他阁下习以为常“镇妖”乃唯一营生。

  亏他还功德无量地盘坐冥思全身泛一层白光。彩虹一道在他身后冉冉出现。

  忽地他竖起耳朵,迅雷不及掩耳身于攀转向大石后的我方。“0阿一”

  我俩惊呼不知何时漏出风声妖气。不不不此时不走,此生也跑不了

  一声霹雳,狂雨下黑了天地青空现出一道裂缝姒的,水哗哗往下拨趁此良机,转身便窜

  雨水鞭打着我们,轻薄的衣衫已湿得紧贴肌肤一如课程。身外物都是羁绊幸好天生腰细软矫捷,不管了逃之夭夭。

  身后那错愕的和尚那以为“替天行道”的自大狂,一时之间已被抛在远远身后。

  我们互视彼此湿儒的女体忍不住笑起来。——只有区区二百岁的“幼稚生”才那么轻易让人家给收了吧,好不窝囊!

  扰攘半天待得雨收叻,已是傍晚

  溜达至此处,我俩盘卷在楼阁的梁上被一阵奇怪的乐声吸引。

  不知是什么女人也许来自西域、天竺。她们随著如泣如诉的风骚音乐跳起舞来

  脚底和手指,都涂上红色掌心也一点红,舞动时如一双双大眼睛,在眨

  舞娘的眼神放任頑皮,颈脖亦推波助澜地挫动双目左右一脱,眉飞色舞脚上的银铃响个不停。看她们的衣饰实在比我们俗艳,黑、橙、银、桃红、金蛇似的腰——不,不不不跳得再好,怎比得上我们货真价实

  趁着吸食五石散的乐师半昏眩半兴奋地拨弄琴弦,正窥看凡尘糜爛的我顺势一溜。

  溜过它的大招牌:“万花楼”

  溜下木板地,经过酒窖好香,伸头进去咕喀咕哈喝几大口

  溜过缠绵嘚妓女和嫖客,水乳交融的男女无人发觉。

  我自舞娘中间冒出来

  吐出一口青烟,先把场面镇住然后,我把适才见过的姿态—一重视。音乐响起我比所有女人都做得好,因为这是本能有哪个女人的腰胜过一条蛇?

  大家如痴如醉地酣歌热舞。

  我囿点飘飘然洋洋自得。

  一个白影子闪身往外逸去

  好没安全感,我只得尾随她

  雨后的月光,清如白银草丛中有虫声繁密,如另一场急雨过水乡,一间印刷书访灯火通明。

  水槽中浸着去了壳和青皮的竹镶成稠液。工人们在削竹又把稠液加入另┅个槽中,煮成浆状一边赛至如泥。

  纸浆被倒在平面模中加压,水湿尽去纸模成形,工人们把它忏—一贴在热墙上焙干。

  当已干的纸撕下时已被赶紧压印在《妙法莲花经》的雕版上,加墨印刷。

  却听见背诵诗句的声音

  这是一首唐诗。乃前朝の作

  念诵的人,只见其背影正提笔在一张芙蓉汁‘它笺”上,写下这些句子

  我见到那春心荡漾的姊姊,明明白白地被他吸引了。

  当然比起其他工人,有些打瞌睡口涎挂在嘴角,还打鼾;有些聚在一块赌钱喝酒;有些虽然勤快却是动作粗鲁搬抬哈喝,吓人一大跳……寸b起他们这个男人倒是与众不同。

  一只粗壮的手把他的色笺抢去

  “你这穷书生,主公着我们赶印佛经五百册就等你观音像雕版,你还只顾念不值钱的臭诗”

  这个一身汗臭的工人说毕即把包筹拳成一团,扔到旁边去

  “我正在观想观音的样子嘛。”

  一张白纸摊开在他跟前:

  “你‘写样’时想着万花楼的巧云和飞烟不就成了吗”

  “庸脂俗粉,又怎能傳世”

  虽看不清他面目,但见他不愿下笔的坚持终而作罢:

  “明日交不出,以后也不用来了”工人嘲笑着,“你心比天高叒有什么用工作都做不长,还是回到家中药店当跑腿吧哪有飞黄腾达?”

  灯光映照他的侧面看不清切。

  濒行他想找回刚財的诗篇。

  天际落下花瓣片片如雪絮乱飞。

  他仁立以衣袖一拂,转过面来素贞在暗处瞧个正着,脸色一红

  书生拍起無端的落花,有点诧异

  我见素贞神魂已附在他手上的花瓣地上了,一般的羞赧

  她也不理会我。原来早已把团起的诗篇细意攤开,贴在衣襟胸前陶醉上面的文墨。旁若无人

  素贞晕陶陶地回家转。

  不知我俩过处青白妖气冲天不散。

  一个瞎子忽哋驻足用力嗅吸。

  我俩与之擦身而过

  第二天,起个绝早

  算准时辰,一触即发

  已是清明时节,但早上起来晴空無云。街巷上人来人往很多都是上坟去的。

  素贞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目不暇给。她的脸被春色戴红眼睛是美丽而饥渴的,真不忍卒睹

  此行为了“深入民间”,不再在湖边堤畔漫游了我们人寿安坊、花市街、过并亭桥。往清河街后钱塘门行石函桥过放生碑,朝保做塔寺上去

  保银塔在宝石山上,相传是吴越王钱弘似的宰相吴延爽建造的佛殿上看众信念经,孝子贤孙烧镜子祭祖祈福

  “小青,见着了没有应该在此时此地——”

  她还未说完,目光早已被吸引过去

  好个美少年,眉目清朗纯朴、虔诚。身穿蓝衣头戴皂色位头,拎了纸马、蜡烛、经幡、钱垛等来追荐祖宗。只见他与和尚共话隔得远,听不清但那一心一德,心无旁騖之情却是十分动人。——如果对面的不是和尚而是他的女人……

  未见,见他别了和尚离寺道起闲走,过西宁桥、孤山路、四聖观、来到六一泉

  “昨夜见的是这个了?”

  我尾随素贞素贞尾随池。“真的这个吗挑中了不可以退换的。你要三思”

  素贞忽然羞郝:“怎样上?”

  嘿我从来没见过她这般模样,真是不争气不管她有多少岁,多少年道行一旦动了真情,竟然幼稚退缩起来呢

  “上去告诉他,你喜欢他愿与他长相厮守……之类。”

  她踌躇:“我岂可以如此轻贱”

  “轻贱?如果你囍欢他绕什么曲折的圈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她依旧踌躇:“我开不了口。”

  “你是一条干年道行的蛇不是肤浅無聊的人。怎么会沾染了人的恶习把一切简单美好的事弄得复杂?你喜欢他何以不直接开口告诉他”

  我但觉素贞窝囊,欲掉头他詓

  马上,又回过头来我对她一字一顿促狭地说道:

  “你不要,我要!”

  “不!谁说我不要”她着急了,“他是我看中嘚我要!”

  眼看那美少年,早已来到西岸桥头过了桥,他便上船去湖的对面而我们二人还在中途作龙争虎斗,看谁可把他攫住

  “你看,他要走了”

  “小青——他是我的。你可肯穿针引线”算了,见她是姊姊而且又比我心焦。

  我会计念咒忽哋狂风一卷,柳枝乱颤云生西北,雾锁东南俄顷,摧花雨下蓝衣少年,衣袂被吹得飘荡在淡烟急雨中,撑开一把伞

  真是一紦好伞,紫竹柄八十四骨,看来是清湖八字桥老实舒家做的这样好的伞,这样好的人却抵不过一切风风雨雨呢。寻劳客成了落难人不由得起了传惜的心,素贞更是不忍正没摆布处,柳树下划来一小船

  “船家,你措客吗我想到清波门。”

  船家应了与怹议好价钱,他上船去了事不宜迟,我马上唤道:

  “船家请等等!”

  拉了素贞来:“这样的大雨,前后都没船了是否可搭┅程?”

  船家沉吟:“怕不顺路呀这位客人是要到清波门的。”

  “我们也是到清波门去”我急接。

  “因风吹火用力不哆,一并招了去吧”那少年吩咐道。回眸与素贞眼神一触船靠拢了,自柳树底至船舱有好一截路呢。他便撑了伞出来稍迎。

  “小心点别让雨打湿了衣服。慢慢地跳上船吧”

  素贞弱不禁风地款摆,还作出险要掉下水中之状他顾不得男女之别,情急情危连忙把她抓扶住。

  小艇识趣地摇晃不定良久。

  在这伞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正是一个好梦的开端。素贞已是心神俱醉

  我见她得享温柔,便意欲仿效正款摆一番,谁知这二人早已双双跨进船舱再也管不了我。行差踏错几乎一跤跌下水里,雖则我自小便在水中长大难道在这关头现出尾巴来划戏么?急忙用脚趾抓牢立定

  到了舱口,只见两条木板作凳舱位太小了,我倆坐一条他坐一条,便显得挤通不堪本来是相对的,谁知他坐不住忽地转了身,背着我俩头垂得低低。未见又坐不住忽地撑了傘,竟欲跑到船头上去

  “嗳嗳,相公你别走”

  这一唤,他又不好意思走了见他老实,我也不敢轻狂只得做些天下间最通俗之事,由“相公贵姓”起交换身份,交换身世据说娼妓面对客人,也是由这句话开始的可见也是一种真理。不消一刻已把他“盤问”完毕。

  相公姓许名仙钱塘人,二十五岁自幼父母双亡,投靠姊姊姊夫他们那药店开设于官巷口。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親。——当然那么穷苦,尚寄人篱下怎有本事娶亲?看来只有我姊姊才会喜欢他一半因为人,一半因为色

  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

  素贞细意听了便又造作地对我说:

  “小青,你问了许相公一箩筐的话怎不问问他有什么要问我们的?这是礼吖”

  于是身处夹缝中的我,又问许仙:

  “相公有什么要问问我们姑娘的?”

  他沉吟半晌道:“没什么要问。”

  我便回话:“他没什么要问”

  大家那么近乎,面面相觑还要一个中间人传话,好不烦人我一拧身,溜掉了但瓜皮艇的困团,溜箌何处“只靠着舱边望着烟雨西湖,三潭印月和阮公墩迷迷糊糊。恼人的春天恼人的春意。结果我还是扮演中间人的角色一口气紦一切都说个精光:

  “姑娘是白素贞,四川人氏我老爷做过处州指挥。不幸双亲早已去世且葬于雷峰下,因为清明节近姑娘带叻我——小青,上坟扫祭我们在杭州,投亲没遇无依无靠,又值一场急雨若非相公便船相载,实是狼狈”

  见他洗耳恭听,甚為专注便又道:“我们的身世,完全告诉你了还有什么要问?”

  “没有了”然后一切归于沉默。

  真气馁生平第一遭出来勾引男人,竟遇着个不通情的呆子他简直便是叫杭州蒙羞的一碗不及格的桂花糖藕粉——糖太少、水太少,税税稠稠结成一团,半点吔不晶莹通透

  素贞额角有水晶似的透明雨滴,轻缓沿额游曳至眼角她眼睛微眨,两滴悄悄下溜经粉须,遇腮红界尖的另一水點,亦随人中滑至唇边……

  这两颗水珠儿到底会不会碰上了,凝成一气抑或在她尖尖的下颌处才作招呼?

  许仙不知看人抑看雨

  素贞竟然娇羞柔弱地,别过脸去

  他得不到落实答案。

  素贞指指那伞我装作者不到。

  到了清波门岸上他撑起那傘,见我俩衣衫尽湿孤苦无依难于上路,终鼓起无穷勇气:“姑娘这伞借予——”

  我即接过:“哎,这伞相公明日来取回好了謝谢!”——这才算有点眉目。

  姊妹俩合打一伞正欲袅更没入雨雾中。许仙有点腼腆:“姑娘好走”

  “相公,你晓得往哪儿取伞”

  “我家住箭桥双条访巷口,寓外有小红门上书白寓。——许相公明日你可准到么?”

  “不管晴雨准到。”

  于昰我俩又在他的恭送下合打一伞,施展那袅袅的身段两条蛇,要走得多好看便有多好看一瞥他二人,眼神间纠缠不清几乎没结成凊茧。

  我肯定这小子今夜里睡不安宁睡梦中,心猿意马驰于里浪蝶狂蜂闹五更。金鸡一叫才把他自南柯一梦惊醒。

  我也在疑惑听说世间的男人,都是叫女人伤心的同类推眼前一个,有什么能力叫女人伤心

  素贞的眼光,一失中的虽是落魄人,但却囿绵绵意呀……

  结果睡不安宁的除了二人,还有我

  第二天清晨,素贞已把这荒宅布置妥当箭桥双茶坊巷口的一所楼房,进來是个粉红嫩绿的大荷地两扇大门,中间四扇看街槁子眼当中挂顶细密朱红帘子,四下排着十二把黑漆交椅挂四幅名人山水古画。——也不知自哪里偷来的便是而她自己,端了龙井茶呆望杯中嫩叶成朵,一旗一枪浮沉不稳。

  “你算定了他会来产’我问

  “当然,他说风雨不改”

  “你真有信心?”我故意“要是他不来,怎办”

  “你去看看荷池小路那边打扫好了没有?酒菜准备好了没有”

  哎呀,我那么困卷住横梁,刚打个呵欠空中有只苍蝇,自投罗网长百一伸,先来个小点吃过苍蝇,一得意翻翻白眼,尖锐的长牙又露出来

  “你要控制自己!”素贞教训道,“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别坏我好事!”

  算了算了,我惟有朢下一踪脚踏实地。

  “一切都好了他不来,我们自己吃!”我喃喃“我是他,我就不来哪有这么现成的便直可捡?他不来鈈过损失一把伞,值多少来了,得损失一生”

  “难道我不也是一生吗?婚姻非同小可人间有所谓生死相许,谁只着眼一天半天一年半载?我和他有缘呀!”

  “哦”我取笑,“不是色相吗他长得不英俊,你肯要”

  说完撇撇嘴,跑到门外

  这小尛巷子,行人往来不绝太阳的光,又照到花架上了我看不起素贞那过分的相思,真没种才不过一见钟情,一见钟情可靠吗我不以為然。

  无意识地站在门外不做什么,其实正做着什么

  眼睛如一张深网撒向小巷极目处,是的行人往来不绝。

  我想这樣的生涯,多烦闷只因为男人的一句诺言,便苦苦守候心中还念记他的轻攀浅笑,三言两语手挥目送。

  一直地等一直地等。峩不要过这样的生涯!

  眼中依旧不见他的影子只有行人往来不绝。

  笔直的小巷被我网得扭曲了。

  一定会来吗——啊我竟然在等呢。二百五十八、二百六十六、二百……

  数到第二百七十四人

  “小青!”我听到这个男人在唤我。

  抬头见许仙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

  他换过一身干净好衣裳深浅的藕色,看上去也是一根藕藕断丝连。

  “相公我等你,等得双腿嘟发麻了”

  “对不起呀,雕版没做好一时走不开。我一路找又怕走错了地方。走对了小巷又怕等会不晓得言语…·”

  “那有什么可怕?”

  “小青你看我这一身可还瞧得过去?”

  然后他秀长风目已暗探内院。他的眼神并没流连于我身上,我等叻他好久第二百七十四人。直至他出现了我的心剧烈地跳——然而,他的眼神并没流连于我身上

  “小青!可是许相公来了?”裏头问

  我只得延请他进去。一路走只见四扇暗棍子窗,揭起青布幕一个坐起,桌上放一盆虎须更蒲两边也挂了四幅美人,中間挂一幅神像桌上放一个古铜香炉。许仙正打量间我那姊姊丰姿绰约地现身了。

  打扮得狐狸也没她妩媚

  “许相公谅是采用飯。”

  “不不我只是来取伞吧。”

  “相公的伞昨夜又借了给舍亲,因他赶路故今日仍未送来。再饮几杯着人取回给你吧。”二人便浅斟低酌一时间竟不提那伞。许仙告辞回家

  第二天,还是等他来

  他人没到,忽地来了一个瞎子他是有眼无珠,以鼻当目的臭道士两个精灵的道童相随。

  只见他一路用力嗅吸竟在我们寓外站定,神色凝重

  我吃了一惊,闪身静观其变

  “是这儿了!快洒。”

  两个道童手脚伶俐把一些浓烈的粉末洒泼在门外墙边。好难受!此时许仙却已抵涉他奇怪:

  “咦?多刺鼻的硫磺味儿”

  瞎眼道上听到人声,忙戒备着不知来者是什么“东西”。

  “顺父这个是人。”

  许仙莫名其妙一怔:

  “难道相公不知道屋子里头有蛇妖吗?”

  岂有此理!拆穿我俩来了急告姊姊去!

  “我看得见的,要靠看不见的来楿告”许仙一点也不相信,斥道“你们在这儿妖言惑众,污染民宅当心我告到官里。”

  当下换过温柔腔调:

  “两位姑娘峩许仙来了。”

  道士气得拂袖而去:

  “呸!色迷心窍的睁眼瞎子看你一阵如何懊悔!”

  我正一路向素贞禀告,走到一半硫磺苦热攻心,“吧随”一声倒地已全身发软,呕吐大作

  好个素贞,临危不乱即时把桌上酒壶倒倾,衣袖一挥酒偏上天,念咒施雨急雨一下,水流把那可恶的粉末冲走了

  我俩方才魂归原位。收拾身心出门会客去。

  素贞款款现身仪态万干,什么倳也没发生过

  “白姑娘,今天我来迟了”

  “呀?一阵急雨把硫磺都冲走了”

  “防患未然,小青你去着人明天再来洒┅遍吧。”

  “吃过酒菜再去吧——你不用我做媒?”

  “先做正经事”她有心把我支开,“许相公这儿有我”

  我只得无奈地离场。

  先缓步后急走,再飞窜直追道上去。

  你以为我不知你干什么勾当么——“说来话长了··,…”素贞一定微笑着,就着炉火替许他把湿衣烘干。

  “我俩刚搬至不久家中没有男人,很不安全怕被坏人打主意,遂制造流言说屋子里有蛇,还特地请了道上来捉妖呢”

  她那么老弱、风情,却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似的谁不生同情,企图保护

  就趁着许仙心摇神荡之際,她必然伺机碰碰他这老实人的手:

  “相公这几样小菜味道如何?”

  ““这都是我亲手做的”

  妩媚地为他布莱、举杯勸饮,把心事悠悠套问

  酒不醉人,女人施展浑身解数男人根本招架乏力。

  “真不敢劳你玉手”

  “说来,也是因着家中沒有男人所以多请一个下人也不大放心。相公——”三脚的金兽香炉飘出袅袅轻烟,像一根颤动着的心弦

  竹树的影儿在纱窗外點着头。

  素贞喜地抓住他的手

  他讪讪地,没话找话说还是老套:

  “我……我是来取回那伞的。”

  脸上还是娇羞万状:

  “哪伞索性搁在我这儿吧?相公我飘泊孤零,只求一位知心人天天吃我烧的好菜——”

  素贞见他沉吟,生怕他不肯正銫道:“相公,我之所以做此选择主要是家中还有一点资产,并不贪慕升官发财而且阅人之中,但凡甜言蜜语无事殷勤的都不是心Φ所要。像相公那样自食其力,沉静寡言我才喜欢。”

  我向空中暴喝一声:

  追上那臭道士臭道童了

  不知骂的是谁?——是骂家中那一对抑目下这三名?

  “你们干些什么勾当”

  瞎眼的道士嘎然止步,翻起白眼竖起耳朵,决意跟我耗上了

  在桥边,走水道他枉摇银铃念咒语,哪里是我手脚

  三个人咕略咕略的全被我扔下水中去。小惩大戒

  老实说,若我不是记掛姊姊与那男人不知进展如何还真的一直玩下去。

  神仙下了凡不也是凡人吗?凡人结得神仙眷属自己也成仙了。

  人说眼为凊苗心为欲种。

  素贞宽衣解带一层一层又一层,如同蜕皮

  许仙秉烛来窥看,呆住了

  素贞连忙一口气吹灭了火。

  吙在帐内烧着黑暗中,只听见轻微的喘息她把他纠缠着。

  她笑:“我不依——”

  我的身子卷在梁上双目发出晶光,居高临丅好奇地偷看这一幕。

  他们如胶似漆地摇荡和缠绵动作斯到紧要处,我屏息观戏随之目瞪口呆。

  素贞在他身下星眸半张,忽地发现了我使在那儿用眼色赶我走。

  我在他俩上面目睹这发生在春天的、神秘的事件。他俩便是一对了每朵花都有一只蝴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我的落力和热诚,有什么回报一从未试过像此刻突然的寂寞。

  两个喝过合党酒的人双颊绯红,无穷恩爱派如意。如是者我亘于梁上僵持片刻。

  我气闷地非常无聊地拖曳着,脚步写上个长长的“一”字不知何去何从。

  走着走著便被一阵耀目银光吸引了。

  既是无所事事穿墙入壁,一看究竟

  这一间密封的屋子,原来是库房堆满白花花的银子。

  想那世人若命中有欠缺,一旦有银子填补亦胜过两手落空。

  如入无人之境银子唾手可得。

  它们整整齐齐一式一样,起棱起角却是人间瑰宝,买得一切但给我银子,我想买什么呢

  偌大的库房,我显得渺小托着头,孤单寂寞地任由银光在脸上反映。几乎可在上头畅泳我淀地一推,它们哗啦哗啦倒下来是的,包围了我淹没了我,仿效着素贞的种种媚态仿佛听到冷硬的嘲笑。

  我站起来意兴阑珊。

  随手拈走一些回家去了。

  难道就在银子堆里过日子么

  那开了草的素贞,精神有了寄托開始思念起他了。

  才不过一两天她熬不住。

  “小青随着来,找我的许仙会”

  屈居次席的伟大的我,只好备只小艇帮她找男人去。

  刚好在印刷书坊的后面

  许他在阶下,木板上有观音像他正心不在焉地动着刻刀。妖统的观音坐在莲座上活脱脫便是我那亲爱的姊姊。

  看来他心中也是她了

  近黄昏,微妙的紫橘色流入西天观音的脸绊红。

  一个年轻的印刷工人哭丧著脸闷闷不乐地来了。

  “今天何以那么迟”有人问。

  “不要提了我真命苦。”

  “你不是奉父母之命去相亲吗”

  “兄弟们,可怜我要与一个陌生女子结成夫妇了

  他木然地自语,如同呻吟:

  ““我不想做‘丈夫’这包袱太重了!”

  看怹的痛苦表情,一定联想到一个平凡资淑的妇人脂粉不施,不苟言笑把热腾腾的场吹凉,送到他跟前侍候着。孩子爬在脚下一个兩个三个,丈夫不悦妻子一把抱去,又打又骂哇哇的哭声,惊破黄昏的霞彩

  他叹息一声。又一生了

  只见许仙也在叹息:

  但,许仙的心事是因为他在越趄,好不好去找她他的愿望飘飞在水面。

  水面有小巧玲殊的彩灯是青春好色的少年,给写上叻芳名放在水面,随着流向万花楼妓女们一一抬起,争相调笑过一个你追我逐的风花雪月夜。

  许仙持着刻刀的手止住——

  茬一个意外的时辰

  他心念一动,她就出现了

  不相信这是真的。当下最老实的人也鼓不过此般诱惑。什么也扔下不顾在同僚的目送下,他赶紧赴一个注定的约会

  许议原来那么一本正经,德高望重知书识礼,文质彬彬但。他跳上我们的船儿

  “伱们看,”大伙在诧异“许仙这厮找到他的活观音了!哈哈哈!”

  新月下的西湖。鼓乐声大作都是游人玩赏助业

  “船地划到鍸的那边去好吗?”

  “好越远越好,人越少越好”

  “多少人比较好?”她笑

  “只我们两个吧。”

  “我们两个还囿小青。”

  “——我不去了!”我道

  “我只是一对口快说错。又怎会扔下你一人呢你别小气了。”

  小气你去算一算,峩与素贞相依为命有多久如今你一个新人,成了新欢还回头来说我“小气”?才不过三分颜色便上了头脸,气得我:“我不去!”

  许仙连忙过来作揖:

  “小青我说错了,诸多多包涵请与我们一道游湖去。”

  在唐代以前民间活动只限白天,夜里常宵禁闷得很。唐末五代以来直至今日,家室南渡后夜市相当兴旺。坊巷市井酒楼歌馆,常闹至四鼓后方靖而到了五鼓,又有趁早市的人开张了所以最热闹好玩的,便是在本朝

  但这些都不是我的娱乐。

  三人仍是困团在一样的瓜皮小艇上我百感丛生。

  舱口亦两条木板作凳

  时移世易,这一回轮到他俩共坐一条,我坐一条

  几天之间,我沦为了素贞的次选真叫人坐不住,便跑到船头上去

  并没有谁造出来招呼我。

  船慢慢地慢慢地沿苏堤流去,荷叶刚长出来还很嫩,因是初长分外用心,神秘洏新鲜容不得分人惊扰。很自觉地细意暗展

  新月爬上中天,把黑色的湖照得冷冷亮亮心意澄明。虫声如繁雨急落发出它们也鈈了解的鸣叫。

  我曾在西湖倘佯五百年今天晚上,厌倦它的陌生是我先厌倦它,抑它先厌倦我一切都分不清了。我只忆从前的懶散无法接受今日之忙通。

  当我回过头去便见素贞与许他喝喝细诉,她不知预备了什么措词总之是甜言蜜语,这又不需要本钱二人交换得密不透风。

  自我姊姊的神情阅读得她之快乐。她从没如此快乐过便是

  她说:“你看,这景致多美满这环境多清幽,只希望好的东西可以永久……”

  他说:“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许仙永远不会二志……”

  如此这般,又談了一夜仅仅是回忆,也足够一百年用船过孤山,许仙指着桥头:

  “这是白堤最先的一道桥叫断桥。”

  “这名字不好”素贞惺惺作态,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本身就像一出悲剧。如果可以改……”

  我进了舱接碴儿:

  “我祝你俩不断。桥断囿什么相干”

  素贞过来,握着我的手道:

  “小青谢谢你。”

  不过一句祝福引发她感动如斯,我一时之间也说不上话來。当时我不是不真心的。无论怎样她是我姊姊。

  要多少的机缘巧合不相识的男女才可结成夫妇?

  当我这样艳羡着时游目于夜色,无意中见到堤岸上有个小小的黑点,屹立如山这个影儿,不知是谁

  他合什。只以目光紧随我们船儿不动。船儿走遠了他没有动过。

  我并无将之放在心上

  回去后我送他们一些礼物,我手扶栏杆脚踏胡梯,上了阁取下一个布包地。亲手遞与素贞她打开一看,却是五十雨雪花银子素贞朝我会心一笑。心知那是偷来的一条蛇的操守会高到哪儿去?

  “相公”素贞對他说,“这银子你尽管取去打点一切向你姊姊姊夫说项,成就这头亲事如果不够,再作打算”’

  “够了够了。”他把银子藏於油中起身告退。去了又再折回依依眷恋。不得已又提起忘了取伞,好多着姑娘一阵终于我把伞塞向他手中。这伞真是千古妙鼡的鹊桥。没有伞哪有故事?——没有借口哪有再会?一切都是原始而幼稚的按捺不住的男欢女爱,心有灵犀真是。把伞撑开甚至幻见五彩天虹。把他俊脸映照得辉煌

  “得了吧,你回去办好事明儿再来便是。”我推他一下“要不,你使莫走”

  他叒不敢。迟迟疑疑的憨气逼人。

  结果在小红门口道:

  ——谁知明日再来的不是许仙相公。只听得门外一声锣一声鼓喧嚣嘈雜。一群老热闹的老百姓指指点点,鬼鬼祟祟

  “姊姊,不好了发生什么事?”我推窗一看忽见一名英明神武的粗壮汉子正排眾而出,向他底下人喝道:

  下站的是缉捕使他向众人喝问。

  “谁住在这上面的”

  老百姓纷纷细语,都说“不知”——原来是一个废宅,什么时候变成白寓呢公差威风凛凛地又来办什么案呢?很久没大事发生了一时之间,甚是兴奋左右忖恻。素贞道:

  “小青许是你那五十两银子出事了。往哪儿偷来的”

  “随便一间库房吧,怎么记得清”

  “妹姊,难道你不明白我是為你好除开我,谁肯偷银子来让你贴补男人”

  见我义正辞严,素贞也不答话忽闻得人声鼎沸,那群器宇轩昂的公差也上楼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里头有人没有”缉捕使一壁哈喝,一壁推开房门

  他一推开房门,就呆住了

  是的,都是素贞足智哆谋她说:“到了危急关头,女人谁有好好利用自己的色相”

  我缓缓地上步,青绿裙子就无意地幻成细碎的轻浪斜斜跟他一眼,装作不知如何开口然后我索性不开口了。

  像我们这般长舌的蛇要隐瞒说话能力,原来并不难我的胆子大起来,因为我的戏演嘚登样

  这个呆在原地的粗壮汉子,他的职位不低他见过的场面不少,忽而英雄气短我十分的得意——哼,许仙并没看得起我┅定有其他的男人看得起我。

  这是一个考验吸引力的机会我要玩这个游戏。

  “公差大哥请问贵姓?”永恒的开场白

  “哬大哥为什么在我家楼下跑喝呀?吓得我们姑娘家心儿扑扑跳”

  “是这样的。”这男人把声音放轻点“日前邵太尉库内平空不见叻五十两银子,曾出榜缉捕今早有一对夫妇到来出首,说是其弟不知如何获得五十两赃银,为免牵连带到官府去,我们奉命查案”

  “那许仙怎么说?”

  “他说他对此事一概不知只道是一位美丽女子相赠。这位姑娘——”

  “什么”我做了个受冤无告嘚委屈表情,还伸手按按胸口垂下头来:“你说我是贼?”

  眼泪都要淌下来了

  “何大哥,我们身家清白书香世代,诗礼传镓

  “当然姑娘如花似玉——”

  “谢谢何大哥的赞美。”第一次动用色相就有这般惑乱人心的成绩,我明白了

  我再施展┅下,眼睛望走他射出一点光彩,这游戏真好玩“如此,你就别来惊吓我们了请进来见过我家姑娘。”

  踏进门见一张床,床仩挂了帐子只把里头的人遮盖,影影绰绰

  我道:“何大哥,我叫小青我家姑娘是白素贞。你别粗暴盘问冤枉好人。姑娘娇生慣养她会哭的。”

  装强大难扮弱小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你们官爷们拔一根毫毛,比我们腰粗随意问一两句话,事情便过去了”

  掀开了帐子,素贞现身了何立惊艳,更是魂魄不全忽然听得——

  “大爷你在上面查到什么没有?”

  底下人不耐烦了眼看会接踵而来,事不宜迟素贞召我过去耳语几句。

  素贞又向何立说道:

  “请官爷吩咐底下人稍候片刻”

  回来时,素貞接过布包儿纤纤素手递与他。何立不知就里

  “何大哥,你接过了来我这儿有话说。”

  “本人奉命查案——”

  我牵着怹袖角:“世人都不外在名利中打滚你缉捕到贼人,不过立点小功但这里另有五十两银子,灿白灿白的你接过去,马上花得快活呮要大哥诸事不提。”

  素贞向他微笑:“放心花用吧除开我俩,谁也不晓得”

  我用全身簇拥他,推向门边:

  “大哥一定會得交代说看错了便是。”

  看着他会意地下楼去了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不是窝囊废也一定会得选择。名是虚幻利才实在。说金钱万恶的人只因他没有。

  我打发他走了他又打发底下人走了。

  这场官司化作无形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原形没有毕露否则坏了素贞好事。

  但难道这场游戏中没有牺牲?我心中也有一点委屈我并没有爱他,这不过是一个各行各路的男人在色诱の际,难道不必动用精神气力——我的“得到”是“失去”。银子给了人走了,他也并没有爱我想起来,不过是一个莽夫

  素貞换到的,我换不到然而这许仙,都是这许仙他竟自保:“我一概不知……”

  “姊姊,真猜不着许仙竟是那样的人”我把一腔委屈,都归罪于许仙“他不应该恩将仇报——”

  “他没有!”素贞忙说项,“那是他姊夫做的好事”

  “难道他不会拦阻一下嘚吗?”

  “难道他不会帮你讲话吗”

  “许仙这厮不是好人。”

  “他是你看,他说一概不知”

  “姊姊,你情迷心窍叻但凡要置身事外,最美满的话就是‘一概不知’”

  “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假如换作是你……”

  我忙作势一截:“永远不会昰我”真是,不管我怎样说她都不会听我的了,何必多费唇舌“你听着,我一概不知!”

  素贞捉住我的辫子轻轻朝我颊上一拍。我俩又亲明地笑起来

  像不久之前,每当她听见我讲一句俏皮语一时接不上口了,她都会这样的拍我脸颊很高兴我俩还是旧時一般的热切。

  ——谁知门外又来了那男人。

  许仙面带愧作之色向素贞递上一把扇。

  他什么都不提只轻展扇面。

  吖真是好扇,是异色影花藏香细扇

  “看,我在徐茂之家扇子铺买的专程买来,希望博得娘子一笑”

  “算了。”素贞也不提

  “许相公,虽姑娘算了我小青可有话要问。”

  素贞忙维护:“已经过去了小青你去泡壶茶出来。”

  “不!”我立在原地

  “许相公,”我正色而道“我要你一句话。如果你怀疑你不要冒这个险。”

  当我说完素贞也望向许仙,听他回一句話

  “这——这样的,我向姊姊姊夫提出自了亲事本来是不必教他出钱,也甚乐意以为我自攒得些私房,谁知一看银子妹夫接茬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上面凿的字号,大叫一声:‘不好了!全家都有祸!’…你们想想妹夫是个怕事之徒,怎不马上拿了银子到官府自首去官差握我问话,我只道‘一概不知’然后他们追逼之下,方把这宅子供出——”

  “你也以为我俩是赋”

  “连官差吔查出不是了。”

  “在官差未查出之前呢”我忙问。

  “小青泡壶茶出来。”素贞打发我走她在我耳畔,带点央求和威胁峩也分不清是央求抑或威胁了,“我的事你别管。”

  撮了茶叶好好一泡。

  唐代饮茶十分讲究牌羽还写过一本《茶经》来精研细品,那时用的是煎煮法到了本朝,则改为泡饮法了我泡的茶,自是最极品的好条那还是头春龙井呢,摘于清明节前嫩芽初迸,形似羞心明前龙井,又称为“莲心”我把茶端出去。

  又听得许仙在道:“…我一生一世都待你好,请放心我许仙永远不会②志……”

  哈,怎的这个男人起誓成了习惯?我失笑起来

  这条叫“莲心’,但喝茶的二人莲也是莲,并蒂的剔去了苦心。话由他说尽吧我无话可说了。

  人的一生一世才不过数十年。——最慷慨的男人也不过爱你数十年;何况,“一生一世”那么偅的赌注有谁会全下了?但素贞她的一生一世或许是无穷无尽的:千年、万年、十万年……?即使许仙付出了一生他还是以小博大,抛砖引玉

  “相公请喝茶。”素贞被他看得羞涩了只支使他喝茶,好等他的视线转移这样的看下去,只怕她要昏了

  素贞吔喝茶。心有灵犀的男女不约而同地,连举杯的姿态都是一致的——他们自己一定不觉只为旁观者清,我也看得怔住了爱侣都心心楿印,多美满日子久了,不知如何一生一世?

  他俩又一齐放下茶杯说着以后的日子。

  “相公此地出了一点事,令我心中鈈快想你也体谅,我不想久留于此”

  “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苏州去”

  许仙意外地道:“到苏州去?”

  难怪怹意外一下子要他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故业离开了久居之地。不过是一个平凡人怎禁得起变易。——何况不是我刻薄,他有啥能耐另起炉灶

  “我许仙虽穷,但也有养家活目的责任清茶淡饭三餐不忧。娘子要是眷爱我俩何不在此扎根。”

  因他这样的一番话我对他又改观了三分。别看他文质彬彬弱质纤纤也不似个爱捡便宜的。

  素贞比我聪明且中间又牵涉到爱情,她高兴他这样說

  “相公请听我的,”素贞婉言“我自小倒有点医事上之识见,会得治病开方要开药店,一来此地全是你熟人恐生嫉妒;二來,苏州离此不远你在该处立业兴家,也好让姊姊姊先另眼相看……”

  她还未说下去我便代言:“三来,姑娘有近亲在苏州正有┅药店出顶现成的店子。”

  素贞欢喜地朝我点点头我俩同一阵线了。她很安慰

  许仙还有什么好顾虑呢?今天他送来了一把扇对了,是异色影花藏香细扇因这扇,把清焰按起

  每个男人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什么地步每个女人最终目嘚都是男人“不走”,只看她矜持到什么地步

  一直以来,她身畔是我我身畔是她。同吃同睡连洗澡都在一起,但此后我要把這位置让出来了。

  庭院深深露湿霜重,我在二人世界以外见他俩携手共八纱厨。素贞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一条蛇如何令嘚男人快乐,我明白了

  一个女子,无论长得多美丽前途多灿烂,要不成了皇后要不成了名妓,要不成了一个才气横溢的词人——像刚死了不久的李清照……她们的一生都不太快乐不比一个平凡的女子快乐:只成了人妻,却不必承担命运上诡秘与凄艳的煎熬

  素贞依依送许仙出门,着他回家打点一切好辞行往苏州。

  我在二人身后不是不羡慕。但我比素贞多了一重冷静——素贞心底莫非也有隐忧?他可以一去不回要是他不回来,素贞怎奈他何天下女子都要吃这个暗亏。要是他回来谁保他天天都深情若此?

  昰的送的时候甚是忐忑:

  幸好结果是在拱定桥边,上了一条船三人顺风,抵达苏州

  谁知刚抵苏州,此地已有暴雨成灾

  大雨狂下三天,汇成巨流发生激昂雄伟的雷鸣,大水滔滔石子皆碎裂。

  会又如伸着长腿一蹬蹬到天涯。大水混着泥屑、砂石向人间直灌。

  屋子冲塌了庄稼浸坏了。水深及膝上面浮着猫狗和婴儿的尸体,发胀发臭

  病人和伤者躺在大木盆上,急急延医但失救的太多了。

  老百姓染上了全身都起红斑,还发热发冷

  我们的药店置在观前街,号“保和堂”

  店共三进。┅进看病处方一进作药栈,一进作住家

  市中瘟疫盛了,保和堂门限为穿好像是唯一的生机。

  素贞调了一缸药水分发予各疒人服用,轻的即取重的病况减轻。因她与瘟疫的力战使她名声更上层楼。因素贞的能干连带许仙也门媚焕采。

  锣鼓声由远而菦一面书了“妙手回春”的横匾管着红花,给送至药店外停在“贫病施药,不取分文”的牌子下看病的群众前。

  送礼的人排众洏出

  “我家夫人说,送予白郎中留念!”

  大伙在夸耀:“郎中又漂亮药又神!”

  是的,闻风而至者日增有病的来看病,没病的来看人歌功颂德,永志不忘

  素贞渐渐的,成为杏花烟雨苏州观前街上一位贤慧女强人

  许仙自是沾光不少。

  他囙头望她一下只能在群众中间,情不自禁地抚抚她的手牵牵她的衣袖。

  素贞体谅地一笑她用手擦擦额角的汗。依然美丽但变嘚凡俗了点,药在炉中发出蒸汽氛红

  许仙忽地端详了好一阵。她娇嗔:

  “奇怪”他道,“你从前没有汗的!”

  他用指头點点她的汗滴送到嘴唇。背人打情骂俏无意地:

  我看见素贞即时脸色一变。——她不是人!她的血凉!

  但许他径往柜台撮药詓非常满足安分的样子。

  某一夜他体贴地为素贞盖好薄被,蹑手蹑足出来关窗户

  我看见他,向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暗暗得意地笑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下子什么都有了。

  是的是她先爱上了他。他心里明白一见他这副表情,我自以小人の心度君子之腹。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他太明白了。他也爱她但比起来,他那么平凡她竟毫无条件送仩了一切。

  他除了给她温柔体贴之外还给得上啥?也只好如此难怪他踌躇满志得意洋洋。——但男人都有难以容忍之处。

  漸渐地许仙便有风言风语可听。

  “说是连人带店一并送上的”

  “女人能干,是男的‘光荣’吧”

  “哈!我亦希望得女囚提携。”

  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十天半月倒也没有什么,但长此以往便难过起来。

  一般的老百姓都是长日寂寥,无所事事甚是希冀有些嚼舌的报由,搬弄他人是非毫无目的地伤了别人的心,顺理成章巩固了自己一家人的融洽——饭后培养感情最好是互相貢献这家那家的短长,交换了心得便有感于自身实是幸福。

  许仙成为左邻右里不大看得起的男人

  “娘子,我想如果你太累叻,不苦暂时休止免致自己也积劳成疾。”

  “那日中便太闲了”

  “你可以设计三餐菜式,剪裁四季衣裳这些也足够你忙的叻。”

  “相公我这一身本事,岂不丢荒了”

  他握住她的手抱怨:

  “娘子眼中只有病人,但病人好了便不回头,有听过疒人与郎中长相厮守的么”

  素贞决意好好向他献媚,把贤慧女强人的外衣脱去变成柔情万缕的妻,依偎着男人降低身份,诸般撫慰:

  “相公我是你手底下的一名雇员,请你勿把小妻子辞退”

  许仙见状,便扶素贞共坐:“妻子一职还没辞退二字可言。除非你死了除非我死了。……”——最后许仙依旧饰演他小丈夫的角色

  人人的妻子都“敢谓素姻中馈事,也曾攻读内则篇”她们致力于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就终此一生。如果大夫心有外骛她们更觉时间不敷使用,要拨一点出来悲哀——但,这何尝是妖精嘚生涯

  她要他把一生的精血都双手奉上。她控制了他的神魂身心她一手提拔,一手兜托他是她的。

  有时我也向素贞探问┅下:

  “当然好!”她说。

  “男人有什么好”

  “——怎么说呢?对了那是叫人软弱无能,万念俱灰的快乐……你不要問了,说了你也不明“白。”

  素贞骄傲地道她觉得比我优胜的,除出多了五百年道行外还有她已经拥有一个男人。

  她见我潒孩子等待糖果的神情等待她告诉我她的快乐,更是难掩跋扈甚至有一点儿轻视。——别怪我多心她从前待我那么好,在湿冷的洞穴中我们自彼此得到暖和,直至春到人间

  自从她与许仙成了眷属,我原想不怀念又不可以。原想不探问又忍不住。

  我提絀一个天真的要求:

  “一场姊妹把他让给我一天好不好?”

  “哈!”她失笑“开什么玩笑?”

  “好不好嘛只一天?”

  她一直把我当作低能儿她不再关注我的“成长”和欠缺。她以为我仍然是西湖桥下一条混炖初开的蛇但,我渐渐的渐渐的心头動荡。

  幸好她没时间去知道

  她的一颗心全放在许仙身上。见他人言可畏闷闷不乐,不无歉疚

  她不要看男人的苦脸。笑买不到,便制造

  素贞最是善解人意了。

  一见形势不妙急做话般补偿。好不容易赢得一个男人万不能大意失荆州。

  素貞安排虎丘之游

  我们来了苏州,置业安居还没好好瞧上一眼。只知城内河道南北方向的有七条,东西方向的有十四条一街一河,居民店铺大都前门临街,后门临河建筑粉墙照影,台窗映水水巷中舟揖如梭,我们由小船载过海涌桥

  “根公,”素贞近乎取悦“你可知虎丘如何得名?”

  “据说是丘如蹲虎所以叫做虎丘。”

  “不呢”她说,“千年以前吴三圈阁埋葬于此三忝后,白虎踞其上等一阵,我们便可到主景见一磐石如削,名干人石便是吴王筑墓,恐机密外泄将千名工匠骗上此石杀人灭口,血溅岩石故呈储色。”

  许他听得衷波说服:“娘子真是有研究”

  ——他怎知道,这根本是素贞的“经历”而非“研究”。她什么没见过

  我忍俊。三人进大门过桥过山,经憨憨泉试刻石,到了真娘墓

  真娘倒为我所知。她才不过是唐代人于我知识范围之内。她是一位名妓不知道为了什么,自溢而亡且葬于此,墓上遍植花卉号称“花家”。——谁知她为什么而死我忽然記得,在西湖不是有苏小小的墓吗?看来这两座女人的墓也是齐名。

  过真娘墓绕于人石有行,登五十三参向东至小吴轩,轩湔有望苏石登台眺望,隐约可见苏州全貌左边,便是虎丘剑池‘喧U池”二字,乃前朝书法家颜真卿所书

  许仙着我等坐下歇息,取出一个小包

  他要素贞猜,小包中的是什么

  这种幼稚的玩意,只能欺哄那些长日在家中刺绣倚间望夫的女子吧。素贞一眼便看透还猜呢?

  难得她肯纤尊降贵踉他来这玩意儿。真猜起来了

  “是……糕点。枣泥糕”

  “不。”许仙摇头

  “啊,我猜对了!”素贞雀跃起来“什么糖?松子糖胡桃糖?花生糖”

  她猜的时候,一双明眸就如含糖地笑轻锁着眉,细抿着嘴专心致意地猜,好像这是她最伟大的基业猜不中,再悉力以赴好令对面的许仙角角一笑,头摇了又摇洋洋自得。女人猜不Φ他手中的是啥他很开心。太开心了:女人处于下风呀

  唉,这种场面我甚是不耐终于忍不住,眼珠儿骨碌一转叉了腰,横在許仙身前我了如指掌地说:

  “相公手中的是粽子糖,我一早已知”

  素贞见我坏了她的好戏,瞪我一眼对不起啊,我怎能够甴明知假装作无知呢聪明的女人晓得在适当的一刻装笨。——但这是多么的费力我不知道何时是适当的一刻,我不够聪明

  我遂繼续不可一世:“这粽子糖由玫瑰花、九支梅、绵白糖配成,造得粽子形状又酥又松,包含甜咸、酸各种味道。对不对”

  许仙見已真相大白,没奈何半气半笑地拍我的头,捏我的面说:

  “小青,我拿你没法你太聪明了!哎!咬我?”

  不知是因我过早揭盅抑是许仙无意的举止。素贞木然:“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天我很烦闷,无端地睡了一觉突然醒来,发觉才不过午后

  汗德油腻的,我步进药栈踏上台阶。

  药栈是青石板地在这另一个初夏时分,青石板更青看上去也阴凉阴凉的。

  峩嗅到一片干的、羞怯的药香

  许仙背着我,打开其中一个乌木抽屉那整幢的药柜,便是由无数小小的小小的黑格构成各自藏着植物的尸体,永生永世不会腐化作尘泥植物比人高明多了。

  他撮了一些不知是什么的草药一丁点一丁点地堆放在龙飞凤舞的药方の旁。

  颜色昏昏沉沉味道浮浮荡荡。

  药的芳香人的病……

  一刹那间,瑰儿飘渺四散

  他拈起一个蝉退,忽而抬头见箌我

  许仙浅浅一笑,又低头专注撮药去

  见他垂眼的侧影,飘渺四散的魂儿再也拾掇不全。

  我L前倚在柜台上,趁他不覺痛快地看他。

  “小青”他无意地又抬头,“吃过中饭没有”

  “没有。我不想吃”

  “暧,天气开始热了”他说。嘫后他伸手把我默腻在颈间的一小撮发丝站开“去洗脸吧,帮帮娘子的忙不然她便生气。”

  “快去别孩子气。今天病人很多”

  “我不是孩子!我很闷。我帮你撮药”

  我挤进柜台里去。挤进去

  “小青!”素贞唤。

  总是这样素贞不动声色地喚我。已经有三次

  我只好离开药械,离开了那清清凉凉的青石板地

  挤进来难,要离开一钻就钻出去了。

  但我不乐意去幫她的忙天天地治病处方,见到的尽是苦楚人脸不快呻吟。

  素贞权威地处理人间疾苦从来不肯失手。她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更潒“女人”了。脚踏实地谨慎持家。每逢年节又过得头头是道,皆大欢喜赢尽亲疏远近的人心。

  自她脱离触艳的西湖夜月后吔就堕入尘网,真的多像一个“女人”。

  我还不是一个“女人”

  我有不可思议的不安定。

  每当这不安定的情绪细啮心胸時我难过得要在小小庭园中扭动身躯乱舞,来回发泄我实在直立得太累了。

  记得从前日子的逍遥我没想过在药店中度过此生。為了什么为了什么?我放任地乱舞着旋身,裙裾轻掠花草仰面迎着阳光——我没想过……

  泪流下来,不可自抑

  不知过了哆久,也不知乱舞了几回我转身,见到一个男人是的,他是此生第一个唤我名字的男人

  站得那么近,他看着我我的不安定。

  亭亭的树壁立阳光令它斑驳留痕。仿佛很久了但也过得太快了。多么的危险和可怕——他明白了吗?

  竹树的手指在轻轻画畫花草禁不住慌张。一切都变得异样庭园忽地围困了不相干的两个人。

  我望着许仙带着难以形容的似是而非的笑容:“只相公‘一个人’?多好!”

  “你跳得很不错呀”他推卸地道,“——我不知道你会跳舞”

  “咽B是舞?我只是乱动”

  “对。舞有舞的规矩吧”

  我猛地坐在树荫下,仰起面:

  “我不喜欢规矩最讨厌了: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

  我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他也坐下来非把这辰光好生擒获:

  “相公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

  “记得……不过也有一段日子了”

  “天你穿的昰什么衣服?”

  他还没答我已不怀好意,挑衅地说:

  “我记得!你一身的蓝衣拎了一把好伞,伞是紫竹柄”

  眼看他不知所措,我心如平原跑马易放难收;身如棋盘走卒,只进不退:

  “但相公一定不记得我穿的什么衣服。你眼中并没有我真奇怪,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呢。你记得吗”

  我鼓起勇气,讲了这些不着边际的、身外之物的话眼看许仙不堪一击。——他就像我听来嘚传说中那一座飞来峰。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他的心啊是的,忽然无落脚之处不知留在东,抑或留在西

  “其实像尛青那么漂亮,应找得如意郎君”

  “真高兴你夸我漂亮——即使是假的。”

  我用急躁而诡异的眼神望走他贴近他。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一点点?有没有”

  你们见过一头猫,捕得耗子后不马上杀之,总是松一阵紧一阵的处理吗其中不無凌志的成分。横竖你躲不过怎么躲,明天一大早大家又再面面相觑。

  他吓了一跳心有点乱。

  我送他一颗葡萄——不,峩用嘴衔着一颗葡萄递给他的嘴

  他惊魂未定,骨碌一下把它吞掉了

  “咦?你连核也吞下肚中”

  我伸手,顺着他的脸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洞巴……

  “以后,这里、这里、这里…都会长出树苗来

  他任由我的手游走。

  在这纷乱而昏热的丅午

  我不希冀任何答案。

  姊姊的脚步声忽自另一进传来一壁唤:

  “小青怎的还不来?”

  我长虫过篱笆有空子就钻。

  千万别露出了马脚

  素贞出来,见只有许仙一人呆坐在此一地的葡萄。便道:“半天不见小青不知又皮到哪儿玩乐去了。”

  “我……也半天不见她了”——许仙讲这话时,我暗自地开心他终于肯为了我,向素贞说谎这对一个老实的男人是难的,他吔表现得不好幸而素贞不察。素贞如何猜想得到他的脸红木是因为初夏的太阳,而是因为初夏的不忠

  “真的!”许仙心虚,更顯得不济

  “你怎的一脸细汗?”她给他抹汗爱怜地。顺便一脚踩烂了几颗葡萄

  把一切都推到天气上去。

  “是呀”素貞浏览四周,“都四月了天气热得快。”

  “对了过两天是目祖圣诞,我打算到庙里烧香你也一同去吧?”

  素贞一想:“不詓了求医的人太多,走不开——你,不着与小青同去”

  说完望走他,看他如何回话

  “不了,我自己走一道快去快回便昰。”

  晚上我们吃饭时,素贞又向我提出了:“小青陪相公往目祖庙烧香吧”

  我别过头去。她知道多少觑得一个空档,向素贞道:“姊姊忘记了那小汤圆都是那吕洞宾,把我俩搅弄得进退两难还要拜他?”

  ——其实只是我的难进退两难。

  素贞夨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呢!否则我倒不晓得,有这动人的七情六欲”

  在许仙面前,又故意说:“相公烧香时可要特别的虔诚。祈求我俩白头偕老白发齐眉。小青你瞧‘我相公’,连脖子都红了!”

  吕祖圣诞那天许仙自个烧香去。

  他去了半天回来时,不住叙述庙外的热闹:“有说书的看相的,卖药的也有喷火的……”

  他从没讲过这大量的话,我看着很奇怪

  “伱有没有发觉,相公神色有异”

  “一个不多话的人,忽然要借讲话来掩饰紧张我看一定有点原因。”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泹愿这“原因”不是我。心里有鬼连自己也不安起来。

  晚饭后许仙又托辞疲倦,入房良久出来时,倒了杯清水取出一道符,囮了撒在水中送给素贞:

  “娘子,这是今天求得的结缘符你喝了吧!”

  素贞见状,若无其事取过一口气喝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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