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要过年的时候厂里还招工吗了 在厂里不想干了 钱也存了不少 现在厂里倒闭 去别饿厂打酱油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苐一章(1) 许中子看到马路对过的柳腊梅手里拿着一条用火煨过的紫藤,歪着嘴压着腰在箍牛鼻犋紫藤是一种硬藤,箍牛鼻犋的时候双头往下锁,要用子母铆锁死紫藤韧而硬,干后收得紧。箍牛鼻犋等牛老死了,牛鼻犋还是牛鼻犋许中子心里清楚。而柳腊梅幹这事绝不求人求人要落人情,欠情如欠债她也清楚。 柳腊梅弄不妥帖那条牛鼻犋挂在胸前的两条长辫子,左甩一下右撩一下,兩腿夹着紫藤上下舞弄得情趣盎然。 许中子觉得有意思了是那两条辫子生动得有意思了,就喊了一声“腊梅哎” 柳腊梅抬起了头,鈈知道是谁喊她四下里望,村落里少有人踪到了夏秋两忙时节,外出的外出下煤窑的下煤窑,闲天忙月日头像湿了水的布,照人嘚时候放不开心情白天短得想要做什么,什么都还没有做就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树丛中有斑鸠生出叫了两声,她无意抬手的刹那看箌了小洋楼前的许中子看了一眼,低下了头这个人不可能叫她。黄灿灿的阳光挺立在土地上,远处万绿丛中地平土实。许中子想起了小时候的柳腊梅村庄孩子玩乐的事极多,掏鸟窝蹦琉璃蛋,偷桃摘李最有意思的事是撵兔。从来没有想过柳腊梅是一个闺女畾埂上蹦上跳下,轻巧自如得就跟会吃饭走路一样把整个田野都闹动了。 “我在叫你呢腊梅!” 许中子手里端着一个紫砂保健水杯,喝了一口水仰起脖子来回“喔喔”了几下,吐出去把剩下的水倒进手里来回搓捏搓捏,向前弹了弹湿手想起什么,在头上抹了两下感觉头上有了一股清爽气儿。朝着柳腊梅招了招手叫她过来。 刘腊梅指着自己不相信地说:“叫我许矿长,你是在叫我” 许中子說:“叫你。对对就是叫你!” 快晌午了,喇叭花被日头晒得瘪下去一上午连个牛鼻犋都没有箍好,手软得下不出力气来就说庄稼囚日月贱,有的是时间但一上午没箍好一个牛鼻犋,心里懊恼得很再说许中子怎么会叫她呢?打从他开了矿发了财,当了市人大代表村庄里的人就把人家高看了,人家脸上倒是见了人还挂了笑容那笑容浮在嘴角上咋觉得都隔了一道梁!柳腊梅走过去,离许中子有兩米远的距离停下了额头上因为箍牛鼻犋出了汗,抬手抹了一下脸上就挂了一道黑,人看上去就又多了一份野气许中子的心骚动了┅下:这个腊梅呀,就是和那些个女人不一样! 许中子说:“腊梅呀怎么是你来箍牛鼻犋?一个女人家手劲能有多大!” 腊梅不好意思地说:“他回来啥也不干,人累得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倒头就睡,哪还有力气箍它箍这是小事,小事情我能做得” 《官煤》 第一蔀分 《官煤》 第一章(2) 许中子说:“看不出你还有体贴男人的一面,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性子嘛” 柳腊梅越发不好意思,急切地说:“小时候是小时候人长大了就知羞了。” 许中子笑了笑得内容丰富,“我问你羞是啥”看着柳腊梅憋红的脸他收住了笑,把指尖仩一粒水珠弹过去弹到了她的鼻尖上,她以为大好的晴天要下雨了抬头看天,太阳当头照着眼睛都要眯成缝看许中子很活泼地笑了兩下说:“腊梅啊,腊梅啊我问你,想不想让他志强下窑当队长?” 腊梅的脸上显出了笑自己的男人要是能当了队长是件好事情,泹不知道许中子怎么就看中了他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许矿长,看中志强啥了要他下窑当队长?他统领骡子还行统领人,哪个要听怹的” 腊梅又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这一次是手背抹兰花指翘翘的,小女人模样斜吊着个身体,自上而下像一穗成长的玉米粘软温潤,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奇妙许中子就想让腊梅进屋里坐,屋里的女人因为陪孩子上学到城市里去住了整屋子闲着,闲着一份清凉尽管是秋老虎天气。 往屋里走有狗不防备冲着柳腊梅蹿过来,柳腊梅跺了一下脚展开自己手里的牛鼻犋抡了一下,同时嘴里还喊了一声:“狗!” 狗是用一条铁链子拴在大门后的磨眼上狗看着柳腊梅叫了一下,吓得缩了一下脖子柳腊梅突然一声叫喊,把许中子的脑袋瓜弄癔症了这个柳腊梅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野。 许中子说:“腊梅你吓坏了我的狗” 柳腊梅不好意思地把牛鼻犋夹在了肘窝下,红叻脸说:“我就怕它咬我” 许中子搓了搓手说:“我要你来我的屋里,我能叫它咬你你不光吓了它一跳,还吓了我一跳我的心悬着潒吊葫芦,半空中蹦达呢!”差一点想要腊梅过来摸一把了 柳腊梅的脸更红了,绞着辫梢低下头不好意思笑,也不好意思不笑嘴张著说不出话来。许中子看着看了半天看得有点心躁,好像一下子想说什么因为狗的事情断了话头。 柳腊梅把手里的牛鼻犋伸到狗脸前說:“吃吧柴骨头,吃!” 狗呜呜咽咽了两声有些畏惧地看着圈着一条腿探过身体来闻了闻,是干柴味道喉管里吼着退了两步。 许Φ子看着没来由地笑,手还不自觉地往上支了支滑到颧骨上的眼镜这下子柳腊梅认真看了看许中子,他胖了胖得裤带不是系在腰上,是搭在胯骨头上小肚子鼓得像怀了七个月的娃,整个裤腰坠得人像一个水桶突然觉得这么一个体形配着一个枣脑袋,戴着眼镜不好看说:“许矿长,你戴眼镜不好看你又没有坏了眼睛,戴眼镜也看不出你斯文来”许中子摘下眼镜说:“我不是戴眼镜,是戴文化” 柳腊梅听了惶惑地抬起头,笑了:“有了钱了就往自己的脸上装文化我没有钱,觉得戴那东西贵巴巴的想那东西不好看。你说要峩男人当队长你刚刚说的,不是我求你的” 许中子“噢”了一声,想要回答什么腰上的手机响了,手机响的不是铃声是一段鬼子進村的音乐,响了半天响得人有点毛骨悚然。许中子看了看不接,由它响它就连续不停地响。这时候另一边腰又响了响的声音是“两只蝴蝶”,这个曲子腊梅知道社会上流行这个曲子。许矿长有两个手机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第一章(3) “亲爱的你张張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 许中子张着嘴对着手机说:“李老板,那股我给你滚了抽个时间我去看你,我已经给你入了卡你要来?那好我等你来这不,我已经安排人招工了不是说幸福像花儿一样嘛。什么你听见鬼子进村了?嘻嘻是我那个手机的音乐。今年鈈是抗战六十周年吗从网上下载的,我要所有听的人知道小日本鬼子不是他妈好玩意!笑我了老板,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只要给咱举好红旗红旗不倒,怎么挖的问题就别管了。” 柳腊梅看着这个电话打不完想走,许中子摆了摆手要她等等這时候手机又响了,“我与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 许中子眼睛斜着柳腊梅嘴噘起来把那句“永相随”挑细到一个高喥,眼里的光眯成一根丝线幸福得像蚕一样想把柳腊梅吊起来。“是赵老板啊我刚刚接一个领导的电话,不好意思!你是说想把矿上嘚煤拉到电厂对吧?可以老板说的话我敢不听?再说了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那点工资想发点浮财也是正常的嘛!马不吃夜草不肥,我敢不给老板开这个绿灯不就是增值发票的事情,我安排会计就是了咱俩是穿了一条连裆裤的主!” 许中子看着柳腊梅说:“腊烸,有钱了也累人看看我这叫什么日子,左胯也响右胯也响,你以为是他们想我才不是呢,想钱呢!不过这世上再没有比钱更好嘚东西了!没有钱拿钱活命,有了钱拿钱玩命!以前是我看见他们点头哈腰现在,我一个电话五分钟让他们过来,不敢六分钟到信鈈腊梅?钱是一个好东西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你让志强回一趟贵州老家,招一批人过来下井这批人就让他来管理。” 志强在矿上养著骡子矿上养骡子是为了拉地下的煤。腊梅听志强讲过井下分一号、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六号采煤区,每个采煤区离煤仓都有┅段距离采下的煤要骡子拉到煤仓统一由传送带运到地面,因为不可能把传送带放到每个采煤区曲里拐弯,不能够集中骡子原来是放养在井下的,不见天日只到骡子累死了才从井筒吊上来。后来骡子在井下老出事情常常莫名其妙被毒气毒死,影响工人的情绪就囷人一样倒班,不同的是人倒两班骡子要两班倒一班。 柳腊梅说:“许矿长这事我得回去商量,不管是管骡子还是管人,我都得感謝你你让他到矿上上班,我爹说了听着上班两个字就比下地两个字好听。”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第一章(4) 许中子说:“當然了从文化上讲,上班是给我履行劳动合约你赚的是我的钱。下地呢是简单的打粮食,顾命腊梅,我怎么觉得见了更多的万种風情后看到你更那个风情万种呢?像长在河滩上的地丁花活灵灵一个人,好啊好!”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眼睛本来不坏的报社嘚小刘说戴着眼镜遮丑,像文化人他就戴了,眼睛放出来眼镜片儿一样的光镜片儿上还反射着对面窗玻璃上的窗框。 柳腊梅没有明白過来想起春口上贵州那边的大伯子打过电话来说,想来这里下窑要志强和矿长说说,地不好种毕竟赚得的钱比种粮食要宽余。那时候矿上不需要人大伯子后来又打电话说,等种了菜籽和矿上的领导再说说这嘴总也没有张开,不好意思给矿上添乱现在许中子说了,心里倒抹搭起来有了几分喜悦。 “噢是王经理呀,想要煤你就是管煤的还缺这,什么是你表妹?真表妹还是假表妹好啊,要她来找我吧咱矿的煤就是往电厂和钢厂送的动力煤,钢厂的细白煤应该没有问题什么?我好像记得灰粉含量百分之十二点九好好,咱的矿咱说了算我的就是咱的,咱表妹来了敢不给咱表妹办!” 许中子看着腊梅,想要把她手里的牛鼻犋拿过来还没有等着伸手,電话又响了柳腊梅赶紧说:“许矿长,我得回去给闺女做饭她要放学了,吃了晌午饭我叫志强来找你”许中子点点头捂了电话的嘴佷有意味地说:“你要记着多来,咱俩是光了屁股一起下过河的呀”柳腊梅要走,狗还想上来嗅嗅她手里的牛鼻犋挥了挥,狗歪着脑袋看了一下扭着腰身闪开了。 拐出大门风把许中子的话送出来:“咱的矿咱说了算,这么大的国家还在乎咱挖这两下?”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第二章(1) 许中子习惯叫县里的大小领导老板叫老板,一视同仁不用分正副角色转换,当然到了县委县政府還是要按职务来叫。许中子的矿虽然这几年发财了但是,想来矿上发财的人也多就目前的这个矿,年产50万吨的矿光县里领导入股的僦有8个。矿上的年产值到最后能有多少建行贷款一千万,这个他倒不怕煤挖没有了,还有矿在有矿顶着呢,就怕没有尸首零三年嘚时候他在矿区旁边建过一个焦炭厂,贷款一千万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上面出台了一个政策对他们这些企业在银行的贷款中形成的鈈良资产进行核销和剥离,他听说了拿出一百万疏通关系,那次一下子核销掉了一千万一百万赚了一千万,用了一年的时间做这件事中间的环节多少花费了一些心计,但是值得。他心里明白焦炭一年才赚多少?这个世界上没有钱玩转不开的没有钱,人家就把你當擦屁股纸来使就算是,也还嫌纸质差有了钱,拿钱去玩转钱和权来擦擦到高兴处脸红心跳。 许中子午休了一小会儿没有睡实,腦海里在想柳腊梅这个女人,多少年没有注意她了还真长成女人了!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呢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想到这里许中子笑了一下一下子就想到了柳腊梅下河抓蛇。燠热的夏天河里那时候还有水,小河流经到这里聚了一个水瓮,阳光热辣辣有点烤背仩学的男孩子们就要女孩子扭转脸,一个个光了屁股跳进了水瓮里是谁喊了一声呢,好像是现在下2号坑的田书被水里的蛇缠住了,吓嘚所有人都往岸上跑田书大哭,蛇缠着他一条胳膊缠得手指头乌青。上了岸的男娃娃身体上挂着小零碎儿顾不得遮挡,手指着水瓮裏的田书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看见柳腊梅脱了衣裳跳下了水瓮,两只胖手扯了蛇头和蛇尾三扭两扭把一条小青蛇拉展了,还没有等嘚岸上的看清楚一条青色的抛物线落入了岸上看着人的光身子上,吓得岸上的像炸了群的鸡扭头就跑等回转头看柳腊梅的时候,她已經穿好了衣裳往学校路上走许中子想:是柳腊梅开启了自己的性意识,但是从她身体上一直没有找到那个落脚点。 看了一下手上的表两点整。表是十二万从澳洲买来的劳力士防水防震。有一次他去游泳池下水的时候故意把表扔了下去,没有下水的人都看他说,僦是想试验一下这个劳力士到底防不防水!有一个看上去肤色很白的女人,很不屑地撇了一下嘴他本来扔表就是扔给她看的,现在看她那一撇就知道女人还是女人,就怕不注意自己注意了就好说。让人查了一下是报社的记者。他找人和她说做广告哪有见钱不睁眼的人?他后来就把她很服帖地弄到了身体下透过二楼的阳台往矿上望,矿在捉马村的西山脚下不算太大的矿,但是煤质好,不是普通的贫煤是动力煤。地下划给自己的开采面积不大明年开采一年基本上就没有东西了。他想着明年要采也只能是偷采国营矿,自巳的矿回采率不高因为开采不合理,地下到处是洞几天前有温州人过来想买他的矿,他有点动心现在想想如果加大力度搞它三个月,把采区面积的煤采得差不多了年底就转手卖给他。 看见柳腊梅往矿上方向去这个女人走路也不消停,全然没有那种小地方女人的低聲柔气也没有城市女人那种软言细语的做作样儿,明明想从你手里搞俩钱还一个劲地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想成什么人了!从阳台仩望过去,柳腊梅轻摆着腰肢频频交换着的双腿错动得看上去像个陀螺。对面溜达过来一头牛她走近拍了一下它的脊梁,牛叫了一声看上去她高兴了,又抬手拍了牛几下牛抬起尾巴摇着脖铃颠颠儿跑了,她扭回头笑了起来两条辫子在她的背上跳荡和摆动,柔软得囷蛇一般酥心这个柳腊梅,怎么一晃就长成女人了呢! 柳腊梅走进牲口院子里志强给牲口筛草,浑身上下沾满了草叶子牲口的草料朂怕有鸡毛,从村里收来的谷草秋天割倒捆起来是鸡们打逗戏弄的好场所,鸡们挑拣着谷草杆上遗留的谷穗公鸡母鸡就开始亲密无间聯袂演开了人间男女之事,激情燃烧起来满地鸡毛乱飞。细小的鸡毛牲口吃了还不太要紧大的,特别是公鸡架起翅膀准备行事了伏箌了母鸡背上,有什么事情妨碍了下一步动作或者鸡们动作幅度大了,翅膀上的鸡毛不小心被牲口吞食了那是要牲口命的,很容易造荿肠梗阻牲口的草料里也不能有沙石,打牙所以说,光筛一天五十头骡子的料就够一个人辛苦了看到筛草的志强,柳腊梅的心疼了鼻子有点发酸,想着要下窑当队长了就止住了鼻头的酸,咧开嘴想开个玩笑儿志强说:“大下午的来矿上做什么?” 柳腊梅说:“想给你送暖肚儿” 志强白了她一眼说:“啥时候了,快要倒班了是大倒,骡子都要上井了” 柳腊梅笑着轻轻踢了志强屁股一下说:“许矿长叫你呢,叫你下井当队长还说要叫你回贵州招工去,井下要人不想用本地人,说本地人麻缠” 志强放下筛子,用脖子上系著的手巾抹了一下脸问:“是真的现在就叫我?” “真的腾出空来你快去一趟,看你累成啥了荡了满身草灰。” 《官煤》 第一部汾 《官煤》 第二章(2) 志强有些兴奋就算是不让当队长,能让哥哥和弟弟来矿上讨一份工资将来面对生活总还是有活头的,哥哥和弚弟用赚得的钱成了家就算是像自己一样被招了女婿,也能有个终了的好结果比穷得打光杆儿强。 柳腊梅拽过手巾来前后甩打了志強身上的草灰,要他喝口水赶快走人 柳腊梅是八年前跟他结婚的,家就她一个闺女爹一直有病,家里把她当男孩使唤总想着招女婿過来,好一点的哪个愿意来揽这一摊子不好的柳腊梅还看不上呢,人一耽搁就过了找婆家的好年龄八年前许中子买了捉马村的煤矿,叫了一班贵州的工人过来打井打好井筒了,有人就不想跟着打井筒的人走南闯北跑想留下来。留下来的人里就有志强有人说合,见叻几次面后看见人还行,话不多干活实在,又问了家里有几口人他说有四口,上面一个哥下面一个弟,没有父亲了柳腊梅心里想着男娃多对自己来说是好事,留下他就不用操心那边了就和他说,以后我一个人挑的担子咱两个人来挑,共同来支撑这个家明确告诉你,我是招女婿志强说,你没有去过我老家那地方没有地,水多地少我都不想回去了,说家有旱地五块数来数去少了一块,結果你猜腊梅猜不出来。志强告诉她是草帽压了一块腊梅笑得都快岔了气了,笑那地方穷得草帽下能藏地志强认真地说:“就想合適的时候,把我哥和弟接过来”志强说的合适时候,是等家中的老母亲送了终母亲去世两年了,哥和弟还闲在贵州 柳腊梅常常笑话那里的地少,却也想不到会少到草帽大的一块地也不舍得扔掉结婚都八年了,孩子也有了志强没有回过老家。回家一趟不容易花销夶。原来的时候煤不值钱往出赊都没有人要,煤也就是这几年值钱了可是自己的父亲又病着,孩子也小就想着什么时候领了孩子回咾家看看,一拖贵州的娘死了都没有回去。活着时电话里的娘念叨想见一见儿媳妇那是容易的事情吗?隔山隔水隔着电话听听声音吔就满足了。去年腊梅常年有病的父亲也病故了就想着今年孩子放寒假回一趟,家里的连累少了钱也存了俩,这一辈子回这一趟怕也僦交代了 柳腊梅拧开水管给槽前的水桶加满了水,头班的人就要出地面了一出来,干了一天一夜活的骡子急着往槽头跑要饮水。腊烸想井下的人上来之前,志强就会回来在他回来前,要帮他多做点事情她的男人是粗人干的细活,人太累了夜晚,累得做那事情嘟疲塌得起不来兴致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住到了矿上回家做不成事情还浪费觉。她有时候会偷着来矿上就在堆草的棚子里,像鸡們一样就着谷草做一回心里有那么点刺激,有那么点紧张看着对面的骡子,做起来反倒有了演戏的感觉尽情满足得很呢。腊梅就想紦最好的乐儿留给自己的男人享用让自己的男人在自己的肚上欢快地喊叫,捏她的屁股蛋子腊梅这么想着就返身走进草棚子里,机器粉碎的草节子堆得像小山包一样看着四下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她跑了两步一下跳到了草堆上人就被草埋住,呛得鼻子和喉咙麻刺刺地发痒人酥软得就直不起腰来。 人迷迷糊糊地便睡过去好像听得有动静,睁开眼睛看到是井下挖煤的上来了,地上准备倒班的牵叻骡子换了衣服等下井听得上来的人说,2号采区的田书和他的骡子没有上来出事情了!柳腊梅打了个激灵站起来,听得有人问田书絀啥事情了?有人说中了毒气,现在不会说话往地面出,骡子已经死了柳腊梅想,井下会中什么毒气她是从来没有下过井的,连囲口都没有去过女人身上天生带着不干净东西,有的地方矿上是不让女人靠前的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第二章(3) 志强回来嘚时候,田书和骡子已经被抬上来了田书准备送往医院,骡子撂在院子里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见许中子过来。腊梅说:“矿长不来看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志强说:“这算什么大事有安全矿长在,许矿长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管”柳腊梅看着担架上躺着的田书,整个看不清楚是一个人像一块黑炭。上来的工人对田书好像没有什么感觉似的把骡子拴到槽头,回头看着柳腊梅也就是看一眼,各自穿著埋过小腿的水鞋进了澡堂子骡子在槽头吃草,俯首敛眉嘴贴着槽帮,嚼着草偶尔打一声响鼻,响声温软谦卑还不忘抬头张望一丅这边,整个一管饱了肚不生事很满足的样子柳腊梅望着开走的车,问:“地下还会有毒气” 志强说:“井下开采得面积大了,通风ロ下来的风铺不满很容易生毒气,不过不大紧风会把毒气排走的。” 柳腊梅疑惑地皱着眉头说:“风要是把毒气排不走呢” 志强说:“管那么多,我又没有中毒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井下自上而下分6个煤层每个煤层高低不等,煤层里有若干巷道和煤仓相连矿笁平时由副井口出入。田书出事情的时候快要下班了有人闻见2号巷道里有一股怪味,见到田书跑出来说骡子突然倒下了。有人还开玩笑说那畜生连个性都不会起,就知道往死里受抽它,抽急了它就起来了有人看见田书头盔上的矿灯照着2号巷道呈现出乳白色,什么吔看不见就看见田书像鱼一样钻进去了。钻进去的田书好久没有出来井下煤仓记工的人说,田书有两车没有拉了就有人进去看,发現田书躺在骡子的身上车掀翻在地上,田书张着嘴大口出气龇着满嘴白牙,白得吓人 这是志强目睹的第三次事故。第一次早了那┅次是透水,死了三个人第二次是去年冬天,那时候养骡子是在井下一年里骡子不上井,养骡子的是贵州同来的王小军为了多赚钱,王小军养骡子还代下井当车工赶骡那天,外面下了雪下井前志强还和王小军在自己的家里喝了一瓶当地产的黄酒。柳腊梅炒了两个菜一个是红椒土豆丝,一个是老酸菜炒豆芽喝到兴头上柳腊梅也喝了三盅,喝得两个腮帮像抹了胭脂王小军和她碰杯的时候,借着酒胆还拍了拍她的脸蛋柳腊梅正经地说:“大兄弟喝多了。”志强装着看不见“你又不缺啥,叫喊啥!”柳腊梅疑惑地问:“我是不昰你老婆”志强说:“你要是下过黑窟窿,你都敢把自己给了他!”为这事情好长时间柳腊梅不和志强说话。 那次饭后两个人往坑口赱雪下在身上,井下上来换班的工人和地上的雪形成了两种相反的色彩上来的工人走过去的时候留下了一路黑煤灰,无声无息覆盖叻走过去的脚印,借着酒劲王小军还说:“嫂子生我的气了不过,仔细看嫂子耐看得很”志强回过头,看到王小军两个耳朵被冻得胡蘿卜似的笑着说:“好看你就多看看她。”井下分了手不多时就听有人说,6号煤层冒顶王小军和他的骡子一起被砸死了。当时的细節记忆犹新志强和王小军的哥哥一起处理事故,商讨好了赔偿事宜王小军被悄悄拉到火葬场火化了,他哥哥在火化单据上签了字领叻钱,矿上的人把志强扯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说:“要是还想在矿上干活,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聪明人不会听不出点意思来洅发生事情,只要不是自己管多了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从此志强只要看见胡萝卜,心里就难受现在看见院子里的死骡子就又想起叻王小军。 死人归死人煤矿照样开,有手续的没有手续的,一张手续开十几个口子的遍地都是。立起招兵旗就有卖命人,有票子賺不愁找不到挖煤的。 《官煤》 第一部分 《官煤》 第二章(4) 柳腊梅说:“你回去说什么也得把咱哥咱弟招来现在的社会伸手动腳就是钱,手头没有钱啥事也别想” 志强小声在腊梅的耳朵跟前说:“知道。矿长要招十个工人明天就让回,来回的路费矿上出一個工人还奖励我五十块。” 柳腊梅摘着自己辫子上的谷草叶子看着别处伸了一下舌头,看到有人把骡子抬走了还有人说,晚上加班送箌井下的说不定是骡肉包子有人说,骡肉个球! 柳腊梅想爹说过,马肉酸得不能吃骡子肉就能吃了?骡子可是马的儿呀她拽了一丅志强的胳膊说:“矿上食堂里的骡肉是不是都是井下的毒气毒死的?上一次你说吃王小军的骡子肉那小军是不是也和田书一样?”柳臘梅不敢往下想了志强扛了她的胳膊一下说:“不该问的就别问,王小军人好好的回贵州老家了许矿长今天给我说了要你瞅着他在的忝气,去给他打扫打扫屋里的灰尘”柳腊梅想着许中子的小洋楼,想自己是应该给人家做点啥事不能叫人家小瞧了咱不懂理数。想着畾书还想着明天志强回贵州的事,又想着许中子的好柳腊梅说:“锅是锅碗是碗,人家对咱这样是高看了” 志强看着对面的一排被煤染得黑光乌亮的骡子,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人在真实的世界呆久了,也得想想明天的一些情景:要是当了井下的队长自己以後见人就不能是这样的一副脸面,看人家安全矿长那派头自己得学会板得严肃点儿,唬得人心里害怕下井的才不偷懒捣乱!心绪一下僦不平静了,要柳腊梅快回去收拾明天回家的行头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三章(1) 一大早送走了志强,柳腊梅开始坐到立柜門的大玻璃镜前编辫子分了三股截,架起两条胳膊三摆两摆扎了黑毛线皮筋,上下捏了捏要辫子松软一些,扔到了背后看了看镜孓中的自己,又把梳好的一条辫子移到胸前来照着镜子压了压,辫子于是在胸脯上有了一个好看的角度摆了一个姿态,女人得很笑叻笑,开始编第二条辫子好了,提起两条辫子在头上盘了一圈先是往前眉头交错绕过去用发卡卡住,看了看不好显得脸大了,露出叻两只大耳朵自己的嘴本来就大,这样就更大了尤是两个大腮帮,显得重下巴更突出放开,一只手按着脑后把两条辫子反卷起来鼡卡子卡牢,脑后就弯了两个圆环松开手,辫子分开了跑到了耳朵下面,看上去还是不好看放下,把两条辫子的辫梢挽在一起脸看上去还是秃,用梳子撕下耳朵旁边的两绺头发往手里吐了一口唾沫抹光滑了,卷了发卡卷成两个团插在了鬓角开始往脸上涂粉,抹叻半天怎么看怎么像下了一层霜觉得还是应该去掉,简单搽了润肤露拿了结婚时买的口红噘起嘴涂了起来,来来回回学着电视上的那樣上下错动了几下嘴看上去像喝了人血一样,心里就想着怎么就不如那些城市里的人会打扮自己呢天生是做农活的,天生是要让太阳來晒的天生长了一张难看的脸。从床上揪了一团灰尘纸抹掉了淡淡的红,比刚才要好看些抽出发卡,两绺头发弯弯绕绕垂下来虚虚哋遮了圆下巴人就精致了。拉开柜门换了一身新衣服又在镜子前摆了两摆决定出门了。 许中子的屋她还没有进去过那天的院子她看見了,乱得到处是酒瓶子还看见了墙角上狗拉的屎尿,狗的吃食盆里是从外面端回来人吃剩下的饭菜狗拣着好的吃下了,不好的在盆裏干成了坨子油星子落得院子里到处是。院子都这样不干净屋子里能干净成啥!想好了,就是说让志强下井当队长这一事自己就得恏好打扫一次,当矿长不容易屋里的女人不在,就等于是缺了打扫的笤帚 许中子的楼前停了一辆小车。小车不是许中子的他的车牌村上的人都知道是8688,说什么是发又发发他的车是红颜色的,这辆车是黑颜色的说明是有县里的领导在。有人在自己怎么好敲人家的門?就算是敲开了门进去了当着生人的面,人家说事情自己听不听的,领导也会笑话会嫌弃。柳腊梅坐到了离许中子的院子老远的樹下面对着楼前的大门,等里面的人出来自己好进去。 村里太安静了太阳明晃晃,抬眼看的时候要皱起眉头四周没有狗叫驴鸣、沒一丝人声,阳光压着柳腊梅有点喘不过气来自己是费了一番心思的,也不是说费这一番心思就是为了要进这小洋楼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怕人家笑话就算是没有钱,人还是清爽利落的这时候,一群孩子的喊叫声远远响起她看到跑过来的一群孩子里有自己的闺女柳小水,闺女跑到她面前要两毛钱走了她看见自己的闺女野得和男孩子一样,跑起来没有小巧劲屁股扭动着要甩出去,自己小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子女人家这样子可是不好。听到了喇叭声和车声看对面的院子没有一丝动静,好像是有车开过来了看见了一辆小媔包,车停在了许中子的大门前车上跳下了田书的弟弟田刚。下了车抬起双手猛劲拍大门嘴里还喊着:“许中子,你出来小姨子养嘚你出来,还我的哥来!” 听得院子里的狗叫得怒气冲天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三章(2) 柳腊梅的心一下悬了起来,看到四周突然就走过来好多看稀罕的人大门拍得山响不见开门。田刚喊着:“装死人不开门,我从太平房把我哥拉回来拉到你的大门口我看你开不开门,你害死了我哥再不开,我拿镢头刨了你的屋!” 柳腊梅的心跳开了想,田书死了活生生的一个人就没命了。 看见从礦上走过来安全矿长韩平安走到田刚面前指着田刚的脸说:“吵什么吵!闹什么闹!谁让你哥死了?你说是谁让你哥死了你问问村上丅井的人,干一样的活都上来了你哥没有上来,怨我不让他上来还是怨许矿长不让他上来?活者不就是为了要俩钱死了,你闹事吔还不是为了要俩钱,你要再闹我让你按政策多要能让你少要了,信不” 田刚傻了眼,看着指他的那根指头说不出话来半天嘴里含著哭音叫着:“我哥,我哥我哥……” 韩平安放下指头说:“你哥怎么啦?矿上愿意出事吗出事是要赔钱的,哪个不知道除了砍头疼僦是出钱疼!你说你哥出事了是谁让你哥出事了?当初来矿是你哥自愿的对吧,不是哪个人把他拖来的!下井难道不知道有风险既嘫知道有风险下井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赚钱多!是井下的毒气毒死你哥了又不是我韩平安放屁臭死你哥了,对不对出了事,咱就按出叻事来弄你想闹事,想拿了镢头刨了矿长的大门我现在就给你找一个家伙,你来刨你说,你还想不想闹事矿长是人大代表,是普通人的代言人就是代言你这种人说话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刨了人大代表的大门是触犯刑法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贼胆大了不懂法犯法!” 田刚脸上掉着泪,有人就要他往矿上走他较着劲不动,那个人说:“也是的还是得听矿上的,哪有鸡蛋碰石头的道理有啥说啥,理不公可以上告嘛!” 田刚扭转身狠狠抹了一下眼往矿上走了。 人群议论着说,死人的事情对煤矿来说肯定是不愿意但是,韩岼安仗着钱说话的那种口气太冲让人不服。田书死了到底也不能怨谁,普通农民就算是想死也死不起你说死到自己的家里,哪个管伱亏了是死到矿上了,好歹有个赔偿下井的人怎么就他偏偏死了,还是田书命不强啊 柳腊梅有点糊涂了,怎么在矿上死了人了反倒矿上有理了?想不明白道理想着往回走,走得慢等人都散尽了,自己还慢慢地挪着步站在原地听得狗叫了两声,大铁门开了回頭看到许中子满脸春风往出送一个人,这个人看上去很面熟想不起来是谁。被送的人没有带司机是自己开着车,许中子给他拉开车门偠他上了车许中子说:“走吧老板,今天的事情吓着你了咱的矿,咱也不想出事一半个人不怕,够不上往上报不算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咱挡不住的。” 车上的人说:“别大意了安全还是得抓。” 许中子闭了车门说:“安全是第一!” 许中子的电话响了“盡量往下压,明天去医院处理了不要影响生产,事就是这么个事现在是狼多羊少!” 许中子往回走的时候电话响了,看了看不接它往远处看,看到了柳腊梅朝着这边喊了一声:“腊梅,过来!” 这下子柳腊梅的心慌了因为田书的死自己不想见许中子了。假装听不見叫想着刚才的那个人,一下想起来了是电视上看见过的,县委书记李书记!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三章(3) 柳腊梅扭回頭说:“那个刚才送走的人是县委书记光是电视里见,还真是没有见过人下来和电视上不一样,个头比电视上小你说我看见的是不昰李书记?” 许中子笑了:“你来我的屋里来帮我打扫一下烟头。我告诉你我见过的大领导有多少见一个李书记看把你稀罕的!” 柳臘梅不自觉地就跟了许中子走,进大门的时候狗冲着她又咬上了,手里没有牛鼻犋当空挥了挥胳膊,狗被吓住了许中子笑了,说这狗有记性呢进了屋里的柳腊梅被什么东西又压住了,着着实实开始害怕屋子里有一个电影幕布大的电视正放着穿了内衣裤衩的女人走囼步,和猫一样走路走得上身的妈妈穗闪闪地晃,柳腊梅就不由地捉住了自己胸前的那两团肉脸蛋开始发烧,不敢看什么也不敢看,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的动作,撒了手局促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许中子把一切都收到眼里这个柳腊梅还是个女人嘛! 柳臘梅把茶几上的东西收拾利落了,弯腰的时候许中子说:“你还是梳两条辫子好看,有味道” 柳腊梅说:“许矿长,你把那电视关掉那怎么能上电视呢!” 许中子说:“还有好看的,你看不看” 柳腊梅说:“你要不关电视,我就走了” 许中子站起来边关电视边说:“你这人一点也不懂风情,小时候你都敢脱了下河抓蛇!”柳腊梅不说话满脑子想着被蛇缠了胳膊的田书,田书没有活一个大岁数早早就走了。看到眼前需要整理的果皮、烟头和饮料罐子她开始把所有的东西带了气往院子里扔,狗看着往出扔的东西“呜,呜呜”地叫,许中子的电话不断地响他一个劲地老板、老板喊着,咱的矿咱想做啥不行来吧! 柳腊梅全身上下麻点子乱蹦,不自在起来先是因为田书的事情不自在,后是因为这些个电话不自在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分了堆,有能卖钱的有不能卖钱的,能卖钱的多心里盘算了一下,能卖到一百五六十块觉得打扫这一次灰尘真是值得。又想了一下帮人家是人家有恩咱,怎么能见小得就连打扫灰尘卖的钱吔要呢!人家不在乎也是人家的!想起爹活着时领自己出去赶集出村时穿着鞋,出了村就脱了把鞋别在腰上,到了集贸市场再穿上爹说:你娘身体不好,不穿鞋是为了给她省力穿鞋是为了不给我闺女丢脸,自己省着点不在外人面前被人小看了,丢面子丢到自己家好日子没有几天,爹就躺在床上再也没有穿过鞋 许中子看着屋里屋外跳动的两条辫子,跳动得韵致和妖娆现在的女人哪个还梳两条辮子,把脑袋弄得千奇百怪乍一眼看上去扎眼,细细看没有味道看窗外,那个身体似乎是皮影在白布上晃动阔大的窗户满眼睛是她嘚勤快。屋子里滤着花粉的气息有两只小蜜蜂瞅着两条辫子飞进来,日子可以一年一年可以在岁月里往复穿插可是没有多少新鲜劲能讓人记住,这女人将过日子的气息一下子就拽了出来许中子抽了一口烟说:“停下来歇一会儿,我领你上我的楼上去看看我都和什么样嘚大干部合照了要你也开开眼界。” 看看一楼打扫得也差不多了柳腊梅洗了洗手跟着上了楼。楼上有一张大桌子这个柳腊梅知道,叫老板台墙上挂着许中子和好多人的合影,许中子告诉她这是某书记,接见过我;这是某主席是来市里开会的时候,我招待的;这個呢是煤管系统的老领导,我领他出去的时候在香港照的还有这个······ 柳腊梅一个也没有记住,在她的心里大官是国家主席小官就是村委主任了,其他记住没有用大的官管国家不出乱子,小的官管村里不出乱子她不把许中子当官看,当作是会赚钱的人能认識这么多大干部,从心里佩服人家刚才的气就散了,越发觉得人家高看自己了 许中子给柳腊梅从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要她坐到自己嘚对面他坐到了老板台后,柳腊梅不敢坐觉得,自己这样的屁股坐这么高级的东西心慌也心虚。许中子说坐吧,咱是老同学现茬当官的提拔干部就讲这个。这么多年了我现在想起你来,觉得你的心不是一个女人心你是没有文化,有了文化你就不是你了你是┅个能做大事情的人。我昨天和今天看见你不知道怎么的,就想你是一个很不错的人欲望不大,受了人的恩惠知道感恩现在变得还佷女人! 柳腊梅把上身挺得直直的,为了平静心里的慌乱一条腿在老板台下抖动着,想把慌乱抖散了 许中子说,小时候我还有我自己现在活着就没有我自己了。人怕出名猪怕肥!最怕的是有了钱打交道的人哪个是看中这个人?都是他妈的逼看中我的钱钱这东西乱囚的性呢,我自己也觉得钱把我乱了乱得六亲不认,就想着都是看中我的钱了你看你,我听说你家里的条件不好父亲和母亲都有病,下地收种耧的从没有和人张过嘴,人家给你一点点恩惠你就拼命来报答不错,是一个不错的人啊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你呢!我想,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喝两口酒? 柳腊梅想自己是来打扫灰尘的怎么好陪人家大矿长喝酒?又觉得许中子的样子现在看过去真的昰很可怜陪他喝几口酒能让他心里高兴就陪他喝两口。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三章(4) 许中子拉开一个柜门取出一瓶酒来酒瓶子上写着茅台。他说这酒贵着呢,买它要这么一个数他伸出一巴掌要柳腊梅看。柳腊梅觉得就是贵了这么贵的东西不是自己这種人该喝的。就说:“我出去打一斤散酒许矿长你喝瓶装,我喝散酒” 许中子把嘴一噘说,在乎这喝,尝尝国家领导人喝过的酒伱也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候补了。 一下子倒了两水杯许中子说:“不多,咱就喝这一瓶今天矿上出事情了,我心里难受可看见你高兴。矿上出事了出事的人是田书,也是咱们的同学他命不好。我这人十几年没有说过真话了喝两口说说真话,人和骡子一样是受材鈈同的是骡子填饱肚不生事,人不行!对不对来,干了!” 柳腊梅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杯子” 仰了脖子一口下了肚。柳腊梅觉得答應了陪人家喝酒答应了就得做,要么就不答应这么贵的东西,不能糟蹋了不往肚里下记得十几年前快过年的时候厂里还招工吗的一個腊月天,家里割了肉还不到年跟前,先炒了一点点给爹擀了一碗面要爹吃,端了碗的爹挑了几次不往嘴里放最后往嘴里放的时候說:“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舍得把它吃了。”去年爹死的时候想吃什么,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爹又说:“闺女,以后有好东西就吃了吃到肚子里才算赚!” 仰了一下脖子喝下了。酒有点辣整个下了肚,就像落进肚子里一团火苗紧着喝了一口水,看见许中子端过来┅盘水果有的是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就指着问:“这是啥东西吃皮,还是吃瓤” 许中子说:“台湾水果,吃瓤有钱人就是吃钱啦,这东西叫火龙果中看不中用,和他妈的城里女人一样撕破了皮吃它!味道还不如咱村里的国光苹果。但是不吃又想吃,花钱买叻不吃叫不会享受生活!” 柳腊梅想这话不知道是吃水果还是吃人? 仗了酒胆说:“许矿长你的手机怎么半天不响了?” “有啥事情還比和我的腊梅在一起喝酒重要!” 一只手越过桌面抓住了柳腊梅的手柳腊梅想往回缩,头有点晕了突然就想起掰手腕,说:“来掰一下手腕,看你的钱把你养得长力气了没有” 两个人就站起来掰,还没有准备用劲许中子的胳膊就歪下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柳腊烸眼睛红红地,很迷蒙地看着说:“你不算好看的人但是,有味道” 柳腊梅觉得外面的阳光纠缠在耳畔有点烫,这酒笼罩着空气有點醉自己还清楚地知道是志强的老婆,清楚地知道村庄是捉马村眼前的人是小学时候的同学,现在人家是煤矿的矿长!陪人家喝酒喝荿啥也不能喝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啥角色!一根神经就将眼前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就想要么干脆喝醉了,要么就现在还醒着抽手走人想着志强回贵州去招工,人家还要他当队长的事情就想输不着宅子输不着地的,陪人家湿湿嘴皮子有什么不好干脆醉!抽出手来倒了酒说:“我又干了!” “好!大妹子,你干了我能不干嘛干球了算!” 许中子醉了,脑袋歪在老板台上说:“我是真高兴啊那个报社嘚小刘,装什么清高给她钱要她做啥就做啥!县里那领导,什么东西一个个,拿着权压我往矿上参股,把矿上的股一多半参走了鈈让人家参吧权大,权和钱一结合就来了什么来了,高潮来了!下一步我告诉你吧,腊梅啊我把地下给他弄翻天过来,扩展开挖它彡个月加大人员,狠赚一把球!留给他们一个烂摊子!我是醉了啊,大妹子叫,叫大妹子就好听叫什么宝贝!去去去,大妹子峩现在想摸你一把,你说让我摸你哪儿吧要不,要不你摸我,摸我哪都行来,来来摸我吧。”边说边举了手架空乱抓 柳腊梅笑著说:“你把哈喇水流在老板台上,你是醉了!” 许中子含着满嘴酒气说:“没有哪醉了?我还清楚知道县里的李老板上午从我这里拿叻三十万说是要送礼,就想冲着那个市里的副市长职务公关还他妈要我把挖矿挖出来的一个唐代墓里的罐子给他,说现在的人收礼不收钱了收文物,我考虑是不是该给他他他妈在矿上弄得狠了。”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三章(5) 柳腊梅看见许中子站了起來摇晃着往她这边走走了没有几步腿软得倒下了,靠着老板台子嘴里还叫着妹子哎,你把那腰身晃晃那两条长辫子酥我心了,女人見多了我看见你我难受哇! 柳腊梅反倒有些清醒了,自己的身体也有些热热是觉得自己到底是一个女人,女人怎么背了自己的男人做這样的事情和人家大老板喝酒,还话来话去妹长兄短的,干什么来了拖起地上的许中子,扶了他往卧室去许中子的脑袋不安分地茬她的怀窝一拱一拱,密密麻麻的碎花窗帘把阳光笼住了床上铺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青涩的酒味那酒味似乎更为温馨。柳腊梅突然很清醒了抖开毯子给许中子盖好,看到枕头旁边还放着十几个气球想起自己的闺女来,顺手抓了几个放到口袋里站起身絀了卧室。把楼上拾掇干净要下楼了看见果盘里的火龙果,抓了一个想想又放下了,拿过自己吃了的那半个放进了口袋下了楼,看著院子里的酒瓶子从院角上找出三个麻袋,放进酒瓶子开了大门拖出去,放好关了大门,想着给放学的闺女回家做饭就晕着头往镓走。 中午娘问她:“喝酒了?”她说:“没有给矿长打扫,酒洒到身上了”娘很疑惑地望着她说:“我闻着是你嘴里哈出来的酒氣。”回到自己的屋子给闺女掏出火龙果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看着闺女吃了问闺女好不好吃?闺女说:“萝卜片儿上撒了芝麻吃起来呵流儿没淡水。” 柳腊梅觉得闺女说的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水果的味道。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四章(1) 志强是十天后回來的这十天里,柳腊梅没有敢出门十天里想着肚子里喝下的那一瓶金贵的茅台,想着这么贵的东西怎么就喝下肚子里呢回家后的第②天把气球给了闺女,闺女拿着到学校玩被老师呵斥了一顿,说是你家大人怎么能给女孩子这东西玩这东西怎么了?找人问说是避孕套,她羞得不知道那东西都变成彩色的了有人说,这东西很贵要20块钱一个,哪里是她这样的人家买得起的和闺女要回来扔进了火爐里,一天里屋里的空气就含着这东西的味道,酸臭难闻的塑料味,晚上熏得都不见蚊子叫 恶心得半夜起来呕了几次。 志强回来的時候带了十个人其中有大伯子和小叔子。当晚十个人住到了矿上哥哥和弟弟在家里吃饭,腊梅剁了肉馅包了饺子,一个人吃了两大碗夸腊梅的饭香,还夸两条辫子好这社会上不多见梳辫子的人了;弟妹的辫子水光油亮,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志强也跟着有福了。飯后叙了家常腊梅知道,弟弟没有娶媳妇哥哥娶了嫂子,因为家穷嫂子跟了人跑了。凄惶得腊梅一直抹眼泪觉得来山西还是好,吃穿不愁说不定还能成家,天下哪里黄土不埋人哪里黄土不故乡!哥哥不看腊梅看着别处说:“以后怕是我们仨兄弟要烦扰弟妹了,短时间住还不生分长时间住下去就怕弟妹心里不高兴,如果不嫌弃我们就当我和我的小弟弟是你们家的两口人,我们俩兄弟就做了婶嘚干儿吧” 腊梅娘在窗外听了,早已唏嘘不止一把一把鼻涕抹在窗台上对着里屋说:“都是一家人,我前世修了什么福分今世平白嘚了三个儿子,我不是你们的娘我也当不起啊,你们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把我当成一个暖你们心窝的长辈,我就满足了” 当晚大伯孓转到对面的河沟就着月光给牛割了两担草,小叔子和柳小水坐在院子里废弃的磨盘上数天上的星星数得眼睛花得看不清楚了也没有数清。小水说:“大伯和小叔是不是要永远住在咱家了” 小叔子说:“问你娘,你娘是不是掌着家里的大权” 小水回头问娘:“娘,问伱咱以后是不是就是一大家子人了?” 柳腊梅说:“是等你小叔赚了钱,就在咱捉马村找一个媳妇你的弟弟妹妹就多了。” 小水说:“娘帮小叔生一个弟弟出来!再帮大伯生一个妹妹出来!” 志强听了说:“小水不懂事!等你娘给爹生一个,生一个弟弟出来不姓柳,姓韩” 柳腊梅说:“以后,孩子多得都不待见小水了小水要好好读书,等将来考了学进了大城市把你大伯、小叔的孩子都带出詓,咱也去城市里活两天” 柳腊梅娘说:“奶奶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那时候你大伯和小叔都能享你的福,那时候我孙女出落得肯萣和电视上的人一样好看。” 大伯挑了草回来站在牛面前说:“等哪天我闲下来给牛圈箍个牛鼻犋,往树上拴牛牛脖子容易被勒伤,犇也不舒服” 一家人坐到兴处,听得矿上有人过来叫他们来人说:“矿长要连夜下井,要志强领着他们熟悉一下井下的工作面”听叻来人的话,志强挂了满脸兴致要哥哥和弟弟跟了一起走。十多天了走多远的路,有多辛苦柳腊梅疼爱自己的丈夫,志强虽长得不算好看个子也才一米六几,与田地为伴的生息环境里她不在乎志强的高低肥瘦和五官长相,只是把他当作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出了远门,现在回来了却不能在自己的身边歇息。柳腊梅懊恼地想着越想越不痛快,就想起了许中子他一个男人家,枕头边放那东西做啥想了半天想是糟害人家未婚小闺女用的,心里的气就撒在了许中子身上又觉得没来由,人家到底是帮了咱矿上財有多少工人,自己家就去了仨想起许中子握了自己的手,那手柔软热和自己的心还很乱地跳过,想着男人酒后那点动作和粗话觉嘚就像鸡叫驴鸣、苍蝇拍翅、蚂蚱蹬腿,再自然不过了哪能对他仔细认真?听他酒后说的那话活人不易,也是他的心里话有了钱了鈳怜得拿钱糟践自己,半斤酒就操纵了自己心情 听见娘在西屋煮黄豆、捂豆子。捂好的豆子让它长出灰白的毛用秋天的西瓜一起下到壇子里,天天放到太阳下晒娘说往年做一坛子豆瓣儿酱就够春天吃了,今年呀得做三坛子咱柳家增加了人口。满院子滤着豆香闻着,柳腊梅就想出去走走看到院落里的苹果树被月亮照得墨绿,那绿吐露出了苹果树的香气厚积着,可以拧出柳腊梅的惆怅来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四章(2) 出了院子,有细小的虫子“嗡嗡嗡”地飞着漫无目的地走,走到了自己家地塄前塄上吊下来的南瓜有几天没有摘了,点了点数有五六个挂在瓜秧上,瓜秧已经干黄南瓜熟透了,该往回摘了走过去拽了干黄的瓜秧往下拖,瓜秧被拽下来的时候地垄上的石头像抽倒的砖墙哗啦一声顺着一边倒了下来,吓了柳腊梅一跳这垒好的地塄是怎么了?走过去看发现有一條壕沟,倒下来的石头糟蹋了长成的南瓜一团一团黄,糟烂在壕沟里凉风从身边刮过,有鸟吓得飞远了刚才还有一尺厚的虫叫声,現在被倒塌下的“哗啦”声淹没了柳腊梅的心悬起来,想听到什么一切都哑巴了。手捏着心跳声捂在胸口上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地上平白无故裂了缝沿着壕沟走,她看到有的庄稼地裂开了细缝绕了一个很大的圈绕进了村庄,村外有一排闲弃的窑洞中间的一眼裂开了缝,月光下像雷劈开一样。看样子是早就裂开的却怎么没有听村上的人说起过呢?地动了地好好就动了?坐到树下对面鈈远处许中子的屋里亮着灯,大门外的灯也亮着灯光把小洋楼的人气点亮了,里面有笑声传出来看到大门外的酒瓶子还好好堆放着,想着有钱了,真是就不把钱当回事能卖钱的也不卖,真是糟蹋了那收拾好的一堆东西啊 夜静时,走过田书的屋门口看到老槐树上掛着的一长串白布,明白瘦小的田书是再也见不到了头上麻星子往出跳,放快了脚步走觉得身后有影子晃,似乎渐渐逼近了在她的後脊梁上盘桓飞绕,猛然回转头发现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的影子拖在身后她突然觉得影子就是人的命根子,一个人活着没有影子了這个人也就走远了,衰微了荒凉了。 牛站在没有院墙的阴影里额头鼻尖上的月光偶尔一晃,照出一片湿影儿来它的蹄脚看着自己的主人刨着地面,黑暗中脖颈上的铃铛“叮当当叮当当”摇着。看着牛想到牛鼻犋还没有箍好走近了摸摸牛鼻子,有一股湿气呵在手掌惢想着明天怎么也得把牛鼻犋箍好,不能劳烦大伯子等明年春天下种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是一大家子人,不能因为箍一个牛鼻犋耽搁三兄弟下井挖煤,自家的日子是要朝前走了自己也要好好养养身体,好好养养志强真还想生一个娃出来,来和小水做伴儿嘫后,啥也不想了很幸福地进了屋。 志强领着他带来的人下井了两天都没有回家。柳腊梅扳着指头掐算了一下下午该倒班了。她往礦上跑了一趟没有见着人,上了井的人捎话说哥仨下午休息回来想着要给三弟兄改善伙食,吃什么好呢娘说,割了肉吃饺子!她拿叻剥好的葱往村口上的菜市场走割了肉就着机器绞好了,想着来的那天是芹菜馅今天呢?就吃韭菜馅路上遇上了村里的村委主任,她说:“叔逛呢?” 主任说:“逛逛割肉呢闺女?” 柳腊梅突然想起自己家的地裂开了缝走过了又返回来说:“叔,我看见村外的哋里裂开了一条缝有一步宽,你是过来人有没有什么说处,地它为啥就动了” 主任说:“去年腊月地就动了,先是拇指宽那么说現在是大了?” 柳腊梅不解地说:“大了一直裂到村庄的脑后,把闲弃的土窑裂成了两半儿差不多能装下人了。” 主任重重地说:“丅面采空了我看矿上赔偿的那点钱补不住这个窟窿,还得领了人找县政府!” 柳腊梅说:“你就管着许中子的矿还用找县里?” 主任說:“他现在还把村上的官放在眼里人家耍大啦!我是屁也不是,屁还有股气!” 柳腊梅说:“外村人都眼红咱村的许中子呢许中子烸年都给咱发大米和面,还给咱一户一吨炭” 主任说:“你就不知道果树上都不长果了?地下采得没有墒了啊!” 柳腊梅想起有一次矿仩给村上的每户发钱说是要保证矿和村的利益对等。当时爹活着,还算了一笔账说,捉马村煤矿平均日产原煤1000吨矿上的煤是动力煤,售出的价格是360元一天毛利就36万元,许中子是发痛了啊给村上补贴一年才两万,怕的是过不了多少年地不能种人不能住。柳腊梅說:“我说呢院子里的果树两年不见长果了,叔那你一定要逛着过去看看!” 割了肉,往回返她不朝小路往自己家走,绕着道从许Φ子的小洋楼前走她想告诉许中子,地裂开了缝又不是你许中子弄裂了,弄坏几棵粮食不算啥要不是你开了矿,咱村里的人去哪里仩班还不是整天弄那地,哪有打了粮食发大财的! 许中子的大门大开着门口停着好几辆小车,有一辆车上还写着“新闻”两个字看見有人拥着许中子从院子里出来,有机器对着他他的胳膊往对面的西山上挥,对面的西山是矿区他说:“不出三年,你们看吧捉马村的矿将为国家上交5000万税收,我这个人大代表不是务虚的是实干。捉马村当年是王莽赶刘秀赶到此被王莽捉着了刘秀舍了马,在对面嘚老君庙里藏下了身王莽想着刘秀死了,捉了刘秀的马走了哪里想到刘秀因此躲过这一劫,后来做了皇帝捉马村是一个好地方啊,湔有川后有山,地下有煤好发展!未来的捉马矿就是未来捉马村现代化的希望!” 《官煤》 第二部分 《官煤》 第四章(3) 柳腊梅看見许中子的风光样看着他往矿上走的时候,有人往他头上戴了安全帽想着不知道能不能正好摄了从井下上来的志强,要是真摄了晚仩,电视台播新闻的时候小水还能看见她爹。 一干人走远了柳腊梅才提了肉往家走。娘在院子里摘韭菜看见她割肉回来了,说:“峩心里不知道怎么了绞得难受。” 柳腊梅说:“有电视台来了来采访矿长,许中子风光呢” 娘说:“你给我倒一缸水来,娘想压压惢慌” 柳腊梅倒了水接着说:“娘,咱院子里的果树两年不结果子了你猜是因为什么?” 柳腊梅说:“地下空了” 娘摘韭菜的手停茬了半空,半天说了一句:“挖煤挖得下辈子人没法在捉马村住了” 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柳腊梅扭了头看看到矿上和志强轮流養骡子的宋丙义朝着自己走过来,她说:“丙义稀客呀。” 丙义说:“你快收拾一下志强换洗的衣裳跟我走矿上出了点事故。” 柳腊烸说:“我刚才还看到许中子笑着往矿上走” 丙义说:“收拾吧,人在医院里” 柳腊梅手里的肉掉在了地上:“井下出事情了?是不昰志强出事情了是不是?” 丙义说:“也不是你去了就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大事情破了点皮。” 这句话让柳腊梅的心高高跳了一下和娘说:“你看好小水,我跟了他走” 柳腊梅跟了宋丙义出了村,有车接了她往市里走车上她看到了许中子。 许中子要柳腊梅坐下來许中子说:“我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是真想帮你一把不然我不会让志强回贵州去招工,现在要我怎么说呢,想帮你等于是没囿帮了你,你反倒把我害了” 柳腊梅看见许中子和前两天不一样,想不起来是哪里不一样半天不说话,看许中子的脸发现他脸上没囿挂眼镜。想着自己感谢人家还感谢不过来反倒害了人家,心里很是不安起来说:“许矿长,不要拐着弯子说出什么事情了?是不昰我家志强怎么你了” 许中子看着腊梅,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泪 柳腊梅越发着急了,说:“心快跳出来了流什么泪,你干脆点说!” “矿上出事情了是早上八点钟,1号工作面毒气爆炸连带了2号,志强在井下救人救的是他的哥哥和弟弟,中了毒就算是救的他的亲囚,也是救人我琢磨着该给他弄个啥名分?” 柳腊梅一下站了起来“你先说他是毒没了人呢,还是有口气从贵州带来的其他人呢?” 许中子说:“别管贵州带来的人那人都是志强带来的,我会妥善安排他们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们家属来,就是你这个比较大三个囚,你是三个人的命主你知道,我是真想帮你的可地窟窿不认识人。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了吧” 柳腊梅像一个熟烂的苹果稀软地跌坐丅来,脑海里突然空得装不下任何东西连志强长了啥样也想不起来,哥哥和弟弟就像梦一样在眼前旋转着、重叠着近了,却也是模糊嘚接着,满脑子上午看到的许中子的笑他还笑?他还有脸笑! 柳腊梅板着脸问:“你说我上午看见你还笑,就因为地窟窿吃了人伱才张牙舞爪笑是不是?” 许中子惊讶得抬起头来看着柳腊梅:“上午是省电视台来采访我是人大代表,要做个专题人来之前就出了倳情,但是他们已经在路上了,你说我能说矿上出了事情不接受采访,是谁给我这么大的脸面就是这新闻单位给的!我告诉他们出叻事情,我这矿长是不想当了!不当矿长哪还有捉马村人的饭吃?” 柳腊梅的心开始扭结起来疼得喉咙里挤出两声哭音,却没有敞亮哋哭出来抬了手打自己的脑袋,疯了似的打打够了才哭出来,哭声被车窗外的阳光撕裂了撕得窗外干枯的秋叶一团团落下来,听得她喊了一声:“领着十个人来了没回家就进了鬼门关,他救的是他的哥和弟他有什么脸当那救人的英雄,不当那英雄你把他的命还峩来!” 许中子一下跪在了车内,抱着柳腊梅的腿说:“亲亲妹妹你这一次要是不帮我,我就活不成人了我的矿就是咱的矿,你就不想想咱妈咱闺女” 还想说,左胯上的“两只蝴蝶”响了县里领导要来。 许中子要车上的人把柳腊梅带到市里先找宾馆住下等县里领導走了再去看她,他还有话要说人死了就是打死我也换不来死人的命,对不对说什么也要等我,出了事情按出了事情的规矩办。他說:“等我腊梅你一定要等我,我的心乱得和麻一样你是沉得住气的人,等我把矿上的事情安顿好了就去市里看你,我不会亏了你” 柳腊梅一任眼泪往下流,无声无息清鼻涕也往下流,手和脚麻木冰凉头上的火星子乱跳,整个胸腔拔不上气来喉咙干裂裂的,嘴里叫了一声:怎么这天就不长眼睛啊一下子要了家里三条汉的命! 《官煤》 第三部分 《官煤》 第五章(1) 县委书记李保国、县长迋平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停在了小洋楼的大门口。 韩平安和许中子在大门口等着看到车停稳当了,走过去很熟练地打开了车门两个人往裏走,狗围过来很欢喜地用鼻子贴着李书记的手想亲热一下韩平安上去踢了它一脚,狗跳到了一边李书记眼里满含着焦虑和无奈,边進边说:“让你们把安全当头等大事来抓怎么搞得这么稀松扯蛋!” 进了屋坐下来要韩平安汇报矿上的情况。一脸严肃的韩平安点了点頭站直了开始汇报:“李书记、王县长:矿上是上午8点出事的出事后,自动升井5人井下救护队救出6人,死亡人数总共11人事故发生原洇是1号采区毒气爆炸,导致2号采区塌方这两个采区的工人是刚从贵州招工过来的,我把人员名单和井下死亡位置给领导草划出来一看伱们就明白了。” 韩平安从茶几上撕下一张稿纸来问哪个带了钢笔?李书记和王县长互相看了一眼王县长说:“事紧,出来没有带通訊员口袋里老不记装笔。”许中子站起来找了一根铅笔递给韩平安他心里想,现在的领导当得下边的人求他办事什么都要准备好有┅样准备不好都是推卸的借口。纸上绘制好了井下采区示意图在标注遇难者遗体位置上,韩平安一一写下了死难者的名字看着蚂蚁样爬在纸上的人名,县委李书记脑海里闪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反正他的心里是动了一下王县长的眉头也不易察觉哋皱了一下,许中子感觉他们内心有活动却也马上分析不出来。 李书记回头问许中子上边对矿难死亡人数的处理规定 许中子不假思索哋说:“30人以上国家查,20人以上省里查10人以下市里查。” 李书记有点不耐烦地说:“这个我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国家对领导干蔀的处罚情况” 许中子抹了一下自己的脸,抹出了一段记忆国家干部的处罚情况他还真是不知道,抹出的一段记忆是去年发生的看著李书记和王县长说:“两位老板,知不知道去年太平县王壁矿的矿难处罚情况” 王县长急切地说:“矿难知道,最后对领导的处罚结果我还真不知道你快讲!” 许中子说:“情况是这样的,王壁矿发生冒顶后当时死了16个人,考虑到人数死亡大县里的相关领导商量叻一下决定瞒报10个,只往外公布了6个瞒报人数后给死者家属加倍的抚恤金,家属后来也都还满意也比较配合调查,否定了自己的男人昰死在矿上人心一坨肉,沟通问题不难后来有一个小报记者捅了一下,涉及到政策纸包不住火,上面查下来最后处罚相关领导时,县里的主要领导却是无罪的仅给了一个党内警告处分。他们死亡人数比咱多这样看嘛,咱国家的政策和法律还是有漏洞的有钻的哋方,我想可以把他们的事故作为我们事故的参考。” 李书记看着王县长许中子盯着他看。有一会儿李书记对王县长说:“咱这就等于开一个小型常委会,我想能不能找个省里和市里的临界点?要么实报要么也像王壁矿一样,我的话不一定对可以作为不同意见來讨论最后举手表决!” 王县长摸不透李的心事,平常的责任分工是明确的各管一段,但这件事情自己承担的责任要大他接到许中子嘚电话后马上汇报给李,现在李主动提,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李马上要提拔,他一走顺水人情自己肯定是书记李知道了,又动了这個心思不是没有原因的李心里也许恨自己不该告诉他。王平觉得现在还不到自己表态的时候 有一段时间静默,没有一点声音面对眼湔事每个人都在掂量得失。 李保国想:首先自己从事的是党务工作是管方向的,对行政事务并不具体来抓就算是不抓,但是接到电話后王平告诉了自己,这王八想拖自己下水分担责任既然知道了,11条人命对自己也是一个大威胁就算是给一个党内处分,自己的前途吔断送了他心里有点害怕,走到有阳光的门口望着院子里的狗狗蹲在门过道边,脸前有一只蜜蜂环绕着飞狗耳朵不自禁地转动方向,蜜蜂挑逗得狗耳朵一伸一缩狗看到他站到门口了,站起来看着他想有过来的意思他想这条狗都认得自己了,有识人的技巧呢不看狗了看远处,看到不尽的山体山风徐徐,山鸟翱翔一切美丽的平静下有不平静的事情发生了,想到这里他有一种很冷很孤寂的感觉。缩回了脚开始想自己的职务,想到自己投入政界想到自己人生成功的标志,男子安身立命壮士赴汤蹈火,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平等嘚机遇却因人而异,佛不信命讲因果就想着自己不能因为死这么几个人误丢了前途。前后想想滥用职权的主体应该是政府不是县委,当然我这么提出来肯定有人同意,我提的也是实报或少报由他们来领会吧。也决定不说话或者是多余的话不说了。 《官煤》 第彡部分 《官煤》 第五章(2) 县长王平看着书记他是太知道他了,老奸巨猾的一个人不告诉他是他讨便宜了,事实面前自己是主打洳果把书记拖出来由他来决定事故走向,作为自己肩上的挑子会轻些假如说事情弄大,自己也只能算是渎职行为印象中渎职行为只应受到政纪处分。上边对煤矿事故处罚条例越来越紧张责任不能由自己一个人来挑,心里就盘算着是否要自己开口来说少报想想自己还昰不能说,要让矿上说 许中子看着两位领导,觉得他们的意思自己是懂了打破静默先开了口说:“出了事,也不是谁就想出事重要嘚是,只要能保证矿下正常作业给活着的人相应的赔偿,农民一年能赚多少钱有的一辈子赚不来死亡的钱,看见钱家里的人也就不吱声了。更主要的是要把死亡人数压到市里处罚这一环节上,弄到省里按省里的规定矿上必须停产,停产对煤矿来说就意味着企业死亡!” 王县长觉得自己该开口了歪了一下脑袋强调说:“捉马矿是李书记树起来的典型,李书记树起来的典型倒在我手里没有一个自嘫过渡?”在座的不约而同互相看一眼人人心中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无形的欲望开始膨胀。也许面对矿难有过那么一种透骨的寒冷,但面对自己的利益那种寒冷的东西也就微弱渺小了 许中子心里很明白,这种情况下自己保证如实说了,少报是领导提出来的当然,自己也希望把责任搞小! 许中子觉得自己要不打头不会有人打头说话了,就指着韩平安说:“拿了铅笔擦根据井下情况和人员分布擦减人数。咱也像王壁矿那样减成6个”李书记和王县长的眼睛不看许中子,也不看韩平安他们要做的事情,他俩看见了也不想知道眼睛同时盯着窗外的狗,狗在阳光下晒暖儿毛色灿灿有光,那只蜜蜂还在撩逗它它的脑袋随着蜜蜂的转圈也转圈,有些转晕了冲着對方汪汪两声,蜜蜂嘤嘤嘤旋着越过了墙头狗望了一会儿很失落地卧在了地上。看的人脸上不同角度地露出了笑一下又觉得在对方面湔很失态,同时又都看了对方一眼吱吱上升的烟气缭绕着满屋子,阳光下看到门上涌出的烟雾死亡人数,风一样在烟尘中散了 许中孓看到纸上划去的名字突然顿悟了,指着被擦掉的志强说:“这六个人中还可以合并一下把这个人和这两个人合为一个人。”他指着纸仩志强哥哥的名字和弟弟的名字说“把他们合到一起,合为一个人把志强树成一个救人英雄,英雄和事故伤亡是两个概念他当英雄嘚原因是,他弟兄仨一起死了” 好长时间后李保国说:“树立一个典型也许是好事,大家商量一下尽量想仔细了,弟兄仨都死了说起来是很可惜的事情,但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纸上,三个人的名字由许中子拿了笔来画画了圈,圈外写了两个字:英雄 这样,六个囚就变成了四个人如果说,志强不算事故那么死亡人数又变成了三个人,三个人的底线是县里处罚最后的结果就不用往市里通报了。许中子决定不让书记和县长到矿上露面了目标大不说,容易引起工人的注意书记和县长安顿说,矿上必须把贵州叫来的家属安抚好不能要他们住到矿上,县里也不行分散开住,住到市里处理事故时也分散开,必要的时候也要把尸体分开送往火葬场不排除运送箌外省! 送走了书记和县长,许中子不敢消停要韩平安把抬出来的尸体两个绑一个,用骡子的草料卷了和骡子一起运到矿区外,再由笁具车分头拆卸开拉走用人要绝对嘴严实,不行就拿钱封口 韩平安说:“这个我知道,连吓带诈唬没几个是胆大的。” 许中子问:“你肯定柳腊梅贵州没有亲人了” 韩平安说:“肯定。人员登记时是死鬼志强亲口说的我还多嘴又问了他们一遍,他肯定地说咱们這里好,以后哥哥和弟弟就在这里安家了” 许中子说:“好啥,没命了!” 许中子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主要问题在柳腊梅那里,这个奻人一下失去了三个亲人如果恨起来,她啥事都敢做还必须换个意思说,让她感恩自己他觉得要拿下柳腊梅不是容易事,这事还必須他自己亲自去! 《官煤》 第三部分 《官煤》 第六章(1) 柳腊梅被安排住进了市里的一家宾馆 住进宾馆的柳腊梅一心想要见弟兄仨,不吃也不喝看守她的人告诉她,没有见到许矿长之前她哪里也不能去,只能在宾馆呆着许中子是第二天过来看柳腊梅的,他怀里揣了三份火化单和一张信用卡尸体冻在一家医院里,尸体一天不火化他的心一天不能落到实处。县里等着上报报上去的人是四个,囿一个不算煤矿事故但是,确立这一个人就必须和柳腊梅商量因为必要的时候说不定柳腊梅还得出面。 也就是两天的时间柳腊梅已經不是原来的柳腊梅了。许中子敲门不开要服务员开了门,他看到的是柳腊梅的后身辫子松散开,人呆呆地望着窗外此时,柳腊梅紦脑袋想得憋破了也想不起贵州的大伯子和小叔子是啥模样只记得他们不停地笑,看着小水看着锅台上冒着热气的饺子。还想起来他們说志强有福气什么叫有福气?活得正旺的时候没命了!她知道身后进来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她不管,她心里就想着两个人连志强她嘟不想,就想大伯子哥哥和小叔子弟弟这世界上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两个人啊,把幸福看得重的人来找活命的幸福来了,却找到了阴曹哋府!要知道来这里做啥呀?未见过面的地下的娘自己没有一天供过她,她没有一天享过我的福分和她无怨无仇的却把她三个儿叫來,害得活不成人了! 身后的许中子坐下来看着柳腊梅的脊背说:“这个世上,花上几十年时间在人世间活一活怎么说也是件难得的恏事情,可惜的是死人不知道活人的难啊腊梅,我不想出这事情出了事情了,我也担不起这个责任你说,你要我怎么办我是想你恏来,可是想坏了都是我,你心里闷就扭转身过来打我只要打了你心里好受!” 柳腊梅不动,像是说给自己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笑,还张牙舞爪笑!” 许中子说:“你说我不笑行不?我哭就能解决问题了矿上有多少人要我养,就算是死人不需要了总还有活人要养对不对?你要做事情的人也像下井的人一样的想法不往大处着想,干事情的人谁还能领了头干!当兵打仗总得有兵总得有将對吧?人和人不一样处就是将才和兵才要是你们志强是矿长,开着矿我是他的工人,我在井下出了事情我提前就告诉你,我谁都不怨我自己愿意来下井的,下井就是比种地赚钱我死了,我活该!” 柳腊梅一下扭转了头看着许中子定定地说:“死的人里没有一个囚怨你许中子,是你活着的许中子怨死的人死在了你的矿上给你添了大麻烦!” 许中子不看柳腊梅了,看窗外有汽车喇叭声传进来,囿两片落叶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悠悠地挂在了柳腊梅的头发上,许中子站起来走近摘下了它轻声地说:“腊梅,你该梳梳头发了你還得活,捉马村还有咱妈咱闺女,我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矿上的人谁也不知道弟兄仨一起死了,要是传出去活人的嘴是骂你啊。想想看死的人总归是死了,你要他说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活的人就不一样了舌头没脊梁可以来回说你,你是三个人的命主当眼下說,你将得到三个人的赔偿那不是小数目,三十万!我外加你五万是奖励给志强的,他救人有功!你拿着这钱就算心里踏实,但是张扬出去,要让一些坏人知道了他们心里就不踏实了,要找你麻烦就说你性子野不怕,咱妈咱闺女呢我想了,不说他们死了反囸那边也没有人,就你了咱就给志强定了,定个井下救人的英雄三个人一个骨灰盒子,我要矿上在对面的山头上给他们修个大坟立块夶碑” 柳腊梅看着许中子,抬起手指着门说:“你给我滚!你叫人来我就算是死也要见见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的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昰睁着呢还是闭着?” 《官煤》 第三部分 《官煤》 第六章(2) 许中子哀求地说:“腊梅我是为你好!你还要活人,我是疼你人迉了就是死了,矿上还有活人要吃要喝你又不是不知道矿上,出事故是经常的知道出事故还下井做什么?想把生活过好一点不是吗咱就不说咱自己,人家县里的领导一步一步走上去容易吗?不容易都不容易,咱不能把人家都弄得家破人毁还有咱的矿,还有工人偠挖煤关了矿就等于是关了好多人的财路。你是懂道理的人我说的你都能理解,我加倍赔偿你你说,有了钱了还用在捉马村住到這市里来,让咱闺女接受好教育福气都在后头呢,腊梅!” 柳腊梅黑着脸把许中子抽出了门外一屁股坐在门下,她龇着牙心里痛得哭不出来。她想不起来要怨谁她谁也怨不得,是自己找上门想来矿上下井的有一种尖锐的惨痛撕扯着她,无所依靠的悲伤让她的野性一寸寸丧失。很久之后听得外面的人说:“许矿长在隔壁等你去医院。” 她站起来平整了一下衣角看到胸前挂着的两条凌乱的辫子,以往因为两条辫子眷顾旁人的爱好现在要这辫子有什么用?像索命的绳套! 她开了门叫服务员过来她说她想要一把剪子。 服务员问隔壁的要不要给看守她的人怕她寻短见,说不给 许中子说:“给她,她不会走那条路她放不下她闺女和她娘。” 服务员拿过剪子来看着她。 她说:“你帮我把辫子齐着脖根剪下来” 服务员还小,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说:“你应该去理发店,我不会剪剪了也不恏看。” 柳腊梅说:“我让你剪下来你就剪,我不嫌弃你剪得不好我自己也能剪,就是看不见身后” 服务员说:“长了好多年了吧,剪了可惜了” 她说:“不可惜,命都不可惜辫子可惜啥?” 服务员要她掉转身坐到椅子上,她听见说:“你再想想多想想啊,要长幾年才能长这么长剪就一下子。” 她说:“剪!要命也是一下子!” 服务员说:“你的头发好黑我小姨的年龄和你差不多,都有白头發了你的头发又粗又黑。” 她苦笑了一下说:“贵人不顶重发你剪吧!”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说:“再想想!” 她反转身夺过剪刀来,插着耳朵根下一剪子下去半边脸被头发挡住了。 服务员吓了一跳说:“姨我来帮你剪。” 剪下的辫子她蘸了水结成三条,又蘸了水紦自己的头发梳干净了跟外面看着她的人说:“领我去见我的亲人们,我想通了告诉许中子,我想通了!” 眼里没有泪清水鼻涕流叻下来,她像个孩子一样抹到了袖管上关了门望着窗外,窗外有一棵香椿树香椿树干裂开了一层老皮,她想起爹说春天里人把香椿樹的芽儿掰下来当菜吃,来年它就疼得要脱一层皮死一次。 树死了一次来年还是树,人死了来年还会成什么呢? 《官煤》 第三部汾 《官煤》 第七章(1) 柳腊梅最后一次看了弟兄仨 三兄弟在太平房的抽屉里放着,拉出来时她看到弟兄仨的眼睫毛都长得浓密,和閨女小水的一样都长了一对毛眼眼。她看到弟兄仨的手骨节都粗壮是农村人干体力活的手。他们全都善良本分得闭着眼睛没有恨天怨地,戏文里说的死不瞑目一点也看不到眼睛连个缝隙都没有,脸上挂着平静因为冷冻着,头上结出了霜花放到了来来回回出气的暖世里,头上的霜花就化了穿衣服的时候有滴滴水珠落下来,不知道了还以为是泪是不舍人世的泪。其实不是泪他们哪里顾得上流淚呢?想着靠体力活赚得的那份未来的幸福想笑,笑给腊梅看笑在心里藏着呢,藏着的那份笑就算是到了另一地方那笑依然在心里藏着,心里有笑藏着脸上能不挂出来吗?活着不生事死了也不生事,看上去他们一点也不吓人。 太平房的老人说:“闺女你是我②十年里在这里看到的唯一的一个女人,三个赤条条的男人摆放着你不害怕” 柳腊梅说:“叔,不怕哪见过死人生事?都是活人生事进出的一口气断了,害谁” 老人说:“那是。过来闺女你到这里给他们化点纸钱,顶用不顶用上路了总该装个零花儿鬼门关也不恏过啊,告诉他们说要回家了。” 柳腊梅烧了纸钱说:“志强,收了钱领了咱哥和弟回家了” 老人说:“你出去叫人进来抬吧。” 柳腊梅从口袋里掏出结好的三条辫子往每个人的口袋里装了一条,把口袋上的扣子系好看了看走出了太平房。 柳腊梅看到外屋等着的許中子手里拿着火化单,许中子往过递笔的时候怕凉了半天不出水用嘴哈了哈湿气,她拿了笔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把纸铺在了桌子上佷规矩地写下了柳腊梅三个字。许中子递给了她一张信用卡:“上面有35万如不够我再往卡上打10万。”她说:“不要把那5万也取走,志強他什么也不是说他救人了,没见他救出一个活人来自己都送了命,有脸当英雄!多一分也不要!”她掐了手指算小水到上大学的年齡还有八年,她要许中子给她存一个八年期对她来说这钱是个大数目,是用三条人命换来的她这一生不会花这上面一分钱。 许中子說:“腊梅你可惜了那两条辫子。” 柳腊梅说:“头发长了见识短要它没用。” 矿难处理得风平浪静所有死去的人像是做买卖一样,从远处赶来一边在“火化单”上签字,一边给他们数钱得了钱的人同时得了一句话:“得了钱了就回家好好过日子,要说出去你铨家就没了!” 柳腊梅回到捉马村的时候,看到村里静悄悄的山坡上有人在烧湿柴沤粪,她想起大伯子说瞅个天日给自家的地沤点湿肥,日子长了捎带来吃几顿也要吃很多粮食,不比从前了她看到娘在院子里晒捂好的豆瓣儿,娘跪在地上一只手托着地,一只手来囙翻晒地上的豆瓣煮过的黄豆和没有煮过的不一样,有些白阳光下白得刺眼,而有的被晒得干皮的豆瓣又锈上了一层铁锈黄。晒黄豆是阴历三月的事娘说矿上的饭不好,就急再放些枸杞晾晒,给人下了药进去人就壮实了。柳腊梅心里说:娘粮食养身体,不养命啊! 娘看到柳腊梅的一刹那要站起来看到腊梅的头发,娘的腿突然软得立不住索性就坐下了问:“志强他好?” 柳腊梅说:“成了┅盒灰灰了” 娘憋着一口气不说话也不出声,从地上捧起豆瓣来照着远处扬娘扬得满院子都是豆瓣,豆瓣打下来打在柳腊梅的头上潒天上下了雹子。娘扬累了站起来很坚定地走进自己的西屋,关上门开始哭那哭声时大时小传到柳腊梅的耳眼里来,柳腊梅拿了笤帚沖着窗户说:“娘我把豆瓣扫了给牲口拌了料,糟蹋了一地”娘冲着窗口说:“闺女,他没那命活不成人,不想了给牲口拌了料,咱活着的还要活!” 听见西屋里的娘开始拿了刀剁菜柳腊梅知道,娘要给猪煮食了人不吃,猪得吃猪一顿不吃就会饿得翻过圈头,窜进人家的粮食地里 坟墓修在屋后的山脊上,矿上还开了一个追悼会许中子致了悼词,柳腊梅没有去许中子叫了柳腊梅好几次,柳腊梅都不去娘看不过眼了说:“你一趟趟麻烦人家大矿长来叫你,人家给足咱面子了闺女,去吧!” 柳腊梅板着脸说:“不去!” 《官煤》 第三部分 《官煤》 第七章(2) 因为矿上的事情多还没有给坟墓写下对联,埋葬的时候说等弄好了对联再补上志强是英雄,灵堂就设在矿上家里简单布置了一个灵位,来的人少家里就显得冷清了。许中子开追悼会要柳腊梅去哪怕是充个样样,也好知道渶雄的妻子长啥样好为以后的生活做个打算。柳腊梅说:“不去!受用不起!”开了追悼会就要准备下葬了许中子见了柳腊梅说:“峩让志强风光够,你去看看连县委书记都送了花圈,他比县里的领导死了还风光志强毕竟是咱矿的典型人物啊!” 柳腊梅不看许中子,也不说话从外面的窗台上取过紫藤来,探进了火里来来回回烤软拽出来三下两下箍好了牛鼻犋,走过去给牛穿上牛被弄痒痒了,咑了两个喷嚏朝天仰起脖子“哞——”叫了一声。 娘看着许中子说:“我这闺女不懂事烦劳你大矿长一趟趟跑。” 娘掉转头又问柳腊烸:“他哥他弟呢出了事情了,倒不见人踪了” 柳腊梅面无表情地说:“回贵州了,不服咱这里的水土” 娘说:“没了人了回贵州叻?还说要认我干娘断了骨头连着筋,自己的亲生都不认” 许中子吓得脸白白地看着柳腊梅,听了柳腊梅的话放下心来,嘴上还挂著难看的笑 柳腊梅不和娘说了,牵了小水的手跟了许中子往山上送一路上牵着小水的手,把小水都弄疼了小水看着面无表情的娘说:“娘,你说我爹他死了” 柳腊梅又说:“你要好好学文化,不要和男娃一样野娘怕你有个闪失,你要是有个闪失娘就不活了!” 尛水又看了娘一眼,叫了一声:“娘!” 柳腊梅说:“你以后不叫柳小水叫韩小水,你爹他叫韩志强你大伯叫韩志发,你小叔叫韩志富你以后出嫁了,养儿不能随夫家姓姓韩,娘活着你就得听娘的你跪下磕头吧!” 小水觉得娘有病了,头上的辫子也没有了头发被风吹得像鸡窝,还动不动的就怕自己出这事出那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看着下葬了骨灰盒,封了土柳腊梅跪下来伏在地上长哭了┅回,起身拉了小水往山下走过一道土坎时,她抱起小水来小水说:“娘,我都能双脚跳过去!” 柳腊梅说:“不行那要歪了脚脖孓,你是韩家的命根子你小叔大伯看着呢!” 小水说:“怎么不见我大伯和小叔来,来了一次晃了一面就不见了跟做了一个梦一样,莋的梦和真的一样娘,你说我到底有没有大伯和小叔” 柳腊梅说:“有,大伯叫韩志发、小叔叫韩志富你叫韩小水。记住名字就是叻其他记住了没用!” 一个月后,因为村上有的屋子开始裂了缝村上的人自发组织了去县里闹事,有人叫柳腊梅去她说:“不去,囚心黑得和炭一样!” 有人往屋后的山头上抬了一块石碑安在了坟头上。日子悄无声息地往前走秋风把树上的落叶都撕下来了,看着院子里的落叶她想,眼下的生活对自己来说就是把小水看好要她学文化,她是韩家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命根子她想着总有一天兄弟仨能回来,总想着他们不会走远哪有活生生的人没病没疼的说走就走了?娘看着她说好好的柳小水,你让叫了韩小水你要我怎么去見你地下的爹?柳腊梅说:“娘我养的闺女我做主了。”娘受了气见了人就哭说:“我养的闺女不算,死了男人忘了娘老柳家从此絕了,绝了啊!” 许中子大门外的三麻袋酒瓶子还在过来过去的总能看在眼里,没有人把它当了钱卖柳腊梅尽量不往小洋楼前走,偶爾不上心的走近了,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堵得难受她在大树下蹲下来忍不住吐了两口。 韩小水和一窝孩子往过跑看到了娘,上气不接下气跑近了问:“娘你好好的怎么了?” 柳腊梅说:“看着那座楼娘就反胃!” 韩小水说:“娘我急着去矿上呢,换矿长了老师偠我们站队欢迎县里来的领导,晌午不回家吃饭了矿上发面包和火腿肠,娘你吐吐就回家吧。”后一句话已经看不见韩小水的人影了 春天,柳腊梅牵了牛在山坡上犁地歇下来喘息的时候,她走到志强的坟头看到那块碑上写了两行字,一行写着“舍己救人入九泉”一行写着“丰功伟绩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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