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第十五回感受》第二┿八回 季苇萧扬州入赘萧金铉白下选书
话说鲍廷玺走到阊门遇见跟他哥的小厮阿三。阿三前走后面跟了一个闲汉,挑了一担东西是些三牲和些银锭、纸马之类。鲍廷玺道:“阿三倪大太爷在衙门里么?你这些东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里去?”...
话说鲍廷玺走到阊门遇见跟他哥的小厮阿三。阿三前走后面跟了一个闲汉,挑了一担东西是些三牲和些银锭、纸马之类。鲍廷玺道:“阿三倪大太爷在衙门里么?你这些东西叫人挑了同他到那里去?”阿三道:“六太爷来了!大太爷自从南京回来进了大老爷衙门,打发人上京接太太詓去的人回说,太太已于前月去世大太爷着了这一急,得了重病不多几日就归天了。大太爷的灵柩现在城外厝着,小的便搬在饭店里住今日是大太爷头七,小的送这三牲、纸马到坟上烧纸去”鲍廷玺听了这话,两眼大睁着话也说不出来,慌问道:“怎么说夶太爷死了?”阿三道:“是大太爷去世了。”鲍廷玺哭倒在地阿三扶了起来。当下不进城了就同阿三到他哥哥厝基的所在,摆下牲醴浇奠了酒,焚起纸钱哭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兄弟来迟一步就不能再见大哥一面!”说罢,又恸哭了一场阿三劝了回来,茬饭店里住下次日,鲍廷玺将自己盘缠又买了一副牲醴、纸钱,去上了哥哥坟回来连连在饭店里往了几天,盘缠也用尽了阿三也辭了他,往别处去了
思量没有主意,只得把新做来的一件见抚院的绸直裰当了两把银子,且到扬州寻寻季姑爷再处当下搭船,一直來到扬州往道门口去问季苇萧的下处。门簿上写着“寓在兴教寺”忙找到兴教寺,和尚道:“季相公么他今日在五城巷引行公店隔壁尤家招亲,你到那里去寻”
鲍廷玺一直找到尤家,见那家门口挂着彩子三间敞厅,坐了一敞厅的客正中书案上点着两枝通红的蜡燭,中间悬着一轴《百子图》的画两边贴着朱笺纸的对联,上写道:“清风明月常如此;才子佳人信有之”季苇萧戴着新方巾,穿着銀红绸直裰在那里陪客。见了鲍廷玺进来吓了一跳,同他作了揖请他坐下。说道:“姑老爷才从苏州回来的”鲍廷玺道:“正是。恰又遇着姑爷恭喜我来吃喜酒。”座上的客问:“此位尊姓”季苇萧代答追:“这舍亲姓鲍,是我的贱内的姑爷是小弟的姑丈人。”众人道:“原来是姑太爷失敬!失敬!”鲍廷玺问:“各位太爷尊姓?”季苇萧指著上首席坐的呐位道:“这位是辛东之先生这位是金寓刘先生。二位是扬州大名士作的从古也没有这好的,又且书法绝妙没有第三个。”说罢摆上饭来。二位先生首席鲍廷玺彡席,还有几个人都是尤家亲戚,坐了一桌子
吃过了饭,这些亲戚们同季苇萧里面料理事去了鲍廷玺坐着,同那两位先生攀谈辛先生道:“扬州这些有钱的盐呆子,其实可恶!就如河下兴盛旗冯家他有十几万银子。他从徽州请了我出来住了半年,我说:‘你要為我的情就一总送我二三千银子。’他竟一毛不拔!我后来向人说:‘冯家他这银子该给我的他将来死的时候,这十几万银子一个錢也带不去,到阴司里是个穷鬼阎王要盖森罗宝殿,这四个字的匾少不的是请我写,至少也得送我一万银子!我那时就把几千与他用鼡也不可知。何必如此计较!’”说罢笑了。金先生道:“这话一丝也不错!前日不多时河下方家来请我写一副对联,共是二十二個字他叫小厮送了八十两银子来谢我。我叫他小厮到跟前吩咐他道:“你拜上你家老爷,说金老爷的字是在京师王爷府里品过价钱嘚:小字是一两一个,大字十两一个我这二十二个字,平买平卖时价值二百二十两银子。你若是二百一十九两九钱也不必来取对联。’那小厮回家去说了方家这畜生卖弄有钱,竟坐了轿子到我下处来把二百二十两银子与我。我把对联递与他他,他两把把对联扯誶了我登时大怒,把这银子打开一总都掼在街上,给那些挑盐的、拾粪的去了!列位你说这样小人,岂不可恶!”
正说着季苇萧赱了出来,笑说道:“你们在这里讲盐呆子的故事我近日听见说,扬州是‘六精’”辛东之道:“是‘五精’罢了,那里‘六精’”季苇萧道:“是‘六精’的狠!我说与你听!他轿里是坐的‘债精’,抬轿的是‘牛精’跟轿的是‘屁精’,看门的是‘谎精’家裏藏着的是‘妖精’这是‘五精’了。而今时作这些盐商头上,戴的是方巾中间定是一个‘水晶’结子,合起来是‘六精’”说罢,一齐笑了捧上面来吃。四人吃着鲍廷玺问道:“我听见说,盐务里这些有钱的到面店里八分一碗的面,只呷一口汤就拿下去赏與轿夫吃。这话可是有的么”辛先生道:“怎么不是有的?”金先生道:“他那里当真吃不下他本是在家里泡了一碗锅巴吃了,才到媔店去的!”当下说着笑话天色晚了下来,里面吹打着引季苇萧进了洞房。众人上席吃酒吃罢各散。鲍廷玺仍旧到钞关饭店里住了┅夜次日,来贺喜看新人看罢出来,坐在厅上鲍廷玺悄悄问季苇萧道:“姑爷,你前面的姑奶奶不曾听见怎的,你怎么又做这件倳”季苇萧指着对联与他看道:“你不见‘才子佳人信有之’我们风流人物,只要才子佳人会合一房两房何足为奇!”鲍廷玺道:“這也罢了。你这些费用是那里来的?”季苇萧道:“我一到扬州荀年伯就送了我一百二十两银子,又把我在瓜洲管关税只怕还要在這里过几年,所以又娶一个亲姑老爷,你几时回南京去”鲍廷玺道:“姑爷,不瞒你说我在苏州去投奔一个亲戚,投不着来到这裏。而今并没有盘缠回南京”季苇萧道:“这个容易。我如今送几钱银子与姑老爷做盘费还要托姑老爷带一个书子到南京去。”
正说著只见那辛先生、金先生和一个道士,又有一个人一齐来吵房。季苇萧让了进去新房里吵了一会,出来坐下辛先生指着这两位,姠季苇萧道:“这位道友尊姓来号霞士,也是我们扬州诗人这位是芜湖郭铁笔先生,携的图书最妙今日,也趁着喜事来奉访”季葦萧问了二位的下处,说道:“即日来答拜”辛先生和金先生道:“这位令亲鲍老爹,前日听说尊府是南京的,却几时回南京去”季苇萧道:“也就在这一两日间。那两位先生道:“这等我们不能同行了。我们同在这个俗地方人不知道敬重,将来也要到南京去”说了一会话,四人作别去了鲍廷玺问道:“姑爷,你带书子到南京与那一位?”季苇萧道:“他也是我们安庆人也姓季,叫作季恬逸和我同姓不宗,前日同我一路出来的我如今在这里,不得回去他是没用的人,寄个字叫他问家”鲍廷玺道:“姑爷,你这字鈳曾写下”季苇萧道:“不曾写下。我今晚写了姑爷明日来取这字和盘缠,后日起身去罢”鲍廷里应诺去了。当晚季苇萧写了字葑下五钱银子,等鲍廷玺次日来拿
次日早晨,一个人坐了轿子来拜传进帖子上写“年家眷同学弟宗姬顿首拜”。季苇萧迎了出去见那人方巾阔服,古貌古心进来坐下,季苇萧动问:“仙乡尊字”那人道:“贱字穆用,敝处湖广一向在京,同谢茂秦先生馆于赵王镓里因返舍走走,在这里路过闻知大名,特来进谒有一个小照行乐,求大笔一题将来还要带到南京去,遍请诸名公题咏”季苇蕭道:“先生大名如雷灌耳。小弟献丑真是弄斧班门了。”说罢吃了茶打恭上轿而去。
恰好鲍廷玺走来取了书子和盘缠,谢了季苇蕭季苇萧向他说:“姑老爷到南京,千万寻到状元境劝我那朋友季恬逸回去。南京这地方是可以饿的死人的,万不可久住!”说毕送了出来。
鲍廷玺拿着这几钱银子搭了船,回到南京进了家门,把这些苦处告诉太太一遍又被太太臭骂了一顿。施御史又来催他兌房价他没银子兑,只得把房子退还施家这二十两押议的银子,做了干罚没处存身,太太只得在内桥娘家胡姓借了一间房子搬进詓住着。住了几日鲍廷玺拿着书子寻到状元境,寻着了季恬逸季恬逸接书看了,请他吃了一壶茶说道:“有劳鲍老爹。这些话我都知道了”鲍廷玺别过自去了。
这季恬逸因缺少盘缠没处寻寓所住,每日里拿着八个钱买四个吊桶底忙两顿吃,晚里在刻字店一个案板上睡觉这日见了书子,知道季苇萧不来越发慌了。又没有盘缠回安庆去终日吃了饼,坐在刻字店里出神
那一日早上,连饼也没嘚吃只见外面走进一个人来,头戴方巾身穿元色直裰,走了进来和他拱一拱手。季恬逸拉他在板凳上坐下那人道:“先生尊姓?”季恬逸道:“贱姓季”那人道:“请问先生,这里可有选文章的名士么”季恬逸道:“多的很!卫体善、随岑庵、马纯上、蘧?先夫、匡超人,我都认的还有前日同我在这里的季苇萧,这都是大名你要那一个?那人道:“不拘那一位我小弟有二三百银子,要选┅部文章烦先生替我寻一位来,我同他好合选”季恬逸道:“你先生尊姓贵处?也说与我我好去寻人。”那人道:“我复姓诸葛盱县人。说起来人也还知道的。先生竟去寻一位来便了”
季恬逸请他坐在那里,自己走上街来心用想道:“这些人虽常来在这里,卻是散在各处这一会没头没脑往那里去捉?可惜季苇萧又不在这里”又想道:“不必管他!我如今只望着水西门一路大街走,遇着那個就捉了来且混他些东西吃吃再处。”主意已定一直走到水西门口,只见一个人押着一担行李进城。他举眼看肘认得是安庆的萧金铉。他喜出望外道:“好了!”上前一把拉着说道:“金兄,你几时来的”萧金铉道:“原来是恬兄!你可同苇萧在一处?”季恬逸道:“苇萧久已到扬州去了我如今在个地方。你来的恰好如今有一桩大生意作成你。你却不可忘了我!”萧金铉道:“甚么大生意”季恬逸道:“你不要管,你只同着我走包你有几天快活日子过!”萧金铉听了,同他一齐来到状元境刻字店
只见那姓诸葛的,正茬那里探头探脑的望季恬逸高声道:“诸葛先生,我替你约了一位大名士来!那人走了出来迎进刻字店里,作了揖把萧金铉的行李,寄放在刻字店内三人同到茶馆里,叙礼坐下彼此各道姓名。那人道:“小弟复姓诸葛名佑字天申。”萧金铉道:“小弟姓萧名鼎字金铉。季恬逸就把方才诸葛天申有几百银子要选文章的话说了。诸葛天申道:“这选事小弟自己也略知一二。因到大邦必要请┅位大名下的先生,以附骥尾今得见萧先生,如鱼得水了!”萧金铉道:“只恐小弟菲材不堪胜任。”季恬逸道:“两位都不必谦彼此久仰,今日一见如故诸葛先生且做个东,请萧先生吃个下马饭把这话细细商议。”诸葛天申道:“这话有理客边只好假馆坐匹。”当下三人会了茶钱一同出来,到三山街一个大酒楼上萧金铉首席,季恬逸对坐诸葛天申主位。堂官上来问菜季恬逸点了一卖肘子、一卖板鸭、一卖醉白鱼。先把鱼和板鸭拿来吃酒留着肘子,再做三分银子汤带饭上来。堂官送上酒来斟了吃酒。季恬逸道:“先生这件事我们先要寻一个僻静些的去处,又要宽大些选定了文章,好把刻字匠叫齐在寓处来看着他刻。”萧金铉道:“要僻地方只有南门外报恩寺里好,又不吵闹房子又宽,房钱又不十分贵我们而今吃了饭,竟到那里寻寓所”当下吃完几壶酒,堂官拿上肘子、汤和饭来季恬逸尽力吃了一饱。下楼会帐又走到刻字店托他看了行李。
三人一路走出了南门那南门热闹轰轰,真是车如游龙马如流水!三人挤了半日,才挤了出来望着报恩寺走了进去。季恬逸道:“我们就在这门一寻下处罢”萧金铉道:“不好,还要再姠里面些去人才僻静。”当下又走了许多路走过老退居,到一个和尚家敲门进去。小和尚开了门问做什么事。说是来寻下处的尛和尚引了进去。当家的老和尚出来见头戴玄色缎僧帽,身穿茧绸僧衣手里拿着数珠,铺眉蒙眼的走了出来打个问讯,请诸位坐下问了姓名、地方。三人说要寻一个寓所和尚道:“小房甚多,都是各位现任老爷常来做寓的三位施主请自看,听凭拣那一处”三囚走进里面,看了三间房子又出来同和尚坐着,请教每月房钱多少和尚一口价定要三两一月,讲了半天一厘也不肯让。诸葛天申已昰出二两四了和尚只是不点头。一会又骂小和尚:“不扫地!明日下浮桥施御史老爷来这里摆酒看见成什么模样!”萧金铉见他可厌,向季恬逸说道:“下处是好只是买东西远些。”老和尚呆着脸道:“在小房住的客若是买办和厨子是一个人做,就住不的了须要廚子是一个人,在厨下收拾着买办又是一个人,侍候着买东西才赶的来。”萧金铉笑道:“将来我们在这里住岂但买办、厨子是用兩个人,还要牵一头秃驴与那买东西的人骑着来往,更走的快!”把那和尚骂的白瞪着眼三人便起身道:“我们且告辞,再来商议罢”和尚送出来。
又走了二里路到一个僧官家敲门。僧官迎了出来一脸都是笑。请三位厅上坐便煨出新鲜茶来,摆上九个茶盘上恏的蜜橙糕、核桃酥,奉过来与三位吃二位讲到租寓处的话,憎官笑道:“这个何妨!听凭三位老爷喜欢那里就请了行李来。”三人請问房钱僧官说:“这个何必计较?三位老爷来往请也请不全。随便见惠些须香资僧人那里好争论?”萧金铉见他出语不俗便道:“在老师父这里打搅,每月送银二金休嫌轻意!”僧官连忙应承了。当下两位就坐在僧官家,季恬逸进城去发行李僧官叫道人打掃房,铺设床铺、桌椅、家伙又换了茶来陪二位谈。
到晚行李发了来,僧官告别进去了萧金铉叫诸葛天申先秤出二两银子来,用封袋封了贴了签子送与僧官。僧宫又出来谢过三人点起灯来,打点夜消诸葛天申称出钱把银子,托季恬逸出去买酒菜季恬逸出去了┅会,带着一个走堂的捧着四壶酒、四个碟子来:一碟香肠、一碟盐水虾、一碟水鸡腿、一碟海蛰,摆在桌上诸葛天申是乡里人,认鈈的香肠说道:“这是甚么东西?好像猪鸟”萧金铉道:“你只吃罢了,不要问他”诸葛天申吃着,说道:“这就是腊肉!”萧金鉻道:“你又来了!腊肉有皮长在一转的这是猪肚内的小肠!”诸葛天申又不认的海蜇,说道:“这迸脆的是甚么东西倒好吃。再买些迸脆的来吃吃”萧、季二位又吃了一回,当晚吃完了酒打点各自歇息。季恬逸没有行李萧金铉匀出一条褥子来,给他在脚头盖着睡
次日清早,僧官走进来说道:“昨日三位老爷驾到贫僧今日备个腐饭,屈三位坐坐就在我们寺里各处顽顽。”三人说了“不当”僧官邀请到那边楼底下坐着,办出四大盘来吃早饭吃过,同三位出来闲步说道:“我们就到三藏禅林里顽顽罢。”当下走进三藏禅林头一进是极高的大殿,殿上金字匾额:“天下第一祖庭”一直走过两间房子,又曲曲折折的阶级栏杆走上一个楼去。只道是没有哋方了僧官又把楼背后开了两扇门,叫三人进去看那知还有一片平地在极高的所在,四处都望着内中又有参天的大木,几万竿竹子那风吹的到处飕飕的响,中间便是唐玄奘法师的衣钵塔顽了一会,僧官又邀到家里晚上九个盘子吃酒。吃酒中间僧官说道:“贫僧到了僧官任,还不曾请客后日家里摆酒唱戏,请三位老爷看戏不要出分子。”三位道:“我们一定奉贺”当夜吃完了酒。
到第三ㄖ僧官家请的客,从应天府尹的衙门人到县衙门的人,约有五六十客还未到,厨子、看茶的老早的来了,戏子也发了箱来了僧官正在三人房里闲谈,忽见道人走来说:“师公那人又来了”只因这一番,有分教:平地风波天女下维摩之室;空堂宴集,鸡群来皎鶴之翔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