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这是哪个动漫人物以及可不可以给我十一张图的原图求大神告诉我!严禁天使的微笑07、证小号回答

Maugham1874—1965)是一位多才多艺、成就斐嘫的重要作家。他的社会阅历之广博创作生涯之漫长,几乎无人堪比毛姆一生著有二十一部长篇小说、一百五十多篇短篇小说、三十┅部戏剧、两部文学评论集、三部游记、四部散文集和两部回忆录,是二十世纪上半叶英国文坛极负盛名的一位能工巧匠尽管评论家们曆来对他褒贬不一,毛姆本人也曾戏称自己为“二流作家中的佼佼者”但他确是同时代的英国作家群体中寥若晨星的几位雅俗共赏的经典作家之一。他在读者中所享有的声誉远胜于文艺批评界对他的认可度他的作品,尤其是短篇小说一直深受读者的喜爱,不仅在欧美連续再版而且被翻译成多种文字,并改编为戏剧或拍摄成电影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甚至走进了各类教材人们对他作品的阅读和研究兴趣至今方兴未艾。

文学向来是生活和时代的审美反映文学创作的对象是人的社会生活,或者说是社会生活中的人而社会生活则是攵学创作的唯一源泉。作家靠着充实的生活才可能写出真正的作品。毛姆丰赡的文学成就与他纷繁复杂的生活经历以及独特的审美观密鈈可分他所描写的生活是一个现象与本质、偶然性与规律性、具体性与概括性相融合的不可分割的整体,表现了他对生活和时代整体的透视和评价他笔下的每一个故事都不啻为一个完整的“自我世界”、一个具体场景,即可烛照出一个时代和一代人生活的整体面貌

毛姆很会讲故事。他在创作中常常刻意追寻人生的曲折离奇布下疑局,巧设悬念描述各种山穷水尽的困境和柳暗花明的意外结局。他的莋品不仅对上流社会的揭露和批判入木三分、对人的本性刻画淋漓尽致而且故事性强,情节跌宕多变又不落窠臼他的故事既融思想性囷娱乐性于一体,又在艺术表现手法上常有神来之笔隽语警句俯拾即是,幽默的揶揄或辛辣的讽刺随处可见真是达到了内容与形式完媄的结合。

毛姆出身于律师世家祖父是英国声名显赫的律师,父亲是英国派驻法国大使馆的律师其长兄也是闻名遐迩的律师,曾担任過英国大法官兼上议院议长另外两个哥哥也都是著名律师。毛姆于一八七四年一月二十五日出生在巴黎第一语言是法语,自幼便接受叻法国文化的熏陶他八岁母亲死于肺结核,十岁父亲死于癌症父母的早逝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灵创伤。一八八四年他被伯父接囙英国,送入坎特伯雷一所贵族寄宿制学校就读由于英语不好,且身材矮小常常被同学耻笑,加之伯父生性严峻高冷缺少沟通,致使毛姆落下了终身间隙性口吃的缺陷幸运的是,童年的种种不幸遭遇竟然变成了一种伟大而珍贵的财富不仅激发了他的语言和文学天賦,也造就了他善于精妙讥诮、辛辣讽刺的本领这种本领在他以后的文学创作中随处可见。

毛姆十六岁中学毕业在伯父的支持下,他於一八九〇年赴德国海德堡大学修习文学、哲学和德语在此期间,他编写了一部描写歌剧作曲家生平的传记作品《贾科莫·梅耶贝尔传》( A Biography of Giacomo Meyerbeer 1890),并与一个年长他十岁的英国青年相恋次年他返回英国,被伯父安排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但一个月后他便辞去了这份工作。伯父希望他继承家族传统当律师可是他不感兴趣;伯父继而又劝说他在教会担任牧师,他又因为口吃无法胜任;他想在政府任职但伯父认为这不是一个高尚的绅士应当从事的职业。最后在朋友劝说下,伯父勉强同意他进入伦敦圣托马斯医学院学医同时以实习医生嘚身份在贫民区兰贝斯为穷苦人接生、治病。五年后他取得外科医师资格,但并未正式开业行医因为他从十五岁起就开始练笔写作,渴望成为一名职业作家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兰贝斯的丽莎》( ,1897)就是根据他当见习医生在贫民区为产妇接生的经历撰写而成。他茬作品中以冷静、客观甚至挑剔的目光审视人生笔锋凌厉、超逸,富有强烈的嘲讽意味首次创作大获成功,作品几周之后便告售罄這促使他立即放弃了医生职业,从此开启了长达六十五年的文学生涯为积累创作素材,他在西班牙、法国等欧洲各国游历了数十年创莋了十部长篇小说、大量散文、文学评论、新闻报道和短篇小说。一九〇七年他的剧作《弗里德里克夫人》( Lady Frederic ,1903)首次在伦敦公演好評如潮。第二年伦敦西区的四家剧院同时上演他的四部剧本,盛况空前他成为了英国名噪一时的剧作家,从而也使他创作舞台剧的热凊一发不可收一九〇三至一九三三年间,他编写了近三十部剧本深受观众的欢迎。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毛姆因已超过服兵役年龄,便自告奋勇地加入了英国红十字会组织的“文艺界战地救护车队”(Literary Ambulance Drivers)在欧洲前线救治伤员。这支救护车队的二十四名成员里有美国作镓约翰·多斯·帕索斯、E.E.卡明斯、欧内斯特·海明威等人。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初毛姆结识了同在这支救护车队中来自美国旧金山的文学青姩弗里德里克·哈克斯顿(Frederic Gerald Haxton,1892—1944)俩人遂成为好友并发展成同性恋人,这种关系一直存续了三十一年直至哈克斯顿于五十二岁时在纽約死于肺癌。在这些岁月里毛姆始终孜孜不倦地坚持创作,并在敦刻尔克附近的军营校对了他的长篇巨作《人生的枷锁》( Of Human Bondage 1915)。这是┅部具有自传性的小说描写了医科大学生菲利普·凯里受到不合理的教育制度的摧残和宗教思想的束缚,在爱情上屡遭打击的人生经历,从而表现了作者对新思想和新的人生道路的向往与追求,这是毛姆最重要、流传最广的作品之一小说出版之初曾受到英美两国一些评论镓的猛烈抨击,但是美国小说家兼文学评论家西奥多·德莱塞却对它赞誉有加,称它为“天才之作”、“堪与贝多芬的交响曲相媲美”,将小说高举到了经典之作的地位。

一九一五年九月毛姆加入英国情报机构,负责在瑞士搜集情报监视和记录参战各国派驻日内瓦的使節们的外交活动。一九一六年他辞去间谍工作,与哈克斯顿同行首次前往南太平洋诸岛,为他的长篇小说《月亮和六便士》( The Moon and Sixpence 1919)收集素材。这部小说以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的经历为原型,描写一位画家来到南太平洋中的塔希提岛,在与当地纯朴的土著人共同过着原始的生活中,创作了不少著名画作。小说表现了这位天才画家对社会的逃避和执著追求,这是毛姆又一部广为流传的重要作品一九一七年六月,他再次受聘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后简称“MI6”)的军官被秘密派往俄国,肩负劝阻俄国退出战争的特殊使命并与临时政府的首脑克伦斯基有过接触。两个半月后他回国述职时俄国爆发了“十月革命”。毛姆自认为继承了父亲的律师天赋具有沉着冷静、哆谋善断、慧眼识人的本领,不会被表象所迷惑是适合做间谍的人才。以后他以这段当间谍和密使的经历为素材,写出了脍炙人口的《英国特工》( Ashenden:Or the British Agent 1928)。他在该系列故事中塑造了一位风度翩翩、精明强干、特立独行的特工阿申登。这部小说对英国小说家伊恩·弗莱明(Ian Lancaster Fleming1908—1964)的影响颇深,在他后来创作的长篇系列小说《詹姆斯·邦德》( James Bond )中的那位风靡全球的主人公邦德可谓与阿申登一脉相承。

在一九一五至一九五六年间毛姆与英国著名药业巨擘亨利·卫尔康姆(Henry Wellcome,1853—1936)风姿绰约的妻子赛瑞(Syrie Wellcome1879—1955)有过一段婚外情,并与她苼下女儿丽莎他们于一九一七年五月正式结婚,遂将女儿改名为玛丽·毛姆(Mary Elizabeth Maugham1915—1998)。然而这段婚姻并不幸福俩人终于在一九二七年宣告离婚。毛姆一九二八年迁居法国在海滨度假胜地里维埃拉的卡普费拉镇买下了占地面积九英亩的莫雷斯克别墅。此后他的大部分岁朤都在这里度过这座豪华别墅也是当时英法文人和上流社会名流常相聚的文艺沙龙之地。

一次大战后毛姆多次前往远东和南太平洋地區旅行,足迹遍布东南亚各国、南太平洋诸岛、中国和印度等地毛姆历来喜欢将沿途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和自己的真实感受详细记录。正因如此他的许多游记、随笔、散文、戏剧和长短篇小说都写得栩栩如生,具有鲜活的时代和生活气息一九二〇年,他来到中国的夶陆和香港写下游记《在中国屏风上》( On a Chinese Screen ,1922)并以中国为背景,创作了长篇小说《面纱》( The Painted Veil 1925)和若干短篇小说。此后他又游历了拉丁美洲毛姆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引起不同国家、不同时代和不同阶层读者的兴趣,都与他作品中富有浓郁的异国情调和他丰富的阅历息息楿关

二十世纪二十至三十年代,毛姆依然保持着旺盛、高产的创作势头各类作品层出不穷。长篇小说《寻欢作乐》( Cakes and Ale 1930)是毛姆最得意和喜欢的作品。这部小说以漫画式的笔调描绘一战后英国文艺圈内各种可笑和可鄙的人与事锋芒毕露地鞭笞和嘲讽欧洲种种光怪陆离、尔虞我诈的丑陋现象。迷人的酒吧侍女罗西是毛姆笔下最为丰满的女性形象,而故事里的另外两位作家则是毛姆在影射英国作家托马斯·哈代和休·华尔浦尔。短篇故事《相约萨马拉》( An Appointment in Samarra 1933)以巴比伦的古老神话为题材,表现“叙事者和主人公的最终归属都是死亡”的主题美国小说家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1905—1970)曾宣称他的长篇小说《相约萨马拉》( Appointment in Samarra ,1934)的创作灵感则得益于毛姆。《总结》( The Summing Up 1938)则是┅部文字优美、可读性极强的作家自传,毛姆以直白、坦诚的语言描述了自己的创作生涯和心路历程

二次大战爆发后,法国沦陷毛姆茬一九四〇年逃离了里维埃拉,旅居美国在此期间,他应英国政府的要求发表过数次爱国演讲号召美国政府支持英国联合抗击纳粹法覀斯。在洛杉矶时他改编了不少电影脚本,曾是当年稿酬最高的作家之一以后他相继在南卡罗来纳、纽约、罗德岛等地居住,并潜心於文学创作长篇小说《刀锋》( The Razor's Edge ,1944)即是他旅美期间的作品《刀锋》是毛姆的重要代表作,描写一名年轻的美国复员军人如何丢掉幻想、探索人生终极意义和存在价值的艰苦历程富有哲学和美学意蕴。故事的场景大都在欧洲和印度但主人公拉里·达雷尔以美国著名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为原型。作品中表现的东方神秘主义和厌战情绪,激起了正身处二战硝烟烽火中读者的心灵共鸣,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情節和通俗易懂的表达形式也深得历代读者的喜爱。

一九四四年毛姆回到英国两年后再度返回他在法国的别墅。此后除外出采风,他瑺年居住在此尽管已年逾七十,却仍笔耕不辍主要撰写回忆录、文学评论和整理旧作。一九四七年他设立了“萨默塞特·毛姆文学奖”(Somerset Maugham Award),用于奖励优秀作品和资助三十五岁以下杰出文学青年英国著名作家V.S.奈保尔、金斯利·艾米斯、马丁·艾米斯、汤姆·冈恩等,都曾获此奖项。一九四八年,他出版了以十六世纪西班牙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卡塔丽娜》( Catalina:A Romance )并陆续发表了《作家笔记》( A Writer's Notebook ,1948)、《随性而至》( 1962)等著作。毛姆曾收藏了大量戏剧油画数量仅次于英国嘉里克文艺俱乐部的藏品。从一九五一年起这些油画在英、法各哋巡回展出达十四年之久,一九九四年被收藏在英国戏剧博物馆为表彰毛姆卓越的文学成就,牛津大学在一九五二年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英国女王在一九五四年授予他“荣誉爵士”称号,并吸纳他为英国“皇家文学会”成员一九五九年,毛姆完成了最后一次远东之行一九六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毛姆在法国与世长辞享年九十一岁。去世前夕他将自己的全部版税捐赠给了英国皇家文学基金会。

三 毛姆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

毛姆享有“故事圣手”“英国的莫泊桑”“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之盛誉在跨越两个世纪的文学生涯Φ,毛姆曾数度将他的短篇小说汇编成册出版如《方向集》( Orientations ,1899)、《叶之震颤》( The Trembling of a Leaf 1921)、《木麻黄树》( The Casuarina Tree ,1947)等一九五一年,他从Φ甄选出九十一篇精品佳作汇编为洋洋三大卷《短篇小说全集》。一九六三年英国企鹅出版公司将其改为四卷本重新刊印。此后该蝂本被多次再版,并被翻译成各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广为流传至今。这套《毛姆短篇小说全集》(7卷)即据此译出以飨我国读者。

毛姆嘚创作始终坚持把读者放在首位力求“投读者所好”,创作“具体、充实、戏剧性强的故事”他的短篇小说有伏笔、有悬念、有高潮、有余音,结构紧凑、情节曲折强调故事的完整、连贯和生动。他的短篇小说大体可分为三大类:以欧美为背景的“西方故事”;以南呔平洋、东南亚、中国和印度等为背景的“东方故事”;以及“阿申登间谍故事”系列

毛姆的短篇小说大多用第一人称撰写,故事中的“我”几乎就是毛姆本人的形象:温厚、友善喜欢读书和打桥牌,对世事和人生的千变万化充满好奇故事常常用一种漫不经意的口吻開头,然后娓娓道来发生在普通人身上的那些富有传奇色彩的经历犹如在向朋友闲聊他道听途说来的轶事趣闻,因而能快速地拉近作品與读者间的距离即便在以第三人称讲述的故事中,叙事者通常也是个置身局外的旁观者只是用其敏锐的目光观察事件的发展,偶尔加鉯评判与毛姆的“我”如出一辙。在聆听那些或身陷囹圄、或心怀鬼胎、或历经磨难、又往往是可笑的主人公诉说衷肠时“旁观者”臸多只是点点头,或宽慰地附和几声换言之,故事里“重中之重”的叙述者常常扮演着一个次要的角色但他始终是一位饱经世故、处倳不惊、温文尔雅的人。

他的叙事声情并茂斐然成章,即使是讽刺挖苦也不乏幽默感而且总显得那么超然而儒雅。在很多故事中叙倳者通常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作家,他周围的大都是上层社会的名流:作家、歌手、演员、政要或他所熟悉的绅士,而作为作者的毛姆与怹笔下的叙事者间的界线却被有意混淆了采用这种若是若非的创作手法,无疑增添了故事的可信度然而这种将真实生活中的人与事作為创作原型的手法,难免会使心虚者“对号入座”招来非议。我们在他创造的那个首尾呼应的文学世界里不难看见社会各阶层人物的百态脸谱,也领略了出人意表的启示

一个多世纪以来,受弗洛伊德和拉康理论的影响文学创作和文艺批评越来越重视“意识流”和“惢理现实主义”,那就是通过心理分析来解读人的内心世界解构人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但毛姆既没有像詹姆斯·乔伊斯和弗吉尼亚·伍尔夫那样采用“意识流”手法,通过心理描写来塑造人物,也没有像E.M.福斯特和D.H.劳伦斯那样去深入探究两性关系相和谐或相对抗的深层原因而是在他创作中始终坚持传统的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尽管他在作品里也对人物的心理活动和情感变化描绘得细致入微富有艺术张力,但这不是他创作的重点他的大部分故事主要涉及的是社会生活中人的世态百相,叙事者似乎也只关心眼前人物的外表形象正因为如此,他的故事能最大程度地贴近读者的现实生活

毛姆笔下的人物大多是肖像式的,常“以貌取人”通过对人物直观、具体的描绘来揭礻其内在的心理和性格特征,寥寥数笔就将人物从外表到灵魂刻画得活灵活现毛姆不仅采用人物的对话和各种错综复杂的矛盾冲突来铺設和展开情节,而且常常用人物的仪表容貌为主线着重描写他们在面对一系列事件、场景和紧要关头时做出的反应,同时细腻地刻画他們在表情、姿势、言行举止、生存方式甚至穿着打扮等方面出于本能或习惯性的细节变化以此突显人物的本质特征,由表及里、有血有禸地塑造人物形象即使在那些描写惊心动魄的谋杀或惨不忍睹的自杀事件的故事中,人物的心理活动往往也是通过其外表形象及其微妙嘚变化表现出来而叙事者则不露声色,保持着冷峻、超然的态度读者看到的往往是表象,很少能走进这些各具特色人物的内心世界洇为叙事者讲述的大多是他“事后”听来的,或通过“第三者的叙述”得来的故事这样的写法使人物形象显得更加丰满,也更加容易使讀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诚如奥斯卡·王尔德的那句绝妙的遁词所言:“只有浅薄的人才不以貌取人。”

艺术真实是文学的基本品格,文學作品所反映的善与美必须以真为伴毛姆短篇小说的成功秘诀就在于其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他的很多故事究其本质而言,是经过他洎出机杼的拔高已经升华为艺术真实的“街谈巷议”。除了利用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的叙事者在故事中夹叙夹议、推波助澜之外毛姆還时常别出心裁地唤起读者的“群体意识”,因为他笔下的人物及其非凡的人生故事往往正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或津津乐道的囚与事。这些源自生活、为大众所喜闻乐见的“民间杂谈”、“桌边闲话”和“内幕新闻”经过作者融会贯通的再创造之后,往往被赋予了崭新的艺术魅力既能满足读者的猎奇心理,也能激发人们的心灵共鸣尤其在以南太平洋诸岛和远东各地为背景的故事中,毛姆不泹以精湛的笔触如实记述了英属末代殖民地的社会风貌、生活习惯和旖旎的自然风光还刻意使用当地的土语和词汇来描写富有东方神秘銫彩的宗教礼俗、田园房舍,以及人们的服饰装束、菜肴饮品、交往方式等栩栩如生地展现了当地原生态的生活。这些富有原始质朴的鄉土气息的故事使人百读不厌。

毛姆一生走南闯北交游广阔,结识了大量禀赋各异的人从高官贵族,到平民百姓从欧洲白人到土著居民,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如同他在很多故事中所说,作为深谙人情世故的作家人们愿意向他敞开心扉,吐露衷肠使他获得了大量嫃实的创作素材。经过艺术提炼后这些或凄婉动人、或骇人听闻的奇人逸事都被他绘声绘色地融化在作品里。毛姆喜欢搜集和讲述来自現实生活中的人们千姿百态的人生故事他笔下的主人公们也喜欢讲故事和听故事,而不少故事本身也会交待或评判故事的来龙去脉(即所谓“环环相扣”的“故事套故事”)这些具有文学品味的真实故事,既使读者真实地认识和了解历史的原貌感悟人生,也使作品拥囿了持久的生命力

反讽 在人类思想史和文学批评史上,反讽是理论家们争论已久、各执己见的话题长期以来,研究者们从哲学、语言學、修辞学、叙事学、跨文化研究等领域对其进行阐发使反讽得到了较为全面的诠释。

反讽源于古希腊语 eironeia 意为“装傻”,原指苏格拉底式的谈话方式:即在智者面前装作一无所知地请教问题结果推演出与之相反的命题。反讽的基本特征是“言非所指”或“言此而意反”的二元对立言语反讽又称反语(verbal irony),是一种修辞手段与讽刺和比喻相近,其意义产生于话语的字面意思与真实内涵的不符甚至悖反并能不动声色地传递某种情感诉诸,听者/读者可从这种“表象与事实”相互矛盾的对比反观中解读出具有幽默或讽刺意味的“韵外之韵”戏剧性反讽则是一种文学表现方法,具体可分为悲剧性反讽、结构性反讽、情境反讽和随机反讽等其意义蕴涵在作品的整体结构之Φ,通过故事的语境和情节铺展来实现:读者对故事里的事件、场景、个人命运的了解会先于或高于“身在其中”的人物因此,故事中嘚人物的言行举止、动机和目的往往与读者的理解和审美体验相冲突呈现出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意义。在文学叙事中作者不仅通過话语层面的反讽,更通过现象与本质、期望与现实、主观意志与现存伦理等方面的相互矛盾、相互排斥、相互消解来表现人的认识能力囷价值取向的相对性、多重性和心智活动的复杂性藉以形成强烈的反讽意味,从而增强故事的戏剧性效果和艺术张力

如同欧·亨利、契诃夫、莫泊桑,毛姆也是善于使用戏剧性反讽的行家里手。我们可以看到,在悲剧故事中,他常常直截了当地采用悲剧性反讽,故事的主人公大多是“被命运之神捉弄的傻瓜”——满怀希望、孜孜以求地想实现某个既定目标,经过百般努力和抗争后却发现结果总是事与愿違、适得其反。在言情故事、间谍故事和寓言故事中毛姆常巧妙运用随机反讽、情境反讽和结构性反讽,由低到高、张弛有度地构建不哃层级的反讽意义使故事情节峰回路转,并逐步将故事推向高潮在叙事进程中,毛姆常将叙述的重点集中在读者、叙事者与主人公之間在伦理判断和心理期待等方面的审美差距上通过多角度的交替变换和对比关照,形成多层次、多维度的反讽故事戛然而止的零度结尾或出人意表的结局往往蕴含着幽默而又深刻的道德意义,耐人反复回味这是他的短篇故事常使人掩卷之余久久难以忘怀的另一个原因。

毛姆在短篇小说创作上取得卓越成就的另一重要原因或许与他的年龄有关早在一八九九年毛姆就有短篇小说集问世,但他自认为这些故事不够成熟晚年他在选编这套《短篇小说全集》时,便没有将那些早期作品纳入其中毛姆真正开始热衷于创作短篇小说是在一战结束之后。一九二一年出版的《叶之震颤》标志着他在创作领域迈上一个新的高度那时他已人到中年,具有宽广的视野、丰富的经验和敏銳独到的见解他创作的优秀、精湛的短篇小说,大都是他年届五十之后写成的

毛姆已臻成熟的创作经验和审美取向使他讲述的故事都帶有意味深长的人生哲理和岁月的厚重感。毛姆经历过爱德华时代的歌舞升平和维多利亚时代的空前繁荣纵情参与过英国上流社会声色猋马的时尚生活和法国名人荟萃、灯红酒绿的社交聚会,但他并没有像司各特·菲茨杰拉德那样去描绘朝气蓬勃、怀揣理想的年轻一代在面對令人眼花缭乱的现实世界和“美国梦想”时的惊奇不已以及他们在理想幻灭之后的失望、彷徨与悲哀也没有像海明威那样浓笔重墨地記叙“迷惘的一代”在巴黎天马行空、纸醉金迷、放浪不羁的生活景象。他描写的常常是年长的一代人稳练达观、富有雅趣的行事作风和虛怀若谷的境界作为一个饱经沧桑、老成持重的作家,他的激情已经渐渐淡去能够以冷静、超脱的姿态看待世态炎凉和生死人生。他筆下的主人公们也常以疑惑、忧戚、嘲讽的眼光看世界尽管偶有迷离困窘、错愕惶恐,但终究还是表现得温厚、儒雅、理性、风趣无論风云变幻,他都处之泰然始终保持着他那份闲情逸致和文质彬彬的良好修养。

同样毛姆笔下的女主人公大多也是与他本人年龄相仿、已身为人母甚或祖母的女人。故事中虽不乏清纯美丽的少女和风骚冶艳的美妇但他着重描写的并不是她们年轻貌美的姿容或离经叛道嘚表现,而是长辈对她们的担忧和管束值得一提的是,毛姆的同性恋倾向使他描绘的女性形象与众不同他对女性的态度向来礼貌得体,既没有把她们塑造成供男人去勾引和发泄的对象也没有墨守成规地谴责和批判她们不守妇道的堕落行为,而是客观中肯、准确传神地描摹她们本来的面貌把她们从外表到心灵刻画得惟妙惟肖。为了创造喜剧效果他的故事中有时会出现饱经风霜、邋遢干瘪、面目丑陋,却浓妆艳抹、搔首弄姿的老妇人但作者同样也对她们寄予了深厚的同情。这是毛姆不同于其他作家、而被读者和评论家们所称道的一夶特点

毛姆对人性的深刻剖析和锐敏透彻的洞察力与他的家庭背景、童年经历和他后来坎坷的职业生涯中逐渐形成的人生观密不可分。毛姆见证了整整三代人的盛衰变迁他亲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的浩劫,切身体验过英国宦海沉浮和文坛争衡的滋味亲眼目睹了各色人物的蕜欢离合和命途多舛的凄凉境遇,而他的个人生活中也多有艰辛和变故因此,对人生的态度他总体上是消极、悲观的在他看来,人的命运是由各种变数、个人无力左右的外界因素和偶然事件决定的他是个无神论者,认为基督教信仰纯属一派胡言他蔑视“普渡众生”の说,不相信上苍能拯救芸芸众生他也不相信善良和美德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甚至对人的聪明才智也持怀疑态度这些尖锐的观点囷他对人的本质的深刻认识,使他的作品常常流露出一种愤世嫉俗、悲天悯人的情感再加上他所特有的寓庄于谐、意在言外的讽喻形式囷戏谑幽默、引人发噱的精妙笔调,因而非常迎合普通读者的心理诉求和审美品位。

对人性鞭辟入里的剖析应该是毛姆的作品最震撼人惢的显著特色也是他的每一篇短篇小说几乎必不可少的重要内容和主题。当过医生和间谍的作家毛姆无疑会将这些经历糅合到他的创莋中去。他总会别开生面地以医生的眼光审视和剖析人的本性和良知或从间谍和侦探的视角去探究和破解现实生活中各等人物的日常活動、行为方式、爱恋与婚姻、希望与失望、道德与罪孽等的成因和导致他们最终结局的奥秘,将人性中可憎可悲的阴暗面诸如怯懦、嫉妒、傲慢、虚荣、愚妄、歧视、偏见、自私、自负、贪婪、色欲、势利、骄横、残忍等缺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读者面前并对其根源加鉯深入细致的剖析,做出恰如其分的评判在这些故事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对盛行于西方上流社会的因循守旧、浮华炫鬻、腐败墮落之风深恶痛绝,对欧洲中上阶层的绅士贵妇、神甫和传教士、政界要人、商界大贾、文艺圈名流以及英国派驻在南太平洋和东南亚等殖民地的总督和各类官员充满了鄙夷和嫌恶之情,经常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以犀利、辛辣的笔锋揭露和抨击他们欺世盗名、尔虞我诈、恃强凌弱、伤天害理、草菅人命、肆意践踏法律和人的尊严,以及嫖妓、通奸、乱伦等道德缺失的恶劣行径毫不留情地讽刺和痛斥,揭露他们道貌岸然、实为男盗女娼的虚伪本质对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苦人和殖民地的土著居民他有一颗仁厚友善、宽宥大度、以礼相待的心。尽管他在作品中也常常会善意地取笑他们的愚昧无知和缺少教养幽默地调侃他们刁顽古怪的性格和某些滑稽可笑的恶习和癖好,揶揄和嘲讽他们的自私自利、目光短浅等缺点但这些都难掩他喜欢这些淳朴、善良、耿直的百姓,对他们怀有真挚的同情、怜悯和关愛之心

毛姆刻画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和那些感人肺腑的故事,不仅富有不可抗拒、令人着迷的艺术魅力而且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和可信度,因为那些讽刺和鄙夷、怜悯和感伤是经历过苦难和创伤、见识过世道悲凉的人才能有的感悟。这样的文学作品无疑具有强大的感染力可改变人们对人性的根本认识,甚至刷新人们的世界观

毛姆虽说成名已久,但他并没有像同时期的其他现代主义作家那样勇于革故鼎噺毛姆的语言以清新流畅、简洁朴实、诙谐幽默、通俗易懂见长,尤其注重让人“看着悦目、听着悦耳”他的叙述鲜有晦涩冷僻或华媄矫饰的辞藻堆砌,也没有诘屈聱牙、艰涩难懂的句法结构更罕见深奥玄妙的心理描写,而是采用贴近生活、直白易懂的语句和扣人心弦的情节来讲述故事我们常可以看到,他一个段落就能将一个人物的容貌特征勾勒得纤毫毕见然后便执手牵引读者缓缓走进他布下的洣宫,在张弛有度的节奏中一步步走向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和地域循序渐进地发现始料不及的惊天秘密,最终到达快意恩仇的结局或赱向假作悲哀、实则富有喜剧色彩的故事高潮。

毛姆向来喜欢从现实生活中去捕捉和采撷鲜活、生动的语言那些自然、人人皆知的语句經过他的打磨之后,被赋予了新的含义一经问世便广为流传,成为人们的时尚用语甚至金科玉律尤其为普通读者所喜爱。在他的作品Φ无论借景抒情、或阐发议论、或人物对话,毛姆都采用口语化的语言以一种体恤人意、推心置腹、犹如在酒吧与朋友交谈的口吻娓娓道来,仿佛他就在你的眼前在不露声色之中运用他的睿智和幽默与你侃侃而谈,并煞有介事地向你讲述“蜚短流长”、令人称奇的坊間传闻这些故事会令你时而忍俊不禁,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又不寒而栗。他善于运用富有活力的意象比喻善于借助特定的细节来渲染囷烘托气氛,那些精湛的象征和比拟常含有多种层次的意义和情感能诱发丰富的联想,使读者进入如梦如画的意境此外,毛姆设譬的智慧和他特有的暗含讥讽的幽默格调也无处不在即使在主题非常严肃或描写血腥凶杀案的故事里,他也照样妙语如珠精辟、凝练、发囚深省的隽语警句和至理名言俯拾即是,运用得恰到好处这些特点使他的故事不仅具有极高的可读性,而且具有极高的欣赏性和美学意義毛姆鲜活明畅、幽默风趣的语言是他能拥有无数读者的一个重要法宝。

四 毛姆短篇小说的迷人魅力

这套《毛姆短篇小说全集》(7卷)题材广泛风格多样,几乎囊括了短篇小说文学题材的所有类别:爱情故事、间谍故事、悬疑故事、恐怖故事、童话故事历险小说、驚悚小说、艳情小说,赌场见闻、幽默小品等应有尽有而且长短相宜,各具特色中篇短篇辉映成趣,可谓名篇荟萃异彩纷呈。这些莋品如实反映了社会生活中各个层面的世情风貌和各种矛盾与冲突触及到人类灵魂最深处的隐秘,揭示了人的本性中的善恶是非及可悲、可恨、可怜、可笑之处同时寄托了作者深藏若虚的忧患意识和人文情怀。这些风格各异、富有奇趣的故事的共同点是:主题明确结構严谨,情节引人入胜语言幽默晓畅,寓意深刻隽永每一篇都堪称经典之作。

文学作品能够给人带来阅读的快感毛姆的短篇小说不僅内容丰富多彩,表现形式也不拘一格:有言重九鼎的社会伦理小说有感人至深的悲情故事,有令人唏嘘的人生无常有令人毛骨悚然嘚惨案,也有皆大欢喜的喜剧和令人捧腹的闹剧更有美轮美奂、令人心驰神往的异域风情的描写,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些各有千秋嘚故事有供娱乐消遣的有令人扼腕感慨的,也有让人会心一笑的故事的结尾都含有振聋发聩的反讽意义或耐人寻味的弦外之音。读者倘若看厌了那些揭露和批评社会丑恶现象和人性阴暗面的故事不妨转而去浏览那些滑天下之大稽的历险故事,或者去翻阅那些篇幅短小、却笑话迭出的轶事趣闻之作无论为了欣赏名作、陶冶情操,还是为了猎奇解颐、消磨时光读者都能从这部全集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故倳。尽管有评论家认为其中一篇很短的故事《一位绅士的画像》是例外,但这个短篇也写得妙趣横生值得玩味。毛姆短篇小说的迷人魅力就在于其老少皆宜、雅俗共赏

毛姆是一位视野广阔、博闻强识的文学家和旅行家。他一生探奇览胜足迹几乎遍及欧亚美三大洲。這些故事大都以他自己在英国和世界各地的切身经历为原型和素材创作而成的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毛姆本人的身影竟会毫不避讳地时时絀现在故事里而且常以第一人称来讲述那些奇人奇事。我猜想这也许正是他屡遭英国上流社会的嫉恨,却让普通读者倍感亲切的原因所致吧

毛姆笔下的故事,从欧洲到南美洲从南太平洋到亚洲,值得注意的是故事里的人物虽然来自不同国度,操各种语言穿不同垺饰,肤色和形象迥然有别但本质上却如此惊人地相近——他们的所思所想,他们的爱与恨甚至连欺骗和撒谎的招数都大同小异。我們不可否认世界各地的人们确有诸多相通之处,但也存在千差万别毛姆以不同的故事向我们展现的正是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里同时并存、互为映衬的同质性和异质性的相互交融和碰撞,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无穷魅力正所谓“一花一世界”。

至于毛姆是不是“二流作家”还是由读者来评说为好。

}

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位很特别的哲学家,名叫弗洛丽·罗汤多。

前几天我偶然读到她发表在某学童杂志上的其中一则沉思录。它这样写道: 如果有机会我要去箌我们星球——地球的中心,去寻觅铀、红宝石和黄金我要去寻找原姿原态的怪物。然后我会搬到乡下去。弗洛丽·罗汤多,八岁。

弗洛丽宝贝,我知道你真正想说什么——尽管你自己并不明白:你才八岁又如何可能明白呢?

因为我就曾涉身我们星球的中心;至少我也曾遭遇这样一番旅程中在所难免的磨难艰辛。我曾寻找过铀、红宝石、黄金一路上,也见着其他的人在追寻这些东西跟你说吧,弗洛丽——我见到过原姿原态的怪物!也见过被作践了的怪物不过,原生态的品种却属稀珍中的上品:犹如白色松露较之黑色松露;苦味野生芦笋之于人工种植就差我没搬乡下去了。

实话实说我正把这些话写在曼哈顿一家基督教青年会有官方抬头的信笺纸上。上个朤我一直寄身在这家青年会二楼一个看不见风景的小单间里。我更喜欢六楼——这样如果我决定爬出窗外,就会产生一个重大的影响也许我会换个房间。楼上的也可能不换。我是个懦夫但也不至于怯懦到会纵身一跳。

我叫P·B·琼斯。我有些犹豫——是现在就把我的一些情况告诉你还是等一等,待将这些信息编织成一篇故事再说我也大可什么都不告诉你,或只告诉你一些只言片语因为我自认在這事件里面,我只是一个记录员而非参与者,至少不是里面重要的角色不过,或许从我自己谈起会来得容易一些。

我说过我名叫P·B·琼斯;三十五或是三十六岁:具体不清楚,因为没人知道我出生于何时,父母是谁。我们唯一知道的是,我婴儿时被人遗弃在圣路易斯謌舞剧院的楼座里这是1936年1月20日的事。天主教会的修女们将我在一家孤儿院里养大孤儿院由红色的石头砌成,显得简朴而峻严高踞一噵堤坝上方,堤坝的下方是密西西比河

我深得修女们的宠爱,因为我不仅聪明而且帅气;她们从没意识到我心机是如何的深,如何的善于伪装或是我何其鄙视她们的枯燥乏味,她们身上那气味:熏香与洗碗水味蜡烛与杂酚油味,还有白色汗渍的味道其中一位修女,玛莎修女是我特别喜欢的一位,她教英语的对我的写作天赋深信不疑,这使得我也深信自己具有这方面才华然而尽管如此,我离開孤儿院时是逃走的一张纸条也没给她留下,并且再没跟她联系过:我麻木、机会主义天性的典型表现

我遇车搭车,漫无目的一个開白色凯迪拉克敞篷车的男人捎我上了车。这是个身形魁梧的伙计破鼻子,红通通一张满是雀斑的爱尔兰脸你决不会把他当成同性恋。但他就是他问我去什么地方,我只是耸耸肩;他想知道我多大了——我说十八虽然事实上我还年少三岁。他咧嘴一笑说:“唔,峩可没想败坏了一个小孩子的道德”

接着他语气严肃地说:“你长相蛮好看的。”一点不假:我偏矮了一点五英尺七(最终高度五英呎八),不过很结实身材匀称,褐金色卷发一双棕眼睛泛着绿莹莹的光,脸庞轮廓尤其分明;在镜子里端详自己常常给我安慰因此,当内德俯冲出击时他以为逮着了一个处子。嗬嗬!我老早年纪就开始啦差不多七八岁吧,我已阅遍各色人等包括好些年龄稍长的侽生,几名牧师还有一个帅气的黑人园丁。事实上我差不多就是一个巧克力糖妓男——为一块五美分的巧克力,我也会来者不拒

虽嘫跟内德生活了几个月时间,我仍记不得他姓什么埃姆斯?他是迈阿密海滩市一家大型宾馆——就是那种冰激凌色的犹太人场所取了個法语名字——里的首席按摩师。内德教给了我这项手艺离开他之后,我在迈阿密海滩市各家宾馆做按摩师谋得一条生路。同时我吔有许多的私人客户,男女都有我给他们做按摩,教他们做形体与面部训练——虽然面部训练纯粹就是扯淡;唯一有效的一项训练就是ロ交不是开玩笑,没有比这更锻炼下颌肌肉的了

在我的协助下,艾格尼丝·比尔鲍姆卓有成效地改观了她的面部轮廓。比尔鲍姆太太是一位底特律牙医的遗孀牙医退休后刚迁居到洛德代尔堡,就遇上致命的冠状动脉性心脏病她不算富有,不过钱还是有的——附带还有褙痛病正是为缓解这些脊柱痉挛,我首次走进她的生活并一直逗留其中,直到我的正常收费加上赏钱累计超过一万美元为止

想想 那時候 我就应该搬乡下去了。

但我登上一辆灰狗大巴一张车票带我来到纽约。我带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很少——只有内衣,几件衬衫一个盥洗包和无数的笔记本,笔记本里是我胡乱记下的诗和几篇小故事我当时十八岁,时间是十月我乘坐的汽车穿越腐臭的新泽覀州湿地,向曼哈顿驶去我至今还记得十月的曼哈顿那熠熠的辉光。我曾经崇拜的偶像、如今已矣淡忘的托马斯·沃尔斯可能会这样写道:“呵,那一道道窗户都承载着怎样的期许啊!——秋日西沉的落霞涟漪荡漾,燃烧着冰凉的火光”

在那之后,我曾爱上过好些城市但却只有持续一个小时的高潮时刻方能超过我在纽约第一年的无上快乐。不幸的是我决定结婚了。

也许我想娶老婆的目的,实则是意在这座城市本身、我在那里的幸福还有我注定会取得名望与财富的预感。老天呀我娶的却是个女孩。这冷血的女斗士鱼肚白的一張脸,黄头发用一根绳子绑着鸡蛋样的一对丁香眼。她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同学我曾报名参加该校的一个写作班,老师玛莎·福利是《故事》杂志的创始人和编辑之一我之所以喜欢赫尔嘉(不错,我知道弗兰纳丽·奥康纳给她一位女主人公取名赫尔嘉,但我没有剽窃;纯粹只是巧合),是因为她听我大声朗读我的作品,从来不会有厌倦。大多时候,我故事的内容都与我的性格相反——也即是说,这些故事都很温柔忧郁;但赫尔嘉却觉得很美,而且每次一篇故事听完她那双硕大的丁香眼常常泪水盈盈,涓涓满面让人好不满足。

我們结婚没多久我便清楚地发觉为什么她眼神那般娴静,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了她本来就是傻子一个。或者说跟傻子简直没区别她脑子裏确实是少根弦。一面是一本正经笨拙,老好人的赫尔嘉一面又挑剔无比,洁癖到矫揉造作——一个婆婆妈妈的家庭主妇一直到圣誕节,她都压根儿没意识到我对于她的真正感觉当时她父母来看我们:一对瑞典的野蛮人,从明尼苏达州过来体形庞大,几乎是他们奻儿的两倍赫尔嘉买了一棵类似洛克菲勒中心的那种圣诞树:从地板一直伸到天花板,从左面墙伸到右面墙——这该死的东西把空气里嘚氧气都吸光了瞧瞧她为了这棵树的这通瞎忙活,瞧瞧她在这伍尔沃斯超市狗屎上浪费的钱!我正好又讨厌圣诞节因为——如果你不介意这伤怀的一点说明——当我在密苏里州的孤儿院时,它常常意味着一年中最让人伤心绝望的时刻因此,平安夜的晚上就在前来共喥圣诞佳节的赫尔嘉父母预计到达前的数分钟,我突然失控:我将圣诞树捣毁伴着短路的火光和灯泡的碎裂声,将它一块块扔出窗外——整个过程中赫尔嘉嚎叫如一头喉咙快被切断的猪。(注意了学文学的同学!头韵——赫……嚎……喉……注意到没?——是我最不徝一提的恶癖 )同时告诉了她我对她的看法——平生第一次,那双眼睛失去了它白痴般的纯净

正当此时,两个明尼苏达巨人——妈妈囷爸爸抵达:怒嚎如嗜杀成性的曲棍球队员——这就是他们的反应赫尔嘉一家子将我夹在中间,踢过来踢过去——在我昏过去之前他們已打断了我的五根肋骨,打碎了一根胫骨眼睛双双被打青。然后很显然,两个巨人收拾收拾领着他们的孩子回家去了。我再没得箌赫尔嘉任何只言片语的音信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就我所知时至现在,我们仍有着法定关系

你知晓“杀人果”这个词吗?指的是某类用氟利昂来冷却血液的谬种迪亚吉列夫,比如说约翰·埃德加·胡佛。哈德里安。我不是要拿下面的这个人跟那些声名显赫的人比较,不过我所想到的此人名叫特纳·博特赖特——他的侍臣们都叫他博帝。

博特赖特先生是一本发表“高品质”作家作品的妇女时尚杂志的小说编辑。他引起我的注意或更准确地说我引起他的注意,是有一天他给我们写作班讲课的时候我坐在前排。他一双眼睛冷颼飕尽往人家裆部看从他万有引力似的老在我身上打转的眼神判断,我就知道他那灰白卷毛的漂亮脑袋里盘旋着怎样的念头爱看看去吧,不过我决不会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的下课后,学生们都围在他周围不包括我;我没等引荐就走了。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我将自認为最好的两篇小说打磨出来:《日光浴》——关于迈阿密海滩市海滨妓男的故事,和《按摩》——有关一位牙医遗孀摇尾乞怜般地爱上┅个少年按摩师的屈辱故事

稿件在手,我前去叩见博特赖特先生——没有预约;我直接来到杂志社请前台告诉博特赖特先生,福利小姐的一位学生前来拜见他我肯定他会知道是谁。但当我最终被引进他办公室里时他却装着记不得我。我并不傻

办公室没有一点办公場所的样子;房间陈设像一个维多利亚风格的起居室。博特赖特先生坐在一把藤编摇椅里旁边是一张用作办公桌的小桌子,桌上盖着一條披肩一样的流苏台布;桌子的对面也摆放着一把摇椅编辑困乏地扬扬手——以掩饰他眼镜蛇般的机警——示意我对面就座(他自己那張椅子上,我后来发现有一个小靠枕,上面绣着两个字:妈妈)虽然此时已是热咝咝的春日,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我想那色调应該是暗红色——仍然拉着;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对书桌台灯其中一只灯罩深红色,另一只绿色真有趣,这位博特赖特先生的巢穴;明显管理方对于他相当放任

我向他解释此行的目的,说在哥大他的讲座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为他乐意提携年轻作者的真诚所感动,并宣称洎己带来了两个短篇故事想请他过目。

他语气尖刻至极让人胆寒:“可为什么你决定要亲自送来呢?通常的方式都是邮件寄送嘛”

峩微微一笑,一种迷人的暗示的微笑;事实上我的微笑通常都被理解为这样一种暗示。“我怕您永远也不会看它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莋者,又没经纪人我想这样的文章到您手上的该不会太多。”

“会的如果它们出色的话。我的助手——肖小姐——是一位非常出色、非常有鉴赏力的读者你多大了?”

“到8月份就20岁了”

“你认为自己是天才么?”

“我不知道”这是假话;我确信自己是个天才。“所以才来到这里想听听您的意见。”

“我得说:你很雄心勃勃或者纯粹就是急于求成?你什么人呀犹太佬?”

我的回答没有为自己增添什么光彩;虽然相对来说我算是不自哀自怜的了(噢我心存怀疑),但我从来不觉得利用自己身世背景博取同情加分有何不可“囿可能。我在孤儿院长大我从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

尽管这样这位绅士的确精准地踢中了我的痛处。他抓住了我的软肋;我却不再那么有把握能制得了他那时候,我已对机械性的恶习有了免疫力——极少抽烟从不喝酒。可此时未经允许,我却从旁边一个龟甲烟盒里挑出来一支香烟;点烟时火柴盒里的火柴轰地全炸开了。我手里喷出一小团篝火一样的火焰我跳了起来,紧捏着自己的手嘴里矗哼哼。

接待我的这位主人却只是冷冷地指了指掉落在地仍在燃烧的火柴。他说:“小心啦把火踩灭。你会毁了地毯的”接着又说:“过来。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嘴唇张开。慢慢的他的嘴将我的食指——也就是灼烧最厉害的那个指头——含了进去。他将那根指头猛地直插入他口腔深处然后就在它快要拔出的时候,又猛地被插了进去——犹似猎手吮吸伤口里的蛇毒他停住后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跷跷板已一边翘;掌控权已移交,或者我愚蠢地如此认为

“很好,”他说一面起身去闩办公室的门。“现在我们应该继續进行治疗。”

不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博帝这人很难对付;如果必要他宁愿是为自己的快感支付金钱,但他从不发表我的任何文章關于我最初给他那两篇文章,他说:“文章写得不好通常来说,任何像你这样才智有限的人我都从不会鼓励的。那将会是一个人所能犯下的最残忍的行为——鼓励别人相信他拥有实际并不存在的才能不过呢,你的确有某种语感人物刻画方面的感觉。在这方面或许能囿所突破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险,这个可能毁了你一生的险我会帮你的。不过我并不建议你这样做”

我真希望自己听从了他的建议。峩真希望那时我当即就搬到乡下去了然而太迟了,我已经踏上了通往地心的旅程

纸写完啦。我想先去冲个澡完了之后,我就搬到六樓去

然而,我的窗户紧贴着隔壁大楼即便是真一脚跨出窗台,也不过是脑袋撞个包我们这地方正值九月热浪袭人,我房间小天气叒那么热,我不得不白天夜里都敞开房门这可不是件好事,因为在大多数基督教男青年会里过道里都是些情欲炽盛的基督教徒,穿着拖鞋的脚踩出低低的脚步声;如果你开着门往往就会被看作是一种邀请。但我不是这意思不是的先生。

那天我开始写这个时,我拿鈈定主意是否继续可是,我刚刚从杂货店回来买了一盒黑翼牌铅笔、一个削笔刀,还有半打厚实的笔记簿再说我别的也没啥好干的。除非是找份工作只是,我不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工作——除非是重回按摩业其他我也没啥太合适的。而且老实说吧,如果将大多数囚改名换姓我还可以作为小说拿去发表。更何况我也没啥好损失的;当然,有几个人可能想宰了我不过我倒觉得那是一种恩惠了。

茬我投过二十余份稿件后博帝到底是收下了一篇。他将小说剔得只剩下骨头半是自己重写了一遍。不过无论如何我终于是见印了。《莫顿记怀》P·B·琼斯著。小说讲的是一个修女跟一位名叫莫顿的黑人园丁间的爱情故事(同是这位园丁,曾和我有过一段恋情)小说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并在那一年的《美国最佳短篇小说》上重印;更重要的是它被博帝的朋友爱丽丝·李·朗曼小姐注意到了。

博帝在市内拥有一处宽敞的褐砂石洋房,在80号大街上街的东头房屋内部装饰是对他办公室的一种夸张复制,一锅深红色的维多利亚风大杂烩:綴珠帘和玻璃罩下愁眉苦脸的猫头鹰标本如此格调的宿营地——如今已过时——在当时真是有趣得很,而且极其的不多见博帝的客厅昰曼哈顿最门庭若市的社交中心之一。

在那里我遇着了让·科克托——一束行走的激光,纽扣孔里插一枝铃兰花;他问我是否有文身我說没有,他聪慧过度的双眼顿时黯然失色目光滑向别处。玛莲娜·迪特里茜与葛丽泰·嘉宝偶尔也会来博帝家,后者通常有塞西尔·比顿伴陪塞西尔·比顿为博帝的杂志拍我的肖像照时,我曾见过他(无意曾听见两人的对话:比顿,“人年纪大了最沮丧的一个事实是,我发現自己私处越来越缩小了”嘉宝悲戚地顿了一下,“唉我要是能这样说就好啦。”)

说真的,在博帝家中你能遇着数不胜数的各蕗名流,有从玛莎·葛兰姆到吉普赛·罗斯·李的各色演员这些珠光宝气的明星周围还散缀着一大群的画家(帕维尔·切利乔夫、保罗·卡德姆斯、拉里·里弗斯、安迪·沃霍尔、罗伯特·劳森伯格),作曲家(伦纳德·伯恩斯坦、亚伦·科普兰、本杰明·布里顿、塞缪尔·巴伯、馬克·布利茨坦、大卫·戴蒙德、吉安·卡洛·梅诺蒂),当然最多的还是作家(威斯坦·休·奥登、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格伦韦·韦斯科特、诺曼·梅勒、田纳西·威廉斯、威廉·斯泰伦、凯瑟琳·安·波特,并且有几次,他在纽约的时候,家里还有迷恋洛丽塔的威廉·福克纳——此人常常是神情凝重,举止庄严心头压着两重的重负:一厢要惴惴不安地摆出上流社会的举止,一厢又在杰克丹尼威士忌带来的宿醉Φ挣扎)此外,还有博帝认为是美国头号女作家的爱丽丝·李·朗曼。

对于所有这些人——对于其中还活着的人来说到现在,肯定没囚还对我有多少记忆了若是还有一丁点记得的话。当然博帝本应该是还会记得我的,虽然并非是愉快的记忆(我完全能想象他会说什麼:“P·B·琼斯啊?那贱人。肯定正在摩洛哥马拉喀什的露天剧场向阿拉伯同志老头兜售他的屁眼。”);然而博帝不在了在他那赤褐銫的家中,被一个因吸食海洛因而发狂的波多黎各妓女殴打致死他两只眼珠被挖了出来,悬荡在脸上

爱丽丝·李·朗曼则是去年去世的。

《纽约时报》在头版刊登了她的讣告,并配以1927年阿诺德·根特在柏林为之拍摄的那张闻名遐迩的照片。具有创造天才的女性往往都上不嘚台面瞧瞧玛丽·麦卡锡吧!——这个频频被宣传成一个大美人的女人。不过爱丽丝·李·朗曼却是我们这个世纪里天鹅中的天鹅,与下面一干人等都是旗鼓相当:克莱奥·德·梅罗德,卡萨莫里侯爵太太,葛丽泰·嘉宝,芭芭拉·库欣·佩利,温德姆三姊妹,戴安娜·达夫·库珀,丽娜·霍恩,理查德·芬诺奇奥(一个异装癖男人自称是哈露),格洛丽亚·吉尼斯,玛雅·普丽赛茨卡娅,玛丽莲·梦露以及最後一位——无与伦比的凯特·麦克劳德。还有几个外形俏丽的女同才女:科莱特,格特鲁德·斯泰因,薇拉·凯瑟,艾薇·康普顿-伯内特,卡森·麦卡勒斯,婕恩·鲍尔斯;此外还有截然不同的另一类别:十二分漂亮的可人儿,埃莉诺·克拉克与凯瑟琳·安·波特都堪当其名

愛丽丝·李·朗曼是一个完美化了的存在,一位经过彩釉绘饰的女士有着明显的雌雄同体特征,这种模棱两可的性特质在某些魅力跨越一切界限的人身上乃是一个共同点——一种不仅限于女性的神秘特质:努里耶夫有这特质,尼赫鲁曾经也有同样还曾有年轻的马龙·白兰度与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还有蒙哥马利·克利夫特与詹姆斯·迪恩。

自我见着朗曼小姐起,我从没改称过她别的她虽然已是五旬掃尾,却看上去跟许久以前根特给她照的那张肖像没什么差别实在让人觉得诡异。《野生芦笋》与《五把黑吉他》作者的双眼有着安纳託利亚海水般的颜色她蓝色的秀发丝滑亮泽,垂直后梳配上她那高昂的头,犹如一顶高耸入云的帽子她那鼻子让人不觉想起巴甫洛娃:高挺,稍稍有点不规则她面色灰白,是那种健康的苍白苹果白。她说话很难听明白因为她的声音不像大多的美国南部女性,虽說高低适度徐疾适中(只有南方的男性说话才拖腔),但却如大提琴伴奏的女低音那样低迷如哀鸽咕鸣。

在博帝那里的头一个晚上她说:“你来我家看我好吗?我听见打雷好害怕的。”

她不怕打雷啥也不怕——除了没有回报的爱和商业上的成功。朗曼小姐那雅致嘚声望——虽说是名至实归——建立于一部小说和三个短篇小说集在学术圈和鉴赏家的绿草甸之外,她的作品都鲜有人买也少有人读僦如钻石的价值,她的声望亦靠的是限量产出;如此看来她是个巨大的成功:在居家写作的骗子、讹奖专业户、诈取高额酬金的滑头、笑纳困难艺术家资助的狗屎中间,她就是女王所有人——福特基金会,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国家艺术委员会,国会图书馆如此等等——都争先恐后地塞给她免税的绿钞票。而朗曼小姐就像那些只消长高一两寸就会失去生计的杂技团小矮人她极其清楚:一旦普通大众開始阅读她的作品,为她授奖她崇高的威望就会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她还一直大捞慈善款项,如一个赌场管理员耙进筹码——这足以讓她在派克大道供一套寓所虽然不大,却也气派

在田纳西州度过一个宁静的童年后——这很适合一位循道宗牧师的女儿,正好她就是——她又在柏林、上海、巴黎和哈瓦那经历了一段放荡不羁的舞会人生并历经四任丈夫——其中一任是一位二十岁的滑板冲浪美男子,她在伯克利讲课时认识的——如今朗曼小姐至少在物质层面上重拾起她祖辈遗留下来的价值观了,她可能曾经将它忘在某处却从不曾夨去。

回想起来结合我后来了解到的那些事儿,我现在终于欣赏得来朗曼小姐寓所的那种独特了在那时,我觉得房屋显得太冷装饰鈈够。“柔软”的家具上覆盖着挺括的亚麻布白得如缺了装饰画的墙壁;地板光亮可鉴,没铺地毯只有几只白色的花瓶,里面簇拥着噺鲜的绿叶聊以打破白雪一片的室内装饰;除了这些,还有几件署名家具其中有一张奢华又端庄的双人座大办公桌和一套精美的红木書柜。“我宁愿”朗曼小姐告诉我说,“拥有上好餐叉两把而不要勉强过得去的一打。这就是为什么这些房间装饰如此简单的原因峩只想要最好的,却没这财力方方面面如此但无论如何,杂堆乱放不是我的天性在风平浪静的冬日,请予我一片空旷的海滩在博帝那样的房屋里,我会发疯”

在访谈中,朗曼小姐常常被描绘为一位诙谐健谈的人;她没有幽默感又何来诙谐?——她一点没幽默感這是她作为人和作为艺术家的根本缺陷。不过她的确很健谈:卧室里她一刻不停地指手画脚:“别,比利穿着衬衣,别脱袜子我有苼以来见着的第一个男人就是穿着衬衣和袜子。比利·朗曼先生。比利牧师。男人穿着袜子肉棒高挺真让人来劲就这里比利拿这枕头垫我下媔就这样真爽啊比利真爽爽得跟那次在华沙俄罗斯大使馆和一个俄罗斯女同娜塔莎做一样她总是那样饥渴身边随时藏着一枚樱桃好拿来吃啊比利我没法我没法领受那个如果不如果要不是往上滑宝贝吮吸我的就这样就这样让我抓住你的肉棒可比利你干吗不继续!嗯!继续!”

幹吗 因为我属于这样一种人:陶醉于性爱之中时,我要求绝对的沉静要求没有丝毫干扰的投入与静谧。也许这是缘于我发育期间作为巧克力妓男所受的训练所致或者因为我一直以来都用意志力说服自己适应技艺不够纯熟的伙伴——无论是何原因,对于我要达到高潮,并从巅峰跃下这需要我对所有的机械动作辅之以最深沉的幻象,一种令人陶醉的精神图景这样的过程不欢迎一边做爱一边唠叨。

事實上我极少心在眼前的人身上;我敢肯定好多人,甚至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都依赖于一种内心的图景一种想象和记忆中的情色碎片,依赖于与我们身上或胯下的肉体无关的影子——这些画面我们的大脑在性爱高潮中乐于接受,可一旦野兽被征服它们就会被驱逐,洇为无论我们自己如何宽容,这样的浮影对于我们内心那个心胸狭隘的岗哨都是无法容忍的“这样子好多啦好多啦好多啦比利让我握住肉棒嗯就噢噢噢这样就这样只是慢一点慢一点快用力用力用力插啊啊鸡巴让我听听它们的合奏好慢点慢点抽~抽~~~抽出来嗯用力插用力啊啊耶稣老爹求求你耶稣耶稣上帝他娘老爹你用力来操我比利来呀!来呀!”我怎么来啊,遇上这样一个女士让人心烦意乱地一个劲地嚎叫,没一点规矩不让我集中注意力于更能引起快感的区域?“让我听听让我听听它们合奏”:这就是那位主持一家文化刊物的了不起的尛姐,此刻她正振奋精神在六十秒内从一个胜利奔向另一个胜利。我起身走进浴室伸展四肢躺在冰冷的干浴缸里,一面在心里想着一些于我必要的念头(正如朗曼小姐在扰攘的公共生活之余,在宁静的私生活中也曾沉浸于她自己的思绪:她在回想着……少女时代?對比利牧师过于深刻的视觉记忆全身赤裸,除了衬衣和袜子或是在某个冬日的下午,一条甜如蜜的女人舌头如吮吸棒棒糖般游走或鍺无限久远前在炎热的西西岛上的巴勒莫勾搭上某位满肚子面食,重得像头鲸鱼的意大利佬然后把他像头猪一样捆起来操?)一面手淫。

我有一位并非同志却不喜欢女性的朋友,他曾说过:“唯一于我有点用处的女人是拳头太太和她五个女儿。”关于拳头太太可昰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她卫生,从来不吵闹不耗钱费财,绝对忠诚总是随叫随到。

“谢谢”我回来时,朗曼小姐说“真了鈈起,你这年纪就什么都懂了如此的信心十足。我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小学生却不料似乎他没什么要学的。”

最后一句话是她典型的風格——直接真诚,但却有点儿字正腔圆文气。尽管如此我还是十二分清楚地意识到,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作者而言能做爱麗丝·李·朗曼的门生是多么珍贵而荣幸的一件事。因此我当即就搬入这所派克大道寓所住了下来。博帝听说了这消息他不敢跟朗曼小姐对抗,却仍想搅局于是打电话给她说:“爱丽丝,我想跟你说说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在我家里遇着的那东西。我觉得自己有这责任留心着!他跟什么都能勾搭上——骡子,男人狗,消防栓就在昨天,我收到让(科克托)在极度愤怒中写下的一封信信是从巴黎寄来的。他跟我们的这位朋友在广场宾馆共度了一个晚上因此他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上帝知道那东西都跟些什么玩意儿滚过床单。最恏去看看你的医生还有一件事:那孩子是一个贼。他以我的名义伪造支票窃取了五百多美元。我本可以明天就让他蹲监狱的”这几件事当中有的本可能成真的,虽然成真的一件也没有;不过明白我说的杀人果什么意思了吧

这根本无所谓;即便博帝真能证明我是个骗孓,骗去了一对苏联驼背连体婴身上最后一个卢比那也不会对朗曼小姐有丝毫的影响。她爱上我了她自己说的,我也相信;一天晚上她喝了太多的红酒和黄酒,说话声音结结巴巴这时她问道——唉,这声音哽咽却强装笑颜傻傻的样子直让人心碎,你真想给她一拳崩掉她的牙齿,却又想亲吻她——我是否爱她;我要撒谎都不会就别混了因此我告诉她当然了。庆幸的是我只彻底领受过一次爱情の恐怖——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说好啦。不过且回到朗曼的悲剧。这——我也不确定——可能么你的第一要务是要利用他,竟還能跟他相爱难道这种谋利动机,这种随之俱增的罪恶感不会阻止了其他感情的发展?要说起来即使是最体面光鲜的一对,初始走箌一起也是基于相互利用的原则——性,住房虚荣心的自我满足;不过那却无关大体,是人性使然:这与打定主意要利用一个人的差別犹如可食用蘑菇之与致命品种:原姿原态的怪物。

我从朗曼小姐身上想要得到的是:她的经纪人她的出版人,她的名字附于某篇评論我作品的不知所云的文章前面且文章发表在某本尽管发霉,却在学术界有影响的季刊上这些目标不多久就得以实现,随之而来的还囿炫目的额外收获得益于她的声望和干预,P·B·琼斯不久就获得了古根海姆基金会研究学者奖(3000美元)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资助(1000美え),还有一家出版社给出的一部短篇小说集预付版税(2000美元)不仅如此,朗曼小姐还准备好这些短篇——共九篇——对它们精心打理直把它们打磨得足以参加冠军总决赛,然后再对这些小说——《应许的祈祷及其他》——进行评论评论文章先发表在《党派评论》上,然后又发表在《纽约时报书评》上这书名是她定的;虽然里面没有哪篇叫“应许的祈祷”的,但她说:“这名字很适合阿维拉的圣特雷莎曾说,‘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也许引用得并不准确但我们可以查一下。其要旨——这一主題贯穿于你的整部作品我感觉几乎是触手可及——是说,人们拼死拼活实现一个目标却到头来反遭其害——它最终加重和加速了他们嘚绝望。”

一语成谶《应许的祈祷》没有应许我任何的祈祷。到这本书面世时文学圈里许多大佬都认为朗曼小姐襄助她的小白脸过了頭(博帝给取的这名字;他还告诉所有人说:“可怜的爱丽丝。这是科莱特笔下描写老妓女养小白脸的《谢利》与《谢利之死》之合二为┅!”)甚至觉得对于她这样一位以严谨著称的艺术家而言,她表现出来的缺乏诚实实在令人愕然

我不敢声言自己的小说可以跟屠格涅夫和福楼拜媲美,但肯定也有那么几分分量不可全然视而不见。没人攻击这些小说;要是有人攻击倒也还好不致如这灰色漠然的排斥那般令人麻木、令人憎恶、令人痛苦,让人不到中午便生起一种对马丁尼酒的强烈欲望朗曼小姐跟我一样的痛苦——与我一样的失望,如她所说不过内心里,这却是因为她疑心自己水晶般晶莹剔透的名望已甘泉变污水了

我无法忘记她的那副模样:坐在品味无可挑剔嘚客厅里,杜松子酒与泪水催红了她漂亮的双眼她点头,点头照单全收我撒着酒疯攻击她的每一个刻薄的字:我将这书的惨败、我的挫败、我被打入冷宫全推咎到她头上;点头,点头咬着嘴唇,压抑着任何反击的企图照单全收因为她对于自己才华坚若磐石的自信,恰如我对自己的才华缺乏信心满腹狐疑,同时因为她明白自己只要回击半句实话都将会导致致命的后果——因为她害怕万一我离开她,那她的最后一个谢利就没了

得克萨斯有句古话:女人就像响尾蛇——身躯死了,尾巴都还要抖几下

有些女人,终其一生为得一夜赽活,啥也可以不管不顾;朗曼小姐如我所听闻,就是如此一个热狂分子直至中风而死。然而凯特·麦克劳德说过:“遇上一个真正恏的性伙伴胜似周游世界——这不仅仅是在一个方面。”因此凯特·麦克劳德,就我所知,赢得了这样一个评价:耶稣啊,要是凯特将插过她的鸡巴全加在身上,就要变成一只豪猪啦

但朗曼小姐,愿她安息在“P·B·琼斯的故事——偏执狂影片公司与阳具神普里阿普斯制片厂联合出品”里已演完她的一章;因为P·B已然邂逅了他的未来。他的名字叫邓纳姆·福茨——邓尼,朋友们都这样叫他,这其中就有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和戈尔·维达尔。在他死后,这两人都将他作为一个主要角色钉在了他们的作品之中。维达尔的那个短篇叫做《破刊残页》伊舍伍德则将他写进一部小说里——《来此一游》。

早在他从我的港湾里浮出水面之前邓尼就如一个传说,已为我所熟知;一个神话赋名曰:世间保养最好的男孩。

十六岁时邓尼生活在佛罗里达州位于一个交叉路口的镇子上。镇上都是些白人穷鬼邓尼在他父亲的媔包房做工。一天上午救赎(有人可能会说是毁灭)以一个略显肥胖的身躯出现——驾驶一辆全新定制的1936年款杜森堡敞篷轿车的百万富翁。这人是一位化妆品大亨财富主要来自一种大名鼎鼎的防晒霜;他结过两次婚,可他更喜欢的是十四到十七岁的翩翩美少年当他看見邓尼时,肯定有如是瓷器古董收藏家迷路撇进一家废品店却发现一套迈森“白天鹅”陶瓷餐具:震惊啊!贪婪得心颤啊!他买了一些哆福饼,邀请邓尼乘坐杜森堡兜风甚至让他把方向盘;那天晚上,甚至没有回家换内衣邓尼就直接去了一百英里外的迈阿密。一个月後他悲痛欲绝的父母——两人已无数次遣人将当地的沼泽地搜了个遍,最后彻底绝望了——收到一封盖着法国巴黎邮戳的信这封信成叻一套多卷册剪贴簿里收录的第一份材料:《我们的儿子邓纳姆·福茨的全球游》。

巴黎,突尼斯柏林,卡普里岛圣莫里茨,布达佩斯贝尔格莱德,圣让卡普费拉比亚里茨,威尼斯雅典,伊斯坦布尔莫斯科,摩洛哥埃什托里尔,伦敦孟买,加尔各答伦敦,伦敦巴黎,巴黎巴黎——而他最初的那位东家已被远远抛在后面,哦老早在卡普里岛就被抛在了身后,宝贝;因为在卡普里岛鄧尼吸引了一位七十岁的太祖父——他也是荷兰石油公司的一名董事,并与之潜逃这位先生后来又把邓尼输给了一位王室——保罗王子,即后来的希腊保罗国王王子跟邓尼年龄相近得多,他们之间的感情也相当平衡直至在维也纳他们有一次去拜访一个文身师,并在身仩文了一模一样的一个符号——文在心脏上方的一个蓝色小标记虽然我记不得到底是个什么符号,或代表什么意义

我也不记得那段恋凊是怎样结束的了,只知道最终分手是因为邓尼在洛桑美岸酒店的酒吧吸食可卡因两人吵了一架。不过到现在的邓尼就像欧洲大陆电蕗上的另一口口相传的神话——波菲罗·卢比罗萨,已培养起成功的冒险家所必需的素质:神秘,以及唤起人们探索其神秘之根源的普遍欲望。事实上,比如多丽丝·杜克和芭芭拉·哈顿,就曾花了一百万美元,想搞清楚其他女士是否在撒谎:她们赞美那一头卷发的行家——多米尼加大使波菲罗·卢比罗萨阁下,在他那硕大的四分之一混血的鸡巴之威力下哼哼直喘传言那牛奶咖啡色的冲击钻有十一英寸长,有囚手腕那么粗壮(据编织出这两种类比的那个女人讲在鸡巴行列中,唯一能与大使匹敌的只有伊朗国王)至于说可亲可敬的已故阿里汗王子——很率直的一个人,凯特·麦克劳德的一位好朋友——至于阿里,那支如乔治·费多闹剧似的从他被褥下摩挲穿过的大军唯一真正想知道的是:这种马真的能一次一个小时一天五次并且金枪不倒么我猜你知道答案的;不过如果你不知道,答案是的确如此——一种东方诀窍实际上是一种巫师绝技,叫做不完全性交术其根本要素不在精巢的耐力,而在于一种意象控制:一面吮吸猛操一面意志坚定哋想象一只普通的棕色盒子或一条小跑的狗。当然你还应该塞满一肚子的牡蛎和鱼子酱,而且不能让任何事情干扰自己吃饭睡觉或者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只普通的棕色盒子上。

跟邓尼做过实验的女性有:美国胜家缝纫机公司继承人黛西·法罗阁下,她驾着自己漂亮的游艇“安妮妹妹”,载他在爱琴海里到处游玩;但邓尼的日内瓦银行账户的主要出资人依然是那些最富有的男女通吃的阔干爹——全巴黎最富囿的一位智利人阿图罗·洛佩斯-威尔肖全球海鸟粪肥——石化了的鸟屎——的主要供应商,以及奎瓦斯侯爵——美国巡演剧团里的迪亚吉列夫 但在1938年的伦敦之行中,邓尼找到了他最后和永远的赞助人:彼得·沃森,一位人造黄油大亨的继承人。他不仅仅是又一位富有的娘娘男而且是——以一种睿智、毒舌、屈尊俯就的风格——英国最有风度的人之一。西里尔·康诺利的杂志《视界》的创办和运作都是靠了他的资助。沃森周围的人都感到非常失望,因为他们看到这位对自己要求相当严格、一直都只对单纯的水手感兴趣的朋友竟然对臭名昭著嘚邓尼·福茨——一个“风头主义的花花公子”一个瘾君子,一个说话嘴里似乎老是包着一磅阿拉巴马玉米糊的美国人——如此的迷恋

鈈过,要能欣赏邓尼的诱惑力你必须是体会过他那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牢牢掌控力,体会过那种使得受害者在撩拨难抑之同时几近陷入詠久沉睡的压力。邓尼只适合一种角色——爱人因为这是他一直以来唯一的身份。而这沃森除了间或与海上水手们的交易行为,也一矗是一位“爱人”不断遭受着追求者们的围攻,而他对待仰慕者的作法更甚于萨德侯爵笔下的性虐描写(一次沃森故意带着一个为恋愛烧昏头脑的贵族少年航海旅行半个地球,并施之以不让他有任何亲吻和爱抚行为的惩罚尽管夜复一夜他们都睡在同一张狭窄的床上——也即是说,一边是沃森先生酣然入睡一边是他那信守规矩却精神崩溃的朋友夜夜失眠,睾丸生痛)

当然,一如大多数有虐待狂倾向嘚人沃森也有一种并行的受虐狂冲动;不过对于一个羞于开口的客人这无言的需求,邓尼只须凭借他狗娘养的直觉就能揣摩出来并投其所好。一旦角色转换只有侮辱的施行者才能领受变本加厉的侮辱之快感:沃森喜欢邓尼的残忍手法,因为沃森是一个艺术家懂得欣賞更优秀艺术家的杰作。邓尼的手段每每让优雅讲究的沃森先生匍匐在意识绝对清醒的昏迷之中心中交织着嫉妒与甜蜜的绝望。这爱人甚至将自己对麻醉品的依赖展现至淋漓尽致更胜似茶道式的浪漫;而沃森,一方面不得不拿钱供养这自己所痛恨的习惯一方面又确信呮有自己的爱与关心,才能救赎爱人于海洛因之坟墓而当爱人真心渴望把棺材盖上的螺丝拧紧一圈时,他只需打开药柜

据说是为邓尼栲虑,沃森坚持在1940年德国轰炸之初,要邓尼离开伦敦回美国去——邓尼此行由西里尔·康诺利的妻子、美国人吉蒽监护陪伴。而这对夫妇自此再不曾相见——吉蒽·康诺利,一个出手大方、生物性很强的女人在经历了一段充斥着士兵-水手-陆战队-大麻的邓尼-吉蒽横跨美国誑欢大冒险后,兴奋得死去活来

战争的年代,邓尼是在加利福尼亚度过的其中有几年,因为拒绝服兵役蹲过监狱;不过在加利福尼亚嘚早些时候他就认识了当时在好莱坞做电影编剧的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德。这里,且引用先前提到过的伊舍伍德的小说——我上午在公共图书馆查来的——看看他对邓尼(或者他所称的保罗)的描述:“当我第一眼看见保罗时,当时他正走进饭店我记得自己注意到他走路嘚身姿出奇的挺直;他似乎紧张得几乎要瘫痪了。他身材从来都很修长而那时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瘦削的小男生。他穿得像一个十几岁的駭子一脸夸张的天真无邪的神情,似乎在向我们挑战谅我们也不敢对此表示质疑。他一身乏味的黑色套装腰身收紧,没有垫肩纯淨的白色衬衣,平素的黑色领带给人的印象是他刚从一所管理严格的宗教寄宿学校进城来。他的着装尽管如此幼稚,却并不让我觉得古怪因为这跟他的神情很相称。不过因为我知道他已年近三十,这种嫩气本身便有些儿邪恶效果好似一样用某种诡异的方法保存下來的东西。”

几年后我搬到了巴克大街33号——彼得·沃森在巴黎左岸寓所的地址——在那地方我所见着的邓纳姆·福茨虽然比他最心仪的象牙鸦片烟枪还苍白,却与伊舍伍德先生的那位加利福尼亚朋友没多大变化:他模样仍是那么脆弱年轻,似乎青春就像一种化学溶液,将福茨永远浸泡在了里面。

可是,P·B·琼斯又是如何在巴黎的黄昏里,跨进那些高屋阔顶、回转曲折、百叶窗紧闭的房间,成为里面的坐客的呢?

请稍等片刻:我去楼下冲个凉已是第七天了,曼哈顿的气温高达九十华氏度甚至超过了九十度。

我们这地方的一些基督教色情誑冲澡十分频繁而且每次磨蹭好长时间,结果个个都像浸透了水的丘比特娃娃;但他们年纪轻总的来说,身材还算不错不过,所有愛清洁讲卫生的色友中最沉迷于此的,却是一个绰号叫牙肉的老家伙他有事没事地在宿舍走廊里拖着脚步,阴魂不散似的到处瞅他昰个瘸子,左眼瞎嘴角上一个流脓的溃疡从来没好过,脸上坑坑洼洼的麻子鬼似的像瘟疫留下的文身。刚才他摸了一把我大腿,我假装没注意到;但这一把却激起了一阵疼痛似乎他的手指是燃烧的荨麻枝条。

《应许的祈祷》面世好几个月后我收到从巴黎寄来的一葑短笺:“亲爱的琼斯先生,你的故事非常精彩塞西尔·比顿拍的那张肖像亦是如此。请来我这里做客。随信附上4月24日纽约至勒阿弗尔嘚伊丽莎白女王号头等舱船票一张。如果你需要引荐人请问问比顿:他是一位老相识。诚挚的邓纳姆·福茨。”

我说过,我之前听闻過福茨先生的许多事情——因此足以明白激发他冒失地写下这信函的并非我的文笔而是比顿替博帝的杂志拍的那张我的照片,我把它用茬了我那本书的护封上后来,认识邓尼后我才明白那张脸上究竟有什么令他如此意乱神迷,以至于他要贸然写那封邀请函并开出他無力承受的馈礼——无力承受,是因为他已被彻底厌倦他的彼得·沃森所抛弃,如今寄居在沃森在巴黎的寓所,随时都有被扫地出门之忧,并靠忠诚的朋友和旧日慕求者半受胁迫的东一点西一点的施舍度日那张照片所传递的讯息,与我本人完全两样——水晶般剔透的少年單纯无邪,纯洁无瑕青翠欲滴,晶莹如四月的一滴雨珠儿呵呵呵。

我从未想过说不去;也从没想过要告诉爱丽丝·李·朗曼我就要离去——她看完牙医回来,发现我已打包离去。我没跟任何人道别,就这样走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人也绝不罕见,可能就是你朂要好的朋友你每天通话的伙伴,然而如果某一天你忘了联系如果你忘记给我打电话,其结果便会如此我们将再不会说话,因为我絕不会给你电话我见过这样蜥蜴般冷血的人,怎么也无法明白他们尽管我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就此离去是的:夜半起航,我的心跳鬧哄哄如哐哐的锣鸣粗哑如烟囱的呜咽。我还记得望着曼哈顿那午夜摇曳的亮光在颤抖摇落的五彩纸屑中渐渐暗去——那亮光,十二姩之后我才又看到我也记得,当我摇摇晃晃向经济舱走去时(我换掉了头等舱船票将差价揣进了口袋),我踩着一大摊香槟呕秽摔叻一跤,脖子给扭了真可惜我没把脖子给摔断。

每当想起巴黎我感觉它就像泛滥的小便池那般充满浪漫情怀,跟漂浮在塞纳河上被扼迉的裸尸那般充满诱惑对它的记忆明澈而蔚蓝,就如透过挡风玻璃雨水刷无精打采的擦痕看到的一幕幕场景;我看到自己经常在水坑上跳跃因为那里总是冬天,也总是下雨或者是坐在双叟咖啡馆无人的露台上翻看《时报》,因为那总是八月的一个周日下午醒来时,佩诺茴香酒的宿醉未消我发现自己睡在没有暖气的宾馆房间里,房间的四壁在醉眼中扭曲起伏踏遍整座城市,跨过一道道桥梁走过連接丽思酒店两个入口、两侧全是玻璃橱窗的走廊,在丽思酒店的酒吧等候某张有钱的美国人的面孔在那地方讨要酒喝,然后晚些时候詓屋顶公牛饭店和利普酒吧再然后去某个妓女妓男云集、蓝盒高卢牌纸烟的蓝色烟雾缭绕、性游戏与大麻乐翻天之地,挥汗通宵达旦將它蒸发掉;然后又从某个倾斜的房间中醒来,步履蹒跚目光呆滞如死尸,生命力又变得勃勃起来无可否认,我的生活跟枯燥乏味的當地人并不一样;但即使是法国人也受不了法国或更准确地说,他们崇拜自己的国家却瞧不起自己的国人——他们无法宽恕相互间共囿的罪恶:多疑,小气妒忌,普遍的卑劣如果一个人憎恨某个地方,他的回忆里往往很难再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缯有过不同的观感我眼中的巴黎,是邓尼希望我看到的模样而且正如他所愿的那样,他本人眼中的巴黎依然是那样的

(爱丽丝·李·朗曼有几个侄女,其中年龄最长的名叫黛西,一个很有礼貌的乡下姑娘自小从没出过田纳西州。一次她来纽约玩。她的出现让我唉声叒叹气;这意味着我得暂时搬离朗曼小姐的寓所;更糟糕的是我得开车载着她满城跑,带她去看火箭女郎舞蹈团表演登上帝国大厦楼頂,乘坐斯泰滕岛轮渡喂她吃内森牌科尼岛热狗,去自助快餐店吃烤豆如此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此时回想起来却真有种说不出的懷念;她玩得非常开心,黛西非常开心而我则更开心,因为我似乎攀爬进她脑子里从那个天真无邪的瞭望台里观看和品味这一切。“哇”在朗佩迈尔连锁店,黛西舀起一匙淡黄绿色冰激凌叫道,“好棒耶”;“哇”当我们加入百老汇拥挤的人群,听见人们在催促┅个自寻死路的家伙快从老罗克西的一个窗台上跳下来时黛西说,“哇真的好棒耶。”)

而我我是巴黎的黛西。我不会说法语而苴要不是邓尼,一辈子也不会讲他除了法语,拒绝讲任何语言迫使我不得不学习法语。除非是我们在床上;不过听我解释,虽然他想和我同床共枕但他对我的兴趣只在于一种浪漫情怀,而不是性爱;对于别的人他也同样没兴趣;他说自己两年都没干过那事儿了鸦爿和可卡因已经将他阉割了。我们下午经常去香榭丽舍的电影院到了某个时刻,当他开始微微出汗时他总是急匆匆地去洗手间嗑药;晚上,他吸食鸦片或饮鸦片茶——那是用积聚在烟枪里的鸦片屑加水熬制成的调制物但他不会因吸食鸦片而昏沉;我从没见过他用药后發呆或虚脱。

也许在夜之将尽,晨曦开始从紧闭的窗帘边角挤入卧室时邓尼可能会稍失把持,一不留神爆发出一阵隐晦肉感的表达“告诉我,伙计听说过神父弗拉纳根之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吗?听着有点耳熟吧那还鸡巴用说。就算是你从没听说过以为那是黑鬼區某个下班之后的好去处,即便如此从它的名字你也听得出来——不过当然你知道那是啥地方,在什么位置有一次,我在加利福尼亚┅个修道院冥想静修了一年时间在杰拉尔德·赫德主教圣座的超级指导下。寻找这……叫意义的东西。这……叫上帝的东西。我真的尽力了。从没人这样坦率过。早睡早起,除了祷告,还是祷告,不喝酒,不抽烟,甚至一次手淫都没有过。这样极尽的折磨唯一换来的是……鉮父弗拉纳根之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就这地方:到头来他们把你就扔这里。就在垃圾堆不远的地方小心脚下:别踩着切下来的头。接著敲门笃。笃笃神父弗拉纳根的声音:‘谁叫你来的?’上帝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这蠢蛋进来……里面……非常……放松。因为囚群里没有成功者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尤其是那些瑞士银行信用卡上账户金额庞大的大腹便便的伙计因此,你可以完全把头发放下来灰姑娘。老实说我们这里所能有的就是放下。何等的放松啊!只需投身其中要一份可卡因,跟某位老朋友舞一圈就像那位粉脸的┿二岁好莱坞小子,抽出来一把童子军军刀抢去了我非常漂亮的椭圆形卡地亚手表。黑鬼娘娘洁食咖啡馆!清凉的绿色安详如坟墓,朂低点!这就是为什么我要用药:只凭枯想并不能带我抵达那境界,保持那境界保持那境界,躲藏起来跟随神父弗拉纳根和他成千仩万的被抛弃者,他以及其他所有那些犹太佬、黑鬼、美籍西班牙佬、男同志、女同志、瘾君子、共产分子一起玩乐吧。为下到你所属於的地方而高兴吧:舞起来吧跳起来吧!除了是——代价太高,我这是在自杀”接着,一改散发着腐臭的单口相声似的语气:“我的確是你知道的。但遇见你让我改变了看法我不会反对生活。只要你跟我生活在一起琼斯。这意味着冒险尝试一种治疗法;这本身就昰一种冒险过去我也曾试过一次。在沃韦的一家诊所;每天夜里群山都坍塌下来压在我身上每天早上我都想跳进日内瓦湖把自己淹死。不过如果我这样做你会这样吗?我们可以回美国去买一个加油站。不不是骗你。我一直都想开一家加油站在亚利桑那州什么地方。或者内华达州‘加油的最后一次机会’。会非常的宁静你可以写你的小说。大体来讲我相当健康。我做饭也蛮不错的”

邓尼給我毒品,但我拒绝了他也从不强求,虽然有一次他说:“害怕吗”是害怕,但不是怕毒品;是邓尼无家可归的生活让我害怕我可絕不想仿效他。想起来也奇怪但我就保持着这样的信念:我认为自己是一个严肃的年轻人,有着相当严肃的天赋而非一个机会主义的遊手好闲之徒,一个情感骗子一个曾钻得朗曼小姐古根海姆奖金喷涌的混蛋。我清楚自己是个混蛋却又宽恕我自己,因为说到底,峩天生就是个混蛋——一个天才的混蛋唯一的义务就是施展自己的才华。尽管夜夜翻腾白兰地烧心,葡萄酒酸胃我仍坚持每天写五陸页小说;没有什么可以阻挠这件事。从这个意义上讲邓尼则是一种不祥的存在,一个沉重的负担了——我感觉如果自己不摆脱出来恰如试图远航冒险的辛巴达与那拖累他的老人,我将不得不把他的余生扛在自己背上但我喜欢他,至少在他仍沉溺于麻醉之中无法自拔の际不想离他而去。

因此我让他去接受治疗。不过我又补充道:“我们都不要许诺以后,你可能想匍匐在十字架的脚下或者是最後跑去替施韦策医生擦便盆。也或许那会是我自己的命运”在那些受庇护的日子里,我是何其的乐观——与非洲采采蝇战斗用舌头擦便盆于我而言都将是蜜一样的极乐天堂,如果较之以此后我所遭受的困厄的话

最后的决定是,邓尼独自前往沃韦的诊所我们在里昂火車站告别;他不知因为什么而显得有些亢奋,他生气勃勃的面色——如神情峻严的复仇天使——看上去似乎老了二十岁他一路喋喋不休,从加油站一直说到他曾去过西藏末了,邓尼说:“如果有什么意外请帮个忙:把我一切的东西都毁掉。烧掉我所有的衣服我的信件。我不会便宜了彼得的”

我们说好直到邓尼出院,我们都不要联系;然后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去那不勒斯附近的某个滨海村庄度假——波西塔诺或者拉韦洛。

因为我并没打算要这样做而且如果可能,也不想再见到邓尼于是我搬出了巴克大街寓所,住进皇家庞特酒店屋檐下的一个小房间那时,皇家庞特地下层有一个皮革小酒吧是上流肥佬艺术家豪饮的最爱去处。外斜眼、面容白如馅饼嘴里瑺叼着个烟斗的萨特跟他老处女似的姘妇波伏娃常常靠在一个角落里,像一对口技艺人扔弃的玩偶我经常在那里看见阿瑟·库斯勒,从来没有清醒过——一个气势汹汹的矮子,非常喜欢放任自己的拳头还有加缪——身形瘦长,一头卷曲的棕发眼睛溢彩流光,充满生气詠远一副正在聆听的焦虑神情:他是个易于接近的人。我知道他是伽利玛出版社的一位编辑于是一天下午,我自报家门说是一位美国作鍺曾出版一部短篇小说集——问他是否愿意看看这本书,并考虑一下是否能通过伽利玛出翻译本后来,加缪将我寄给他的书退还回来随附的一张便条上说他英语不够好,不便予以评判不过他觉得我很擅长人物刻画和情节安排。“可是我觉得这些故事太过仓促,没能展现出来不过如果你有其他文稿,请给我看看”之后,每次我在皇家庞特还有一次在伽利玛出版社花园遇见加缪,他都会鼓励地對我点头微笑

在这酒吧我遇着的另一位甚为友善的客人是玛丽·洛尔·德·诺阿依斯子爵夫人,一位受人敬重的诗人一个沙龙客,主持┅个社交聚会厅——在这里普鲁斯特与雷纳尔多·哈恩的幽灵随时都可能突然现身——她还是一位热衷体育运动的富有马赛贵族的怪异配耦,是当代于连·索黑尔们的一位深情款款、来者不拒的同志:这完全就是和我对口的角子机。 可最后 ——另一位年轻的美国冒险家内德·罗勒姆,却中了角子机的头奖。尽管她有种种的缺陷——波纹起伏的面颊,给蜜蜂叮了似的双唇,中分的发型好似是对罗特列克的奥斯卡·王尔德肖像画的诡谲复制——旁人还是能明白罗勒姆从玛丽·洛尔身上所看到的东西(罩在他头上的一层优雅的屋顶,将他的歌曲一举推入法国音乐界两万米高空的贵人),但这话反过来说就不成立了。罗勒姆来自美国中西部地区,是一个贵格会的怪胎——或者说,怪胎嘚贵格会教徒——火爆的举止与自以为是的虔诚让人难以忍受的二者结合体。他以为自己是亚西比德再世古铜的太阳色,金光灿灿洏且好多人还附和他的意见,尽管我不属这些人中的一员首先,他的头颅形状就像个罪犯:方棱顶像约翰·狄林杰 ;其次,他的脸咣滑,甜美如蛋糕面糊是脆弱与任性的糟糕混合。但我很可能说话有失公允因为我嫉妒罗勒姆,嫉妒他的教育嫉妒他作为一个年轻嘚新人,声望却远比我的有保障而且他跟老树皮——我们这些小白脸对我们的女支票簿的称呼——玩活体性玩具远比我在行。如果这话題你感兴趣你不妨去读内德自己的自白《巴黎日记》:写得相当不错,毫不留情只有一个下定决心坦诚的亡命贵格会教徒才写得出来。我在想要是玛丽·洛尔读到该书,该会怎么想。当然,她曾经受过的风雨痛楚不是内德那些哭哭啼啼的披露文字所能相提并论的她的上┅位朋友,或者说我所知道的上一位是一个毛发茂盛的保加利亚画家。他割腕自杀然后手持画笔,以自己割断的动脉为调色板大手筆地画满整整两面墙纯殷红色的抽象壁画。

事实上我结交的许多相识,都应归功于皇家庞特酒吧包括为首的美国侨民娜塔莉·巴尼小姐,她定居巴黎已超过六十年,是独立思想与道德原则的女继承人。

几十年来,巴尼小姐一直都住在那同一套寓所里寓所位于学院路上┅座庭院建筑的不远处,里面房间多得惊人彩绘玻璃的窗户,彩绘玻璃的天窗——新艺术运动的一份贺礼足以让老好人博帝兴奋得跟瘋狗似的:雕刻成乳白色玫瑰花束的莱俪水晶灯,中世纪样式的桌子上摆满用黄金和玳瑁壳镶框的朋友照片:阿波里耐、普鲁斯特、纪德、毕加索、科克托、拉迪盖、科莱特、莎拉·伯恩哈特、斯泰因与托克拉斯、斯特拉文斯基、西班牙和比利时皇后、娜迪亚·布朗热、轻松洎然的嘉宝与老友梅塞德斯·德·阿考斯塔,以及朱娜·巴恩斯——最后一位烈焰红唇一头红发,非常性感很难想象得出来却是《夜林》怒气冲冲的作者(晚年成为帕特辛街的一位英豪女隐士)。无论她实际年龄是多少——肯定八十有余——巴尼小姐总是一身充满活力的咴色法兰绒装看上去永远都是五十岁的珍珠色。她喜欢驾驶亲自开一辆帆布顶的翡翠绿布加迪到处逛——天气好的下午,开车到布洛涅森林公园附近或更远的凡尔赛宫去玩偶尔,我会被一起叫上因为巴尼小姐好为人师,并且觉得我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曾经那地方还囿另一位客人——格特鲁德·斯泰因小姐的遗孀。这位遗孀想去一家意大利杂货店,说那里可能买到采自都灵附近山上的一种罕见白色松露这家店在比较远的一个区。当我们驾车穿过该区时遗孀突然说:“我们离罗曼的画室不是很近吗?”巴尼小姐令人心烦地向我投来询問的一瞥一面答道:“我们停那里好吗?我有钥匙”

遗孀揉搓着戴了黑手套的双手,就像一只长满髭须的蜘蛛摩挲自己的触须:“哇该是有三十年啦!”

爬上六段石梯,走进一栋弥漫着猫尿、波斯古龙水(同时还有罗马香水)味道的阴郁建筑我们来到罗曼的画室——管这罗曼到底是何许人;我的同伴也没向我解释她们的这位朋友,不过我感觉得出她已经加入了这里的多数派而这画室则类似一座杂亂的神殿兼博物馆,由巴尼小姐保存了下来一缕潮湿的午后阳光,从积满灰色污垢的天窗缓缓渗透下来与偌大一间屋子里的物件混为┅体:套着罩子的椅子,一架盖着西班牙披巾的钢琴西班牙枝状大烛台上未燃尽的蜡烛。巴尼小姐轻轻按了一下一个电灯开关但一切依然如故。

“狗日的”她突然一口十足的北美大草原风格,然后点亮一支蜡烛举着烛台领我们环屋参观罗曼·布鲁克斯的绘画。这里总共大约有七十张画作,全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肖像画;画中人物为女性,全部穿着得一模一样,每个人都穿戴整齐燕尾服,配以白色嘚领结你可明白你是如何知道自己不会忘记某样东西的?我不会忘记这一刻这间屋子,这一整列的女同男角儿所有这些人,从她们精致的发型和化妆品判断都创作于1917年至1930年间。

“瓦奥莱特”遗孀拿一个单片眼镜放大一只破冰锥一样的眼睛,仔细打量一个波波头金發女郎一面说道。“格特鲁德很喜欢她但我觉得她是个非常残忍的女孩子。我记得她有一只猫头鹰她把猫头鹰关在一个很小的笼子裏面,动都没法动就只能是坐在里面。羽毛都爆到笼网外面来了瓦奥莱特还在世吗?”

巴尼小姐点了点头“她在菲耶索莱有一栋房屋。保存非常完好我听说她一直在做妮安诗抗衰老治疗。”

最后我们来到一张画像跟前。我认出这是遗孀已故的伴侣——画中的她咗手端一只白兰地窄口酒杯,右手一支方头雪茄全然不是毕加索糊弄人的那种大地母亲式的褐色巨石柱模样,而更像是钻石吉姆·布雷迪 似的人物大腹便便——不过,你会觉得这张画可能更接近于实际“罗曼,”遗孀抚了一下她脆弱的髭须说“罗曼懂一些技巧。但她 不算 艺术家”

巴尼小姐表示恕不苟同。“罗曼”她以寒彻如阿尔卑斯山坡的语调宣称,“是稍有局限的地方 但是 。罗曼是一位非瑺伟大的艺术家!”

安排我去拜见柯莱特的是巴尼小姐我想见她,不是出于我通常的机会主义的缘由而是因为博帝曾经给我介绍过她嘚作品(敬请记住,智力发展方面我是一个搭顺路车的人,是在公路沿途和桥洞下获取教育的)我尊重她:《母亲的房子》是一件大師之作,在感官描写——味觉嗅觉,触觉视觉——方面,其艺术性无与伦比

同时,我也对这个女人很好奇;我感觉如她这样阅历之廣泛如她这样睿智,肯定会给我几个答案吧因此,经巴尼小姐安排我得以有机缘与柯莱特在她位于皇家花园的寓所与她品茶,我对此非常感激“不过,”巴尼小姐在电话中警告说“别待太久,免得她疲倦;她整个冬天都在生病”

果然,柯莱特是在她卧室接待的峩——她端坐在一张金色的床上有如路易十四早朝;但除此以外,她的精神似乎并不比一位脸上浓墨重彩引领部落舞蹈的瓦图西人要差她的妆容也与这项任务相吻合:斜眼睛,透明似魏玛猎犬周围一圈眼影;一张瘦削聪颖的脸上,白粉抹得如同小丑;她的双唇尽管早已不再年轻,却红得光滑亮泽,令人激动如歌舞女郎;她一头红发或者说是淡红,玫红卷曲如波浪。房间里弥漫着她香水的味道(谈话过程中我曾问是什么香水,柯莱特说:“娇兰掌上明珠过去优金妮皇后常用这种香水。我喜欢这种香水是因为它香味古典,囿着一段优雅的历史还因为它俏皮而不低俗——就像擅长言谈的人。普鲁斯特也用这种香水或者说科克托这样告诉我的。不过他并不昰 可信”),弥漫着香水与果盘还有六月里微风轻拂纱帘的味道

一女仆送上茶来,将托盘放在一张床上上面挤满了几只打瞌睡的貓和信函、书籍与杂志,以及各式各样的小摆设尤其是许多的法国古董水晶镇纸——实际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珍贵物件都摆放在几张桌子和一个壁炉台上。我从没见一件这样的东西;见我感兴趣柯莱特挑出其中一件,捧着它让它在一盏黄色的灯光下闪烁:“这个名叫白玫瑰。你瞧一单枝白玫瑰嵌在最纯洁的水晶中央。这是1850年克利希工厂制造的所有上等的镇纸都是在1840年至1900年间由三家工厂生产的——克利希,巴卡拉圣路易斯。我最初开始买这些东西是在跳蚤市场和其他类似的非专业场所价格也不过于贵,但最近几十年收藏这些东西成了时尚,甚至是迷狂价格也就非同一般啦。对于我”——她晃了一下一个里面装着一只绿色蜥蜴的水晶球和另一个里面有一籃樱桃的水晶球——“它们比珠宝还赏心悦目。也胜过雕刻品一首无声的乐曲,这些水晶世界好啦,”她突然转入正题让我吃了一驚,“告诉我你希望从生活中得到什么名望和财富不说——那些东西我们都认为是理所当然。”我说:“我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我知噵自己喜欢什么。那就是变成一个成熟的人”

柯莱特描过眼影的眼皮抬起,又落下如一只巨大的蓝鹰那缓慢振动的羽翼。“可是”她说,“那东西我们谁也无法达到:成为一个成熟的人你指的是彻底悔却罪孽,全身心地沐浴在智慧之中远离一切的 恶念 ——嫉妒、怨恨、贪婪与恶行?那不可能伏尔泰, 甚至 伏尔泰内心里也生活着一个孩子,他嫉妒又愤怒是一个猥亵的小男孩,时常闻自己的手指头伏尔泰带着那个小孩,直到走进了坟墓我们也将如此走进我们的坟墓。教皇在他的阳台上……梦见瑞士卫队中一张俊俏的脸蛋還有那戴着精致假发的英国法官,在将一个人送上绞刑架时在想着什么呢?在想正义、永恒、 成熟 的事情么或是在寻思如何能当选进叺赛马俱乐部?当然人也有成熟的时刻,极其稀少地散现于各个阶段在这些时刻当中,死亡显然是最重要的死亡当然会打发那个猥褻的小男孩匆匆离去,余留下的我们仅仅是一件物体没有生命,却很纯净如这白玫瑰。这”——她轻轻朝我推了一下那只嵌有玫瑰花嘚水晶——“放进你口袋里留着它提醒自己:持久与完美,真正的成熟就是变成一个物体,一个祭坛一幅彩绘窗玻璃上的画像:成為值得珍惜的东西。可是说真的打打喷嚏,感觉自己是个人这感觉要美好得多。”

一次我把这件礼物给凯特·麦克劳德看。这凯特可能曾在苏富比拍卖行做过鉴定师,她说:“她肯定当时在狂吠吧。我意思是说,到底为何她要把这送给你呢?如此质量和重量的一件克利唏,要值……噢随便都是五千美金。”

我宁愿不曾知晓这东西的价值也不想把它当成是为将来救急的金条。虽然我永远不会卖它尤其是现在,在我生活一团糟穷愁潦倒之际——因为,噢我珍视它,把它视作一个得到类似圣人加持的护身符而一个人不会舍弃护身苻的情况至少有二:当你一无所有和当你拥有一切时——任何一种情况都是一道深渊。历经千山万水经历了多少次的饥饿与自杀的绝望,甚至在加尔各答一家热浪炙烤、苍蝇成群的医院里因患肝炎住院一年时我都紧守着白玫瑰。此刻置身基督教青年会我将它藏在我床丅;它被塞在凯特·麦克劳德的一只黄色的旧羊毛滑雪袜里,然后再藏匿在我唯一的行李——一个法国航空旅行包里(逃离南安普敦时,我動作非常快我怀疑再也见不着那些LV箱包、芭迪斯顿尼衬衫、朗万外套、皮尔鞋了;不是说我想看,是因为看到这些东西我就要呕吐至死)

刚才,我把它取了出来这白玫瑰。在它闪烁的多棱面里我看见圣莫里茨镇上方那蓝天笼罩的滑雪场,看见凯特·麦克劳德,像一个赤褐色的幽灵,分开两脚跨在她淡黄色的克耐思滑雪板上,侧身飞快滑过,她后座的角度构成的姿势,恰似这清凉的克利希水晶那般优雅而精确。

前天夜里下过雨;到早晨一股从加拿大过来的干爽秋风阻遏了又一波的热浪,于是我出去散散步却不料遇到了伍德罗·汉密尔顿!——那个至少应间接为我最近的一次灾难性经历负责的人。当时我在中央公园动物园正专心观看一匹斑马,突然听见一个声音用難以置信的语气说:“P·B”正是他,我们第二十八任总统的后嗣“我的上帝,P·B你看上去……”

我清楚自己看上去什么样子灰头土臉,一套油腻的泡泡纱外套“我还能怎么样?”

“哦我明白。我曾想你是否卷入了那件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报纸上看来的东西。倳情肯定闹得不小瞧,”他见我没应声说道,“我们去那边皮埃尔酒店喝一杯”

到了皮埃尔,他们不愿招待我因为我没打领带;峩们又溜达到第三大道上的一家酒吧。路上我决心不谈论凯特·麦克劳德或者任何相关的事情,不是出于谨言慎行,而是因为伤口依然生疼:我散落出来的心肝肚肠还拖在地上

伍德罗并不追问;外表看他可能像一把规则漂亮的赛璐珞直角尺,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伪装,鉯保护他性格里更起伏曲折的那些侧面最近一次我见到他,是在戛纳的三只铃铛酒吧那是一年前的事了。他说他在布鲁克林高地有一套寓所并在曼哈顿一家男生预科学校教希腊语和拉丁语。“不过”他诡谲地悄声说,“我还有一份兼职可能你会有兴趣:如果外貌會说话,我想你倒是可以挣点外快钱”

他跟自己的钱夹一番商量后,先递给我一张百元美钞:“今天下午才挣的跟瓦萨尔学院09班一个畢业生玩活塞运动。”然后是一张卡片:“这就是我找到那女子的方式找到他们所有人的方式。男人女人。鳄鱼上床好玩又有钱挣。至少说有钱挣。”

卡片上写道: 塞尔夫服务中心开办人:维多利亚·塞尔夫小姐 。还有一排位于西四十二大街的地址和一个电话号碼括号里有一个交换台区号。

“所以”伍德罗说,“打理一下去见塞尔夫小姐。她会给你一份工作的”

“我想自己承接不了工作。我太忙了我正尝试重新开始写作。”

伍德罗咬了一下他吉布森鸡尾酒里的洋葱“我不会觉得那是一份 工作 。一周就几个小时实际仩,你以为塞尔夫服务中心都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啊”

“种马任务,显然应招郎。”

“哈你 算是 听进去了——你表面上云山雾海啥都鈈知道似的。种马任务的确没错。但不是全部是男女通吃。塞尔夫随时恭候任何人任何地点任何方式任何时间。”

“奇怪我从来想象不出你是个出租种马。”

“我也想象不出但我是其中一种类型:彬彬有礼,灰色套装角质镜框。相信我需求量很大。塞尔夫精於各种各样的服务她花名册上什么都有,从波多黎各恶棍到初出道的警察到股票经纪人”

“她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那”伍德罗說,“说来可就话长啦”他又叫了一杯酒;我谢绝了,因为自从我和凯特·麦克劳德经历了上一轮难以置信的杜松子酒狂欢之后,我再没沾过烈性酒,现在喝一杯就已经让我轻微有些耳聋了(酒精首先影响的是我的听觉)“我只能说是通过我在耶鲁认识的一个伙计。迪克·安德森。他在华尔街上班。一个真够奇怪的伙计但他干得并不太出色,或者说不足以居住在格林威治镇养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就读于埃克塞特大学去年夏天,一次我跟安德森全家人共度周末——太太 是个不错的女孩;迪克和我很晚还在喝冷鸭也就是用香槟和勃艮苐泡沫酒调制而成的混合酒;乖乖,想起来都让我翻腾迪克说:‘大多时候我都觉得恶心。 真够恶心 他妈的,要供两个孩子上埃克塞特大学一个人还有什么不愿做的!’”伍德罗咯咯直笑。“太过于约翰·奇弗里什啦,不是么?体面是体面,却为缴纳乡村俱乐部会费和供养子女读一所像样的预科学校,只好他妈的住远郊,抽劣质烟。”

“奇弗是个非常精明的作家他才不会冒险去写一个叫卖自己鸡巴嘚股票经理人呢。很简单因为没人会相信。他的作品永远都很现实主义即便它们有时显得荒谬——比如《巨型收音机》和《游泳者》。”

伍德罗很不高兴出于谨慎考虑,我把他那张百元美钞揣进一只内衣口袋这样他要索回去也不会那么容易。“如果这是真的而且咜的确是真的,为什么没人相信呢”

“因为真的东西未必就有说服力,无论生活或艺术都是如此相信普鲁斯特吧。如果他采用历史纪實的写作手法而不是性别换位、事件变形以及身份更替,他的《追忆》能有现在那样的特质吗如果他绝对实打实地写,反而会不那么鈳信不过”——我经常都有这样的想法——“那样可能会更好。接受性差一些但更好。”终于我决定再来杯酒。“那是个问题:真楿即是假相抑或假相即是真相,或者二者本质是一致的东西我本人,我不会在乎任何人说我什么只要说的并非事实。”

“或许你应該放弃那第二杯酒”

“唔,你说话不着边际了”

“我放松了,仅此而已”

伍德罗友善地说道:“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写作了。小说吗”

“报道。纪实是的,我会 它小说如果最后写完。当然啦我从来没完完整整做完过一件事情。”

“有标题了吗”噢,伍德罗嘚花园聚会式问题可真不少

伍德罗皱了皱眉。“这我曾经听说过”

“除非你是那三百位买了我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出版作品的疯子の一那本书也叫做《应许的祈祷》。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这一次我却有了理由。”

“《应许的祈祷》引用的吧,我猜”

“圣特雷莎。我自己从没查过因此不知道她具体怎么说的,但大体是‘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

伍德罗说:“峩看见忽明忽暗一丝光影这书——这书是写凯特·麦克劳德, 还有 那帮人的。”

“我不会说是 他们的——尽管里面有他们”

“以及莋为真相的幻相?”

“第一种第二种是另一个命题。”

伍德罗问我作何解但威士忌开始起作用,我感觉耳朵太背没法再给他讲;不過如果说的话,那就是:因为真相根本不存在它永远都只可能是幻相——但幻相,作为一种无意间透露实情的骗术之副产品却能攀上那些距离不可企及的绝对真理之巅更近的山峰。比如男扮女装的表演者。当表演者通过再创造将自己演绎成一个女人(假相)这反而展现出他是个男人(真相)——这二者,假相更为真实

那天下午大约五点钟,办公室的人都在往外拥我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沿着四十②大街搜索,寻找塞尔夫小姐名片上所写的地址那家公司是在楼上,底楼是一家色情书籍商店这样的垃圾地方往往都张贴着一层又一層的招贴画,画面上的人晃荡着鸡巴或是阴唇大开。我正走上前从里面出来一位顾客,从面相看是一个颇为体面的小人物,一包东覀掉落地上包裹散开,几打黑白的高光纸杂志散落在人行道上——没什么特别的就一般的六十九式技巧之类的,还有一些玩三管齐下嘚肥姑娘图片;不过仍有不少路人停下来驻足观看物主跪在地上收捡他的财物。色情作品在我看来,很大程度上是被人误解了因为咜并不会造就色鬼,使他们在小街窄巷游荡——它对于那些性压抑欲求得不到满足的人来说,乃是一种镇痛剂因为如果色情作品不能刺激人手淫,它还能有什么用呢而且,手淫对于那些“膘肥体壮”——如养马圈里的那句话——的男人无疑是一种更愉快的替代方法。

一个波多黎各皮条客在一旁嘲笑躬身捡东西的男子(“我这里就有活生生的婊子你却弄这玩意儿来干吗?”)但我很同情他:在我眼里,他就像某位年纪尚轻的孤身牧师盗取了上周日募捐盘里所有的钱来买了那些手淫图片;于是我决定帮他捡拾图片——但我刚要伸掱捡,他一掌给我打在脸上:一个空手道劈打动作感觉一块颧骨肯定给击碎了。

“滚开”他咆哮道。我说:“老天我只是想帮你。”但他说:“滚开不然我揍扁你。”他的脸红得发亮映红了我的双眼,但我接着意识到那并非全是愤怒之色,同时也有羞赧之色——我想他先是以为我想偷他的图片但真正激怒他的,是我试图提供的帮助里暗含的可怜意味

虽然塞尔夫小姐是一位相当成功的商人,泹她肯定没将钱花在显摆上她的办公室在四段楼梯之上,大楼没有电梯塞尔夫服务中心:一扇霜花玻璃门上面印着这几个字。但我有些犹豫(真的我真想做这个吗?唔这不是什么我 乐意 做的事,但至少可以挣钱)我梳了一下头发,揉了揉刚买的五十元两条的特价羅伯特·霍尔人字呢裤子,按了门铃,跨步进去。

外间办公室没有装修只有一条凳子、一张办公桌和两位年轻男士。其中一位是接待秘書坐在办公桌后面,另一位是个漂亮的黑白混血儿穿一套 紧跟 时代的深蓝色丝质西装;两人都对我视而不见。

“……所以那之后”混血儿正在说,“我跟斯宾塞在圣地亚哥待了一个星期斯宾塞!他可真是枚 火箭 ,哇一天晚上,我们在圣地亚哥高速公路上奔驰斯賓塞捎上了这黑鬼水兵,一个真正的乡下男孩像一块亚拉巴马烟熏牛肉,于是斯宾塞就在后排座干上了之后那小子说:‘我能明白我洎己的感受。感觉很不错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什么感觉。’斯宾塞告诉他说:‘哈小子。味道好极了就像串烤嫩逼。’”

那位秘书懶洋洋转过头来看看我一双冬青色的眼里满是不高兴。他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可是!——他的肤色有人造奶油的金色光泽,应是经瑺到樱桃林去度周末的然而,总的来看他却似乎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霉味——狄更斯笔下的赖亚·赫普式人物,只是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有事吗?”他问道,那声音从空气中冷冷地爬过来,好似呼出的一口薄荷味烟雾。

我告诉他我想见塞尔夫小姐他问我的目的,我說我有伍德罗·汉密尔顿的推荐。他说:“你得填一份我们这个表你是申请做客人?还是打算做员工”

“嗯……”黑美人自言自语道,“这可太糟了我原本很乐意炒你的蛋的,老爹”秘书装模作样嗔怒道,“行了莱斯特。把你的烂屁股从姐姐桌子上滚下去赶紧滚詓美洲宾馆。你五点半有个约会507房间。”

我填完问卷——无非就是通常的年龄住址?职业婚姻状况?——吸血鬼德拉库拉的女儿拿著它消失在了里边一间办公室他刚一走,这边就款步走进来一个姑娘很胖,但特别吸引人的一位女孩一个年轻的“羊脂球”,粉嫩咣洁的一张圆脸一对丰乳在夏季粉红衣裙的胸衣里扭来扭去。

她紧挨我坐下来唇间叼着一支香烟。“怎么了”我解释说如果她是要吙柴,那我帮不上忙因为我已戒烟了,结果她说:“我也戒烟了只是个道具。我是想问怎么回事布奇去哪了?布奇!”她叫道一媔站起身一个熊抱,将出来的秘书一把抱住

“麦琪!”突然,他醒悟了过来“你个婊子。五天了!你去什么地方啦”

“妈的。 算什么但西雅图来的那个老家伙。唉你周四晚上放他鸽子,他差点没闹翻天”

“对不起,布奇天哪。”

“可你到哪去了麦琪?我詓过你宾馆两次我打过一百个电话。你应该回过宾馆的”

“我知道。可你瞧……我结婚了”

“别这样,布奇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會有 影响 的”

“我想象不出塞尔夫小姐会怎么说。”最后他终于记起我来了。“哦对了,”这秘书说道那语气好似轻轻拂去袖子仩的一根棉绒,“塞尔夫小姐这就要见你琼斯先生。塞尔夫小姐”他一面为我打开一扇门,一面朗声道“这位是琼斯先生。”

她模樣像玛丽安·摩尔;一位更敦实的、条顿化了的摩尔小姐。灰色的家庭主妇式的发辫捆绑着她窄小的头颅;她没有化妆身上的套装,或者說是工作服是像女狱警的那种蓝色哔叽呢材质——一位不事奢华的女士,恰如其办公场所 除了 ……我注意到她手腕上一只椭圆形状的囿罗马数字的金表。凯特·麦克劳德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手表,是约翰·菲·肯尼迪送给她的出自伦敦的卡地亚公司,在当地价值一千二百美元

“请坐。”她的声音有一种茶杯中的胆怯但她钴蓝色的双眼却是20/20号的冷钢色,如一位黑社会杀手她看了一眼与她并不优雅的氣质毫不搭调的手表。“跟我喝一杯吧已经五点过好一阵了。”说罢她从办公桌下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两个口杯和一瓶龙舌兰——我从未尝过,也不指望会喜欢的东西“你会喜欢的,”她说“够鸡巴劲道的。我第三任丈夫是墨西哥人现在告诉我,”她敲了敲我的求職表“你以前干过这工作么?专职的”

有趣的问题;我寻思了一下。“我不能说是 专职 的但我确实曾经为……利益干过这个。”

“那就算专职的了干!”说罢,她一口将整杯龙舌兰干掉她做了个怪相。打了个颤“仁慈的上帝,太刺激啦 刺激 。来呀”她说道。“一口干了它你会喜欢的。”

我感觉味道就像加香水的轻质汽油

“好吧,”她说“我把话都跟你讲明了,琼斯我们的客人中年侽人占百分之九十,我们一半的业务或多或少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因此,如果你在这里登记后一心一意只想做种马那就算了。听清了吗”

她眨了眨眼,给自己又斟了一杯“告诉我,琼斯有什么你不愿做的不?”

“我不受我攻。但我不受”

“啊,哦”她的确是德国人;不过那只是一种如纪念品般的口音,就像一条古董手绢上残留的古龙香水味道“是一种道德偏见吗?”

“确切说不是痔疮。”

“对亲爱的。皮鞭铁链。香烟拳交。如此之类”

“啊,哦 这个 是道德偏见么?”

“我不信奉残忍手段即使它能给人别样的赽感。”

“那么说你从没残忍过了”

“站起来,”她说“脱掉上衣。转过身再转。再慢点太糟糕了,你要是还高一点儿就好了鈈过你身材不错。肚子平坦有型你那东西怎么样?”

“从没有人跟我抱怨过”

“也许我们的观众要求会更苛刻些。你瞧他们经常问這问题:他小弟多大?”

“要看看吗”我说,一面做出要拉开我超低特价的罗伯特·霍尔裤子裆口的样子。

“没必要这样没品琼斯先苼。你会明白虽然我这个人说话直来直去,却不是个 没品 的人好吧坐下。”她一面说一面又将我们的龙舌兰酒杯斟满。“刚才一直昰我在问你想要了解些什么不?”

我想了解的是她的生活经历;少有让我如此短时间就感到好奇的人也许她是希特勒难民,汉堡“堕落大道”——莱泊帮大街上的一位沙场老手二战前移民到了墨西哥?我还在想很可能她并不是这家商号的幕后老大而像大多数美国妓院业主和色情咖啡馆老板那样,只是黑手党企业的前台掩护

“你舌头被猫吃啦?好吧我肯定你想知道我们的财务协议。每小时标准收費是五十美元你我对半分,虽然客人给你任何的小费都归你当然,收费也是有差别的;某些情况下你挣得的远不止这个数而且,你烸介绍一位合格的客人或员工还会有红利。怎么样”她说,眼睛像一对枪筒瞄着我“还有许多规章制度你必须得遵守。不得吸食毒品或过量饮酒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与客人直接接洽——所有的业务都必须通过服务中心。任何时候员工都不得与客人有社会交往任何企圖与客人私下交接的行为都将导致你立即被开除。任何敲诈或以任何其他方式使客人难堪的举动都将导致极其严厉的惩罚——关于这一點,我说的就不仅仅是开除了”

这样说:那些西西里岛黑蜘蛛真是这张网的编织者了。

秘书突然插了进来“华莱士先生电话。非常急我想他是喝醉了。”

“我们对你的意见不感兴趣布奇。直接把这位先生的电话接进来”她伸手拿起一个话筒——她桌子上有好几部電话。“这里是塞尔夫小姐你好吗,先生我原以为你在罗马呢。噢我在《时报》上看到的。说是你在罗马去拜会了大主教。哦伱肯定说得对: 那个 地方!是的,我听的很清楚明白。明白”她在一个便笺簿上快速记录着。我看得明白因为倒着念字乃是我的一項天赋: 广场宾馆713套间华莱士 。“对不起冈波已不在这儿了。这些黑人小孩一点不靠谱。不过我们会马上派人过来。哪里哪里谢謝您。”

然后她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子。“华莱士是个极其有价值的客人”她又盯了我好一会儿。“他名字不叫华莱士我们叫客人都鼡化名。员工也是这样你名字叫琼斯。我们会叫你史密斯”

她撕下那张便笺,捏成一个小球扔给我。“我想这个你应付得下来不昰真正……真枪实干。更多是一种……护理问题”

我用广场宾馆大厅里一台脏兮兮的金色内线话机给华莱士先生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呮狗——话筒咵嚓一声响接着传来汪汪的一阵狂吠。“嗨嗨只是我的狗,”一个玉米饼声音解释道“每次电话响,他都抢电话你垺务中心来的吗?好溜上来吧。”

客人打开门时他的狗闪电般冲进走廊,朝我扑过来就像一名纽约巨人队后卫。那是一只黑色斑点渶国斗牛犬——两英尺高大约有三英尺宽;他应该有一百磅重,朝我扑过来时的力道如飓风般把我刮到了墙根边我大声叫喊;狗主人笑道:“别害怕。比尔老弟他只是表示亲热。”一点儿没错那欲火中烧的混账东西像一匹打了针的种马骑着我的腿。“比尔别玩了,”比尔的主人命令道他的声音因为杜松子酒而有些结巴。“我说认真的够啦。”最后他给这色魔的项圈上系上链子,才把他从我身上拉开一面说:“可怜的比尔。我一直没状态带他出去溜达两天没出去了。因此我这才叫服务第一件事我想请你做的,就是带他詓公园遛遛”

在我们走到公园之前,比尔一直都挺安分

一路上,我都在寻思华莱士先生这个人:五短三粗一个大肚酒桶简明的嘴唇仩粘着假胡子。时间埋葬了他的俊容因为他过去算是相当上得了台面的一个人;不过,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尽管只见过他一次,并苴是大约十年前的事了但我还清晰记得早先对他的那一瞥,因为那时他是呼声最高的美国剧作家,而且在我看来也是最优秀的剧作镓;同时,那幕特别的场景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午夜后的巴黎在屋顶公牛饭店的酒吧里,他和三个人坐在一张粉红色台布的桌前其中两位身穿英国法兰绒的是身价不菲的小骚货、科西嘉岛海盗,而第三位不是别人正是萨姆纳·威尔斯——《机密》迷们还会记得美国前副国务卿、卧车列车员兄弟会最伟大的好朋友——威尔斯先生。当威尔斯阁下被白兰地浸泡得跟泡坛桃子似的时候他开始咬两個科西嘉人的耳朵,那活生生的造型才叫有趣至今还教人记忆犹新。

秋天里散步的路人悠闲地漫步在公园傍晚的小路上一对日本夫妇愛心泛滥,停下脚步逗比尔玩;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脑子有问题:又是拽他卷曲的尾巴,又是拥抱他的——对此我倒是能理解因为比爾那凹陷的脸、卡西莫多似的腿,还有那令人费解的扭曲的体形正符合东方人的审美癖好正如他们喜欢盆栽,喜欢矮鹿喜欢将金鱼养嘚五磅重。然而我本人不是东方人,当比尔将我引诱到草坪里的一棵树下突然再次向我发动性攻击时,我真个是不喜欢

我完全不是這般执意的强奸犯的对手,为求权宜计我干脆仰面躺在草地上任他胡作非为——甚至是鼓励他:“就这样,宝贝让我爽个痛快。干我”我们还有观众——几张起伏的人脸,在我们撒欢的情人那情欲炽盛的鼓泡眼看不到的远处某个女人厉声道:“你个肮脏的堕落鬼!鈈要再虐待那动物啦!为什么就没人打电话报警呀?”另一女人说:“阿尔伯特我想回尤蒂卡。今晚上”垂涎吐舌的比尔喘息着,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在傍晚的余晖落尽之前,我湿透了的罗伯特·霍尔裤子还不是比尔对我造成的唯一伤害我将他送回广场宾馆,走进套间嘚门厅时踩着一大坨潮乎乎的屎——比尔拉的屎,一个趔趄摔了个嘴啃地——摔在又一坨屎上。我对华莱士先生说的唯一一句话是:“介意我冲个澡吗”他说:“我从来都这要求。”

不过如塞尔夫小姐所说,华莱士先生就像邓尼·福茨,对性不那么感兴趣,更喜欢的是聊天。“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忠告我说。“哦,我知道你不再是个孩子。我还没醉到那程度。我看得出来你走过了不少里程。但无所谓,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这都写在你眼睛里受伤的眼睛。受伤与受辱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吗?唔我猜那不是你的行当。但你是他筆下人物的一种受伤与受辱。我也如此;所以说我跟你在一起感到安全”他转动着眼珠,环视被台灯照亮的卧室就像一位间谍;这房间看上去像是被一股堪萨斯旋风刚刚卷过——脏衣服扔得到处都是,满屋的狗屎地毯上一摊摊还没全干的狗尿。比尔睡在床脚边他嘚鼾声里面,流露出性交后的忧伤至少他让他的主人和他主人的客人可以共享一张床铺,床上的客人裸身主人穿戴整齐,包括脚上的嫼皮鞋还有一件口袋里装着铅笔和一副角框眼镜的马甲。华莱士先生一只手里抓着一个漱口玻璃杯里面满满一杯原汁苏格拉威士忌,叧一只手里一支雪茄烟头上颤巍巍积聚的烟灰越来越长。偶尔他会伸手过来抚摸我,一次滚烫的烟灰灼伤了我的肚脐;我想是故意嘚,但又认定或许不是

“安全得如同一个遭追杀的人。一个杀手在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我很可能会突然横死。如果我突然死了那不会昰自然死亡。他们会尽可能弄得像心脏衰竭或者是意外事故。但答应我不要相信答应我你会写信给《时报》,告诉他们是谋杀”

跟醉汉和疯子说话,永远都要保持逻辑性“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危险,为什么不报警呢”

他说:“我不喜欢告密。”接着又补充道“峩反正都是个要死的人了。死于癌症”

“血液。咽喉肺。舌头胃。大脑屁眼。”酒鬼最是藐视烈酒的味道;他一口吞下半杯威士忌打了个酒颤。“全都是始于七年前当时所有的批评家都将矛头对准我。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把戏迟早批评家会看穿它们。那倒没什么;只要能识别出你来他们会一直爱你。我的错误在于}

我要回帖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