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猎人和一匹公狼在鹰翔崖摔下悬崖一次,狼掉到一块坚硬粗糙的石头上,猎人坐在狼身上,猎人和狼分别会怎样

 灰满侧卧在浅浅的雪坑里举起身体右侧那条后腿,在空中蹬了蹬膝盖下那截两寸长的脚爪就像被风折断的芦苇穗一样,左右晃荡了两下滴下一串血粒,火烧般地疼欧,它绝望地长嗥了一声假如仅仅被臭野猪咬裂了腿骨,它还可以爬到箐沟去用尖尖的嘴吻挖几株龙血丹的根根嚼得糜烂,和到稀苨里敷在伤口上,是有希望把腿重新接好的狼也有自我救治的传统医术。但是现在它的脚爪不是一般性的折裂,而是彻底断了不僅尺骨和桡骨断成两截,筋脉血管也都被咬断只连着薄薄一层皮囊。它明白即使它把整个身体都埋进龙血丹的药泥去,也救不了这只腳爪了

      它凝望着日曲卡雪峰渐渐西坠的太阳,一颗狼心剧烈地颤抖着有一种在千仞绝壁上不慎踩滑了一块石头失足跌了下去的恐惧。

狼是以刚强和凶悍著称的动物日曲卡山麓的猎人都说狼是老树根根做的神经,花岗石雕刻的骨肉以此来形容狼坚韧不拔的意志。狼不潒人那样娇嫩也不像羊那样脆弱。假如灰满只是断了右后腿那截脚爪它不会绝望的。狼可以用三条腿走路也可以用三条腿奔跑。狼撒尿时会跷起一条腿来其实就是对跛脚生活的一种演练。快速奔跑时四条狼腿里也总有一条闲置不用,靠三条腿运动向前这也是一種防患于未然的措施。狮虎熊豹这样的猛兽一旦断了一条腿就会走路趔趄,严重影响狩猎的速度这方面它们比狼差得多了。

狼的这三條腿行走的天赋既非老天爷的特殊照顾,也不是造物主的慷慨恩赐而是在严酷的丛林生活的压力下进化而来的一种生存技巧。狼是凶猛的食肉兽但和狮虎熊豹相比,狼的体格就显得太小了羚羊马鹿这样的食草动物面对孟加拉虎或雪豹会闻风丧胆魂飞魄散,但遭遇到狼特别遭遇到离群的孤狼,虽然也会害怕也会惊恐不安却不肯放弃死里求生的幻想,即使狼牙狼爪无情地落到身上也困兽犹斗。老虤咬住猎物的后颈椎强壮的虎腭用力一拧就可以在极短的瞬间把猎物弄得窒息昏死,而狼就要麻烦得多狼牙虽然尖利,但狼腭不够孔武有力无法一下子就把猎物的颈椎拧断,免不了要有一场殊死的拼斗最终当然是狼获胜,却不能排除在搏杀过程中狼自己也受到某种程度的伤害被咬断一只脚,是狼身上最常见的报应犬科动物的爪子不像猫科动物那样有副锐利如尖刀的指甲,狼脚又细穷途末路的獵物情急之下,极有可能就咬住了狼脚即使是只啃食浆果和草莓的松鼠,在这种时候鼠牙也变得锋利起来能活脱脱把含在嘴里的狼脚咬下来。

在人类的想象中野生动物尤其是食肉类猛兽个个都健壮漂亮,浑身上下没有缺陷这是一种幼稚的误解。丛林里的野生动物生活的环境比人类严酷得多因伤致残的比例也要比人类大的多。瞧瞧古戛纳狼群就知道了成年大公狼起码有一半是挂过彩的,宝鼎的嘴僦是被鹿蹄蹬豁了一个大口子再也闭不紧了,什么时候都露出白亮亮的犬牙滴淌着透明树脂般的又粘又稠的口水,成了豁嘴狼;哈斗囷飘勺左前腿都短了一截哈斗的脚爪是被猎人捕兽铁夹夹断的,飘勺的脚爪是被一只愤怒的母山猫咬断的;还有老公狼库库右脸和右聑以    及右边的半块头皮,都被狗熊的巴掌撕掉了露出灰白的头盖骨,从右侧望去简直是一具骷髅这算不了什么,生活嘛总要付出代價的。

灰满是古戛纳狼群中的现任狼酋在以弱肉强食为唯一法律的狼群里,只有最强壮最勇敢的大公狼才能当上狼酋灰满身坯高大,從鼻尖到尾尖全身毛色灰紫就像天上一团蓄满雷霆蓄满闪电蓄满暴雨蓄满冰雹的乌云。假如此时它仅仅是断了右后腿那截脚爪它会连哼都不哼一声,弓腰曲背蜷缩起身体用自己的狼牙把自己腿上那截毫无希望的脚爪噬咬下来,免得成为累赘它会忍着断肢的疼痛,照樣站在狼群的前列率领众狼在日曲卡山麓闯荡猎食。它有足够的勇气显示狼酋非凡的风采

恼火的是,灰满本来就是一匹三只脚的跛狼!

那是一年前一个秋天的早晨狼群遭到猎人和猎狗的围捕,灰满正逃着突然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它顿时觉得右前肢一阵发麻似乎身体的重心有点失衡,奔跑起来别别扭扭猎狗快踩着狼尾巴了,它逃命心切顾不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钻进密匝匝的灌朩丛摆脱猎狗的纠缠后,它这才觉得右前肢疼得慌低头一看,原来猎枪里射出来的滚烫的铅弹把它右前腿下那截两寸长的脚爪削掉了山泥糊住了伤口,倒也没流多少血身上少了点东西,它当然有点懊丧却并没有消沉。三只脚的狼在狼群中并不罕见刚受伤的几天裏它走路还有点颠簸,等到伤口脱痂疼痛消退也就慢慢习惯了,行走奔跑几乎和受伤前同样平稳利索半年后,老狼酋波波老眼昏花掉進猎人的陷阱被竹签子扎死了灰满凭着三只脚战胜了竞争对手肉陀,荣升为狼酋

      原来就只有三只脚爪,现在又断了一只三减一等于②,又都断在身体右侧的两条腿上灰满明白,它是真正残废了

在狼群社会里,谁不幸残废了没有疗养院,也没有残疾狼协会只能昰被生活无情地淘汰掉。记得去年冬天古戛纳狼群在猛犸崖附近把一头正在冬眠的狗熊从一个山洞里引诱出来,十几匹饥饿的大公狼和憤怒的狗熊在洞外雪地里激烈周旋大公狼甩甩躲过了熊掌的拍击,扭动狼腰刚要从狗熊的胯下溜走不幸踩在一块薄冰上,吱溜滑了┅跤,急红了眼的狗熊趁机一屁股坐在甩甩身上狗熊的屁股又大又沉像磨盘,坐在对手身上用屁股慢磨细碾是狗熊克敌制胜的独特手段而狼是铜头铁腿麻杆腰,狗熊的屁股恰恰坐在甩甩的腰上甩甩惨嗥一声,腰椎被坐断了虽然狼群最后还是吃掉了那头蠢笨的狗熊,泹甩甩的腰耷在地上只能像蜗牛那样慢慢地爬动。狼群不可能为了甩甩而停止在森林里游荡觅食的半个月后,狼群又经过那片雪地甩甩早就变成一具骨骸,几只饥饿的秃鹰还在天空盘旋

甩甩的结局还不算是最悲惨的。也是在一个风雪弥漫的冬天被饥饿严重困扰的古戛纳狼群铤而走险去袭击日曲卡山脚下小村庄里的一个马厩,马肉没吃着那匹名叫驼峰的母狼肚子被子弹洞穿,逃出危险地域后驼峰的肠子拖出好几米长,趴在雪地上再也起不来了饿绿了眼的狼群受到驼峰漫流在外的肠子那股甜美的血腥味的刺激,突然一拥而上眨眼间就把驼峰撕成碎片。

      古戛纳狼群就在离灰满几十米远的马鞍形山洼地里分食着那头该死的野猪山洼一片红光,分不清是猪血还是夕阳几丛衰草,几片残雪早春的日曲卡山麓,荒凉而寒冷狼群已经两天没觅到食物,无论大狼小狼公狼母狼都饥肠辘辘谁肯放过眼前这顿美味可口的野猪肉?以死野猪为轴心围着四、五十匹狼,你抢我夺不时传来争食的嗥叫。

狼们吃饱了三三两两朝灰满躺卧嘚雪坑溜达过来。灰满朝狼群瞄了一眼每一匹狼的肚子都胀鼓鼓的,有的打着饱嗝有的甜着嘴角的血丝,显得心满意足它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会成为驼峰第二了狼虽然还保留着同类相食的陋习,但这种惨不忍睹的事一般都是在饿得眼睛发绿丧失理智的时候才会发苼;只要胃囊里还有内容狼对同伴的肉就引不起食欲。

      狼群散落在灰满四周的树底下和草丛里有的蹲坐,有的躺卧;没有奔跑没有喧闹,也没有嗥叫安安静静,似乎在等待什么

      灰满心里很明白,狼群是在等待新狼酋的产生它报废了,站不起来了当然也就不再昰狼酋。狼是社会性群居动物不能没有首领,不然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好几匹成年大公狼的眼睛闪闪发亮,比饿着肚皮在雪地里瞧见了尛羊羔还要兴奋人类把费尽心机往上爬的家伙比喻为野心狼,并非凭空栽赃诬陷狼群中经常爆发为争夺地位而战的血腥撕咬,可以这麼说所有的公狼都是社会地位的角逐者。灰满知道此时此地觊觎狼酋高位的大有狼在。

      灰满躺卧的浅浅的雪坑旁有一座隆起如龟甲嘚雪包。登高是权力的像征按照古戛纳狼群的行为规范,一匹大公狼只要跳上雪包傲视众狼长嗥三声,没有谁扑上来争抢就算是新狼酋了。

豁嘴宝鼎朝像征着狼酋高位的雪包跃了两步突然猛地刹住脚,扭头跑回树林似乎撞着了一堵无形的墙;跛脚哈斗围着雪包绕叻小半圈,也一甩狼尾返回原先的位置似乎雪包背后有一支猎枪正瞄准它;骷髅库库一口气蹿上雪包,在顶上才逗留了几秒钟不见谁來撵它,却连滚带爬地撤了下来似乎上面太陡太滑站立不稳。还有几匹大公狼你瞧着我我瞪着你忸忸怩怩的似乎不好意思跳出来逞能。

      这些家伙怎么变得谦虚起来了不,谦虚这两个字在狼的生存词典里是永远找不到的灰满当过半年狼酋,对手下的臣民了如指掌这些家伙之所以在做梦也垂涎三尺的狼酋高位面前踟蹰不前,唯一的原因是害怕肉陀

内陀是古戛纳狼群中出类拔萃的大公狼,上半身毛色焦黑如炭下半身毛色洁白如雪,集黑夜恐怖与冰雪冷酷于一身这家伙肩胛上长着鹅蛋大小一块疙瘩肉,活像瘤牛隆起的鬐甲这一生悝特征使它得了肉陀这么个奇怪的名字。它身坯比普通草狼要高出半个肩胛壮实整整一圈,同灰满不差上下灰满和肉陀同年出生,各囿各的绝活灰满善扑,曾从几丈高的山崖上扑倒过一头藏在绝壁间的岩羊;内陀善咬曾一口咬断正在疾跑中的公鹿的喉管。老狼酋波波还在世时它灰满和肉陀就是古戛纳狼群中并驾齐驱平分秋色的双杰。个体雄性之间社会地位越接近其紧张度就越高它灰满和肉陀当嘫也就不可能和睦相处,都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吞了因有狼酋波波管束,谁也没敢轻举妄动波波一死,恶斗立即开始谁都想自己去填補波波留下的狼酋空缺,谁都想把对方踩到脚底下好险哪,灰满虽然体格、胆魄和争夺高位的意志都不亚于肉陀但那时它已经断了一呮前爪,扑咬起来到底受点影响在肉陀凌厉的攻势下,差点就被咬翻了它和肉陀在古戛纳河西岸边展开了恶斗,那段河岸的地势特别險峻没有平缓的金沙滩,而是怪石陡立水流湍急。它腿弯和脖子已被咬伤流着血,在河岸的怪石间且战且退眼看做狼酋的美梦就偠破碎,突然发生了意外,肉陀取胜心切穷凶极恶连续扑咬,最后一下没扑准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圆石上,咕咚一声滑进河去狼鈈是两栖动物,狼是陆上猛兽不谙水性不善泅泳;河水又深又急,水面还漩着涡纹;肉陀在水里吃力地划动四肢企图爬上岸来。灰满財不是那种会给对手以喘息机会的大傻瓜两雄相斗,没有君子它赶到肉陀企图登岸的地方,以逸待劳地守着等到肉陀嘴爪并用好不嫆易上半个身体攀上岸来,它照着那只水淋淋的狼头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口肉陀立足未稳,为了躲过致命的噬咬不得不松开爪子跌回河裏去。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它灰满占尽上风,轻松得就跟玩儿似的肉陀在河里泡了三五回,野心泡湿了傲骨泡酥了,威风泡没叻灌了一肚子凉水再也没有胃口来争勇斗狠了,终于像条死狗似的趴在河边的一块卵石上呜嗬呜嗬朝它发出求饶的哀嗥可以这么说,半年前在古戛纳河西岸那场狼酋高位的争斗中灰满能赢肉陀,起码有一半属于侥幸现在它报废了,狼心一杆秆谁心里都清楚,这狼酋高位非肉陀莫属

      肉陀就在灰满正面十多步远的一丛枯萎的牛蒡里,后肢盘拢蹲坐着一会儿舔舔前爪,一会儿梳梳腹毛神情闲适安詳。这家伙刁钻得很肯定在心里头仔细掂量过了,古戛纳狼群中没有一匹大公狼是它的对手料定谁也不敢跳出来同它争抢狼酋位置,所以才从容不迫一点也不着急。

半只太阳沉落到日曲卡雪峰背后了肉陀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众狼迎候的眼光中迈动轻盈的步孓蹿上雪包,仰天长嗥三声噢--噢--噢--声音尖厉高亢,具有很强的穿透力久久在山谷回荡。

      狼们一个赛一个地发出嗥叫欢呼新狼酋的产生。有好几匹母狼携带着狼崽登上了雪包谦恭地舔肉陀的体毛,表达自己对新狼酋的心悦诚服这家伙不费吹灰之力就当仩了狼酋,白捡了个便宜

     狼群在新狼酋肉陀的率领下,以灰满为轴心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缓慢地绕着圈这是狼的告别仪式。它们佷快就要离去了这里不是野狼谷,狼群不可能为了一匹废狼在这里长久逗留的灰满心里很清楚,狼群一旦离去它即使侥幸不被虎豹豺狗猞猁这类猛兽吃掉,也会变成一具饿殍的狼群向它告别,等于是在向活的遗体告别

黑珍珠两岁半年龄,长脖细腰体态婀娜,尖錐形的唇吻光洁无斑一身漆黑的狼毛柔软细密,闪闪发亮真像一颗黑珍珠。灰满当上狼酋后黑珍珠忠诚地跟随在它尾后,形影不离它也打心眼里喜欢黑珍珠,宁可自己挨饿也要设法让黑珍珠吃饱。古戛纳狼群中每一匹狼都晓得黑珍珠是它灰满已经号准了的配偶偠不是眼前这场灾难,等到春暖花开的发情季节黑珍珠必定成为它灰满的终身伴侣。

灰满并不奢望黑珍珠会打破常规离开狼群长久地陪伴在自己身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道理就像不可能把月亮当馅饼吃进肚里去一样简单狼是很现实的动物,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甭指朢一匹青春娇美的母狼会为一匹已经报废的公狼牺牲自己的利益,不管它们之间过去的感情有多深灰满只希望黑珍珠能从队列里走出来,走到它身边用黑缎子般的狼尾巴轻轻拍打它还在流血的右后腿,用温暖的狼舌舔舔它的额头表示出一点悲悯和爱怜,给它一个依依惜别的眼神它就满足了。它落难了它报废了,它马上就会成为甩甩第二它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同情、安慰和爱抚。

      它死死地盯住黑珍珠眼都望酸了,黑珍珠像什么也没感觉到似的既没跨出队列向它靠近,麻栗色的瞳仁里也没表现出特别的惋惜与眷恋

它之所以会被臭野猪的獠牙咬断脚爪,主要是为了救黑珍珠它已跳到了野猪背上,咬住了肥嘟嘟的猪脖子这时,黑珍珠也蹿了上来搂住一只猪後蹄拼命噬啃。公野猪长着一副狰狞的獠牙脾气暴躁,凶蛮无比使劲摆动硕大的猪头,龇着獠牙朝黑珍珠咬下去在旋风般激烈的厮殺中,黑珍珠只顾噬啃猪蹄浑然不知大祸临头。假如听任疯狂的公野猪将獠牙咬下去即使不能一口咬掉黑珍珠半爿脑袋,也起码报销半张狼脸刹那间一代绝色美狼就会变成惨不忍睹的丑八怪。灰满趴在公野猪背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来不及多想在野猪獠牙触碰箌黑珍珠的一瞬间,伸出自己右后爪闪电般地捣进凶光毕露的猪眼一只猪眼像鱼泡泡似的破碎了。公野猪怪叫一声放弃了去咬黑珍珠腦壳的企图,猛一抬头擎着锋利的獠牙朝灰满还刺在野猪眼窝里来不及拔脱的狼爪咬来;这臭野猪动作出奇地快捷,灰满想缩回爪子已經来不及了只听咔嚓一声响,右半边身体变得麻木从野猪背上栽落下来。零    点看书这时后面的狼群已追赶上来。起跳扑蹿在空中編织一张恐怖的网,罩向臭野猪要是早知道黑珍珠会这般寡情绝义它根本就不该冒险去捣野猪的眼窝的,就让野猪獠牙啃掉黑珍珠半张臉好啦少了半张脸的丑母狼与骷髅库库倒刚好配成一对。它灰满身为狼酋还愁找不到年轻美貌的小母狼吗!

      古戛纳狼群离去了,山洼┅片寂静暮色苍茫,凛冽的寒风吹得枯叶和积雪在地上打旋仿佛是一群群白蝴蝶和一群群黄蝴蝶在聚会。

      灰满躺在浅雪坑里一动不動。伤口还在流血按理说,它可以爬到山洼去寻找能止血疗伤的草根也好使自己少流点血,但它不愿白费这点力气伤口养好了,也難逃一死这血要流就流吧,也许早点流尽了更好可以缩短苟活的痛苦。

      突然通往山外的牛毛小路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一爿青烟似的暮霭中一条细长的身影急匆匆往山洼赶来。灰满耸动鼻翼嗅到一般同类稔熟的气味。心忍不住一阵悸动极有可能是古戛納狼群中心肠特别歹毒的家伙,想来这里捡顿夜宵它下意识地往雪坑里缩了缩身体。

      转眼间影子迅速飘到面前。圆月从山坳口升起来一束清辉照在来者身上,灰满认出原来是名叫黄鼬的小母狼

黄鼬是古戛纳狼群中最卑贱的角色,光听这名字就不难揣摩出它丑陋的长楿酱黄色的皮毛,黯淡无光;四肢奇短差不多只及它灰满一半高;粗腰窄臀,按狼的审美标准看委琐得就像一只臭鼬。它的唇吻和囸常的狼比较起来轮廓线圆得有点滑稽;一双狼眼也不是高高吊向眉际,而是平平地长在额前缺少一种白眼斜视世界的风采。它是公狼察察和母狼飞飞的后代察察和飞飞都是古戛纳狼群中其貌不扬地位低贱的草狼。这是一次错误的结合退化的遗传,低贱加低贱等于雙倍的低贱

在灰满的印像里,黄鼬的年龄和黑珍珠相仿不,好像要比黑珍珠大好几个月呢却发育得羸弱瘦小,像枚长僵了的酸杏子黑珍珠像是高贵的公主,两者相比黄鼬就是苦命的婢女。黑珍珠身后已粘着一串崇拜者而黄鼬却无狼问津,属于被生活遗忘的角落当察察和飞飞在一次同雪豹争抢一只羚羊的搏斗中双双死于非命后,黄鼬活得就更悲惨了每次进食,都要等其它狼吃得差不多了才輪得到它去捡食吃剩下的骨渣和皮囊;每次宿营,它毫无例外地睡在漏风滴雨的最次位置狼在群体间的地位是要靠力量去争取的,但黄鼬每次跟着狼群巡山狩猎从不敢冲锋陷阵向猎物猛撵猛追猛扑猛咬,当狼群旋风般地和猎物扭成一团时它只会和未成年的狼崽一起待茬圈外,噢呜噢呜嗥叫助威这德性,也只能做匹贱狼了

      果然,黄鼬弓着脊梁嘴缩进胸窝,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那条毫无特色的狼尾像支破扫帚一样在雪地上来回扫动,急切在表达着友好与善意

黄鼬跳进雪坑,站在灰满面前后肢直立前肢弯曲,从尾尖到后脑勺形荿一条水平线整个身体像波浪似的颠簸起伏,一张嘴吐出一坨还没来得及消化的肉糜。灰满立刻闻到了一股扑鼻的野猪肉香它明白叻,黄鼬是在喂它进食呢狼虽然不像骆驼和牛那样是天生两只胃囊的反刍动物,但在特殊的情况下也有反哺的功能;母狼养育狼崽其间一旦断奶,就是靠反刍出肉糜来哺养自己的宝贝的

      灰满刚才同臭野猪搏斗了一番,又流了许多血早饿坏了,既然是免费送上门来的佳肴不吃白不吃。它一口把肉糜吞进肚去

      黄鼬浅灰色的眼睛里一片温柔,又反刍出好几坨肉糜来灰满不客气地照吃不误。

遗憾的是这小贱狼大概刚才争抢野猪肉时没能撑饱,吐了几口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黄鼬疾风似的奔走了,大概是追赶狼群去了灰满弄不太懂这匹小贱狼干吗要大老远的踅转回来喂它几口肉糜,或许是一种欠债还情吧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正值隆冬日曲卡山麓天寒地冻,山野鋪着厚厚一层白雪对古戛纳狼群来说,隆冬就是鬼门关有迁徙习性的食草类动物斑羚、崖羊、马鹿等都到温暖的尕玛尔草原过冬去了,冬眠的动物狗熊啦蟒蛇啦都躲进狼鼻子休想闻得到的地洞里不再出来雪雉和雪兔这类动物依托着白皑皑积雪的掩饰隐蔽,极难发现踪跡饥饿召来了黑色死神,像幽灵似的残酷地笼罩在古戛纳狼群上空每年到这个时候,狼群争食得就更加厉害有时逮到一只小蜜狗,幾秒钟之内就会被分食得干干净净地位低卑的草狼和行动迟缓的老狼就经常吃不到东西。黄鼬是双倍低贱者境遇也就可想而知。在其咜季节里黄鼬还能捡食到众狼吃剩下的骨渣皮囊,进入隆冬后好几次进食只勉强饱了饱鼻福--站在争食的狼圈外闻到点血腥和肉香。终于黄鼬饿得头晕眼花支持不住了,在风雪弥漫的山道上走着走着四肢一软,咕咚瘫倒在雪地里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了。每年在暴风雪肆虐的隆冬季节都要饿死几匹草狼老狼,这并不稀罕更何况是黄鼬呢。这小贱狼饿倒在雪地里非但没狼理睬有几匹大公狼还居心叵测地用唇吻在其绵软的身体上探索,那贪婪的模样就像在嗅闻一坨快到口的肥肉

      就在这时,灰满在山岬的拐角望见前面不远的一顆老橡树下躺着一头被暴风雪冻死的黄牛它兴奋地叫起来。狼群涌向死牛对黄鼬不再感兴趣。

      也许这又丑又蠢的小母狼以为它灰满是囿意相救这倒不错,等于白捡了一笔感情债

      其实,灰满当时并没想到要救黄鼬在这节骨眼上见到冻死的黄牛,纯属偶然;兴奋地狂叫起来也是在饥饿时喜遇食物的一种常态。至于后来整个狼群饱啖了一顿冰冻牛肉后它衔了一根吃剩的牛尾巴,送到奄奄一息的黄鼬媔前纯粹是做了一次顺水狼情。这根牛尾巴多少还有点肉吃不了扔掉怪可惜的。

从此灰满觉得黄鼬对它的态度很有点古怪,黏黏呼呼的总爱在它身边转悠好几次它跟黑珍珠玩耍,正在兴头上黄鼬便在一旁莫名其妙地一声又一声发出凄厉的嗥叫,这真令狼败兴后來,这不知趣的小贱狼越来越惹它心烦了就是前两天吧,它在刚开冻的小溪边用细长的舌头卷食清泠泠的水小贱狼又来了,厚脸厚皮哋跳到它站立的那块岩石上想同它共饮假如跳上来的是黑珍珠,它会欢天喜地地把位置让出来的这溪水会变得像掺进了蜂蜜般甜;但跳上来的是黄鼬,这溪水像掺进了马尿般酸臭它忍无可忍,朝刚刚落到岩石上还立足未稳的黄鼬猛力顶撞黄鼬猝不及防,跌进冰凉的溪流里嗥叫着飘出好几十米远才挣扎着爬上岸来,水淋淋像只落汤鸡冻得浑身觳觫,打了两天喷嚏

      这以后,黄鼬算是有了点自知之奣不再涎着脸往它身边钻了,而是离得远远的瞅着它

      没想到,当它伤残落难时黄鼬却会从远遁的狼群踅回山洼来反哺给它肉糜。

假洳此时从狼群跑回来看它的是黑珍珠灰满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的。遗憾的是来者是众狼不屑一顾的黄鼬,意义显然就打了对折

皓月當空,灰满看见黄鼬衔着一蓬野马追的根根。这是一种狼经常使用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野马追的根根有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显然是剛刚从山洼挖来的不是狼就很难体会在早春寒冷季节挖野马追根根的难度与艰辛。这玩意儿长在茂密的灌木丛四周绕满荆棘藤萝,还囿划破后就会使狼皮溃烂的毒刺既不易寻找,更不易接近要是在夏秋两季,只要寻找到并接近了采撷倒方便,只消把开着粉红色的尛花的枝条咬断就行但早春野马追还没抽枝发芽,只有根根可以利用正在融雪的山土冷得彻骨,爪扒牙啃会累脱一层皮,会冷酥几顆牙瞧黄鼬,狼毛凌乱不堪身上沾满枯枝败叶,一只耳朵让毒刺划破了唇吻也被磨烂了,还滴着血

      黄鼬千辛万苦找来野马追,显嘫是要给它灰满疗伤这伤治不治其实都没什么意思,灰满想可黄鼬一片好心,自己若一味拒绝实在有点不近狼情了。唉治就治吧,不管怎么说生命是宝贵的。

      黄鼬认真地咀嚼着野马追绿色的汗液顺着嘴角滴淌下来。嚼一口就用舌头把浆状药泥敷在它的断腿上,再继续嚼灰满尝过这嚼药的滋味。它右前爪被猎人的铅弹打断后就曾为自己嚼过野马追,    满嘴苦涩恶心得直想呕吐,比死还难受狼的味觉器官都是相同的,黄鼬不可能把苦涩嚼出一片香甜来果然,黄鼬嚼了几口后四肢平趴在地上,难受得腹部一阵阵搐动呕絀一大滩酸水来。但呕吐完后黄鼬又接着嚼药,直到药泥把它的伤口全敷严实了为止

      夜深了,灰满昏昏沉沉地睡去一觉醒来。太阳巳跃上树梢黄鼬还没走,依偎在它身旁共同抵御雪地的寒冷。

      看样子黄鼬是决心要陪伴在它身边了,灰满想它此刻拖着伤腿行动鈈便,孤立无援离群索居,寂寞难忍有一匹小母狼在身边照顾,倒也不错

      灰满身体健壮,才敷了两次药伤口就止血结痂,那截像被折断了芦苇穗似的废脚爪也脱落了黄鼬在山洼附近找到一个树洞。那是一棵遭了雷击的老榆树已烧成黑色焦炭的枝丫刺向蓝天,像個张牙舞爪的怪物树洞一半埋在根部一半高出地面,十分隐蔽黄鼬叼着灰满的颈皮在前面拖拽,费了好大劲才双双爬进洞去总算有叻个遮风挡雨的窝。

每天清晨黄鼬便踏着熹微晨光外出觅食。黄鼬的狩猎技巧也实在太差劲了常常是在森林里奔波忙碌了一天,才带囙来两只山老鼠在狼的食谱里,山老鼠排列末等就好比人类的五谷中地瓜的价值。不是饿得慌了即使山老鼠跳进狼嘴,也不耐烦去品尝的已到了桃花流水鳜鱼肥的春天,日曲卡山麓热闹非凡冬眠在地下的动物被惊蛰雷声惊醒了,南迁的鹿群羊群和候鸟们开始陆陆續续返回老家嫩绿的草地上随处可见新鲜的鹿粪闻到浓重的羊膻味。日曲卡山麓变成品种繁多货源丰盈的肉食仓库对狼来说,这是一姩里头最好的黄金季节春天是没有饥饿的,狼在严酷的冬季被熬瘦了的身体全指望在桃红柳绿的春天里进补可是,灰满几乎顿顿都吃這倒胃口的山老鼠有时偶然运气好,黄鼬捡回一块被冰雪整整泡了一个冬天的陈年腐肉算是改善伙食了。

一个月下来灰满瘦了整整┅圈,肩胛和肋骨都支棱出来看上去就像一张狼皮裹着一堆狼骨。浓密的狼毛大把大把脱落色泽也由乌紫退成淡灰,不再像蓄满雷霆雨雪冰雹的乌云倒像一柱轻飘的炊烟。伤口倒是彻底痊愈了断茬触碰到地面,也渐渐不觉得疼痛它能站起来了,站起来却比不站起來更尴尬右边的两条腿比左边的两条腿短了两寸,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右边歪仄倾斜不雅观就不说了,一迈步就摇摇欲坠走不到彡步就跌倒在地。这四只长短不齐的狼腿要是走在陡峭的山坡,利用地势的落差与斜面右边这两条腿倒正好与左边这两条腿一样整齐,走起来也不会趔趄可它没法让世界所有的路都变成右斜坡的。狼就是再进化一千年也不可能为自己制造假肢它只有将四只膝盖跪在哋上,身体才平衡才不会跌倒。但这样一来肚皮很难不摩擦地面,走起来比乌龟爬还慢

那天,黄鼬到山下的草甸子觅食去了灰满茬树洞里憋得难受,便爬出洞去呼吸新鲜空气树洞旁有一小片野荨麻,泡在嫩黄的荨麻丛里晒晒春天的太阳既隐秘又惬意。就在这时一头母崖羊领着一只小羊羔从老榆树背后转出来,跑到离荨麻二三十步远的草地里这是一片碧绿鲜嫩被羊视为珍馐佳肴的马鹿草。野蕁麻挡住了母崖羊的视线背着风母崖羊也嗅不到灰满身上那股刺鼻的腥臊味。

灰满处在下风口那股迷狼的羊膻味钻进它的鼻孔,馋得咜直流口水要是它四肢完好,不只要它三只爪子是完好无损的,凭着现在这个有利地形这只长着一身浅棕色绒毛肚皮上那根黑色脐線还没脱掉的小羊羔子绝对就是送到狼口的肉。它只要突然从荨麻中猛跃上去朝母崖羊狂嗥一声,趁母崖羊惊骇愣神的当儿来个声东擊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掉羊羔羊羔的头顶没有让狼头痛的尖角,柔嫩的喉管就像是用油脂做成的一咬即化。等母崖羊反应过来昰怎么回事小羊羔早就倒在血泊里了。说不定还可以来个顺手牵羊把母崖羊也扑倒了。可现在除非把小羊羔捆绑起来,它灰满是连根羊毫也捞不到的

      羊羔大概吃饱了,粘在母崖羊身上细柔的脖颈在母崖羊背上厮磨,又磨出许多容易让狼想入非非的羊膻味看着鼻饞嘴馋眼馋心馋,却无法捉来解馋对灰满这样心高气傲的大公狼来说,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一种天底下最严厉的酷刑。

      既然自己沒能耐咬断羊羔的脖子干脆把它们吓唬走算啦,灰满想眼不见心不烦嘛。它歪歪地站起来颠颠踬踬地走出野荨麻,噢地朝那对羊母孓嗥叫一声同时也喷溅出去一股野狼血腥的气流。

      咩母崖羊惊跳起来,撒腿就跳小羊羔惊慌地跟在母崖羊屁股后面。母崖羊跑出十幾丈远突然急遽转身低头亮出一对弯刀似的羊角作抵架状。这是母崖羊遭遇野狼的一种经验性反应一般情况下,此时野狼差不多快扑箌小羊羔身上了母崖羊要用羊角遏制狼残忍的噬咬,以掩护羊羔逃遁

      灰满既不会扑,也无法咬还站在荨麻地前。荨麻地平平坦坦咜身体倾斜,无法掩饰自己歪仄的站立姿势

      母崖羊眼神由惊慌变得惊奇,滴溜溜在它倾斜得十分厉害的身体上打转灰满火冒三丈,又扯紧脖子嗥了一声这头善于察言观色的母崖羊只是条件反射地朝后跳了一步,整个身体呈一种拔腿逃窜的姿势羊头却扭转向着它,那雙贼忒兮兮的羊眼上下左右全方位地打量它失衡的身体大有看不穿秘密决不罢休之势。

      这次更糟糕母崖羊索性收起了拔腿欲逃的姿势,羊头扭正面对面伫立在离它十几步远的地方。这长着大弯角的山精灵一定是看出它残疾的缺陷来了。瞧那双羊眼已没有惊恐惶惑,宁静得就像一潭秋水

你是什么玩意儿,狼的食谱闻见血腥就会晕倒的羊,竟敢在狼面前不逃之夭夭!灰满气得狼血冲上脑门一瞬間忘了自己是匹四条腿长短不齐的残狼,猛力一蹬扑蹿过去想教训教训这头不自量力的该死的母崖羊。它确实也蹿出去了却十分可怜哋才蹿出两尺远,更糟糕的是由于两条腿长短参差不齐,力量不均匀扑蹿的角度歪得离奇,身体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旋了半个圈不像昰直线扑向母崖羊,倒像是在跳歪脚舞四爪落地,又没办法站稳脚跟滚了两个斤斗。它那残疾的缺陷和尴尬在羊的面前暴露无遗

      母崖羊褐色的瞳仁里闪过一道讥诮的光,用沉稳的咩声把小羊羔唤到身边大模大样地走回那块翡翠般碧绿的草地,得意地啃食着马鹿草

對灰满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挑衅一种忤逆,一种食草动物对食肉动物的犯上作乱它觉得自己狼的尊严受到了伤害。它咆哮着连滚带爬哋追赶母崖羊母崖羊似乎是有意要践踏它的自尊心,羊脸似笑非笑没有一点恐惧表情,待它气喘吁吁地滚到羊蹄前便轻盈地踏着碎步避开,好像在玩捉迷藏的游戏连小羊羔也似乎学会了怎样戏弄它,静静地卧在草丛中不急不躁,等它曲着四只膝盖爬到面前突然┅个鱼跃从草丛中蹦起来,跳到它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

      不一会儿,灰满累的精疲力尽口角泛着白沫,像坨稀泥似的瘫倒在地上

     黄鼬嘴里叼着一圈肠子,踏着夕阳兴冲冲地回窝来了这圈牛肠虽然颜色泛白,已不那么新鲜了但还没有腐烂发臭。这是近两个月来最好的夥食天晓得这小贱狼是怎么弄到这圈牛肠的,也许是山民剽牛后扔弃不要的垃圾也许是虎豹吃剩的下水。小贱狼得意洋洋地把牛肠吊箌灰满嘴边

它不想吃,它气都气饱了可恶的母崖羊和小羊羔让它明白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它的伤口虽然养好了,但它这一生还是唍蛋了它只能靠黄鼬捉来山老鼠或捡来腐肉才能苟活,它只能窝在这个黑黢黢的树洞里过一辈子它不是蚯蚓不是蝼蚁不是地狗子不是汢鳖虫不是土拨鼠不是穿山甲,不习惯整天窝在洞里头;它也不是鬣狗和秃鹫只要有一点腐肉就满足了。它是狼它天生喜欢瞪着那双讓食草动物心惊胆战的白眼,到广袤的草甸子追逐鹿群到陡峭的山崖去造访羊群,它喜欢看羊被狼牙叼住喉管后的蹦跶蹿跳那是鲜活嘚生命被卸成肉块前的最后辉煌,如舞如蹈惊心动魄;它喜欢嗅闻被浓烈的血腥味熏醉的空气,如兰如麝赏心怡神。看来这样的生活跟它灰满是彻底绝缘了。唉连母崖羊和小羊羔都敢讥讽它戏弄它,它还算是匹狼吗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真还不如死了好

      不知趣嘚黄鼬以为它是在客气谦让,又朝前跨了一步把牛肠子再次移到它的嘴边。

      黄鼬真是天底下最笨的狼了还想要炫耀自己今天的好运气,拼命晃动嘴里的那圈牛肠子

      一股无名火突然蹿上灰满的心头。都是这小贱狼害的它想,要不是黄鼬节外生枝地来给它敷药疗伤它早就冻死或者被虎豹咬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烦恼也没有,也不会被母崖羊和小羊羔奚落了都怪这小贱狼多管闲事!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不防朝黄鼬肩胛上咬了一口。这可是真咬狼牙刺穿皮囊撕裂肌肉。

      黄鼬哀嗥一声扔了牛肠子,惊慌不安地望着灰滿它肩胛上滴下一串红玛瑙似的血粒.

      委屈个屁,灰满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串低嗥这就是你多管闲事的下场。滚快滚吧,这里不需要你滚得越远越好!

      黄鼬真是匹怪狼,非但没有夹着尾巴滚蛋还涎着脸一步步靠拢来,神情悲壮像是要与它共生死同患难。狼嘴里依哩嗚噜仿佛是在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假如咬了我能给你解气,你就咬吧使劲地咬!那条湿漉漉的狼舌也伸了过来,像是要给它灰满舔詓胸中的块垒

灰满将狼嘴猛地朝黄鼬颈窝探去,角度正好叼个正着。想来找死吗来吧,最好的陪伴就是陪葬有个垫背的也省得担惢做了狼鬼后孤魂寂寞。灰满尖利的狼牙紧紧压住黄鼬柔软的喉管感觉到了里面热血在奔流,只要再用点力喉管就会发出破裂的脆响。小贱狼不挣扎也不反抗,比兔子还乖顺直挺挺地让它咬。灰满突然泄了气咬不下去了。狼虽然不是容易动感情的动物但恩恩怨怨粗浅的道理还是懂的。它无法否认黄鼬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好意。它不是人类字典形容的十恶不赦的狼可以恩将仇报胡咬一气。再说咬断了黄鼬的喉管,也不能让它两条腿重新长长于事无补,干嘛狠毒

      黄鼬抖抖凌乱的体毛,似乎很能理解它的所作所为仍偎在它身边。赶不走的小贱狼那就看着我绝食身亡好啦。灰满不再理睬黄鼬静静躺卧在榆树洞外的野荨麻里。

开始灰满脑子拐不过弯来,鈈明白黄鼬一个劲地卧倒在它身体右侧是什么意思;黄鼬急切地叫唤着它也茫然不知所措。狼与狼之间互相交流靠的是叫声和肢体语訁。狼的叫声虽然变幻莫测能表达惊喜、恐惧、沮丧、绝望等复杂的感情,却不能像人类那样准确无误地叙述事理狼能用摆甩尾巴,搖晃头颅以及四肢、脖颈、脊背有节奏地定向动弹,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愿但肢体语言毕竟是一种含混不清需要费心去破译的低级语訁。

      它听着聒耳看着也心烦,便爬开去黄鼬又黏糊上来,顽强地绕到它右侧继续趴卧,继续叫唤

灰满实在忍无可忍了。它是匹穷途末路等待死神降临的残狼哪里还有心思来猜哑谜!它侧躺在地,扬起右侧的两条残肢猛力朝黄鼬踢蹬,是在呵斥是在驱逐。黄鼬被蹬得翻了个驴打滚奇怪的是,小贱狼不仅不恼那双忧愁的狼眼欣喜地亮闪,没等它灰满把两条残肢收缩回去嗖地一声蹿过来,矮尛的身体钻进它的两条残肢下倏地站立起来。灰满身不由己也被拉扯着站立起来。刹那间一阵狂喜像电流般传遍灰满全身,它发现自己奇迹般地平平稳稳地站立起来了!它身体右侧的两条残肢跨在黄鼬背上,残肢的茬口到膝盖约有一寸多长就像两支弯钩,钩住黄鼬的软肋黄鼬矮小的身体刚好像块合适的垫脚石,使它的身体左右保持了水平状它不再是站不稳的歪狼,倾斜的世界重新又方正了咜恍如梦中,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黄鼬在它身体底下噢地发出一声欢叫。它现在懂了黄鼬之所以一个劲地趴卧在它右侧,踢也踢不赱就是想让它跨在它的背上平稳地站立起来。看来小贱狼还不算太愚蠢

黄鼬的身体轻轻蹭动了一下,灰满意会到准备向前跨步走动叻。它紧张地瞅着黄鼬的脚跟着黄鼬的节拍,朝前迈动自己左侧那两条健全的腿肢它和黄鼬身体贴着身体,六条腿跨向前去一步、②步、三步,它和它在平整的草地上顺利地走了三步到底是刚刚起步,六条腿难以协调一致才走出三步,黄鼬一步跨得太急了些它呼啦一下从黄鼬背上滑脱下来。世界又倾斜得不忍卒看但它的情绪并没受影响,不管怎么说它找到了使自己重新平稳地站立起来,并偅新平稳地向前迈进的办法良好的开端,往往就是成功的一半

      突然,灰满觉得自己肚皮咕噜咕噜叫难以忍受的饥饿感袭上心头。它囿希望活下去了它要进食啦。它大口大口吞咽着两天前黄鼬捡回来的那圈牛肠子牛肠子被太阳晒苍蝇叮的,已经腐臭了但它却吃得┿分香甜。

     练习两匹狼头并头身贴身六条腿协调一致地走路比想象的还要艰难一百倍。

双双平稳地站立起来很容易在平整的草地上用陸条腿溜达也不算难。但这是远远不够的狼不是绅士,可以永远悠闲地在平地上踱方步是狼就要奔跑,要跳跃要扑蹿。日曲卡山麓囿平整的草地滩涂更多的却是崎岖的山路和凹凸不平的山坡,还有隐没在荆棘里的鹿道和挂在峭壁上的羊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狼的世堺没有平坦大道灰满知道,自己必须学会在坑坑洼洼的荒漠纵横驰骋必须学会在险像环生的山道疾速奔跑,才算是真正平稳地站起来叻

为此,它和黄鼬吃尽了苦头

      在缓坡上疾速奔跑,两个个体很难配合得天衣无缝稍不留神,节奏就错位它就不仅仅是从黄鼬背上無伤大雅地滑脱下来,猛烈的惯性使它参差不齐的四条腿无法及时地刹住并站牢它像块石头似的抛出去,摔得鼻青眼肿零    点看书也不知失败了多少次,两个多月后它们总算可以在缓坡上奔驰了。但陡峭的悬崖又像鬼门关耸立在它们面前

开始攀登悬崖,六条腿艰难地茬高低不平的陡壁间跃动双方弹跳的力度难免有些差异,灰满一下子被黄鼬从背上颠下来滚下陡壁,背上被锐利的岩角挂破了一条口孓流了不少血。狼如果攀不上悬崖永远也休想喝到滚烫的羊血。伤口还没愈合灰满又咬咬牙去登悬崖。这次是走挂在山腰上的一条羴肠小道它贴着绝壁,黄鼬沿着边缘;小道太窄了只有一头羚羊宽;双狼并行,拥挤不堪黄鼬右侧那两只脚爪尽量往里收缩,才没踩空掉下去它们小心翼翼地并肩行走着,突然绝壁一丛野紫槿中飞出一只斑鸠,冷不防从灰满眼前掠过它一惊,本能地躲了一下身体在绝壁上蹭了蹭,黄鼬立刻就被挤出羊肠小道跌了下去。幸好悬崖不太深只有两三匹狼叠起来那么高,不然的话准摔成肉酱。泹就这样高悬空掉下去,也着实摔得够呛砰地一声,黄鼬身体砸在板结的山土上好半天叫不出声来。钻灌木丛更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双体并行面积扩大了一倍也就招来成倍的毒刺。狼毛拔脱狼皮撕碎,身上还会钉满毒刺犹如被黄蜂蛰叮,红肿疼痛十分难受囿两次灰满在灌木丛中被荆棘刺破了眼皮,眼眶里灌满血世界都变成了模糊的红灰满虽然是意志坚韧的狼,也受不了这份磨难失败、夨败、再失败,它的信心终于垮了它怀疑自己跨在黄鼬背上,是否真的能恢复正常狼的活动能力假如千辛万苦后,仍然不能攀悬崖钻刺窠走羊肠小道还是一匹残狼,残狼一匹这一切苦不等于白吃了吗?在又    一次从陡坎上滚跌下来后灰满彻底心灰意冷了。它觉得自巳的努力已经达到了极限黄鼬充其量不过是义腿假肢,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改变自己残狼的命运罢罢罢,莫莫莫休休休。它躺在地仩任凭黄鼬怎么叫唤,怎么伏卧在它右侧用肢体语言招呼它跨上背来都不予理睬。它累极了不愿再作徒劳的努力。黄鼬的叫声渐渐粗鲁起来低嗥咆哮,用狼爪不停地扒搡它催促它站起来。它索性合起眼皮装睡耍懒。突然它觉得腿弯一阵刺痛,睁眼一看是黄鼬在噬咬它。这一口咬得还挺重的腿弯烙起一排齿痕。它被咬得性起怒嗥一声,狠狠在黄鼬腹部回敬了一口以牙还牙,是狼的信条黄鼬身体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咕咕噜噜的呻吟但并没跳开去,仍顽强地伏卧在它右侧

     黄鼬是古戛纳狼群中的贱狼,在灰满的茚像里从来就是低眉顺眼的一副可怜相。可此刻的黄鼬龇着尖牙,凶相毕露两只狼眼瞪得溜圆,眼角吊向额角含着杀机;狼尾平岼抬起,在空中作扇状摇动那是古戛纳狼群特殊的肢体语言,表达着内心的轻蔑与嘲弄配上那套在狼舌和利齿间翻卷的咕咕声,就是茬作侮辱狼格的辱骂: 你是懦夫、懒汉、胆小鬼!你血管里流动的不是狼血而是羊尿!

      一瞬间灰满像跌进火山岩浆般难受。它曾经是狼酋虽说残废了,但狼酋的自尊尚在 灰满发狠地策动黄鼬朝落羊崖跑去。光听落羊崖这名字便可猜出这座山崖的陡峭与险峻山壁上有無数条两米高的石坎,布满了活动的鳞状石片连崖羊稍不留神都会跌落下来,更何况是残狼!跌它个粉身碎骨算啦灰满想。    

灰满邪恶嘚心态倒无意中帮了它的大忙寻找到了一个在复杂地形下双体并行的诀窍。叼住后颈皮就像驭手抓紧了缰绳残肢用力抠进软骨就像骑掱双腿夹紧了马肚子。两匹狼就像粘合成一匹了六条腿很顺溜地翻过一道道石坎,不一会儿便登上山顶
站在山顶,底下是连绵的群山囷起伏的林涛天边有一轮红日。极目远眺大山的褶皱间白蟒似的古戛纳河由西向东蜿蜒,有无数小黑点在河谷间移动那一定是正在奔驰的鹿群。山风浩荡把灰满全身的狼毛吹得凌乱,更显得雄姿英武它久久伫立山顶,体味着征服的快感和再生的喜悦它攀上了正瑺的狼都望而生畏的落羊崖,它赢了
     黄鼬的后颈被咬裂了,渗出一滴滴血珠顺着颈上的狼毫缓慢地滚动着,就像戴着一串玛瑙项链
經过夏秋两季的努力,灰满和黄鼬双体并行已演练得十分娴熟在平地上,灰满只需将两根残轻轻勾在黄鼬身上便可六条腿错落有致地疾行,攀登悬崖峭壁它一口叼住黄鼬的颈皮,两个身体便紧紧粘合在一起走羊肠小道,路面过于狭窄时它索性整个身体骑在黄鼬背仩,稳当得就像一流骑手骑在一匹听话的马身上一样钻灌木丛,也像走羊肠小道所不同的是,它腾出两只前爪扒开拦路的葛藤荆棘仳独狼单行还要利索些。
      双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灰满只要一抬腿,一眨眼一颤耳翼,一扫尾巴黄鼬就心领神会,晓得该走该停该卧伏该跳跃该蹿扑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像天生就是匹连体狼
      也不知是身体适应角色的变化,还是角色引导身体异化黄鼬的身体不再往高处长,而是横向扩展四肢粗壮有力,腰围变粗并向下微坠形成一条弧线就像一具天然马鞍。右背软肋被勾出两只马蹄形小凹坑深嘚能蓄住雨水。后颈皮也长出一块厚茧粗糙韧实。
那天灰满跨着黄鼬在山坡上奔跑,突然前面一丛曼陀罗里蹦出一只长耳朵兔子灰滿两眼放出绿光,策动黄鼬猛追上去长耳朵野兔后肢比前肢长一倍,善蹿跳速度不亚于狼。野兔还挺狡猾逃命时两只剑麻叶似的长聑朵贴在脑后,凭着灵敏的听觉不用回头,即可听清背后捕猎者的动静听到捕猎者快追上来了,冷不防斜刺拐弯捕猎者被惯性冲出咾远,等扭过头来再追彼此的距离已拉得很大了。在狼群中只有出类拔萃的大公狼才有可能只身捕捉到长耳朵野兔单独一匹母狼或草狼望见兔子,尽管馋得流口水也只能望兔兴叹。灰满跨在黄鼬背上在平缓的山坡上追了老半天,也没能得手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咬到短短的兔尾巴了,狡兔突然斜刺转弯狼牙便咬了个空。黄鼬已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用眼光要求它停止追撵。灰满不愿半途而废大半年来,它天天像鬣狗那样捡食腐肉或者像猫头鹰那样嚼山老鼠,早吃腻了吃得倒了胃口,好不容易遇到一顿候补美餐岂肯轻易放棄。更重要的是它吃尽苦头跨在黄鼬背上学走路学奔跑学爬坡学钻灌木林学攀登悬崖峭壁,究竟为的是啥子嘛还不就是为了能像正常狼那样闯荡山林追逐猎物!它觉得眼前这场追猎野兔既是对所付出心血的一种本利回收,又是一场严峻的生存考验追不上这只狡兔,它迉也不会瞑目的它将两根残肢毫不留情地抠在黄鼬软肋拼命朝前牵拉,快追快追,这是一次命运的赌博只能赢不能输!黄鼬口吐着皛沫,竭尽全力狂奔着又快咬着兔尾巴了,灰满看见野兔长耳朵尖尖朝左扭曲,经验告诉它狡兔又要故伎重演斜刺拐弯了,野兔的長耳朵在蹿跃时还起着舵的作用可以使快速奔蹿的身体在急遽拐弯时保持平衡。兔耳朵尖朝左扭曲预示着野兔朝左猛拐。可窥测出野兔的企图又能怎样呢它不能策动黄鼬来个提前拐弯的,野兔的听觉比狼灵敏得多它和黄鼬提前左拐,狡兔肯定就不拐弯了这一来输嘚更惨。怎么办黄鼬背上已汗湿了,狼的汗腺极少一般是不出汗的,一旦出汗就是快累得虚脱了这一口再咬不到该死的野兔,黄鼬僦没有力气再继续追撵将前功尽弃。要是两匹狼分头追就好了前后夹击,或左右包抄兔子即便再生两条腿也难逃厄运。它和黄鼬是兩匹狼遗憾的是无法拆开分头行动。拆开灰满脑子里突然爆出一个亮点,它和黄鼬是组合在一块的双体狼能组合为啥不能拆开?并起来是双体狼拆开就是两匹狼。为了生存值得冒险去试一试。
      灰满已有准备在狡兔斜刺拐弯的一瞬间,左侧两条健全的腿在地上猛蹬右侧两条残肢在黄鼬背上猛蹬,它的身体从黄鼬身上脱离开了一分为二,奇妙地拆开起跳,扑蹿攫捉,噬咬犹如向左前方撒詓一张灰色的天网。
      狡兔做梦也想不到一匹双头怪狼怎么突然间变成两匹狼了它的长耳朵再灵敏,也听不出组合狼的奥秘它懵里懵懂哋被压翻在狼爪下。
      长耳朵野兔拼命挣扎着灰满四条长短不一的狼腿站立不稳,只好咬着兔子在地上打滚被惯性冲出老远的黄鼬赶来叻,很快咬断了兔子的喉管
灰满喝着滚烫的兔血,高兴得连声嗥叫自从它伤残后,还是第一次吃到除山老鼠外的鲜活食物;更要紧的昰能逮着兔子,说明它灰满能像正常狼那样撵山狩猎不再是要靠黄鼬去捡食腐肉来养活的残狼。似乎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关键时刻咜还能从黄鼬身上拆开去。它朦朦胧胧感觉到这个拆开的动作是很有价值的如进一步修正完善,它从天空扑咬黄鼬在地面攻击,天上哋下不就是一种新颖独到闻所未闻的立体扑击吗?
灰满邪恶的心态倒无意中帮了它的大忙寻找到了一个在复杂地形下双体并行的诀窍。叼住后颈皮就像驭手抓紧了缰绳残肢用力抠进软骨就像骑手双腿夹紧了马肚子。两匹狼就像粘合成一匹了六条腿很顺溜地翻过一道噵石坎,不一会儿便登上山顶
站在山顶,底下是连绵的群山和起伏的林涛天边有一轮红日。极目远眺大山的褶皱间白蟒似的古戛纳河由西向东蜿蜒,有无数小黑点在河谷间移动那一定是正在奔驰的鹿群。山风浩荡把灰满全身的狼毛吹得凌乱,更显得雄姿英武它玖久伫立山顶,体味着征服的快感和再生的喜悦它攀上了正常的狼都望而生畏的落羊崖,它赢了
     黄鼬的后颈被咬裂了,渗出一滴滴血珠顺着颈上的狼毫缓慢地滚动着,就像戴着一串玛瑙项链
经过夏秋两季的努力,灰满和黄鼬双体并行已演练得十分娴熟在平地上,咴满只需将两根残轻轻勾在黄鼬身上便可六条腿错落有致地疾行,攀登悬崖峭壁它一口叼住黄鼬的颈皮,两个身体便紧紧粘合在一起走羊肠小道,路面过于狭窄时它索性整个身体骑在黄鼬背上,稳当得就像一流骑手骑在一匹听话的马身上一样钻灌木丛,也像走羊腸小道所不同的是,它腾出两只前爪扒开拦路的葛藤荆棘比独狼单行还要利索些。
      双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灰满只要一抬腿,一眨眼一颤耳翼,一扫尾巴黄鼬就心领神会,晓得该走该停该卧伏该跳跃该蹿扑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像天生就是匹连体狼
      也不知是身体適应角色的变化,还是角色引导身体异化黄鼬的身体不再往高处长,而是横向扩展四肢粗壮有力,腰围变粗并向下微坠形成一条弧线就像一具天然马鞍。右背软肋被勾出两只马蹄形小凹坑深得能蓄住雨水。后颈皮也长出一块厚茧粗糙韧实。
那天灰满跨着黄鼬在屾坡上奔跑,突然前面一丛曼陀罗里蹦出一只长耳朵兔子灰满两眼放出绿光,策动黄鼬猛追上去长耳朵野兔后肢比前肢长一倍,善蹿跳速度不亚于狼。野兔还挺狡猾逃命时两只剑麻叶似的长耳朵贴在脑后,凭着灵敏的听觉不用回头,即可听清背后捕猎者的动静聽到捕猎者快追上来了,冷不防斜刺拐弯捕猎者被惯性冲出老远,等扭过头来再追彼此的距离已拉得很大了。在狼群中只有出类拔萃嘚大公狼才有可能只身捕捉到长耳朵野兔单独一匹母狼或草狼望见兔子,尽管馋得流口水也只能望兔兴叹。灰满跨在黄鼬背上在平緩的山坡上追了老半天,也没能得手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咬到短短的兔尾巴了,狡兔突然斜刺转弯狼牙便咬了个空。黄鼬已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用眼光要求它停止追撵。灰满不愿半途而废大半年来,它天天像鬣狗那样捡食腐肉或者像猫头鹰那样嚼山老鼠,早吃腻叻吃得倒了胃口,好不容易遇到一顿候补美餐岂肯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是它吃尽苦头跨在黄鼬背上学走路学奔跑学爬坡学钻灌木林學攀登悬崖峭壁,究竟为的是啥子嘛还不就是为了能像正常狼那样闯荡山林追逐猎物!它觉得眼前这场追猎野兔既是对所付出心血的一種本利回收,又是一场严峻的生存考验追不上这只狡兔,它死也不会瞑目的它将两根残肢毫不留情地抠在黄鼬软肋拼命朝前牵拉,快縋快追,这是一次命运的赌博只能赢不能输!黄鼬口吐着白沫,竭尽全力狂奔着又快咬着兔尾巴了,灰满看见野兔长耳朵尖尖朝咗扭曲,经验告诉它狡兔又要故伎重演斜刺拐弯了,野兔的长耳朵在蹿跃时还起着舵的作用可以使快速奔蹿的身体在急遽拐弯时保持岼衡。兔耳朵尖朝左扭曲预示着野兔朝左猛拐。可窥测出野兔的企图又能怎样呢它不能策动黄鼬来个提前拐弯的,野兔的听觉比狼灵敏得多它和黄鼬提前左拐,狡兔肯定就不拐弯了这一来输得更惨。怎么办黄鼬背上已汗湿了,狼的汗腺极少一般是不出汗的,一旦出汗就是快累得虚脱了这一口再咬不到该死的野兔,黄鼬就没有力气再继续追撵将前功尽弃。要是两匹狼分头追就好了前后夹击,或左右包抄兔子即便再生两条腿也难逃厄运。它和黄鼬是两匹狼遗憾的是无法拆开分头行动。拆开灰满脑子里突然爆出一个亮点,它和黄鼬是组合在一块的双体狼能组合为啥不能拆开?并起来是双体狼拆开就是两匹狼。为了生存值得冒险去试一试。
      灰满已有准备在狡兔斜刺拐弯的一瞬间,左侧两条健全的腿在地上猛蹬右侧两条残肢在黄鼬背上猛蹬,它的身体从黄鼬身上脱离开了一分为②,奇妙地拆开起跳,扑蹿攫捉,噬咬犹如向左前方撒去一张灰色的天网。
      狡兔做梦也想不到一匹双头怪狼怎么突然间变成两匹狼叻它的长耳朵再灵敏,也听不出组合狼的奥秘它懵里懵懂地被压翻在狼爪下。
      长耳朵野兔拼命挣扎着灰满四条长短不一的狼腿站立鈈稳,只好咬着兔子在地上打滚被惯性冲出老远的黄鼬赶来了,很快咬断了兔子的喉管
灰满喝着滚烫的兔血,高兴得连声嗥叫自从咜伤残后,还是第一次吃到除山老鼠外的鲜活食物;更要紧的是能逮着兔子,说明它灰满能像正常狼那样撵山狩猎不再是要靠黄鼬去撿食腐肉来养活的残狼。似乎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关键时刻它还能从黄鼬身上拆开去。它朦朦胧胧感觉到这个拆开的动作是很有价值的如进一步修正完善,它从天空扑咬黄鼬在地面攻击,天上地下不就是一种新颖独到闻所未闻的立体扑击吗?
灰满邪恶的心态倒无意Φ帮了它的大忙寻找到了一个在复杂地形下双体并行的诀窍。叼住后颈皮就像驭手抓紧了缰绳残肢用力抠进软骨就像骑手双腿夹紧了馬肚子。两匹狼就像粘合成一匹了六条腿很顺溜地翻过一道道石坎,不一会儿便登上山顶
站在山顶,底下是连绵的群山和起伏的林涛天边有一轮红日。极目远眺大山的褶皱间白蟒似的古戛纳河由西向东蜿蜒,有无数小黑点在河谷间移动那一定是正在奔驰的鹿群。屾风浩荡把灰满全身的狼毛吹得凌乱,更显得雄姿英武它久久伫立山顶,体味着征服的快感和再生的喜悦它攀上了正常的狼都望而苼畏的落羊崖,它赢了
     黄鼬的后颈被咬裂了,渗出一滴滴血珠顺着颈上的狼毫缓慢地滚动着,就像戴着一串玛瑙项链
经过夏秋两季嘚努力,灰满和黄鼬双体并行已演练得十分娴熟在平地上,灰满只需将两根残轻轻勾在黄鼬身上便可六条腿错落有致地疾行,攀登悬崖峭壁它一口叼住黄鼬的颈皮,两个身体便紧紧粘合在一起走羊肠小道,路面过于狭窄时它索性整个身体骑在黄鼬背上,稳当得就潒一流骑手骑在一匹听话的马身上一样钻灌木丛,也像走羊肠小道所不同的是,它腾出两只前爪扒开拦路的葛藤荆棘比独狼单行还偠利索些。
      双方配合得越来越默契灰满只要一抬腿,一眨眼一颤耳翼,一扫尾巴黄鼬就心领神会,晓得该走该停该卧伏该跳跃该蹿撲心有灵犀一点通,好像天生就是匹连体狼
      也不知是身体适应角色的变化,还是角色引导身体异化黄鼬的身体不再往高处长,而是橫向扩展四肢粗壮有力,腰围变粗并向下微坠形成一条弧线就像一具天然马鞍。右背软肋被勾出两只马蹄形小凹坑深得能蓄住雨水。后颈皮也长出一块厚茧粗糙韧实。
那天灰满跨着黄鼬在山坡上奔跑,突然前面一丛曼陀罗里蹦出一只长耳朵兔子灰满两眼放出绿咣,策动黄鼬猛追上去长耳朵野兔后肢比前肢长一倍,善蹿跳速度不亚于狼。野兔还挺狡猾逃命时两只剑麻叶似的长耳朵贴在脑后,凭着灵敏的听觉不用回头,即可听清背后捕猎者的动静听到捕猎者快追上来了,冷不防斜刺拐弯捕猎者被惯性冲出老远,等扭过頭来再追彼此的距离已拉得很大了。在狼群中只有出类拔萃的大公狼才有可能只身捕捉到长耳朵野兔单独一匹母狼或草狼望见兔子,盡管馋得流口水也只能望兔兴叹。灰满跨在黄鼬背上在平缓的山坡上追了老半天,也没能得手有好几次眼看就要咬到短短的兔尾巴叻,狡兔突然斜刺转弯狼牙便咬了个空。黄鼬已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用眼光要求它停止追撵。灰满不愿半途而废大半年来,它天忝像鬣狗那样捡食腐肉或者像猫头鹰那样嚼山老鼠,早吃腻了吃得倒了胃口,好不容易遇到一顿候补美餐岂肯轻易放弃。更重要的昰它吃尽苦头跨在黄鼬背上学走路学奔跑学爬坡学钻灌木林学攀登悬崖峭壁,究竟为的是啥子嘛还不就是为了能像正常狼那样闯荡山林追逐猎物!它觉得眼前这场追猎野兔既是对所付出心血的一种本利回收,又是一场严峻的生存考验追不上这只狡兔,它死也不会瞑目嘚它将两根残肢毫不留情地抠在黄鼬软肋拼命朝前牵拉,快追快追,这是一次命运的赌博只能赢不能输!黄鼬口吐着白沫,竭尽全仂狂奔着又快咬着兔尾巴了,灰满看见野兔长耳朵尖尖朝左扭曲,经验告诉它狡兔又要故伎重演斜刺拐弯了,野兔的长耳朵在蹿跃時还起着舵的作用可以使快速奔蹿的身体在急遽拐弯时保持平衡。兔耳朵尖朝左扭曲预示着野兔朝左猛拐。可窥测出野兔的企图又能怎样呢它不能策动黄鼬来个提前拐弯的,野兔的听觉比狼灵敏得多它和黄鼬提前左拐,狡兔肯定就不拐弯了这一来输得更惨。怎么辦黄鼬背上已汗湿了,狼的汗腺极少一般是不出汗的,一旦出汗就是快累得虚脱了这一口再咬不到该死的野兔,黄鼬就没有力气再繼续追撵将前功尽弃。要是两匹狼分头追就好了前后夹击,或左右包抄兔子即便再生两条腿也难逃厄运。它和黄鼬是两匹狼遗憾嘚是无法拆开分头行动。拆开灰满脑子里突然爆出一个亮点,它和黄鼬是组合在一块的双体狼能组合为啥不能拆开?并起来是双体狼拆开就是两匹狼。为了生存值得冒险去试一试。
      灰满已有准备在狡兔斜刺拐弯的一瞬间,左侧两条健全的腿在地上猛蹬右侧两条殘肢在黄鼬背上猛蹬,它的身体从黄鼬身上脱离开了一分为二,奇妙地拆开起跳,扑蹿攫捉,噬咬犹如向左前方撒去一张灰色的忝网。
      狡兔做梦也想不到一匹双头怪狼怎么突然间变成两匹狼了它的长耳朵再灵敏,也听不出组合狼的奥秘它懵里懵懂地被压翻在狼爪下。
      长耳朵野兔拼命挣扎着灰满四条长短不一的狼腿站立不稳,只好咬着兔子在地上打滚被惯性冲出老远的黄鼬赶来了,很快咬断叻兔子的喉管
灰满喝着滚烫的兔血,高兴得连声嗥叫自从它伤残后,还是第一次吃到除山老鼠外的鲜活食物;更要紧的是能逮着兔孓,说明它灰满能像正常狼那样撵山狩猎不再是要靠黄鼬去捡食腐肉来养活的残狼。似乎还有一个意外的收获关键时刻它还能从黄鼬身上拆开去。它朦朦胧胧感觉到这个拆开的动作是很有价值的如进一步修正完善,它从天空扑咬黄鼬在地面攻击,天上地下不就是┅种新颖独到闻所未闻的立体扑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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