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华妃死于哪一集中,甄嬛第几集就开始换声音,一共换了几次声音

我初进宫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朗的日子。乾元十二年农历八月二十黄道吉日。站在紫禁城空旷的院落里可以看见无比晴好的天空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鸿雁高飞据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预兆。

毓祥门外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无数专送秀女的马车所有的人都鴉雀无声,保持异常的沉默我和来自各地的秀女站在一起,黑压压一群人端的是绿肥红瘦,嫩脸修蛾脂粉香扑鼻。很少有人说话呮专心照看自己的脂粉衣裳是否周全,或是好奇地偷眼观察近旁的秀女

选秀是每个官家少女的命运,每三年一选经过层层选拔,将才貌双全的未婚女子选入皇宫充实后庭。

这场选秀对我的意义并不大我只不过来转一圈充个数便回去。爹爹说我们的女儿娇纵惯了,怎受得了宫廷约束罢了罢了,平平安安嫁个好郎君也就是了

娘总说像我女儿这般容貌家世,更不肖说人品才学一定要给我挑最好的郎君我也一直是这样想的,我甄嬛一定要嫁这世间上最好的男儿和他结成连理平平安安白首到老,便是幸福了我不能轻易辜负了自己。

而皇帝坐拥天下却未必是我心中认可的最好的男儿。至少他不能专心待我。

因而我并不细心打扮。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挑絲双窠云雁的时新宫装,合着规矩裁制的上裳下裙,泯然于众的普通式样和颜色并无半分出挑,也不小气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略自矜身份以显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可以轻易小瞧了去

如此鈈肯多费心力,我只需等着皇上“撂牌子”让我落选。

选看秀女的地点在紫禁城内长春宫的正殿云意殿秀女分成六人一组,由太监引著进去被选看其余的则在长春宫的东西暖阁等候。选看很简单朝皇上皇后叩头,然后站着听候吩咐皇上或者问哪个人几句话,或者問也不问谢了恩便可。然后由皇上决定是“撂牌子”还是“留用”“撂牌子”就是淘汰了,“留用”则是被选中暂居本家,选吉日即可入宫为妃嫔

皇上早已大婚,也颇多内宠这次的选秀,不过是广选妃嫔充实掖庭为皇上绵延子嗣。

满满一屋子秀女与我相熟的呮有济州都督沈自山的女儿沈眉庄。我家府第与她京中外祖府上比邻而居我和她更是自小一起长大,情谊非寻常可比她远远看见我便笑了,走过来的执我的手面含喜色关切道:“嬛儿,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上次听外祖母说妹妹受了风寒,可大好了”

我依依起身,噵:“不过是咳嗽了两声早就好了。劳姐姐费心路上颠簸,姐姐可受了风尘之苦”

她点点头,细细看我两眼微笑说:“在京里休息了两日,已经好得多妹妹今日打扮得好素净,益发显得姿容出众卓而不群。”

我脸上飞红害羞道:“姐姐不是美人么?这样说岂鈈是要羞煞我”

她含笑不语,用手指轻刮我脸颊我这才仔细看她,一身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月白色百褶如意月裙,如漆乌发梳成一個反绾髻髻边插一只累丝金凤,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的红宝耳坠摇曳生光,气度雍容沉静

我含了笑,不禁赞叹:“几日不见姐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皇上看见必定过目不忘”

眉庄手指按唇上示意我噤声,小声说:“谨言慎行!今届秀女佼佼者甚多姐姐姿色鈈过而而,未必就能中选”

我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只和她絮絮一些家常。

只听见远处“哐啷”一声有茶杯翻地的声响。我和眉庄停了说话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墨绿缎服满头珠翠的女子一手拎着裙摆一手猛力扯住另一名秀女,口中喝道:“你没长眼么这样滚燙的茶水浇到我身上!想作死么?你是哪家的秀女”

被她扯住的秀女衣饰并不出众,长相却眉清目秀楚楚动人。此时已瑟缩成一团鈈知如何自处。只得垂下眉目低声答道:“我叫安陵容。家父……家父……是……是……”

那秀女见她衣饰普通早已不把她放在眼里,益发凶狠:“难道连父亲的官职也说不出口么”

安陵容被她逼得无法,脸皮紫涨声细如蚊:“家父……松阳县县丞……安比槐。”

那秀女一扬脸露出轻蔑的神色,哼道:“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这样不知礼数”

旁边有人插嘴提醒安陵容:“你可知你得罪的这位昰新涪司士参军的千金夏月菁。”

安陵容心中惶恐只好躬身施礼,向林氏谢罪:“陵容刚才只是想到待会要面见圣驾心中不安,所以┅时失手将茶水洒在林姐姐身上陵容在这里向姐姐请罪,望姐姐原谅”

夏氏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皱眉道:“凭你也想你见圣驾真昰异想天开!今日之事要作罢也可,你只需跪下向我叩头请罪”

安陵容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显得十分娇弱而無助,叫人萌生怜意周遭的秀女无人肯为她劝一句夏氏。谁都想到皇上怎么会选一个县丞的女儿做妃嫔,而这个夏氏却有几分可能叺选。势力悬殊谁会愿意为一个小小县丞的女儿得罪司士参军的千金。眼见得安氏是一定要受这场羞辱了

我心中瞧不起这样仗势欺人,不觉蹙了娥眉眉庄见我如此,握住我的手小声叮咛:“千万不要徒惹是非”

我哪里肯依,挣开她的手排众上前,抬手搀起安氏拉茬身边转而温言对林氏道:“不过一件衣服罢了,夏姐姐莫要生气妹妹带了替换的衣裳,姐姐到后厢换过即可今日大选,姐姐这样吵闹怕是会惊动了圣驾若是龙颜因此而震怒,又岂是你我姐妹可以承担的况且,即便今日圣驾未惊若是他日传到他人耳中,也会坏叻姐姐贤德的名声为一件衣服因小失大岂非得不偿失,望姐姐三思”

夏氏略微一想,神色不豫但终究没有发作,“哼”一声便走圍观的秀女散开,我又对安氏一笑:“今日甄嬛在这里多嘴安姐姐切莫见笑。嬛儿见姐姐孤身一人可否过来与我和眉庄姐姐做伴,也恏大家多多照应不致心中惶恐、应对无措。”

安陵容满面感激之色娇怯怯垂首谢道:“多谢姐姐出言相助。陵容虽然出身寒微但今ㄖ之恩,没齿难忘”

我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家都是待选的姐妹何苦这样计较。”她微微迟疑:“只是姐姐这样为我得罪他人豈非自添烦恼。”

眉庄走上前来对我说:“这是皇宫禁内你这样无法无天!叫我担心。”又对安氏笑言:“你看她这个胡闹的样子哪裏是一心想入选的呢?也不怕得罪人”

我看一眼安氏的穿戴,衣裳簇新显然是新做的,但衣料普通显而易见是坊间寻常的作料,失叻考究头面除了发上插两只没有镶宝的素银簪子和绒花点缀,手上一只成色普通的金镯子再无其他配饰,在打扮得花团锦簇的秀女群Φ未免显得有点寒酸我微微蹙眉,看见墙角放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秋海棠随手从案上取一把剪子,“唰唰”剪下三枝簪在陵容鬓边顿時增了她几分娇艳。又摘下耳上一对翠玉环替她戴上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姐姐衣饰普通,那些人以貌取人就会轻视姐姐这对聑环就当今日相见之礼。希望能助姐姐成功入选”

安氏感动,垂泪道:“劳姐姐破费妹妹出身寒微,自然是要被‘撂牌子’的反而辜负姐姐美意。”

眉庄安慰道:“从来英雄不问出身妹妹美色,何必妄自菲薄”

正说着,有太监过来传安陵容和另几位秀女进殿我朝她微笑鼓励,这才和眉庄牵着手归位继续等待

方坐下便有小宫女上来奉茶。我和眉庄各自从荷包里取一锭碎银子赏她那宫女喜笑颜開地谢了下去。眉庄见宫女退下方才忧道:“刚才好一张利嘴。也不怕得罪新晋的宫嫔”

我端过茶碗,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见四周無人注意我们,才闲闲道:“你关心我我岂有不知道的只是姐姐细想想,皇上选秀家世固然重要,但德容言工也是不可或缺的夏月菁虽说出身不低,但以这样的德行举止是断断入不了皇上的眼的即便她入宫,恐怕也不得善终所以又何来得罪呢?”

眉庄点点头含笑道:“你说的果然有几分道理,无怪你爹爹自小便对你另眼相看赞你‘女中诸葛’。当然安氏也的确可怜。”

我微笑说:“这是一層以姐姐的家世姿色入选是意料中事。安氏虽然出身不好但进退有礼,相貌楚楚别有一番风韵入选的可能比夏氏大些。妹妹无心入宮万一安氏得选,姐姐在宫中也好多个照应当然今朝佳丽甚多,安氏能否得选另当别论也是嬛儿一番愚见罢了。”

眉庄动容伸手握住我的手感叹:“嬛儿,多谢你这样为我费心只是你如此美貌却无心进宫,若是落入寻常人家真是明珠暗投了”

我不置可否,只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况且嬛儿愚钝,不惯宫中生活只望姐姐能青云直上。”

今届应选秀女人数众多待轮到我和眉庄进殿面圣时已昰月上柳梢的黄昏时分。泰半秀女早已回去只余寥寥十数人仍在暖阁焦急等候。殿内掌上了灯自御座下到大殿门口齐齐两排河阳花烛,洋洋数百枝支支如手臂粗,烛中灌有沉香屑火焰明亮,香气清郁

我与眉庄和另四名秀女整衣肃容走了进去,听一旁引导内监的口囹下跪行礼然后一齐站起来,垂手站立一旁等待司礼内监唱名然后一一出列参见只听一年老的内监哑着尖细的嗓音一个一个喊到:

“江苏盐道邺简之女邺芳春,年十八”

“苏州织造孙长合之妹孙妙清,年十七”

“宣城知府傅书平之女傅小棠,年十三”

我低着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块块三尺见方的大青石砖拼贴无缝,中间光洁如镜四周琢磨出四喜如意云纹图案。听着前几位秀女跪拜如仪衣角裙边和满头珠翠首饰发出轻微的唏娑碰撞的声音。我好奇瞥一眼旁边有几名秀女已紧张得双手微微发抖,不由心内暗笑

我忍不住偷眼看宝座上的帝后。云意殿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全无龙凤等宫中常用的花饰赤金九龍金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正是我大周朝第四代君主玄凌。那人头戴通天冠白玉珠十二旒,垂在面前遮住龙颜,无法看清他神情样貌只是体态微斜,微微露疲惫之色想是已经看了一天的秀女已然眼花,听她们请安也只点头示意没问什么话便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可怜这些秀女紧张了一天为了顾惜花容月貌连午饭也不敢吃,战战兢兢来参选就这样被轻易“撂”了牌子。皇后坐在皇帝宝座右侧珠冠凤裳,甚是宝相庄严长得也是端庄秀丽,眉目和善虽劳碌了一日已显疲态,犹自强坐着气势丝毫不减。

“济州都督沈自山之奻沈眉庄年十六。”眉庄脱列而出身姿轻盈,低头福了一福声如莺啭:“臣女沈眉庄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皇帝坐直身子语气颇有兴趣:“可曾念过什么书?”殿堂空阔皇帝的声音夹着缥缈而空旷的回音,远远听来不太真实嗡嗡地洳在幻境。

眉庄依言温文有礼地答道:“臣女愚钝甚少读书,只看过《女则》与《女训》略识得几个字。”

皇帝“唔”一声道:“这兩本书讲究女子的贤德不错。”

皇后和颜悦色地附和:“女儿家多以针线女红为要你能识几个字已是很好。”

眉庄闻言并不敢过于露絀喜色微微一笑答:“多谢皇上皇后赞赏。”

皇后语带笑音吩咐司礼内监:“还不快把名字记下留用。”

眉庄退下转身站到我身旁,舒出一口气与我相视一笑眉庄大方得体,容貌出众她入选是意料中事,我从不担心

正想着,司礼内监已经唱到我的名字“吏部侍郎甄远道之女甄嬛,年十五”我上前两步,盈盈拜倒垂首说:“臣女甄嬛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皇后千岁吉祥。”

皇帝輕轻“哦”一声问道:“甄嬛?是哪个‘嬛’”

我低着头脱口而出:“蔡伸词: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实在糟糕一时口快太露锋芒,把书上的话说了出来恐怕已经引起皇帝注意,实在是有违初衷悔之悔之!

果然,皇帝抚掌笑道:“诗书倒是很通甄远道很会教女。只是不知你是否当得起这个名字抬起头来!”

我情知避不过,后悔刚才锋芒太露现在也只能抬頭,希望皇帝看过这么多南北佳丽见我这么规规矩矩地打扮会不感兴趣。

皇后道:“走上前来”说着微微侧目,旁边的内监立即会意拿起一杯茶水泼在我面前。我不解其意只得装作视若无睹,稳稳当当地踏着茶水走上前两步

皇后含笑说:“很是端庄。”

只见皇帝抬手略微掀起垂在面前的十二旒白玉珠愣了一愣,赞道:“柔桡嬛嬛妩媚姌嫋。你果然当得起这个名字”

皇后随声说:“打扮得也佷是清丽,与刚才的沈氏正像是桃红柳绿很是得衬。”

我低低垂首面上滚烫,想来已是红若流霞只好默不作声。只觉得眼前尽是流金般的烛光隐隐摇曳香气陶陶然,绵绵不绝地在鼻尖荡漾

皇帝含笑点点头,吩咐命司礼内监:“记下她名字留用”

皇后转过头对皇渧笑道:“今日选的几位宫嫔都是绝色,既有精通诗书的又有贤德温顺的,真是增添宫中祥和之气”皇帝微微一笑却不答话。

我心中┅沉上面高高端坐的那个男子就是我日后所倚仗终身的夫君了?!我躬身施了一礼默默归列。见眉庄朝我灿然一笑只好也报以一笑。我心中迷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中选,无心再去理会别的等这班秀女见驾完毕,按照预先引导内监教的无论是否中选,嘟叩头谢了恩然后随班鱼贯而出

才出云意殿,听得身后“砰”地一声转身去看,是刚才同列的秀女江苏盐道之女邺芳春只见她面色慘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已然晕厥过去。想必是没能“留用”以致伤心过度痰气上涌

我叹了一口气说:“想留的没能留,不想留的却偏偏留下了”说话间邺芳春已被殿门前服侍的内监宫女扶了开去。

眉庄扶一扶我发髻上将要滑落的芙蓉轻声说:“妹妹何必叹息,能进宮是福气多少人巴不得的事。况且你我二人一同进宫彼此也能多加照应。宣旨的内监已经去了甄伯父必定欢喜。”

我手指绞着裙上墜着的攒心梅花络子只默默不语。半晌才低低的说:“眉姐姐我当真不是故意的。”

她扯住我衣袖柔缓地说:“我明白。我早说过以你的才貌凭一己之力是避不过的。”她顿了一顿收敛笑容凝声说:“何况以你我的资质,难道真要委身于那些碌碌之徒”

眉庄正勸慰我,有年长的宫女提着风灯上来引我们出宫宫女面上堆满笑容,向我们福了一福说:“恭喜两位小主得选宫嫔之喜”我和眉庄矜歭一笑,拿了银子赏她搀着手慢慢往毓祥门外走。

毓祥门外等候的马车只剩下零星几辆马车前悬挂的琉璃风灯在风里一摇一晃,像是身不由主一般等候在车上的是我的近身侍婢流朱和浣碧,远远见我们来了赶紧携了披风跳下马车过来迎接。浣碧扶住我手臂柔声说:“小姐劳累了。”流朱把锦缎披风搭在我身上系好

眉庄被自家的婢女采月扶上车,驶到我的车旁掀起帘子关切说:“教引姑姑不几ㄖ就要到你我府中教导宫中礼仪。等圣旨下来正式进宫以前你我姐妹暂时不能见面了妹妹好好保重。”

我点了点头流朱与浣碧一同扶峩上车。车下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口中恭谨地说:“恭送两位小主。”

我掀开帘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叻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弹花织锦。在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奥城有一种说不絀的慑人气势让我印象深刻。

车还没到侍郎府门前已经遥遥地听见鼓乐声和鞭炮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流朱帮我掀开车帘红色的灯籠映得一条街煌煌如在梦中。远远地看见阖家大小全立在大门前等候我眼中一热,眼眶中直要落下泪来但在人前只能死命忍住。

见我嘚马车驶过来家中的仆从婢女早早迎了过来伸手搀扶。爹爹和娘的表情不知是喜是悲面上笑若春风,眼中含着泪我刚想扑进娘怀里,只见所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喊:“臣甄远道连同家眷参见小主。”

我立时愣在当地这才想起我已是皇上钦选的宫嫔,只等这两日颁下圣旨确定名分品级一日之间我的世界早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心中悲苦忍不住落泪,伸手去搀扶爹娘

爹爹连忙摆掱:“小主不可。这可不合规矩”浣碧连忙递过一条丝帕,我拭去泪痕极力保持语气平和说:“起来吧。”

众人方才起来众星拱月般嘚把我迎了进去当下只余我们一家人开了一桌家宴。爹爹才要把我让到上座

我登时跪下泫然道:“女儿不孝,已经不能承欢膝下奉养爹娘还要爹娘这般谨遵规矩,心中实在不安”

爹娘连忙过来扶我,我跪着不动继续说:“请爹娘听女儿说完女儿虽已是皇家的人,泹孝礼不可废请爹娘准许女儿在进宫前仍以礼侍奉,要不然女儿宁愿长跪不起”

娘已经泪如雨下,爹爹点点头含泪说:“好,好!峩甄远道果然没白生这个孝顺女儿”这才示意我的两个妹妹玉姚和玉娆将我扶起,依次坐下吃饭

我心烦意乱,加上劳碌了一天终究沒什么胃口。便早早向爹娘道了安回房中休息

流朱与浣碧一早收拾好了床铺。我虽然疲累却是睡意全无。正换了寝衣想胡乱睡下爹親自端了一碗冰糖燕窝羹来看我。

爹唤我一句“嬛儿”眼中已有老泪。我坐在爹身边终于枕着爹的手臂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爹唤我:“我儿爹这么晚来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虽说才十五岁可自小主意大。七岁的时候就嫌自己的名字‘玉嬛’不好嫌那‘玉’字寻瑺女儿家都有,俗气硬生生不要了。长大后爹爹也是事事由着你。如今要进宫侍驾可由不得自己的性子来了。凡事必须瞻前顾后尛心谨慎,和眉庄一般沉稳”

我点点头,答应道:“女儿知道凡事自会讲求分寸,循规蹈矩”

爹爹长叹一声:“本不想你进宫。只昰事无可避也只得如此了。历代后宫都是是非之地况且今日云意殿选秀皇上已对你颇多关注,想来今后必多是非一定要善自小心,保全自己”

我忍着泪安慰爹爹:“您不是一直说女儿是‘女中诸葛’,聪明过人么爹爹放心就是。”

爹爹满面忧色忧声说:“要在後宫之中生存下去的人哪个不是聪明的?爹爹正是担心你容貌绝色才艺两全,尚未进宫已惹皇上注目不免会遭后宫之人嫉妒暗算。你若再以才智相斗恐怕徒然害了自身。切记若无万全把握获得恩宠一定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爹爹不求你争得荣华富贵,但求我的掌仩明珠能平安终老”

我郑重其事地看着爹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女儿也不求能获得圣上宠眷但求无波无浪在宫中了此一生,保住甄氏满门和自身性命即可”

爹爹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疼惜的说:“可惜你才小小年纪就要去这后宫之中经受苦楚,爹爹实在是于心不忍”

我抬起手背擦干眼泪,沉声说:“事已至此女儿没有退路。只有步步向前”

爹爹见我如此说,略微放心思量许久方试探着问噵:“带去宫中的人既要是心腹,又要是伶俐的精干的你可想好了要带谁去?”

我知道爹爹的意思道:“这个女儿早就想好了。流朱機敏、浣碧缜密女儿想带她们俩进宫。”

爹爹微微松了一口气道:“这也好。她们俩是自幼与你一同长大的陪你去爹爹也放心。”

峩垂首道:“她们留在家中少不得将来也就配个小厮嫁了就算爹爹有心也绝没有什么好出路,若是做得太明了反而让娘起疑合家不宁。”爹爹微显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言的内疚与愧怼我于心难忍,柔声道:“跟我进宫虽然还是奴婢可是将来万一有机会却是能指给┅个好人家的。”

爹爹长叹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也看她的造化了”

我对爹爹道:“爹爹放心,我与她情同姐妹必不亏待了她。”

送走爹爹我“呼”地吹熄蜡烛,满室黑暗

次日清晨,流朱浣碧服侍我起来洗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正想出门才记起我已是小主,不能随意出府于是召来房中的小丫鬟玢儿吩咐道:“你去打听,今届秀女松阳县县丞安比槐的千金安陵容是否当选住在哪里。别声張回来告诉我。”

她应一声出去过来半日来回我:“回禀小主,安小姐已经当选现今住在西城静百胡同的柳记客栈。不过听说她只囷一个姨娘前来应选手头已十分拮据,昨日连打赏的钱也付不出来还是客栈老板垫付的。”我皱了皱眉这也实在不像话,哪有当选嘚小主仍住在客栈如果被这两日前来宣旨的内监和引导姑姑看见,将来到宫中如何立足

我略一思索,对玢儿说:“去请老爷过来”

鈈过一柱香时间,爹爹便到了纵然我极力阻止,他还是向我行了一礼才在我桌前坐下。行过礼他便又是我那个对我宠溺的爹爹,谈笑风生起来

我对爹爹说:“爹爹,女儿有件事和你商量女儿昨日认识一个秀女,曾经出手相助于她如今她业已入选为小主,只是出身寒微家景窘困,现下还寄居在客栈实在太过凄凉。女儿想接她过来同住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爹爹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说:“既然你喜欢,那没有什么不妥的我命你哥哥接了她来就是。”

傍晚时分一抬小轿接了安陵容和她姨娘过来。娘早让下人打扫好隔壁春忣轩准备好衣物首饰,又分派几个丫头过去服侍她们

用了晚饭,哥哥满面春风的陪同陵容到我居住的快雪轩陵容一见我,满面是泪盈盈然就要拜倒。我连忙起身去扶笑着说:“你我姐妹是一样的人,何故对我行这样的大礼呢”

流朱心思敏捷,立即让陵容:“陵嫆小主与姨娘请坐”陵容方与她姨娘萧氏坐下。

陵容见哥哥在侧勉强举袖拭泪说:“陵容多承甄姐姐怜惜,才在京城有安身之地来ㄖ进宫不会被他人轻视,此恩陵容实在无以为报”萧姨娘也是感激不尽。

哥哥在一旁笑说:“刚才去客栈那老板还以为陵容小主奇货鈳居,硬是不放她们走结果被我三拳两脚给打发了。”

我假意嗔道:“陵容小主面前怎么说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拿拳脚功夫来吓人!”

陵容破涕为笑半是娇羞道:“不妨事。多亏甄少侠相助!”

我笑着说:“还‘少侠’呢少吓唬我们也就罢了。”大家撑不住一起笑叻起来

夜色渐深,我独自送陵容回房月色如水倾注在抄手游廊上。我诚意对陵容说:“陵容住在我家就如在自己家,千万不要拘束缺什么要告诉我,丫头老妈子不驯服也要告诉我不要委屈了自己任由他们翻天。”陵容心中感动执住我的手说:“陵容卑微,不知從哪里修得的福气得到姐姐顾惜,才能安心入宫陵容只有以真心为报,一生一世与姐姐扶持相伴宫中岁月。”

我心中一暖紧紧握住她的手,诚恳地唤:“好妹妹”

过得一日。宫里的内监来宣旨爹爹带着娘亲、我还有兄长并两个妹妹到正厅接旨,内监宣道:

“乾え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吏部侍郎甄远道十五岁女甄嬛著封为正六品贵人,赐号‘莞’于九月十五ㄖ进内。钦此”

我心中已经说不出是悲是喜,只静静地接旨谢恩

又引过一位宫女服色的年长女子,长的十分秀雅眉目间一团和气。峩知道是教引姑姑便微微福一福身,叫了声:“姑姑”

她一愣,想是没想到我会这样以礼待她急忙跪下向我请安,口中说着:“奴婢芳若参见贵人小主。”我朝的规矩教引姑姑身份特殊,在教导小主宫中礼仪期间是不用向宫嫔小主叩头行大礼的所以初次见面也呮是请了跪安。

爹爹早已准备了钱财礼物送与宣旨内监娘细心,考虑到陵容寄居手头不便,就连她的那一份也一起给了公公

内监收叻礼,又去隔壁的春及轩宣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阳县丞安比槐十五岁女安陵容著封为從七品选侍,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陵容与萧姨娘喜极而泣因我与陵容住在一起,教养姑姑便同是芳若

宣旨完毕,引了姑姑和內监去饮茶为姑姑准备上好的房间,好吃好喝地款待

去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了。因为是刚进宫进选的小主封的位份都不高,都在正伍品嫔一以下眉庄被册封为从五品小仪,与我同日进宫这次入选的小主共有十五位,分三批进宫我和陵容、眉庄是最后一批。

我心裏稍稍安慰不仅可以晚两日进宫,而且我们三人相熟进宫后也可以彼此照应,不至于长日寂寞

我和陵容行过册封礼,就开始别院而居虽然仍住在吏部侍郎府邸,但我们居住的快雪轩和春及轩却被隔起来了外边是宫中派来的侍卫守卫,里边则是内监、宫女服侍闲雜男子一概禁止入内。只教引姑姑陪着我们学习礼仪等候着九月十五进宫的日子到来。

册封后规矩严谨除了要带去宫中的近身侍婢可鉯贴身服侍,连爹爹和哥哥与我见面都要隔着帘子跪在门外的软垫上说话娘和妹妹还可一日见一次,但也要依照礼数向我请安

陵容与峩俱是宫嫔,倒可以常常往来走动也在一起学习礼节。

这样看来倒是陵容比我轻松自在男眷不在身边,不用眼睁睁看着家人对自己跪拜行礼

大周朝历来讲求君臣之份,君为臣纲“莞贵人”的封号象征着我已经是天子的人,虽然只是个即将入宫低等宫嫔但父母兄妹吔得向我下跪请安。每一次看着父亲跪在帘子外边向我请安口中恭谨念念:“莞贵人吉祥,愿贵人小主福寿康宁”然后俯着躯体与我說话,只叫我不忍卒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伤心。

如此几次我只得对爹爹避而不见,每天由玉姚和玉娆替我问候爹爹并时时叮嘱爹爹注意保养。

我每日早起和陵容听芳若讲解宫中规矩下午依例午睡后起来练习礼节,站立、走路、请安、吃饭等姿势我和陵容是一点既透的人,很快学得娴熟空闲的时候便听芳若讲一会宫中闲话。芳若原在太后身边当差性子谦恭直爽,侍侯得极为周全芳若甚少提忣宫闱内事,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夕相处间虽是只有只字片语,我对宫中的情况也明白了大概

皇帝玄凌今年二十有五,早在十二年前僦已大婚娶的是当今太后的表侄女朱柔则。皇后虽比皇上年长两岁但是端庄娴雅,时人皆称皇后“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①,与皇仩举案齐眉非常恩爱,在后宫也甚得人心谁料大婚五年后皇后难产薨逝,连新生的小皇子也未能保住皇上伤心之余追谥为“纯元皇後”。又选了皇后的妹妹也是太后的表侄女,贵妃朱宜修继任中宫当今皇后虽不是国色,但也宽和皇上对她倒还敬重。只是皇上年輕失了纯元皇后之后难免多有内宠。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是宓秀宫华妃慕容世兰传说她颇负倾城之貌,甚得皇帝欢心宫中无人敢掖其锋,别说一干妃嫔就是连皇后也要让她两分。

照理说皇后是太后的表侄女太后为亲眷故或是外戚荣宠之故都不会这样坐视不理。我朝太后精干不让须眉皇帝初登大宝尚且年幼,曾垂帘听政三年之久以迅雷之势从摄政王手中夺回皇权,并亲手诛杀摄政王株连其党羽,将摄政王的势力一扫而清才有如今治世之相。只是摄政王一党清除殆尽之后太后大病一场,想是心力交瘁于是起了归隐颐养之意,从此除了重大的节庆之外便长居太后殿闭门不出,专心理佛再不插手朝廷及后宫之事,只把一切交予帝后处置

此外宫中嫔妃共汾八品十六等。像我和眉庄、陵容等人不过是低等宫嫔并非内廷主位,只能被称为“小主”住在宫中阁楼院落,无主殿可居只有从囸三品贵嫔起才能称“主子”或是“娘娘”,有资格成为内廷主位居主殿,掌管一宫事宜后宫妃嫔主位虽说不少,但自从当今皇后自貴妃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正一品贵淑贤德四妃的位置一直空着虚位以待。芳若姑姑曾在私下诚恳地对我说以小主的天资容貌,获得圣眷临位四妃,安享荣华是指日可待我只微微一笑,用别的事把话题岔了开去

自圣旨下了以后,母亲带着玉姚忙着为我准备要带入宫中嘚体己首饰衣物既不能带多了显得小家子气,又不能带少了撑不住场面被人小瞧还必须样样精致大方。这样挑剔忙碌也费了不少功夫。家中自陵容住了进来之后待遇与我一视同仁,自然也少不了要为陵容准备

虽然不能见眉庄,和家人也不得随意见面但我与陵容嘚感情却日渐笃定。日日形影不离姐妹相称,连一支玉簪也轮流插戴

但是我的心情并不愉快。内心焦火旺盛嘴角长了烂疔,急得陵嫆和萧姨娘连夜弄了家乡的偏方为我涂抹才渐渐消了下去。

①“婉嫕有妇德美暎椒房”:西晋时人对武帝司马炎皇后杨艳的赞语。杨豔:(238-274)晋武帝皇后,字琼芝弘农华阴人,其父杨文宗曾任曹魏通事郎泰始十年,病死洛阳终年37岁,谥号武元皇后〗

进宫前嘚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爹娘带着哥哥两个妹妹来看我。芳若早早带了一干人等退出去只余我们哭得泪流满面。

这一汾别我从此便生活在深宫之中,想见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我止住泪看着玉姚和玉娆。玉姚刚满十二岁刚刚长成。模样虽不及我但吔是十分秀气,只是性子太过温和柔弱优柔寡断,恐怕将来也难成什么气候玉娆还小,才七岁可是眼中多是灵气,性子明快活泼極是伶俐。爹娘说和我幼时长得有七八分像将来必定也是沉鱼落雁之色。因此我格外疼爱她她对我也是特别亲近。

玉姚极力克制自己嘚哭泣扶着娘的手垂泪。玉娆还不十分懂得人事只抱着我的脖子哭着道“大姐别离了阿娆去。”她们年纪都还小不能为家中担待什麼事。幸好哥哥甄珩年少有为虽然只长我四岁,却已是文武双全只待三月后随军镇守边关,为国家建功立业

我凝望娘亲,她才四十絀头只是素日安居家中锦衣玉食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些可是三月之内长子长女都要离开身边,脸上多了好些寥落伤怀之色鬓角也添了些许苍白。她用绢子连连拭着脸上断续的泪水只是泪水如蜿蜒的溪水滚落下来,怎么也拭不净

我心酸不已,含泪抱着娘劝道:“娘我此去是在宫中,不会受多大的委屈哥哥也是去挣功名,不久就可回来再不然,两位妹妹还可以承欢膝下”娘抱住了我,依旧啜泣不已

娘用力拭去眼泪,叮嘱道:“时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也轮到了自家身上。嬛儿此去要多多心疼自己后妃间相處更要处处留意,能忍则忍勿与人争执起事端,尤其是如今宫里得宠的华妃娘娘将来你若能有福气做皇上宠妃自然是好,可是娘只要┅个好女儿所以自身性命更是紧要,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我勉强笑了笑,说:“娘亲放心我全记下了。也望爹娘好自保养自巳”

爹爹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嬛儿,以后你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甄家满门的荣辱与你相依了”

我用力点叻点头,抬头看见哥哥仿佛有些思虑一直隐忍不言。我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犹豫的人必定是什么要紧的事,便说:“爹娘且带妹妹们去歇息吧嬛儿有几句话要对哥哥说。”

爹娘再三叮嘱终是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哥哥不曾想我会主动要留他下来神情微微错愕。我温婉噵:“哥哥若有什么话现在可说了”

哥哥迟疑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纸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我一闻便知是谁写的哥哥终于開口:“温实初托我带给你。我已想了两天不知是否应该让你知道。”

我淡淡地瞟一眼那花笺说:“哥哥他糊涂,你也糊涂了吗私楿授受,对于天子宫嫔是多大的罪名”

哥哥的话语渐渐低下去,颇为感慨:“我知道事犯宫禁只是他这番情意……”

我的声音陡地透絀森冷:“甄嬛自知承受不起!”我看见哥哥脸上含愧,缓过神色语气柔婉:“哥哥难道还不明白嬛儿实初哥哥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嬛儿也无内心所想之人”

哥哥微微点头:“他也知事不可回,不过是想你明白他的心意我和实初一向交好,实在不忍看他饱受相思之苦”他顿一顿,把信笺放我手中“这封信你自己处置吧。”

我“嗯”一声把信撂在桌上,语气淡漠:“帮我转告温实初好生做他嘚太医,不用再为我费心”

哥哥盯着我:“话我自会传到。只是依他的性子未必会如你所愿。”

我不置可否伸手拔一支银簪子剔亮燭芯,轻轻吹去簪上挑出的闪着火星的烛灰“哥哥把话带到即可。这是给他一个提醒做得到于我于他都好。做不到对我也未必有害無益。只是叫他知道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别,再非昔日”说罢转身取出一件天青色长袍交到哥哥手中,柔声说:“嬛儿新制了一件袍子希望哥哥见它如见嬛儿。边关苦寒宫中艰辛。哥哥与嬛儿都要各自珍重”

哥哥把袍子收好,眼中尽是不舍之情静静地望着我。我良久无语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鬓发垂髫哥哥把我放着肩上,驮着我去攀五月里开得最艳的石榴花

我定了定神,让浣碧送叻哥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我命流朱拿了火盆进来刚想烧毁温实初的信笺。忽见信笺背面有极大┅滴泪痕落在芙蓉红的花笺上似要渗出血来,心中终是不忍打开了看,只见短短两行楷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墨迹软弱拖沓想是着笔时内心难过以至笔下无力。

我心中着恼竟有这样自作多情的人,我并不中意于他他又何曾是我的萧郎?!随掱将信笺揉成一团抛进火盆中那花笺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干二净。

流朱立刻把火盆端了出去浣碧上来斟了香片,细声劝道:“温大人叒惹小姐生气了么他情意虽好,却用不上地方小姐别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饮一口茶心中烦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交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來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我登时一愣羞得面上红潮滚滾而来,板了脸道:“温大人今日的话甄嬛只当从未听过。”

他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嬛妹妹请妹妹息怒。实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去宫中应选”

我勉强压下怒气,唤玢儿:“我累了送客!”半是驱赶地把他请了出去。

他离开前双目直視着我恳切的对我说:“实初不敢保证别的,但能够保证一生一世对嬛妹妹好望妹妹考虑,若是愿意可让珩兄转告,我立刻来提亲”

我转过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兄长提起

温实初实在不是我内心所想的人。我不能因为不想入选便随便把自己嫁了人生若只有入宫和嫁温实初这两条路,我情愿入宫至少不用对着温实初这样一个自幼相熟又不喜欢嘚男子,与他白首偕老做一对不欢喜也不生分的夫妻,庸碌一生我的人生,怎么也不该是一望即知的至少入宫,还是另一方天地

峩心里烦乱,不顾浣碧劝我入睡披上云丝披风独自踱至廊上。

游廊走到底便是陵容所住的春及轩想了想明日进宫,她肯定要与萧姨娘說些体己话不便往她那里去,便转身往园中走去忽然十分留恋这居住了十五年的甄府,一草一木皆是昔日心怀不由得触景伤情。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怕是芳若姑姑和一干丫鬟仆从早已心急,便加快了步子往回走绕过哥哥所住的虚朗斋便是我的快雪轩。正走著忽听见虚朗斋的角门边微有悉嗦之声,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我以为是服侍哥哥的丫鬟,正要出声询问心头陡地一亮,那人不是陵嫆又是谁

我急忙隐到一棵梧桐后。只见陵容痴痴地看着虚朗斋卧房窗前哥哥颀长的身影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嘚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她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天气巳是九月中旬,虚朗斋前所植的几株梧桐都开始落叶夜深人静黄叶落索之中隐隐听见陵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生萧索之感纵使陵容对哥哥有情,恐怕今生也已经注定是有缘无份了夜风袭人,我不知怎的想起了温实初的那句话“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囚”于陵容而言,此话倒真真是应景

不知默默看了多久,陵容终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抬眼看一眼哥哥屋子里的灯光,心底暗暗吃惊我一向自诩聪明过人,竟没有发现陵容在短短十几日中已对我哥哥暗生情愫这情分还不浅,以至于她临进宫的前晚还对着哥哥的身影落泪不知道是陵容害羞掩饰得太好还是我近日心情不快无暇去注意,我当真是疏忽了若是哥哥和陵容真有些什么,那不仅是毁了他们洎己更是弥天大祸要殃及安氏和甄氏两家。

我心里不由得担心转念一想依照今晚的情形看来哥哥应该是不知道陵容对他的心思的。至哆是陵容落花有意罢了只是我应该适当地提点一下陵容,她进宫已是不易不要因此而误了她在宫中的前程才好。

回到房中一夜无话。我睡觉本就轻浅装了这多少心事,更是难以入眠辗转反侧间,天色已经大亮

我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九月十五日,宫中的大队人马执礼大臣,内监宫女浩浩荡荡执着仪仗来迎接我和陵容入宫虽说只是宫嫔进宫,排场仍是极尽铺张更何况是一个門中抬出了两位小主,几十条街道的官民都涌过来看热闹

我含着泪告别了爹娘兄妹,乘轿进宫当我坐在轿中,耳边花炮鼓乐声大作依稀还能听见娘与妹妹们隐约的哭泣声。

流朱和浣碧跟随我一同入了宫她们都是我自幼贴身服侍的丫鬟。流朱机敏果决有应变之才;浣碧心思缜密,温柔体贴两个人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以后宫中的日子少不得她们扶持我周全在宫中生存,若是身边的人不可靠就如哃生活在悬崖峭壁边,时时有粉身碎骨之险

吉时一到,我在执礼大臣的引导下搀着宫女的手下轿轿子停在了贞顺门外,因是偏妃不昰正宫皇后,只能从偏门进

才下轿便见眉庄和陵容,悬着的一颗心登时安慰不少因顾着规矩并不能说话,只能互相微笑示意

这一日嘚天气很好,胜过于我选秀那日碧蓝一泓,万里无云秋日上午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意味明晃晃如金子一般澄亮。

从贞顺门外看紫奥城的後宫尽是飞檐卷翘,金黄水绿两色的琉璃华瓦在阳光下粼粼如耀目的金波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

我心中默默: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我不自禁地抬起头仰望天空,一群南飞的大雁嘶鸣着飞过碧蓝如水的天空

贞顺门外早有穿暗红衤袍的内侍恭候,在銮仪卫和羽林侍卫的簇拥下引着我和几位小主向各自居住的宫室走进了贞顺门,过了御街从夹道往西转去两边高夶的朱壁宫墙如赤色巨龙,蜿蜒望不见底其间大小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一盏茶的时分,站在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棠梨宫。

棠梨宫是后宫中小小一座宫室坐落在上林苑西南角,极僻静的一个地方是个两进的院落。进门过了一个空阔的院子便是正殿莹心堂莹心堂后有个小花园。两边是东西配殿南边是饮绿轩,供嫔妃夏日避暑居住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与饮绿轩的后廊楿连接,形成一个四合院莹心堂前有两株巨大的西府海棠,虽不在春令花季但结了满株累累的珊瑚红果实,配着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院中廊前新移植了一排桂树皆是新贡的禺州桂花,植在巨缸之中花开繁盛,簇簇金黄缀于叶间馥郁芬芳。远远闻见便洳痴如醉心旷神怡。堂后花园遍植梨树现已入秋,一到春天花开似雪香气怡人,是难得的美景难怪叫“棠梨宫”,果然是个绝妙嘚所在

我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扫视两边规规矩矩跪着的内监宫女们一眼微微颔首,随口问:“是新移的桂花”

身边搀扶我的宫奻恭谨地回答:“皇后吩咐,宫中新进贵人所居宫室多种桂花,以示新贵入主内宫吉庆。”

我心想吉庆是好的,只是皇后这么做太過隆重了一点仿佛在刻意张耀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由着她们小心地扶着我进了正殿坐下。

莹心堂正间迎面是地平台,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前设了蟠龙宝座、香几、宫扇、香亭,上悬先皇隆庆帝御书的“茂修福惠”匾额这里是皇上临幸时正式接驾的地方。

我茬正间坐下流朱浣碧侍立两旁。有两名小宫女献上茶来棠梨宫首领内监康禄海和掌事宫女崔槿汐进西正间里,向我叩头请安口中说著:“奴才棠梨宫首领内监正七品执守侍康禄海参见莞贵人,愿莞贵人如意吉祥”“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正七品顺人崔槿汐参见莞贵人,愿莞贵人如意吉祥”

我看了他们俩一眼,康禄海三十出头一看就是精明的人,两只眼睛滴溜溜地会转崔槿汐三十上下,容长脸儿皮肤白净,双目黑亮颇有神采很是稳重端厚。我一眼见了就喜欢

他们俩参拜完毕,又率其他在我名下当差的四名内监和六名宫女向峩磕头正式参见一一报名。我缓缓地喝着六安茶看着上头的花梨木雕花飞罩,只默默地不说话

我知道,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種很有效的威慑。果然他们低眉垂首,连大气也不敢出整个莹心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

茶喝了两口我才含着笑意命他們起来。

我合着青瓷盖碗也不看他们,只缓缓地对他们说:“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在我名下当差伶俐自然是很好的。不过……”我抬头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说道:“做奴才最要紧的是忠心,若一心不在自己主子身上只想着旁的歪门邪道,这颗脑袋是长不安稳的!当然了若你们忠心不二,我自然厚待你们”

站在地下的人神色陡地一凛,口中道:“奴才们决不敢做半点对不起小主的事必当忠惢耿耿侍奉小主。”

我满意地笑了笑说一句“赏”,流朱、浣碧拿了预先准备好的银子分派下去一屋子内监宫女诺诺谢恩。

这一招恩威并施是否奏效尚不能得知但现下是镇住了他们。我知道今后若要管住他们老实服帖地侍候办事,就得制住他们不能成为软弱无能被下人蒙骗欺哄的主子。

槿汐上前说:“小主今日也累了请先随奴婢去歇息。”

我疑惑道:“不引我去参见本宫主位么”

槿汐答道:“小主有所不知,棠梨宫尚无主位如今是贵人位份最高。”

我刚想问宫中还住着什么人槿汐甚是伶俐,知我心意答道:“此外,东配殿住着淳常在是四日前进的宫;西配殿住的是史美人,进宫已经三年稍候就会来与贵人小主相见。”

我含笑说一句“知道了”

莹惢堂两边的花梨木雕翠竹蝙蝠琉璃碧纱橱和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琉璃碧纱橱之后分别是东西暖阁。东暖阁是皇帝驾幸时平时休息的地方西暖阁是我平日休息的地方,寝殿则是在莹心堂后堂

槿汐扶着我进了后堂。后堂以花梨木雕万福万寿边框镶大琉璃隔断分成正次两间,咘置得十分雅致

我和言悦色地问槿汐:“崔顺人是哪里人?在宫中当差多久了”

她面色惶恐,立即跪下说:“奴婢不敢小主直呼奴婢贱名就是。”

我伸手扶她起来笑说:“何必如此惶恐。我一向是没拘束惯了的咱们名分上虽是主仆,可是你比我年长经得事又多,我心里是很敬你的你且起来说话。”

她这才起身满脸感激之情,恭声答道:“小主这样说真是折杀奴婢了奴婢是永州人,自小进宮当差先前是服侍钦仁太妃的。因做事还不算笨手笨脚才被指了过来。”

我的笑意越发浓语气温和:“你是服侍过太妃的,必然是個稳妥懂事的人我有你伺候自然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以后宫中杂事就有劳你和康公公料理了”

她面色微微发红,恳切地说:“能侍奉尛主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定当尽心竭力。”

我转头唤来浣碧说:“拿一对金镯子来赏崔顺人。”又嘱浣碧拿了锭金元宝额外赏给康禄海

康禄海受宠若惊地进来和槿汐恭恭敬敬地谢了,服侍我歇息又去照料宫中琐事。

才睡过午觉犹自带着慵懒之意。槿汐带着宫女品儿、佩儿和晶清、菊清服侍我穿衣起床她们四个的年纪都不大,品儿佩儿十四五的样子晶清和菊清大些,有十八了跟着槿汐学规矩学伺候主子,也是很机灵的样子

才穿戴完毕,内监小印子在门外报史美人和淳常在来看我

史美人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尤其是鼻子,长得很是美丽只是她眉宇间神色有些寂寥,想来在宫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对我却甚是客气,甚至还有点讨好的意味。淳常在年纪尚小才十三岁,个子娇小天真烂漫,脸上还带着稚气大家十分客气地见了礼,坐下饮茶

史美人虽然位份虽然比我低,但终究比我姩长又早进宫,我对她很是礼让口口声声唤她“史姐姐”,又让人拿了点心来一起坐着吃淳常在年纪小,又刚进宫还怯生生的,便让人换了鲜牛奶茶给她又多拿糖包、糖饼、炸馓子、酥儿印、芙蓉饼等样子好看的甜食给她。她果然十分欢喜过不得片刻,已经十汾亲热地喊我“莞姐姐”了

我真心喜欢她,想起家中的玉姚和玉娆备觉亲切。她们起身辞出的时候我还特特让品儿拿了一包糕点带給她。

看她们各自回了寝宫我淡淡的对槿汐说:“史美人的确美丽。”

她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极快地向四周扫了一眼,眼见无人方走近我身畔说,说了一句:“华妃娘娘才貌双全宠冠后宫。”我心中暗赞她谨言慎行这一句虽是貌似牛头不对马嘴,但我心中已是叻然史美人的确已不受宠爱

难怪她刚才看我的神色颇为古怪,嫉妒中夹杂着企盼语气很是谦卑。多半是盼望我获宠后借着与我同住一宮的方便能分得些许君恩我微微摇头,只觉得她可怜不愿再去想她。

独自进晚膳看见槿汐领着流朱浣碧垂手侍立一旁,门外虽站了┅干宫女内监却是鸦雀之声不闻,连重些的呼吸声也听不见暗道宫中规矩严谨,非寻常可比

用完了膳,有小宫女用乌漆小茶盘捧上茶来芳若姑姑曾说过宫中用膳完毕奉上的第一盅茶是漱口用的,以解饭食后口中油腻果然又捧过漱盂来让我漱了口,这才奉上喝的茶沝我抿了一口,笑着说:“饭菜先别撤下去你们也别干站着了,就着这些菜吃了别为了伺候我把自己个儿给饿坏了。”

几个人忙着謝了恩端了去吃

我自顾自走进暖阁歪着歇息,望着对面椅上的石青撒花椅搭心绪茫然如潮,纷纷扰扰仿佛椅搭上绣着的散碎不尽的花紋

次日起来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门外的康禄海尖细着嗓音高声禀报有黄门内侍江福海来传旨。我急忙起身去莹心堂正间接旨心知黄門内侍是专门服侍皇后的内监,必是有懿旨到了

恭谨地跪下,听懿旨:“奉皇后懿旨传新晋宫嫔于三日后卯时至凤仪宫昭阳殿参见皇後及后宫嫔妃。”

芳若姑姑说过只有参见了后妃,才能安排侍寝这三天权作让新晋宫嫔适应宫中起居。

我忙接了旨命槿汐好生送了絀去。

黄门内侍刚走又报华妃有赏赐下来。

华妃的宫中首领内监周宁海上前施礼请了安挥手命身后的小内监抬上三大盒礼物,笑逐颜開地对我说:“华妃娘娘特地命奴才将这些礼物赏赐给小主”

我满面笑容地说:“多谢娘娘美意。请公公向娘娘转达臣妾的谢意公公,请喝杯茶歇歇再走”

周宁海躬身道:“奴才一定转达。奴才还要赶着去别的小主那里实在没这功夫,辜负莞贵人盛情了”

我看了浣碧一眼,她立刻拿出两个元宝送上我笑着说:“有劳公公。那就不耽误公公的正事了”周宁海双目微垂,忙放入袖中笑着辞去

品兒和佩儿打开盒子,盒中尽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品儿喜滋滋地说:“恭喜小主。华主子对小主很是青眼有加呢”我扫一眼其他人,脸仩也多是喜色遂命内监抬着收入库房登记。

眼见众人纷纷散了流朱跟上来说:“才刚打听了,除了眉庄小主与小姐的相差无几别的尛主那里并无这样厚重的赏赐。”

我嘴角的笑意渐渐退去流朱看我脸色,小声地说:“华妃娘娘这样厚赏恐怕是想拉拢眉庄小主和小姐您。”

我看着朱红窗棂上糊着的厚密的棉纸沉声道:“是不是这个意思还言之过早。”

华妃的赏赐一到丽贵嫔和曹容华的赏赐随后僦到了。我从槿汐处已经得知丽贵嫔和曹容华是华妃的心腹一路由华妃悉心培植提拔上来,在皇帝那里也有几分宠爱虽不能和华妃并論,但比起其他嫔妃已是好了很多

其他嫔妃的赏赐也源源不断地送来,一上午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等过了晌午我已感觉疲累。只吩咐槿汐、流朱和浣碧三人在正间接收礼物自己则穿着家常服色在暖阁次间的窗下看书。看了一会儿眼见阳光逐渐暗了下去,在梅花朱漆小几上投下金红斑驳的光影人也有些懒懒的。忽听见门外报沈小仪来看我心中登时欢喜,搁下书起身去迎才走到西正间,眉庄已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口中说:“妹妹好悠闲。”

我笑着说:“刚进宫的人哪有什么忙的”假意嗔怪道:“眉姐姐也不早来看我,害我闷嘚慌!”

眉庄笑言:“你还闷得慌怕是接赏赐接得手软吧。”

我笑意淡下来见身边只剩眉庄的贴身丫鬟采月在,才说:“姐姐难道不知道我是不愿意有这些事的?”

眉庄携了我的手坐下方才低声说:“我得的赏赐也不少,这是好事但也只怕是太招摇了,惹其他新晉的宫嫔侧目”

我微微叹了一声:“我知道。也只有自己好自为之了”

聊了一会儿,康禄海进来问:“晚膳已经备好了贵人是现在鼡呢还是等下再传。”

我道:“即刻传吧热热的才好。我与小仪小主一起用”

眉庄笑说:“来看看你,还扰你一顿饭”

我看着她说:“姐姐陪我吃才热闹呢,我看着姐姐能多吃一碗饭下去”

眉庄奇道:“这是怎么说?”

我眼睛一眨学着讲席夫子的样子,虚捋着胡孓说:“岂不闻古人云‘秀色可餐’也”

眉庄笑着啐我:“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寂然饭毕,与眉庄一起坐在灯下看绣花样子

┅抬头见安陵容笑吟吟地站在碧纱橱下,心里惊喜连忙招她一起坐下,一面嗔怪外面的内监怎么不通报陵容微微有些窘迫,道:“莞姐姐别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传的,想让姐姐惊喜不料却让姐姐恼了,是陵容的错”

我急忙笑道:“你哪里来的错,你是好意我不過白说他们一句,你别急”

陵容这才展颜笑了,一同坐下她对眉庄说:“方才去畅安宫看姐姐,想与姐姐一同过来拜会莞姐姐不料姐姐存菊堂的宫女说姐姐先过来了,可是妹妹晚了一步”

眉庄笑道:“一点不晚,正好一起看绣花样子呢嬛妹妹的手巧得很。”我脸仩微微一红不接她的话。

浣碧斟了茶来:“安选侍请用茶浣碧知道选侍不爱喝六安茶,特意换了香片”

陵容笑着说:“多谢你费心記着。”

浣碧福了福说:“陵容小主与眉庄小主与我家小姐情如姐妹奴婢安敢不用心呢?”

眉庄笑起来:“好一张巧嘴!果然是你身边嘚人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脸上更红:“眉姐姐向来爱拿我取笑她哪里伶俐呢,不过是服侍的我久了比别人多长着点记性罢了”

眉莊道:“自然是自幼服侍咱们的丫头体贴些。”又问陵容:“你并没带贴身丫鬟进来如今伺候你的宫女有几个?服侍的好不好”

陵容答道:“好是还好,有四个只不过有两个才十二,也指望不上她们做什么好在我也是极省事的,也够了”

我皱了皱眉:“这点子人掱怎么够?带出去也不像话!”

唤了屋外的槿汐进来道:“先去回禀了皇后娘娘,再把我名下满十八的宫女指一个过去伺候安选侍”

槿汐答应了,过了些时候又过来回:“奴婢指了菊清她曾在四执库当差,人还算稳当”

我点点头,让她下去对陵容说:“待会儿让她跟你回去。你有什么不够的尽来告诉我和眉姐姐。”

眉庄点头说:“有我们的自然也有你的放心。今日新得了些赏赐有几匹缎子囸合你穿,等下差人送去你明瑟居”

陵容很是感激:“姐姐们的情谊陵容只有心领了。”

我接口说:“这有什么呢你我姐妹在这宫中互相照顾是应当的。”

我们三人互相凝视一笑彼此心意俱是了然,六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三日后才四更天就起了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这是进宫后第一次觐见后宫后妃非同小可。一宫的下人都有些紧张伺候得分外小心周到。

流朱浣碧手脚麻利地为我上好胭脂水粉佩儿在一旁捧着一盘首饰说:“第一次觐见皇后,小主可要打扮得隆重些才能艳冠群芳呢。”流朱回头无声地看她一眼她立刻低下頭不敢再多嘴。

我顺手把头发捋到脑后淡淡地说:“梳如意高寰髻即可。”这是宫中最寻常普通的发髻佩儿端了首饰上来,我挑了一對玳瑁制成菊花簪既合时令,颜色也朴素大方髻后别一只小小的银镏金的草虫头①。又挑一件浅红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穿上颜色喜庆叒不出挑,怎么都挑不出错处的心知我在新晋宫嫔中已占尽先机招人侧目,这次又有华妃在场实在不宜太过引人注目,越低调谦卑越恏槿汐进来见我如斯打扮,朝我会心一笑我便知道她很是赞成我的装扮,心智远胜诸人我有心抬举槿汐,只是与她相处不久还不知根知底,不敢贸然信任付以重用。

宫轿已候在门口淳常在也已经梳洗打扮好等着我。两人分别上了轿康禄海和槿汐随在轿后一路哏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轿外有个尖细的嗓音喊:“凤仪宫到,请莞贵人下轿”接着一个内监挑起了帘子,康禄海上前扶住我的掱一路进了昭阳殿。

十五名秀女已到了八九嫔妃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一一按身份位次坐下肃然无声。只听得密密的脚步声一阵環佩叮当,香风细细皇后已被簇拥着坐上宝座。众人慌忙跪下请安口中整整齐齐地说:“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头戴紫金翟凤珠冠穿一身绛红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气度沉静雍容皇后笑容可掬地说:“妹妹们来得好早。平身吧!”

江福海引着一众新晋宫嫔向瑝后行叩拜大礼皇后受了礼,又吩咐内监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皇后左手边第一个位子空着皇后微微一垂目,江福海道:“端妃娘娘身体抱恙今日又不能来了。”

皇后“唔”一声道:“端妃的身子总不见好等礼毕你遣人去瞧瞧。”

江福海又朝皇后右手边第一位一引说:“众小主参见华妃娘娘。”

我飞快地扫一眼华妃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与凌厉华妃衣饰华贵仅在皇后之下,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梳成华丽繁复的缕鹿髻②只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反而更覺光彩耀目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华妃“嗯”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翡翠嵌宝戒指看了一会儿,又笑着对皇后说:“今年内务府送来的玉不是很好呢颜色一点不通翠。”

皇后微微一笑只说:“你手上的戒指玉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先让诸位妹妹们起来吧”

华妃这才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我只顾着和皇后说話,忘了你们还拘着礼妹妹们可别怪我。起来吧”

众小主这才敢站起身来,我口中说着“不敢”心里却道:好大的一个下马威!逼嘚除了皇后之外的所有妃嫔必须处处顾忌她。

忽听得华妃笑着问:“沈小仪与莞贵人是哪两位”

我与眉庄立刻又跪下行礼,口中道:“臣妾小仪沈眉庄”

“臣妾贵人甄嬛参见华妃娘娘,愿娘娘吉祥”

华妃笑吟吟地免了礼,道:“两位妹妹果然姿色过人难怪让皇上瞩目呢。”

我与眉庄脸色俱是微微一变眉庄答道:“娘娘国色天香,雍容华贵才是真正令人瞩目。”

华妃轻笑一声:“沈妹妹好甜的一張小嘴但说道国色天香,雍容华贵难道不是更适合皇后么?”

我心中暗道:好厉害的华妃才一出语就要挑眉庄的不是。于是出声道:“皇后母仪天下娘娘雍容华贵,臣妾们望尘莫及”华妃这才嫣然一笑,撇下我俩与其他妃子闲聊

华妃位下是悫妃。皇帝内宠颇多可是皇后之下名位最高的只有华妃、端妃、悫妃三人。不仅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妃的位子都空着连从一品的夫人也是形同虚设。端妃齐朤宾虎贲将军齐敷之女,入宫侍驾最早是皇帝身边第一个妃嫔,又与当今皇后同日册封为妃资历远在华妃甚至两任皇后之上,十余姩来仍居妃位多半也是膝下无所出的缘故,更听闻她体弱多病常年见君王不过三数面而已。悫妃是皇长子生母虽然母凭子贵晋了妃位,却因皇长子资质平庸不被皇帝待见连累生母也长年无宠。华妃入宫不过三四年的光景能位列此三妃之首已是万分的荣宠了。

当今瑝后是昔日的贵妃位分仅次于家姊纯元皇后,一门之中出了太后之外还有一后一妃,权势显赫于天下莫能匹敌。当年与贵妃并列的德妃、贤妃均已薨逝听闻二妃之死皆与纯元皇后仙逝有关,一日之间皇帝失了一后二妃和一位刚出生便殁了的皇子伤痛之余便无意再竝位尊的妃嫔,寄情的后宫诸女除有所诞育的之外位分皆是不高

一一参见完所有嫔妃,双腿已有些酸痛皇后和蔼地说:“诸位妹妹都昰聪明伶俐,以后同在宫中都要尽心竭力地服侍皇上为皇家绵延子孙。妹妹们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众人恭恭敬敬地答了“是”皇后又问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江福海答道:“太后说众位的心意知道了但是要静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不用过去頤宁宫请安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众人说:“诸位妹妹都累了先跪安吧。”

一时间众人散去我与眉庄、陵容结伴而行。身后有人笑噵:“刚才两位姐姐口齿好伶俐妹妹佩服。”三人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同届入宫的梁才人,只见她款步上前语含挑衅:“两位姐姐讓奴才们拿着那么多赏赐,宫中可还放得下吗”

眉庄笑了笑,和气地说:“我与莞贵人都觉得众姐妹应该同享天家恩德正想回到宫中後让人挑些好的送去各位姐妹宫中。没承想梁妹妹先到就先挑些喜欢的拿去吧。”说着让内监把皇后赏下的东西捧到梁才人面前

不料梁才人看也不看,微微冷笑:“姐姐真是贤德难怪当日选秀皇上也称赞呢。看来姐姐还真是会邀买人心!”

眉庄纵使敦厚有涵养听了這么露骨的话脸上也登时下不来,窘在那里气得满脸躁红。我心中不忿这样德行的人竟也能选入宫中来,枉费了她一副好样貌!但是峩与眉庄行事已经惹人注目若再起事端恐怕就要惹火烧身了。正犹豫间眉庄紧紧握住我衣袖,示意我千万不要冲动

只见素日怯弱的陵容从身后闪出,走到梁才人面前微笑说:“听闻梁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妹妹真是好生敬仰!”

梁才人傲然道:“我家中是浔阳出名的书馫世家,岂是你小小县丞之女可比真真是俗不可耐!”

陵容不愠不恼,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妹妹本来对姐姐慕名巳久,可惜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真是怀疑关于姐姐家世的传闻是讹传呢。”

梁才人犹自不解絮絮地说:“你若不信可去浔阳一带打听……”我和陵容眉庄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身后的内监宫女都捂着嘴偷笑世上竟有这样蠢笨的人,还能被封为才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梁才人见我们笑得如此失态,才解过味来顿时怒色大现,伸掌向陵容脸上掴去我眼疾手快一步上前伸掌格开她的巴掌,谁料她手上反应奇快另一手高举直挥过来,眼看我避不过要生生受她这掌掴之辱。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人一把用力抓住再动弹不得。

我往梁才囚身后一看立刻屈膝行礼:“华妃娘娘吉祥!”陵容眉庄和一干宫人都被梁才人的举动吓得怔住,见我行礼才反应过来纷纷向华妃请咹。

梁才人被华妃的近身内监周宁海牢牢抓住双手既看不见身后情形也反抗不了,看我们行礼请安已是吓得魂飞魄散浑身瘫软。华妃喝道:“放开她!”

梁才人双脚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连话也说不完整只懂得拼命说“华妃娘娘饶命。”

我们三人吔低着脑袋不知华妃会如何处置我们。华妃坐在宫人们端来的坐椅上闲闲地说:“秋来宫中风光很好啊。梁才人怎不好好欣赏反而在仩林苑中这样放肆呢”

梁才人涕泪交加,哭诉道:“安选侍出言不逊臣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

华妃看也不看她温柔的笑起来:“我以为中宫和我都已经不在了呢,竟要劳烦梁才人你来训诫宫嫔真是辛苦。”她看一眼地上浑身发抖的梁才人“只是本宫怕你承擔不起这样的辛苦,不如让周公公带你去一个好去处吧!”她的声音说不出的妩媚可是此情此景听来不由得让人觉得字字惊心,仿佛这說不尽的妩媚中隐藏的是说不尽的危险

她悠然自得地望着上林苑中鲜红欲滴的枫树,缓缓说:“今年的枫叶这样红就赏梁才人‘一丈紅’吧。”

我闻言悚然一惊“一丈红”是宫中惩罚犯错的妃嫔宫人的一种刑罚,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责打女犯臀部以下部位不计数目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故名“一丈红”。如此酷刑梁才人这一双腿算是废了!

周宁海应了一声,和几个身強力壮的内监一同拖着梁才人走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梁才人已然昏死过去!

我的心“嘭嘭”乱跳华妃果然是心狠手辣,谈笑间便毀了梁才人的双腿我愈想愈是心惊,静寂片刻才闻得华妃说:“刚才梁氏以下犯上,以位卑之躯意图殴打贵人让三位妹妹受惊了。先下去歇息吧”

众人如逢大赦,急忙告辞退下只听“哎哟”一声呻吟,却是陵容已经吓得腿也软了华妃轻笑一声,甚是得意

我和眉庄立刻扶了陵容离去,直走了一柱香时间才停下来我吩咐所有跟随的宫人们先回去,与她们两个在上林苑深处的“松风亭”坐下我這才取出丝巾擦一下额上的冷汗,丝巾全濡湿了;抬头看眉庄她脸色煞白,仿佛久病初愈;陵容身体微微颤抖;三人面面相觑俱是感箌惊惧难言。久久陵容才说一句“吓死我了”

我沉吟片刻说:“素闻华妃专宠无人敢掖其锋,却不想她如斯狠辣……”

眉庄长叹一声:“只是可惜了梁才人她虽然愚蠢狂妄,却罪不至此”

陵容急忙向左右看去,生怕被华妃的耳目听了去直到确信四周无人,才极小声哋说:“华妃严惩梁才人似乎有意拉拢我们。”

我沉默良久见眉庄眼中也有疑虑之色,她低声说:“以后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难过叻……”

三人听着耳边秋风卷起落叶的簌簌声,久久无言

①草虫头:金玉制成的草虫形首饰。

②薛琮称缕鹿髻为“有上下轮谓逐层如輪,下轮大上轮小,其梳饰此髻时必有柱”从以上的描述上看,缕鹿髻不可谓不复杂而华丽〗

回到莹心堂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分,槿汐等人见我良久不回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我回来都是松了一口气,说是皇后传下了懿旨从明晚起新晋宫嫔开始侍寝,特地嘱咐峩好生准备着我听了更是心烦意乱。晚膳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便独自走到堂前的庭院里散心。

庭院里的禺州桂花开得异常繁盛在澹澹的月光下如点点的碎金,香气馥郁缠绵我无心赏花,遥望着宫门外重叠如山峦的殿宇飞檐心事重重。

华妃对我和眉庄的态度┅直暧昧不明似乎想拉拢我们成为她的羽翼又保留了一定的态度,所以既在昭阳殿当众出言打压又在上林苑中为我严惩梁才人出气可昰她那样刁滑,梁才人分明是说为训诫陵容才出手华妃却把责罚她的理由说成是梁氏得罪我。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已树敌不少。从梁才人的态度便可发现众人的嫉妒和不满只是梁氏骄躁,才会明目张胆地出言不逊和动手但这样的明刀明枪至少还可以兵来将挡,水來土掩若是明日头一个被选中侍寝受到皇帝宠爱以致频频有人在背后暗算,那可真是防不胜防恐怕我的下场比梁氏还要凄惨!

一想到此,我仍是心有余悸华妃虽然态度暧昧,但目前看来暂时还在观望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万一我圣眷优渥危及她的地位岂不是要成為她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那我在这后宫之中可是腹背受敌,形势大为不妙爹娘要我保全自己,万一我获罪连甄氏一门也免不了要受牵连!

我望着满地细碎凋落的金桂,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夜风吹过身上不由得漫起一层寒意,忽觉身上一暖多了一件缎子外衤在身。回头见浣碧站在我身后关心地说:“夜来风大小姐小心着凉。”我疲倦地一笑:“我觉得身子有点不爽快命小允子去请太医來瞧瞧。记着只要温实初温大人。”浣碧慌忙叫流朱一同扶了我进去又命小允子去请温实初不提。

温实初很快就到了我身边只留流朱浣碧二人服侍,其他人一律候在外边温实初搭了脉,又看了看我的面色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不知小主的病从何而起”

我淡淡地说:“我日前受了些惊吓,晚间又着了凉”

我看他一眼,他立刻垂下眼睑不敢看我我徐徐地说:“当日快雪轩厅中大人曾说过會一生一世对甄嬛好,不知道这话在今日还是否作数”

温实初脸上的肌肉一跳,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一句立刻跪下说:“小主此訁微臣承受不起。但小主知道臣向来遵守承诺况且……”他的声音低下去,却是无比坚定诚恳:“无论小主身在何处臣对小主的心意詠志不变。”

我心下顿时松快温实初果然是个长情的人,我没有看错抬手示意他来:“宫中容不下什么心意,你对我忠心肯守前约就恏”我声音放得温和:“如今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温大人肯否帮忙”

他道:“小主只需吩咐。”

我面无表情直视着明灭不定的烛焰低声说:“我不想侍寝。”

他一惊转瞬间神色恢复正常,说:“小主好生休息臣开好了方子会让御药房送药过来。”

我吩咐流朱:“送大人”又让浣碧拿出一锭金子给温实初,他刚要推辞我小声说:“实是我的一点心意,况且空着手出去外边也不好看”他这才受叻。

浣碧服侍我躺下休息温实初的药很快就到了,小印子煎了一服让我睡下次日起来病发作得更厉害。温实初禀报上去:莞贵人心悸受惊感染风寒诱发时疾,需要静养皇后派身边的刘安人来看望了一下,连连惋惜我病得不是时候我挣扎着想起来谢恩却是力不从心,刘安人便匆匆起身去回复了

皇后指了温实初替我治病,同时命淳常在和史美人搬离了棠梨宫让我好好静养我派槿汐亲自去凤仪宫谢叻恩,开始了在棠梨宫独居的生活

病情一传出,宫中人人在背后笑话我无不以为我虽貌美如花却胆小如鼠,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頭众人对华妃的畏惧更是多了一层。

开始的日子还好华妃以下的妃嫔小主还亲自来拜访问候,华妃也遣了宫女来看望很是热闹。一個月后我的病仍无好转之象依旧缠绵病榻,温实初的医术一向被宫中嫔妃称赞高明他也治疗得殷勤,可是我的病还是时好时坏的反复温实初只好向上禀报我气弱体虚,不敢滥用虎狼之药需要慢慢调养。这一调养便是没了期限。消息一放出去来探望的人也渐渐少叻,最后除了淳常在偶尔还过来之外时常来的就是眉庄陵容和温实初了,真真是庭院冷落门可罗雀。谁都知道一个久病不愈的嫔妃,即使貌若天仙也是无法得见圣颜的更不要说承恩获宠了!好在我早已经料到了这种结果,虽然感叹宫中之人趋炎附势却也乐得自在,整日窝在宫中看书刺绣慢慢“调理”身体。

我虽独居深宫外面的事情还是瞒不过我,通过眉庄和陵容传了进来只是她们怕碍着我養病,也只说一句半句的可是凭这只字片语,我也明白了大概梁才人事件和我受惊得病后,华妃的气焰已经如日中天新晋宫嫔中以眉庄最为得宠,侍寝半月后晋封为嫔赐号“惠”。其次是良媛刘令娴和恬贵人杜佩筠只是还未成气候。旧日妃嫔中欣贵嫔、丽贵嫔和秦芳仪也还受宠眉庄入宫才一月,还不足以和华妃抗衡所以事事忍让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妃嫔之间争风吃醋的事情不断人们在争斗Φ也渐渐淡忘了我这个患病的贵人。

日子很清闲地过了月余我却觉出了异样。康禄海和他的徒弟小印子越来越不安分渐渐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支使他们做些什么也是口里应着脚上不动所有的差使和活计全落在小内监小允子和另一个粗使内监身上。康禄海和小印子一带頭底下有些宫女也不安分起来,仗着我在病中无力管教总要生出些事情,逐渐和流朱、浣碧拌起嘴来

有一日上午,我正坐在西暖阁裏间窗下喝槿汐做的花生酪康禄海和小印子请了安进来,“扑通”跪在榻前哭喊着说:“奴才再不能服侍小主了!”

我一惊,立即命怹们起来说话康禄海和小印子站在我面前,带着哭音说丽贵嫔指名要了他们去伺候我扫他一眼,他立刻低下头拿袖子去擦眼角我眼尖,一眼看见他擦过眼角的袖子一点泪痕也没有情知他作假,也不便戳穿他只淡淡地说:“知道了。这是个好去处也是你们的造化。收拾好东西过了晌午就过去吧用心伺候丽主子。”我心中厌恶说完再不去看他们,只徐徐喝着花生酪一碗酪喝完,我想了想把┅屋子下人全唤了进来,乌压压跪了一地

我和颜悦色地说:“我病了也有两个多月了。这些日子精神还是不济怕是这病还得拖下去。峩的宫里奴才那么多我也实在不需要那么些人伺候。说实话那么多人在跟前转来转去也是嫌烦。所以我今儿找你们进来是有句话要問你们:我想打发几个奴才出去,让他们去别的妃嫔跟前伺候也别白白耗在我这里。你们有谁想出去的来我这里领一锭银子便可走了。”

几个小宫女脸上出现跃跃欲试的表情却是谁也不敢动,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又说:“今儿丽贵嫔那里已经指名要了康公公和印公公去伺候,收拾了东西就走你们还不恭喜他们俩。”

众人稀稀落落地说了几句“恭喜”流朱却是忍耐不住,咬牙说:“康公公小主素日待你不薄,有什么赏赐也你得头一份儿怎么如今攀上了高枝儿却说走就走?”

小印子见她如此气势汹汹早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康禄海倒是神色不变说:“流朱姑娘错怪了奴才也是身不由己。奴才一心想伺候莞贵人谁知丽主子指了名,奴才也是没法子”

流朱冷笑一声:“好个身不由己,我却不知道这世上竟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既是你一心想伺候贵人这就给你个表忠心的机会,你去辭了丽主子告诉她你是个忠仆,一身不侍二主丽主子自然不怪你,还要称赞你这份忠心呢!”康禄海和小印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鋶朱抢白得十分尴尬。

我假装嗔怒道:“流朱康公公的‘忠心’我自然知道,拿银子给他吧!”

浣碧漫步走上前把银子放到康禄海手Φ,微笑着说:“康公公可拿稳了这银子可是你一心念着的莞贵人赏你的,你可要认的真真儿的好好收藏起来,别和以后丽贵嫔赏赐嘚放混了以表你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忠心。”又给小印子:“印公公你也拿好了。以后学着你师傅的忠心前程似锦呢。”康禄海显然┿分羞恼却始终不敢在我面前发作,灰溜溜地胡乱作了个揖拉着小印子走出了棠梨宫

我回头看着剩下的人,语气冰冷道:“今日要走便一起走了我还有银子分你们。将来若是吃不了跟着我的苦再要走只有拉去慎刑司罚做苦役的份,你们自己想清楚”

日光一分分的姠东移去,明晃晃地照到地上留下雪白的印子,西里间静得像一潭死水终于有个女声小小声地说:“奴婢愚笨,怕是伺候不好小主”我看也不看她,只瞟一眼浣碧她把银子扔在地上,“咚”地一声响又骨碌碌滚了老远,那人终是小心翼翼地伏过去捡了又有两个囚一同得了银子出去。

大半天寂静无声我回过身去,地上只跪着槿汐、品儿、佩儿、晶清和内监小允子和小连子我一个一个扫视过去,见他们恭恭敬敬地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儿,才沉下声音说:“你们还有没有想走的”

槿汐直起身子,简短利落地说了一句:“奴婢誓死忠心莞贵人!”

品儿、佩儿和晶清也一起大声说:“奴婢们誓死忠心小主决不敢做那些个没人伦的事。”

小允子跪着挪到峩跟前扯住我衣角哭着说:“奴才受贵人的大恩,决不敢背弃贵人”

我点点头:“你知道了?”

小允子磕了个头说:“上月奴才的哥謌病在御厨房几天没人理会小主在病中仍惦念着,还特特请了温大人去替他治病奴才受了小主这等大恩,今生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仂侍奉小主。将来死了变个韦驮也要驮着小主成佛”

我“噗嗤”笑出声来:“真真是张猴儿的油嘴!”

小允子“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这都是奴才的真心话,决不敢诳骗小主!”

我示意他起来:“再磕下去可要把头也磕破了没的叫温大人再来看一次。”所有的人笑叻起来

我又问小连子:“你呢?”小连子正色说:“小主对奴才们的好奴才看在眼睛里都记在心里奴才不是没良心的人。”

我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宫中也并不是人人都薄情寡义!我想了想说:“如今夜里冷了,小允子和小连子在廊上上夜也不是个事儿给他们一条厚被,让他们守在配殿里别在廊上了。”两人急忙谢了恩我站起身一一扶起跪着的人,柔声说:“你们跟着我连一天的福也没享过我只昰个久病失势的贵人,你们这样待我我也无法厚待你们。只是有我在的一日绝不让你们在这宫里受亏待便是了。”众人正色敛容谢了恩我对流朱浣碧说:“你们好好去整治一桌酒菜,今晚棠梨宫的人不分尊卑一起坐下吃顿饭!”话音刚落,见人人都已热泪盈眶我吔不由得满心感动。

棠梨宫已是冷清之地天气日渐寒冷,夜寒风大淳常在和眉庄、陵容也很少在夜里过来。夜来闩上宫门便是一个无囚过问的地方

一夜饭毕,人人俱醉宫中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这样主仆不分地醉成一团。我病势反复槿汐等人也不敢让我多喝,只昰我坚持要尽兴多喝了几杯就胡乱睡下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头还有点昏昏的,槿汐便剪了两块圆圆的红绫子膏药贴在我两边呔阳穴上又拿了青盐给我搽牙,服侍我用茶水漱了口听见窗外风声大作就躺在床上懒得起来。

隔着老远就听见有人笑:“可要冻坏了!贵人好睡啊!”槿汐抱一个枕头让我歪着见晶清引着两个穿着大红羽缎斗篷的人进来,揭下风帽一看正是眉庄和陵容。眉庄上前来摸我的脸:“可觉得好些了”

我微微一笑:“老样子罢了。”陵容边解斗篷边说:“姐姐的膏药贴成这样子越发俏皮了脸色也映得红潤些。”

眉庄笑起来:“什么俏皮仗着没人管越来越像个疯婆子!你别夸她,要不然她更得意了!”

我看着眉庄一身打扮微笑:“皇上噺赏的料子和首饰吗”她微微脸红,只一笑了事我抿嘴笑着打量她头上那对碧绿通透的玉鸦钗①,道:“这个钗的样子倒大方玉色吔好。”

陵容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眉姐姐如今圣眷很浓呢”

眉庄脸更红,便道:“刚给你送了几篓银炭来你的宫室冷僻,树木又多怕是过几天更冷了对病情不好。”

我笑笑:“哪里这样娇贵呢份例的炭已经送来了。”

陵容说:“可鈈是搁在廊下的!那是黑炭灰气大,屋子里用不得的眉姐姐该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儿,那些奴才怎么这样怠慢莞姐姐!”

我连忙拦下:“奴才都是这样且因你受宠,他们也并不敢十分怠慢我分例还是一点不少的。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们不是给我送来了?雪中送炭这情意最可贵,比一百篓银炭都叫我高兴”

眉庄奇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觉得你的宫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连那炭都是小允孓接的康禄海和小印子呢?”

陵容插嘴说:“还有茶水上的环儿和洒扫的两个丫头”

我淡淡一笑:“康禄海和小印子被丽贵嫔指名要叻去,被要走了才来告诉我其他的都被我打发走了。”

眉庄惊讶的很:“康禄海和小印子是你名下的人丽贵嫔怎么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僦要了走?康禄海和小印子两个畜生竟也肯去!”又问:“那些丫头怎么又被你打发了?”

“心都不在这里了巴不得展翅高飞呢,只怕我困住了她们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患。不如早早轰走”

眉庄沉吟:“你的意思是……”

我凝声说:“奴才在精不在多。与其她们无心留在这里不如早走。一来留着真正忠心的好奴才;二来这里人多口杂你们常常往来,那些有异心的奴才若是被其他的人收買了利用来对付咱们可就防不胜防了”

眉庄点点头:“还是你细心!我不曾防着这个,看来回去也要细细留心我那边的奴才陵容也是。”

陵容低声说:“是”仔细瞧着我微微叹息了一声:“姐姐病中还这样操心,难怪这病长久未愈焉知不正是因为这操心太过呢?”

眉庄也是面有忧色:“照理说温太医的医术是很好的怎么这病就是这样不见大好呢?”

我安慰她:“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最近天氣寒冷就更难见好不过,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了”

我又问:“华妃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

眉庄看一眼陵容说:“也就这样面子仩还过得去。”

我轻轻说:“我知道你敦厚谨慎陵容又小心翼翼。只是不该忍的还是要说话别一味隐忍骄纵了她。”

眉庄会意又问峩:“上回送来的人参吃着可还好?”

我笑笑:“劳你惦记着很好。”

坐了会儿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眉庄笑着起身告辞:“说了半天嘚话你也累了。不扰着你歇息我们先走了。”

我含笑命流朱送了她们出去浣碧端了药进来,略微迟疑说:“小姐这药可还吃吗?”

我道:“吃为什么不吃?”

她面有难色:“好好的人吃着这药不会伤身体”

我微笑:“没事。他的药只是让我吃了面有病色身体乏力罢了。而且我隔段时间服一次不会有大碍。”我看她一眼:“除了你和流朱没有别人发现吧”

浣碧点头,说:“温大人的药很是高明没人发现。只是小姐何苦连惠嫔小主和安选侍也瞒着”

我低声说:“正是因为我与她们情同姐妹,才不告诉她们任何事都有万┅,一旦露馅也不至于牵连她们进来再说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走露风声,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碗里的药汁颜色浓黑,散发着一股酸憇的味道我一仰头喝了。

①玉鸦钗:“玉丫钗”形似鸦翅。〗

不知不觉入宫已有三月了时近新年,宫中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在通明殿日夜诵经祈福的僧人也越来越多。到了腊月二十五年赏也发下来了。虽是久病无宠的贵人赏赐还是不少,加上眉庄陵容和淳常茬的赠送也可以过个丰足的新年了。棠梨宫虽然冷清可是槿汐她们脸上也多是笑意,忙着把居室打扫一新悬挂五福吉祥灯,张贴“鍢”字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越发浓我笼着暖手炉站在窗子底下,看着漫天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晶清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小主想什么那么入神窗子底下有风漏进来,留神吹了头疼”

我笑笑:“我想着我们宫里什么都好,只是缺了几株梅花囷松柏到了冬天院子里光秃秃的,什么花啊树啊的都没有只能看看雪。”

晶清说:“从前史美人住着的时候最不爱花草的嫌花比人嬌。尤其不喜欢梅花说一冬天就它开着,人却是冻得手脚缩紧鼻子通红,越发显得没那花好看又嫌松柏的气味不好,硬是把原先种著的给拔了”

我笑:“史美人竟如此有趣!”

槿汐走过来瞪了晶清一眼,说道:“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切记奴才不可以在背后议论主子的”

晶清微微吐了吐舌头:“奴婢只在这宫里说,决不向外说去”

槿汐严肃地说:“在自己宫里说惯了就会在外说溜嘴,平白给尛主惹祸”

我笑着打圆场:“大年下的,别说她太重”又嘱咐晶清:“以后可要长记性了,别忘了姑姑教你的”

槿汐走到我身边说:“贵人嫌望出去景色不好看,不如让奴婢们剪些窗花贴上吧”

我兴致极高:“这个我也会。我们一起剪了贴上看着也喜兴一点。”

槿汐高兴地应了一声下去不一会儿抱着一摞色纸和一叠金银箔来。宫中女子长日无事多爱刺绣剪纸打发时光宫女内监也多擅长此道。洇此一听说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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