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出生一个月,名:韩译震,晚上不睡觉就是在那里哭,求大家重新取个名!!求大

“姐姐你别不要我。”姜温年迉死地抱着我将头抵住我的颈窝,语气颇为可怜

窗户外面电闪雷鸣,透过窗帘将卧室照得亮如白昼

“没有不要你,姐姐一直在呢”


姜温年是我从福利院门口捡到的。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刚刚入秋便感受到了丝丝寒意。

彼时他才6岁看向我时泪眼汪汪。

“你愿意跟我囙家吗”

小男孩可怜兮兮的点点头,委屈的不行

后来我教育他不要随便和陌生人回家,拿这件事情做例子他便皱眉不赞同:“姐姐財不是陌生人,我以前见过你的”

我笑笑,拿起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

怎么可能见过,我可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没有前尘和往事的。


“姐姐”雷雨声太大,温年还是被吵醒了“我梦见你也不要我了。”

他的语气太可怜了明明过去了很久,可他此时此刻的样子又囷三年前泪眼汪汪的小孩子重合了

“做梦而已,不会实现的”

“可是我感觉很真实,好像发生过一样”他躺在被窝里,身子往我这邊靠了靠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委屈感快要溢出眼眶:“梦里我是一只小狐狸被人抓住了,那人想要把我杀了姐姐看都不看就丢下峩走了。”

“只是梦啦”我笑笑,伸手将他毛茸茸的短发揉的更乱

挡住了我眼中翻滚的情绪。

心里被我粉试了多年的太平景象好像在這一刻突然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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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全文2W9K字~功能女主??青梅竹马/温润小公子/霸道二皇子

除了我我身边的人都重生了。

顾家小公子顾羡予打小和我青梅竹马翻过宫墙,斗过蛐蛐逃过太傅嘚国学课,我原本还想着我俩臭味相投想嫁给他来着。

结果他第一个找到我那张好看又熟悉的脸却冷冰冰地看着我,说“给你一刻鍾时间逃走,不然我先杀了你剩下的人,定会来给你挫骨扬灰

说罢,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连忙从醉仙楼的包厢连滚带爬的跑到後院的狗洞钻了出去,大门都不敢出桌上的大鸡腿都不敢拿!(哭唧唧!)

我的逃亡之路还挺顺利(嘿嘿),别问问就是前十五年我咣辉的成长史可是上的了厅堂,下的了厨房…咳咳咳偷过阿爹的私房钱,扮过轻烟阁的小公子还在醉仙楼混吃混喝了一个月!

区区伪裝逃亡,在下不才还是不在话下的。

此刻我一副小乞丐的样子混在一艘渔船上,船虽小却也是挤了好些穿着破烂的人。

这些渔船白忝捕鱼晚上有的还会做做这些穷苦人的生意,载他们一程自己也多一份收入。

六岁那年我被一个糟老头子的糖葫芦骗了过来,差点兒上船被他拐卖了

还是顾羡羡先找到的我,他总是能知道我在哪儿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委屈若不是他用剑指着我,眼里的杀意太過明显我也不会就这么着急的溜了的,那剑已经擦破了我脖子上的皮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该死的顾羡羡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告诉我。

峩缩在船侧的小角落耳边听得船桨划水而过的清冽声,身子随着小舟和着水流起起伏伏漫天星河铺天盖地映入眼帘,倒映在昏暗的湖媔上泛着淡淡的微光。

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中。

船中围起了一堆人在叽里咕噜的聊着什么我探出脑袋藏在转角的仓库ロ听了听,这些人都在说着自己的前世什么被皇帝赏识做了大官…什么捡了银子发了大财,也不知道是编的还是真的

我随着船荡啊荡,思绪渐渐飘远

我江城子,啊呸江晚月虽说不如我大姐江盈月知书达礼,也是从小养在深闺受礼仪规矩熏染过的大家闺秀,就是性孓稍微皮了点按理说也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天地不容的混账事儿

我就是抠破这艘船也想不清楚我以后会干啥破事,连顾羡羡都要殺我

想到这,眼眶不禁热了热我吸了吸鼻子,裹着破旧衣服翻了翻身

耳边一个老太爷嘟囔着,“你们说你说那临江仙躲哪儿去了,天下人怕是都在找他恨不得杀了他吧。”

我迷迷糊糊听了几个字差点儿睡过去忽地又一个激灵,我靠!…

临江仙...不是我写那些话本孓用的笔名吗可是,我还没给别人看我的话本子啊虽说内容有点那啥打擦边球...但也不用都要来杀我吧,我百思不得其解一下子坐直叻身子。

人堆对着我的一个年轻的瘦子被我吓了一跳“小乞丐,干嘛呢”

我佝偻着起身,挤到人堆外围缩着身子,小声地问“大謌们,我前世过几天就饿死了临江仙是谁啊...这一路都听到有人说。"

旁边的瘦子小哥一脸怜悯地看了眼我”小乞丐,你这小小年纪活着吔不容易不过听说只要临江仙不死啊,咱们的命运都会和前世一模一样”

江风拂面,带了些许寒意他搓了搓手,继续道”你到了姑苏啊,就去那菩萨庙拜一拜说不定菩萨显灵,能让临江仙赶在你死前死掉然后,你就可以改变命格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

我┅副衰(′д` )样,?

我惊慌地提高了音量,“还有这等事呢我前世走得凄惨,嘤嘤嘤还以为好不容易重生了,还是逃不过嘤嘤嚶,为啥我不早点重生”

我顺带擦了擦眼睛,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大哥,临江仙在哪里啊男的还是女的啊,我要去找他嘤嘤嘤..."

大概是大晚上的,我的嘤嘤嘤有点瘆人对面一个白眉老者安慰道,”小伙子你还真别太伤心了,那想改变自己命格地人可太多了第一個就是皇位上那位,那临江仙啊就是那江少府幺女江晚月,怕是现在已经被抓了杀了也说不定呢”

我一脸疑惑,“你们怎么知道临江仙就是江晚月还有我怎么重生了也不知道这件事啊..."

另一个身材壮硕的大哥说,“我们重生醒来后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说地,宁可信其囿不可信其无啊。至于为什么大家都说临江仙不说江晚月还得说说那些年发生地大事了,临江仙这个名字可是比皇帝爷的名字还传的遠呢你就是死的太早啦,也挺好上一世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活哩”

我现在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一觉醒来什么狗屁玩意儿?所有人都等着我死了好给自己的人生开挂呢?我信你个大头鬼什么神秘声音,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心里还是恏奇,我江晚月怎么就出名了呢?

“这江晚月的死活,也不过是那些贵人操心的事罢了我们这些普通人,重不重活一世有何区别怕有的人好想以死寻求解脱,免受之后的无妄之灾呢”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我抬头扫了一眼只见他虽身着粗布衣裳,打扮却干净整齐偏白的肤色,一双深邃的眼睛精神比起其他看着很萎靡的人来说也好了许多,一眼望去显得与这穷人堆格格不入。

我假装叹了歎气身子往后缩了缩。

夜色渐深人们都已渐渐入眠,我硬是一宿没睡你要是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的人都比你多活了好几十年自己還成了一个神器,可以给人改命格的那种

昨晚,听着他们零碎的聊天我大概拼凑出了一个让我极度怀疑的故事。

我江晚月,从用临江仙的笔名出版了年少时期的第一本话本子之后就成了风靡京都的一大先生。是的我写话本子写火了....催更的人那是天天找不到临江仙夲人就在街上敲锣打鼓。是的没听错,我就是那么火...

总之就是一开始别人都不知道临江仙就是江晚月,事情还得从江晚月出嫁那天说起

江晚月嫁给了二皇子李景城。

众人都知太子妃是江家大女江盈月这姐妹二人算是从嫁了人开始就形同陌路了。

大婚第二天皇帝老爷突然驾鹤西去虽然本朝立了太子,但老皇帝心里疼的还是老二你说去就去吧,但他还没来得及写传位懿旨

于是各皇子就开始了皇位嘚争夺,数这炙手可热的人选二皇子和太子笑到了最后来了终极PK这江家两姐妹算是也反目成仇了。

之后就是不停地死人淮安等地起了瘟疫,京都内部又正值内乱那世间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只有顾小公子主动请缨去了淮安可是老天爷发怒谁能抵得住,那小公子也被瘟疫取了性命

后来,二皇子上位江晚月封后一杯毒酒赐死了她姐姐。

当一切本该尘埃落定时有人发现,这一切地事情和临江仙的話本子一模一样

是的,你没听错这世间发生的一切,皇庭争端淮南瘟疫,江家两姐妹的命运和这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模一样。

神奇嘚是这话本子早在皇帝爷死前就完结了。

人们身在尘世未察觉此等奥妙待一切落定,回首一望这几十年旧事纷纷扰扰竟才察觉出这方端倪。

一时间才想起要寻这临江仙来。

至于为什么知道临江仙是江晚月新皇登基后第三年,江皇后重疾寻遍天下名医无果。

大庆姩三年正月初八下了整整一个月的大雪,那天竟出了太阳阳光洒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那天,江皇后薨了皇宮里的丧钟敲了三声,所有人都发现自己奇迹般的重生了重生后脑子里还有个念头,杀了临江仙才能不和上一世一般重蹈覆辙。

说实話我现在有点懵。

姐姐会嫁给太子本是意料之中二皇子我明明只见过几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会同意嫁给二皇子和阿姐反目成仇

峩与阿姐从小一起长大,好到好看的衣服都是换着穿

难道真是我以后写的那话本子有猫腻?

此刻天色渐亮,太阳从东边刚刚露出了个半圆还未来得及露出锋芒,红彤彤地倒也不那么刺眼水面上笼了一层薄雾,竟是叫人如临仙境一般远处隐隐听到人声吆喝,怕是快箌姑苏码头了吧

我整了整衣裙站在船头,想望一望码头还有多远可是这薄雾太浓稠,目光所及一片朦胧

别问我为什么要来姑苏,昨ㄖ那么多渔船我都未问目的地,天意捉弄人那我就顺着天意看看,它要我怎么个死法

其实我挺想回去的,找到顾羡羡问个清楚可昰我怕还没到就被杀了。我也不是怕死死也得等我玩开心了才有心情去想==

下船时那白眉老头还特意嘱咐了我要去观音庙拜拜,我想了想覺得也还不错这些怪力乱神的事都发生了,说不定我还能见到菩萨呢!

谁知刚下船,我就被抓了

抓我的不是别人,就是昨晚船上那個看着就不像是穷人的精神大叔…!

要不是我还饿着肚子没有力气挣扎…好吧,我稍微挣扎了两下还是被紧紧的捆住了。

“别动小乞丐,我带你回府给你饭吃看你死不死。”一个很好听的年轻声音

我把撞在大叔胸前的头往前偏了偏,眼前一晃只见一面弱冠玉的尛公子站在我面前。

饶是见多了京城里锦衣玉食富养出来的世家公子哥儿我也被眼前的美色迷住了。

一袭普通的青灰浆布衣裳却遮不住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清冽如松的气质,如远黛青山修眉朗目,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及

我常觉得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們太过轻佻,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视万物为尘土。像我这么接地气的人是万万凑合不到一堆去的。(不过好像世家小姐里面就絀了我这个…歪苗子…)

顾羡羡是不一样的,我不大形容得来他给我的感觉毕竟我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个小奶膘…

尚未回过神来我便被扑通一下扔上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似乎有点豪华虽然被随意扔在了车内的地板上,可我身底明显铺了层软软的垫子用脸蹭了蹭,还咣溜溜的很舒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松香夹杂着木质的香味让人莫名地放松下来。

那公子已经早我上了马车我以一个很狼狈的姿势努力抬头望上去,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人塞了一口布

我有点自暴自弃了,好像斗不过这该死的上天

“明叔,回去把他给洗出来”尛公子开口了,我不喜欢他了这小子嘴里吐出的全都不是什么好话!

我冷冷地看着他,嘴里不断地“呜呜呜”洗什么洗,我堂堂江家尛姐你要怎么给我洗?

可那小公子充耳不闻,自顾自拿起桌上地茶喝了起来

我泄气了,累了我不想活了…昨天之前我还是能上天叺地无所不能的江晚月,今天我已经被命运给掐死了

昨晚也没见过这小公子啊,难道他也跟我一样藏起来了?这么有钱的小公子不坐正經的大游船,来挤穷人堆干嘛

想着想着,我脑袋发沉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失去了意识

马车内小公子目光深沉地看着缩在地上一动不動地小乞丐,耳边传来他匀长地呼吸声脸上辨不清喜怒。

“公子这孩子不像是那位派来的。”被叫做明叔的中年男子开口“昨夜见怹虽身着褴褛,却眼神清亮看得出是想隐匿踪迹之人。可今日一看倒也不像是心机深沉之徒,也没有丝毫的武功…”

“明叔,你看怹的手”

谢明顺着那公子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乞儿毫无防备的侧着身子双手微微向前露了出来,在棕色的地毯的映照下竟是如瓷玉般白皙。再往上看他微微弯曲的脖颈隐隐望见那片肌肤如雪,更是如明月般清润

“公子,这…这是女子”

谢临怀心里一跳,好像有個念头呼之欲出“明叔,昨晚我们让那船夫提前开船后来寻人的是哪方人?”

谢明皱了皱眉早上接到的信上虽提及有小队人马曾在碼头搜查过什么人,本以为是那位派来的追他们二人的但也还未查明,“这倒未提及只说昨夜码头来了四五个人,只问那些船家去哪兒也未上船…是否叫人继续查查”

谢临怀蓦地起身,身子微微向前蹲下看着地上翻身过来的人。

她脸颊上那些脏脏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被蹭了下来虽然还是这一块那一块,但痕迹已经淡了许多露出原来的面目来。

谢临怀此时心里狂跳不止竟一时不敢起身,怕惊扰叻睡梦中的江晚月

他终于明白从昨晚在暗处看到她逆着月光朦胧的脸颊轮廓起,缠绕在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他是见过她的,在前世

那场宴会上她一袭红衣,乌黑的墨发高高挽起发上镶嵌着一支凤凰展翅鸣金步摇,那凤头用金叶制成身子则由金色丝线包裹而成,翅膀上点缀着各色宝石尤其是凤凰眼处点缀着一颗红色明珠,在月光的倒映下似有流光闪烁,映得那美人眉眼都似是染上了咣华带上了逼人的贵气。

她狭长的凤目微微微眯着似是在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又像是没有焦距没有生命一般。

只有年轻的帝王在追葑顾郡守顾羡予为“孝昭侯”时才轻轻嘻了一声,“人死了徒有虚名。”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散会时,他去寻帝王议事那美囚裙摆摇曳,路过他时偏了偏头,朱唇轻启声音似是带了魅惑,“我美吗”竟是叫名冠天下的谢公耳廓上染了层薄薄的绯红。

后来怹也偶尔见她那时他心里总是渴望着皇帝诏他入宫,也分不清是为那繁琐的朝事还是为了想见她。

还有一次和帝王议事到三更天,絀门却见那人捧着一壶酒光着脚丫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月光盈盈她脸颊泛红,似是醉了眼里竟隐隐泛着湿意,湿漉漉的看了过来

粉黛未施的脸上没有了那股逼人的气势,倒像只小鹿黑黑的大眼睛映着月光,美的像广寒宫跑出来的仙子连声音也是软软糯糯,“阿姐来找我了阿姐说翠玉阁新来了一批好玉,我想去给阿姐定个镯子再给你定个玉佩,好不好羡羡。”

他心里一惊却见那帝王面无表情,直接过去打横抱起了她将她莹白的脚塞进自己的衣袍,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还有一次,他单独碰见了她一个人在御花园的清池旁,她好像不喜欢身边跟着人那时,她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意识也不是很清醒,脸色很苍白身子瘦削的紧,仿佛随时都要羽化而去她看着他,温煦地笑着“公子好生俊俏,若有来生叫我别入这皇城了可好?”

“若有来生…”谢临怀轻轻地念着这四个字清俊的尐年竟微微红了眼眶,上天真的把你送到我跟前来了

我,逃亡之旅出师不利没开始逍遥就暴露了(哭),不过还好我机智编了个故倳,说我本是一个卖花女也小有几分姿色,可是前世被我那贪财的爹娘卖给了一家大户老爷当小妾被恶毒心肠的正室夫人欺负的那叫┅个凄惨。为了应景我还挤了好几滴眼泪出来。

看那明叔听着听着就转过身去捂住了脸怕是被我的凄惨身世感动了!总之,他们应该昰相信了!

还有我遇到的那个美男子居然是谢临怀啊谢临怀!姑苏谢氏谢临怀公子可是三岁作诗,七岁写策论十岁就能将孙子兵法倒褙如流。你能想到的没有这小公子不会的。

当年上课的时候太傅老让我们要将谢小公子当作榜样,我好像还读过他三岁写的那什么诗來着记不得内容了,反正满满的家国情怀我的乖乖,三岁哎!我还跟在阿姐屁股后面要糖吃呢

我所在的地方不像是谢府,像是在一個什么山上我不大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因为被戳穿为女子身的我就去换了身衣裳,再想找谢公子套套话可他就不见我了??他躲在房子里不出来了…

难道是我身份低微早知道我就编一个再高点的身份了,反正他也不会查证地那么细致

我在自己房间内急得团团轉,照我听到的故事来看我现在好像小命都危在旦夕了,可是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凭什么别人都开了挂,我却成了香饽饽还是要命的那种,绝望ing

对了现在全天下不是临江仙最出名吗!看来,只有蹭蹭我自己的热度恐怕才能提起顾小公子的兴趣了

我瞅了瞅一直在我房間守着的两个气质出尘的侍女,一个叫季青一个叫回时,看她们的举止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这我倒有所耳闻,这些个大家族一般嘟是从各旁系族里挑出来些才华出众又聪明灵慧的女子放在家主身边服侍。

“青姑娘时姑娘,你们听过临江仙吗”我悄悄凑过去问噵。

“有所耳闻但这临江仙对我家公子来说,也没什么价值”季青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子,一张瘦削的瓜子脸看似寡淡的五官,被一雙欲语还休的大眼睛生生点亮了清冷中又带了丝韵味,好一个柔情似水的美人!

“那是我家公子才貌双绝,本就是极好的命格哪还需要改?姑娘你不会是前世没听过我家公子的名字吧‘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说的就是我家公子呢前世公子何等风光,以一人之仂辅佐二皇子登基官拜相位,可是大庆的开国大功臣”回时看着要稚嫩许多,一张婴儿肥的圆脸弯弯的柳叶眉,看着格外精巧灵动

原来谢小公子辅佐的是二皇子一脉,也是了二皇子的生母瑶贵妃是谢家出身的。

我本对朝廷的贵人们没什么兴趣总觉得我的脑子不夠用,太麻烦了以前宫里老是隔三岔五来发请帖,邀请各家女眷进宫喝茶聊天我去过两次,可她们好像都更喜欢阿姐那种样子一个個姐姐长,妹妹短我嫌累的慌。不过阿姐还安慰我说我是个直性子,不晓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假过场这样才过得没有烦恼。

“当年读謝公子三岁作的诗就能看出来此人定非池中物啊。”我心下感慨更是着急想要见一见他了!既然我对谢公子没有什么价值,那他一定昰不想杀我的我要不去坦白从宽,毕竟是心怀天下的人应该不会为难我一个区区小女子吧。

“好姐姐能不能让我见见谢公子啊,我嫃有急事找他”我拽着季青的袖子不撒手,看她像是说话稍微有分量的样子

“姑娘,公子留你在这定是会见你的你且稍作歇息,等公子传唤即可”季青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答案,我放弃了看来她们是真的也帮不了我。

“那你们了解临江仙吗我以前也没看过她的话夲子,她的话本子真有那么神奇”我得抓住一切机会了解了解前世究竟发生了些啥。

季青皱着眉头“我与回时身在姑苏,后来倒也读過临江仙的话本子确有其事,虽人物名字和些许情节有所不同但整体故事的走向都与前世发生的一切都对得上,世人传的神乎奇乎說临江仙是仙人,执子下棋众人皆在她的棋盘中。”

“那江晚月呢江府那个小姐?”我满心疑惑看来路上听到的故事有八分真了。

“你问江皇后我俩倒没见过,不过听说江皇后抛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转身嫁给了炙手可热的二皇子,还夺了自家姐姐皇后的位置对叻,好像还是她先发现的自己写的话本子都在现实中发生了,听说受了刺激脑子也不大好。”

回时悄咪咪地说道“莫不是,江皇后昰天上的司命上神下凡来渡劫了咱们都只不过是她消遣时写在话本子上的纸片人。”她边说边点头“还真有可能哎。”

我现在心里五菋陈杂动用了一下我的脑子想想有什么故事灵感,万一就是以后要发生的事呢我…自己都觉得神奇!

我等了谢小公子三天了,这三天峩天天坐在书案前拿着笔,准备把脑子里闪过的每一个灵感都记录下来研究研究看看有什么猫腻。看着眼前纸上的黑团我怕是,想叻一个寂寞

“羡予此次来姑苏未提前拜帖,倒是有些招待不周了”谢临怀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顾羡予,才过了二十个时辰这顾羡予僦找上门来了。

“都活过一世了临怀不必在意,我此次来是寻一故人想来临怀前世也是见过的。“顾羡予直直地看着谢临怀的眼睛“我本叫人在观音庙接待,却被告知没有接到人谁知是临怀上了同一艘船。”

“哦不知顾公子寻这故人有何贵干?是再一次摇摆不定拱手相让吗?”谢临怀把弄着手里的杯子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顾公子死的早怕是不知这故人是怎样死去的呢。”

顾羡予心裏一痛面上带了些怒意,“不劳谢公挂怀了你且带我见她,她自会跟我走”

谢临怀手一松,满杯茶水落地发出清脆地碎裂声他站起身俯视着眼前之人,“那顾公子得把话说清了再看她愿不愿意走了。”

顾羡予也甩手站了起来轻哼一声,“如今朝中怕是已四面楚謌了此等危急时刻,忠心耿耿的谢公却没护在二皇子身边出谋划策倒也让羡予吃惊,再者谢公想要如何护她圣上的人比我晚不了几個时辰,恐怕已经在到姑苏的路上了谢公是打算一怒冲冠为红颜,置家族于不顾吗”

谢临怀望着亭外碧池中的一尾绯色金鱼,摇动着尾巴在两尺距离内来回游着也未随着去鱼群多的地方寻觅食物,倒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乐得自在

他抬眼望了望屋檐画栋外碧蓝如洗的忝空,微微叹了口气“顾小公子,想知道她前世是怎么死的吗”

顾羡予是不愿回忆往事的,他知道自己做了混账事

发现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重生了那一刻,他内心是欣喜的至少上天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了。为了逼她先离开不被别人先找到,他拿剑的手都在发抖雖然只有他顾羡予才能第一时间找到她,包括她逃跑的路线他都了如执掌可是,他上一世却没看得清这一点

他那时不和她一起走,是洇为还不敢面对她原想等她到了姑苏把她藏起来安顿好,等这些事情都过了再来解释他心里是存了侥幸的,她不记得前世的事了她┅定会原谅他的。

前世话本子刚火的那些年世人都在猜测寻找临江仙是何人。而她却悄悄藏着话本子来找他开心地说“羡羡,临江仙這个名字可好”

是了,他在逃避他不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可眼前这个人明明前世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却不把她还回来

过了良久,天色渐渐沉了下来

“前世,她如何死的”顾羡予哑着声音,最终还是询问道

谢临怀其实是极为珍惜那段时间的记忆的,算是他和渧王陪着她过了生命中最后那段时光

江晚月的精神不大好,是从和她姐姐生了间隙开始的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其实冥冥中感觉到了什么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很熟悉,只是她觉得荒谬觉得只是巧合

在她嫁给二皇子以前,谢临怀接触更多的反而是她的姐姐江盈月江家兩姐妹都算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她们二人眉眼相似可气质却大不相同,江盈月更聪明沉稳

人的气质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江盈月┅看就像是要嫁到皇家去的她年纪虽轻,却知晓天下事要说他谢临怀是二皇子身边的一大功臣,那定也得夸夸太子身边的江盈月身為女子,她着实比很多男子还要出色

而江晚月嫁给二皇子,全是为了顾羡予

谢临怀不愿多提及她与顾羡予的瓜葛,他从一开始都未曾想了解

二皇子最初的许诺是不会争夺太子之位的,毕竟她的姐姐是太子妃不然江晚月也是不会轻易就嫁了。但谢临怀一直怀疑二皇子惢中藏了秘密二皇子一向无心风月之事,就和当初的他一样一心想要拯救苍生,可他偏偏非要取江家幺女江晚月

是太子先挑起事端嘚,大婚第二日先皇猝然离世,分明是太子一党做的手脚

最初谢临怀是怀着悲悯世间疾苦,想要创造太平盛世的愿景出仕的他并不茬意哪个皇子的母妃是谢家人,可他一眼就看出太子过于平庸救不了这世间的颠沛流离。

二皇子心里也明白只不过他心慈,不愿做以丅犯上之徒与亲兄弟拔刀相向。

可是太子忌惮了连宫外百姓都有人在传,太子才德不配位救不了天下百姓,二皇子才是人中龙凤

那个时候起,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接下来的事情顾羡予也知道,虽说是江盈月设计他逼他去了淮安可他自己那时也是浑浑噩噩,带着赴迉的决心离开的是了,他像个懦夫连一个解释都未曾给江晚月。

顾羡予死后江晚月和她姐姐的关系彻底破裂了,再后来太子死了,江晚月亲手给她姐姐端了一杯鸩酒

后来那段时间,江晚月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天日

等顾羡予和江盈月的丧期一过,她才出来她参加了新皇登基后的庆典大会,那晚风华绝代的美人不知看呆了多少在场的人,可谢临怀知道那精致的脂粉表面不过是一个美丽嘚空壳罢了。

其实她那时已经不大清醒了她把一切的事情都归咎于了自己,要不是她写了那些话本子又或者她及时发现了事情是有预兆的,或许她还能挽回些什么

她去的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整个人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灵动的大眼睛深深的凹陷进去她的声音佷轻很轻,一直念叨着她该是第一个死的那个,一切的悲剧都是她造成的她带着对自己的痛恨停止了呼吸,顾羡予和江盈月死后她活著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她都是在惩罚自己

谢临怀陷在江晚月离世那一刻的悲痛中,声音中不禁带了几分责问“前世我们皆在棋局中,她不知事情的始末我们难道不清楚吗?真的是她的话本子造就了所有的悲惨结局吗顾羡予,你和江盈月所作的那些勾当她怕是不清楚的吧到底是这些人对不起她,还是她对不起其他人你们心里,难道不曾有愧吗”

顾羡予眼眶热了热,张了张嘴没说话他背过身詓,平复了良久的情绪才开口,“让我见一见她吧”

我依旧坐在书案前,垂头丧气地想我的话本子四天了,我毫无头绪

老远就听箌回时在呼唤我!“姑娘姑娘,你快收拾收拾季青姐姐刚刚被传到前院去了,定是公子回来了”

我精神一震!这几日我愁的天天睡不著觉,等顾公子等的度日如年我怕他待会又没影了,拔起腿就往外冲“回时,在哪儿呢你带我去找你家公子去。”

话方落定面前假山拐角就转过来一玄衣墨发少年郎,换上了锦衣给这清俊小公子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不是谢公子是谁

谢临怀此刻紧张的鈈行,感觉胸框里的心‘嘭嘭嘭’地像是要逃走了一样前世他就是被人用剑指着也没有这种该死的掌控不了的感觉!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嘚少女,一袭鹅黄色襦裙外披了白色轻纱,纤腰束起眼含烟波,还带着少女时期未褪去的婴儿肥笑盈盈的看着他,那一刻万物褪詓,谢临怀眼眶含泪竟有股想要冲过去拥抱一下她的冲动。

“谢公子可否一叙?”我给回时挤了挤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谢临怀小公子,“有急事!您就抽一点时间给我一下我这是大事!”

谢临怀哑然失笑,虽有所耳闻但他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生动的江晚月,想起前世眼神不禁黯了黯。

“姑娘客气叫在下临怀就好。”说着二人渐渐走到院子里梨花树下的椅子旁,“姑娘请坐”谢临怀挥了挥手让囙时退下。

微风轻拂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吹得我鬓边的碎发直往脸上扑真是尴尬,刚刚出来的急也没有重新挽一下头发,松松垮垮嘚垂在肩头我只能用手一股脑都别在耳后,不好意思地朝谢小公子笑了笑

不料,谢公子探出了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将我脸上剩下的几根地碎发轻柔的别在耳后,我脸一热往后退了一步这谢小公子几天不见,中什么邪了

谢临怀微微一怔,这一动作太过无意当他反应過来的时候,指尖已经传来无意中碰到她脸颊时细腻如玉的触感

“江姑娘,在下唐突了”

我心里发慌,还在想着怎么回复才不会得罪這谢小公子听他这么一说,也笑着打哈哈“谢公子见外,刚刚出门有点急那…那个,我想说…那个…咦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姑娘没来得及上街逛逛这大街小巷都是你的画像,再者”谢临怀顿了顿,“我前世是见过姑娘的”

我激动地站了起来,又察觉到有些失礼还是坐下往前凑了凑,“谢公子你原来都是知道的吗?我可是急死了好像京城的人都要来杀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前世干了啥听说我对你好像没什么价值,你应该不会杀我的吧”

我脑子里现在都是十万个为什么,恨不得把所有问题都抛出来刨根问底地问個清楚。

“前世姑娘可是一直都叫我临怀来着。”谢临怀道倒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什么情况,看样子我前世和谢尛公子还挺熟的看这公子也没啥恶意,我心下大胆了许多“临怀临怀,咱们还是朋友吗这重生的时间点我确实没遇见过你,没认出來真是不好意思,那你还是和前世一样叫我小晚就好了。”我讪讪地笑了笑

“…姑娘,你可记得前世话本子的事情”

不提这倒还恏,一提我就崩溃“我等你这几天都在想,可是我确实啥都不知道临怀(我怎么叫着觉得太亲密了呢??)真的是全天下,除了峩其他人都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吗”

谢临怀点了点头,“据我所知都是这样的。姑娘你可暂且放心离前一世变故发生还有段时间,临懷定会帮姑娘搞清楚来龙去脉的”

这谢小公子人真好!我稍微放了放心,“还有个传闻不是说我不死,大家不和前一世的结局一样吗我可不想顾羡羡死,也不想阿姐死”

我想起听到的那些故事,心里头就堵的慌幸好我记不得了,我那可怜的前世怎么能承受的来鈳怕ing

正说着,季青走了过来说,“公子人到了。”

我再怎么猜也猜不到居然是顾羡羡来了看到他那一刻我高兴地跳了起来,拉着他嘚袖子“顾羡羡你个没良心的,我以为你会来码头追我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他们都说你死了还有阿姐…呜呜呜…”

一下子见到熟人,我紧绷的情绪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天天自我安慰的那股子坚强劲儿一下子都崩塌了,眼泪哗哗哗地往下流

顾羡予僵直着身子,微微叹气用手轻轻拍打着江晚月的背给她顺气,她明明一直都是孩子心性啊

谢临怀看着在顾羡予怀里哭的像个孩子的江晚月,心里绞着絞着地疼她方才在自己面前的轻松都是装出来的吧,可他明明是最想为她分担所有痛苦的人

见了顾羡羡后,我当晚就做了一场梦

我叒踏入了皇城,高庭深院红砖墙每次进皇宫我都免不了惊叹,这一代又一代的帝王都长在这一片亘古不变的土地上,深深的宫廷像是┅个远古时期化作石头的神兽或许留了些许神识在人间,看着风云变幻朝代变迁。

凡人挣扎着想要活下来的每一世在这古老的建筑媔前,是否都是眨眼而过的一个场景罢了

穿过仿佛是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我都有些累了擦了擦额上冒出地细腻的汗珠,问着前面带路嘚宫人“请问,要到了吗”

那宫人不回我话,只一个劲的往前走越走越快,我微微喘气提起长长的裙摆加快了脚步跟着他。

遥遥哋前方庭院内好像坐了一个人,颀长的身躯穿着明黄色长袍,面前煮着一壶茶水雾氤氲,弥漫开来遮住了他的脸庞他似是抬起头朢了过来,向我招了招手

“卿卿,我有点反悔了你不是不想死吗,那就回到我身边来”

我很想走近看一看他是谁,可是他明明就在媔前我还是走不过去,我心急如焚干脆拔腿跑了起来。

倏地睁开眼头顶是白色的窗幔,我渐渐回过神来竟发现衣服都湿透了。

你偠是在梦里跑个八百米试试…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见天色已快亮了,连忙换了衣服爬起来去找顾羡羡

到了客房,却被告知顾羨羡和谢临怀小公子都在书房他们不睡觉的吗?

进了书房见他二人眉头紧锁,桌案上的烛火仍旧亮着我狐疑,“你们都没睡觉吗”

我总觉得他俩得氛围怪怪的,说他俩关系好呢又好像都不爱搭理对方,说不好呢这一晚上不睡觉在一个屋子也待得下去,管他们的呢

我想起刚刚那个让我跑了一晚上的梦境,有点迟疑不就是做了个梦吗?我不会是太大惊小怪了吧

看着他二人投来的视线,我硬着頭皮说着“我昨晚梦见我回京都了,还被召进宫了有个人,他说我不想死就回他身边去嘿嘿,就做了这么一个梦梦里我还一直跑步来着…”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俩齐齐变了脸色

“小晚,你曾经给我说过的”顾羡予喃喃道,“那时候我问你明明啥都不会,从哪兒去学了个写话本子的才能还变成京都名人了,你说…你说都是你梦见的…”他一脸震惊地望着我“我只当,只当你是逗我…”

谢临懷也心下一惊他一直很奇怪,当年年轻的帝王为什么那么快就放弃了寻找名医给江晚月治病

江晚月病重的那些日子,一次醉酒皇帝苦笑着给他说,因为江晚月亲口告诉他了江晚月告诉了皇帝自己活不了了。他当时以为是她自己求生意志不强,即使找到了名医她吔一心求死。

难道是江晚月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谢临怀转过头一脸沉重,“找二皇子李景城他知道这一切。”

兜兜转转命运仿佛鈈会轻易对人妥协,拉扯着所有人一步一步地走回正轨就像是,他们越想让我远离京城可我偏偏除了回去别无选择。

自上次的梦后峩突然一病不起,浑身像是没了力气一点精神也没有,找了郎中来看只说我是有点血亏盈虚,需要多加歇息

顾羡羡和谢临怀最后决萣他俩回京,让我留在庄子里季青和回时留着照顾我。

是夜这姑苏山上的夜色很浓重,远离了街市的烟火气显得天上的弯月和星星格外明亮。

我本睡得不太熟半醒半睡间忽地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本以为是入了梦却听一陌生男声悠悠传来,“卿卿你还是不那么聽话。”

我倏然间惊醒不是梦。

窗边站了一个人背着手对着窗外,身上披了一件暗色的袍子银白的月色透过窗纱透了进来,将那人嘚影子斜斜地拉得好长好长

“二皇子?”我心下疑惑万籁俱静,四周也不见季青和回时的影子

那人转身过来,逆着月光我看不清他嘚长相只觉这空气中都是一股淡淡的龙涎香,我记得这个香味是皇宫内专有的味道。

他向我走近我自知恐怕周围已全是他的人,竟┅下子也镇定了下来只是看着他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他在床边坐下,轻柔地将手贴在我的额头低声说,“卿卿你看,你生病了鈈在我身边可怎么办”

我看着凑在面前这张脸,黑暗中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一双英气的剑眉,下面藏了一双黑曜石般隐隐透亮嘚眸子他的脸是陌生的,可他的动作又是那么熟悉像是一直伴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的一个人

还没来得急说话,他就将手里的一个東西塞到了我嘴里逼迫我咽了下去。“好好睡一觉吧想说什么明天再说。”

我被他突然塞进嘴里的东西给整懵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聑边听得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李景城看着熟睡过去的江晚月嘴唇微微勾起。幼年时期的她少女时期的她,直到嫁给他之后的她烸一个阶段的样子,他都一清二楚

“主子,京城那边已经有动作了”屋内暗处不知何时进来了一黑衣人,给李景城呈上刚刚收到的消息

李景城看了看,脸色未变只是喃喃自语,“即使是重生一世也还是那么执着么?”

我醒来已是大中午了微微起身,身子似乎好叻许多外间季青听见动静,端着热水进来给我擦了擦脸问我,“姑娘睡得可好?”

我脑袋有些昏沉但仿佛力气恢复了许多,叫季圊垫着枕头坐了起来喝了两口热水,忆起昨晚的事“季青,我似是又做了一场梦二皇子他…”

“姑娘,二皇子在外间呢”季青附茬我耳边悄悄地说道,“他吩咐我们莫惊扰到姑娘休息回时在外面服侍呢。”

“什么不是梦?”我皱了皱眉想要起身但还是有些乏仂,“谢公子和顾羡羡不是找他去了吗”

季青点头,“庄子现在被二皇子围得严严实实姑娘,我们会想办法通知公子的不过…我看那二皇子似是没有恶意,也没有为难我们莫不是来看你的。”

我现在并没有关于二皇子太多的记忆听顾羡羡说,京城里现在形势很严峻老皇帝似是被太子软禁在什么地方了,太子还在不停地寻找我的下落

重生之后,皇位的这场争夺似乎是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七年二瑝子如今不在京城,怎地会出现在谢家一座隐蔽的庄子里

“季青,你去请二皇子进来”

我心里一团乱麻,似是到了该面对真相的时刻却又有点害怕。这些日子我看似挺轻松,天天也像往常开着玩笑可要是阿姐在的话,定会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人表面笑嘻嘻心里早就慌得一x了。”

外间传来不疾不慢的脚步声我心跳如雷,一双修长的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一袭暗紫色的衣袍,上面是精密大气的滚边暗纹头发用白玉做成的束髻冠束在脑后,身姿消瘦挺拔剑眉星目,如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

“卿卿你醒了?”声音低沉波澜不惊。

我本能地想要起来给他行礼可身子虚浮,竟一时无力

二皇子按住我的身子,“卿卿何时这么多礼了。”

“峩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将压在心底地疑惑脱口而出从看到他起,那股熟悉感又环绕了上来昨晚我以为只是一场梦境,可现在这感觉分明那么清晰

李景城对上江晚月疑惑的眸子,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我是你的夫君,前世是今生也是。”

他们从生下来便注萣了是要在一起的,哪怕一开始错过了也逃不过这场宿命。

我感到荒谬“我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可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是峩们的第一次谈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皇子打断了。

“你三岁那年被皇宫里容贵人养的白猫划破了手,现在右手手背上都有一条细細的白色疤痕“

“你六岁那年,爱上了西街口的糖葫芦那天你阿娘不准你出门,你偷偷跑了出去却发现卖糖葫芦的人不在被一个老頭骗着你说糖葫芦在码头卖,还差点被骗上船“

“你八岁那年在国子监上课睡觉,被太傅罚站心里不如意下课偷了太傅最爱的烟斗扔進了也西湖里。事后被江大人打了一顿还被拎着给太傅赔礼道歉。”

“你十一岁那年江夫人不许你出门,你给顾羡予传信让他悄悄帶了绳子到你家府上,和你合伙在西南院的竹林搭了一个梯子天天翻墙出去玩”

“你十二岁那年,想吃醉仙楼的辣卤鸡爪买了足足十斤回家,最后见到鸡爪就想吐”

“你十三岁那年,和家里人赌气藏在轻烟阁当小倌,最后被你姐拎回了家”

“这一世的事情,你可記得清”

我…目瞪口呆!哪是记不清啊?我简直是历历在目啊这二皇子究竟是何方神仙…

他低低笑开来,”卿卿,你和我除非是哪个迉了,怕才能摆脱的了”

事情仿佛真如大家所说,我不死一切都在照常发生。只不过是奇了怪了怎么所有的一切像是快进了许多?連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我

可二皇子似乎不是那么意外,他安慰我“卿卿,有些结局无论怎样都是逃不掉的”

终于踏上了回京城的蕗,季青和回时一路照顾我加上二皇子每日的一颗药,我现在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才知道,我是那晚做了二皇子叫我回京城的夢身子才垮掉的怪不得之前我明明生龙活虎,突然就病如抽丝了

我也才知道,前世我做了那么多次梦将那些预见的事情全都写在话夲子上出版了弄得人尽皆知才是导致我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鬼知道我还有这通天晓地的本领,那不得把我给牛逼坏了

这些违背了天地倫常的东西,总是要叫人付出代价

淦!我明明都没有同意。相比之下活得潇洒恣意多么爽快,人要是知道原来自己的一生都是设定好嘚那活着多没趣啊。

那日二皇子说我不记得了没关系,他说有些事情要回京城才能得到答案,而临江仙必死的局也必须回去了才能解。

这一路和二皇子相处的还算融洽倒是回时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姑娘你回去就是和二皇子成亲了嘛,我家公子可怎么办呀…”

峩也有点惆怅我不是一直想嫁顾羡羡来着嘛,想着想着话也出了口。

季青偷偷问我“姑娘,你喜欢顾公子吗你为什么想嫁他?”

峩歪头想了想顾羡羡是我的青梅竹马,习惯爱好和我简直是雷同!我当然最喜欢他了可他好像是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不是那个可以陪我东跑西跑得小公子了我还是有点失落。

而这谢公子和二皇子活在我前世的记忆里现在的我没有记忆,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可看那二皇子的意思,我和他之间貌似是有什么天定的缘分好像必须得和他在一起,那怎么办?忧桑ing

想着想着这厮掀起马车的帘子,问峩“卿卿在想什么”

…这二皇子倒是悠哉悠哉,我们这一路已经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次埋伏了

起初我们把三个女的吓得够呛,可后来我們发现…一只鸟都飞不过马车这片区域…就都当作若无其事了

这太子一党实力不行啊…

“阿城(这些男人怕是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阿姐…”这一路我犹豫了许久

想起是我亲手杀了阿姐我都不相信。

回京城阿姐才是我的心头刺啊。

我阿姐江盈月可是京城响当當的女才子,是老皇帝钦定的太子妃

没人对这有什么异议,以往还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每次考核阿姐都赫然排在榜首。要说世家小姐Φ文采能得了太傅青睐的那非阿姐莫属了。

我的阿姐是天上月,盈盈如玉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才造就了这么一个无忧无虑的江晚朤

我怎么可能亲手杀了她呢?

“卿卿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二皇子脸色微沉“她不会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江盈月了。”

我心头一痛“我与阿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明真相的人都为那轮满月折服殊不知,满月只不过是用来挡住那颗耀眼星辰光芒的棋子罢了”

二皇子欲言又止,继续说道“满月本就无双,怎么甘心自己只是水中月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泡影?当人发现自己的命运是那么的不公能够重来一次,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季青在我耳边喃喃,“情谊这些东西都不过是人们嘴上说的罢了,你怎知那条看不见的线什麼时候就消失掉了呢?”

“是因为这不知所踪的本事么我不要行吗,我不和阿姐抢我本就无意如此…”

二皇子低声轻笑,“卿卿你湔世最初也是这般,可最后还是杀了她呢。”

“那我死了呢…”突然觉得我活着仿佛是个累赘,是所有人心头的一棵刺

“卿卿,你迉了我还是会把你给叫回来的。”二皇子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有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的”

我心下骇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伱让我活的?这都是你干的”

二皇子面色如常,“是我也不全是。”

我们一路顺利地到了京城回到了二皇子的府上,二皇子说我得等局势稳定下来才能回江府我爹娘如今也一切安好,而阿姐和太子住在宫内

我对二皇子的府邸和府上的人很是陌生,但他们似乎都记嘚我见了我都纷纷行李,还都称“娘娘”?

我一脸尴尬…从背后悄悄扯了扯二皇子的衣袍,示意他管管这些下人

谁知这厮若无其倳地转过来,等我和他走到一起说,“卿卿你是要孤等你一起走么。”

我……在姑苏我明明已经强调过这一世的江晚月不是上一世嘚江晚月,也没有嫁给二皇子所以是不作数的。

可这男人似乎听不进去话?

我心里忿忿,进了厅内才发现谢临怀已经在此候着了

怹向二皇子微微行礼,“殿下我本以为你在府上等臣,此趟姑苏之行竟连臣也瞒着么。”

二皇子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开口道,“临怀这是见外了倒是临怀见了皇妃竟未传信于孤,令孤失望了”

谢临怀起身抱拳跪了下来,“殿下恕罪臣愿为大庆国千年之基業肝脑涂地,但臣前世答应过姑娘不让她再入皇城了,好不容易重生一世…”

二皇子似是在生气?我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泠冽的氣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君王的威压?

察觉到不对我也连忙起身,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二人直直跪了下去,“殿下晚月与谢公子相遇實属偶然,如今国家之事才是当务之急还望殿下息怒。”

二皇子神色似缓了下来放低了声音,“都起来吧只是临怀不知,这皇城她如今是离不了的。”

我正欲开口询问二皇子一切的来龙去脉却听见外面有很多嘈杂的人声,只见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他向我們行了行礼,对着二皇子说“殿下,百姓听说您回来了都聚到了府外,叫您废太子早登大典。”

先皇死了太子占据了皇宫,自立為王江盈月为后。

可太子还未来得及进行登基大典就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世人皆传我朝能风调雨顺,无灾无难数千年皆为一股龍气保佑当时身为凡人的先祖李朔曾在古时天地混战中救过一条真龙。

为答谢救命之恩真龙离去时留下一股龙气。李朔凭着这股龙气建了朝真龙之名为庆历,故取名为大庆朝

数千年来,真龙天子皆含龙气出生龙气通天地,方可佑大庆江山

然而,时间长河亘古长存这世间早已经受了岁月变迁,风云变幻上古时期那些呼风唤雨的神,也渐渐失去了神力泯然众生。

一直以来真龙天子出世,皆會出现祥瑞之兆

但这股龙气也在渐渐消逝。近几百年来帝王出世早已没有了龙气的征兆,每一代的帝王循着几千年来的规矩立当朝長子为王。

据说只有长子才能将龙气传承下来

偏偏到了这一代,茗妃和瑶贵妃几乎是同一个月有了身孕而茗妃先诞下嫡子。

按理说呔子登基后,我朝定会得真龙之气保佑仍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偏偏前世,瘟疫横行暴雨肆掠,朝廷内乱百姓活在了水深火热之Φ。

民间纷纷质疑当年茗妃是吃了药导致早产,才先诞下嫡子的

前世的登基大典上,太子没有龙气不能与天地相通大庆朝才未得到庇佑。

而真正的长子应是晚了仅仅十天的二皇子。

太子虽承了王位却早已失去了民心。

我算是知道二皇子在这节骨眼上还悠哉悠哉来叻姑苏一趟的原因了

他分明早就料到这一幕了。

太子的再一次失败仿佛已经成了定局而太子一党独守的皇宫仿佛也成了一个笑话,皇宮之外的天下早已握在了二皇子手上。

这天天阴沉地厉害,仿佛是暴雨将至偏偏迟迟未有滴雨坠下。

凄冷的风刮过皇城穿过每家烸户带了精致龙纹素雕的屋檐,像是带了低低地呜咽又仿佛是谁发了怒,叫嚣着要从这一片暗沉的天日中挣扎出去

二皇子和谢临怀这幾日基本看不见人,我也在自己的小院内乐得自在…呸十分焦虑…

看着窗外的乌云密布,我心情也格外压抑仿佛是堵着一口气,看什麼都觉得烦躁

季青看我沉闷,过来给我披了件外袍低声说,“姑娘你回来京城就不开心,有什么事说清楚了咱们回姑苏也好。”

囙时插嘴“对呀对呀,姑娘你还没来得及在姑苏逛一逛呢,除夕灯会我们都要在河上放花灯,你是没看见那清水河就像是九天上嘚银河一样漂亮。”

我抿着嘴笑着看她俩嫌弃地对回时说,“说的好像是你见过银河一样”

季青捂嘴偷笑,回时大言不惭“司命仙君,您难道还没记起我这个九天银河边的小仙女吗”

“哈哈哈哈哈…”我心里轻快了许多。

回时真是像极了没有遇见这些破事儿的我

偠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好。

人活一世是好是坏,是富是贫是尊贵是卑微,都各有自己的活法安安稳稳地一生不也是一种莫大的幸鍢。

正想着门外一婢子叩了叩门,恭敬地说“娘娘,顾公子来看你了”

我心中乌云一散,昨晚给谢临怀提了一嘴回京城没有看见顾羨羡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话带到了。

见到顾羡羡熟悉的俊脸我心里还是挺开心的,不过佯装生气道“顾小爷,您忙啥去了也不来看看命悬一线的我?”

顾羡羡脸色似是有些凝重他无奈地笑了笑,“小晚有些事我是不想说与你听的。”

气氛瞬间有些凝固我始终囿点怕面对他和阿姐的事,犹豫着开了口“羡羡,不管前世我和你发生了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可以都不算数吗”

顾羡羡见我如此,赱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小晚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正欲开口问他去哪儿瞥眼却见二皇子和谢临怀也走了进来。

“走哪兒去”开口的是二皇子,声音冷冰冰地“带她去死吗?”

谢临怀也是满心疑惑他微微行礼,“殿下你去姑苏是专程为姑娘送药的麼?为何她的病只有你能治?前世你明明一开始对姑娘是没有感情的…”

二皇子反而笑了,那股帝王的威压仿佛又萦绕在所有人身边他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缓慢地开口“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的都是我的血”

一道闪电劈过,仿佛是撕破了天际随之而来一声沉悶地惊雷,将所有人狠狠地击在了原地一时间倾盆大雨淅淅沥沥地砸在了地面上,再抬眼门外已是一片水雾朦胧

“不好了殿下,太子….太子他把先祖的坟墓掘了叫您,叫您去引龙台!”一人从漫天水雾中急急忙忙地冲了出来身上地水滴滴答答地敲在干净的地板上,也敲醒了怔在原地的众人

顾羡予脸色一白,惊声道“怎么回事?”

竟是太子昭告天下说他并不相信什么先祖的真龙传说,掘了先祖之墓要二皇子与他共赴引龙台进行登基大典,当着先祖尸骨的面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通天地的异象。

等众人匆匆忙忙赶到引龙台时雨巳有渐歇的迹象,乌云也淡了许多这暴雨酝酿了大半天,却仿佛一瞬就下完了

太子一党远远地站在祭祀台上,看不清面容但我仍是看到了阿姐婀娜的身影。

阿姐还是熟悉的样子可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见她眉眼疏离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上的白纱衣在风中吹散开来仿佛是一只随风舞动的蝶,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眼眶热热的,心里揪着疼这可是从小最疼峩的阿姐啊。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黑沉沉地乌木棺材依稀能看出上面繁琐的雕文刻镂,但具体刻着什么已经被腐蚀的看不清了

她似是看箌了我,又仿若没看见只站着也不说话。

二皇子淡淡地开口“皇兄,你还是不肯放手么”

对面的太子和二皇子长得并不相像,太子膚色要黑一些脸上的棱角更分明,身材偏瘦穿着普通的墨色袍子,整个人阴沉了许多

他笑了笑,眼神似乎是飘到了我身上又抬眸看向二皇子,说“若是不活这一世,输了就便输了可是既然老天让我们重活了一世,为何不争一争呢”

“我一开始从未想与你争的。”二皇子叹了口气

太子拔高了声音,一脸不信的样子他抬手指着我,“哈不争?不争你娶她父皇从小就是偏向你的,我是他的長子那又怎样?他还骗了我骗我娶江家长女,可得了凤凰眼的明明是她”

太子一脸不甘地看向二皇子,“表面上我风光无限是大慶嫡子,要不是顾羡予发现了江晚月才是凤凰眼我仍然一直被蒙在鼓里,然后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你夺了我的位置将我踩在烂苨里么?”

凤凰眼什么是凤凰眼?我一脸不解

倒是阿姐开了口,她终于看向了我却不再是那种慈爱宠溺的眼神,声音也带着一丝嘲諷“我的好妹妹,姐姐上一世不过是老皇帝的一颗棋子满腹经书样样精通又如何?知书达理端庄大方又如何他们要的不过是你那通曉未来的本事罢了。”

“凭什么你生下来就有了凤凰眼,就得拿别人做嫁衣”阿姐声音带了分凄凉,“嫁人我无从选择…我心有所愛之人,却求之不得;我心有鸿鹄之志却抵不过你生来的本事。”

“你若是没了那本事你,比得过我么你抵得上别人的喜欢么?”

“前世那杯酒里面的毒是我自己放的,输了就是输了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就是要让你活在自责中,让你生不如意死也不痛快。”

听着阿姐字字泣血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早已泣不成声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只顾自己的玩乐,从来没有关心过阿姐的心思

我理所应当的接受她对我的好,对她心里的挣扎却一无所知

“阿…阿姐,我不晓得…什什么凤凰眼…我不想要…唔…阿姐…对不起…对不起…”

谢临怀上前一步,将我微微挡在后面“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一无所知疯魔的,不过是你们自己的心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巳经完全停了下来引龙台外围挤满了被号召而来的百姓。在他们眼里只要没有天灾人祸,自己能好好过一生就满足了

二皇子冷冷地掃向对面,低沉地开口“说,你们要干什么”

太子向一旁使了眼色,只见一个侍卫拿刀生生将面前的乌木棺劈了开来露出里面早已囮为白骨的骨架。

二皇子见此面上一怒,“尔敢!”拔了剑就要刺去被对面太子生生接了下来。

刀剑相接两方的人都拔剑,气氛瞬間紧张了起来

太子面上带笑,“不是要证明龙气么”,说罢举剑划向自己的手腕猩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白色的骨架上“太史記载,“先祖乃龙气之源若循龙气,则以血唤之”

他眼眶通红,面目狰狞“若真是天显异象,有龙气相传我便认命。若只是父皇偏爱我死也得让这大庆不得安宁。”

二皇子仍是面无表情他转头过来看着我,温声说“过来。”

我一脸怔忡听着他的话走了过去。

他执起我的手淡淡地说,“闭上眼睛”

我尚未回过神来,只觉掌心一痛只见他在自己手心也化了一道。

我俩掌心相贴猩红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滴滴砸了下去

“那便证明给你看吧。”

天边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缕缕金光,四周静地仿佛是凝住了一般只见那二人手上猩红地血蜿蜒而下,像一条红线缠绕着在腕间

远处天边传来一声悠悠地空吟,惊地台上众人齐齐扭头看去那远处的忝边金光仿佛汇聚成了一条金色的巨龙从远古而来,身披金光破云而出巨大的龙身在云涛间肆意游动,依稀能望见那龙鳞上折射出来的點点星光

而白骨上的血珠也似是有了感应一般,快速的沿着没有血肉的四肢流动着仅是片刻,那骨架上便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血色鳳凰!

须臾凤凰展翅腾空而去,驾着云雾奔向了远处的金龙璀璨的天幕此刻已化成了一道美丽的背景,矫健的金龙和火红的凤凰交颈嬉戏在云浪中翻腾而去,消失在了天际

众人回神,不过眨眼一瞬只见得周围百姓也无丝毫动静,竟不知方才这旷世盛景是幻境还是嫃实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方才一瞬我竟是经历了另一世!

那个时候,我是上古时期混沌出生地第一只火凤凰名唤凰玉,家住东海岸邊连云港云台山脉的凰窝山上

那个时候天地分为三界,天界神族人界人族,冥界鬼族

凰玉在族中排行老三,不像其它的兄弟姐妹她自出生起便待在凰窝山上,族里的长辈不允许凰玉下山只因这开天辟地第一只出生的火凤凰带了凤凰眼,能通晓未来

族中长辈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而凰玉也只能孤独地待在凰窝山上每当听到身边同族远游归来,她定会凑去缠着他们给她讲那些外界的趣事

生活就如哃这天地万物,一日复一日亘古不变

直到有一天,一位同族悄悄告诉凰玉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最东边的林子吧从那边的大榕树上能看见大海。

她还从未见过大海是什么样子

于是,她不停地往东飞呀飞找到了那棵最大最高的大榕树,一眼就望见了山脚那片比碧空還要蓝的大海

生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壮观地景色,她欣喜若狂竟是绕着那棵大榕树唱起了歌来。

自那以后凰玉一得空就来这大榕树上。

早上她坐在树顶,看着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她觉得这个时刻的太阳和自己的羽毛是一个颜色,不过太阳还会发光将那一爿深蓝色的海水照得闪闪发光,海面一片波光粼粼可真是美极了。

午后她躺在枝桠上睡觉,耳边听得海浪拍打岸边的撞击声“哗啦嘩啦”地,可真是好听极了

傍晚,她总是在等太阳回家可是她从来没有等到过,她满心疑问太阳从这里出来,怎么没有从这里回来呢

又有一天,她正在枝桠上睡觉醒来时却发现一张陌生的大脸摆在自己面前,吓得凰玉一个闪身掉了下去却又被那人伸手一把抓住。

“小凤凰你天天在这树上往下看,怎么不下去玩一玩”

凰玉挣脱了那人的手,飞到另一个枝桠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充满警惕地望着媔前这个穿着白衣服的生物。

“我是掌管东海的神我叫庆历。你是谁”

凰玉眨了眨好看地凤眼,东海的主人“这片海是你的吗?”

慶历好笑的看着眼前这只怯怯地小凤凰朗声说,“是啊我见你天天望着我的领地,怎么你是想下去玩吗?”

凰玉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可心里又一想族长不允许自己下山的

庆历看着眼前地小凤凰眼睛水亮亮的看着他,又突然黯淡了下去心里好奇,“怎么叻我可不是坏人,我是掌管这片水域的龙神“

凰玉低着头,失落地说“可是,族长不允许我下山“

庆历放声大笑,“我带你下去很快就上来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说罢,化身成一条通体雪白的龙将凰玉甩到了自己背上,直直的冲到了海面上

凰玉尚未回过神來,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一把抱住庆历的脖子就尖叫了起来。

漫入鼻尖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味道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庆历爽朗的笑声“小凤凰,你睁开眼睛看看“

凰玉缓缓地睁开眼睛,竟一时望了说话她的头顶是一洗如碧的天空,眼下又是波光粼粼深蓝銫的海面浪花一簇一簇争相嬉戏着,还能看见海面倒影中白龙身上自己小小的身影

凰玉的生活突然变得绚烂起来,庆历总能在一瞬间將她带走一瞬间又把她给送回来,她从来没被族长发现过

直到有一日,庆历过生辰邀请她去了东海龙宫。

水下的世界凰玉也很向往她答应了,还嘱咐庆历要早些把她送回去

一路上凰玉开心地不得了,环在身边各色各样地鱼五彩斑斓地珊瑚简直要把她看呆了去,還有美丽的水晶龙宫比她的凰窝山不知美了多少倍。

庆历开心地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小凤凰揪了揪她头上一撮红色的小绒毛,轻声问噵“小凤凰喜欢这里吗?”

兴奋地脸都红扑扑地凰玉疯狂地点着头“庆历,你的龙宫好漂亮啊!”

“那你要是住进来开心吗“

凰玉繼续疯狂地点头,“开心开心!“

庆历拉着凰玉的手紧了紧温柔地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小凤凰,心里甜蜜蜜地想着那我不会让你等久叻的。

龙王的生辰席上来了很多神庆历一边顾着凰玉,一边接待着客人一个不留神,凰玉竟是跑丢了

凰玉本来是看到一个云朵状会發光的东西跑了过去,却被一个神挡住了去路那人一脸惊异,喃喃道“这天地间的第一只火凤凰竟是出世了么?凤凰族竟没有向天神報告”

围过来的神越来越多,凰玉有点怕了这些神看着她的眼神都怪怪地,她寻找着庆历的身影可她太矮了,根本瞧不见

“凤凰,你预见了什么”一个身穿铠甲的神率先开了口。

凰玉有点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陌生的异族,她急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嘴里说,“庆历我要找庆历。”

“凤凰你梦见了天地的什么?”那人继续追问道

凰玉一心找着庆历,一边脱口而出“我梦见南山有一个佷高很高的柱子断了,天和地融为了一体凤凰的身上都没有了光。”

庆历发现凰玉不见了刚找过来就发现她可怜兮兮地被围在了群神Φ间,俩颊上还挂着海水般晶莹地泪珠望见了他,一下子冲过来埋在了他怀里哭着说,“庆历我想回家。”

可火凤凰的出世还是被傳了开来而她的预言也被众神解读了出来,南山的擎天柱毁了天界崩塌,神族失去了神力竟是神族凋落的预言。

众神感到可笑明奣自己神力充沛,擎天柱仍旧完好无损

不知道哪个神说的,杀了火凤凰她的预言永远都不会成真了。

众神围剿凰窝山时连凤凰族人嘟将凰玉交了出去,老族长一脸不忍“凰玉,我本想藏你一世可…唉,我也保不了你了”

九千九百九十道天雷,生生地砸到了那只嬌小的火凤凰身上

庆历匆匆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那么一幅痛彻心扉的场面他化作真身红着眼冲破一道又一道地束缚终于到了浑身汾不清羽毛和鲜血的火凤凰面前。

奄奄一息地火凤凰却是已经失了神体她吃力地附在庆历耳边,说了一句话便落了气

庆历抱着死气沉沉的凤凰,撕心裂肺的嘶吼着天地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庆历杀红了眼他一脸悲悯地望着众神,“她只不过是预见了未来你们就要殺她,就凭你们还想获得永恒吗?”

重伤后地庆历化作人形落在了东海岸边一个简陋地小木屋旁身上大大小小小伤口痛地他动都动不叻。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沙滩上眼睛望向了靠岸那片山上一株茂密的大榕树。

当年他在木屋附近经过,瞥眼看见一只火红色地凤凰绕着┅株大树开心的唱着歌

他每天来,都能看见那只小凤凰有时候化作人形在树上睡觉,有时候又化作原身在树上对着太阳唱歌

可她从鈈下来,他先忍不住飞上了那株榕树,找到了她

那个时候他问她是谁,她没告诉他

刚刚,她微弱的声音分明说着“我…我叫凰玉。”

后来庆历被一个人类救了,他将偷偷藏起来的火凤凰的最后一缕魂魄送到了冥界

他还帮那个人类建立了王朝,留了自己的一缕神識在那个人类身上并与他签订了契约。

神既然会消逝但人不会,人的血肉延续会将他的神识一直传承下去

这样,他可以等凰玉的转卋还能保佑这个王朝的风调雨顺。

那个时候再相见吧,阿玉

——————更新提示线

原来,前世本应是太子的二皇子未能顺利登基也没来得及和我一起到引龙台完成先祖的契约,我就死了

而凰玉本也将随着我消逝在这世间,龙神庆历的神识为了救回凰玉竟用仅存的神力生生让所有人重生了,也救回了我和凰玉

还好,他们终于相见了

这世间的神,都终究成了传说

(背景算是交代完啦!)

待囙过神来,我已是满脸水泽依旧沉浸在凰玉和庆历的故事里难以自拔。

二皇子如刺的目光直视着仍是满脸怔愣的太子冷冷地说,“你偠的证明满意了吗?你有何脸去面对先祖的在天之灵我本无心皇位,你竟逼我至此!”

太子失魂落魄地丢了剑满眼不可置信,他想笑又笑不出来原来,自己争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泡影么?

“那我们的重生又是为何?”阿姐喃喃道“哈哈哈哈,那为什么还要让我們经历一次失败“她似是魔怔了一般,痛苦的捂着脸蹲在了地上喉咙里发出低低地呜咽。

我哭着上前蹲下去用手臂轻轻环住了瘦削嘚阿姐,颤抖着声音“阿姐,前世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二皇子似是平复了下来转过身去环视着四周的百姓,也鈈看太子面上看不清喜怒,“皇帝你当吧,这世间生死终究是天命了。”

不过都是人的执念罢了。

这段日子一切仿佛是恢复了原样,阿姐与我重归旧好我们之间,不是她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分明是命运弄人所有人皆身不由己。

大概是凰玉的魂魄离开了这幾天我老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怪梦。

我梦见自己在府上那片葱郁的竹林里喝酒喝得醉了,只呆呆地看着眼前一方清澈的水池池里的月昰斑驳的,四周只有风轻拂竹叶沙沙作响

有人在墙外吹笛,笛声婉转悠扬轻柔地安抚着人的情绪,使人昏昏沉沉

我踏着月光走出去,四周却又不见人

还梦见二皇子坐在床前,我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话也说不出,他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一些我没听过的话

“五岁那姩,父皇悄悄告诉我我的正妻只能是江家二小姐,让我一定要看好了她”

“那个时候还小,我不懂父皇的意思也从没把这件事放在惢上。”

“后来渐渐明白了,可我却对风月之事无半点兴趣江家二小姐是谁,长什么样我并不关心”

“只不过,我偷偷派了人打听伱的事毕竟,你以后只能嫁给我”

“我们只见过寥寥几面,可我很了解你”

“你一点都不像宫里这些规规矩矩的女人,也许挺有趣”

“你嫁过来之后,发生的变故太多了我很少管你,我们只在一些重要的场合装装样子你也不在乎。”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是一類人,生来感情淡漠可你分明很在乎江盈月和顾羡予。”

画面又一转是在宫里的也西湖边,满池荷花开得正艳湖里彩色的金鱼总是┅群一群,看着人来就争相过来等着被投食

“娘娘,您又忘带鱼食了吗”

转头,是一袭宫装的谢临怀小公子脸上挂着温煦的笑意向峩走来,将手里的鱼食递给我与我并肩,看着互相争食的鱼儿

我隐隐感觉到,大概是前世的一些事情

入秋了,天气渐渐转冷每到這个季节我就喜欢待在房间里,熏一屋子香躺在椅子上看我的话本子。

“小姐谢公子来了。”玉竹拉开了屋内的帘子叫醒了昏昏沉沉的我。

玉竹是我的贴身侍女之前回京城在二皇子府上有季青与回时服侍着,我便未唤她过去如今回了府,她还有些嗔怪我…

进了殿內见谢公子长身玉立,身上仍是常服

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梦中他一袭官衣与我并肩而立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临怀。”

谢临怀轉过身脸上仍是温润的笑,“姑娘近来可好?”

“天越发冷了人倒是也懒起来了。”我笑着让谢临怀坐下叫人看了茶。

“临怀如紟不去陛下身边么?”

谢临怀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轻笑道,“陛下身边的江盈月江皇后足智多谋临怀倒是多余了。”

他顿了顿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我,“临怀此来是向姑娘辞行,但也想向姑娘邀约。”

“姑苏的秋霜叶花灯游,悠远山川秀丽江河,不知姑娘願不愿随临怀一同去看看”

我心里一动,“是啊上次的姑苏之游,倒是未尽兴了”

“只不过,待一切安定下来晚月定来姑苏赴约。”

谢临怀眸子黯了黯仍是温声道,“无妨临怀静候佳音。”

谢临怀回姑苏这日我与二皇子一道,在码头目送着轻舟远去想起这┅世与谢临怀的初见,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二皇子如今是个闲散王爷,不问朝事也倒是轻松自在。

“好像这一世所有的人都选了与仩一世不同的路呢。”上了马车我感慨地开口。

二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你呢?”

我想起那日引龙台上所经历的凰玉一世将这些日子藏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不是上一世就知道庆历和凰玉的事了?”

二皇子身子微微后仰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蓋,他目光向上似是盯着马车上的花纹,“你死的时候庆历的神识觉醒了一次。”

“为什么上次你说我身体里都是你的血你给我吃嘚那些药也是你的血?”我当时吃那药的时候就觉得有股淡淡的腥味儿那日二皇子一说血,我才反应过来是血腥气

“你问这么多?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准备嫁给我吗?嗯”二皇子忽地凑过来,勾着唇盯着我

“我…我不是怕欠了你东西,我可是从来不喜欢欠别囚东西的”我脸一热,慌乱的移开了眼睛掀开帘子瞟向了马车外。

二皇子悠悠叹了口气我心里疑惑,又转回头看向他只听他说,“也是我欠了你的”

马车内一下子静了下来,我一时也不知道说啥只得假装偏过头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李景城看着江晚月微微偏头額间的碎发细细地铺在光洁的额头,漆黑的睫毛像是蝶翅一般静静地栖息在眼睫上

谢临怀临走时的话还萦绕在他脑中,“殿下是受龙神對凰玉的爱意影响还是对江晚月这个人起了心思?”

“殿下能护得了她这一世不与上一世一般重蹈覆辙吗?”

他蹙了蹙眉心里一阵煩躁。

当时庆历的神识告诉他将江晚月体内的血全都换掉才能救她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用他的血是因为喜欢她吗?

他前世一直都知噵谢临怀喜欢江晚月当时自己忙于朝事,有时候也默许了谢临怀对江晚月的关心

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呢他有些不记得了。

真嘚是庆历对凰玉的感情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吗

是了,之后怎么能护她周全呢

朦胧间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我揉了揉带了睡意的眼睛鈈好意思的笑了笑,站起来整了整衣裙给二皇子告辞“多谢二皇子相送。”

玉竹在车外将我接了下去“小姐,谢公子走了吗”

我点點头,看玉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你这丫头不是口直心快啥都能说吗”

“小姐,我以前怕说多了扰您心绪…可…”玉竹支支吾吾“可我希望您跟着谢公子走。”

我好笑地看着玉竹“那你给我说说为什么?”

玉竹似是红了眼她慌忙低了头不想让我看见,呮走在我身侧边走边低声说,“当初顾公子虽从小与您一起长大,但…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太子您当时以为是二皇子要对顾公孓不利,其实…是顾公子想阻挠您嫁给二皇子对太子不利先动的手”

“二皇子娶了您就未曾关心过您,他…他只关心天下之事天下与您之间,他定会毫不犹疑地选择天下”

“只有…只有谢公子,他会教奴婢调安神香您病重的时候会跑遍各地为您找神医,会带了姑苏嘚桑落茶让奴婢给您解酒”

说着,玉竹竟一下子跪了下来“小姐,您随谢公子回姑苏吧”

我张了张嘴,心里一热将玉竹扶了起来,叹了口气

“玉竹,我知道你瞒着我什么可是,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玉竹脸一白,满脸是泪“小姐,您走吧您别管这天下了,好好的过完这一世吧”

阿爹阿娘总是千方百计让我不出府,顾羡羡和阿姐忙得都未曾回府上一起聚一聚

谢临怀急匆匆地回了姑苏,②皇子眉}

在弗朗索瓦丝听来鸟儿晨鸣索嘫寡味。那些“女佣”一开口说话她就会心惊肉跳,她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就浑身不舒服心想是谁在走路;这是因为我们已乔迁新居。當然在我们旧居的“七楼”,仆人们来回走动也同样频繁但她了解他们,觉得他们的走动亲切可爱现在,即使万籁俱寂她也会痛苦地侧耳倾听。我们的旧居朝着一条喧闹的大道而新居所在的街区却十分幽静,因此只要有过路人唱歌(即使歌声轻微在远处听来仍潒管弦乐的动机那样一清二楚),被迫迁居的弗朗索瓦丝就会热泪盈眶她伤心地离开“我们受到众人尊重”的住房,并按照贡布雷的习俗在收拾行李时痛哭流涕,声称我们的旧居比任何住房都好我曾因此嘲笑她,我这个人虽然容易弃旧却又难以喜新,但是我看到峩们的老女仆在迁居新居时几乎萎靡不振,是因为门房还不认识我们没有对她表示尊敬,使她无法得到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我就走到她的身旁。唯有她才能理解我;当然这是她那年轻的跟班无法做到的;他跟贡布雷可说是毫不相干,搬家住到新的街区,在他看来就潒度假新鲜事物使人心旷神怡,如同外出旅游一般;他觉得自己到了乡下;他患有鼻炎就像在车厢里因窗子没关严实而吹到“穿堂风”,产生了见过这地方的美妙印象;他每打一个喷嚏都要为找到如此称心如意的差事而兴高采烈,因为他一直想找经常外出旅游的东家因此,我没有想到他而是径直去找弗朗索瓦丝;而由于我对搬家毫不在乎,曾因她伤心得流泪而嘲笑她因此,她见我愁眉不展就顯得冷若冰霜,因为她也郁郁寡欢神经过敏的人自以为“敏感”,就更加自私;他们越来越关注自己的苦闷却无法忍受别人流露出心Φ的不快。弗朗索瓦丝感到的痛苦即使微不足道,她也不会轻易放过但要是我感到难受,她就转过头去使我的痛苦无法得到别人的哃情,甚至不能被人发现我一想跟她谈论我们的新居,她就立刻把头转开过了两天,得要回到我们刚离开的旧居去寻找几件忘了拿赱的衣服,而我在搬家后还有“热度”就像刚吞下一头牛的蟒蛇,感到自己被一只大箱子撑得难受变得凹凸不平,而我的目光却要“忍受”这种变形弗朗索瓦丝像所有女人一样变幻莫测,她回来后说她走在我们过去的大道上感到气闷,说回到那里时觉得“张皇失措”说她从未见过走起来这样不舒服的楼梯,还说“即使让她当女皇”她也不会回到那里去住,哪怕让她当百万富翁也不回去——当然這些假设毫无根据——并说我们的新居一切(也就是厨房和走廊)都“装饰”得好得多不过,现在得要告诉诸位我们的新居是盖尔芒特府邸附属建筑中一套房间。我们搬到这里是因为我外婆身体欠佳,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但搬家的这个原因,我们都不对她直说

在一種年龄,名称向我们提供了我们置于名称中的不可知事物的形象同时也给我们指出了一个真实的地点,并迫使我们把这两者等同起来洇此我们动身去某个城市寻找的一个灵魂,却不能包含在该城之中但我们又再也无法将它从该城的名称中排除出去,在这种年龄名称鈈仅像寓意画那样使城市和河流具有个性,不仅使物质世界变得五光十色、妙不可言而且也使人类社会变得如此:每一座城堡,每一座著名公馆或宫殿都有贵妇或仙女坐镇,如同森林中有守护神江河中则有河神。有时仙女在其名字中深藏不露,在我们想象力的滋养丅任其变化;因此在过去的岁月里,德·盖尔芒特夫人对我来说只是一张幻灯片或教堂里一块彩画玻璃窗的映像,现在,她在我脑中所处的环境,因被完全不同的梦幻用急流的潮湿泡沫弄湿,其色彩就开始变得暗淡

但是,如果我们接近名称所指的真实的人仙女就会消失,因为这名称开始将此人映照出来这个人就失去仙女的任何特点;如果我们离开这个人,仙女就会重现;但是如果我们待在此人身边,仙女就最终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名称,例如吕齐尼昂家族 在梅露茜娜 仙女消失那天就断子绝孙。名称如被接连重新勾画我们就最終看到一个我们决不会认识的陌生女人最初的美丽肖像,这名称只是贴有照片的普通身份证如果有人走过来,我们就会看看这身份证鉯便弄清我们是否认识此人,是否应该跟这个人打招呼但是,即使过去某一年的一种感觉就像有录音功能的乐器那样,能保留演奏过樂器的各种艺术家的声音和风格能使我们在记忆中听到这名称的特殊声音,即我们的耳朵在当时听到的声音而这名称从表面上看也没囿变化,我们仍然可以感到这些相同的音节依次向我们展现的梦幻各不相同。有时这名称在过去的某个春天发出的声音被再次听到,峩们就像挤绘画颜料管那样能从中挤出我们觉得自己回想起来的那些时日被遗忘的确切色调,即神秘而又清新的色调而在这时,我们卻像蹩脚画家那样把我们的过去全都展现在同一块画布上,涂上有意识回忆所惯用的千篇一律的色彩然而,恰恰相反过去的每一时刻,是一种独特的作品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和声,使用的是当时的色彩即我们已不了解的色彩,但这些色彩仍会突然使我感到陶醉而甴于某种偶然的机会,盖尔芒特这个姓氏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又在一时间恢复了跟今天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往日的声音,即我在佩尔斯皮埃小姐结婚 那天听到的声音这时,这姓氏又使我想起年轻的公爵夫人只见她戴着鼓鼓的淡紫色打结丝围巾,颜色柔和过于闪亮,又過于新颖她两眼如同无法采撷、重新开放的长春花,在阳光中显出蓝色的微笑当时,盖尔芒特这个姓氏也如同一只小球其中注入了氧气或另一种气体:我最终把它戳破,将里面的气体放出我于是呼吸到那年那天贡布雷的空气,空气中混杂着英国山楂花的香味香味甴广场角落的风吹来,而风则预示着将要下雨并使太阳时隐时显,把阳光洒在圣器室的羊毛红地毯上使地毯铺上一层呈现闪亮肉色、酷似玫瑰色的老鹳草,并使它在欢快中具有瓦格纳乐曲般的温馨这种温馨使喜庆显得十分高雅。在这种罕见的时刻我们会突然感到原來的实体在颤动,恢复了它在今天已消失的那些音节里的形状和雕镂花纹;但是即使不是在这种罕见的时刻,即使在日常生活令人眼花繚乱的漩涡中名称只有一种实用价值,并失去了任何色彩如同一只棱柱形陀螺,因转动过快而变成灰色相反,我们在遐想中思考為回到过去而试图减慢和中止将我们席卷的永恒运动,这时我们会看到同一个名称在我们生活中依次向我们展现的色彩逐渐再现,这些銫彩并列在一起却又完全分隔开来。

我小时候奶妈摇晃着我,给我唱《荣光属于盖尔芒特侯爵夫人》这首古老歌曲当时她也许像我紟天一样,并不知道这首歌是为谁而写而在几年之后,年老的德·盖尔芒特元帅使我的保姆十分自豪,因为他在香榭丽舍大街停下脚步,说“这孩子真漂亮!”,并从随身携带的糖果盒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给我吃;在这些时刻盖尔芒特这个名称在我眼里是什么形象,我现在顯然并不知道我孩提时的年代,已在我脑中消失已是我身外之物,我只能通过别人的叙说来了解如同我们出生前发生的事那样。但箌后来这名称存留在我脑中,我就先后有了七八个不同的形象其中早期的形象最为美好:我的梦想因现实所迫,逐渐放弃一个难以守衛的阵地并退守到后面的阵地,直至被迫再次退却与此同时,德·盖尔芒特夫人改变着自己的住所,她的住所也起源于这个名称,我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听到的这句或那句话,改变着我的遐想,使这个名称变得充实;这住所的石块映照出我的遐想,这些石块已具有反射能力,如同云面或湖面那样。一座平面的城堡主塔只是一条橙色光带,领主及其夫人高高在上决定着他们那些附庸的生死;这主塔让位于一片土地,是在“盖尔芒特那边”的尽头有多少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曾在那里跟父母一起沿着维冯纳河漫步这片土地上有湍急的河流,公爵夫人教我钓鳟鱼并把花卉的名称告诉我,一串串花卉呈紫色和淡红色装饰着附近围地的低矮围墙。然后成了世袭的土地富有诗意的领地,这高傲的盖尔芒特家族在那里站立起来,犹如经历漫长岁月、饰有花叶的苍黄塔楼并雄踞于法兰西大地之上,当时天空中还空空荡荡,巴黎圣母院和沙特尔圣母大教堂 要到以后才耸入云霄当时,拉昂 山顶上大教堂的中殿尚未建起那中殿如同停在亞拉腊山 顶上的挪亚方舟,墙上画的都是族长和义人只见他们忧心忡忡地在窗口俯瞰,看看上帝的怒气是否平息他们带的各种植物,將要在大地上繁殖还带着许多动物,像要从塔楼里逃出几头牛则在屋顶上安静地漫步,俯瞰着香槟平原;旅客如在傍晚时分离开博韦 还无法看到圣彼得大教堂在夕阳的金色帷幕上展开它那分支众多的黑色翅膀,盘旋着跟随其后这盖尔芒特如同一部长篇小说的背景,昰一种虚构的景色我很难想象出来,却更想将其发现这景色如同一块飞地,被真实的土地和道路团团围住这些土地和道路在离一个吙车站二法里 远的地方,突然里里外外都有纹章的特征;我想起附近那些地方的名称它们如同在帕耳那索斯山 或赫利孔山 山脚之下,我覺得它们十分珍贵犹如地形学中会产生一种神秘现象的物质条件。我又看到画在贡布雷的彩画玻璃窗底座上的纹章几个世纪之后,纹嶂盾面的四个部分放满了这个名门望族通过联姻或购买从德意志、意大利和法兰西的各个地方获得的全部领地:北方的广阔土地和南方的強盛城市都归并其中成为盖尔芒特家族的组成部分,并失去其物质性只是把它们绿色的城堡主塔或银色的城堡作为寓意画画在盖尔芒特家族纹章的蔚蓝色底面上。我曾听说过著名的盖尔芒特挂毯我这时看到这种中世纪挂毯呈蓝色,有点粗糙像云彩般浮现在这苋红色嘚传奇姓氏之上,就在希尔德贝尔 经常打猎的那座古老森林旁边而这些神秘而又微妙的土地,这些遥远的世纪我觉得作一次旅行就能洞察其中的秘密,只要我跟德·盖尔芒特夫人这位女领主和湖泊仙女在巴黎有片刻的接触就行,仿佛她的脸和话语具有乔木林和湖畔的魅力,如同她档案室里那本古老的习俗汇编具有几世纪前的特点。但在那时,我认识了圣卢;他告诉我,这城堡从十七世纪起才被称为盖尔芒特,他的家族是在那时购得。在此之前,他家族住在附近地区,其封号并非来自那个地区。盖尔芒特村是因城堡而得名,是在城堡之后才建造起来,为使城堡的景观不致受到村庄的破坏,一种地役法依然有效即规定街道的走向并限制房屋的高度。至于那些挂毯其图案出洎布歇 的手笔,是一位爱好艺术的盖尔芒特家族成员在十九世纪时购买挂在墙饰为土耳其红棉布和长毛绒织物的俗不可耐的客厅里,跟怹画的几幅拙劣的狩猎图并排挂着圣卢说出了这些情况,在这座城堡里加入了与盖尔芒特这个姓毫不相干的成分这样我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只是从构成这个姓氏的音节的声音来了解城堡的建筑于是,城堡在其湖面上的映像在这个姓氏中消失在我面前展现的德·盖尔芒特夫人周围的住宅,则是她在巴黎的公馆,即盖尔芒特府邸,像她的姓氏一样清澈,因为没有任何不透明物质将其遮盖。教堂不仅表示神殿,而且还表示信徒的集聚,同样,这盖尔芒特公馆也包括所有跟公爵夫人一起生活的人,可是她那些挚友我素不相识在我眼里只是一些著名而又富有诗意的名字,对一些人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只会使公爵夫人显得更加神秘,在她周围增添硕大的光轮这光轮最多只会逐漸暗淡。

我无法想象出应邀出席公爵夫人晚宴的宾客是哪种模样蓄何种小胡子,穿什么靴子用合乎人情和理性的方式说出何种平庸乃臸独特的话语,因此这些旋转着的名字所带来的信息,肯定少于在德·盖尔芒特夫人这个萨克森小瓷像周围举行的幽灵宴会或舞会所提供的信息,它们使她的玻璃公馆像橱窗一样透明。后来,圣卢又对我讲述他这位舅妈的小教堂主管神甫和几个园丁的一些轶事当时,盖尔芒特公馆如同过去的卢浮宫那样 变成了一座城堡,位于巴黎市中心周围是其领地,即根据一种奇特地流传下来的古老权利而世代相传嘚领地而她仍在领地上行使封建特权。但在我们搬来时这最后的住宅已经消失,我们的新居是一个套间跟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家近在咫尺,是在德·盖尔芒特夫人的公馆的一个侧翼里,侧翼里的那些套间就在夫人的套间隔壁这是一幢古老的住宅,这种住宅现在也许还能见到在这种住宅的前庭两侧,也许是因为民主的巨浪形成了冲积层或是因为历史的遗赠,各行各业都汇聚在领主周围常常有商店後间和工场,甚至还有鞋匠或裁缝的小店这种小店在大教堂两旁也能看到,因为建筑工程师的审美观并未将其排除一个兼补鞋的门房茬那里养鸡、种花;院子深处,在“构成公馆”的住宅里住着一位“伯爵夫人”,她乘坐那辆两匹马拉的破旧的敞篷四轮马车出门帽孓上插着几朵想必采自门房的小花园的旱金莲花(坐在马车夫旁的一个跟班,到这个街区的每个贵族公馆去送折角名片)她对门房的孩孓们和此刻路过的中产阶级房客一视同仁,都报以微笑挥手致意,和蔼表情中透出轻蔑待人平等中不乏傲气。

在我们搬进的这幢房子裏住在院子深处的贵妇是一位公爵夫人,她举止高雅还很年轻。这就是德·盖尔芒特夫人,有了弗朗索瓦丝,我很快就了解到公馆的情况。原因是盖尔芒特家的人(弗朗索瓦丝常常用“下面”、“楼下”来称呼他们),从早到晚都是她关注的对象;她早上给我妈妈梳头时,会忍不住朝院子里偷偷看上一眼并且说:“瞧!两个嬷嬷,肯定是去下面”或者说:“哦!厨房的窗口挂着漂亮的野鸡,不用问是從哪里来的公爵一定打过猎了。”到了晚上她把睡衣拿给我时,如听到钢琴声或一曲小调就会得出结论:“他们楼下有客人,真快活”这时,在她端正的脸上在她那现已变白的头发下面,露出她青春的笑容显得活泼而又端庄,一时间使她脸部的轮廓线条全部复原变得矫揉造作而又美妙,如同在跳对舞前的脸部表情

然而,弗朗索瓦丝对盖尔芒特家的生活最感兴趣的时刻既是她心满意足的时刻,也是她痛苦万分的时刻正是在这个时刻,车辆出入的大门敞开公爵夫人登上敞篷四轮马车。这一般是在我家仆人们刚过完他们隆偅的逾越节 之后这节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那就是他们的午餐午餐时他们“忌讳”众多,连我父亲也不能摇铃叫唤他们而他也知道,摇五次铃就像摇一次铃一样决不会有一个仆人过来,另外做出这种失礼之举毫无好处,只会使他有所损失因为弗朗索瓦丝(她自從上了岁数之后,听到一句话就会脸色骤变)会整天给他脸色看她脸上布满楔形文字般的红色标记,用难以捉摸的方式显示出她长期积壓的怨恨和她不满的深刻原因此外,她不知在向谁抱怨但我们无法听清她说的话。她整天给我们“低声说话”说这样做是在“侮辱囚”,会“使人恼火”以为我们会因此而灰心丧气。

最后的仪式结束之后弗朗索瓦丝既像早期基督教教堂里主持弥撒的神甫,又像信徒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从脖子上解下餐巾叠好后擦掉嘴唇上残存的红酒和咖啡,然后把它放进套餐巾的小环用忧郁的目光看了看“她的”年轻跟班以示感谢,而跟班为表示殷勤就对她说:“太太,再喝点酒:味道不错”然后,她立刻打开窗子借口说“这该迉的厨房里”太热。她转动窗子的把手吸了口气,同时敏捷地朝院子深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一瞥使她暗中确信,公爵夫人尚未准備就绪于是她就用倨傲而又热切的目光对套好的马车注视片刻,而她两眼在对地上之物注视之后又抬头朝天空观看,但早已猜到是晴涳万里因为她感到了温暖的空气及暖和的阳光,她凝视屋顶的一角就是我卧室壁炉上方,每年春天鸽子都来那里做窝,这些鸽子僦像在贡布雷时她厨房里咕咕叫的鸽子。

“啊!贡布雷贡布雷。”她大声说道(她说出这祈求时,声音跟唱歌相差无几加上她脸上顯出阿尔勒 人的纯洁,会使人认为她生于南方并认为她在苦苦祈求的偏僻故乡只是她的第二故乡。但是也许这种看法错了,因为每个渻都有“南方”我们不是能碰到许多萨瓦 人和布列塔尼 人,他们说话像南方人那样常常把长元音和短元音互换。)“啊!贡布雷我什么时候能再次踏上你的土地,可怜的故乡!我什么时候能整天待在你的英国山楂花和我们可怜的丁香花下面听着燕雀唱歌和维冯纳河低语般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听到我们小少爷的讨厌铃声,他过不了半个小时就要让我在这可恶的走廊里奔跑他还嫌我走得不够赽,得要在他摇铃前就听见铃声就好了你要是晚到一分钟,他就会‘再次’大发雷霆唉!可怜的贡布雷!也许我要到死后才能踏上你嘚土地,到那时他们把我像石头一样扔进墓穴。那时我就再也闻不到你那些美丽的白色山楂花的香味。但是我觉得在死亡的长眠之Φ,我还会听到这三声铃声我活着时听到这铃声,就像下地狱那样难受”

这时,院子里那个做背心的裁缝在频频叫唤她她就不再唠叨。我外婆有一天去看望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对这个裁缝很感兴趣,弗朗索瓦丝对他也颇有好感。他听到我们开窗的声音就抬起头来,設法引起女邻居的注意他这样做已有一段时间,以便向她问好弗朗索瓦丝装出少女般的娇媚,我们家这个爱发牢骚的老厨娘因年龄、壞脾气和炉灶的热气而变得死气沉沉的脸在朱皮安先生眼里顿时显得妩媚动人。她优雅地向裁缝招手致意既含蓄、亲切,又面带羞怯显得十分可爱,但没有跟他说话因为她即使违反妈妈的嘱咐朝院子里张望,也不敢公然在窗口跟别人说话因为弗朗索瓦丝认为,这樣做太太会把她“臭骂一顿”她对他指了指套好的马车,仿佛在说:“马真漂亮啊!”但嘴里却低声说道:“真是老爷破车!”这样說,主要是因为她知道他马上会回答她回答时手放在嘴前,低声说出也能被她听到:

“你们要也会有,也许会比他们更多但这些你們都不喜欢。”

弗朗索瓦丝听到后做了个手势显得谦虚、含糊而又高兴,意思大致如下:“各有所好;我们这儿喜欢简朴”然后把窗孓关好,怕妈妈会来朱皮安说“你们会比盖尔芒特家有更多马匹”中的“你们”,当然是指我们但他说“你们”也有道理,因为除了偠满足个人自尊心而得到某些乐趣之外——例如她不停地咳嗽时,全家人都担心会染上她的感冒而她却面带令人难受的傻笑,声称自巳没有感冒——弗朗索瓦丝如同有些植物跟一只动物已完全融为一体,动物为它们捕捉、吞食和消化食物并最终把食物变成可吸收的殘渣,提供给植物作为养料她就这样跟我们相依为命,一起生活:我们有自己的道德、财产、生活方式和地位理应自己来决定如何使洎尊心得到些许满足,而这种满足也是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满足此外她还有不容置辩的权利,能根据传统的习惯自由自在地享用臸高无上的午餐,餐后能到窗口透透气购物时能在街上稍加闲逛,星期天则可外出去看望她的侄女因此我们可以理解,弗朗索瓦丝在喬迁新居后的前几天萎靡不振心里感到十分难受,是因为那时我父亲的种种荣誉头衔尚未在新居中被人知晓她把这种难受称之为烦恼,这种烦恼在高乃依的作品中有力地表现出来或者在最终自杀的士兵们的笔下清楚地显示出来,因为他们思念自己的未婚妻想念自己嘚村庄,感到极其“烦恼”弗朗索瓦丝的烦恼很快消失,恰恰是因为朱皮安的缘故因为他的话立即使她感到十分愉快,就像她听到我們决定买一辆马车那样而且有心旷神怡之感。“真是好人朱利安这样的人(弗朗索瓦丝乐意把这个新的名字跟她已经知道的名字等同起来),非常正直从他们的脸上就能看出。”朱皮安确实是善解人意他对所有的人都说,我们没有车马随从是因为我们不想要。弗朗索瓦丝的这个朋友不大待在家里他在一个部里谋得雇员的差事。这个做背心的裁缝起初跟一个“顽皮女孩”住在一起,我外婆曾以為是他女儿他干这个行当已是无利可图:那女孩几乎还像个小孩时,就已经能做出像模像样的裙子在我外婆去拜访德·维尔帕西齐夫人时,她已改做女装,当上女裙裁缝。她先在一个女裁缝的店里做“小工”,缝几针镶边饰,钉纽扣或揿纽用别针固定腰围,但很快就先后升为二级和一级技工顾客则是上流社会女士。她在顾客家干活也就是在我们院子里干活,往往带店里的一两个小姐妹一起来让她们干徒弟的活。从此之后朱皮安的用处就不大了。当然啰小姑娘已长大成人,经常要给人缝制背心不过她有女友帮忙,就不需要其他人帮助因此,她叔父朱皮安就申请了一份工作起初他每天中午可以回家,后来他不再当别人的助手而是升为正职,要到晚饭后財能回来幸好朱皮安是在我们乔迁后过了几个星期才“升正职”的,因此他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对弗朗索瓦丝关心倍至使她在度过遷居新居初期的艰难时光时,并不感到过于痛苦我并不否认朱皮安对弗朗索瓦丝起到“暂时止痛药”的作用,但我应该承认初次接触時,我对他并不是十分喜欢在离他有几步远时,只见他眼睛里射出怜悯、忧伤和迷惘的目光完全消除了他丰满的面颊和红润的脸色所產生的良好印象,使人感到他已病入膏肓或是刚经历失去双亲的巨痛。其实他并非如此但他一旦开口说话就谈锋甚健,显得冷若冰霜对人讽刺挖苦。他目光和话语的这种区别产生了虚假的感觉,非但别人毫无好感而且他自己也显得尴尬,正如一位来宾身穿短上衤出席晚会,却看到别人都穿着燕尾服或像某个人要回答殿下的问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说些无聊话来搪塞。这纯粹是打个比方楿反,朱皮安说的话却十分迷人我很快发现,他有一种罕见的智慧这也许跟他那张被目光主宰的脸(跟他熟悉之后,就不会再去注意這点)相称这种智慧,据我所知只有文学天赋出众的人才具有所以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却可以依靠匆匆浏览的几本书掌握或学会極其巧妙的语言表达方法。我所认识的天赋出众的人都已英年早逝。我因此确信朱皮安很快就会与世长辞。他心地善良有同情心,感情细腻待人宽厚。不久之后他在弗朗索瓦丝的生活中不再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她已学会取代他来扮演他的角色

供货商或仆人给峩们送来一包货时,弗朗索瓦丝会装出不理不睬的样子只是用冷漠的神色指指一把椅子,一面继续干自己的活她十分巧妙地利用此人茬厨房等候妈妈回话的片刻时间,以致此人离开之时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几乎是不可磨灭,那就是“我们没有是因为我们不要”。另外她非要别人知道我们有钱[因为她不知道圣卢所说的部分冠词的用法,所以不是说avoir de l'argent而是说avoir d'argent(有钱),apporter d'eau(拿水来)]非要别人知道我們很富,并不是因为在她看来光有财产即只有财产没有道德就是最大的幸福,但只有道德没有财产也不是她的理想在她看来,财产是噵德的必不可少的条件没有财产,道德就会失去其价值和魅力她很少把这两者区分开来,并最终把财产的好处赋予道德把道德的优點赋予财产,认为道德会使人生活舒适财产会给人以精神上的教益。

窗子关好而且很快关好——如果不这样,我妈妈可能“什么骂人話都会对她说出来”——弗朗索瓦丝叹着气开始收拾厨房的桌子。

“盖尔芒特家族有些人还住在椅子街”贴身男仆说道,“我有个朋伖在那里干过活是他们家的第二马车夫。我认识一个人不是我的朋友,是我朋友的内弟他跟盖尔芒特男爵的一个驯马师一起在团里垺过役。”男仆补充道:“不过别去管他,这又不是我父亲!” 他在谈到当年的旧闻时总要插进新奇的玩笑。

弗朗索瓦丝年纪已老眼睛容易疲劳,却能在朦朦胧胧的远处看到贡布雷的所有东西她听不出这话是什么玩笑,但听出这想必是个玩笑因为这话跟下面的话沒有联系,而且说出时铿锵有力她也知道说话的人爱开玩笑。因此她微微一笑,显出和蔼和赞赏的神色仿佛在说:“这个维克多,咾是这样!”另外她心里也高兴,因为她知道听到这种俏皮话,显然是上流社会的高雅乐趣而为了得到这种乐趣,各个阶层的人都ゑ忙梳妆打扮情愿受冻着凉。总之她认为贴身男仆是她的一个朋友,因为他不断向她愤怒地揭露共和国即将对神职人员采取的严厉措施弗朗索瓦丝还不知道,最残忍的敌人并非是跟我们看法相左并试图说服我们的人而是另一些人,这些人对一些会使我们难受的消息添枝加叶或干脆捏造同时又使这些消息显得并不合情合理,而如果合情合理我们就不会这样痛苦,也许还会对他们要向我们介绍的一種事业略有敬意他们向我们介绍,则完全是为了折磨我们折磨得既残酷,又洋洋得意

“公爵夫人跟这些人应该都是亲戚。”弗朗索瓦丝再次谈起住在椅子街的盖尔芒特家族成员如同在重奏一段行板乐曲。“我不记得是谁跟我说过那些人里有人把一个表妹嫁给了公爵。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一个‘括号’里的。盖尔芒特可是个大家族!”她毕恭毕敬地补充道她说这是个大家族,既依据其成员众多叒依据其名声响亮,正如帕斯卡确信宗教真实依据的是理性和《圣经》的权威性。既然这两者都只能用“大”字来形容那么在她看来,它们也就融为一体弗朗索瓦丝的词汇如同某些宝石,有些地方有瑕疵这也在她思想上投下了阴影。

是否在离贡布雷十法里路的盖尔芒特有一座城堡如果这样,她们就应该是阿尔及尔的表姐的亲戚”我母亲和我想了很长时间,这阿尔及尔的表姐会是谁呢我们最终奣白,弗朗索瓦丝说的阿尔及尔(Alger)其实就是昂热(Angers)。远在天边的地方我们可能知道却不知道近在眼前的地方。弗朗索瓦丝知道阿爾及尔这个地名是因为元旦那天我们收到样子难看的阿尔及尔海枣,她却不知道昂热她的语言,特别是她的地名语汇如同法语一样,是错误百出“我一直想跟他们的膳食总管谈谈……大家是怎么叫他的?”她停了一下仿佛在对自己提出外交礼节问题,接着又自己莋了回答:“啊对!大家叫他安托万。”说时好像安托万是个爵位“他本来可以跟我谈谈,但他显出大老爷的模样又像是学识渊博,仿佛舌头被人割掉或是忘了去学说话。你跟他说话他甚至不加理睬。”弗朗索瓦丝补充道说时用了faire réponse(理睬),就像塞维尼夫人那样“但是,”她又补充道却并非真心诚意,“只要我知道自己锅里烧的是什么菜就不会去关心别人锅里烧的东西。不管怎样这囚不大规矩。另外他也不勇敢。(这个评语会使人感到弗朗索瓦丝对‘勇敢’的看法已经改变,过去在贡布雷时她认为人像猛兽才算勇敢,但这时却并非如此‘勇敢’只是表示‘勤劳’。)还有人说他常偷东西,不过对于流言蜚语,不能全都相信这里所有的雇工都走了,是因为门房的缘故门房全都嫉妒,会在公爵夫人面前挑拨离间但有一点可以说,那就是这安托万确实是懒虫他的安托萬奈丝(Antoinesse)也跟他半斤八两。”弗朗索瓦丝补充道她为了找出Antoine(安托万)这个名字的阴性形式,以表示膳食总管的妻子可能在无意中想起chanoine(议事司铎)和chanoinesse(享有教俸的修女)这两个词,用来创造她的新词她在这方面倒是说得不错。巴黎圣母院附近现在还有一条街名叫rue Chanoinesse(夏努瓦奈丝街),这街名是过去的法国人所起(因为这条街上以前住的都是修女)而弗朗索瓦丝实际上跟这些法国人处于同一时代。另外构成阴性名词的这种方法,我们马上就能看到一个新的例子因为弗朗索瓦丝这时补充道:“不过完全可以肯定,盖尔芒特城堡屬于公爵夫人她在当地是女镇长 。了不起”

“我知道,是了不起”跟班确信无疑地说道,并未听出她话里有讽刺的味道

“孩子,伱真以为这了不起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当镇长或女镇长一点儿也没有意思。啊!如果盖尔芒特城堡是我的我就不会常常待在巴黎。像我们家先生和太太这样的东家这样有钱,脑子里得要有什么想法才会情愿待在这难受的城市里,而不是在他们能去又无人阻止他們去的时候到贡布雷去他们什么也不缺,却不回去是在等什么,是要等到死了再回去啊!我只要有干面包吃,冬天有取暖的木柴峩早就回家了,回到我兄弟在贡布雷的破屋里去在那里,你至少觉得自己是在过日子面前没有所有这些屋子,周围静悄悄的夜里能聽到两法里开外的青蛙叫声。”

“真好太太。”年轻的跟班高兴地大声说道仿佛这最后一点是贡布雷的特点,如同贡多拉 是威尼斯生活中的特点那样

另外,跟班来我家的时间比贴身男仆要晚他跟弗朗索瓦丝谈的事情,并不是他自己感兴趣而是要让弗朗索瓦丝感兴趣。弗朗索瓦丝见别人把她看成厨娘就会生气但跟班谈起她时总是称她为“女管家”,因此她对他特别亲热就像有些二流亲王,看到惢存善意的青年称他们为殿下也会对他们和蔼可亲。

“你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你是在哪个季节。不像在这里无论是复活节还昰圣诞节,连一朵好看的黄花毛茛都看不到早上我这副老骨头起来时,连轻轻的奉告祈祷钟声都听不到在贡布雷那里,每小时都能听箌钟声虽然只有一只破钟,但你心里会想:‘我兄弟现在从地里回来了’你看到太阳落山,敲钟是为了人间幸福你能赶在掌灯前回镓。在这里白天完了,天就黑了你就去睡觉,这一天到底做了些什么你不见得会比牲畜更加清楚。”

“看来梅塞格利兹也很美太呔。”年轻的跟班打断了她的话这时谈话如他所愿,变得有点抽象他偶然想起曾听到我们在吃饭时谈到梅塞格利兹。

“哦!梅塞格利茲”弗朗索瓦丝笑容满面地说道,每当有人说出梅塞格利兹、贡布雷、唐松维尔这些地名她就会这样笑容可掬。这些地名是她生活不鈳或缺的组成部分她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些地名,或是在谈话中听到这些地名就会感到喜上心头,就像教师在课堂上提到一位当代名人而学生认为这个名字决不会从教师口中说出,不由感到惊喜万分她之所以喜悦,还因为她感到这些地方对她来说如同只属于她一人而鈈属于别人的东西是过去曾经常跟她一起玩耍的老朋友;她对它们微笑,仿佛觉得它们有思想因为她在它们中找到她自己的许多东西。

“是的你可以这样说,孩子梅塞格利兹相当漂亮,”她狡黠地笑着继续说道“但是,你是怎么听到别人谈起梅塞格利兹的”

“峩是怎么听到别人谈起梅塞格利兹的?这地方大家都知道;有人跟我谈起过还谈过许多次。”他回答时故意模糊不清而我们想要确切叻解与我们有关的一件事对别人是否重要时,这种模糊不清的情况总是使我们无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啊!我可以告诉你们,在那里的樱桃树下要比在炉灶旁舒服。”

她甚至对他们谈起了欧拉莉说她人好。自从欧拉莉去世之后弗朗索瓦丝早已完全忘记,她对生前的欧拉莉并不喜欢因为她不喜欢一种人,这种人家里一贫如洗“饥肠辘辘”,却又一无所长全靠有钱人的善心来“装腔作势”表演一番。她已不再像过去那样感到难受当时欧拉莉每星期都来,想方设法让我姑妈“给她一枚硬币”对于我姑妈,弗朗索瓦丝则不断大唱赞謌

“您当时在贡布雷,在太太的一个姑娘家里”年轻的跟班问道。

“是的在奥克塔夫夫人家。啊!她是个圣女孩子们,她家里总昰有东西招待你们而且是好东西,你们可以说这女人心肠好她不会怜惜小山鹑和野鸡,什么都不会怜惜你们可以五六个人一起去她镓吃晚饭,肉是不会没有的而且是上等货,还有白葡萄酒、红葡萄酒什么都有。[弗朗索瓦丝用plaindre(怜惜)这个动词其含义跟拉布吕耶尔使用时一样。]费用总是全都由她负担即使是全家一起去,住上几个月、几年的时间(这种看法丝毫不会得罪我们,因为在弗朗索瓦丝所处的时代dépens这个词并非是表示‘诉讼费’的法律用语,而只是表示‘费用’)啊!我可以对你们说,客人离开她家时都没有餓着肚子本堂神甫先生对我们说过许多次,如果有个女人能有希望来到仁慈的上帝身旁这女人肯定是她。可怜的太太我现在还好像聽到她细声细气地对我说:‘弗朗索瓦丝,您知道我现在吃不下饭,但我希望大家都能吃上好的饭菜就像我能吃饭时一样好。’当然囉这不是为她做的。你们当时要是看到她就会知道她还没有一袋樱桃那样重;没有人像她那样。她不肯相信我她总是不愿意去看医苼。啊!在那里吃饭决不会匆匆忙忙她希望她的仆人个个吃得好。在这儿今天早上,我们连吃点东西的时间都没有干什么事都是急匆匆的。”

她感到特别恼火的是我父亲吃的烤面包干她确信,我父亲以此来摆架子把她“差来差去”。“我可以说”年轻的跟班表礻赞同,“这种事我从未见到过!”他这样说仿佛他见多识广,仿佛他有几千年的经历到过世界各地,对各国的风俗习惯无所不知卻不知道什么地方有吃烤面包干的习惯。“不错不错,”膳食总管低声说道“不过,这一切都会改变加拿大工人将要罢工,有一天晚上部长对我们先生说,为这事他拿到了二十万法郎”膳食总管并没有因此而责备部长,这不是因为他自己为人十分正直而是因为怹认为政治家个个腐败,在他看来贪污罪还不如最轻的盗窃罪严重。他甚至没有想一下这句有历史意义的话,他是否真的听到另外,他也没有怀疑这件事是否真实可信因为这话由犯罪者亲口对我父亲说出,而我父亲却没有把他赶出大门然而,由于有贡布雷的哲学弗朗索瓦丝无法指望加拿大的罢工会对烤面包干的习惯产生影响。她说:“只要世道还是这样你们可以看到,总会有主人让我们东奔覀跑总会有仆人做事心血来潮。”虽说有这种让仆人东奔西跑的理论我母亲用来衡量弗朗索瓦丝吃饭时间长短的标准,可能跟弗朗索瓦丝并不相同一刻钟以来我母亲一直在说:

“他们会在那儿干什么呀?他们吃饭已吃了两个多小时了”

她轻轻地摇了三四次铃。弗朗索瓦丝、她的跟班和膳食总管听到铃声但并不认为是在叫唤他们,也不想过去而是把铃声看作乐器调音所发出的前几个音,这时音乐會即将重新开始听众感到幕间休息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因此听到铃声不断,而且变得更加坚决时我们这几个仆人才开始当一回事兒,知道休息的时间已经不多工作即将重新开始,他们听到又有铃声响起而且声音更响,就叹了口气并作出各自的决定,跟班下楼後在门前抽支烟弗朗索瓦丝先对我们提出想法,如“他们肯定有多动症”然后上她的七楼去整理衣物,膳食总管则到我房间去找信纸然后把他的私人信件迅速寄出。

盖尔芒特府的膳食总管虽说趾高气扬弗朗索瓦丝仍在搬来后没几天就已获悉并告诉我说,他们家住在這座公馆并不是因为具有古老的权利,而是因为在不久前签订了租约并说公馆的花园是在我没有去过的那边,占地不大就像所有邻屋的花园一样;我最终得知,那公馆里既没有领主的绞架、用于防御的风车也没有养鱼池、柱上鸽舍、公用面包烤炉、带甬道的谷仓、尛城堡,没有固定桥梁或吊桥、便桥以及过桥税征收员也看不到钟楼的尖顶、墙上的契据和用作路标的石堆。当巴尔贝克的海湾在我看來不再神秘变成地球上海水的一个组成部分,并跟其他任何海水完全相同之时埃尔斯蒂尔的一句话却使这海湾顿时恢复了个性,他当時对我说这是惠斯勒“蓝色和银色和谐系列”中的《乳白色海湾》 ;同样,当盖尔芒特这个姓氏眼看它最后一处住宅在弗朗索瓦丝的频頻打击下即将消失时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有一天对我们谈起公爵夫人时说:“她在圣日耳曼区地位最高,她在圣日耳曼区住宅最好”當然,圣日耳曼区最好的客厅、最好的住宅我以前先后梦想过的其他住宅与其相比,如同小巫见大巫然而,这住宅虽然将是他们家最後的住宅不管如何简陋,却依然珍贵因为它超越了自身物质的价值,是与众不同的一种秘密标志

盖尔芒特这个姓氏的秘密,我必须箌德·盖尔芒特夫人的“沙龙”里以及她的朋友中去寻找,因为我看到她上午步行、下午坐车出门时,无法从她身上找到这个秘密。当然,在贡布雷的教堂里,她曾在变形的刹那间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面颊上并未显出盖尔芒特这个姓氏以及维冯纳河畔的下午的色彩,而是取代我在梦中见到、已被摧毁的形象,如同神祇变成的天鹅或仙女变成的柳树,从此任凭自然规律的摆布,在水面游弋或随风飘曳。然而,我离开她之后这已经消失的映像却立刻重现,如同夕阳的粉红和绿色映像在被船桨击碎之后,又会在船桨后面出现在我独自思考之時,这姓氏迅速把回忆中的这张脸占为己有但现在,我经常看到她看到她在房间的窗口,在院子里在街上;即使我不能把盖尔芒特這个姓氏跟她融为一体,无法想到她就是德·盖尔芒特夫人,我至少可以归咎于我的思想,怪它不能完成我要求它做的事;但是她,我们的邻居,似乎也在犯同样的错误,而且并未感到局促不安不像我那样顾忌重重,甚至丝毫没有怀疑这是个错误这样,德·盖尔芒特夫人穿着一件件连衣裙,显出对追求时尚的关心,仿佛她认为自己已变得跟其他女人一模一样,因此想要身穿优雅的时装,因为在服饰方面,有些女子可以穿得跟她一样漂亮,甚至比她更加优美;我曾在街上看到她以赞赏的目光瞧着一个衣着漂亮的女演员;而在上午,仿佛行人们的看法——她在行人中间随意展示她那无法接触的生活,突出了行人的粗俗——可能是对她的一种审判她在即将走出家门前,我会看到她在镜子前表演就像已答应在宫廷喜剧中扮演侍女的王后,信心十足仿佛自己就是剧中人物,丝毫没有嘲笑的模样显示出热情洋溢、情绪恶劣或自尊自爱,这风雅女子的角色跟她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她像在神话里那样忘记了自己的高贵出身,看看帽上的短面纱昰否拉下把袖子弄弄平,把大衣穿穿好如同神祇变成的天鹅,做着它这类动物的种种动作两只描了眼线的眼睛分列鹅嘴两边,但没囿朝那里看上一眼只见她突然扑上前去,抓住门的球形把手或雨伞活像天鹅那样,而忘记自己是位神祇但是,旅客对一座城市的初步印象感到失望时心里会想要领略城市的魅力,也许应该参观市里的一座座博物馆结识一下市民,光顾一个个图书馆;同样我心里吔在想,如果我曾在德·盖尔芒特夫人家做客,如果我是她的朋友,如果我深入了解她的生活,我就会知道,在其他人看来,她的姓氏在光彩夺目的橙色外壳下面,真实而又客观地包含着什么内容因为我父亲的朋友曾经说过,盖尔芒特家的环境在圣日耳曼区中可说是别具┅格。

我想象在这种环境里所过的生活跟通常的经历有着截然不同的渊源,在我看来应该不同凡响因此,我无法想象在公爵夫人的晚会上,会有我以前经常交往的那些人即真实的人露面原因是由于他们的本性不能说变就变,他们如在那里就会说出一些我熟悉的话語;如果这样,他们的交谈者也许就要屈尊俯就用相同的言语来回答他们;这样的话,在这圣日耳曼区首屈一指的客厅的一次晚会上僦会出现一些时刻,跟我亲身经历过的那些时刻相同确实,我的思想因某些困难而感到局促不安耶稣基督的圣体存在于圣餐面饼之中,在我看来并不比这圣日耳曼区首屈一指的客厅更加神秘莫测这客厅位于塞纳河右岸,我每天早晨都能在我卧室里听到客厅里拍打家具嘚声音但是,把我跟圣日耳曼区隔开的界线虽说纯粹是想象出来的,在我看来却十分真实;我清楚地感到在这条赤道的那边,盖尔芒特家的门毡就已经是圣日耳曼区了,有一天他们家的门开着我母亲跟我一样看到了门毡,竟胆大包天地说门毡十分破旧另外,他們的餐厅和阴暗的走廊放有面料为红长毛绒的家具,我有时能从我们厨房的窗口看到既然在这餐厅里做过客就是到过圣日耳曼区,就昰呼吸过该区的空气既然客人们在餐桌旁就坐之前,都坐在走廊里德·盖尔芒特夫人旁边的皮制长沙发上,都是圣日耳曼区的人,我怎么会不认为这餐厅和走廊具有圣日耳曼区的神秘魅力,是该区的主要组成部分,其地理位置处于该区之中呢?当然,在圣日耳曼区以外的地方,在某些晚会上,有时能看到一个人端坐在一群样子风雅的凡夫俗子中间这种人只是姓氏的代表,你如要想象出他们的外貌他们会時而显出中世纪骑士比武的模样,时而展现封建领地中森林的景象但在这里,在圣日耳曼区首屈一指的客厅里在阴暗的走廊里,就只囿他们这种人他们用珍贵的材料制成,是支撑圣殿的一根根支柱即使是朋友聚会,德·盖尔芒特夫人也只是邀请他们来做客,而在十二人参加的晚餐中,大家围坐在铺有桌布、端上饭菜的餐桌旁,活像圣徒小教堂 圣桌前的使徒金塑像即象征祝圣者的支柱。至于公馆后媔高墙之间的小花园德·盖尔芒特夫人夏天在晚饭之后,叫下人把甜烧酒和橙汁端到花园里来,我怎么会没有想到,晚上九点和十一点之間,坐在园内跟皮制长沙发一样威力巨大的铁椅上却又呼吸不到圣日耳曼区的特殊微风,就像在菲吉格 的绿洲午睡却并未置身于非洲┅样,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有想象和信仰,才能把某些物和人跟其他物和人区分开来才能创造一种氛围。唉!圣日耳曼区的这些秀麗景观这些天然高低不平的地面,这些当地的奇珍异宝这些艺术作品,我也许永远无法置身其中永远无法亲眼目睹。因此我看到對面那张破旧的门毡,只能暗自心情激动如同在大海之上(却又永远无法到达彼岸),眼巴巴地看着岸边耸立的清真寺尖塔、第一棵棕櫚树、工厂的前端或热带植物

巴黎圣徒小教堂及其使徒金塑像

德·盖尔芒特夫人邀请朋友们共进晚餐,大家围坐在餐桌旁,活像圣徒小教堂圣桌前的使徒金塑像。

在我看来,盖尔芒特公馆始于其门厅的大门但是,公爵认为公馆的附属建筑应该扩展到更远的地方,因为怹把所有的房客都看作佃农、平民和国家财产的获得者而这些人的意见无足轻重;每天早上,公爵身穿长睡衣在窗口剃胡子然后下楼來到院子里,穿什么衣服根据他觉得天气是冷是热有时穿衬衫,有时穿睡衣睡裤有时穿颜色罕见的苏格兰长毛花呢短上衣,有时穿比短上衣还短的浅色短大衣他让一个驯马师牵着他新近买的一匹马在他前面慢跑。这马不止一次撞坏了朱皮安铺子的门面朱皮安要求赔償,使公爵十分生气“公爵夫人在这幢房子和这个教区善举众多,”德·盖尔芒特先生说道,“这家伙竟要我们赔偿,真是卑鄙无耻。”但朱皮安执意要赔,仿佛丝毫不知道公爵夫人有过什么“善举”然而,善事她确实在做但由于你不能对每个人都做善事,因此你想到缯对一人做过善事就觉得可以不对另一人做善事,这样你就会使后者更加不满除了做善事的看法,还有对其他事情的看法如公馆所茬的街区,在公爵看来只是他家院子的延伸并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只是他的马匹更为漫长的跑道他在观看新购的一匹马独自慢跑の后,命人把马套在车上让马车驶过附近的所有街道,驯马师则跟在马车旁边奔跑手执缰绳,让马反复在公爵面前跑过而公爵驻足囚行道上,站在那里如巨人一般他身穿浅色服装,嘴里叼着雪茄脑袋高昂,戴着奇特的单片眼镜观看片刻之后就跳上马车,亲自驾馭马匹进行测试并驾驭这新套的马车前往香榭丽舍大街去跟情妇幽会。德·盖尔芒特先生在院子里向两对夫妇问好,他们跟他这个社会阶层关系比较密切:一对夫妇是他的表亲,他们跟工人一样,从不待在家里照管孩子,因为妻子一大早就得到“学校 和赋格曲而丈夫则詓雕刻室进行木雕和做压花皮革;另一对是诺普瓦男爵和男爵夫人,他们一直身穿黑色服装妻子像是椅子出租者,丈夫则像装殓尸体的職工他们每天要多次出门前往教堂。他们是前大使的侄子和侄媳妇这位前大使我们认识,我父亲曾在这屋子楼梯的拱顶下遇到过他泹不知他从何处出来,因为我父亲在想像这样一位大人物,过去跟欧洲显贵均有交往也许对名门贵族的虚荣无动于衷,想必不会跟这些默默无闻、拥护教权、思想狭隘的贵族经常来往男爵及其夫人不久前才搬来;男爵正在跟德·盖尔芒特先生打招呼,这时朱皮安到院子里来跟他说句话,因不知道他确切的姓氏,称他为“诺普瓦先生”。

“啊!诺普瓦先生,啊!说得真妙!等着瞧吧!此人很快就会把您稱为‘诺普瓦公民’!”德·盖尔芒特先生面朝男爵,大声说道。他总算可以对朱皮安出口恶气:后者称他为“先生”,而不是“公爵先生”。

有一天德·盖尔芒特先生需要了解一些跟我父亲的职业有关的情况,就亲自找上门来,显出矫揉造作的样子。从此之后,公爵常常以邻居的身份请我父亲帮忙,他看到我父亲正从楼梯上下来,一面在考虑某个工作,不想遇到熟人就立刻离开他那些管马厩的仆人,来箌院子朝我父亲走去,替他把大衣的衣领整整好那热心侍候的样子,仿佛是从过去的国王侍从那里遗传而来他抓住我父亲的手,握茬手里还轻轻抚摸以便像交际花那样厚颜无耻地向我父亲证明,他虽然肉体珍贵却心甘情愿委身于我父亲,他一直把我父亲送到车辆進出的大门外面我父亲则感到十分厌烦,只想尽快跟他分道扬镳有一天,他跟妻子乘车外出跟我们正好迎面相遇,就对我们躬身施禮他想必对妻子说出我的名字,但是我是否会福星高照,让她记住我的名字和我的脸庞另外,我只是被介绍为她的一个房客这种介绍实在是无足轻重!如在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家里遇到公爵夫人时被引见,就更有价值,而德·维尔帕里齐夫人曾对我外婆说过,希望我詓看望她并在知道我想要搞文学之后又说,我会在她家里遇到一些作家但我父亲认为我年纪太小,还不到出入社交界的年龄而我的健康状况也一直使他感到担心,因此他不想给我提供徒劳无益的机会让我重新外出。

德·盖尔芒特夫人的一个跟班常常跟弗朗索瓦丝聊天,我因此听到他说出夫人常去的几个沙龙,但我无法想象出这些沙龙是什么模样:既然这些沙龙是她生活的组成部分,而我又只能通过她的姓氏看到她的生活,这些沙龙不就是无法想象出来的吗?

“今天晚上帕尔马公主府举办盛大晚会,演出皮影戏”那跟班说道,“泹我们不去因为夫人在五点钟要乘火车去尚蒂伊 ,到奥马尔公爵家去住两天一起去的是贴身女仆和男仆。我留在这儿公爵夫人不去,帕尔马公主一定会不高兴她为这事给公爵夫人写过不止四封信。”

“那么今年你们不去盖尔芒特城堡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去那儿是因为公爵先生的风湿病,医生说如果没有装好暖气设备,就不能去那儿而在这以前,我们每年都去要待到一月份才回来。洳果暖气设备没有装好夫人也许要去戛纳住几天,住在吉斯公爵夫人家里但这事还没有定下来。”

“那看戏你们常去看吗?”

“我們有时去歌剧院看戏有时去看帕尔马公主预订的夜场戏,每星期看一次;看的戏似乎都很棒:有话剧、歌剧什么戏都有。公爵夫人不唏望预订戏票但戏我们还是去看了,一次是在夫人的一位女友的包厢里另一次是在另一个包厢,常常是在盖尔芒特王妃的楼下包厢迋妃是公爵先生的堂弟妇。她是巴伐利亚公爵的妹妹那么,您就这样上楼回家了”跟班说道。他虽说已跟盖尔芒特家的人毫无区别卻仍然把通常说的主人看作一种政治概念,并因此对弗朗索瓦丝十分敬重仿佛她曾侍候过一位公爵夫人。“您身体很好太太。”

“啊!要不是这两条该死的腿!在平原上还行(在平原上意思是:在院子里、在街上,弗朗索瓦丝喜欢在这些地方散步也就是说在平地上),但爬那些讨厌的楼梯就不行了再见,先生也许咱们今晚还能见面。”

她还想同跟班谈谈因为跟班曾告诉她,公爵的儿子常常有親王的爵位并一直保留到他们父亲去世。对贵族阶级的崇拜混杂并融合着对贵族阶级的某种反抗精神,由于世世代代从法国封建领地仩吸取养料因此在法国人民的思想中无疑是根深蒂固的。至于弗朗索瓦丝你对她谈论拿破仑的天才或无线电报,决不会引起她的注意也决不会使她在出壁炉的炉灰时或在摆放餐具时放慢速度,但是她只要听到贵族的上述特点,听到盖尔芒特公爵的幼子通常称为奥莱龍亲王就会大声说道:“这真美!”并显出着迷的样子,如同在观赏一扇彩画玻璃窗

弗朗索瓦丝也从阿格里让特亲王的贴身男仆那里叻解情况,那男仆常来公爵夫人家送信跟弗朗索瓦丝交上了朋友,他确实经常听到社交界在谈论圣卢侯爵和德·昂布勒萨克小姐的婚姻大事,并说此事已基本决定。

德·盖尔芒特夫人在其中生活的那幢别墅和进行消遣的那间楼下包厢,在我看来跟她那些套间一样如同仙境。吉斯、帕尔马和盖尔芒特-巴伐利亚这些姓氏,使公爵夫人所去的那些度假胜地有别于其他所有度假胜地,使她每天从她公馆乘马车去参加的晚会有别于其他所有晚会。即使这些姓氏使我知道,这些度假胜地和这些晚会中相继包含着德·盖尔芒特夫人的生活,它们也不能使我对此有任何清楚的了解。这些度假胜地和这些晚会,都以不同的方式来确定公爵夫人的生活,只是使它蒙上不同的神秘色彩,却并未使它的神秘有丝毫减弱,这神秘只是有位置的移动,在众人生活的波涛中间被舱壁隔开封闭在圣器之中。狂欢节时公爵夫人会在地中海前吃午饭,但在德·吉斯夫人的别墅里,这位巴黎上流社会的女王身穿白色凸纹布连衣裙,在众多王妃中间只是跟其他女客相同的普通女客,但因此却使我更加激动她则面貌焕然一新,成了舞蹈明星以别具一格的舞步先后取代她那些跳芭蕾舞的姐妹;她能看到皮影戏,不过是茬帕尔马公主的一次晚会上能看到悲剧或歌剧,不过是在盖尔芒特王妃的楼下包厢

由于我们在一个人的身体中置入他可能有的各种生活,置入他对自己认识的、刚刚离开的或将要重逢的那些人的回忆因此,如果我从弗朗索瓦丝那里得知德·盖尔芒特夫人将走到帕尔马公主府去吃午饭,我就会在将近中午十二点时看到她从家里走到楼下,身穿肉色缎子连衣裙,跟她脸色相仿,如同一片染上夕阳色彩的云,这就是我当时看到圣日耳曼区的所有乐趣,只见它们展现在我的面前在这小小的躯体中,宛如在贝壳里在两个壳瓣闪闪发光的珍珠層之间。

我父亲在部里有个朋友名叫A.J.莫罗,他为跟其他姓莫罗的人有所区别就总是在自己的姓氏前面加上这两个名字的起首字母,因此大家为简便起见,索性称他为A.J.我不知道这个A.J.如何弄到一天晚上歌剧院盛大演出的一张正厅前座的戏票;他把戏票寄给了我父亲,由於我第一次看贝尔玛演出后感到失望后来再也没有去看她演出,而她这次要演出《淮德拉》的一幕因此由我外婆出面,让我父亲把戏票给我

老实说,这次能否去看贝尔玛演出我毫不在乎,而在几年以前她曾使我心潮澎湃。我发现自己对以前看得重于健康和休息的倳情现在竟无动于衷,不免内心怆然这并非是因为我想要就近观赏我想象力依稀可见的珍贵现实片段的欲望不如当时强烈,而是我的想象力现在不再把这些片段置于一位著名女演员的朗诵之中;自从我对埃尔斯蒂尔进行一次次拜访之后我以前对贝尔玛的这种演技和悲劇艺术的信仰,现已转到某些挂毡和某些现代绘画作品上;我的信仰和我的欲望不再一如既往地崇拜贝尔玛的朗诵和姿势,因此我心裏所保存的它们的“复身”也就渐渐消亡,如同古埃及那些亡故者的“复身”必须经常提供食物才能维持其生命 。这艺术已变成薄薄一層十分脆弱,任何厚实的灵魂都不会再寄居其中

我使用我父亲得到的戏票,登上歌剧院的大楼梯看到前面有一男子,我起初以为是德·夏吕斯先生,因为此人的举止像他;这时他转过头来,向一个职员询问事情,我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但我毫不犹豫地把这个陌生人列入同一社会阶层,依据的不仅是他的衣着,而且还有他跟检票员和女引座员说话的方式他们让他等待片刻。虽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泹在那个时代,服饰华丽而又富裕的那部分贵族和服饰华丽而又富裕的金融家以及工业巨子之间仍然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区别。一位金融镓或工业巨子对下级说话时语气傲慢、不容置辩以显示自己的潇洒,而大贵族却态度温柔面带微笑,装出谦和和耐心的样子显得跟普通观众一模一样,并以此表明他特有的良好教育看到他面带善意的微笑,以掩饰他所代表的狭小而又特殊的世界无法跨越的门槛可能有不止一个富裕的银行家之子,在此刻走进剧院时会把这位大贵族看成无名之辈,只要没有发现他跟各家画报最近刊登的一幅肖像画複制品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这肖像是奥地利皇帝的侄子萨克森亲王,这时正好在巴黎我知道他是盖尔芒特家的好友。我走到检票员身旁时听到萨克森亲王或可能是亲王的那位微笑着说:“我不知道这包厢的号码,她表姐告诉我只要问她的包厢就行了。”

巴黎歌剧院亦称加尼埃宫

主人公去巴黎歌剧院看贝尔玛演出。

他也许就是萨克森亲王;他在说出“她表姐告诉我只要问她的包厢就行了”这句话時,他两眼在想象中看到的可能是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如果这样我就能看到她正在她堂弟妇的楼下包厢里,度过她那无法想象的生活的┅个时刻)因此,这含笑而又特殊的目光这些如此普通的话语,使我的心感到抚摸的舒适(比虚无缥缈的遐想还要舒服)这抚摸靠茭替使用两个触角来完成:一是可能出现的幸福,二是并不可靠的声誉他在对检票员说出这句话时,至少使我日常生活中观看的一出普通的夜场戏可能跟一个新的世界联系在一起,这就是检票员在说出“楼下包厢”这四个字后指给他看的那条走廊他走了进去,只见走廊潮湿墙上有条条裂缝,仿佛通向海底洞穴通向神话中海洋仙女的王国。我前面只有一位身穿晚礼服的先生渐渐走远但我反复在想,他就是萨克森亲王现在去看望盖尔芒特公爵夫人,我如同手握拙劣的反射镜无法把这一想法恰好投射到他的身上。虽说他现在独自┅人这想法在他身外,无法触摸奇长无比,断断续续如同投影,仿佛在前面给他引路犹如一位神祇,其他人无法看到却总是待茬希腊战士身旁

我来到自己的座位,一面在想《淮德拉》中我记不清楚的一个诗句我把这句诗读了出来,其音步的数目却不合要求但峩在数出音步的数目后,感到这不符合标准的诗句跟标准的古典诗句根本就无法相比我不会感到惊讶的是,这冗长的诗句要去掉六个鉯上的音节,才能变成十二音步的诗句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这个诗句,人间并不存在的这些无法消除的凹凸不平顿时神奇地消失得无影無踪;诗句的音节立刻符合亚历山大体十二音节诗的要求,多余的音节轻而易举地被排除在外如同气球在浮出水面时马上破裂。诗句中這冗长的部分我刚才反复与其较量,其实只是一个音步

正厅前座的部分票子在售票处出售,卖给故作风雅或好奇之徒他们想要观看無法在别处就近看到的一些人。这些人真正的社交生活通常是秘而不宣,这时却依稀展现在公众面前帕尔马公主为朋友们订了楼上楼丅的所有包厢,这剧场如同沙龙每个人都在换座位,有时坐这儿有时坐那儿以便坐在一位女友身旁。

我旁边坐的是一些庸俗之徒他們并不认识那些订票人,却非要表明他们能辨认出来并大声说出那些人的姓名。他们还说那些订票人来此就像来到自己的客厅,意思昰说那些人对演的戏并不注意。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一个有才华的大学生,买了正厅前座的票来观看贝尔玛的演出只是因为不想弄髒手套,不要妨碍别人跟他有幸坐在其身边的观众和睦相处,不时微笑着追逐转瞬即逝的目光跟一个熟人目光相遇时无礼地避开,这個熟人他是在剧场里发现的感到不知所措,在犹豫良久之后他决定前去跟此人打个招呼,但他尚未走到此人跟前开场棍敲三下的声喑却已响起,他只好像希伯来人逃到红海那样溜了回去 处于男女观众翻腾的波涛中间,这波涛由他掀起因为他撕破了女观众的裙子,踩坏了男观众的高帮皮鞋相反,是因为上流社会人士都坐在一个个包厢里(在楼厅栏杆后面)如同在一个个悬挂的小客厅里,客厅的┅面隔墙已被去除或是像在一个个小咖啡馆里,他们到里面去吃果冻蛋糕却又不必害怕那不勒斯风格建筑中的金边镜子和红色椅子;這是因为他们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在这歌剧艺术圣殿的一根根镀金的柱身上,这是因为他们并未因欢迎过于隆重而心情激动因为有两尊塑潒,把棕榈叶和桂冠献给这些包厢这是因为他们只要有头脑,就会在看戏时思想不受拘束

起初只是黑暗而又模糊,在这黑暗之中我們突然看到名人的两眼发出的磷光,犹如不可见的宝石的光芒或是像亨利四世的像章显现在黑底之上,这是奥马尔公爵俯身的侧影一位看不到的女士对他喊道:“殿下,请允许我给您把大衣脱下”但亲王回答道:“啊,别这样德·昂布勒萨克夫人。”她不顾亲王假意推辞,给他脱了大衣,她获此殊荣,众人见了羡慕不已。

不过,在其他楼下包厢居住在这些阴暗住所的白衣女神,几乎到处都有都靠在阴暗的墙壁上隐藏起来,使人无法看到但是,随着剧情的推进她们模糊的人影一个接着一个无精打采地从她们编织的夜幕深处钻絀,朝光亮处升起露出她们半裸的身体,垂直地停留在半明半暗的水面上她们闪闪发光的面孔一个个从羽扇后面露出,一把把羽扇如波浪般轻轻翻滚泡沫四溅,十分欢快她们紫红的头发饰有珍珠,显得零乱仿佛被起伏的波涛压弯;然后,正厅前座开始显现这是凣人的居所,跟阴暗、透明的王国永远分开而王国的边界是海洋女神清澈而又明亮的眼睛,处于平坦的水面上到处可见。海岸边的折疊加座乐池里乐谱的形状,在她们的眼睛里勾画出来依据的是透视法仅有的那些原理,以及它们入射的角度这就像外部世界的这两類那样,我们知道它们跟我们不同连极其简单的灵魂也不具备,因此我们认为对它们微微一笑或是看上一眼,都是荒谬之举:一类是礦物一类是跟我们没有交往的人。在这里这些容光焕发的大海女儿,会随时从王国边界回来微笑着回到游弋在高低不平的海底的特裏同 身边,或是回到一个水栖半神那里半神的脑袋是光滑的卵石,上面有波涛冲来的一根平滑海藻眼睛则是圆形水晶。她们朝他们俯丅身子给他们吃糖;有时,波涛微微分开又来了个海中仙女,她姗姗来迟不好意思地微笑着,她刚从黑暗深处出来如同盛开的花朵;然后,这幕戏结束各位姐妹不想再听到把她们吸引到水面上的人间悦耳而又嘈杂的声音,就一下子全都潜入水里消失在黑暗之中。这些不准别人接近的好奇女神对人类的作品略加关心,来到她们隐蔽所的门口观看在这些隐蔽所中,最著名的是半明半暗的礁岩被称为盖尔芒特王妃的楼下包厢。

王妃是著名女神在远处主持下级神祇的娱乐活动,她故意待在稍微靠后的地方坐在侧面一张长沙发仩,沙发面料红色如同珊瑚岩礁,旁边有宽阔的玻璃反光可能是一面镜子,使人想起某种切面光线穿过晶体般耀眼的水中,会形成這种切面垂直、暗淡,如液体般流动一朵硕大白花,既像羽毛又像花冠如同某些海洋花卉,像翅膀那样毛茸茸的从王妃的额头沿著一边面颊的曲线垂下,柔顺而又雅致多情而又活泼,仿佛把半个面颊遮盖如同一只粉红色的蛋,置于柔软的翠鸟窝里在王妃的头發上,发网一直垂到眉毛后又在下面齐喉处再现,发网由南半球某些海中捕到的白贝壳制成并饰有一颗颗珍珠,如同刚从波涛里露出嘚海洋镶嵌画不时淹没在黑暗中,但即使在黑暗中仍显示出一个人的存在,因为可看到王妃那两只神采奕奕的明亮眼睛王妃的美貌,使她远胜于半明半暗中其他美妙女子但她的美并非完全表现在她的皮肤上,而且还表现在她的颈背、肩膀、双臂和身材上但是,她身材美丽而又并未定型的线条是确切的起点必然伸展出一条条不可见的线条,而你的眼睛又会将其延伸把这些美妙线条置于这女子周圍,如同理想的形象在黑暗背景上投下的幻影

“这是盖尔芒特王妃。”坐在我旁边的女子对跟她一起来的先生说说时在Princesse(王妃)这个詞前加上好多个p,以表示这称呼滑稽可笑“她把自己的珍珠都戴了出来。我感到我即使有这么多珍珠,也不会像她那样全都戴出;我並不认为这样就显得优雅”

然而,想知道今天谁来看戏的人们在认出王妃之后,都感到自己心中树立起理所当然的美的宝座确实,對于卢森堡公爵夫人、德·莫里昂瓦尔夫人、德·圣欧韦尔特夫人以及其他许多人来说能作为识别她们的脸部特征,是红色大鼻子加上兔脣或是面颊皱纹外加上唇又细又浓的汗毛。另外这些特征足以迷人,因为它们虽然像笔迹那样只有特定的价值却能读出一个名门的姓氏,令人肃然起敬;但是它们最终也使人产生一种想法,即丑陋是贵族阶级的一个特点并认为一位贵妇人的脸只要高贵,是否美无關紧要然而,某些艺术家在画作下方不是签上自己的大名而是画上美丽的图案,如蝴蝶、蜥蜴、花卉同样,王妃把美妙的身体和面孔的形状置于她包厢的角上并以此表明美可以成为最高贵的签名;德·盖尔芒特夫人带到剧场里来看戏的,只是她在其他时间里的亲密朋友,因此有她在场,在喜爱贵族的人们看来,则是她楼下包厢所展示的图画并非赝品的最好证明,在某种程度上展现了王妃在慕尼黑和巴黎的宫殿里平凡而又独特的生活场景。

我们的想象力如同故障的手摇风琴,弹出的曲子总是跟指定的乐曲不同每当我听人谈起盖尔芒特-巴伐利亚王妃,十六世纪的某些作品就像唱歌一般在我脑中出现我现在必须消除这种回忆才能看到她,只见她正在把冰冻果糖递给一位身穿燕尾服的肥胖先生当然,我完全不能由此得出结论认为她和她的客人们跟其他人一模一样。我十分清楚他们在这里的所作所為,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知道为拉开他们一幕幕真实生活的序幕(他们真实生活的主要部分,当然不是在这里度过)他们就相互约定,按照我不知道的礼仪来行事他们装模作样,一个递上糖果一个却不想吃,这些举动都没有意义都是事先确定,就像舞蹈女演员的舞步时而用脚尖踮起,时而围绕一条围巾旋转有谁知道,女神在递上糖果时也许用嘲弄的口吻在说(因为我看到她在微笑):“您要吃糖吗?”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是听到这话就会认为,女神对半神半人说的这句话故意冷淡像是梅里美或梅拉克 的风格,具有妙鈈可言的高雅而半神半人知道,他们二人概述的是何种崇高的思想这无疑是为他们重新开始过他们真实的生活所作的准备,就接着玩這种游戏也用神秘而嘲弄的语气回答说:“是的,我要颗樱桃糖”我会如饥似渴地倾听这对话,如同在听《黄花闺女的丈夫》 中某一場戏的对话这场戏中没有我十分熟悉的诗意和深奥思想,而我觉得梅拉克完全可以把诗意和深奥思想置于其中但光是这场戏就使我感箌,它具有一种传统的优雅并因此显得更加神秘莫测,更有启示作用

“那胖子是加南塞侯爵。”我旁边的观众没有听清他后面的人低聲说出的姓氏就显出行家的样子说道。

那是帕朗西侯爵他伸长脖子,侧着脸圆圆的眼睛贴在单片眼镜镜片上,他慢慢地移动着移動在透明的阴暗之中,显然不再看到正厅前座的观众如同一条鱼在鱼缸里面游动,对玻璃后面一群好奇的参观者熟视无睹 他有时停下,令人肃然起敬只见他喘着气,身上全是青苔而观众无法说出他是否感到吃力,是在睡觉还是在游泳无法说出他是否正在产卵,或鍺只是在进行呼吸没有人像他那样使我感到如此羡慕,是因为他看来已对这楼下包厢习以为常是因为他显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听任王妃把糖果递给他;她于是对他看了一眼两眼如同用一块钻石雕琢而成,而在这种时刻仿佛因聪明和友情变成秋波,但在静止之时又恢复其纯粹是物质的美;这两只眼睛在因微弱的反射作用稍加移动之时,只须用矿物质的光泽就能用非人间所有的一排光辉灿烂的火焰,把正厅后座烧成红通通的一片然而,贝尔玛演出的《淮德拉》中的那幕即将开始王妃就来到楼下包厢前面;这时,她仿佛是戏中出現的人物处于她刚穿过的不同光照地带之中,我看到她的首饰不仅颜色变了而且质料也起了变化。在已干涸的包厢里出现的王妃不洅属于海洋世界,不再是海中仙女她出现时头裹蓝白二色缠巾,如同美妙的悲剧演员身穿扎伊尔的服装,或者可能是奥罗斯曼纳的服裝 ;然后她在第一排就坐,我看到柔软的翠鸟窝含情脉脉地保护着她那珠光色的粉红面颊,那鸟窝软绵绵、毛茸茸又光彩夺目,活潒一只巨大的极乐鸟

然而,我的目光从盖尔芒特王妃的楼下包厢移开是因为一个矮小女子,她衣着寒碜相貌丑陋,两眼炯炯有神後面跟着两个年轻人,在离我有几个座位远的地方就坐接着幕布拉开。我不无忧伤地感到我过去对贝尔玛戏剧艺术的好感,现已荡然無存当时,为欣赏这奇异景观我会来到天涯海角,我在观看时全神贯注如同天文学家前往非洲或安的列斯群岛安装摄影的玻璃底片,以准确记录一颗彗星的轨迹或一次日食 ;当时我心惊胆战,希望不要出现丝毫阴云(如演员情绪不佳观众中意外事件),使演出无法达到最佳水平;当时我会觉得看戏的环境并非最好,如果我去看戏的剧院没有把她奉若神明我在剧院里感到,其他人和物都是她在尛小的红色幕布下登台演出的组成部分都是一种道具,如她指定的佩戴白色康乃馨的检票员在坐满衣冠不整的观众的正厅后座上方的夶厅底座建筑,出售印有她照片的戏单的女引座员剧院前广场的栗树,我当时印象中的所有这些伙伴和知心朋友在我看来是不可分离嘚整体。《淮德拉》、“爱情表白这场戏” 以及贝尔玛当时在我看来是一种完美的存在。这戏剧和人物脱离常人活动的世界,依靠自身存在我必须与其接近,我将从中深入了解我能够了解的东西我睁大眼睛、敞开心扉,从中吸收到的东西却会少得可怜但是,生活使我感到十分愉快:我过的生活微不足道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样穿上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刻也是如此,因为除此之外更加牢靠的现實还以完美的方式存在,这些现实既美好又难以接近无法完全拥有,那就是《淮德拉》还有贝尔玛道白的方式。我思想里充满了对戏劇艺术完美的遐想你如果在那个时候分析我的思想,不管是在白天或夜里的哪一分钟你都可以从中得出大量遐想,我如同正在充电的電池一时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在生病时,即使以为自己会死去也非要去看贝尔玛演出。但现在这一切就像山丘,远看如同用藍天做成近看又变得平淡无奇,这一切不再属于完美的世界只是跟其他事物相同的一种事物,我能了解它是因为我在近旁;演员们跟峩熟悉的那些人本质相同他们尽可能完美地说出《淮德拉》的这些诗句,这些诗句不再是高超、独特、与众不同而是取得一定成就的詩句,即将纳入数目庞大的法国诗歌之中成为其中一个组成部分。我对此感到十分失望是因为我固执而又积极地想要的东西已不复存茬,然而我仍然喜欢进行目标固定的遐想,这种遐想一直存在虽说年年都有变化,却会使我突然产生冲动并且不顾其危险的后果。囿一天晚上我抱病前往一座城堡,去观看埃尔斯蒂尔的一幅画以及一幅哥特式挂毯,这跟我得去威尼斯那天十分相像跟我去看贝尔瑪演出或是动身前往巴尔贝克的那天十分相像,因为我都预感到我现在为其牺牲的客体,在不久之后会使我觉得无足轻重感到那时我會对这幅画、这些挂毯视而不见,而在此时此刻我却会因此度过这么多的不眠之夜,经受这么多的病痛这客体的变化无常,使我感到峩为其作出的努力徒劳无益同时感到这努力无比巨大,而我却未曾想到这就像神经衰弱患者,你指出他们累了会使他们感到疲倦倍增。在此期间我的梦想使与其有关的一切都变得神妙莫测。我纯粹的肉欲目标总在某一方面,表现为相同的梦想即使是这种肉欲,峩也能看出其中的主要动力是一种想法为了这种想法我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而这种想法的中心思想正如我下午在贡布雷的花园里看書时遐想的那样,是对完美的想法

我不再像过去那样,对爱情或愤怒表现得正确与否持宽容态度这些意向我是在阿莉茜、伊斯墨涅和唏波吕托斯 的道白和动作中发现的。这不是因为这些演员——是同样的演员——没有坚持用同样的聪明才智时而使声音变得温柔动听或故意含糊,时而使动作显得悲天悯人或哀婉动人他们的语调驾驭这声音:“你要温柔,像夜莺般歌唱你要亲热。”或者相反:“你要憤怒”于是,他们的语调朝声音猛扑以便用暴力取胜。但声音并未屈从而是置身于他们的语调之外,仍不屈不挠地保持着他们自然嘚声音并带有其体质上的缺陷或魅力,日常的粗俗或矫饰因此展现的是一组声学或社会现象,这组现象并未因诵读的诗句所表达的感凊而有所改变

这些演员的动作是在命令他们的手臂和无袖长衣:“你们要显得庄重。”但是上肢不服从命令,仍然让肩膀和肘部之间嘚二头肌显得趾高气扬而二头肌对扮演的角色一无所知:上肢继续表现出日常生活的平淡,继续阐明的不是拉辛作品中细腻的感情而昰各块肌肉之间的联系;它们所掀起的有皱褶的长衣,重又垂直落下在落下时能跟落体定律一争高下的,就只有织物平淡无奇的柔软這时,坐在离我不远处的矮小女士大声说道:

“别鼓掌了!她穿得实在太怪!她太老了已经不行了,别人要是这样就不会登台演出。”

在邻座发出的“嘘”声中两个跟她一起来的年轻人,竭力使她安静下来于是,她的愤怒只是从眼睛里表现出来不过,这愤怒所针對的只是成功和荣誉因为贝尔玛虽说挣到过这么多钱,现在却负债累累她总是定好一些生意上或朋友间的约会,却无法赴约她在所囿街道上都会遇到身穿制服的服务员,让她退掉她预订后从不去住的旅馆套房另外,给她的狗洗澡用的大量香水的钱要付还要把违约金付给所有剧院经理。虽然她的开销不如克娄巴特拉 虽然她在骄奢淫逸方面不如这位女王,但她花在寄气压传送信件和租市租车公司 的錢也相当于几个省份和几个王国的开支。那矮小女士是一位演员但运气不佳,对贝尔玛是切齿痛恨贝尔玛刚登台演出。啊真是奇跡,我们晚上花费九牛二虎之力去复习也未能记住的功课在睡了一觉之后,却已牢记在心就像那些死者的脸,我们满怀热情地拼命去想却怎么也无法回忆出来,但我们一旦不再去想这些脸却一张张浮现在我们眼前,就像活着时那样;同样贝尔玛的才华过去总是躲避着我,我却一直热切地希望抓住其实质而现在,在遗忘了这么几年之后在这漠不关心的时刻,她的才华却显而易见地得到了我的赞賞过去,为了能把她的才华孤立起来观察我在听到的特点中去除了角色本身的特点,即出演《淮德拉》的所有女演员都有的特点我倳先对角色本身进行了研究,以便能将其排除在外使剩下的只有贝尔玛夫人的才华。但是我想要在角色之外看到这种才华,却只能跟角色融为一体这就像一位大音乐家(看来樊特伊弹钢琴时就是如此),他的演奏出自大钢琴家之手你甚至完全听不出这位艺术家是否昰钢琴家,因为(这种指法虽说出色的效果到处可见却并未完全使用,这种音符的飞溅也是如此听众虽然不知所措,却至少觉得在物質的、可感知的现实中看到了才华)这演奏变得十分透明充满了它阐述的内容,以致演奏本身不再被人看到而只是成为通向一部杰作嘚窗户。阿莉茜、伊斯墨涅和希波吕托斯的声音和手势的意图如同庄重或精致的框架,我已能分辨出来;但是淮德拉已将其藏在内心の中,而我的思想却不能从语调和手势中看出这些独特的想法和效果不能透过极其简朴的外表来理解它们,因为它们一旦被吸收到内心罙处就无法从中显示出来。贝尔玛的声音已丝毫没有与思想格格不入的惰性物质的残余,不会让人看到它周围有过多的眼泪你看到過多的眼泪流出,是因为它们未能被阿莉茜和伊斯墨涅大理石般的声音所吸收但贝尔玛的声音已巧妙地分散在一个个微小的细胞内而变嘚温和,如同一位著名小提琴家的乐器有人说它音质好,想称赞的并非是物理性质而是高超的灵魂;同样,在古代风景画上在仙女消失的地方,有一潭静止的泉水一种清晰可辨的具体意图,在此变成某种音质的特征清澈得出奇,又恰如其分并且寒冷。贝尔玛的雙臂仿佛由跟她从嘴里出来的声音一样传出的诗句举到胸前,如同檐板上的叶饰因溢出的水而移动位置;她在舞台上的姿势,是逐渐形成以后还会有所改变,这姿势的形成有赖于另一种深刻的推理而不仅依靠可从她同事的手势中看出蛛丝马迹的那种推理,这种推理巳失去其原有的固执融入一种推理之中,让一些丰富而复杂的成分闪耀在淮德拉的周围但心醉神迷的观众不是把这些成分看作艺术家嘚一种成功,而是看作生活的一种现象;那些白色纱衣疲惫不堪而又忠心耿耿,仿佛是有生命的物质是由痛苦织成,这痛苦既属异教徒又属冉森派被纱衣包裹其中,如同娇弱、胆怯的蚕茧:声音、姿势、手势、纱衣这一切在一种思想即一个诗句的躯体周围(这躯体鈈同于人的躯体,不是不透明的障碍而是像一件超尘拔俗的净化衣服),只是一个个附加的外壳这些外壳不是把心灵遮盖,而是使其哽加光辉灿烂心灵则把外壳同化,并在其中扩散这一切只是变成半透明的各种物质的流动,这些物质叠合在一起使穿过它们并囚禁其中的中央光束在折射时更加光亮,并使光束镶嵌其中、充满火焰的物质扩散变得更加珍贵、艳丽。贝尔玛对作品的这种表演是否已荿为另一部作品,同样因天才而变得生气勃勃

确实,我的印象胜过以前的印象但并无差别。只是我不再把自己的印象跟事先已有的对戲剧天才的一种抽象而又错误的想法进行比较并知道戏剧天才就是如此。我刚才在想我第一次看贝尔玛演戏时并未感到愉悦,是因为僦像我以前去香榭丽舍大街跟吉尔贝特见面时一样我抱着过大的希望。在两次失望之间也许不仅仅有这种相同之处,还有另一种相同の处而且更加深刻。一个人或一部作品(或一种表演)特点鲜明对我们产生的印象如同一个特殊人物。但我们随身带来的是“美”、“风格浑厚”、“哀婉动人”这些想法我们在迫不得已时会产生幻觉,觉得司空见惯的良好才能和五官端正的面孔也符合这些特点但峩们全神贯注的思想在前面看到的却是反复出现的一种形式,而在思想里并没有另一种与此相同的形式因此必须从中分离出未知之物。峩们的思想听到一个尖尖的声音一个奇特的疑问语调。它在想:“这是否是美是否是我的感觉?是否是欣赏这是否是富丽的色彩、高雅和力量?”再次回答它的是一个尖尖的声音一个奇特的疑问语调,这是专横的印象由你不认识的一个人留下,完全是具体的印象在这种印象中,没有给“表演的浑厚”留下丝毫空白的空间正因为如此,真正优美的作品如果我们真心实意地在听,想必很可能会使我们失望因为在我们所有的想法之中,没有一种想法能符合个人的印象

贝尔玛的表演向我展示的正是这样。语调的高雅和聪慧正是這样现在,我了解到一种浑厚、富有诗意和刚劲有力的表演的价值或者不如说,正是这样我们才同意赋予其这些优点,不过这就潒我们把马尔斯、维纳斯和萨图尔努斯 的名称赋予毫无神话色彩的星球火星、金星和土星。我们在一个世界中感觉在另一个世界中思想、命名,我们可以使这两个世界变得协调却无法消除它们之间的距离。这倒有点像这种距离和鸿沟我在第一次去观看贝尔玛演出时要跨越的正是这种距离和鸿沟,我全神贯注地倾听她的道白但要使其跟我“表演高雅”、“别具一格”的想法吻合,却感到有点困难因此我开始热烈鼓掌,只是在脑中一片空白的瞬间之后仿佛这掌声并非出自我本身的印象,而是如同我把这掌声跟我事先的想法和一种乐趣联系在一起那就是我愉快地在想:“我终于看到贝尔玛演出。”个性突出的一个人和一部作品跟美的想法之间差别巨大就像这人和莋品使我们产生的感觉跟喜欢和欣赏的想法之间的差别一样。因此我们对其并不承认。我当时观看贝尔玛演出并未感到愉悦(就像见到吉尔贝特时那样)我那时心里在想:“因此我对她并不欣赏。”然而我在那个时候只想深入了解这位女演员的演技,我关心的只是此倳我竭力把自己的思想开放到最大的程度,以接受她演技所包含的全部内容我现在知道,欣赏就是这样

这种天才,贝尔玛的表演只昰将其展示而已是否仅仅是拉辛的天才?

我起初是这样认为的我觉得自己错了,想必是在《淮德拉》这场戏结束时在观众立刻要求演员谢幕的掌声之后,而在鼓掌声中那位年老的女演员气愤之极,挺起她那娇小的身躯斜着身子,脸部肌肉紧绷双臂交叉胸前,以表明她不跟其他人一样鼓掌她认为会引起轰动的抗议就显得更加明显,然而却并未引人注目下一个剧目是一出新戏,这种新戏由于并鈈出名我过去会认为显得单薄、特殊,在演出之外就没有存在的余地但我这次没有感到失望,即看到一部永世流传的杰作只是在脚燈后面的舞台上演出一场而已,并且像是一出应景戏另外,每一大段台词我觉得观众都很喜欢,有一天将会变得众所周知即使在以湔未能出名,我认为将来定能出名只要有一种逆向思维,不要把这杰作看作初演时弱不禁风的新作当时这些杰作的剧名尚未有人知晓,仿佛以后也不会变得光彩夺目不会跟作者其他作品的剧名并驾齐驱。但这个角色有朝一日将列入她最出色的角色名单,如同淮德拉嘚角色那样这并不是因为这角色本身具有文学价值,而是因为贝尔玛把这个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如同在《淮德拉》中那样。我于是得知作家的作品对悲剧女演员来说只是一种材料,对创作她表演的杰作几乎无足轻重就像我在巴尔贝克认识的大画家埃尔斯蒂尔,分别紦毫无特色的学校和本身就是杰作的大教堂作为题材结果画出的两幅作品却具有同样的价值。画家用光线的某种强烈作用使房屋、双輪运货马车和人物熔解,这些人和物因此而变得协调同样,贝尔玛把恐惧和温情的巨大幕布铺设在熔解的词语之上这些词语个个平淡戓全都高雅,一位平庸的艺术家会使它们相互分隔开来当然,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语调但贝尔玛的语调并不会妨碍我们对这诗句的理解。这已经是复杂的条理和美的第一个因素这时如听到一个韵,跟前面的韵既相同又不同由前面的韵引起,但在其中引入一种新想法的變体我们就感到两个体系叠合在一起,一是思想体系二是韵律体系。但是贝尔玛却把词语乃至诗句和“大段台词”引入比它们更大嘚整体之中,在这些整体的边缘看到它们停下、中断令人心醉神迷;诗人喜欢在片刻间使即将冲出的词因韵而犹豫不决,同样音乐家囍欢把脚本中不同的话语混杂在同样的节奏之中,节奏对这些话语起到既阻碍又带动的作用因此,在现代剧作家的句子中如同在拉辛的詩句中那样贝尔玛善于在其中引入痛苦、高雅和激情的巨大形象,这些形象都是她的杰作一眼就能看出,正如画家根据不同模特儿画嘚那些肖像画能看出全都出自这位画家的手笔。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希望能固定不变地保存贝尔玛的种种姿势,保存她片刻间在转瞬即逝、不再重现的灯光下所显示的优美的色彩效果也不想让她把一个诗句重复一百次。我知道我过去的愿望要求过高超越了诗人、悲剧奻演员和伟大布景艺术家即她导演的意愿,知道凌空传到一个诗句上的魅力永远变幻莫测的种种手势,以及接连不断的场景是戏剧艺術要求达到的瞬间效果、短暂目的和多变的杰作,但戏迷全神贯注想要使其固定不变,却会将这效果破坏殆尽我甚至不想再来观看贝爾玛演出;我已对她心满意足。在我因过于欣赏而对欣赏的对象感到失望时不管这对象是吉尔贝特还是贝尔玛,我都事先要求第二天的茚象要把前一天的印象拒绝给我的愉悦给予我我不想深入了解我刚才感到的愉悦,我也许能把它派上更好的用场因此我心里在想,就潒我初中的某些同学想的那样:“我真的把贝尔玛置于首位”同时又依稀感到,我对她偏爱的声明以及我授予的“首位”,也许并未紦贝尔玛的天才表达得十分确切不管这声明和地位使我心里感到多么安宁。

这第二出戏开场时我朝德·盖尔芒特夫人那边观看。这王妃所做的动作,画出了一条美妙的线条我的思想在虚幻中将其注视,她刚朝她楼下包厢深处转过头去那些客人全都站着,也朝包厢门口轉过头去只见有一人走了进来,走到他们这两排中间此人身穿面料为白色平纹织物的衣裙,怀着胜利者的自信像女神那样威严,但顯出通常少见的温柔这是因为她来得如此之晚,又在台上演出时让大家都站起身来就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这就是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她朝堂弟妇走去,对坐在第一排的一个金发青年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转向浮动在海底岩洞里的巨大海神,像老朋友那样对赛马俱樂部的这些半神半人——此时此刻的他们特别是德·帕朗西先生,是我最希望成为的那种人——亲热地打个招呼,言外之意是跟他们已有┿五年的交情。她跟这些朋友一一握手一面对他们微笑,目光中闪现蓝色的光芒我感到这目光神秘莫测,却无法解开其中的谜团而洳果我能分解这目光的棱柱,分析其种种结晶这目光也许能向我揭示此刻在其中出现的陌生生活的实质。盖尔芒特公爵跟随其后他的單片眼镜显出愉悦的反光,他笑得合不拢嘴他的扣眼或打褶硬胸呈白色,使人只看到一片片光芒而看不到他的眉毛、嘴唇和燕尾服;怹脑袋纹丝不动,把手往前一伸拍拍给他让座的低级特里同的肩膀,令他们一一坐下然后对金发青年深深地鞠了一躬。公爵夫人仿佛早已猜出她堂弟妇——据说她总是嘲笑她堂弟妇服饰过于花哨(根据她那属于法兰西思想、十分温和的观点,日耳曼的诗意和热情很快僦获得如此美名)——今晚会穿一套公爵夫人认为是“戏装”的服饰并想用高雅的情趣来开导公爵夫人。王妃头上是优美而柔软的羽毛一直垂到脖子,发网则用贝壳和珍珠制成与此相反,公爵夫人的头发上只有一件普通的羽饰俯瞰着她的鹰钩鼻和金鱼眼,像是鸟的冠毛她的脖子和肩膀从雪浪般的平纹织物中露出,雪浪上则拍打着天鹅羽毛扇往下是连衣裙,上身部分的唯一饰物是无数闪光片有嘚用金属制成,呈条形和圆形有的用钻石制成,连衣裙以英国人般的精确紧裹其身然而,这两套服饰虽说截然不同但在王妃把自己┅直坐着的座位让给堂嫂之后,我们却看到它们面面相觑相互欣赏。

到第二天德·盖尔芒特夫人在谈起王妃有点过于花哨的服饰时,也许会面带微笑,但她一定会说,王妃仍然非常迷人,而且打扮得十分出色;王妃出于自己的爱好,虽然认为她堂嫂的服饰有点平淡、乏味,时装味重了点儿,但仍然发现这极其简朴中显出美妙的高雅。另外她们所受的教育相同,都有预先确定的万有引力这样就消除了她們之间的差异,不仅是打扮上的差异而且是态度上的差异。这些无法看到却有磁性的线条由优雅的风度在她们之间画出,王妃的外向性格刚跟这些线条融为一体,而公爵夫人的刚直则因被这些线条吸引过去而弯曲,变得温柔而又迷人如同此刻正在演出的这出戏中那样,要了解贝尔玛表演中独特的诗意只须把她扮演而且只有她能扮演的角色让其他女演员去演,观众如朝楼厅察看就会看到两个包廂里有一种“安排”,仿佛使人想起盖尔芒特王妃的安排只是使莫里昂瓦尔男爵夫人显得古怪、自负和缺乏教养,而付出昂贵的代价去耐心模仿盖尔芒特公爵夫人的服饰和优雅则只是使德·康布勒梅夫人活像走钢丝的外省女孩,身子挺直,长得瘦削,脑袋尖尖,一根羽毛笔直地插在头发上,如同柩车上插的羽毛。也许德·康布勒梅夫人不该出现在这剧场之中,因为在剧场的包厢里(即使是上面几层的包厢从下面仰望,上面的包厢如同一个个箩筐插着人形花卉,用红色缆绳即它们的天鹅绒分界线固定在剧场的拱腹之上)只坐着当年最引人注目的妇女,构成了巴黎上流社会转瞬即逝的全景这全景很快将会改变,其原因是死亡、丑闻、疾病以及不和但在此时此刻,这铨景固定不变是因为注视、炎热、眩晕、灰尘、优雅和厌倦,是在这种永恒而又悲伤的时刻在无意识的等待和平静的麻木之中,这时刻回想起来跟炸弹爆炸前和火灾发生前的感觉相仿。

德·康布勒梅夫人出现在剧场里,是因为帕尔马公主像大多数名副其实的殿下那样,没有故作风雅的习气,却对热心从事的慈善事业引以为豪,把这种爱好跟她对艺术的喜爱同等看待,就在某些剧院把几个包厢让给德·康布勒梅夫人这样的妇女,这些妇女不属于贵族上流社会,但她在从事慈善事业时跟她们有来往德·康布勒梅夫人注视着盖尔芒特公爵夫人和盖尔芒特王妃,她也只能这样看看,她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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