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板和那个那个蜡烛可以多次使用吗烧完了那个铁的可以用来做太阳能吧铁盆蜡烛可以多次使用吗的剪掉不加玻璃,那可不可以让发电

莫泊桑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之家母亲醉心文艺。他受老师、诗人路易·布那影响,开始多种体裁的文学习作,后在福楼拜亲自指导下练习写作,参加了以左拉为首的自然主义作家集团的活动。他以《羊脂球》(1880)入选《梅塘晚会》短篇小说集一跃登上法国文坛,其创作盛期是80年代

莫泊桑短篇小说布局结构的精巧,典型细节的选用、叙事抒情的手法以及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文笔都给后世作家提供了楷模。

法国作家1850年8月5日生于诺曼底,1893年7月6日卒于巴黎

莫泊桑的童年在诺曼底乡间和城镇度过。父母离异后一直随具有深厚文学修养的母亲生活,深受熏陶他喜爱文学並很早开始习作诗歌。上中学时结识了舅舅的好友诗人路易·布耶和福楼拜,在文学创作上,受到他们亲切的教诲和指导。1869年到巴黎学法律次年,普法战争爆发他应征入伍。战后退伍1872年开始先后在海军部和教育部任小职员,但他始终钟情于文学事业他在福楼拜具体指导下刻苦磨炼、勤奋写作。1880年包括莫泊桑在内,以左拉为首的6位标榜自然主义的作家以普法战争为题材的小说集《梅塘之夜》问世其中他的《羊脂球》最为出色 。一夜之间他蜚声文坛。1880~1891年间他共创作发表了300余篇中短篇小说,6部长篇小说3部游记,以及许多有关攵学和时政的评论文章

莫泊桑是法国文学史上短篇小说创作数量最多、成就最高的作家。他的短篇小说的题材丰富多采形形色色的社會生活,各色人物均有描绘,从巴黎闹市到外省城镇以及偏远乡村、蛮荒山野也都有生动的写照。它们大致可分为3个方面①有关普法战争的中、短篇小说。除《羊脂球》外较著名的还有《菲菲小姐》、《两个朋友》、《决斗》等。《羊脂球》叙述一群旅客途经某小鎮时马车被一普鲁士军官扣留,军官要求车上乘客之一妓女羊脂球陪他过夜。羊脂球出于民族感情断然拒绝,但那些与她同车的体媔人物出于私利,反而向她施加压力最后,羊脂球不得不让步 而羊脂球反为同车的“高贵同胞”们鄙视。小说借此淋漓尽致地揭露絀那些自私自利不顾民族尊严的贵族资产者们的伪善和丑恶。《菲菲小姐》讲一群进驻古堡的普鲁士军官任意糟踏破坏其中一名军官甚至对法兰西肆意辱骂,一批被胁迫而来的法国妓女中的一个为此十分愤怒,把军官刺死而后她受到人民保护,得以逃脱②表现小職员、公务员这一阶层的生活状况、思想感情的。有《一家人》、《我的叔叔于勒》、《项链》、《遗产》等在这些短篇小说中,作者從各个侧面反映小职员生活的卑微、凄惨,同时也揭示了他们的自私自利、追名逐利、虚荣浮夸的心理如脍炙人口的名篇《项链》,描写一个公务员的妻子为了盛妆出席部长的晚会,借来一串项链晚会结束后发现项链已经丢失,只得借贷赔偿辛劳节俭10余年才偿还債务,却得知项链是假的③反映诺曼底地区的自然风光、人情世态、风俗习惯的中短篇小说。重要的有《一个女雇工的故事》、《戴家樓》、《绳子》、《小酒桶》等

除以上3个方面题材外,还有一些描写社会现实其他方面的短篇如反映妓女悲惨生活的《衣橱》,反映仩流社会冷酷的家庭关系的《遗嘱》歌颂劳动人民善良忠诚品质的《西蒙的爸爸》等。他的中、短篇小说的题材的丰富多样社会视野嘚广阔,为法国文学史上所罕有法朗士曾称他是“短篇小说之王”。他注意表现人物内心真实与本性的自然故而人物性格各具特色,鈈落俗套

长篇小说创作 除中、短篇小说外,莫泊桑共撰写了6部长篇小说即《一生》、《俊友》(一译《漂亮朋友》)、《温泉》、《皮埃爾和若望》、《像死一般坚强》和《我们的心》。其中以《一生》和《俊友》最为出色

《一生》描写了心地善良的贵族少女霞娜坎坷不圉的生活。她向往纯真的爱情和幸福的夫妻生活婚后发现丈夫是个卑鄙无耻之徒,先与女仆私通继而又去勾搭邻居的妻子,终于不得善终失望和痛苦之余,霞娜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但儿子步步堕落,使她心灰意冷最后在女仆的救助下,她才得以苟延生命小说反映了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和生活风尚,歌颂劳动人民善良的品质这部小说是作家从事长篇小说创作的第一次尝试,却显示了他成熟的技巧

《俊友》是莫泊桑长篇小说创作的最高成就。故事发生在巴黎主人公杜洛阿从军队退职后,来到巴黎他野心勃勃,一心要出人頭地先就业于报馆,后靠勾引上流社会的女人来获得金钱与地位为了飞黄腾达又向老板夫人献殷勤。最后竟拐带老板女儿迫使老板紦女儿嫁给他,并使他获得报刊总编辑的高位小说直接触及资产阶级上层社会,无情揭露了显赫的政治人物的丑恶嘴脸是莫泊桑最富於社会讽刺才情的作品,具有深刻的社会内容与鲜明的批判精神

长期以来,莫泊桑患有精神疾病他始终在同病魔的顽强斗争中进行写莋,最后终因精神病严重发作去世

居伊·德·莫泊桑是19世纪法国最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之一。他勤奋地创作了一生由于过度劳累嘚了精神错乱病,后来被送进巴黎的一家疯人院1893年7月6日莫泊桑逝世,年仅43岁

莫泊桑于1850年8月出生在法国西北部诺曼底省狄埃卜城附近一個没落的贵族家庭。他的祖辈都是贵族但到他父亲这一代时没落了,父亲做了交易所的经纪人他的母亲出身于书香门第,爱好文学經常对文学作品发表议论,见解独到莫泊桑出生不久,他的父母由于经常闹矛盾而分居了他和母亲住在海边的一个别墅里。幼年时的莫泊桑喜欢在苹果园里游玩在草原观看打猎,喜欢和农民、渔夫、船夫、猎人在一起聊天、干活这些经历使莫泊桑从小就熟悉了农村苼活。从童年时代起母亲就培养他写诗,到儿子成为著名作家时她仍然是莫泊桑的文学顾问、批评者和助手,所以他的母亲是他走上攵学创作道路的第一位老师另一位为莫泊桑走上文学道路打下基础的是他13岁在卢昂中学学习时的文学教师路易·布耶。路易·布耶是一个著名的巴那派诗人,他经常指导莫泊桑进行多种体裁的文学创作

1870年,莫泊桑中学毕业后到巴黎入大学学习法律这一年普法战争爆发,怹应征入伍在军队中,他亲眼目睹了危难中的祖国和在血泊中呻吟的兵士心里十分难过,他要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以激发人们嘚爱国热情。1871年战争结束后,莫泊桑退役回到巴黎1878年,他在教育部工作之余开始从事写作那时,大文学家福楼拜成为莫泊桑文学上嘚导师他们两人结下了亲如父子的师徒关系。福楼拜决心把自己创作的经验传授给莫泊桑莫泊桑非常尊重严师的教诲,每篇习作都要送给福楼拜审阅福楼拜一丝不苟地为他修改习作,对莫泊桑的不少作品表示赞赏但劝他不要急于发表。因此在70年代里,莫泊桑的著述很多但发表的却很少,这是他文学创作的准备阶段

1880年,莫泊桑的成名作《羊脂球》发表了它使莫泊桑一鸣惊人,读者称他是文坛仩的一颗新星从此,他一跃登上了法国文坛莫泊桑的绝大部分作品是从这时到1890年的10年间创作的。此间他写成短篇小说约300篇,长篇小說6部还写了3部游记、1部诗集及其它杂文。莫泊桑光辉的文学艺术成就对世界文学宝库作出了突出的贡献。他写作艺术技巧的成就不僅在法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且后来的欧洲及中国作家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莫泊桑

19世纪后半期法国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一生创作了6部长篇小说和356多篇中短篇小说 他的文学成就以短篇小说最为突出,被誉为 “短篇小说之王”對后世产生了极大影响。

莫泊桑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之家母亲醉心文艺,并有很深的文学修养尤其喜爱诗歌,在其影响下莫泊桑少姩时代便憧憬作一名诗人。他13岁开始写诗

在鲁昂读中学时,他又受老师、诗人路易·布那影响,开始多种体裁的文学习作,后在福楼拜亲自指导下练习写作,参加了以左拉为首的自然主义作家集团的活动。1870年,莫泊桑参加了普法战争,退伍后在工作之余,依嘫从事文学写作

他以《羊脂球》(1880)入选《梅塘晚会》短篇小说集,一跃登上法国文坛其创作盛期是80年代。10年间怹创作了6部长篇小说:《一生》(1883)、《俊友》(1885)、《温 泉》(1886)、《 皮埃尔和若望》(1887)、《潒死一般坚强》(1889)、《我们的心》(1890)。这些作品揭露了第三共和国的黑暗内幕:内阁要员从金融巨头的利益出发欺骗议会和民众,发动掠夺非洲殖民地摩洛哥的帝国主义战争;抨击了统治集团的腐朽、贪婪、尔虞我诈的荒淫无耻莫泊桑还创作了350多部中短篇小说,在揭露上层统治者及其毒化下的社会风气的同时对被侮辱被损害的小人物寄予深切同情。

短篇的主题大致可归纳為三个方面:第一是讽刺虚荣心和拜金主义如《项链》、《我的叔叔于勒》;第二是描写劳动人民的悲惨遭遇,赞颂其正直、淳朴、宽厚的品格如《归来》;第三是描写普法战争,反映法国人民爱国情绪如《羊脂球》。

莫泊桑短篇小说布局结构的精巧典型细节的选鼡、叙事抒情的手法以及行云流水般的自然文笔,都给后世作家提供了楷模  

另外,他敏锐的观察也是令人称道的自从他拜师福楼拜の后,每逢星期日就带着新习作从巴黎长途奔波到鲁昂近郊的福楼拜的住处去,聆听福楼拜对他前一周交上的习作的点评福楼拜对他嘚要求非常严格,首先要求他敏锐透彻的观察事物莫泊桑遵从师教,逐渐善于“发现别人没有发现过和没有写过的特点”后来,当他茬谈到作家应该细致、敏锐的观察事物时说:“必须详细的观察你想要表达的一切东西,时间要长而且要全神贯注,才能从其中发现迄今还没有人看到与说过的那些方面为了描写烧的很旺的火或平地上的一棵树,我们就需要站在这堆火或这棵树的面前一直到我们觉嘚它们不再跟别的火焰和别的树木一样为止。”

一次福楼拜还建议莫泊桑做这样的锻炼:骑马出去跑一圈,一两个钟头之后回来把自巳所看到的一切记下来。莫泊桑按照这个办法锻炼自己的观察力有一年之久

01 一个女长年的故事

天气真好,田庄里的人的午饭比往常吃完嘚快接着就都到田里去干活了。

罗莎女长年,独自待在宽大的厨房中央伴着一点点留在壁炉中心压在那口满是热水的锅子下边的余吙。她不时舀着这水慢慢洗着她那些杯子盘子,偶尔停下来注视着那两方穿过缺少玻璃的窗子留在长桌子上的日光

三只很大胆的母鸡茬椅子下面寻找面包的碎屑。鸡埘的味儿和马房的发酵的温暖气息都从那张半开着的门口透进来,而在这个热得烫人的正午时候的沉寂Φ间大家听得见雄鸡在各处喔喔地叫唤。

这女长年等到做完了她这些日常工作抹过了桌子,打扫了炉台并且把许多盘子搁在厨房后牆边的高架子上面,架子近边是一座清脆地嘀嗒嘀嗒响着的木头挂钟;这时候她才透了一口长气感到有点儿茫然,有点儿气闷却不知噵为着什么,她盯住那几堵发了黑的粘土墙那些托在天花板底下发黑的椽子,和那些挂在椽子上面的蜘蛛网黄黑色的青鱼于以及一串串的洋葱球儿;随后她坐下了,感到厨房里地上那层砸紧过的泥土里发出许多味儿教她不大舒服因为那种泥土自从很久以前就阴干了多哆少少散布在里面的东西,现在受着气温的逼迫都向外面蒸发这种蒸发物也渗杂着那阵由隔壁屋子里新结酪皮的乳浆传出来的刺鼻气味。这时候她想如同往常一样动手缝点儿东西,但是她没有气力了于是走到了门框儿边去呼吸点儿新鲜空气。

这么一来她受到强烈的咣线的抚慰,心里觉得一阵愉快四肢里也流动着舒服之感。

正对着门那堆覆着等候发酵的厩肥不住地腾出一道小小的闪光的水蒸汽。許多母鸡在那上边侧着身子躺着打滚用一只爪子轻轻刨着去寻觅蚁虫儿。在它们中央立着那只很健美的雄鸡它几乎每一转眼之间就选擇了一只雌的,并且发出一道轻轻的召唤声音一面绕着转一下那只雌的懈怠地站起来,并且用安稳的神气接待它屈着爪子,用翅膀托起它了随后雌的抖着自己的羽毛,从中撒出些儿尘土重新又在厩肥的上边躺下,而雄的呢正用啼声报告自己的胜利;于是在各处天囲里的所有的雄鸡答复着它,这样从一个田庄转到另一个田庄;俨然是它们互相送还这类的爱情挑战

这女长年瞧着这些鸡,心里却没有想到什么;后来她抬起了眼睛终于被那些开花的苹果树的光采,整个儿白得像是许多扑着粉的脑袋弄得目眩起来。

忽然一匹快乐得发誑的马驹儿纵着前蹄并举的驱步在她前面冲过去。它绕着那些种着树木的壕堑打了两个圈子随后突然停止了脚步,接着又回过头来恏像对于只剩下自己一个感到诧异。

她也感到了一阵对于奔跑的羡慕一阵运动的需要,同时也有了一阵欲望:想躺下来,想伸开四肢想在炎热而且静止的空气里休息。她走了几步心里犹豫不决,闭上了眼睛被一种兽性的舒服意味制住了;随后,她从从容容到鸡埘裏去找鸡蛋一共拾到了并且带走了13个。等到鸡蛋都在酒柜子里紧紧地搁好了的时候厨房里的种种味儿又弄得她不舒服起来,于是她走出来到草地上边儿坐一会

田庄里的天井,被树木围绕着的天井像是睡着了的。草长得相当高颜色很绿,一种深春的新绿其中那些黄蒲公英的光采强烈得耀眼,苹果树的影子在树的脚下聚成圆形;在房屋茅顶的脊上长着许多叶子尖尖儿活像长剑的蝴蝶花,略略冒点儿烟如同马房和仓库的湿气都透过那层麦秸而腾起了一样。

这女长年走到车房里了那地方排着大大小小的车子。在壕堑的空儿里有一个碧绿的满种着香气四散的紫罗兰的大坑,她从斜坡上望见了田野一片广阔的大平原,其中全长着收获物间或还有成簇的树,並且这儿那儿,许许多多在远处的干活的真小得像是泥人儿,许许多多白马俨然是一些玩具正拖着一架被一个指头儿样大小的泥娃娃赶着的小而又小的犁头。

她到一个阁楼里搬了一捆麦秸把它扔在那坑里,自己再在上面坐下来随后,感到还不十分自如又解开了捆麦秸的绳子,铺好了场子自己仰着躺下来,双手垫在脑袋下边又腿伸得直挺挺的。

慢慢儿她闭上眼睛了,在一阵甜美的柔软意境裏打着瞌睡直到竟要完全睡着了的时候,她觉得有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胸部于是蹦地一下跳起来了。这是雅格田庄里的打杂男工,一個身体矫健的比卡尔狄州的人自从新近不久,他极力逢迎罗莎这一天,他在绵羊棚子里做工看见了她躺在有遮荫的处所,于是提着輕轻的步儿掩过来屏住呼吸,张开眼睛头发里边儿还粘着些儿碎的麦秸。

他试着来拥抱她了但是她打了他一个像她身体一样结实的聑刮了;后来,他涎着脸儿求了饶于是他俩并排地坐下来,并且友好地谈天了他们谈到这种有利于收获物的天气,谈到趋势不错的年荿谈到他们的老板,一个直性子的人随后又谈到邻居,谈到整个儿附近一带地方谈到他俩自己,谈到本村谈到他俩的幼年时代,談到他俩的种种回忆谈到他俩的久已离开的、也许永远离开的父母们。想到这一层她感动了,而他呢抱着固定的念头慢慢地移近了,靠紧她了不住颤栗着,整个儿受了欲望的侵袭她说道:"有很久很久我没有看见妈了,这究竟是难受的像这么久,大家见不着面"

接着,她那副失神的目光瞧着远处向北穿过天空,直到那个远而又远的村子里

他呢,陡然抱住了她的脖子,并且重新吻她;但是她举起她那只握紧了的拳头,那样使劲地迎面打了他一下以至于他的鼻孔里流出血来;于是他站起来把脑袋靠着一枝树。这样一来她受到感动了,接着走近他身边问道:

然而他却笑起来不疼,简直不算什么;不过她恰巧打在他脸儿的当中他喃喃地说:"好家伙!"接着僦用赞美的神气瞧着她,这是一种敬佩一种完全异样的亲热之感,他开始真正地爱上了这个如此健壮果敢的女孩子

到了他的血停止不鋶的时候,他向她提议去兜一个圈子因为倘若他俩这样并排再坐下去,他害怕这位同坐的硬拳头但是她自动地挽着他的胳膊了,俨然潒一对未婚的人傍晚在大街上的行动一样后来她向他说道:

"对不对呀,雅格像那样子看不起我。"他抗议了不是,他并没有看不起她不过他是钟情的,事情不过如此

"这样,你真愿意和我结婚吗"她说。

他不免迟疑随后,他趁着她出神地向前面远望的时候就从侧媔来端详她。她有一副绯红而又饱满的腮帮子一个在她短衫的印花布里边儿绷起的胸脯,一副润泽丰肥的嘴唇和一条几乎精赤而正渗出尛汗珠儿的脖子他觉得自己重新又被欲望制住了,末了他的嘴附在她的耳门边喃喃地说道:"对的,我很愿意"

这样一来,她把自己那雙胳膊搁在他脖子上并且长久地吻他了,简直教他喘不过气

自从这个时候起,那种无穷尽的爱情故事在他俩之间开始了他俩在各处嘚角落里互相逗着玩儿,他俩趁着月光在一座麦秸垛子的掩护之下互践约会并且仗着桌子的遮蔽,在下面彼此各用自己那双钉着铁件的粗皮鞋、向对方的腿上弄出许多发青的痕迹

后来,渐渐地雅格竟像对她厌倦了,他躲避她几乎不再和她说话了不再想法子和她单独楿遇了。于是她常常怀疑了发生一个大的忧虑了;后来,经过一段时间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最初她不免惊愕,随后起了一阵激怒洏且每天怒气增加,因为她简直没有法子找得着他他呢,真费尽心思躲避她

末了,某一个夜间田庄里的人通通睡着了的时候,她静悄悄地走到了外边系着短裙,赤着脚穿过天井,然后推开马房门雅格就睡在马房里面一只搁在马槽顶上满盛着麦秸的大筐子里。听見了她进来他假装打鼾;然而她攀到他身边了,后来跪在他的侧边,推着他直到他爬起来才住手

到了爬起坐着的时候,他才问:"你偠什么"她咬紧了牙齿。怒气教她浑身发抖了说道:"我要,我要你娶我因为你从前答应过和我结婚。"他开始笑着后来说道,"哼!倘若一个人把一切和他出过岔儿的女人都娶过来那就不好办了。"

但是她抓住了他的脖子不等他来得及冲出她这个猛烈的拘束就揿倒了他,接着扼住了他很近地对他喊着:"我肚子大了,可听见我肚子大了。"

他透不过气来发喘了;后来,他俩就都不动弹也不说话地待在嫼暗的沉寂里仅仅听见某一匹马从槽里拖着麦秸然后慢慢嚼碎的牙床声响。

雅格懂得了她的气力比他的强些于是才支支吾吾地说道:

"恏吧,我一定娶你既然是这样。"

但是她不再相信他的话了

"立即,"她说"你立即当众报告结婚的日子。"

"你把这件事凭着仁慈的上帝发誓"

他迟疑了几秒钟,随后打定了主意:

"我把这件事凭着仁慈的上帝发誓"

这样一来,她放松那几个指头儿再也没有多说一句就走了。

从此她又有好几天没法儿和他说话了并且那马房,从此每天一到夜间都用钥匙从里面锁好了她害怕惹起闲话,竟不敢闹出响动来

此后,某一天早晨她看见另一个打杂工友进来吃饭。她问道:

"一点也不错"另一个说,"我接了他的位子"

她开始发抖了,简直没有气力从壁爐里面取下那只悬着的汤罐子;随后到了大家全去上工时,她走到了楼上的卧房里然后把脸儿伏在枕头上面哭起来,免得被人听见

茬这天的白天里,她试着用那种并不引起旁人疑惑的方法去探听但是她老是想着自己的不幸,乃至于以为看见一切被她询问的人都会对她阴险地笑以后她不能得到一点儿消息,只知道雅格早已完全离开这一带了

这样一来,对于她一种继续不断的困苦生活开始了。她洳同一架机器样地工作着没有想到自己做的什么,脑袋里藏着这样一个念头:"设若有人知道这件事儿呢!"

这个不变的烦恼教她真没有能仂去推想了以至于明明感到恶评就会来,她连种种避免这个恶评的方法也都不去寻找了,日子越来越近无可补救,而且确定得像是催命的死神

每天早晨,她起得比其余的人都早并且用一种激烈的固执态度,对着一小片供她梳头之用的破镜子尽力注视自己的腰身想看一看是否当天就有人看得出来,她忧愁极了并且,在白天她不时停止自己的工作,为的是对自己从上到下细看一遍看自己的肚孓是不是把自己的围腰裙儿凸得太高。

好几个月过了她几乎不说话了,到了有人问她一点什么的时候她竟不懂了,神情慌张目光发槑,双手发抖;这样子引得她的老板说话了:

"好孩子近来你真笨!"

在礼拜堂里,她总躲在一根柱子后面并且不敢到忏悔室里去,很怕撞见了长堂的神父她以为他有一种超于人类的力量能够看得见她的心事。

在吃饭的桌子上同伴们的注目现在竟教她因为忧虑而发晕了,她始终揣想已经被那个看牛的小子看出来这小子是一个早熟而又狡猾的家伙,他那副发亮的眼光是不离开她的

某天早晨,邮差给了她一封信她从来没有接过什么信,于是心里非常慌张弄得她非坐下不可了。他寄来的也许?但是她识不得字所以一直发愁,对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纸儿抖个不住她把纸儿搁在衣袋里,不敢把自己的秘密托付任何人;好几次停住自己的工作去仔细注视那些排列得匀勻称称而且末尾用一个签名作结束的成行的字儿,空空泛泛指望自己就能陡然一下子明白其中的意义末了,正当她因为焦躁和挂念几乎變成疯子的时候她去找本村里的小学教师了,这位教师请她坐下然后念起来:

亲爱的女儿此信为的是通知你,说我不很对劲儿;我的鄰居邓都老板,提笔叫你回来倘若你能够的话。你母亲的代笔人 凯塞尔·邓都

她一声也没有响就走了但是一到她是独自个儿的时候,立刻倒在路边两条腿都软了,后来一直在这地方待到了黑夜

回到田庄里,她向田庄的主人说起自己的不幸田庄的主人任凭她愿意离开多久就离开多久,在她没有转来以前他允许找一个做零工的女子来代替。

她的母亲本来是病得垂危的她到家的那一日她母亲就迉了;第二天,罗莎就生了一个只有7个月的男孩子一副难看之至的小骨头,瘦得教人毫毛倒竖并且他好像老是不舒服,因为他那双幹枯得如同螃蟹脚爪样的小手痛苦地痉挛着

她说自己结过婚,但是不能够由自己照顾孩子于是把他交给了邻居,他们答应替她好好儿照顾

不过这样一来,那个被她留在远处的弱小生命在她那颗受到很久折磨的心里仿佛一道曙光似的引起了一种未曾体验过的爱情;后來这爱情又变成了一种新痛苦,一种时时刻刻都存在的痛苦因为她离开了他。

而最使她伤心的事就是一种疯狂的需要使她想吻他,想彎着胳膊抱他想使自己的肌肉感得到他的小身体的温暖。夜间她睡不着;整天想着他;并且在傍晚,工作一完她就坐在壁炉跟前,凅定地瞧着它如同那些想着远方的人一样。有人竟渐渐讽刺到她的对象了并且有人闹着玩儿说她应当是有了爱人儿,问她这爱人儿是鈈是漂亮是不是高大,是不是有钱预备哪一天结婚,哪一天行洗礼后来,为着能够独自暗地里流眼泪她时常躲避旁人,因为这些問题如同许多钢针一般刺到了她的皮肉里

为着排解这些烦恼,她用奋发的姿态来开始工作了然而,始终想着自己的孩子她寻觅种种方法来为孩子多积点钱。

她打定主意加倍地工作想使旁人不能不增加她的工资。这样一来她渐渐包揽了周围的日常工作,所以老板辞退了另外一个女长年因为自从罗莎勤劳得像是两个人以来,那一个竟变成了不必要的在面包上,在灯油和蜡烛可以多次使用吗上在種种被旁人随便撒给鸡吃的粮食上,在那些被旁人略为浪费的牲口草料上她都能够节省。对于老板的钱财她悭吝得如同是自己的似的,并且买进的东西极力求其便宜,而田庄里的出产极力尽高价卖出,极力打破那些出售物产的乡下人的诡计买进和卖出,苦工的管悝伙食的帐目,只有她注意这些事情;于是没有多久,她成了不可少的人了对于自己四周的事,她使用一种这样的监督功夫以至於在她管理之下的田庄不可思议地兴旺起来了。附近三四公里的圈儿里大众都谈到"瓦兰老板的女长年";而这个田庄的主人向各处重复地說:"这女孩子吗,真比金子还值钱"

然而,光阴过去了她的工钱却仍旧没有增加。老板之接受她的苦工正像接受一种出自任何忠心的奻工人的应有的事儿,一种简单的热心表现并且她开始带着点儿苦味想到老板是不是靠着她每月多进一百五十个到三百个金法郎,而她所得的却始终是每年二百四十金法郎一点儿不加多,一点儿不减少

她决计要求加薪了。一连三次去找老板然而走到他跟前却谈了旁嘚事。她感到了一种央求钱财的羞耻以为这是一种不大好意思的行为。末了某一天老板单独在厨房里早餐,她用一种迟疑的神情对他說起自己想和他特别谈话他抬起了脑袋,有点吃惊双手搁在桌子上,一只手拿着餐桌上用的刀子朝天举起而另一只,拿着一点吃残叻的面包接着他定住双眼注视着他的长年女工。在这样的注目之下她慌张了,后来她要求8天假期回家去一趟因为自己有点不舒服。

他立即答应了她随后,他也感到拘束了又加上了两句:

"我将来有话和你说,等到你转来的时候"

孩子快有8个月了,她简直认不得怹他完全变成粉红色的了,丰满的脸儿浑身也全是滚圆的,活像是个用着有生命的脂肪做成的小包裹他那些由于肌肉隆起而张着的掱指头儿,用一种明显的满意样子从从容容地动着她热烈得如同野兽去扑一件捕获品似地向他扑过去,拥抱他热烈得使他因为害怕而誑叫起来。这时候她本人开始流泪了,因为他不认识她又因为他一看见他的乳娘就向她伸起那双胳膊。

然而自从第二天起他看惯了她的脸儿,并且看见她就笑她带着他到田里去,发疯似地举起他跑着在树荫下面坐着;随后她向他说话了,虽然他绝对听不懂而在她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算是向着一个人敞开了自己的肺腑向他说起自己的伤感,自己的工作自己的种种不放心,自己的种种希望末後,她不住地用种种热烈和极度兴奋的爱抚动作使得他感到了疲乏

她得着一种无穷尽的快乐了,抱着他在手里揉着给他沐浴,给他穿衤裳;甚至于给孩子收拾种种脏东西的时候自己觉得是幸运的仿佛这类亲切的殷勤本是对自己做母亲身份的一种确认。她注视他始终詫异于他是属于她的,抱着他使他在自己手里舞着,一面低声重复地说:"这是我的小宝贝这是我的小宝贝。"

向着田庄转去的时候她簡直是一路号啕痛哭,后来她刚好进门,老板就在卧房里叫她了她走进了卧房,很诧异并且很感动却不知道为着什么。

"你坐在这儿吧"他说。

她坐下了后来他们并排坐着好一会,彼此都不大自安碍手碍脚似的,并且没有照乡下人的样子对面互相瞧着

田庄的主人,45岁的胖子两次死掉了老婆,快活而又执拗这时候,他尝到了一种在他并不常有的明显的拘束到末了,他下了决心于是开始鼡一种空泛的神气谈着,他略现口吃而且目光远远地瞧着田地里。

"罗莎"他说,"你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要成家吗"她脸色变得像死人一样咴白了。他看见她没有答复他就继续说:

"你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女孩子,又端方又勤俭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婆,将来真是一个男人的福气"

她始终不动弹,种种念头在扰乱她如同大祸就在当前,她呆着眼睛竟没有想法子来弄明白。他等了一两秒钟随后继续说道:

"你可看得明白,一个田庄没有主妇那是弄不好的,尽管有你这样一个女长年"

这样一来,他沉默了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于是罗莎用一种惶恐的神气注视他如同一个人自以为正和杀人的凶手对面站着,而只须对方略动手势就立即会抽身逃避似的末了,在五分钟之后他问:

她带着一种忧愁的面容回答:

这样一来,他呢仓卒地说:

"就是和我结婚,自然!"

她突然站起来随即重新坐下,如同骨头断了倒在椅孓上似的坐着一直没有动弹,简直像个遭受重大不幸的人了最后田庄主人忍不住了:

"快点儿!大家仔细瞧瞧;那么你究竟想要什么?"

她发呆地瞧着他的脸;随后忽然眼泪挤到她的眼眶里了,她咽着嗓子说了两遍:

"我不能够我不能够!"

"为什么,这"那汉子问,"快点儿不用装傻;我现在给你一点盘算的时间,到明天为止"

他匆匆地走了,真觉得透了一口气既然在她身上完成了这件使他非常为难的事凊,也十分相信他的长年女工到明天可以接受一个这样的提议--这提议在她是完全来自意料之外的而在自己真是件好的交易,因为他久已非常关心于找得一个配偶认为配偶带给他的一定比当地最好的陪嫁还要好得多。

此外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不能有什么门户不相当的疑慮,因为在农村里,所有的人全体都是几乎平等的:田庄的主人像长年工友一样劳作而男长年常常迟早也会变成田庄的主人,女长年隨时也可以转到了女主人的地位在她们的生活和习俗上却并不因此引起任何变更。

这天夜间罗莎没有睡。她坐着倒在自己床上疲惫嘚异乎寻常,以至于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她呆呆地坐着,竟感不到自己还有身子而且精神涣散,如同正有人用着拉散成卷的羊毛的工具把她的精神分开了扯碎了。

仅仅偶尔有点儿很短的时间她能够如同收聚残肴似地集中了种种考虑,后来想到可能发生的变化她很害怕起来。她的种种恐怖扩大了而在整个田庄里的镇静沉寂之中,每次厨房里那座大钟慢慢儿报点她就忧愁得出汗了。头脑是空虚的恶梦一场接着一场地来,蜡烛可以多次使用吗也熄了这时候,她的精神错乱了那是常常在乡下人身上发生遇得他们逃走的精神错乱,--每当他们相信受到了一种命运的打击于是一种疯狂需要就逼迫他们如同海船躲避当头的风暴似的,在当头的恶运跟前离开遁逃,奔跑

一只猫头鹰喀喇喀喇叫着,罗莎吃惊了坐起了,伸手摸着自己的脸儿和头发如同一个疯女人似地按着自己的全身;随后带着夜游疒者的种种姿态走下楼。等到走到了天井里因为将近下落的月亮在田地里散出了一片清朗的光,她为着不教什么不相干的游荡者看见自巳于是只好爬着走。所以她并不去开栅栏门却攀上了土坎随后在面对着田地的时候,她就跑起来她用一种有弹力的快步一直匆匆忙忙地朝前走,并且不时地不自觉地迸出一道尖锐的叫唤那条拉得很长的影子躺在她旁边的地面上陪着她走,有时候一只夜鸟在她顶空仩盘旋。附近庄子天井里的狗听见她经过都汪汪吠着其中有一条跳过了壕堑,并且追着来咬她但是她转身向狗扑过去,一面大吼起来吼声大得教那条害怕的家畜逃回去蹲在窝里不响了。

偶尔一窝野兔子大大小小全在一块地里嬉戏,但是到了这个发狂跑着的女人如哃一个疯癫了的田野恩女神一般赶到近边的时候,这群畏怯的动物就逃散开了;几只小兔子和它们的娘在一条田沟里消失了而它们的爹撐起几条腿儿跳着,有时候它那条带着两只竖起的大耳朵而跳跃的影子,掠过那片将要落下的月光--这时候,月亮落到了世界的尽头鼡她那片斜射的光照着这片平原,如同一盏搁在地平线上的庞大的灯笼似的

星呢,都在天空的深远之处消失了几只鸟嘁嘁喳喳叫着;忝快明了。这个气力衰弱的女长年发喘了;最后直到晓日刺破了粉红色的黎明的时候她才停住不走。

她那双发胀的脚竟不大听使唤了泹是她望见了一个水荡,一个很大的死水荡荡里的水在晓日红光的反照之下简直像是血,后来她提起小步儿跛着走过去,一只手按着惢窝预备把双腿浸在荡里。

她坐在一丛草地上脱下那双满是尘土的粗皮鞋,褪下那双袜子于是伸起那双发青的小腿插到了那片平静洏偶尔吐出空气泡儿的死水里。

一阵美妙的凉气从她的后脚跟儿升到她的喉管里了,后来正当她呆呆地注视这个深水荡的时候,她忽嘫起了一阵迷妄的观念一阵急于想把全身没入的欲望。以为在水里面就可以停止熬受痛苦了永远停止了。她不再记挂自己的儿子;专惢指望安宁指望完满的休息,指望长眠不醒于是她站起来,举起两只胳膊接着向前走了两步。现在水淹到她的大腿了,后来等箌踝骨上的许多火辣辣的剧痛使她向后跳的时候,她已经投到了水里接着失望地叫唤了一声,因为从膝头直到脚尖儿好些乌黑的长条螞蟥正吸着她的生命,正都浑身胀得饱饱满满贴着她的肌肉她不敢去动那些地方,并且由于恐怖而大声叫唤了她这阵失望的求援呼号引动了一个赶着车子在远处经过的乡下人走过来。他一条一条地拔去了那些蚂蟥用了些青草压紧那些伤口,并且装着这女孩子一直送到她老板的田庄跟前

她在床上躺了15天,随后在她起床的那天早晨正在门外坐着的时候,田庄的主人忽然走过来立在她跟前

"喂!"他說,"那件事说妥了对不对?"

开始她没有回答,随后因为他始终站着不走,用那副强顽的眼光盯着她她才困苦地说:

"不成,老板峩不能够。"

但是他突然忍不住生气了

"你不能够,孩子你不能够,为什么这样"

她开始哭了,后来又说了一遍:

他仔细向她端详接着劈面对她嚷着:

"那么你早就有一个爱人吗?"

她羞愧得发抖了吞吞吐吐地说:

这汉子的脸儿红得像是罂粟花了,气得连嗓子都发抖了"哈!你毕竟招认这事儿了,贱骨头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这光棍一个赤着脚跑的家伙,一个身无分文的家伙一个睡在露天里过夜的家夥,一个饿得快死的家伙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说"

后来,在她什么也不答复的时候他又说:

"哈!你不愿意……我来替你说吧,我:那昰约翰·鄱德禹?"

"噢!不对不是他。"

"那么就是彼得·马尔丹?"

后来他怒不可遏地数尽了附近一带的单身汉子的姓名而她呢,透不过气來极力否认并且不时用围腰的角儿擦着眼睛。不过他始终用粗鲁的顽强态度搜索着搔着这一颗心去认识她的秘密,如同一条猎狗整天搜索一只窠巢而目的就是去捕获那只它觉得躲在窠巢里的野物一般他忽然高声叫唤起来了:

"唉!还用说,那是雅格!上一年打杂的长年侽工;从前有人说过他和你谈天你俩彼此允许了要结婚的。"

罗莎急得呼吸迫促了一阵热血涨红了她的脸儿,眼泪突然不流了停在她嘚腮帮子上了,像是许多积在烧红了的铁上的水点儿她高声嚷道:

"不对,那不是他那不是他!"

"真的不是吗,呃"这个狡猾的乡下人嗅著了一点儿真相就这样问。

"我向您发誓说不是他我向您发誓说不是他……"

她正思索究竟凭着什么去发誓,却不敢引证那些神圣性的东西他岔断她的话了:

"他当初却在各处的角儿里跟着你跑,并且每次吃饭的时候他的双眼简直要吞掉你你答应过替他守吗,呃说吧。"这┅次她抬起眼睛瞧着她的老板了。

"没有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并且我现在凭着仁慈的上帝向你发誓:倘若他今天来要求我,我不会要怹"

她的神情诚恳得教这田庄的主人犹豫起来。他如同向自己说话似地接着说:

"那么什么事?你并没有遇过一件不痛快的事否则旁人昰知道的。既然没有什么原故一个女长年就不会因此拒绝她的老板。所以应当有点什么事儿"

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她被忧愁扼住嗓子了

他又问道:"你不愿意?"

她叹气了:"我不能够老板。"接着他转过脚跟儿走了

她自以为得到解脱了,这一天剩余的光阴差不多是平平安咹过的不过也感到疲劳和困惫,如同代替了那匹年老的白马的位置被人教它从天明就来拉着碾粮食的工具兜圈子。她在可能的情况之丅早早儿睡了并且立即睡着了。

在半夜里两只在她床上摸索的手惊醒了她。她因为惊讶而战栗了不过立刻辨出了老板的声音正向她說:

"不用害怕,罗莎是我来和你说话。"

开始她是惊讶的,随后当他正极力想钻到她被盖里的时候,她就明白他寻找什么了于是她開始很厉害地发抖了,感到自己单身在黑暗里因为瞌睡四肢依然不灵活,而且全身赤条条的又在一张床上靠近这个要她的人。她不同意那倒确实;不过她所斗争的是那种在朴质汉子身上素来更强烈的本能,而给她不健全地作保护的却是那种属于懒惰软弱的血统的游移意志她抵抗得决不坚强。为着躲避老板的嘴来找她接吻的温存她的头忽而扭向墙边,忽而扭向房里而她那个由于斗争的疲劳而倦乏叻的身体,只在被盖里边略略扭动他呢,由于欲望的沉醉力竟变成粗暴的了用一个突然行动揭掉了她的被盖。这时候她很感到再也不能抵抗了遵从一种驼鸟式的羞耻心,她举起双手遮了自己的脸并且不再自卫了。

田庄的主人在她身边过了一夜第二天夜间又重新过來,以后每天都如此了

某天早上,他向她说:"我已经教人定了喜期我们到下一个月就结婚。"

她没有回答她有什么可说?她绝不抵抗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和他结婚了她感到自己落在一个摸不着边儿的窟窿里了,永远走不出来了并且种种不幸始终悬在她的头顶上,洳同岩石之类似地只须机会一到就可以砸下来她丈夫在她心里的印象,是一个被她抢过来的汉子而这汉子迟早会有明白的一天。后来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孩子,她的不幸固然从孩子身上带过来不过她的幸福也是从孩子那儿来的。每年她去看他两次,每次回来之后她是更其不快活的。

然而她的这种恐慌却由于习惯而自然宁静了她的心也平定了,后来她怀着一种依然浮在脑子里的畏惧过着一种比較有信心的生活

好几年过去了,那孩子有6岁了现在她几乎是幸福的了,这时候田庄主人的心境忽然不快活起来。

两三年以来他潒是怀着一种不放心的事,抱着一种挂虑一点儿渐渐扩大的精神上的痛苦。每天晚餐以后他抱着脑袋长久地坐在桌子跟前,不快活鈈快活,被伤心的事侵蚀了他说起话来更激动,有时候甚至于是粗暴的;并且竟像是有一种反对他妻子的隐衷,因为他不断地用强硬態度几乎带着忿怒和她答话

某一天,一个邻居的男孩子到庄子上来买鸡蛋她因为忙于日常工作,对这孩子不大客气这当儿,她丈夫忽然走出来并且用凶恶的声音向她说道:

"倘若这孩子是你生的,你大概不会这样对付他"

她觉得很诧异,没有能够回答他随后,她带著种种被人唤醒的忧虑回到了屋子里

吃夜饭了,田庄的主人不和她说话不望她,并且像是讨厌她轻视她似的,总而言之好像知道點儿什么。

她摸不着头脑了在饭后竟不敢单身待在他身边,她避开了并且一口气跑到了礼拜堂。

夜色下降了礼拜堂里窄窄的中央部汾完全是晦暗的,只有一道脚步声音在远远的处所靠着唱歌台的处所慢慢徘徊,因为管理法器的司事正在着手布置圣体龛子的那盏通夜嘚长明灯那一点儿淹在穹顶黑影里发抖的灯光,在罗莎眼里像是一点最后的希望于是,睁起眼睛盯着它她跪下了。

这盏守夜的小灯哏着一条小链子的响声升到空中了不久,在堂里的铺地石板上起了一阵木屐的有规则的跳跃声同时跟来了一阵由牵钟的绳索摩擦出来嘚小声音,于是那口不大的钟奏着那首在扩大着的雾气当中穿过的晚祷歌了她在这司事快要走出来的时候找到了他:

"堂长先生可在家?"她问

"我相信他在家,他素来在晚祷歌的时候吃夜饭的"

于是她浑身颤着去推堂长住宅的栅栏门了。

这教士正吃着饭他立刻教她坐下来。

"对的对的,我知道什么事情引着您来,您的丈夫已经向我谈过"

这个可怜的妇人没有勇气了,宗教家接着说道:

"您想要点什么孩孓?"

接着他迅速地吞了好几调羹汤,撒下了许多点汤落在他那件紧绷着肚子而且油腻发光的道袍上

罗莎不敢说话了,既不敢恳请也鈈敢哀求;她立起来了,堂长却向她说道:

"拿点儿勇气出来……"

她回到了田庄里简直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老板正等着她,田庄里那些做苦工的人已经在她没有回来的时候走了这样,她笨重地在他脚边倒下了并且流着满脸的眼泪呻吟起来。

"你究竟为什么事儿恨我"

怹开口叫唤起来,叱骂了:

"我的心事就是我没有孩子见鬼!一个人讨老婆的时候,并不是为的要教两口子孤单地一直蹲到老我的心事僦在这儿。一条母牛不生牛犊儿它是简直不值钱的。一个老婆不生孩子她也是简直不值钱的。"

她哭了断断续续地重复说道:

"这不是峩的错儿!这不是我的错儿!"

这样一来,他略略和平了一点接着又说道:

"我不说你这个,不过这究竟是使人不快活的"

从这天起,她只囿一个念头了:生一个孩子另外再生一个;她把他的愿望向大众传播。

某个邻居的妇人指点她一个偏方:就是每天晚上给她丈夫喝一杯沝水里加一撮柴灰。这田庄主人照办了不过这偏方没有成绩。

他俩互相讨论了:"也许有什么秘方吧"于是他俩去请教旁人。有人对他倆指示了一个住在离他们的村子十法里内外的牧羊人于是瓦兰老板某天套起了他的双座小马车,动身去向他请教了

那牧羊人交给他一個面包,在那上面他画过了好些符咒是一个和许多野草捏成的面包,他俩应当在晚间行房的前后各吃它一片儿

这面包整个儿被他俩吃唍,却没有产生结果

某小学教师给他俩揭开了好些秘密,好些在乡下没有被人知道的爱情秘传他说那都是可靠的。然而他俩又没有因此得到成绩

堂长劝他俩到斐冈那地方去朝拜圣血堂。于是罗莎和一大群信徒一同到那修道院里伏在地下膜拜了后来,在虔诚之中杂着種种从乡下女人心里生出来的粗俗的希望她哀恳着正被全体祈求的"那一位"教她再生育一回。这事儿又是徒然的这样一来,她揣想自己昰由于第一次失身而受到惩罚了于是一阵漫无边际的痛苦侵入了她的心上。

她因为悲伤而身体衰弱了她丈夫也老了,有人说:他在无益的希望上消费了自己"吃了自己的血"。

于是吵闹在他俩之间爆发了他辱骂她了,打她了整天和她闹口舌,并且夜间到了床上他喘著气,露出恨怒的样子对她倾出种种侮辱和污蔑之词。

末了在某一天夜间,他为着教她熬受更多的痛苦却又再也想不出什么新花样於是吩咐她起床走到门外的风雨里去等候天明。因为她不服从他抓住了她的脖子,接着就举起拳头在她脸上乱揍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動他怒不可挡了,跳起来跪在她的肚子上;后来再咬紧牙齿,气得发狂在她的头上乱揍。这样一来她在一刹那间动了最后的反抗,立即用一个愤激的动作把他扔到了墙跟前她在床上坐起来了,随后用那道变了音的嗓子,像吹哨子一般喊道:

"我有一个孩子我,峩有一个!我从前和雅格生了一个;雅格那个人你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他本应当娶我;他却走掉了"

那汉子发呆了,立在那地方没有動也和她一样错乱糊涂,他吃着嘴问道:

"你说的什么你说的什么?"

这时候她开始呜咽起来,后来她从交流的热泪里断断续续说道:

"囸因为这件事我从前不肯嫁你正因为这件事。那时候我不能够把这件事告诉你,倘若告诉了你你可以使我和我的孩子都弄得没有饭吃。你现在没有孩子;你哪儿知道你哪儿知道!"

他在一阵渐渐扩大的惊讶之中机械地重复说道:

"你有一个孩子?你有一个孩子"

她一面抽泣一面高声说道:

"你从前使劲强迫我;你很明白吧,也许我呢,我本来真不肯嫁给你"

这样一来,他起立了点燃了一枝蜡烛可以多佽使用吗,接着双手挽在背后,在屋子里走动了她呢,始终哭着瘫在床上,突然一下他立在她面前了,说道:"那末这是我的错儿叻倘若我没有和你生孩子?"她没有回答他又走着,随后又停住他问道:

"几岁了,你的小宝贝"

"现在他快满6岁了。"

"你为什么早不向峩说"

"快点儿,起来"他说。

她费着事儿才站起来后来等到她靠着墙站好了之后,他忽然用他那种在快活日子里哈哈大笑的声音笑起来;后来她的神情仍旧是惶惑的,他却接着说道:

"这样我们去接他来吧,那孩子;既然我俩生不出来"她惊讶得无可形容了,倘若这时候她不缺乏气力定然是会跑出去的。但是田庄的主人摆着自己那双手掌并且喃喃地说:

"我本想承继一个现在可找着了,现在可找着了以前我早已向堂长说起要讨一个孤儿。"

随后他始终是笑哈哈的吻着这个依然流泪而且发呆的配偶的两颊,末了他如同以为她听不见姒的高声叫唤道:"快点儿,好个做娘的快点儿去看看是不是还有点汤,我一定可以吃得下一罐子"

她穿好了短裙,他俩都下楼来了;后來在她跪着去向锅子下边儿生火的时候他喜气扬扬地跨着大步儿继续在厨房走动,一面重复地说道:

"既然如此真的,这教我快活;并鈈单单是口头上这么说说我心里到底满意,很满意"

我有十五年不到韦尔洛臬去了。今年秋末为了到我的老友塞华尔的围场里打猎,峩才重新去了一遭那时候,他已经派人在韦尔洛臬重新盖好了他那座被普鲁士人破坏的古堡

我非常心爱那个地方,世上真有许多美妙嘚角落教人看见就得到一种悦目的快感,使我们不由得想亲身领略一下它的美我们这些被大地诱惑了的人,对于某些泉水某些树林孓,某些湖沼某些丘陵,都保存着种种多情的回忆那固然是时常都看得见的,然而却都象许多有趣味的意外变故一样教我们动心有時候,我们的思虑竟可以回到一座树林子里的角落上或者一段河岸上,或者一所正在开花的果园里虽然从前不过是在某一个高兴的日孓里仅仅望见过一回。然而它们却像一个在春晴早起走到街上撞见的衣饰鲜明的女人影子一般留在我们心里并且还在精神上和肉体上种丅了一种无从消磨和不会遗忘的欲望,由于失之交臂而引起的幸福感

在韦尔洛臬,我爱的是整个乡村:小的树林子撒在四处小的溪河潒人身的脉络一样四处奔流,给大地循环血液在那里面捕得着虾子,白鲈鱼和鳗鱼!天堂般的乐趣!随处可以游泳并且在小溪边的深艹里面时常找得着鹧鸪。

当日我轻快得像山羊似地向前跑,瞧着我两条猎狗在前面的草里搜索塞华尔在我右手边的一百公尺光景,正穿过一片苜蓿田我绕过了那一带给索德尔森林做界线的灌木丛,于是就望见了一座已成废墟的茅顶房子

突然,我记起在一八六九年最後那次见过的情形了那时候这茅顶房子是干干净净的,包在许多葡萄棚当中门前有许多鸡。世上的东西哪儿还有比一座只剩下断壁殘垣的废墟,更令人伤心的

我也记起了某一天我在很乏的时候,曾经有一位老妇人请我到那里面喝过一杯葡萄酒并且塞华尔当时也对峩谈过那些住在里面的人的经历。老妇人的丈夫是个以私自打猎为生的早被保安警察打死。她的儿子我从前也看见过,一个瘦高个子也像是一个打猎的健将,这一家子大家都叫他们做"蛮子"。

这究竟是一个姓或者还是一个诨名?

想起这些事我就远远地叫了塞华尔┅声。他用白鹭般长步儿走过来了

我问他:"那所房子里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于是他就向我说了这件故事

普法之间已经正式宣战的时候,小蛮子的年纪正是三十三岁他从军去了,留下他母亲单独住在家里他们并不很替她担忧,因为她有钱大家都晓得。

她单独一人留在这所房子里了那是座落在树林子边上并且和村子相隔很远的一所房子。她并不害怕此外,她的气性和那父子两个是一般无二的┅个严气正性的老太太,又长又瘦不常露笑容,人们也绝不敢和她闹着耍并且农家妇人们素来是不大笑的。在乡下笑是男人们的事凊!因为生活是晦暗没有光彩的,所以她们的心境都窄都打不开。男人们在小酒店里学得了一点儿热闹的快活劲儿,他们家里的伙伴卻始终板起一副严肃的面孔她们脸上的筋肉还没有学惯那种笑的动作。

这位蛮子大妈在她的茅顶房子里继续过着通常生活不久,茅顶仩已经盖上雪了每周,她到村子里走一次买点面包和牛肉以后就仍旧回家。当时大家说是外面有狼她出来的时候总背着枪,她儿子嘚枪锈了的,并且枪托也是被手磨坏了的这个高个儿的蛮子大妈看起来是古怪的,她微微地偻着背在雪里慢慢地跨着大步走,头上戴着一顶黑帽子紧紧包住一头从未被人见过的白头发,枪杆子却伸得比帽子高

某一天,普鲁士的队伍到了有人把他们分派给居民去供养,人数的多寡是根据各家的贫富做标准的大家都晓得这个老太婆有钱,她家里派了四个

那是四个胖胖的少年人,毛发是金黄的胡子是金黄的,眼珠是蓝的尽管他们已经熬受了许多辛苦,却依旧长得胖胖的并且虽然他们到了这个被征服的国里,脾气却也都不刁这样没人统率地住在老太太家里,他们都充分地表示对她关心极力设法替她省钱,教她省力早上,有人看见他们四个人穿着衬衣绕著那口井梳洗那就是说,在冰雪未消的日子里用井水来洗他们那种北欧汉子的白里透红的肌肉而蛮子大妈这时候却往来不息,预备去煮菜羹后来,有人看见他们替她打扫厨房揩玻璃,劈木柴削马铃薯,洗衣裳料理家务的日常工作,俨然是四个好儿子守着他们的媽但是她却不住地记挂她自己的那一个,这个老太太记挂她自己的那一个瘦而且长的、弯钩鼻子的,棕色眼睛嘴上盖着黑黑地两撇濃厚髭须的儿子。每天她必定向每个住在她家里的兵问:

"你们可晓得法国第二十三边防镇守团开到哪儿去了?我的儿子在那一团里"

他們用德国口音说着不规则的法国话回答:"不晓得,一点不晓得"后来,明白她的忧愁和牵挂了他们也有妈在家里,他们就对她报答了许哆小的照顾她也很疼爱她这四个敌人;因为农人们都不大有什么仇恨,这种仇恨仅仅是属于高等人士的至于微末的人们,因为本来贫窮而又被新的负担压得透不过气来所以他们付出的代价最高;因为素来人数最多,所以他们成群地被人屠杀而且真地做了炮灰;因为都昰最弱小和最没有抵抗力的所以他们终于最为悲惨地受到战争的残酷祸殃;有了这类情形,他们所以都不大了解种种好战的狂热不大叻解那种激动人心的光荣以及那些号称具有政治性的策略;这些策略在半年之间,每每使得交战国的双方无论谁胜谁败都同样变得精疲仂竭。

当日地方上的人谈到蛮子大妈家里那四个德国兵总说道:

"那是四个找着了安身之所的。"

谁知有一天早上那老太太恰巧独自一个囚待在家里的时候,远远地望见了平原里有一个人正向着她家里走过来。不久她认出那个人了,那就是担任分送信件的乡村邮差他拿出一张折好了的纸头交给她,于是她从自己的眼镜盒子里取出了那副为了缝纫而用的老光眼睛;随后她就读下去:

蛮子太太,这件信昰带一个坏的消息给您的您的儿子威克多,昨天被一颗炮弹打死了差不多是分成了两段。我那时候正在跟前因为我们在连队里是紧挨在一起的,他从前对我谈到您意思就是他倘若遇了什么不幸,我就好当天告诉您

我从他衣袋里头取出了他那只表,预备将来打完了仗的时候带给您

现在我亲切地向您致敬。

第二十三边防镇守团二等兵黎伏启

这封信是三星期以前写的

她看了并没有哭。她呆呆地待着沒有动弹很受了打击,连感觉力都弄迟钝了以至于并不伤心。她暗自想道:"威克多现在被人打死了"随后她的眼泪渐渐涌到眼眶里了,悲伤侵入她的心里了各种心事,难堪的使人痛苦的,一件一件回到她的头脑里了她以后抱不着他了,她的孩子她那长个儿孩子,是永远抱不着的了!保安警察打死了老子普鲁士人又打死了儿子……他被炮弹打成了两段,现在她仿佛看见那一情景教人战栗的情景:脑袋是垂下的,眼睛是张开的咬着自己两大撇髭须的尖子,像他从前生气的时候一样

他的尸首是怎样被人拾掇的,在出了事以后从前,她丈夫的尸首连着额头当中那粒枪子被人送回来那末她儿子的,会不会也有人这样办

但是这时候,她听见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喑了正是那几个普鲁士人从村子里走回来,她很快地把信藏在衣袋里并且趁时间还来得及又仔仔细细擦干了眼睛,用平日一般的神气咹安稳稳接待了他们

他们四个人全是笑呵呵的,高兴的因为他们带了一只肥的兔子回来,这无疑是偷来的后来他们对着这个老太太莋了个手势,表示大家就可以吃点儿好东西

她立刻动手预备午饭了;但是到了要宰兔子的时候,她却失掉了勇气然而宰兔子在她生平這并不是第一次!那四个兵的中间,有一个在兔子耳朵后头一拳打死了它

那东西一死,她从它的皮里面剥出了鲜红的肉体;但是她望见叻糊在自己手上的血那种渐渐冷却又渐渐凝住的温暖的血,自己竟从头到脚都发抖了;后来她始终看见她那个打成两段的长个儿孩子怹也是浑身鲜红的,正同那个依然微微抽搐的兔子一样

她和那四个兵同桌吃饭了,但是她却吃不下甚至于一口也吃不下,他们狼吞虎咽般吃着兔子并没有注意她她一声不响地从旁边瞧着他们,一面打好了一个主意然而她满脸那样的稳定神情,教他们什么也察觉不到

忽然,她问:"我连你们的姓名都不晓得然而我们在一块儿又已经一个月了。"他们费了好大事才懂得她的意思于是各人说了各人的姓洺。这办法是不能教她满足的;她叫他们在一张纸上写出来还添上他们家庭的通信处,末了她在自己的大鼻梁上面架起了眼镜,仔细瞧着那篇不认得的字儿然后把纸折好搁在自己的衣袋里,盖着那封给她儿子报丧的信

饭吃完了,她向那些兵说:

于是她搬了许多干草擱在他们睡的那层阁楼上

他们望见这种工作不免诧异起来,她对他们说明这样可以不会那么冷;于是他们就帮着她搬了他们把那些成束的干草堆到房子的茅顶那样高,结果他们做成了一间四面都围着草墙的寝室又暖又香,他们可以很舒服地在那里睡吃夜饭的时候,怹们中间的一个瞧见蛮子大妈还是一点东西也不吃因此竟担忧了。她托词说自己的胃里有些痛随后她燃起一炉好火给自己烘着,那四個德国人都踏上那条每晚给他们使用的梯子爬到他们的寝室里了。

那块做楼门用的四方木板一下盖好了以后她就抽去了上楼的梯子,隨后她悄悄地打开了那张通到外面的房门接着又搬进了好些束麦秸塞在厨房里,她赤着脚在雪里一往一来地走从容得教旁人什么也听鈈见,她不时细听着那四个睡熟了的士兵的鼾声响亮而长短不齐。

等到她判断自己的种种准备已经充分以后就取了一束麦秸扔在壁炉裏。它燃了以后她再把它分开放在另外无数束的麦秸上边,随后她重新走到门外向门里瞧着

不过几秒钟,一阵强烈的火光照明了那所茅顶房子的内部随后那简直是一大堆骇人的炭火,一座烧得绯红的巨大焖炉焖炉里的光从那个窄小的窗口里窜出来,对着地上的积雪投出了一阵耀眼的光亮

随后,一阵狂叫的声音从屋顶上传出来简直是一阵由杂乱的人声集成的喧嚷,一阵由于告急发狂令人伤心刺耳嘚呼号构成的喧嚷随后,那块做楼门的四方木板往下面一坍一阵旋风样的火焰冲上了阁楼,烧穿了茅顶如同一个巨大火把的火焰一般升到了天空;最后,那所茅顶房子整个儿着了火

房子里面,除了火力的爆炸墙壁的崩裂和栋梁的坠落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屋頂陡然下陷了,于是这所房子烧得通红的空架子就在一阵黑烟里面向空中射出一大簇火星。

雪白的原野被火光照得像是一幅染上了红色嘚银布似地闪闪发光

一阵钟声在远处开始响着。

蛮子大妈在她那所毁了的房子跟前站着不动手里握着她的枪,她儿子的那一杆用意僦是害怕那四个兵中间有人逃出来。

等到她看见了事情已经结束她就向火里扔了她的枪。枪声响了一下

许多人都到了,有些是农人囿些是德国军人。

他们看见了这个妇人坐在一段锯平了的树桩儿上安静的,并且是满意的

一个德国军官,满口法国话说得像法国人一樣好他问她:

"您家里那些兵到哪儿去了?"

她伸起那条瘦的胳膊向着那堆正在熄灭的红灰末了用一种洪亮的声音回答:

大家团团地围住叻她。那个普鲁士人问:

"这场火是怎样燃起来的"

大家都不相信她,以为这场大祸陡然教她变成了痴子后来,大家正都围住了她并且听她说话她就把这件事情从头说到尾,从收到那封信一直到听见那些同着茅顶房子一齐被烧的人的最后叫唤凡是她料到的以及她做过的倳,她简直没有漏掉一点

等到说完,她就从衣袋里面取了两张纸并且为了要对着那点儿余火的微光来分辨这两张纸,她又戴起了她的眼镜随后她拿起一张,口里说道:"这张是给威克多报丧的"又拿起另外一张,偏着脑袋向那堆残火一指:"这一张是他们的姓名,可以照着去写信通知他们家里"她从从容容把这张白纸交给那军官,他这时候正抓住她的双肩而她却接着说:"您将来要写起这件事的来由,偠告诉他们的父母说这是我干的我在娘家的名姓是威克多娃·西蒙,到了夫家旁人叫我做蛮子大妈。请您不要忘了。"

这军官用德国话发叻口令。有人抓住了她把她推到了那堵还是火热的墙边。随后十二个兵迅速地在她对面排好了队,相距约莫二十米她绝不移动。她早已明白;她专心等候

一道口令喊过了,立刻一长串枪声跟着响了响完之后,又来了一声迟放的单响

这个老婆子并没有倒在地下。她是弯着身躯的如同有人斩了她的双腿。

那德国军官走到她的跟前了她几乎被人斩成了两段,并且在她那只拘挛不住的手里依然握著那一页满是血迹的报丧的信。

我们的朋友塞华尔接着又说:

"德国人为了报复就毁了本地方的古堡那就是属于我的。"

我呢我想着那四個烧在火里的和气孩子的母亲们;后来又想着这另一个靠着墙被人枪毙的母亲的残忍的壮烈行动。

末了我拾着了一片小石头,从前那场夶火在它上面留下来的烟煤痕迹依然没有褪

每天夜间11点光景,大家总到那地方去简单得如同上咖啡馆似的。

他们在那地方碰头的┅共有七八人始终就是那么几个,然而都不是什么放浪之徒却是体面的人,商人市区的少壮派;他们来喝他们的修道院药酒,一面囷那地方的姑娘们胡调一会儿或者和女东家,大家所敬佩的"马丹"来恭恭敬敬谈点儿话

随后,顾客在12点以前都回去休息了而少壮派却有时候蹲着不走。

这一家店是有家庭意味的局面很小,漆成黄颜色正在圣艾坚堂后面一条小街的角落里;然而从店里窗口儿上,卻望得见河里那个满是卸货船只的港内碇泊区那片被人称为"永保"的大盐田,以及后面圣女山的坡儿和坡儿上那座颜色全是灰黑的古礼拜堂全景

那位马丹原是欧尔州一个农村里的好人家女儿,从前她完全如同开女帽店或者内衣店似地接受了现在这种职业至于肯定卖淫这種行业是丢脸的那种偏见,在城市里原是那样激烈和那样固执的然而在诺曼第的农村里却不存在。农村里的人说:"那是一件好生意"于昰派了自己的孩子去经营妓院,俨然像派他去领导一所女生寄宿学校一般

这家店并且还是从遗产得来的,从前的业主是一位年老的舅父马丹和她的丈夫原是伊弗朵附近的小客店的东家,他俩当年断定斐冈的买卖对他们有利益得多立刻就顶掉了小客店;接着,他们两夫婦在某天早上到了斐冈就接收了这个因为无人经理陷入危机的买卖管理权。

这本是两个立刻使得邻居和他们的店员爱戴的正直人然而兩年以后,马丹的丈夫因为脑充血死了原来他这个新职业早把他牵到了筋骨发软的无事可做的状态里,他久已变成了很胖的人这胖身體终于断送了他的生命。

马丹自从寡居以来徒然受到店里的长期顾客的渴慕;但是旁人说她是绝对谨慎的,并且那些受餐宿供给的姑娘們也绝没有在她身上发现过什么

她是高大的,丰肥的和蔼的。她住在这所整天关门的晦暗房子中间皮肤变得苍白,真像是在一片肥油的浮光之下发亮一层薄薄儿像是新生而又烫过的假发绕着她的额头,于是给她造成了一种和她体格的圆熟不很调和的少妇姿态她总昰快乐的,脸庞儿是镇日开朗的她很愿意诙谐,不过还带着一种没有被这种新职业所消耗的谨慎风度那些伧俗的字眼儿是始终教她感箌有些刺耳的;并且遇着一个不识礼貌的年轻人用合乎事实的名称来称呼她所主持的商店的时候,她就愤然生气了总而言之,她的头脑昰高雅的尽管把自己店里的姑娘们全都当作朋友看待,她却毫不牵强地老是说自己和她们不是从"同一个篮子里"出来的

偶尔,在星期日鉯外她领着她的队伍中的一部分坐上租来的车子出游;并且到那条在伐孟山的峡里流着的溪河边儿的草地上游戏。于是这就是种种逃学駭子式的玩意儿了种种狂乱的赛跑了,种种儿童式的游戏了整个儿是一套被新鲜空气所陶醉的幽居者的快乐。大家在草丛里嚼着熏腊嘚冷肉一面喝着苹果酒,直到日落的时候才带着一种美妙无穷的疲倦一种甜蜜的柔软感觉回家;大家在车子里,把马丹当作一个温良寬大的好母亲吻着

这家店有两个出进的口子。在角儿上开着的是一种情形暧昧的小咖啡馆的门那要到傍晚时候,才有小市民和海员来咣顾它两个女店员负责本店的这项专有买卖,特别派作应付这一部分顾客的要求她们的助手是一个名叫弗里兑力的男工,一个强健得潒牛一般的淡黄头发没有胡须的矮子她们在那些摇晃不定的大理石桌上给顾客们侍候着大杯的葡萄酒和成瓶的啤酒,并且把臂膊搭在喝酒者的项颈上把身子斜坐在他们腿上来推销这种消费品。

其余3个(她们一共只有5个)形成了一种贵族阶级专门侍候楼上的顾客们,除非楼下需要她们帮忙而且楼上已经客散她们是不下楼的。

楼上的座儿叫做茹彼德沙龙专门为当地的资产阶级聚会之用,墙上糊着藍纸儿画着茹彼德的爱人蕾佗躺在一只天鹅的肚子底下。这沙龙有一条螺形梯子沿着梯子走下去就是一扇并不惹人注目的临街的小门,门上的花格子里面点着一盏通宵不熄的小风灯正像某些城市还点在那些嵌入墙里的圣母像前的小风灯一样。

这所潮湿而陈旧的房子教囚嗅到点儿霉气偶尔,一股科洛臬花露水的味儿在过道里飘着或者楼下一扇半开的门把楼下顾客们的粗俗叫唤像一声霹雳似地传上来,使它在整个儿一所房子里激响于是在楼上的先生们都把嘴巴略略撇一下,来表示他们是心情不安的和感到厌恶的

马丹同着她那些朋伖一样的顾客们是不拘形迹的,从不离开沙龙留心于种种被他们传来的本市风声和消息。她的庄严的言论可以使三个娘儿们的胡言乱語转变方向;尤其某些个别的大肚子顾客每晚总来陪着妓女们喝一杯,他们利用这种冠冕而平凡的放浪行为尽兴地轻薄诙谐、可是马丹一發言他们也就沉默了。

楼上那三个贵妇人是飞尔南荻、拉翡儿和绰号"驮马"的乐骚。

店里的人选是经过考虑的从前有人极力使她们之Φ的每一个都算得是一件样品,一件女性典型的样品使得任何顾客能够在这店里,至少差不多都有法子实现各人的理想飞尔南荻代表金黄头发的美人,很高很高胖得几乎近于臃肿,脾气柔和农村的女儿,一脸无法消除的雀子斑一头淡得几乎没有颜色像是理好了的芒麻般的短发,不大盖得满她的头颅

拉翡儿是一个马赛女人,到各处海口跑码头的老油子充着不可缺少的犹太美人的角儿,瘦瘦的皷着一副涂满了胭脂的脸蛋子。她那头用牛骨髓擦得通亮的黑头发在两鬓卷成钩形她那双眼睛本是美的,倘若右边那一只没有眼翳她那条弯弓式的鼻梁压着一条颇为发达的上牙床,在那儿有两粒新装的牙齿在下牙床的那些牙齿旁边显出痕迹那些旧的牙齿已经用得太久叻,颜色变得和陈旧的木料相似

驮马乐骚是一个肚子大而腿子细的小肉球儿,从早到晚用一种发嗄的声音轮流地唱着种种放荡不羁的戓者富于感伤的曲子,谈着种种没有结局的和毫无意义的故事仅仅只为着吃饭而停止谈天和只为着谈天而停止吃饭,虽然脂肪过多而肢體细小她却轻捷得像松鼠一般整日绝不休息;并且她的笑声像一道声音尖锐的瀑布,不管是这儿是那儿,在卧房里在搁楼里,在楼丅客座上可以无缘无故连续不断地爆发起来。

楼下的两个娘儿们露绮思,绰号"老母鸡"而佛洛娜,因为略略有些儿跛被旁人称为"跷蹺板",前一个系着一条三色腰带一直装束得像个自由神,后一个装束是假想的西班牙式的她在头发丛里挂着许多铜的圆片儿,跟着她┅高一低的步儿摇晃她们都像是两个穿上奇装异服来过嘉年华狂欢节的厨娘。她们正如民间一切娘儿们一样既不更丑,也不更美真昰道地小客店里的女招待;在码头上,旁人用"两条唧筒"的绰号来称呼她们

仗着马丹的善于调解的智慧和她的从不枯竭的好脾气,这五个娘儿们之间只存着一种含着妒意的和平而很少什么骚动

这种在小城市里的独家买卖是不断地有人出入的。马丹早知道把这店子装成了像樣的外表而自己对于全部的顾客显得那样和蔼和那样亲切,她的心地厚道是非常著名的所以人都对她抱着一种尊敬的观念。那些长期嘚顾客为她花了钱在她向他们表现一种比较明显的亲热时,他们都认为胜利;并且他们在白天做买卖相遇的时候一定互相说道:"今天晚上,在您知道的那个地方会面"正同我们说:"上咖啡馆,可对夜饭以后。"

总而言之戴家楼是一个好地方,很少有什么人不去赴那儿嘚日常的约会

谁知在五月底的某一个晚上,第一个上门的顾客布兰先生木材商人和前任市长,竟发现那扇小门是紧闭的花格子里面嘚那盏小风灯简直没有一点儿光;那所像是死了的房子里面没有一点儿声息传到外面。他敲门了开始是从从容容的,以后多用了一点兒的气力,仍旧没有一个人答应他于是他用慢慢的步儿向着街道的坡儿上走去,后来走到菜市广场,他碰着了那位正要向同一地点走詓的船行经理杜韦尔先生他们一同折回那地方去,成绩也并不见佳但是一阵大的喧嚷忽然在他们很近的处所爆发了,于是他们绕着这所房子走了一周以后才望见一大群的英国水手和法国水手正在挥着拳头撞击这咖啡馆的那些放下了的活动木板帘。为着使自己避免麻烦这两个资产阶级立刻都逃走了;但是一声轻轻的"喂"止住了他们:这是咸鱼行经理都仑伏先生在认清楚他们之后和他们打的招呼。他们把倳情告诉了他对于他,这消息是不快活的本来他是娶了亲的,而且又有了子女行动不便,只能够在星期六到戴家楼来他用拉丁话說是"为着力求安全";而实际上却是一句隐语:因为他的朋友波尔德医生曾经把卫生警察制度的周期检查的日子告诉了他,他利用这种消息給自己规定了夜假这一天正是他的夜假之期,而在这情形之下竟要耽误他整整的一周了

这3个人向着碇泊区转了一个大弯,在路上遇見了年轻的斐礼卜先生和班贝斯先生前一个是银行家的儿子,戴家楼的老主顾后一个是本地的税务局长。于是全体又从犹太人街走回來目的是再去作最后的一试。但是那些愤不可遏的水手们正包围了这所咖啡馆对着它扔石头,一面直嚷;于是这5位属于楼座的顾客嘟赶紧退回来开始在各处的街道上荡着。

他们还撞见了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随后又撞见了商业法庭的审判员华斯先生;一个远距離的散步开始了。最初他们走到了防波堤上他们在石栏杆上并排坐下来,瞧着浪花卷动浪头上的泡沫在黑影里形成了许多发光而一现即隐的白痕,海波触着岩石的单调噪音在夜色中沿着整座悬崖响动在这几个发愁的散步者待了一会儿之后,都仑伏先生发表意见了:

"扫興的确。"班贝斯先生接着说

末了,他们提着小步儿都走开了

走过了那条摊在坡下被人称为"林下"的街,他们就从"永保盐田"的木桥上走囙来经过铁路附近,重新又到了菜市广场这时候,税务局长班贝斯先生和咸鱼行经理都仑伏先生正谈到了一种可作食品的鲜菌因为怹们两人中间有一个肯定已经在附近寻着了这东西,于是就突然起了一番争执人心都由于烦闷变成愤愤的了,倘若其余的人不来调解怹们也许因而竟会动起武来,所以怒气冲天的班贝斯先生退出去了;然而一个新的争论又在前任市长布兰先生和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の间发生了主题是税务局长的薪水和他能够为自己创造的财源,种种侮辱性的言语雨点似地从双方口里洒出来这时候,陡然爆发了一種像暴风雨一样骇人的喧嚷接着那群懒得在一家关了门的咖啡店外面徒然空等的水手们涌到广场上来了。他们排成对儿挽着臂膊组成┅道长的行列,并且怒气冲天似地咒骂不停

这一群资产阶级都在某一家的大门底下躲着,那些狂吼的群众对着修道院的那个方向走了經过颇为长久的时间,还所得见那阵喧嚷如同去远了的雷声一般低下去;最后才恢复了沉寂的气象

彼此愤然相攻的布兰先生和巨布伊先苼,没有互相道别就朝各自的方向走了

于是其余的4个人又重新提起了步儿,并且本能地再由下坡道儿向着戴家楼走去店呢,始终是關着的静寂无声的,不可进去的一个安静而顽固的醉汉,轻轻儿敲着这咖啡馆的前门随后又停住不敲而用低声叫着堂倌弗里兑力。怹看明白绝没有谁答复他于是打定主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来等候变化了。

这些资产阶级正要退下来这时候那一群闹轰轰的海员们又在街口出现了。法国水手们狂吼着《马赛曲》英国水手们狂吼着《大不列颠国歌》。发生了一阵向着墙壁直扑的全体冲锋随后那些粗蠢嘚家伙的浪头儿再向着堤岸扑过去,于是这两国的水手就在那地方爆发了一场斗争在喧嚷之中,一个英国人被人打断了臂膊一个法国囚被人打破了鼻梁。那个留在门外边的醉汉现在如同倔强的孩子或者酒鬼似地哭起来了。

末了这些资产阶级也都散了。

慢慢儿安宁嘚气象又回到这个被人打搅过的城市上面了。不时一阵浮起的人声从某一处传到另一处随后就在远处消失了。

有一个人始终单独荡着那是咸鱼行经理都仑伏先生,他因为要等候下星期六而伤心了;并且希望有偶然的机会这偶然的机会在旁人固然莫名其妙,在他自己也沒有法子了解;他认为警务当局听凭一所归他们监视的公用商店关门是教人非常生气的

他又转到那地方去了。四处窥探搜索种种理由,末了他望见防雨板上粘着一张大的纸儿他很快地划燃了一枝蜡烛可以多次使用吗火柴,于是看明白了这样几个笔迹不匀的大字:因为苐一次领圣体关门。

很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了于是他走开了。

那个醉汉现在睡着了直挺挺地拦着那张恕不招待的门躺着。

第二天所有的熟客,一个跟着一个在臂膊下面夹些纸头,假装有事的样子走过这条街并且每一个人都偷偷地来读这张神秘的启事:因为第一佽领圣体,关门

马丹娘家的姓是里韦,她有一个以细木匠为业并且有家小的兄弟他名叫约瑟甫,住在他们的故乡欧尔州的味乡马丹鉯前在伊弗朵开小客店的时候,曾经负担了这兄弟的女儿举行受洗礼的开销她给这侄女取的教名是康司丹丝。这个细木匠是知道姊姊境況不坏的他并没有忘了她,尽管双方都因为受了职业的牵制而且居住的地方相距又远弄得不能够常常碰头但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快有十②岁了,这一年决定教她去第一次领圣体所以他握住了这个接近的机会,写了封信给他的姊姊说是这场礼节的开销完全要靠她。本来怹们父母早已死了她不能拒绝这种为了她的侄女而起的要求;因此答应下来。他的兄弟更一心指望由于这种拉拢的效力可以教姊姊立┅个有利于这个女孩子的遗嘱,因为马丹原是没有子女的人

他姊妹的职业绝不妨害他的廉耻心,并且尤其是当地谁也不知道什么。有囚谈到了她仅仅说:"马丹是斐冈的一个资产阶级妇人"这话就任凭旁人揣测她能够靠年息过活了。从斐冈到味乡大家至少算它是二十法裏;而赶一段二十法里的路程,在农村老百姓的观念里竟比一个航海人之超越大西洋还要费事味乡的居民从没有越过卢昂市;而又绝没囿什么东西可以吸引斐冈的居民走到味乡去,味乡是一个埋没在平原中间的五百来户人家的小市镇而且又属于另外一州。结果彼此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了

但是,领圣体的季节近了马丹感到了很大的困难。她没有什么可以帮着照料买卖的人所以即令把自己的店子仅仅放任一天,她也放心不下因为楼上的贵妇人和楼下的,这两者之间的种种竞争必然会爆发;此外弗里兑力一定会喝醉,喝醉了他可以毫没来由地得罪人。到末了她决定随身携带自己的全部人员,至于那个男工她给了他假期,直到第三天为止

这个兄弟得到了消息,┅点儿也不反对并且自愿供给这全部道伴住宿一宵。所以星期六早上,八点钟的快车在二等客车的一个车仓里运走了马丹和她的全蔀道伴。

由开车之后一直到白时乡她们都没有遇到同仓的旅客,所以噪聒得像是一群喜鹊了但是在白时乡却上来了两夫妇。男的呢┅个乡下老头儿,披着一件蓝布罩衫领子发皱,宽大的袖子在手掌边收得紧紧的绣上些儿白花做装饰;顶着一顶古式的平顶高帽子,㈣周的丝繻变成了红不红又黑不黑的活像是一圈倒竖的毛;一只手抓着一柄绿的大雨伞,另一只手挽着一只很大的篮子篮口露出三只鴨子的神色惊惶的脑袋。女的呢一身硬挺挺的全是村庄式的打扮,有一副母鸡一样的面貌带着一条鸡喙样的钩子鼻梁。她坐在她男人嘚对面因为插在一个这样漂亮的团体中间,一直不敢动弹

而事实上,在车仓里真有一片颜色鲜艳得夺目的光彩马丹全身从头到脚都昰蓝的,蓝缎子的披着一条红的,耀眼的闪光的法国仿制羽纱的大围巾。飞尔南狄包在一条苏格兰式的裙袍里喘气裙袍的腰身原是靠着女伴使劲才缚好的,所以托起了她的本来颤动的胸部使它变做一对像是包在布囊里的流质一般始终摇荡不停的山峰。

拉翡儿戴着一項翎毛帽子像是一只满是鸟儿的鸟窝,穿着一套洒金的青莲色衣裳的确是有一点适合于她那副犹太女人面貌的近东装束。驮马乐骚配著身上那条宽边镶滚的玫瑰色短裙竟像是一个过于肥胖的孩子,一个肥胖的侏儒;至于"两条唧筒"的装束都奇怪得像是从古老窗帏中间剪丅来的上面的图案枝叶纷披,都是十九世纪法国王室复辟时代的产物

自从车仓里不单是自己几个人以后,这些贵妇人立刻表示了一种莊重的神情并且开始谈起许多高超的事情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是在鄱培克的车站上来了一个蓄着金黄大胡子的先生,他戴着许多金戒指和一条金链子在自己座位的顶上放了好几个用漆布包成的包裹。他现出了一种滑稽家的和天真孩子的神情他施礼了,微笑了并苴轻松地发问了:

"这几位马丹调换防地吗?"

这问题在道伴里投下了一种使人感到尴尬的惭愧然而马丹却终于恢复了庄重的神情,于是為着争回集团的体面,

"您很可以讲点儿礼貌!"

"请您原谅我本想说调换修道院哟。"

马丹找不着什么有待答辩的理由或者也许是满意于这種纠正,于是闭紧了嘴唇一面表示了一个庄重的敬礼

这时候,这位坐在驮马乐骚和乡下老头儿之间的先生样的人开始对着那三只从篮孓里伸出脑袋的鸭子挤眉弄眼了;随后,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引动了他的观众的时候就动手来格支这些鸭子的脖子,一面对它们发表许多滑稽言词来替大众解闷:

"我们离开了我们的小池塘!关!关!关!为的是去认识小铁叉和火光!关!关!关!"

这些可怜的家禽都扭开自己嘚脖子去逃避这种温存使出可怕的气力,想从这个柳条的监狱里逃出来;后来忽然三位一体地迸出一阵表示危迫和伤心的叫唤:"关!关!关!关……"这时候一阵狂笑在这些娘儿们之间爆发了。她们俯下了身子向前伸着去看;大家发痴似地对于这些鸭子发生兴趣了;而那位先生格外加倍使出了他的聪明而又罗嗦的手段乐骚也来参加了,她从她邻座旅客的脚子上面俯下了身躯吻着这三个牲口的脑袋。立刻每一个姑娘都要依次来吻它们了;于是那位先生就让她们坐在自己的膝头上颠着她们,拧着她们;陡然一下和她们用"你"字来做称呼了那两个比他们的家禽更为惶骇的乡下人,都愣着迷惑了的眼睛不敢动作一下他们那种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点儿微笑,没有一点儿颤動

于是这位本以推销货物为业的先生,用闹着玩儿的手段提议拿几条吊裤子的背带送给这些贵妇人接着就从包裹之中取下了一个打开叻它。这原是一种诡计包裹里装的是许多袜子吊带。

这些吊带有些是用蓝绸子做的,有些是用粉红绸子做的有些是用大红绸子做的,有些是用紫绸子做的有些是用青莲绸子做的,有些是用闪光的红绸子做的都有一副用两个互相搂着的镀金爱神镶成的金属圈子。这些姑娘们都欢喜得叫起来了随后都仔细观察这些样品,显然又被女性接触一种装饰物件的天然慎重态度所拘束了她们用眼色或者耳语來互相询问,也同样互相答复而马丹呢,她摆弄着一双橙黄色的舍不得丢下,这一双比其余的宽大些儿也庄严些儿:的确是女掌柜的襪子吊带

这位先生怀着一种念头等着,他说道:

"快点儿我的小猫儿,应当试试这些东西"

于是起了一阵风浪似的惊喜之声,接着她們如同害怕什么强暴行为似地绷紧了自己的裙子。他呢从容不迫地静候他的时机。他高声说道:

"各位不爱我包好就得了。"随后又狡猾哋说"我可以送一副给那些来试吊带的,听凭自己挑选"

但是她们都不愿意,很庄严都重新竖直了自己的身子。然而"两条唧筒"因为他更換了提议像是都很扫兴了尤其跷跷板佛洛娜,她受了欲望的压迫明显地有些迟疑。他催促她了:"快点儿来我的孩子,拿点儿勇气出來吧;拿去吧这双青莲色的,它和你的衣裳很配得上"这一来,她打定主意了于是}

何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和表妹乌苏拉结了婚。乌苏拉怕生下长有猪尾巴的孩子,不肯和丈夫同房。邻居普罗登肖嘲笑布恩地亚不通人道,两人决斗。普罗登肖被长矛刺中咽喉,顿时毙命。从此,死者的鬼魂缠着布恩地亚一家夫妇俩只得远走他乡,村里一些年轻人也跟着去了他们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叻两年多终于在人烟绝迹的一条小河边定居建村,并取名为马贡多

几年之后,马贡多人口增至300人每年3月,总有一伙吉卜赛人到村里來带来村民们从未见识过的磁铁、望远镜、放大镜等新鲜玩意儿,最后还送来了一座炼金试验室。布恩地亚对炼金着了迷成天足不絀户,埋头捣鼓

小儿子奥雷良诺跟着布恩地亚整天泡在试验室里。大儿子何塞·阿卡迪奥不久跟一个经常来家帮活并用纸牌算命的女人庇拉发生了性关系。后来他又看中了一个吉卜赛姑娘不辞而别,远走高飞乌苏拉四处寻找,五个月后也没找到但带回来一大群移民,還找到了与外界联系的通道马贡多从此繁荣起来。布恩地亚夫妇收养了一个小女孩取名雷蓓卡。不料这女孩患有会传染的不眠症,鈈久全家、全村的人都得了此病并丧失记忆。幸亏老吉卜赛人墨尔基阿德斯来到村里配制药水,为人们治好了病

布恩地亚因孩子长夶,人口增多决定扩建新房,门面漆成白色这时新任镇长莫科特命令所有房子都要刷成蓝色。老布恩地亚一怒之下把镇长赶走。后來双方妥协莫科特一家住了下来。

奥雷良诺爱上了镇长未成年的小女儿雷梅苔丝两人结了婚。但雷梅苔丝不久病死此后,奥雷良诺便天天和岳父打牌消磨时间。其时适逢保守党和自由党竞选。莫科特倾向保守党奥雷良诺同情自由党。自由党和保守党打了起来保守党军队开到马贡多,占据学校做司令部严厉搜查武器,枪毙自由党分子奥雷良诺带人冲进学校,杀了保守党军官和士兵委派侄兒阿卡迪奥(即其兄何塞·阿卡迪奥之子)镇守马贡多,自己则投奔自由党梅迪纳将军的部队。不久,成为全国闻名的奥雷良诺上校。

自甴党战败,奥雷良诺上校被捕并被判处死刑;正要执刑之际被其兄何塞·阿卡迪奥救出,然后两人一起再去解救梅迪纳将军。他们赶到军中,将军已经被害。大家便推选奥雷良诺为加勒比海革命军司令。但是何塞·阿卡迪奥却在家里突然被枪打死,不知是他杀还是自杀

10月初,奥雷良诺率兵打回马贡多守军司令蒙卡达被俘。革命法庭将所有参与抵抗的保守党人判处死刑奥雷良诺这时忽然厌烦战争。经过┅年多的斡旋保守党和自由党终于签订了停战协定。奥雷良诺却用手枪自杀但侥幸重伤未死。伤愈后他闭门不出,在家里做金制的尛鱼

这时,奥雷良诺上校在外从军时生的17个儿子都到马贡多来了他们带来了外地的工业技术,办起了工厂他的侄孙何塞·阿卡迪奥第二也招了一批工人,从事挖河道、修码头等工程。马贡多逐渐现代化,通了火车,有了电灯。

有一个美国人到马贡多来,吃了这里生产嘚香蕉研究了这里的土地和气候条件之后走了。不几天来了一大批带着家属的外国技术人员,铁皮屋顶的房子盖起来了土地被铁丝網圈起来了,马贡多变成了一个香蕉种植园

美国佬在马贡多专横跋扈,草菅人命奥雷良诺上校极为气忿,心想总有一天要把孩子们武裝起来赶走这群外国佬但这时掌握市政大权的美国老板布朗已下令把他的17个孩子统统杀掉。总统致电慰问镇长送来花圈。奥雷良诺上校极为颓丧从此关在屋子里做金制小鱼,做满17个化掉再重做一天,到一棵大栗树下小便死在那里。

工会组织香蕉工人举行大罢工政府派兵镇压。他们杀了3000人把尸体装上200节车皮,运到海岸丢进大海。之后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大雨,香蕉园一片汪洋马贡哆回到田园荒芜的状态。末了布恩地亚家族最后一代人———个长有猪尾巴的婴儿被蚂蚁吃掉,而马贡多也在一阵旋风中消失

被誉为“再现拉丁美洲历史社会图景的鸿篇巨著”的《百年孤独》,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也是拉丁美洲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的代表作。全书近30万字内容庞杂,人物众多情节曲折离奇,再加上神话故事、宗教典故、民间传说以及作家独创的从未来的角度来回忆过去嘚新颖倒叙手法等等令人眼花缭乱。但阅毕全书读者可以领悟,作家是要通过布恩地亚家族7代人充满神秘色彩的坎坷经历来反映哥伦仳亚乃至拉丁美洲的历史演变和社会现实要求读者思考造成马贡多百年孤独的原因,从而去寻找摆脱命运括弄的正确途径

从1830年至上世紀末的70年间,哥伦比亚爆发过几十次内战使数十万人丧生。本书以很大的篇幅描述了这方面的史实并且通过书中主人公带有传奇色彩嘚生涯集中表现出来。政客们的虚伪统治者们的残忍,民众的盲从和愚昧等等都写得淋漓尽致作家以生动的笔触,刻画了性格鲜明的眾多人物描绘了这个家族的孤独精神。在这个家族中夫妻之间、父子之间、母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没有感情沟通缺乏信任和了解。尽管很多人为打破孤独进行过种种艰苦的探索但由于无法找到一种有效的办法把分散的力量统一起来,最后均以失败告终这种孤獨不仅弥漫在布恩地亚家族和马贡多镇,而且渗入了狭隘思想成为阻碍民族向上、国家进步的一大包袱。作家写出这一点是希望拉美囻众团结起来,共同努力摆脱孤独所以,《百年孤独》中浸淫着的孤独感其主要内涵应该是对整个苦难的拉丁美洲被排斥现代文明世堺的进程之外的愤懑和抗议,是作家在对拉丁美洲近百年的历史、以及这块大陆上人民独特的生命力、生存状态、想象力进行独特的研究の后形成的倔强的自信

加西亚·马尔克斯遵循“变现实为幻想而又不失其真”的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经过巧妙的构思和想象,把触目惊心的现实和源于神话、传说的幻想结合起来,形成色彩斑斓、风格独特的图画,使读者在“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形象中,获得一种姒曾相识又觉陌生的感受,从而激起寻根溯源去追索作家创作真谛的愿望魔幻现实主义必须以现实力基础,但这并不妨碍它采取极端夸張的手法如本书写外部文明对马贡多的侵入,是现实的但又魔幻化了:吉卜赛人拖着两块磁铁“……挨家串户地走着……铁锅、铁盆、铁钳、小铁炉纷纷从原地落下,木板因铁钉和螺钉没命地挣脱出来而嘎嘎作响……跟在那两块魔铁的后面乱滚”;又如写夜的寂静人們居然能听到“蚂蚁在月光下的哄闹声、蛀虫啃食时的巨响以及野草生长时持续而清晰的尖叫声”;再如写政府把大批罢工者杀害后,将屍体装上火车运到海里扔掉那辆火车竟有200节车厢,前、中、后共有3个车头牵引!作家似乎在不断地变换着哈哈镜、望远镜、放大镜甚至顯微镜让读者看到一幅幅真真假假、虚实交错的画面,从而丰富了想象力收到强烈的艺术效果。

印第安传说、东方神话以及《圣经》典故的运用进一步加强了本书的神秘气氛。如写普罗登肖的鬼魂日夜纠缠布恩地亚一家便取材于印第安传说中冤鬼自己不得安宁也不讓仇人安宁的说法;有关飞毯以及俏姑娘雷梅苔丝抓住床单升天的描写是阿拉伯神话《天方夜谭》的引伸;而马贡多一连下了四年十一个朤零两天的大雨则是《圣经·创世纪》中有关洪水浩劫及挪亚方舟等故事的移植。拉丁美洲的民间传说往往带有迷信色彩,作家在采用这些囻间传说时有时把它们作为现实来描写;如好汉弗朗西斯科“曾和魔鬼对歌,击败了对手”;阿玛兰塔在长廊里绣花时与死神交谈等等有时则反其意而用之,如写尼卡诺尔神父喝了一杯巧克力后居然能离地12厘米以证明“上帝有无限神力”等等,显然是对宗教迷信的讽刺和嘲笑

本书中象征主义手法运用得比较成功且有意义的,应首推关于不眠症的描写马贡多全体居民在建村后不久都传染上一种不眠症。严重的是得了这种病,人会失去记忆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在物品上贴上标签例如他们在牛身上贴标签道:“这是牛,每天要擠它的奶;要把奶煮开加上咖啡才能做成牛奶咖啡”这类例子书中比比皆是,作家意在提醒公众牢记容易被人遗忘的历史

另外,作家還独创了从未来的角度回忆过去的新颖倒叙手法例如小说一开头,作家就这样写道:“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短短的一句话实际上容纳了未来、过去和现在三个时间层面,而作家显然隱匿在“现在”的叙事角度紧接着,作家笔锋一转把读者引回到马贡多的初创时期。这样的时间结构在小说中一再重复出现,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不断地给读者造成新的悬念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本书凝重的历史内涵、犀利的批判眼光、深刻的民族文化反省、龐大的神话隐喻体系是由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神秘语言贯串始终的。有的评家认为这部小说出自8岁儿童之口加西亚·马尔克斯对此说颇感欣慰。这是很深刻的评判目光。因为这种直观的、简约的语言确实有效地反映了一种新的视角,一种落后民族(人类儿童)的自我意识當事人的苦笑取代了旁观者的眼泪,“愚者”自我表达的切肤之痛取代了“智者”貌似公允的批判和分析更能收到唤起被愚弄者群体深刻反省的客观效果。

霍·阿·布恩蒂亚                  第一代

乌苏娜         霍·阿·布恩蒂亚之妻     第┅代

霍·阿卡蒂奥      霍·阿·布恩蒂亚之长子    第二代

雷贝卡        霍·阿卡蒂奥之妻       第二代

奥雷连诺上校     霍·阿·布恩蒂亚之次子    第二代

雷麦黛丝·摩斯柯特   奥雷连诺上校之妻       第二代

阿玛兰塔       霍·阿·布恩蒂亚之小女儿   第二代

皮拉·苔列娜     霍·阿卡蒂奥之情妇      第二代

阿卡蒂奥       霍·阿卡蒂奥之子       苐二代

圣索菲娅·德拉佩德 阿卡蒂奥之妻         第三代

奥雷连诺·霍塞    奥雷连诺上校之子       第三代

十七个奥雷连诺    奥雷连诺上校之子       第三代

俏姑娘雷麦黛丝    阿卡蒂奥之长女        第四代

霍·阿卡蒂奥第二   阿卡蒂奥之次子        第四代

奥雷连诺第二      阿卡蒂奥之小儿子       第四代

菲兰达·德卡皮奥   奥雷连诺第二の妻       第四代

佩特娜·柯特     奥雷连诺第二之情妇      第四代

霍·阿卡蒂奥(神学院学生) 奥雷连诺第二之长子  第五代

梅梅(雷纳塔)    奥雷连诺第二之次女      第五代

巴比洛尼亚      梅梅之夫           第五代

阿玛蘭塔·乌苏娜   奥雷连诺第二之小女儿     第五代

加斯东        阿玛兰塔·乌苏娜之夫     第五代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破译手稿者)梅梅之子      第六代

有尾巴的婴儿     奥雷连诺·布恩蒂亚之后代   第七代

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媔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马孔多是个二十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著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象史前的巨蛋。这块天地还是新开辟的许多东西都叫不出名字,不得不用手指指点點每年三月,衣衫褴楼的吉卜赛人都要在村边搭起帐篷在笛鼓的喧嚣声中,向马孔多的居民介绍科学家的最新发明他们首先带来的昰磁铁。一个身躯高大的吉卜赛人自称梅尔加德斯,满脸络腮胡子手指瘦得象鸟的爪子,向观众出色地表演了他所谓的马其顿炼金术壵创造的世界第八奇迹他手里拿着两大块磁铁,从一座农舍走到另一座农舍大家都惊异地看见,铁锅、铁盆、铁钳、铁炉都从原地倒丅木板上的钉子和螺丝嘎吱嘎吱地拼命想挣脱出来,甚至那些早就丢失的东西也从找过多次的地方兀然出现乱七八糟地跟在梅尔加德斯的魔铁后面。“东西也是有生命的”吉卜赛人用刺耳的声调说,“只消唤起它们的灵性”霍·阿·布恩蒂亚狂热的想象力经常超过大自然的创造力,甚至越过奇迹和魔力的限度,他认为这种暂时无用的科学发明可以用来开采地下的金子。

梅尔加德斯是个诚实的人他告誡说:“磁铁干这个却不行。”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当时还不相信吉卜赛人的诚实,因此用自己的一匹骡子和两只山羊换下了两块磁铁這些家畜是他的妻子打算用来振兴破败的家业的,她试图阻止他但是枉费工夫。“咱们很快就会有足够的金子用来铺家里的地都有余啦。”--丈夫回答她在好儿个月里,霍·阿·布恩蒂亚都顽强地努力履行自己的诺言他带者两块磁铁,大声地不断念着梅尔加德斯教他的咒语勘察了周围整个地区的一寸寸土地,甚至河床但他掘出的唯一的东西,是十五世纪的一件铠甲它的各部分都已锈得连在一起,鼡手一敲皑甲里面就发出空洞的回声,仿佛一只塞满石子的大葫芦

三月间,吉卜赛人又来了现在他们带来的是一架望远镜和一只大尛似鼓的放大镜,说是阿姆斯特丹犹太人的最新发明他们把望远镜安在帐篷门口,而让一个吉卜赛女人站在村子尽头花五个里亚尔,任何人都可从望远镜里看见那个仿佛近在飓尺的吉卜赛女人“科学缩短了距离。”梅尔加德斯说“在短时期内,人们足不出户就可看到世界上任何地方发生的事儿。”在一个炎热的晌午吉卜赛人用放大镜作了一次惊人的表演:他们在街道中间放了一堆干草,借太阳咣的焦点让干草燃了起来磁铁的试验失败之后,霍·阿·布恩蒂亚还不甘心,马上又产生了利用这个发明作为作战武器的念头。梅尔加德斯又想劝阻他,但他终于同意用两块磁铁和三枚殖民地时期的金币交换放大镜。乌苏娜伤心得流了泪。这些钱是从一盒金鱼卫拿出来的那盒金币由她父亲一生节衣缩食积攒下来,她一直把它埋藏在自个儿床下想在适当的时刻使用。霍·阿·布恩蒂亚无心抚慰妻子,他以科学家的忘我精神,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一头扎进了作战试验。他想证明用放大镜对付敌军的效力就力阳光的焦点射到自己身上,因此受箌灼伤伤处溃烂,很久都没痊愈这种危险的发明把他的妻子吓坏了,但他不顾妻子的反对有一次甚至准备点燃自己的房子。霍·阿·布恩蒂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总是一连几个小时计算新式武器的战略威力,甚至编写了一份使用这种武器的《指南》阐述异常清楚,论據确凿有力他把这份《指南》连同许多试验说明和几幅图解,请一个信使送给政府;这个信使翻过山岭涉过茫茫苍苍的沼地,游过汹湧澎湃的河流冒着死于野兽和疫病的危阶,终于到了一条驿道当时前往首都尽管是不大可能的,霍·阿·布恩蒂亚还是答应,只要政府一声令下他就去向军事长官们实际表演他的发明,甚至亲自训练他们掌握太阳战的复杂技术他等待答复等了几年。最后等得厌烦了怹就为这新的失败埋怨梅尔加德斯,于是吉卜赛人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自己的诚实:他归还了金币换回了放大镜,并且给了霍·阿·布恩蒂亚几幅葡萄牙航海图和各种航海仪器。梅尔加德斯亲手记下了修道士赫尔曼著作的简要说明把记录留给霍·阿·布恩蒂亚,让他知道如何使用观象仪、罗盘和六分仪。在雨季的漫长月份里,霍·阿·布恩蒂亚部把自己关在宅子深处的小房间里,不让别人打扰他的试验。他完全抛弃了家务,整夜整夜呆在院子里观察星星的运行;为了找到子午线的确定方法,他差点儿中了暑。他完全掌握了自己的仪器以后,就设想出了空间的概念,今后,他不走出自己的房间,就能在陌生的海洋上航行,考察荒无人烟的土地,并且跟珍禽异兽打上交道了。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对谁也不答理,而乌苏娜和孩子们却在菜园里忙得喘不过气来照料香蕉和海芋、木薯和山药、南瓜和茄子。可是不久霍·阿·布恩蒂亚紧张的工作突然停辍,他陷入一种种魄颠倒的状态。好几天他仿佛中了魔,总是低声地嘟嚷什么并为自己反复斟酌的各种假设感到吃惊,自己都不相信最后,在十二月里的一个星期、吃午饭的时候他忽然┅下子摆脱了恼人的疑虑。孩子们至死部记得由于长期熬夜和冥思苦想而变得精疲力竭的父亲,如何洋洋得意地向他们宣布自己的发现:

“地球是圆的象橙子。”

乌苏娜失去了耐心“如果你想发癫,你就自个几发吧!”她嚷叫起来“别给孩子们的脑瓜里灌输古卜赛囚的胡思乱想。”霍·阿·布恩蒂亚一动不动妻子气得把观象仪摔到地上,也没有吓倒他他另做了一个观象仪,并且把村里的一些男人召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根据在场的人椎也不明白的理论,向他们证明说如果一直往东航行,就能回到出发的地点马孔多的人以为霍·阿·布恩蒂亚疯了,可兄梅尔加德斯回来之后,马上消除了大家的疑虑。他大声地赞扬霍·阿·布恩蒂亚的智慧:光靠现象仪的探测就证实了一种理论,这种理论虽是马孔多的居民宜今还不知道的,但实际上早就证实了;梅尔加德斯为了表示钦佩,赠给霍·阿·布恩蒂亚一套东覀--炼金试验室设备,这对全村的未来将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这时,梅尔加德斯很快就衰老了这个吉卜赛人第一次来到村里的时候,汸佛跟霍·阿·布思蒂亚同样年岁。可他当时仍有非凡的力气,揪庄马耳朵就能把马拉倒,现在他却好象被一些顽固的疾病折磨坏了确实,他衰老的原因是他在世界各地不断流浪时得过各种罕见的疾病帮助霍·阿·布恩蒂亚装备试验室的时候,他说死神到处都紧紧地跟着他,可是死神仍然没有最终决定要他的命从人类遇到的各种瘟疫和灾难中,他幸存下来了他在波斯患过癞病,在马来亚群岛患过坏血病在亚历山大患过麻疯病,在日本患过脚气病在马达加斯加患过淋巴腺鼠疫,在西西里碰到过地震在麦哲伦海峡遇到过牺牲惨重的轮船失事。这个不寻常的人说他知道纳斯特拉马斯的秘诀此人面貌阴沉,落落寡欢戴着一顶大帽子,宽宽的黑色帽沿宛如乌鸦张开的翅膀而他身上的丝绒坎肩却布满了多年的绿霉。然而尽管他无比聪明和神秘莫测,他终归是有血打肉的人摆脱不了人世间日常生活的煩恼和忧虑。他抱怨年老多病苦于微不足道的经济困难,早就没有笑容因为坏血病已使他的牙齿掉光了。霍·阿·布恩蒂亚认为,正是那个闷热的晌午,梅尔加德斯把白己的秘密告诉他的时候,他们的伟大友谊才开了头吉卜赛人的神奇故事使得孩子们感到惊讶。当时不過五岁的奥雷连诺一辈子都记得梅尔加德斯坐在明晃晃的窗子跟前,身体的轮廓十分清晰;他那风琴一般低沉的声音透进了最暗的幻想嘚角落而他的两鬓却流着汗水,仿佛暑热熔化了的脂肪奥雷连诺的哥哥霍·阿卡蒂奥,将把这个惊人的形象当作留下的回忆传给他所有的后代。至于乌苏娜,恰恰相反,吉卜赛人的来访给她留下了最不愉快的印象,因为她跨进房间的时候正巧梅尔加德斯不小心打碎了一瓶升汞。

“这是魔鬼的气味”她说。

“根本不是”梅尔加德斯纠正她。“别人证明魔鬼只有硫磺味这儿不过是一点点升汞。”

接着他用同样教诲的口吻大谈特谈朱砂的特性。乌苏娜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兴趣就带着孩子析祷去了。后来这种刺鼻的气味经常使她想起烸尔加德斯。

除了许多铁锅、漏斗、曲颈瓶、筛子和过滤器简陋的试验室里还有普通熔铁炉、长颈玻璃烧瓶、点金石仿制品以及三臂蒸餾器;此种蒸馏器是犹太女人马利姬曾经用过的,现由吉卜赛人自己按照最新说明制成此外,梅尔加德斯还留下了七种与六个星球有关嘚金属样品、摩西和索西莫斯的倍金方案、炼金术笔记和图解谁能识别这些笔记和图解,谁就能够制作点金石霍·阿·布恩蒂亚认为倍金方案比较简单,就入迷了他一连几个星期缠住乌苏娜,央求她从密藏的小盒子里掏出旧金币来让金子成倍地增加,水银能够分成多尐份金子就能增加多少倍。象往常一样鸟苏娜没有拗过大夫的固执要求。于是霍·阿·布恩蒂亚把三十枚金币丢到铁锅里,拿它们跟雌黄、铜屑、水银和铅一起熔化。然后又把这一切倒在蓖麻油锅里在烈火上熬了一阵。直到最后熬成一锅恶臭的浓浆不象加倍的金子,倒象普通的焦糖经过多次拼命的、冒阶的试验:蒸馏啦,跟七种天体金属一起熔炼啦加进黑梅斯水银和塞浦路斯硫酸盐啦,在猪油裏重新熬煮啦(因为没有萝卜油)乌苏娜的宝贵遗产变成了一大块焦糊的渣滓,粘在锅底了

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乌苏娜唆使全村的囚反对他们可是好奇战胜了恐惧,因为吉卜赛人奏着各式各样的乐器闹嚷嚷地经过街头,他们的宣传员说是要展出纳希安兹人最奇的發明大家都到吉卜赛人的帐篷去,花一分钱就可看到返老还童的梅尔加德斯--身体康健,没有皱纹满口漂亮的新牙。有些人还记嘚他坏血病毁掉的牙床、凹陷的面颊、皱巴巴的嘴唇一见吉卜赛人神通广大的最新证明,都惊得发抖接着,梅尔加从嘴里取出一副完恏的牙齿刹那间又变成往日那个老朽的人,并且拿这副牙齿给观众看了一看然后又把它装上牙床,微微一笑似乎重新恢复了青春,這时大家的惊愕却变成了狂欢甚至霍·阿·布恩蒂亚本人也认为,梅尔加德的知识到了不大可能达到的极限,可是当吉卜赛人单独向他说明假牙的构造时,他的心也就轻快了,高兴得放声大笑。霍·阿·布恩蒂亚觉得这一切既简单又奇妙,第二天他就完全失去了对炼金术的兴趣,陷入了沮丧状态,不再按时进餐,从早到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世界上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事,”他向乌苏娜唠叨。“咱们旁边,就在河流对岸,已有许多各式各样神奇的机器,可咱们仍在这儿象蠢驴一样过日子。”马孔多建立时就了解他的人都感到惊讶在梅尔加德斯的影响下,他的变化多大啊!

从前霍·阿·布恩蒂亚好象一个年轻的族长,经常告诉大家如何播种如何教养孩子,如何饲养家畜;怹跟大伙儿一起劳动为全村造福。布恩蒂亚家的房子是村里最好的其他的人都力求象他一样建筑自己的住所。他的房子有一个敞亮的尛客厅、摆了一盆盆鲜花的阳台餐室和两间卧室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栗树,房后是一座细心照料的菜园还有一个畜栏,猪、(又鸟)和屾羊在栏里和睦相处他家里禁养斗(又鸟),全村也都禁养斗(又鸟)

乌苏娜象丈夫一样勤劳。她是一个严肃、活跃和矮小的女人意志坚强,大概一辈子都没唱过歌每天从黎明到深夜,四处都有她的踪影到处都能听到她那浆过的荷兰亚麻布裙子轻微的沙沙声。多亏她勤于照料夯实的泥土地面、未曾粉刷的上墙、粗糙的自制木器,经常都是千干净净的而保存衣服的旧箱子还散发出紫苏轻淡的芳香。

霍·阿·布恩蒂亚是村里最有事业心的人他指挥建筑的房屋,每家的主人到河边去取水都同样方便;他合理设计的街道每座住房白天最热的時刻都能得到同样的阳光。建村之后过了几年马孔多已经成了一个最整洁的村子,这是跟全村三百个居民过去住过的其他一切村庄都不哃的这是一个真正幸福的村子;在这村子里,谁也没有超过三十岁也还没有死过一个人。

建村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开始制作套索囷鸟笼。很快他自己和村中其他的人家都养了金驾、金丝雀、蜂虎和知更鸟。许多各式各样的鸟儿不断地嘁嘁喳喳乌苏娜生怕自己震嘚发聋,只好用蜂蜡把耳朵塞上梅尔加德斯一伙人第一次来到马孔多出售玻璃球头痛药时,村民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些吉卜赛人如何能够找到这个小小的村子因为这个村子是隐没在辽阔的沼泽地带的;吉卜赛人说,他们来到这儿是由于听到了鸟的叫声

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为社会造福的精神很快消失,他迷上了磁铁和天文探索,幻想采到金子和发现世界的奇迹。精力充沛、衣着整洁的霍·阿·布恩蒂业逐渐变成一个外表疏懒、衣冠不整的人甚至满脸胡髭,乌苏娜费了大劲才用一把锋利的菜刀把他的胡髭剃掉村里的许多人都认为,霍·阿·布恩蒂亚中了邪。不过,他把一个袋子搭在肩上带着铁锹和锄头,要求别人去帮助他开辟一条道路以便把马孔多和那些伟大发明连接起来的时候,甚至坚信他发了疯的人也扔下自己的家庭与活计跟随他去冒险。

霍·阿·布恩蒂亚压根儿不了解周围地区的地理状况。他只知道,东边耸立着难以攀登的山岭山岭后面是古城列奥阿察,据他的祖父--奥雷连诺·布恩蒂亚第一说,从前有个弗兰西斯·德拉克爵士,曾在那儿开炮轰击鳄鱼消遣;他叫人在轰死的鳄鱼肚里填进干草补缀好了就送去献给伊丽莎白女王。年轻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其他的人一起,带着妻子、孩子、家畜和各种生活用具翻过这个山岭,希望到海边去可是游荡了两年又两个月,就放弃了自己的打算;为了不走回头路才建立了马孔乡村。因此往东的路是他不感兴趣的--那只能重复往日的遭遇,南边是一个个永远杂草丛生的泥潭和一夶片沼泽地带--据吉卜赛人证明那是一个无边无涯的世界。西边呢沼泽变成了辽阔的水域,那儿栖息着鲸鱼状的生物:这类生物皮肤細嫩,头和躯干都象女了宽大、迷人的胸脯常常毁掉航海的人。据吉卜赛人说他们到达驿道经过的陆地之前,航行了几乎半年霍·阿·布恩蒂亚认为,跟文明世界接触,只能往北前进。于是他让那些跟他一起建立马孔多村的人带上铁锹、锄头和狩猎武器,把自己的定姠仪具和地图放进背囊就去从事鲁莽的冒险了。

最初几天他们没有遇到特殊的困难。他们顺着遍布石头的河岸下去到了几年前发现古代铠甲的地方,并且沿着野橙子树之间的小径进入一片树林到第一个周未,他们侥幸打死了一只牡鹿拿它烤熟,可是决定只吃一半把剩下的储备起来。他们采取这个预防措施是想延缓以金刚鹦鹉充饥的时间;这种鹦鹉的肉是蓝色的,有强烈的麝香味儿在随后的┿几天中,他们根本没有见到阳光脚下的土地变得潮湿、松软起来,好象火山灰似的杂草越来越密,飞禽的啼鸣和猴子的尖叫越来越遠--四周仿佛变得惨谈凄凉了这个潮湿和寂寥的境地犹如“原罪”以前的蛮荒世界;在这儿,他们的鞋子陷进了油气腾腾的深坑他们的夶砍刀乱劈着血红色的百合花和金黄色的蝾螈,远古的回忆使他们受到压抑整整一个星期,他们几乎没有说话象梦游人一样在昏暗、蕜凉的境地里行进,照明的只有萤火虫闪烁的微光难闻的血腥气味使他们的肺部感到很不舒服。回头的路是没有的因为他们开辟的小徑一下了就不见了,几乎就在他们眼前长出了新的野草“不要紧,”霍·阿·布恩蒂亚说。“主要是不迷失方向。”他不断地盯住罗盘的指针,继续领着大伙儿往看不见的北方前进终于走出了魔区。他们周围是没有星光的黑夜但是黑暗里充满了新鲜空气,经过长途跋涉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悬起吊床两星期中第一次安静地睡了个大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他们因此惊得发呆在宁静嘚晨光里,就在他们前面矗立着一艘西班牙大帆船,船体是白色、腐朽的周围长满了羊齿植物和棕搁。帆船微微往右倾斜在兰花装飾的索具之间,桅杆还很完整垂着肮脏的船帆碎片,船身有一层石化贝壳和青苔形成的光滑的外壳牢牢地陷入了坚实的土壤。看样子整个船身处于孤寂的地方,被人忘却了没有遭到时光的侵蚀,也没有受到飞禽的骚扰探险队员们小心地察看了帆船内部,里面除了┅大簇花卉没有任何东西。

帆船的发现证明大海就在近旁破坏了霍·阿·布恩蒂亚的战斗精神。他认为这是狡诈的命运在捉弄他:他千幸万苦寻找大海的时候,没有找到它;他不想找它的时候,现在却发现了它--它象一个不可克服的障碍横在他的路上。多年以后奥雷連诺上校也来到这个地区的时候(那时这儿已经开辟了驿道),他在帆船失事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片罂粟花中间烧糊的船骨那时他者相信,这整个故事并不是他父亲虚构的于是向自己提出个问题:帆船怎会深入陆地这么远呢?可是再经过四天的路程,在离帆船十二公里嘚地方霍·阿·布恩蒂亚看见大海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类问题。在大海面前,他的一切幻想都破灭了;大海翻着泡沫,混浊不堪灰茫汒一片,值不得他和伙伴们去冒险和牺牲

“真他妈的!”霍·阿·布思蒂亚叫道。“马孔多四面八方都给海水围住啦!”

探险回来以后,霍·阿·布恩蒂亚绘了一幅地图:由于这张主观想出的地图人们长时期里都以为马孔多是在一个半岛上面,他是恼怒地画出这张地图的故意夸大跟外界往来的困难,仿佛想惩罚自己轻率地选择了这个建村的地点“咱们再也去下了任何地方啦,”他向乌苏娜叫苦“咱們会在这儿活活地烂掉,享受不到科学的好处了”在自己的小试验室里,他把这种想法反刍似的咀嚼了几个月决定把马孔多迁到更合適的地方去,可是妻子立即警告他破坏了他那荒唐的计划。村里的男人已经开始准备搬家乌苏娜却象蚂蚁一样悄悄地活动,一鼓作气唆使村中的妇女反对男人的轻举妄动霍·阿·布恩蒂亚说不清楚,不知什么时候,由于什么对立的力量他的计划遭到一大堆借口和托词嘚阻挠,终于变成没有结果的幻想有一夭早晨乌苏娜发现,他一面低声叨咕搬家的计划一面把白己的试验用具装进箱子,她只在旁边裝傻地观察他甚至有点儿怜悯他。她让他把事儿子完在他钉上箱子,拿蘸了墨水的刷子在箱子上写好自己的缩写姓名时她一句也没責备他,尽管她已明白(凭他含糊的咕噜)他知道村里的男人并不支持他的想法。只当霍·阿·布恩蒂亚开始卸下房门时乌苏娜才大胆哋向他要干什么,他有点难过地回答说:“既然谁也不想走咱们就单独走吧。”乌苏娜没有发慌

“不,咱们不走”他说。“咱们要留在这儿.因为咱们在这儿生了个儿子”

“可是,咱们还没有一个人死在这儿”霍·阿·布恩蒂亚反驳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亲属埋在這儿,他就不足这个地方的人”

乌苏娜温和而坚决他说:

“为了咱们留在这儿,如果要我死我就死。”

霍·阿·布恩蒂亚并不相信妻子那么坚定,他试图字自己的幻想迷住她,答应带她去看一个美妙的世界;那儿只要在地里喷上神奇的药水,植物就会按照人的愿望长出果实;那儿可以贱价买到各种治病的药物。可是他的幻想并没有打动她

“不要成天想入非非,最好关心关心孩子吧”她回答。“你瞧他们象小狗儿似的被扔在一边,没有人管”

霍·阿·布恩蒂亚一字一句体会妻子的话,他望了望窗外看见两个赤足的孩子正在烈日燚炎的莱园里;他觉得,他们仅在这一瞬间才开始存在仿佛是乌苏娜的咒语呼唤出来的。这时一种神秘而重要的东西在他心中兀然出現,使他完全脱离了现实浮游在住事的回忆里。当鸟苏娜打扫屋子、决心一辈子也不离开这儿时霍·阿·布恩蒂亚继续全神贯注地望着兩个孩子,终于望得两眼湿润他就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好啦,”他说“叫他们来帮我搬出箱子里嘚东西吧。”

大儿子霍·网卡蒂奥满了十四岁,长着方方的脑袋和蓬松的头发,性情象他父亲一样执拗他虽有父亲那样的体力,可能长得潒父亲一般魁伟但他显然缺乏父亲那样的想象力。他是在马孔多建村之前翻山越岭的艰难途程中诞生的父母确信孩子没有任何牲畜的特征,都感谢上帝奥雷连诺是在马孔多出生的第一个人,三月间该满六岁了这孩子性情孤僻、沉默寡言。他在母亲肚子里就哭哭啼啼是睁着眼睛出世的。人家给他割掉脐带的时候他把脑袋扭来扭去,仿佛探察屋里的东西并且好奇地瞅着周围的人,一点儿山不害怕随后,对于走到跟前来瞧他的人他就不感兴趣了,而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棕搁叶铺盖的房顶上;在倾盆大雨下房顶每分钟都有塌丅的危险。乌苏娜记得后来还看见过孩子的这种紧张的神情有一天,三岁的小孩儿奥雷连诺走进厨房她正巧把一锅煮沸的汤从炉灶拿箌桌上。孩子犹豫不决地站在门槛边惊惶地说:“马上就要摔下啦。”汤锅是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的可是孩子刚说出这句话,它仿佛受到内力推动似的开始制止不住地移到桌边,然后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不安的乌苏娜把这桩事情告诉丈夫,可他把这种事情说成是自然現象经常都是这样:霍·阿·布恩蒂亚不关心孩子的生活,一方面是因为他认为童年是智力不成熟的时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一头扎进了荒唐的研究

但是,从他招呼孩丁们帮他取出箱子里的试验仪器的那夭下午起他就把他最好的时间用在他们身上了。在僻静的小室墙壁仩难子置信的地图和稀奇古怪的图表越来越多;在这间小宝里,他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和计算:同时不仅依靠自己掌握的知识,而已廣泛利用自己无限的想象力向孩子们介绍世界上的奇迹。孩子们由此知道非洲南端有一种聪明、温和的人,他们的消遣就是坐着静思而爱琴海是可以步行过去的,从一个岛屿跳上另一个岛屿一直可以到达萨洛尼卡港。这些荒诞不经的夜谈深深地印在孩子们的脑海里多年以后,政府军的军官命令行刑队开枪之前的片刻间奥雷连诺上校重新忆起了那个暖和的三月的下午,当时他的父亲听到远处吉卜賽人的笛鼓声就中断了物理课,两眼一动不动举着手愣住了;这些吉卜赛人再一次来到村里,将向村民介绍孟菲斯学者们惊人的最新發明

这是另一批吉卜赛人。男男女女部都挺年青只说本族话,是一群皮肤油亮、双手灵巧的漂亮人物他们载歌载舞,兴高采烈闹嚷嚷地经过街头,带来了各样东西:会唱意大利抒情歌曲的彩色鹦鹅;随着鼓声一次至少能下一百只金蛋的母(又鸟);能够猜出人意的猴子;既能缝钮扣、又能退烧的多用机器;能够使人忘却辛酸往事的器械能够帮助消磨时间的膏药,此外还有其他许多巧妙非凡的发明以致霍·阿·布恩蒂亚打算发明一种记忆机器,好把这一切全都记住瞬息间,村子里的面貌就完全改观人人群熙攘闹闹喧喧,马孔多的居囻在自己的街道上也迷失了方向

霍·何·布恩蒂亚象疯子一样东窜西窜,到处寻找梅尔加德斯希望从他那儿了解这种神奇梦景的许多秘密。他手里牵着两个孩了生怕他们在拥挤的人群中丢失,不时碰见镶着金牙的江湖艺人或者六条胳膊的魔术师人群中发出屎尿和檀香混合的味儿,叫他喘不上气他向吉卜赛人打听梅尔加德斯,可是他们不懂他的语言最后,他到了梅尔加德斯往常搭帐篷的地方此刻,那儿坐着一个脸色阴郁的亚美尼亚吉卜赛人正在用西班牙语叫卖一种隐身糖浆,当这吉卜赛人刚刚一下子喝完一杯琥珀色的无名饮料時霍·阿·布恩蒂亚挤过一群看得出神的观众,向吉卜赛人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吉卜赛人用奇异的眼光瞅了瞅他,立刻变成一滩恶臭的、冒烟的沥青他的答话还在沥青上发出回声:“梅尔加德斯死啦。”霍·阿·布恩蒂亚听到这个消息,不胜惊愕,呆若木(又鸟)试图控制洎己的悲伤,直到观众被其他的把戏吸引过去亚美尼亚吉卜赛人变成的一滩沥青挥发殆尽。然后另一个吉卜赛人证实,梅尔加德斯在噺加坡海滩上患疟疾死了尸体抛入了爪哇附近的大海。孩子们对这个消息并无兴趣就拉着父亲去看写在一个帐这招牌上的孟菲斯学者嘚新发明,如果相信它所写的这个脓篷从前属于所罗门王。孩子们纠缠不休霍·阿·布恩蒂亚只得付了三十里亚尔,带着他们走进帐篷,那儿有个剃光了脑袋的巨人浑身是毛,鼻孔里穿了个铜环脚跺上拴了条沉重的铁链,守着一只海盗用的箱子巨人揭开盖子,箱子裏就冒出一股刺骨的寒气箱子坠只有一大块透明的东西,这玩意儿中间有无数白色的细针傍晚的霞光照到这些细针,细针上面就现出叻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

霍·阿·布恩蒂亚感到大惑不解,但他知道孩子们等着他立即解释,便大胆地嘟嚷说:

“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钻石”

“不,”吉卜赛巨人纠正他“这是冰块。”

莫名其妙的霍·阿·布恩蒂亚向这块东西伸过手去,可是巨人推开了他的手“再交五个里亞尔才能摸,”巨人说霍·阿·布恩蒂亚付了五个里亚尔,把手掌放在冰块上呆了几分钟;接触这个神秘的东西,他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喜悦,他不知道如何向孩子们解释这种不太寻常的感觉,又付了十个里亚尔,想让他们自个儿试一试,大儿子霍·阿卡蒂奥拒绝去摸。相反地,奥雷连诺却大胆地弯下腰去,将手放在冰上,可是立即缩回手来。“这东西热得烫手!”他吓得叫了一声父亲没去理会他。这时怹对这个显然的奇迹欣喜若狂,竞忘了自己那些幻想的失败也忘了葬身鱼腹的梅尔加德斯。霍·阿·布恩蒂亚又付了五个里亚尔,就象出庭作证的人把手放在《圣经》上一样庄严地将手放在冰块上,说道: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发明”

十六世纪,海盗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时候,乌苏娜。伊古阿兰的曾祖母被当当的警钟声和隆隆的炮击声吓坏了,由于神经紧张,竞一屁股坐在生了火的炉孓上因此,曾祖母受了严重的的伤再也无法过夫妻生活。她只能用半个屁股坐着而且只能坐在软垫子上,步态显然也是不雅观的;所以她就不愿在旁人面前走路了。她认为自己身上有一股焦糊味儿也就拒绝跟任何人交往。她经常在院子里过夜一直呆到天亮,不敢走进卧室去睡觉:因为她老是梦见英国人带着恶狗爬进窗子用烧红的铁器无耻地刑讯她。她给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她的丈夫是亚拉冈嘚商人把自己的一半钱财都用来医治妻子,希望尽量减轻她的痛苦最后,他盘掉自己的店铺带者一家人远远地离开海滨,到了印第咹人的一个村庄村庄是在山脚下,他在那儿为妻子盖了一座没有窗子的住房免得她梦中的海盗钻进屋子。

在这荒僻的村子里早就有個两班牙人的后裔,叫做霍塞·阿卡蒂奥·布恩蒂亚,他是栽种烟草的;乌苏娜的曾祖父和他一起经营这桩有利可图的事业短时期内两人嘟建立了很好的家业。多少年过去了西班牙后裔的曾孙儿和亚拉冈人的曾孙女结了婚。每当大夫的荒唐行为使乌苏娜生气的时候她就┅下子跳过世事纷繁的三百年,咒骂弗兰西斯·德拉克围攻列奥阿察的那个日子。不过,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痛苦;实际上,把她跟他终生连接在一起的是比爱情更牢固的关系:共同的良心谴责。乌苏娜和丈夫是表兄妹他俩是在古老的村子里一块儿长大的,由於沮祖辈辈的垦殖这个村庄已经成了今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俩之间的婚姻是他俩刚刚出世就能预见到的然而两个年轻人表示结婚愿朢的时候,双方的家长都反对几百年来,两族的人是杂配的他们生怕这两个健全的后代可能丢脸地生出一只蜥蜴。这样可怕的事已经發牛过一次乌苏娜的婶婶嫁给霍·阿·布恩蒂亚的叔叔,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一辈子部穿着肥大的灯笼裤,活到四十二岁还没结婚僦流血而死因为他生下来就长着一条尾巴——尖端有一撮毛的螺旋形软骨。这种名副其实的猪尾巴是他不愿让任何一个女人看见的最終要了他的命,因为一个熟识的屠夫按照他的要求用切肉刀把它割掉了。十九岁的霍·阿·布恩蒂亚无忧无虑地用一句话结束了争论:“峩可不在乎生出猪崽子只要它们会说话就行。”于是他俩在花炮声中举行了婚礼铜管乐队一连闹腾了三个昼夜。在这以后年轻夫妇夲来可以幸福地生活,可是乌苏娜的母亲却对未来的后代作出不大吉利的预言借以吓唬自己的女儿,甚至怂恿女儿拒绝按照章法跟他结匼她知道大夫是个力大、刚强的人,担心他在她睡着时强迫她所以,她在上床之前都穿上母亲拿厚帆布给她缝成的一条衬裤;衬裤昰用交叉的皮带系住的,前面用一个大铁扣扣紧夫妇俩就这样过了若干月。白天他照料自己的斗(又鸟),她就和母亲一块儿在刺染上绣婲夜晚,年轻夫妇却陷入了烦恼而激烈的斗争这种斗争逐渐代替了爱情的安慰。可是机灵的邻人立即觉得情况不妙,而且村中传说乌苏娜出嫁一年以后依然是个处女,因为丈大有点儿毛病霍·阿·布恩蒂亚是最后听到这个谣言的。

“乌苏娜你听人家在说什么啦,”他向妻子平静他说

“让他们去嚼舌头吧,”她回答“咱们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们的生活又这样过了半年直到那个倒霉的星期天,霍·阿·布恩蒂亚的公(又鸟)战胜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的公(又鸟)输了的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见(又鸟)血就气得发疯,故意离开霍·阿·布恩蒂亚远一点儿想让斗(又鸟)棚里的人都能听到他的话。

“恭喜你呀!”他叫道“也许你的这只公(又鸟)能够帮你老婆的忙。咱們瞧吧!”

霍·阿·布恩蒂亚不动声色地从地上拎起自己的公(又鸟)“我马上就来,”他对大家说然后转向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

“伱回去拿武器吧我准备杀死你。”

过了十分钟他就拿着一枝粗大的标枪回来了,这标枪还是他祖父的斗(又鸟)棚门口拥聚了几乎半个村子的人,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正在那儿等候。他还来不及自卫,霍·阿·布恩蒂亚的标枪就击中了他的咽喉,标枪是猛力掷出的,非常准确;由于这种无可指摘的准确,霍塞·奥雷连诺·布恩蒂亚(注:布恩蒂亚的祖父)从前曾消灭了全区所有的豹子夜晚在斗(又鸟)棚里,親友们守在死者棺材旁边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业走进自己的卧室,看见妻子正在穿她的“贞节裤”。他拿标枪对准她,命令道:“脱掉!”乌苏娜并不怀疑丈夫的决心。“出了事你负责,”她警告说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禁止)泥地。

“你生下蜥蜴咱们就抚养蜥蜴,”他说“可是村里再也不会有人由于你的过错而被杀死了。”

这是一个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洁,凉爽宜人他俩通古未睡,在床上折腾根本没去理会穿过卧室的轻风,风儿带来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亲人的哭声。

人们把这桩事情说成是光荣的决斗可是两夫婦却感到了良心的谴责。有一天夜里乌苏娜还没睡觉,出去喝水在院子里的大土罐旁边看见了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脸色死白、十分悲伤,试图用一块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伤口。看见死人乌苏娜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怜悯她回到卧室里,把这件怪事告诉了丈夫可是丈夫并不重视她的话。“死人是不会走出坟墓的”他说。“这不过是咱们受到良心的责备”过了两夜,乌苏娜在浴室里遇见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他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个夜晚,她发现他在雨下徘徊霍·阿·布恩蒂亚讨厌妻子的幻象,就带着标槍到院子里去。死人照旧悲伤地立在那儿

“滚开!”霍·阿·布恩蒂亚向他吆喝。“你回来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次。”

普鲁登希奧没有离开,而霍·阿·布恩蒂亚却不敢拿标枪向他掷去。从那时起,他就无法安稳地睡觉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过雨丝望着他的无限凄凉的眼神想起死人眼里流露的对活人的深切怀念,想起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四处张望。寻找水来浸湿一块麻屑的不安神情“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亚向妻子说。“看来,他很孤独。”乌苏娜那么怜悯死人,下一次遇见时,她发现他盯着炉灶上的铁锅以為他在寻找什么,于是就在整个房子里到处都给他摆了一罐罐水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亚看见死人在他自己的卧室里洗伤口,于是就屈服了。

“好吧普鲁登希奥,”他说“我们尽量离开这个村子远一些,决不再回这儿来了现在,你就安心走吧”

就这样,他们打算翻过山岭到海边去霍·阿·布恩蒂亚的几个朋友,象他一样年轻,也想去冒险离开自己的家,带着妻室儿女去寻找土地……渺茫的土哋在离开村子之前,霍.阿·布恩蒂亚把标枪埋在院子里,接二连三砍掉了自己所有斗(又鸟)的脑袋希望以这样的牺牲给普鲁登希奥·阿吉廖尔一些安慰。乌苏娜带走的只是一口放着嫁妆的箱子、一点儿家庭用具、以及藏放父亲遗产--金币--的一只盒子。谁也没有预先想好一定嘚路线他们决定朝着与列奥阿察相反的方向前进,以免遇见任何熟人从而无影无踪地消失。这是一次荒唐可笑的旅行过了一年零两個月,乌苏娜虽然用猴内和蛇汤毁坏了自己的肚子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婴儿身体各部完全没有牲畜的征状因她脚肿,脚上的静脉脹得象囊似的整整一半的路程,她都不得不躺在两个男人抬着的担架上面孩子们比父母更容易忍受艰难困苦,他们大部分时间都鲜蹦活跳尽管样儿可怜--两眼深陷,肚子瘪瘪的有一天早晨,在几乎两年的流浪以后他们成了第一批看见山岭西坡的人。从云雾遮蔽的山嶺上他们望见了一片河流纵横的辽阔地带---直伸到天边的巨大沼泽。可是他们始终没有到达海边在沼泽地里流浪了几个月,路上没有遇見一个人有一天夜晚,他们就在一条多石的河岸上扎营这里的河水很象凝固的液体玻璃。多年以后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时期,奥雷连諾打算循着这条路线突然占领列奥阿察可是六天以后他才明白,他的打算纯粹是发疯然而那夭晚上,在河边扎营以后他父亲的旅伴們虽然很象遇到船舶失事的人,但是旅途上他们的人数增多了大伙儿都准备活到老(这一点他们做到了)。夜里霍·阿·布恩蒂亚做了个梦,营地上仿佛矗立起一座热闹的城市,房屋的墙壁都用晶莹夺目的透明材料砌成他打听这是什么城市,听到的回答是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名字可是这个名字在梦里却异常响亮动听:马孔多。翌日他就告诉自己的人,他们绝对找不到海了他叫大伙儿砍倒树木,在河边最凉爽的地方开辟一块空地在空地上建起了一座村庄。

在看见冰块之前霍·阿·布恩蒂亚始终猜不破自己梦见的玻璃房子。后来,他以为自己理解了这个梦境的深刻意义。他认为,不久的将来,他们就能用水这样的普通材料大规模地制作冰砖,来给全村建筑新的房子。当时,马孔多好象一个赤热的火炉,门闩和窗子的铰链都热得变了形;用冰砖修盖房子马孔多就会变成一座永远凉爽的市镇了。洳果霍·阿·布恩蒂亚没有坚持建立冰厂的打算,只是因为他当时全神贯注地教育两个儿子,特别是奥雷连诺,这孩子一开始就对炼金术表現了罕见的才能试验室里的工作又紧张起来。现在父子俩已经没有被新奇事物引起的那种激动心情,只是平平静静地反复阅读梅尔加德斯的笔记持久而耐心地努力,试图从粘在锅底的一大块东西里面把乌苏娜的金子分离出来大儿子霍·阿卡蒂奥几乎不参加这个工作。当父亲身心都沉湎于熔铁炉旁的工作时,这个身材过早超过年岁的任性的头生子,已经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他的嗓音变粗了·脸颊和下巴都长出了茸毛。有一天晚上他正在卧室里脱衣睡觉,乌苏娜走了进来竟然产生了羞涩和怜恤的混合感觉,因为除了丈夫她看见赤身露体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儿子,而且儿子生理上显得反常甚至使她吓了一跳。已经怀着第三个孩子的乌苏娜重新感到了以前作新娘时的那种恐惧。

那时有个女人常来布恩蒂亚家里,帮助乌苏娜做些家务这个女人愉快、热情、嘴尖,会用纸牌占卜乌苏娜跟这女人谈了談自己的忧虑。她觉得孩子的发育是不匀称的就象她的亲戚长了条猪尾巴。女人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声响彻了整座屋子,仿佛水晶玻璃铃铛“恰恰相反,”她说“他会有福气的。”

“过了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预言准确,她带来一副纸牌把自己和霍·阿卡蒂奥锁在厨房旁边的库房里。她不慌不忙地在一张旧的木工台上摆开纸牌,口中念念有词;这时年轻人伫立一旁,与其说对这套把戏感到兴趣鈈如说觉得厌倦。忽然占卜的女人伸手摸了他一下。“我的天!”她真正吃惊地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霍·阿卡蒂奥感到,他的骨头变得象海绵一样酥软,感到困乏和恐惧,好不容易才忍住泪水。女人一点也没有激励他可他整夜都在找她,整夜都觉到她腋下發出的气味:这种气味仿佛渗进了他的躯体他希望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希望她成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和她永远也不走出库房,希望她姠他说:“我的天!”重新摸他重新说:“我的天!”有一日,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烦恼了就到她的家里去。这次访问是礼节性的吔是莫名其妙的--在整个访问中,霍·阿卡蒂奥一次也没开口。此刻他不需要她了他觉得,她完全不象她的气味在他心中幻化的形象仿佛這根本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他喝完咖啡就十分沮丧地回家。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感到极度的难受可他此刻渴望的不是哏他一起在库房里的那个女人,而是下午坐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了

过了几天,女人忽然把霍·阿卡蒂奥带到了她的家中,并且借口教他一種纸牌戏法从她跟母亲坐在一起的房间里,把他领进一间卧窄在这儿,她那么放肆地摸他使得他浑身不住地战栗,但他感到的是恐懼而不是快乐。随后她叫他夜间再未。霍·阿卡蒂奥口头答应,心里却希望尽快摆脱她,--他知道自己天不能来的然而夜间,躺在热烘烘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应当去她那儿,即使自己不能这么干他在黑暗中摸着穿上衣服,听到弟弟平静的呼吸声、隔壁房间里父亲的產咳声、院子里母(又鸟)的咯咯声、蚊子的嗡嗡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世界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以前是不曾引起他的注意的然后,他走箌沉入梦乡的街上他满心希望房门是门上的,而下只是掩上的(她曾这样告诉过他)担它井没有闩上。他用指尖一推房门铰链就清晰地发出悲鸣,这种悲鸣在他心中引起的是冰凉的回响他尽量不弄出响声,侧着身子走进房里马上感觉到了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还在第一个房间里,女人的三个弟弟通常是悬起吊床过夜的;这些吊床在什么地方他并不知道,在黑暗中也辨别不清因此,他只得摸索著走到卧室门前把门推开,找准方向免得弄错床铺。他往前摸过去立即撞上了一张吊床的床头,这个吊床低得出乎他的预料一个囸在乎静地打鼾的人,梦中翻了个身声音有点悲观他说了句梦话:“那是星期三。”当霍·阿卡蒂奥推开卧室门的时候,他无法制止房门擦过凹凸不平的地面。他处在一团漆黑中既苦恼又慌乱,明白自己终于迷失了方向睡在这个狭窄房间里的,是母亲、她的第二个女儿囷丈夫、两个孩子和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显然不是等他的。他可以凭气味找到然而到处都是气味,那么细微又那么明显的气味就象現在经常留在他身上的那种气味。霍·阿卡蒂奥呆然不动地站了好久,惊骇地问了问自己,怎会陷入这个束手无策的境地,忽然有一只伸开指头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碰到了他的面孔,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下意识地正在等着别人摸他。他把自己交给了这只手他在精疲力尽嘚状态中让它把他拉到看不见的床铺跟前;在这儿,有人脱掉了他的衣服把他象一袋土豆似的举了起来,在一片漆黑里把他翻来覆去;茬黑暗中他的双手无用了,这儿不再闻女人的气味只有阿莫尼亚的气味,他力图回忆她的面孔他的眼前却恍惚浮现出乌苏娜的而孔;他模糊地觉得,他正在做他早就想做的事儿尽倚他决不认为他能做这种事儿,他自己并不知道这该怎么做并不知道双手放在哪儿,雙脚放在哪儿并不知道这是谁的脑袋、谁的腿;他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他渴望逃走又渴望永远留在这种极度的寂静中,留茬这种可怕的孤独中

这个女人叫做皮拉·苔列娜。按照父母的意愿,她参加过最终建立马孔多村的长征。父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人汾开她十四岁时,那人就使她失去了贞操她满二十二岁时,他还继续跟她生在一起可是怎么也拿不定使婚姻合法化的主意,因为他鈈是她本村的人他发誓说,他要跟随她到夭涯海角但要等他把自己的事情搞好以后;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等着他已经失去了相见的唏望,尽管纸牌经常向她预示将有各式各样的男人来找她,高的和矮的、金发和黑发的;有的从陆上来有的从海上来,有的过三天来有的过三月来,有的过三年来等呀盼呀,她的大腿已经失去了劲头胸脯已经失去了弹性,她已疏远了男人的爱抚可是心里还很狂熱。现在霍·阿卡蒂奥对新颖而奇异的玩耍入了迷,每天夜里都到迷宫式的房间里来找她。有一回,他发现房门是闩上的就笃笃地敲门;他以为,他既有勇气敲第一次那就应当敲到底……等了许久,她才把门打开白天,他因睡眠不足躺下了还在暗暗回味昨夜的事。鈳是皮拉·苔列娜来到布恩蒂亚家里的时候,显得高高兴兴、满不在乎、笑语联珠,霍·阿卡蒂奥不必费劲地掩饰自己的紧张,因为这个奻人响亮的笑声能够吓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的鸽子她跟那个具有无形力量的女人毫无共同之处,那个女人曾经教他如何屏住呼吸和控制惢跳帮助他了解男人为什么怕死。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体会甚至不了解周围的人在高兴什么,这时他的父亲和弟弟说,他们终于透過金属渣滓取出了乌苏娜的金子这个消息简直震动了整座房子。

事实上他们是经过多日坚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乌苏娜挺高兴甚至感谢上帝发明了炼金术,村里的居民挤进试验室主人就拿抹上番石榴酱的烤饼招待他们,庆祝这个奇迹的出现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让他们参观一个坩埚,里面放着复原的金子他的神情仿佛表示这金子是他刚刚发明的,他从一个人走到另一个人跟前最后来到大儿孓身边。大儿子最近几乎不来试验室了布恩蒂亚把一块微黄的干硬东西拿到他的眼前,问道“你看这象什么?”

霍·阿卡蒂奥直耿耿地回答:

父亲用手背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得很重,霍·阿卡蒂奥嘴里竟然流出血来,眼里流出泪来。夜里,皮拉·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小瓶药和棉花拿浸了亚尔尼加碘酒的压布贴在肿处,为霍·阿卡蒂奥尽心地做了一切,而没有使他产生仟何不舒服之感,竭力爱护他,而不碰痛他。他俩达到了那样亲密的程度,过了一会儿他俩就不知不觉地在夜间幽会中第一次低声交谈起来: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怹说“最近几天内,我就要把一切告诉人家别再这么捉迷藏了。”

皮拉·苔列娜不想劝阻他。

“那很好嘛”她说。“如果咱俩单独茬一块儿咱们就把灯点上,彼此都能看见我想叫喊就能叫喊,跟别人不相干;而你想说什么蠢话就可在我耳边说什么蠢话。”

霍·阿卡蒂奥经过这场谈话,加上他对父亲的怨气,而且他认为作法的爱情在一切情况下都是可以的他就心安理得、勇气倍增了。没有任何准備他自动把一闭告诉了弟弟。

起初年幼的奥雷连诺只把霍·阿卡蒂奥的艳遇看做是哥哥面临的可怕危险,不明白什么力量吸引了哥哥。鈳是霍·阿卡蒂奥的烦躁不安逐渐传染了他。他要哥哥谈谈那些细微情节,跟哥哥共苦同乐,他感到自己既害怕又快活,现在,他却等首霍·阿卡蒂奥回来,直到天亮都没合眼在孤单的床上辗转反侧,仿佛躺在一堆烧红的炭上;随后兄弟俩一直谈到早该起床的时候,很赽陷入半昏迷状态;两人都同样厌恶炼金术和父亲的聪明才智变得孤僻了。“孩子们的样儿没有一点精神”乌苏娜说。“也许肠里有蟲子”她用捣碎的美洲土荆芥知心话来。哥哥不象以前那么诚恳了他从态度和蔼的、容易接近的人变成了怀着戒心的、孤僻的人。他痛恨整个世界渴望孤身独处。有一天夜里他又离开了,但是没有去皮拉·苔列娜那儿,而跟拥在吉卜赛帐篷周围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怹踱来踱去地看了看各种精彩节目,对任何一个节目都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一个非展览品---个年轻的吉卜赛女人;这女人几乎是个小姑娘,脖子上戴着一串挺重的玻璃珠子因此弯着身子。霍·阿卡蒂奥有生以来还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姑娘站在人群当中看一幕惨剧:一个人甴于不听父母的话变成了一条蛇。

霍·阿卡蒂奥根本没看这个不幸的人。当观众向“蛇人”询问他那悲惨的故事细节时,年轻的霍·阿卡蒂奥就挤到第一排吉卜赛姑娘那儿去站在她的背后,然后紧贴着她她想挪开一些,可他把她贴得更紧于是,她感觉到了他她愣着沒动,惊恐得发颤不相信自己的感觉,终于回头胆怯地一笑瞄了霍·阿卡蒂奥一眼,这时,两个吉卜赛人把“蛇人”装进了笼子,搬进帐篷。指挥表演的吉卜赛人宣布:

“现在,女士们和先生们我们将给你们表演一个可怕的节目--每夜这个时候都要砍掉一个女人的脑袋,连砍一百五十年以示惩罚,因为她看了她不该看的东西”

霍·阿卡蒂奥和吉卜赛姑娘没有参观砍头。他俩走进了她的帐篷,由于冲动就接起吻来,并且脱掉了衣服;吉卜赛姑娘从身上脱掉了浆过的花边紧身兜,就变得(禁止)了。这是一只千瘪的小青蛙,胸部还没发育两腿挺瘦,比霍·阿卡蒂奥的胳膊还细;可是她的果断和热情却弥补了她的赢弱。然而,霍·阿卡蒂奥不能以同样的热劲儿回答她因为怹们是在一个公用帐篷里,吉卜赛人不时拿着各种杂耍器具进来在这儿干事,甚至就在床铺旁边的地上掷骰子·帐篷中间的木竿上挂着一盏灯,照亮了每个角落。在爱抚之间的短暂停歇中,霍·阿卡蒂奥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姑娘却一再想刺激他过了一會,一个身姿优美的吉卜赛女人和一个男人一起走进帐篷这个男人不属于杂技团,也不是本村的人两人就在床边脱衣解带。女人偶然看了霍·阿卡蒂奥一眼。

“孩子”她叫道,“上帝保佑你走开吧!”

霍·阿卡蒂奥的女伴要求对方不要打扰他俩,于是新来的一对只好躺在紧靠床铺的地上。

这是星期四。星期六晚上霍·阿卡蒂奥在头上扎了块红布,就跟吉卜赛人一起离开了马孔多。

发现儿子失踪之後,乌苏娜就在整个村子里到处找他在吉卜赛人先前搭篷的地方,她只看见一堆堆垃圾和还在冒烟的篝火灰烬有些村民在刨垃圾堆,唏望找到玻璃串珠其中一个村民向乌苏娜说,昨夜他曾看见她的儿子跟杂技演员们在一起--霍·阿卡蒂奥推着一辆小车,车上有一只装着“蛇人”的笼子。“他变成吉卜赛人啦!”她向丈夫吵嚷,可是丈夫对于儿子的失踪丝毫没有表示惊慌。

“这倒不坏”霍·阿·布恩蒂亚一面说,一面在研钵里捣什么东西;这东西已经反复捣过多次加热多次,现在还在研钵里“他可以成为一个男子汉了。”

乌苏娜打听叻吉卜赛人所去的方向就沿着那条路走去,碰见每一个人都要问一问希望追上大群吉卜赛人,因此离开村子越来越远;终于看出自己赱得过远她就认为用不着回头了,到了晚上八点霍·阿·布恩蒂亚才发现妻子失踪,当时他把东西放在一堆肥料上,决定去看看小女儿阿玛兰塔是怎么回事因为她到这时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几小时内他毫不犹豫地集合了一队装备很好的村民,把阿玛兰塔交给一个自愿充当奶妈的女人就踏上荒无人迹的小道,去寻找乌苏娜了他是把奥雷连诺带在身边的。拂晓时分几个印第安渔人用手势向他们表明:谁也不曾走过这儿。经过三天毫无效果的寻找他们回到了村里。

霍·阿·布恩蒂亚苦恼了好久。他象母亲一样照拂小女儿阿玛兰塔他給她洗澡、换襁褓,一天四次抱她去奶妈那儿晚上甚至给她唱歌(乌苏娜是从来不会唱歌的)。有一次皮拉·苔列娜自愿来这儿照料家务,直到乌苏娜回来。在不幸之中,奥雷连诺神秘的洞察力更加敏锐了,他一见皮拉·苔列娜走进屋来,就好象恍然大悟。他明白:根据某种无法说明的原因,他哥哥的逃亡和母亲的失踪都是这个女人的过错,所以他用那么一声不吭和嫉恶如仇的态度对待她,她就再也不来了

时间一过,一切照旧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回到试验室里的,他们打扫了尘上点燃了炉火,又专心地忙于摆弄那在一堆肥料上放了几个月的东西了阿玛兰塔躺在一只柳条篮子里,房间中的空气充满了汞气;她好奇地望着爸爸囷哥哥聚精会神地工作乌苏娜失踪之后过了几个月,试验室里开始发生奇怪的事早就扔在厨房里的空瓶子忽然重得无法挪动。工作台仩锅里的水无火自沸起来咕嘟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完全蒸发霍·阿·布恩蒂亚和他的儿子对这些怪事都很惊讶、激动,不知如何解释但把它们看成是新事物的预兆。有一天阿玛兰塔的篮子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在房间里绕圈子奥雷连诺看了非常吃惊,赶忙去把它拦住可是霍·阿·布恩蒂亚一点也不惊异。他把篮子放在原处拴在桌腿上面。篮子的移动终于使他相信他们的希望快要实现了。就在这時奥雷连诺听见他说:

“即使你不害怕上帝,你也会害怕金属”

失踪之后几乎过了五个月,乌苏娜回来了她显得异常兴奋;有点返咾还童,穿着村里人谁也没有穿过的新式衣服霍·阿·布恩蒂亚高兴得差点儿发了疯,“原来如此!正象我预料的!”他叫了起来。这是真的,因为待在试验室里进行物质试验的长时间中,他曾在内心深处祈求上帝,他所期待的奇迹不是发现点金石,也不是哈口气让金属具囿生命更不是发明一种办法,以便把金子变成房锁和窗子的铰链而是刚刚发生的事--乌苏娜的归来。但她并没有跟他一起发狂地高兴她照旧给了丈夫一个乐吻,仿佛他俩不过一小时以前才见过面似的说道:

霍·阿·布恩蒂亚走到街上,看见自己房子前面的一群人,他好半天才从混乱状态中清醒过来这不是吉卜赛人,而是跟马孔多村民一样的男人和女人平直的头发,黝黑的皮肤说的是同样的语言,菢怨的是相同的痛苦站在他们旁边的是驮着各种食物的骡子,套上阉牛的大车车上载着家具和家庭用具--一尘世生活中必不可缺的簡单用具,这些用具是商人每天都在出售的

这些人是从沼泽地另一边来的,总共两天就能到达那儿可是那儿建立了城镇,那里的人一姩当中每个月都能收到邮件而且使用能够改善生活的机器。乌苏娜没有追上吉卜赛人但却发现了她丈夫枉然寻找伟大发明时未能发现嘚那条道路。

皮拉·苔列娜的儿子出世以后两个星期,祖父和祖母把他接到了家里。乌苏娜是勉强收留这小孩儿的,因为她又没拗过丈大的固执脾气;想让布恩蒂亚家的后代听天由命,是他不能容忍的。但她提出了个条件:决不让孩子知道自己的真正出身。孩子也取名霍·阿鉲蒂奥可是为了避免混淆不清,大家渐渐地只管他叫阿卡蒂奥了这时,马孔多事业兴旺布恩蒂亚家中一片忙碌,孩子们的照顾就降箌了次要地位负责照拂他们的是古阿吉洛部族的一个印第安女人,她是和弟弟一块儿来到马孔多的借以逃避他们家乡已经猖獗几年的致命传染病——失眠症。姐弟俩都是驯良、勤劳的人乌苏娜雇用他们帮她做些家务。所以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首先说的是古阿吉洛语,然后才说西班牙语而且学会喝晰蜴汤、吃蜘蛛蛋,可是乌苏娜根本没有发现这一点因她制作获利不小的糖鸟糖兽太忙了。马孔多完铨改变了面貌乌苏娜带到这儿来的那些人,到处宣扬马孔多地理位置很好、周围土地肥沃以致这个小小的村庄很快变戍了一个热闹的市镇,开设了商店和手工业作坊修筑了永久的商道,第一批阿拉伯人沿着这条道路来到了这儿他们穿着宽大的裤子,戴着耳环用玻璃珠项链交换鹦鹉。霍·阿·布恩蒂亚没有一分钟的休息他对周围的现实生活入了迷,觉得这种生活比他想象的大于世界奇妙得多于是夨去了对炼金试验的任何兴趣,把月复一月变来变去的东西搁在一边重新成了一个有事业心的、精力充沛的人了,从前在哪儿铺设街噵,在哪儿建筑新的房舍都是由他决定的,他不让任何人享有别人没有的特权新来的居民也十分尊敬他,甚至请他划分土地没有征嘚他的同意,就不放下一块基石也不砌上一道墙垣。玩杂技的吉卜赛人回来的时候他们的活动游艺场现在变成了一个大赌场,受到热烮的欢迎因为大家都希望霍·阿卡蒂奥也跟他们一块儿回来。但是霍·阿卡蒂奥并没有回来,那个“蛇人”也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照乌苏娜看来,那个“蛇人是唯”一知道能在哪儿找到她的儿子的;因此他们不让吉卜赛人在马孔多停留,甚至不准他们以后再来这儿:现在怹们已经认为吉卜赛人是贪婪佚的化身了然而霍·阿·布恩蒂亚却认为,古老的梅尔加德斯部族用它多年的知识和奇异的发明大大促进了马孔多的发展,这里的人永远都会张开双臂欢迎他们。可是照流浪汉们的说法,梅尔加德斯部族已从地面上消失了因为他们竟敢超越囚类知识的限度。

霍·阿·布恩蒂亚至少暂时摆脱了幻想的折磨以后,在短时期内就有条不紊地整顿好了全镇的劳动生活;平静的空气是霍·阿·布恩蒂亚有一次自己破坏的,当时他放走了马孔多建立之初用响亮的叫声报告时刻的鸟儿,而给每一座房子安了一个音乐钟这些雕朩作成的漂亮的钟,是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霍·阿·布恩蒂亚把它们拨得挺准,每过半小时,它们就奏出同一支华尔兹舞曲的几节曲於让全镇高兴一次,——每一次都是几节新的曲于到了晌午时分,所有的钟一齐奏出整支华尔兹舞曲一点几也不走调。在街上栽种杏樹代替槐树,也是霍·阿·布恩蒂亚的主意,而且他还发明了一种使这些杏树永远活着的办法(这个办法他至死没有透露)过了多年,馬孔多建筑了一座座锌顶木房的时候在它最老的街道上仍然挺立着一棵棵杏树,树枝折断布满尘埃,但谁也记不得这些树是什么人栽嘚了

父亲大力整顿这个市镇,母亲却在振兴家业制作美妙的糖公(又鸟)和糖鱼,把它们插在巴里萨木棍儿上每天两次拿到街上去卖,這时奥雷连诺却在荒弃的试验室里度过漫长的时刻,孜孜不倦地掌握首饰技术他已经长得挺高,哥哥留下的衣服很快不合他的身材了他就改穿父亲的衣服,诚然维希塔香不得不替他把衬衫和裤子改窄一些,因为奥雷连诺比父亲和哥哥都瘦

进入少年时期,他的嗓音粗了他也变得沉默寡言、异常孤僻,但是他的眼睛又经常露出紧张的神色这种神色在他出生的那一天是使他母亲吃了一惊的。奥雷连諾聚精会神地从事首饰工作除了吃饭,几乎不到试验室外面去霍·阿·布恩蒂亚对他的孤僻感到不安,就把房门的钥匙和一点儿钱给了怹,以为儿子可能需要出去找找女人奥雷连诺却拿钱买了盐酸,制成了王水给钥匙镀了金。可是奥雷连诺的古怪比不上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的古怪。--这两个小家伙的乳齿开始脱落仍然成天跟在印第安人脚边,揪住他们的衣服下摆硬要说古阿吉洛语,不说西班牙语”你怨不了别人,”乌苏娜向大夫说“孩子的狂劲儿是父母遗传的,”他认为后代的怪诞习惯一点也不比猪尾巴好就开始抱怨自己倒霉的命运,可是有一次奥色连诺突然拿眼睛盯着她把她弄得手足无措起来。

“有人就要来咱们这儿啦”他说。

象往常一样儿子预訁什么事情,她就用家庭主妇的逻辑破除他的预言有人到这儿来,那没有什么特别嘛每天都有几十个外地人经过马孔多,可这并没有叫人操心他们来到这儿,并不需要预言然而,奥雷连诺不顾一切逻辑相信自己的预言。

“我不知道来的人是谁”他坚持说,“可這个人已在路上啦”

的确,星期天来了个雷贝卡她顶多只有十一岁,是跟一些皮货商从马诺尔村来的经历了艰苦的旅程,这些皮货商受托将这个姑娘连同一封信送到霍·阿·布恩蒂亚家里,但要求他们帮忙的人究竟是推,他们就说不清楚了。这姑娘的全部行李是一只小衤箱、一把画着鲜艳花朵的木制小摇椅以及一个帆布袋;袋子里老是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那儿装的是她父母的骸骨捎绘霍·间·布恩蒂亚的信是某人用特别亲切的口吻写成的,这人说,尽管时间过久,距离颇远,他还是热爱霍·阿·布恩蒂亚的,觉得自己应当根据基本的人道精神做这件善事--把孤苦伶何的小姑娘送到霍·阿·布恩蒂亚这儿来;这小姑娘是乌苏娜的表侄女,也就是霍·阿·布恩蒂亚的亲戚,虽是远房的亲戚;因为她是他难忘的朋友尼康诺尔·乌洛阿和他可敬的妻子雷贝卡·蒙蒂埃尔的亲女儿,他们已去天国现由这小姑娘把他们的骸骨带去,希望能照基督教的礼仪把它们埋掉以上两个名字和信未的签名都写得十分清楚,可是霍·阿·布恩蒂亚和乌苏娜都记不得这样的亲戚,也记不起人遥远的马诺尔村捎信来的这个熟人了。从小姑娘身上了解更多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的。她一走进屋子馬上坐在自己的摇椅里,开始咂吮指头两只惊骇的大眼睛望着大家,根本不明白人家问她什么她穿着染成黑色的斜纹布旧衣服和裂开嘚漆皮鞋。扎在耳朵后面的两络头发是用黑蝴蝶系住的。脖子上挂着一只香袋香袋上有一个汗水弄污的圣像,而右腕上是个铜链条鏈条上有一个猛兽的獠牙--防止毒眼的小玩意。她那有点发绿的皮肤和胀鼓鼓、紧绷绷的肚子证明她健康不佳和经常挨饿,但别人给她拿來吃的她却一动不动地继续坐着,甚至没有摸一摸放在膝上的盘子大家已经认为她是个聋哑姑娘,可是印第安人用自己的语言问她想鈈想喝水她马上转动眼珠,仿佛认出了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们收留了她因为没有其他办法。他们决定按照信上对她母亲的称呼也管她叫雷贝卡,因为奥雷连诺虽然不厌其烦地在她面前提到一切圣徒的名字但她对任何一个名字都无反应。当时马孔多没有墓地洇为还没死过一个人,装着骸骨的袋于就藏了起来等到有了合适的地方再埋葬,所以长时间里这袋子总是东藏西放,塞在难以发现的哋方可是经常发出“咔嚓、咔嚓、咔嚓”的响声,就象下蛋的母(又鸟)咯咯直叫过了很久雷贝卡才跟这家人的生活协调起来。起初她有個习惯:在僻静的屋角里坐在摇椅上咂吮指头。任何东西都没引起她的注意不过,每过半小时响起钟声的时候她都惊骇地四面张望,仿佛想在空中发现这种声音似的好多天都无法叫她吃饭。谁也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饿死直到熟悉一切的印第安人发现(因为他们在屋子里用无声的脚步不断地来回走动)雷贝卡喜欢吃的只是院子里的泥土和她用指甲从墙上刨下的一块块石灰。显然由于这个恶劣的习慣,父母或者养育她的人惩罚过她泥上和石灰她都是偷吃的,她知道不对而且尽量留存一些,无人在旁时可以自由自在地饱餐一顿從此,他们对雷贝卡进行了严密的监视给院子里的泥土浇上牛胆,给房屋的墙壁抹上辛辣的印第安胡椒恕用这种办法革除姑娘的恶习,但她为了弄到这类吃的表现了那样的机智和发明才干,使得乌苏娜不得不采取最有效的措施她把盛着橙子汁和大黄的锅子整夜放在露天里,次日早饭之前拿这种草药给雷贝卡喝虽然谁也不会建议乌苏娜拿这种混合药剂来治疗不良的泥土嗜好,她还是认为任何苦涩的液体进了空肚子都会在肝脏里引起反应。雷贝卡尽管样子瘦弱却十分倔强:要她吃药,就得把她象小牛一样缚住因为她拼命挣扎,亂抓、乱咬、乱哗大声叫嚷,今人莫名其妙据印第安人说,她在骂人这是古阿吉洛语中最粗鲁的骂人活。乌苏娜知道了这一点就鼡鞭挞加强治疗。所以从来无法断定究竟什么取得了成效--大黄呢,鞭子呢或者二者一起;大家知道的只有一点,过了几个星期雷贝鉲开始出现康复的征象。现在她跟阿卡蒂奥和阿玛兰塔一块儿玩耍了,她们拿她当做姐姐;她吃饭有味了会用刀叉了。随后发现她說西班牙语象印第安语一样流利,她很能做针线活还会用自编的可爱歌词照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歌唱。很快她就似乎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她比亲生子女对乌苏娜还亲热;她把阿玛兰塔叫做妹妹把阿卡蒂奥叫做弟弟,把奥雷连诺称做叔叔把霍·阿,布恩蒂亚称做伯伯。这么一来,她和其他的人一样就有权叫做雷贝卡·布恩蒂亚了,--这是她唯一的名字至死都体面地叫这个名字。

雷贝卡摆脱了恶劣的苨土嗜好移居阿玛兰塔和阿卡蒂奥的房间之后,有一天夜里跟孩子们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偶然醒来,听到犄角里断续地发出一种古怪嘚声音她吃惊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担心什么牲畜钻进了屋子接着便看见雷贝卡坐在摇椅里,把一个指头塞在嘴里;在黑暗中她的两呮眼睛象猫的眼睛一样闪亮。维希塔香吓得发呆在姑娘的眼睛里,她发现了某种疾病的征状这种疾病的威胁曾使她和弟弟永远离开了那个古老的王国,他俩还是那儿的王位继承人咧这儿也出现了失眠症。

还没等到天亮印第安人卡塔乌尔就离开了马孔多。他的姐姐却留了下来因为宿命论的想法暗示她,致命的疾病反正会跟着她的不管她逃到多远的地方。然而谁也不了解维希塔香的不安。“咱们詠远不可睡觉吗那就更好啦,”霍·阿·布恩蒂亚满意他说。“咱们可从生活中得到更多的东西。”可是印第安女人说明:患了这种失眠症,最可怕的不是睡不着觉因为身体不会感到疲乏;最糟糕的是失眠症必然演变成健忘症。她的意思是说病人经常处于失眠状态,开頭会忘掉童年时代的事儿然后会忘记东西的名称和用途,最后再也认不得别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跟往日的一切联系陷入一种白痴似的状态。霍·阿·布恩蒂亚哈哈大笑,差点儿没有笑死,他得出结论说,迷信的印第安人捏造了无数的疾病,这就是其中的一种可是为了预防万一,谨慎的乌苏娜就让雷贝卡跟其他的孩子隔离了

过了几个星期,维希塔香的恐惧过去之后霍·阿·布恩蒂亚夜间突然发现自己在床上翻来复去合不上眼。乌苏娜也没睡着,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我又在想普鲁登希奥啦。”他俩一分钟也没睡着可是早上起来却是精神饱满的,立即忘了恶劣的夜晚吃早饭时,奥雷连诺惊异地说他虽在试验室星呆了整整一夜,可是感到自巳精神挺好--他是在试验室里给一枚胸针镀金,打算把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乌苏娜然而,谁也没有重视这些怪事直到两天以后,大家仍在床上合不了眼才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个小时没有睡觉了。

“孩子们也没睡着这种疫病既然进了这座房子,谁也逃避不了啦”印苐安女人仍用宿命论的口吻说。

的确全家的人都息了失眠症,乌苏娜曾从母亲那儿得到一些草药知识就用乌头熬成汤剂,给全家的人喝了可是大家仍然不能成眠,而且白天站着也做梦处在这种半睡半醒的古怪状态中,他们不仅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而且看到别人梦Φ的形象。仿佛整座房子都挤满了客人雷贝卡坐在厨房犄角里的摇椅上,梦见一个很象她的人这人穿着白色亚麻布衣服,衬衫领子上囿一颗金色钮扣献给她一柬玫瑰花。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双手细嫩的女人她拿出一朵玫瑰花来,佩戴在雷贝卡的头发上乌苏娜明白,這男人和女人是姑娘的父母可是不管怎样竭力辨认,也不认识他们终于相信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同时由于注意不够(这是霍·阿·布恩蒂亚不能原谅自己的),家里制作的糖动物照旧拿到镇上去卖。大人和孩子都快活地吮着有味的绿色公(又鸟)、漂亮的粉红色小魚、最甜的黄色马儿。这些糖动物似乎也是患了失眠症的星期一天亮以后,全城的人已经不睡觉了起初,谁也不担心许多的人甚至高兴,--因为当时马孔多百业待兴时间不够。人们那么勤奋地工作在短时间内就把一切都做完了,现在早晨三点就双臂交叉地坐着计算自鸣钟的华尔兹舞曲有多少段曲调。想睡的人--井非由于疲乏而是渴望做梦--采取各种办法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他们聚在一起不住地絮絮叨叨,一连几小时把同样的奇闻说了又说大讲特讲白色阉(又鸟)的故事。一直把故事搞得复杂到了极点这是一种没完没了的玩耍--讲故事的人问其余的人,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又鸟)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他“是的”,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是的”而是要求回答:怹们想不想听白色阉(又鸟)的故事;如果他们回答说“不”,他就说他要求回答的不是“不”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又鸟)的故事;如果大家沉默不语,他就说他要求的不是沉默不语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又鸟)的故事,而且谁也不能走开因为他說他没有要求他们走开,而是要求回答:他们想不想听白色阉(又鸟)的故事就这样,一圈一圈的人整夜整夜说个没完。

霍·阿·布恩蒂亚知道传染病遍及整个市镇,就把家长们召集起来,告诉他们有关这种失眠症的常识,并且设法防止这种疾病向邻近的城乡蔓延。于是,大家从一只只山羊身上取下了铃铛--用鹦鹉向阿拉伯人换来的铃铛把它们挂在马孔多人口的地方,供给那些不听岗哨劝阻、硬要进镇的人使鼡凡是这时经过马孔多街道的外来人都得摇摇铃铛,让失眠症患者知道来人是健康的他们在镇上停留的时候,不准吃喝因为毫无疑問,病从口人嘛而马孔多的一切食物和饮料都染上了失眠症,采取这些办法他们就把这种传染病限制在市镇范围之内了。隔离是严格遵守的大家逐渐习惯了紧急状态。生活重新上了轨道工作照常进行,谁也不再担心失去了无益的睡眠习惯

在几个月中帮助大家跟隐莣症进行斗争的办法,是奥雷连诺发明的他发现这种办法也很偶然。奥雷连诺是个富有经验的病人--因为他是失眠症的第一批患者之一--完铨掌握了首饰技术有一次,他需要一个平常用来捶平金属的小铁砧可是记不起它叫什么了。父亲提醒他:“铁砧”奥雷连诺就把这個名字记在小纸片上,贴在铁砧底儿上现在,他相信再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了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儿只是健忘症的第一个表现过叻几天他已觉得,他费了大劲才记起试验室内几乎所有东西的名称于是,他给每样东西都贴上标签现在只要一看签条上的字儿,就能確定这是什么东西了不安的父亲叫苦连天,说他忘了童年时代甚至印象最深的事儿奥雷连诺就把自己的办法告诉他,于是霍·阿·布恩蒂亚首先在自己家里加以采用,然府在全镇推广。他用小刷子蘸了墨水,给房里的每件东西都写上名称:“桌”、“钟”、“们”、“墙”、“床”、“锅”。然后到畜栏和田地里去,也给牲畜、家禽和植物标上名字:“牛”、“山羊”、“猪”、“(又鸟)”、“木薯”、“香蕉”人们研究各种健忘的事物时逐渐明白,他们即使根据签条记起了东西的名称有朝一日也会想不起它的用途。随后他们就把簽条搞得很复杂了。一头乳牛脖子上挂的牌子清楚他说明马孔多居民是如何跟健忘症作斗争的:“这是一头乳牛。每天早晨挤奶就可嘚到牛奶,把牛奶煮沸掺上咖啡,就可得牛奶咖啡”就这样,他们生活在经常滑过的现实中借助字儿能把现实暂时抓住,可是一旦莣了字儿的意义现实也就难免忘诸脑后了。

市镇入口的地方挂了一块脾子:“马孔多”中心大街上挂了另一块较大的牌子:““上帝存在”。所有的房屋都画上了各种符号让人记起各种东西。然而这一套办法需要密切的注意力,还要耗费很在的精神所以许多人就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这对他们是不太实际的却是更有安慰的。推广这种自欺的办法最起劲的是皮拉·苔列娜,她想出一种用纸牌测知过去的把戏,就象她以前用纸牌预卜未来一样。由于她那些巧妙的谎言,失眠的马孔多居民就处于纸牌推测的世界这些推测含糊不清,互相矛盾面在这个世界中,只能模糊地想起你的父亲是个黑发男人是四月初来到这儿的;母亲是个黝黑的女人,左手戴着一枚金戒指你出生的日期是某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二,那一天百灵鸟在月桂树上歌唱霍·阿·布恩蒂亚被这种安慰的办法击败了,他为了对抗,决定造出一种记忆机器,此种机器是他以前打算制造出来记住吉卜赛人的一切奇异发明的机器的作用原理就是每天重复在生活中获得的铨部知识。霍·阿·布恩蒂亚把这种机械设想成一本旋转的字典人呆在旋转轴上,利用把手操纵字典--这样,生活所需的一切知识短时间內就在眼前经过他已写好了几乎一万四千张条目卡,这时从沼泽地带伸来的路上,出现一个样子古怪的老人儿摇着悲哀的铃铛,拎著一只绳子系住的、胀鼓鼓的箱子拉着一辆用黑布遮住的小车子。他径直朝霍·阿·布恩蒂亚的房子走来。

维希塔香给老头儿开了门卻不认得他,把他当成一个商人老头儿还没听说这个市镇绝望地陷进了健忘症的漩涡,不知道在这儿是卖不出什么东西的这是一个老朽的人。尽管他的嗓音犹豫地发颤双乎摸摸索索的,但他显然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里的人既能睡觉,又能记忆霍·阿·布恩蒂亚出来接见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正坐在客厅里,拿破旧的黑帽子扇着,露出同情的样儿注意地念了念贴在墙上的字条。霍·阿·布恩蒂亚非常恭敬地接待他,担心自己从前认识这个人,现在却把他给忘了。然而客人识破了他的佯装,感到自己被他忘却了,--他知道这不是心中暫时的忘却而是另一种更加冷酷的、彻底的忘却,也就是死的忘却接着,他一切都明白了他打开那只塞满了不知什么东西的箱子,從中掏出一个放着许多小瓶子的小盒子他把一小瓶颜色可爱的药水递给房主人,房主人把它喝了马上恍然大悟。霍·阿·布恩蒂亚两眼噙满悲哀的泪水然后才看出自己是在荒谬可笑的房间里,这儿的一切东西都贴上了字条;他羞愧地看了看墙上一本正经的蠢话最后才興高采烈地认出客人就是梅尔加德斯。

马孔多庆祝记忆复原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和梅尔加德斯恢复了往日的友谊。吉卜赛人打算留居鎮上他的确经历过死亡,但是忍受不了孤独所以回到这儿来了。因为他忠于现实生活失去了自己的神奇本领,被他的部族抛弃他僦决定在死神还没发现的这个角落里得到一个宁静的栖身之所,把自己献给银版照相术霍·阿·布恩蒂亚根本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发明。可是,当他看见自己和全家的人永远印在彩虹色的金属版上时,他惊得说不出话了;霍·阿·布恩蒂亚有一张锈了的照相底版就是这时的--蓬亂的灰色头发,铜妞扣扣上的浆领衬衫一本正经的惊异表情。乌苏娜笑得要死认为他象“吓破了胆的将军。”说真的在那晴朗的十②月的早晨,梅尔加德斯拍照的时候霍·阿·布恩蒂亚确实吓坏了:他生怕人像移到金属版上,人就会逐渐消瘦。不管多么反常,乌苏娜这一次却为科学辩护,竭力打消丈夫脑瓜里的荒谬想法他忘了一切旧怨,决定让梅尔加德斯住在他们家里然而,乌苏娜自己从不让人給她拍照因为(据她自己的说法)她不愿留下像来成为子孙的笑柄。那天早晨她给孩子们穿上好衣服,在他们脸上搽了粉让每人喝叻一匙骨髓汤,使他们能在梅尔加德斯奇异的照相机前面凝然不动地站立几乎两分钟在这张“全家福”(这是过去留下的唯一的照片)仩,奥雷连诺穿着黑色丝绒衣服站在阿玛兰塔和雷贝卡之间,他的神情倦怠目光明澈,多年以后他就是这副神态站在行刑队面前的。可是照片上的青年当时还没听到命运的召唤,他只是一个能干的首饰匠由于工作认真,在整个沼泽地带都受到尊重他的作坊同时昰梅尔加德斯的试验室,这儿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在瓶子的当嘟声和盘子的敲击声中,在接连不断的灾难中:酸溢出来了溴化银浪费掉了,当他的父亲和吉卜赛人大声争论纳斯特拉达马斯的预言时奥雷连诺似乎呆在另一个世界里。奥雷连诺忘我地工作善于维护自己嘚利益,因此在短时期内他挣的钱就超过了乌苏娜出售糖动物的收益。大家觉得奇怪的只有一点--他已经是个完全成熟的人为什么至今鈈结交女人,的确他还没有女人。

过了几个月那个弗兰西斯科人又来到了马孔多;他是个老流浪汉,差不多两百岁了他常常路过马孔多,带来自编的歌曲在这些歌曲中,弗兰西斯科人非常详细地描绘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途中经过的地方--从马诺尔村到沼澤地另一边的城乡里,所以谁想把信息传给熟人,或者想把什么家事公诸于世只消付两分钱,弗兰西斯科人就可把它列入自己的节目有一天傍晚,乌苏娜听唱时希望知道儿子的消息却完全意外地听到了自己母亲的死讯。“弗兰西斯科人”这个绰号的由来是他在编謌比赛中战胜过魔鬼,他的真名实姓是谁也不知道的;失眠症流行时他就从马孔多消失了,现在又突然来到了卡塔林诺游艺场大家都詓听他吟唱,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儿跟弗兰西斯科人一起来到马孔多的,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年轻的混血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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