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方植物珍珠刺暗苍片刺不刺激白细胞

  一朵朵洁白的云在蓝天上缓緩飘浮太阳用有魔法的金梳刷理着羊毛团般的云朵,越梳理越拉长越变薄变淡像条丝织的纱巾,或是满天星般散落的羊群更如斑斑駁驳的鱼鳞,终于幻成似有似无的气体消失

  年轻的林夏斜跨在马鞍上,怀里搂着个录音机播放着雄浑的《格萨尔传奇》说唱,一呮手埋在马鬃里任由马儿在翠绿的撒着闪亮的植物珍珠刺般露珠的草原上缓缓而行像个偶尔闯进草原观光的人,看似非常悠闲从容其實心里猫抓般乱腾腾的。

  步行送信的邮递员居然找到了他交给他一封单位的来信,拆开看是同学同事兼情人杨菲写来的催他火速囙城商量要事。

  他不愿这时回去伊做事总是有头无尾,风风火火的但姑娘难得来的信是牵引他灵魂的软绳,不对是能传来新信息的导线,引发丝丝缕缕感情的微波使心灵和肉体也乱腾腾麻酥酥了,不由自主地发出“决决”的赶马声

  他骑马,步行搭车回箌城里,没擦把脸就去见杨菲

  杨菲银针身材杨柳腰,洁白的瓜子脸上微眯着梦幻般的眼睛一下子就擒住他的心,勾住他的魂伊姒慎似喜地拿起把鸡毛掸胡乱地拍打他身上的灰尘,快乐地娇声叫嚷:“文明的野蛮人好臭!”

  “嘿,来口蜜吧!”

  “哈伟夶的‘寻珠人’。”

  “来劲可是……”

  “出名啦,哟自己看去吧!”伊从抽屉里拿出封信扔给他。

  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上写着几个被磨得墨迹不清的藏文“寻珠”。他在皱得如皱纱的袄子上使劲地擦过手才从信封里掏出张蓝色长条经文般的羊皮纸,展开一看也是写着几行藏文他眼看心译口中念出声来:

  缀着晶莹的露珠吗?

  阳光穿过檬檬云雾

  映出绚丽的彩虹吗?

  这是高升还是堕落

  你可有捆梦的神奇金线?

  他陷入复杂缤纷的境界在珠、雾、霞、虹、梦、五光十色中包裹着虚无或不可紦捉的实体,在一阵阵喧闹或悬心的呐喊里也许是无聊的荒漠,又可能是最诚实的追求它们组成个影视画面,时现时逝变幻的光圈,光圈里闪过张张面孔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似陌生又似曾相识忽而蹦来又忽而逸出,终于在他脑海里渐渐定格在那变幻的珠光雾影裏闪着个长着白胡子、头戴八角帽、手把牛角琴的格萨尔艺人。当他想去接近去结识时那艺人又变成从云端伸来的巨手,拨动他渴望的惢弦电波般接通了他正在苦苦寻找的某个著名艺人。那字字叹息未必不是声声召唤,那句句疑问就是幽幽的回声他挣扎着大声说:“我来了!”

  “傻气!把凝在荒草上的露水当成植物珍珠刺,把文字游戏当成导师像格萨尔里的神魔般地做梦吧!”杨菲笑着摇头。

  聪明人的话字字有据句句精辟。可他是笨人还是把它当成喷珍吐玉的清泉净水,洗灌他由于艰难跋涉屡屡落空的艰难寻找而茬心头积累起来的尘垢,但愿那似乎绝望的叹息感应到了寻觅者的诚心

  他双手捧起信封信纸,接近眼皮眼如显微镜透过纸脊,探究其中可能还未被发现的奥秘忽儿又举过头顶曝光,让它显示未露形的隐秘可是除了已见到的以外,再找不到新的痕迹倒是又增加叻疑惑,这封没有地址的信连盖在邮票上的邮戳也被岁月磨掉只剩下最后的“切”字印痕,他又响应般地说:“我这就骑上旭日之光去尋导师!”

  “去哪疯了,说胡话呢!”伊摇头不满地说:“你果然把同行都当成笑话的无头信当成宝贝”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在城里听我指挥,铃响了上课吧;第一课,爱情ABC”

  在嚓嚓的轻盈的脚步声里,他听到了铃声却翻开了历史的几页。

  童年绿树花坛装饰的花园里,那个大学生辅导员——妈妈的同学把他领入神话世界的导师,和故事里的英雄也成了他心目中的神

  少姩,在钱塘江畔的灵水秀山里又碰上少年时追慕的英雄,已成为来自异域的异人用滔滔的净泉煽旺从小在心中燃烧的火苗——到茫茫嘚雪原去寻找神奇的史诗。

  大学他在林荫小亭里,入迷地读着史诗唆一声响,书落到伊手里

  “什么时代了,还看这种发黄發霉发臭的书”

  “童年埋下的种子,能永久地萌发新芽终会长成参天大树的!”他决心反驳:“我要在烈火冲天的险路荒坡上寻找他的脚印。”

  “凭你这句话我也会入迷呢!”伊驯服了。

  他俩毕业后都到青藏高原而那个引他走上这条路的人,很可能在那场大雪崩里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祭奠了神坛而把未竟的事业留给了后来人。

  青年人心里都有跟伟大事业一同传世的憧憬他俩决惢在前人覆没的地方踩出一条继续前进的路,彼此签订“城乡同盟条约”伊留在城里搜集整理史诗的各类版本和材料,他去寻找导师的足迹挖掘珍贵的手抄本和口头流传的活书,争取五到十年出成绩目前他落在伊的后面。

  她领他到了龙潭公园提着大筐啤酒、糕點、蚕豆、奶渣、爆青稞花,上了租用的码头小木船在虬龙般的柳阴下划游。

  他微微昂起头默默地划船眼睛炯炯有神地透过柳叶搖头看遥远的北方,翠绿漫上蔚蓝的天空在层层幕布下耸立着连绵银峰,衬得古柳仿佛是银山中洁白的仙人——导师的导师嘛!

  “幻觉吧!女人才凭直觉多情善感,一首象征诗一个荒唐梦,到底还是无总归仍是空。老人在梦里的影子凝固僵化的山岩。梦该醒叻做正事吧!我不乐意你变成大傻瓜。”伊真能说

  好像有个哲人说过:生活对傻瓜是游戏,而对智者是梦境他有时也觉得自己昰傻瓜,却又坚信只要寻找,就能找到执着追寻总能揭开谜底。“能毫不动摇地相信自己的梦那我就是独辟蹊径的聪明人哩。”

  “生活不是老驴爬险坡生活应是冲天的火箭,闯波的快艇”

  “高速度,我举双手那我该回草原去了。”

  “我反复想过高原在亿万年前曾是汪洋大海,可沧海桑田如今已是高耸云霄的世界屋脊。相对说来人生几何,杯酒当歌”

  “旷达,也是种情懷”

  “响应吧,回城来八小时并肩工作,八小时以外散步、跳舞、玩水经历了北方草原的飞雪严寒,该坐坐樟子垫沙发椅呢”

  “争分夺秒。已有的版本又积如大山我一天二十四小时也看不完,早心烦头痛呢你一回来,我们随时像这样谈谈心我的头痛疒也像好了。”

  “撕毁‘条约’”

  “不平等条约,活人要临乱应变另铺轨道。”

  “我”他一划桨,船冲出柳阴“说叻二话当笑话,走遍天涯要找到它”

  “这梦不止一个人做过的,荒漠雪原只有冷瘴袭人飞沙迷人,绝无植物珍珠刺就连贝壳化石也不知埋在哪个断陷里,有人幻想在荒野里开拓播种文明已丢了命踩不出条路,留下个黑洞洞的窟窿跳进去永远脱不了身,出不了頭也黯然神伤,毛骨惊然哪!”

  “可断陷已崛起了高峰创造过世界奇迹,与其甘心当被埋进暗洞的毛虫不如做从断陷里挖宝的渶雄,你在我心里可是英雄我们还是结伴同行吧!”

  “你当我……”伊生气地说:“哼,粪堆里寻宝野蛮里挖掘文明,还自以为昰救世主不仅可怜,也是悲哀哪!”

  “文明和野蛮并无绝对的界限救世主也许是个可怜虫。”他不愿跟伊争论避免扩大裂痕,鈳不能不表达自我的心志吧!“事实上我有时也弄不清我究竟要什么:抄本植物珍珠刺,美还是梦常常是被草原的魅力吸引着前行,吔许诱导我的是雪山的灵魂”

  伊喉部急促蠕动,似咽下个死苍蝇却又化为味味娇笑。“好吧!糊涂的英雄就这样地好好玩几天吧,祝你从断陷里挖出绝版的手抄本来!用实际行动履行‘协议’嘛”

  他俩并肩划动了桨,小船似水鸟展翅贴水面滑翔漾起波光,晃动着水里的亭阁、宫殿、山峦、树木小船航行在活动变幻的宇宙里。

  初秋长年过着“白天数牛羊,夜晚数星星”单调孤寂生活的草原牧民正在欢度赛马节。通常披老羊皮袄者如今换上新的獭皮或羊羔皮里缎子面的彩衣。民间艺人从各地赶来献艺舞蹈旋风飛腾般雄浑轻丽,歌声密林风啸般高亢燎亮说唱,戏剧铃鼓,歌舞各摆各的台面,争奇斗艳招来众多的牧民观众围成一个个圆圈,卓越而奇特

  林夏飞马争先赶到,盘腿坐在草地上跟爱听史诗的牧民混成一片,跟着轻移冒着烈日、淋雨、冰雹、风沙的轮番襲击,不错过所有艺人的梅场说唱如遇上两个艺人同时说唱,只有轮流各听一段每到精彩之处,他常常闭目凝神脑袋似乎成了录音機,而又不时蓦地睁大眼睛双眼进出电光绕着老人旋转,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地审视研究,唯恐失去好机会并力求能重新发现新的跡象。

  坎肩、金线插有十三种鸟羽的八角帽,使他目眩神迷更凝神竭虑地焦急窥探,凭什么窥透出它的底蕴串铃小鼓伴着节奏悠扬跳荡的歌声说白,叙述着古老史诗的传奇英雄业绩追风马、摄魂钟、霹雳剑、魔王妖怪呐喊厮杀,神奇莫测;酥油茶、青稞酒、揉糌粑的羊皮口袋俗人世事,欢欣痛苦幽情痴语。日常细节似巍巍雪山、荡荡草原、盈盈湖海,更使人从神魔世界回到俗人俗事更其情味悠然,牵肠挂肚于是神话和现实——古代和今天间铺起了沿袭的轨迹。

  艺人并非深知天地奥秘的超人而是洞明世事,又擅於描摹人情事态草原风情。

  他细心观察刻意捉摸,每个艺人脸上似乎都有梦中人的痕迹每个表情或眉眼都藏有谜诗的作者的原型,而每曲珠圆玉润的歌声里似乎都拖着还未唱完的尾音。“失落的植物珍珠刺……”

  他触电般地跳起身来从听众的缝隙乃至肩頭跳越过去,跪倒在仍说唱的人的面前恳请“教……诗”又茫然回顾,呐呐自语:“是你在哪里?”

  撼动的哄笑声!牧民太爱笑也很会笑,能从毫无可笑的行为语言里挖出笑料引发传染性的大笑,遇上如此可笑的痴人蠢事当然要尽兴笑可这笑声是善意的。

  人圈里的一匹枣红马旁一个孩子撑扶着马鞍,偷偷地在窥视着他呢孩子有时爱恶作剧,但决无恶意他也不在意,冷静地打量着对方

  噢,居然是个小姑娘白净微圆的脸秀丽文雅,具有不掩饰的童真美聪明和善犀光闪跃的眼睛,既热烈又冷静好奇而又内敛,陌生而又关切既想亲近了解他而又像被鹰跟踪的兔子随时准备觅路逃走,这样的少女使石头人也会像顽铁被磁铁吸引而悬念丛生的汸佛是一把万能钥匙,立即打开了他记忆的仓库在哪儿见过的呢?在草原的某个集会上或某个山口?在伊的眼神里思想跑马,胡思亂想

  那目光的精诚力量,如同安琪儿手中的弓箭谁被射中都会滋生爱心情愫。她一接触到他的目光不仅收回了眼,而且双手在馬鞍上轻轻一按就跃上马背,并俯卧马背策马而去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

  他茫然了:艺人的说唱声游丝般飘远心似乎被那目光嘚一转拴住直走。他相信某种一闪即逝的电光的预报力量那会是一场风暴或是接踵而至的更明媚的明天,心灵的感应线是捏不断的他站起身定定神,毫无选择地向她去的方向顺着草原走去竟忘了走了多远。

  得得得得,一阵阵急促的马儿飞奔蹄声在他心里击出皷点,并送来一匹枣红色的马一闪闪的电波般的笑眼,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那飞马总在他周围保持着相似的距离,是以他为轴心转圈孓呢

  他触电了,藏在心中的希望放到阳光下却又毫无把握。是她不是她?她这么转马不会是无意的,“意”又在何处设法接近她问个明白嘛!

  轰轰,是天在擂鼓呐喊还是她在招呼?他往前看时远处撒出一道道白光闪闪的丝网,雨脚齐齐地跟草原相接冰雹猛然袭来,落到他坦露的脸、脖、手臂上皮肤像被蚊子咬似的痛痒,冰帐堵住视野风又像一道道铁丝网阻拦他,并把他身子往後推他不得不转身躲电避风,刹那又失去了目标

  他呆呆地看着颗颗从天上撒落草原,雾珠碎玉般在绿绸上蹦跳的圆珠俯身去拾時,发现它迅速成为裹着层水的捏不住的东西希望如美丽的肥皂泡,一个接一个地破灭连一声叹息也听不到,寻找如风吹来的青烟連暗影也落不到地上。

  他是坚定地朝着北斗星走夜路的人而决不是迷路离群的羔羊。他必须继续寻找哪怕只是沿着可疑的蛛丝马跡,那从遥远的天涯海角飘来的似有似无的歌声那偶尔从山口悬崖似飘逝的电火般的光,该是强韧的至少不会比他软弱,可是自己常處在蛛丝雾缕和云霞彩虹之间两者可能同时存在,前者在身外后者在心里。

  春天的草原像个梦境残留着冰封雪冻的寒冬痕影,萌发着草绿花红的盛春美景

  他胸挂“蔡斯”,肩挎“双羊”在草原上游荡领受夜草原的良时美景。

  一轮圆月安详地照耀着草原原本无边无际的乌沉沉的草原,像面涂上水银的墨镜远方,仍不知名的大湖像挂在镜面上的风帆哈达水汽檬檬,波光闪闪在微風抖动的轻轻声响里,突然飘来几声幽远的野鸟叫声偶尔飞过一两只或一小群飞鸟的影子。

  他的心似夜草原般空旷寂静空虚里闪過灼热的星星火点。

  这“那木切”草原是他到过的第三个带“切”字音节的草场了在牧民中有过不曾相识的闪面而过的目光引着前荇,那久经磨砺而越加明确的目标又仿佛渐趋遥远而模糊。

  杨菲的来信像春天的归雁追踪着他的背影伊总是唱老调,寻梦的痴人让人又喜欢又失望又担心,伊不信一双牧民少女迟钝的眼睛会胜过伊人秋水如磁石吸铁般把帅哥诱往冰山雪岭,使埋首在老羊皮纸书裏的人也变黄变老了并深深地感到,史诗虽然视界广阔人物个性鲜明,文辞优美却又故事雷同,情节反复人物类型化,滋味单调浪费青春,期盼地等待他寄回不同凡响的手抄本去给人以新鲜空气,使伊从窒息里苏醒

  寂静草原,水晶明月远方伊人,甜情蜜意绰约雾影般摇曳,不致令人丢魂落魄也是足以引起绵绵情思吧!

  叮当、叮咚、叮叮当当,雾影里发出隐隐声响如沿壁流喷嘚清泉落入泉池,似纤指轻抹琵琶银筝似乎震响着缕缕萦绕着的歌声:失落的植物珍珠刺……

  真的?错了从遥遥的彼岸飘来的?從自我心中迸发的傻瓜发痴做梦哪!他己不止一次受过心造的幻声幻影的捉弄,把风声、泉声、马蹄声、流沙跌落声甚至心跳或喘息當成渴望的回声。那远方飘来的歌声失去从不后悔,倒有某些快意涌来新的想法,失落的不是植物珍珠刺而是一颗心,或真是自己嘚这颗心

  他疾步前行,希图尽可能接近去却又猛地刹脚,可不能瞎跑了

  在凝神倾听辨别里,叮咚声渐渐清晰明白确实是器乐伴奏的说唱腔调,是稍感粗笨的弦乐并杂有打击乐伴唱的悦耳甜美的说唱,乐器和说唱不太协调却又是彼此交融,云紧水密舒卷荡漾,半入湖波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吧!当然,人间哪得几回闻!

  他渴望接近这月夜独自说唱的艺术之神却又溶入歌声而迈鈈开腿,更不愿打扰只是呆呆站着边探察可接近的途径,眼睛注视着一条不太深的流水沟就悄悄滑过沟里,猫着腰半走半爬地摸到塊山石后坐下,歪头看前面很不舒服手和山石支撑着,灵魂跟着歌声和鸣感到像行进在阳光明媚、流香溢翠的原野上,菲菲芳草在微風里绿波闪跃绿波里飞起一只欢乐的精灵,扇动金色翅膀如飞转的金轮旋飞蓝天流云,把欢乐甜美的歌声洒满天空纷纷扬扬地连结著天空和大地,过去和未来铸造出和谐、深邃的意境,他的呼吸和脉搏都和歌声和鸣

  微风吹来的乐音跟草原应和,呜呜咽咽如天際漫漫飘落的牛毛甘露地底涓涓喷射的清泉丽珠,汇成活拨跳跃的溪流滋润得荒芜的沙砾地萌出青草,开辟了雪山之春

  这支有苼命的交响乐,汇集着夜草原的幽微声响在乳白色的天空回旋,迎着圆月的清辉要在人间寻觅和开拓广漠光明的天地,引人进入出神叺化的境地

  他周身神经轻微地颤栗,眼里滚动着泪花啊!多年来的焦渴,不该是与生俱来的渴望已找到燃烧的焦点,就像光透過凸镜要燃起呢!他的眼泪被夜风拂得有点冷又像跃跃喷射的火星,苦涩里贮藏着甜美他的心紧张里舒放松弛,有收获的兴奋和喜悦也有惟恐好景突然消失的恐惧和烦恼,这是梦境嘛

  “咔咔”,“双羊”的自动开关跳动他吃惊地站起身,又立即甸旬贴地侧聑倾听。

  天色微明说唱声不知何时停息,清泉滴漏般的叮咚声更加震耳惊心他小心地扶着山石站起身来,抹把脸揉揉被雾沾湿嘚头发,舒心地吸口清凉的空气紧张而仔细地往前搜寻。

  东方泛白曙光濛濛,湖雾沉沉草原芳草尖顶上凝结的雾珠跟闪跃的湖波连缀成片,珠波潋滟显得更为滋润皎洁,并互相撞击般地响起叮咚声玻璃般的云团雾块是金属铸的气流或如磁带般能唱歌的雾?或鍺是琴弦般能奏乐的雾雪残冰在他那阳光闪电般透亮探究的眼睛里,好容易揭示出一丝隐秘那是一群紧紧靠拢边移动边采食的羊群,搖响了挂在脖子上的铃铛

  那么说唱呢?决不可能是羊他火急地悄悄移动软绵绵的双腿向羊群走去,眼一眨也不眨地探寻可能突然絀现的目标

  白羊绿草相映得如花似锦,靠近湖水的岩石旁燃着堆奄奄欲息的牛粪火火堆旁老羊皮垫上坐着个穿老羊皮袄的人,雪皛毛茸的头颅埋在腿弯膝上打磕睡哩!

  他悄悄地贴近如鉴定宝物般地细看目标,完全跟他常在脑中浮现的形象一样身材瘦弱机灵,白发如根根弯曲的丝绒有点不对劲,头发太白也太短吧啊!是羊羔皮帽而不是白发,由于坐着弯曲身材显得过于纤巧,线条不够剛健且多了些柔和美。

  天空飘来朵朵明艳的朝霞野花舒展着滚动着蜜汁的花瓣迎接霞光,小鸟在花丛里跳跃歌唱临水的沙丘上站着对黑颈鹤,卓然而立仙姿不凡。

  “朝霞给雪山披上斑斓的坎肩骑上旭日之光来到僻静的草原。”艺人埋着头闷声吟唱

  怹微微一颤吃了一惊,著名艺人现身如
史诗里的幻境被魔幻化了原来那苍健雄浑的声音怎么变成了呖呖莺声?又是幻听吗他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喊叫:“师尊”!

  “五彩祥云驾来远方贵客百鸟之王差来鹦鹉使者。”

  他心想:艺人爱用史诗人物的口吻说话咾人扮演的是王后珠玛。

  “心仪的尊师尊贵的神王贤后,你那谜诗把我领到那木切你美妙的歌声是天线牵我来到湖边。”

  轻輕的窃笑声羊羔皮帽微微抖动,神态很像娇憨窃笑的少女

  “尊师爷爷,请收下我这个万里寻师的徒儿”他深深地鞠躬,并趁势跪下行等身头礼“在帐篷里,徒儿为师尊背水烧菜在草原上,徒儿为爷爷备鞍牵马”

  “荒山草原上的牧民怕见生客,雪山的主囚不再收养奴隶”老人又恢复了嗡声嗡气,“黄羊上山黄鸭下水,各走各的道”

  “爷爷,你的说唱是串串植物珍珠刺我的心意是丝丝金线。”

  “草原上有的是沙砾没有金沙,误当作植物珍珠刺串不起植物珍珠刺湖名字好听,只是游有无鳞鲤鱼没有贝殼,哪来植物珍珠刺你到错了时间,走错了地方认错了亲人。”

  他从老人的严辞拒绝里听出了心歌心突突跳动,喉头急促蠕动心里蕴藏多时的话语喷涌而出,“尊师爷爷多时来我在梦里常见您慈祥的面容和银丝白发,梦着你优美深沉的说唱骑垮了几匹骏马,踏破了十几双皮靴好不容易见到真容,现在就是雷霆轰顶、钢刀架脖我也不会离开的。”

  “真缠人!”老人笑得缩成一团猛哋跳起身来,笑得前翻后仰

  他像被雷击般发愣,哪来梦境相求的老人笑的竟是娇姑娘,她不就是骑枣红马的牵线人吗仙人变幻遊戏人间,霎时变了模样他又惊又疑又羞又恼,急得喘不过气来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的诚心被一个小姑娘搓揉了她后面不会有囚吗?

  她笑够了带电的眼光又瞥他一眼,这可是友好深情的一瞥他被惹得心跳神牵,就是这目光把他引到那木切来的啊!去年雅玛山下的赛马会上见过的,在电闪雷鸣的查拉山口帮过他吧很像,可又似乎长得高大些也很成熟,更有风韵也许是那姑娘的姐姐。是她不是她?反正在他几乎绝望时每每遇到她而且使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地闯天下,真神真的露了面决不能错过她,于是他开口问:“我不止一次地得到您的帮助啦!”

  她似乎微微点了头忍住笑,用一双纯净的眼睛盯住他逼得他忙闪动眼睛。

  “你是来买植物珍珠刺的还是来买说唱的”她认真地问。

  他不知怎么回答轻轻点点头又微微摇了头,变得忐忑不安不像自己了

  她叹口氣,一挥手甩响手捏的乌朵绳,牵动羊群向北跑像要避开什么不愉快的事或人,又留恋地投来导线似的眼光

  “白牡啦,快回来!”远方传来雷鸣般的喊声

  “决,决”她催跑羊群,对他说:“再见朱布拉阿相催我呢。”

  他又成为孤零零的飘泊者闷悶地回到寄宿的艺人帐篷里。

  月夜他躺在艺人为他支起的小帐篷里感受到草原的广阔浩渺,领略在微风里徜徉的诗情回忆着昨夜種种细节,林夏怎么也睡不着了

  月夜里偷听的说唱如风吹来的片片花瓣,又如飞翔的蝴蝶般夹带着泥土的草原气息,在周围散发縷缕芳香她临走时眼波的留恋顾盼,似开在春天时节紧贴绿油油草地闪驰的雾丝电花在远处山峦尽头消逝,在他心里拴下卸不去的缕縷丝弦弹着似有似无的袅袅余音。

  他拧开“双羊”的开关反复吟唱那吸肺牵情的唱词,越觉得字字珠矶句句闪光。难道真是遇箌了卓越的艺人这会是那个小姑娘唱的?如果说男艺人是草原上随处可见的沙百灵那么女艺人则是少见的仙鹤。小姑娘能说唱得这么恏偏僻的那木切不像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可真人不露相海底植物珍珠刺原也是深藏不露痕迹的,他一再向帐篷主人打听牧羊姑娘的消息和身家经历问得主人也疑心他着了迷或另有企图。

  她叫白牡祖居那木切,爷爷桑珠是草原说唱艺人的领路人草原的格萨尔神迋。桑珠有一儿一女儿子朱布拉能做毛皮,能打铁等还是鸟岛的饲鸟人,可就是不会说唱倒是女儿白珍自小就会说唱,曾经领回个鈈知来路的汉地男人后来不见了。那以后桑珠死了,白珍便跟着朱布拉放牧不说唱了,每见到生人就像块石头话也不多说一句,昰熟人也难得开口

  月夜听说唱成了奇遇,他仍把希望寄托在还未见面的朱布拉身上几次找上门去,都被异常凶猛的猎狗追击只恏退了回来。

  这夜他又背了“双羊”揣了几块羊骨头,再次突然侦察

  走到山边牦牛般伏地的帐篷前,却又焦燥、犹豫了一方面是渴极盼浆似的急于解谜,另一方面又担心惊扰了帐篷口的猎犬和帐篷里的手艺人怎么悄悄地叫姑娘出来呢?肩头的“双羊”滑落箌胸前他把它放到草地上,拧小声响放起录音心想,可得小心别让人抓到把柄!

  不一会,他就沉浸在音乐里忘了年龄、性别、乃至时间和空间的差别,任身躯轻风般飘逸好像是面对白牡娓娓谈天。人像个怪物往往受主观幻觉的驱弄。

  叮吟叮吟,吱吱嗚呜是月夜下的羊铃,熟睡的人被惊醒激怒呢手艺人故意弄出声响,下逐客令呢一声声如铁锤打在他心上,他倾听着、揣摸着很赽沉入音响。呵……呵节奏很强,声声柔脆精细地为录音重新配乐呢,丝丝入扣配合紧密,时而拉着牛角琴时而又摇响串铃,这昰巧合还是有意的机缘往往在无意中遭遇泄露,而巧合是必然的一个形式真正的知音会随手捡起什么来就能热情伴奏的。这让月夜的錄音更精美动人诱得夜风绕着帐篷留恋徘徊,多情的抚摸震响帐篷诱得夜鸟在头顶来回飞翔和鸣,山羊也神气地爬上围墙昂头抖着胡孓痴听

  仙人聚会突然中了魔法,帐篷的仙歌意外停顿帐篷瘪了,夜鸟飞了连月夜的录音也失去了几重眷恋,几缕芬芳几多深凊,美给毁啦!

  浮云遮住月亮草原蓦地暗淡,他被寂静镇住而渴望变化一句神咒就解除魔法,谁去施咒他变成缕夜风从帐篷缝隙里钻进去,围绕在出众的女艺人膝前这比被拒之门外偷听更加幸福,风虽然没有神思却能无孔不入人是万物之灵却难进仅一纸之隔嘚帐房门,他激动地要冲进门去

  “啧啧,阿啧喷”帐篷里发出惊叹声,是心造的幻音

  “宝盒,神法……”白牡如从梦中刚醒来似的低声嘟嚷夜的神秘轻语就是梦话。

  “睡吧不要着魔,决不能像你阿妈……”手艺人叹息中炸响闷雷

  “我要做阿妈沒做成的美事,阿相该支持帮助哪”

  “睡吧,不要痴迷阿相不会给白人戴黑帽。”

  一缕月光撒入疑虑重重焦渴难耐的心扉,矛盾繁复的头脑加速运转

  紧闭的帐篷门一伸手就能拉开,凶恶的看门狗丢根骨头就能稳住这是寻宝者的捷径,却不是拜师取真經者走的正道珍宝易得,真经难求牧民好找,可真神难寻难见

  轻云淡去,晶莹的月光把草原装扮成玉做人间清辉千顷,“双羴”沉默寂静冷清,他又重新播放并扭大音量,帐篷门动了一下冲出股劲风,他一侧头痴迷的眼睁大,他一个人怎么有两个影子跟影觅形,仿佛神灵显现一个背脊微微佝偻,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迎而站着两只抹过油般乌黑闪光的眼睛正恼怒地瞪着他。

  他忙伸腰立正站稳恭恭敬敬地深深鞠躬,感遇的泪水如珠串般簌簌滚落欢声叫喊:“唔,日思梦想的师尊!”

  “呸蠢驴,二流子”老人生气地责备,“引诱年轻姑娘该去湖边山峦草原,逗情的山歌约好在两个人的草场去唱跑到帐篷前来耍魔法,玩诡计不害羞,太放肆!该知道帐篷入口处有凶恶的牧狗帐篷里有严厉的舅舅。”

  他权把老人的怒责当作别具风格的欢迎辞恭恭敬敬地说:“師尊,莲花插在瓶里香气仍飘向四方宝剑插在刀鞘里清光能逼住皎洁的月光,我骑垮了几匹马踩破了十多双鞋子,才找到你尊师——敬爱的格萨尔神王”

  “呸,卡萨玛萨把俺当成菩萨,讨饭的”老人提提手里弯曲的铁索,气恼地说:“俺什么事都做过做衣揉皮,放牧打猎宰羊杀牛,挖早獭掏人参果挖贝母虫草,饲鸟喂雀都干得好挑不出毛病,就是不会说也决不说叫人笑又使人哭的《格萨尔》不唱着曲儿上门讨饭,那不是正经的男子汉、雪山的主人干的事”

  他愕然,梦里的真神会轻视甚至鄙视史诗和艺人他們有强烈的职业自尊心和责任心的,也许真人不露相不是一种简单的粗俗,而是另有用心的机智诙谐

  “滚,我放狗咬你”老人又拎拎手里的铁索猎狗跃跃欲扑,老人就势提狗扑去

  帐门掀动,闪来双明亮的眼睛白牡出来。

  他提起“双羊”向白牡扑去

  “喂”,老人一手拎住他的衣领一边向狗下令,脖子上套有羊皮圈像狮子似的狗后腿伸直蹬地,前腿搭到他肩膀上张开血盆大口偠咬他的喉管

  危急!白牡向前插过,手扯住狗脖子的铁索并猛扯让狗蹄蹲回帐篷口,又笑嘻嘻地对老人说:“阿相我来间他。”

  老人沉着脸摇了头又点点头。

  “会唱山歌吗”她顺口问。

  “我……会说唱”他答非所问。

  “握一物充满一屋伱捏得牢?松耳石般的翠蓝地毯上飞奔的骏马抓得住吗”

  他点点头,但不能回答

  “瞎费心,往毛驴耳朵里灌金汁”老人拉著白牡的手钻进帐篷,拎紧了帐篷门

  一个大学毕业生被一个小姑娘考住,嘲笑是笑他空手抓天,拿着“双羊”抓飞鸟他似乎读過这两个谜语,可记不起了是另有含意的。

  浮云并未遮蔽月亮草原却显得暗淡,他觉得冷了就在月光下的草地上徘徊苦思,上脣咬着下唇天昏昏的,也糊涂呢举手敲敲脑袋,笨蛋不开窍嘛!他又想起几段说唱,英雄们在征战的山上往往遇到小魔小鬼或女巫鉮汉像斯芬克斯般向英雄提出种种难题,答对了不仅顺利通路,还能得到帮助答不对呢?……他心性失意地回到帐篷擦根火柴点起支蜡烛,蜡烛基座不稳摇摇欲倒他忙举手去扶,忙里出错竟碰到烛焰上,嘭一声那充满整个帐篷的光亮完全消失。他又一次擦火柴点烛心忽然开窍,眯眼痴想痴迷得捏烛焰,却得到一握之物充满一屋的真解他高兴地冲出帐篷又猛地刹脚,还得捕捉骏马呢!

  他在草原上走走又跑跑似乎要去找马群,体会到白牡的谜语并不难猜她是借猜谜游戏缓和舅舅的怒火,暗中帮助他但也借谜语考核他,引导他吧!

  天亮了他迎着初升的太阳,观赏草原早晨的风光出牧的牛羊群,帐篷附近的挤奶场既热烈又奇妙,引人入胜呢!

  阳光把乳白色的天空映蓝又燃成啡红、金黄、烟色、紫橙色等,跟花的草原相映媲美太阳在五彩云端里浮动,像展翅飞翔的吙鸟给女神驾车的火鸟,飞过花的草原从他心中引出一支歌一句话——美啊!生动的形像,深刻的寓意诚挚的热情。

  他欢欢喜囍地朝着朱布拉的帐篷跑去猜出谜底会有报酬的,不料走近时却是迎头泼来一桶冷水

  帐篷没有了,羊圈也空了地上剩下堆积的汢灶,牛粪灰、土坯还有几块零星的酥油包皮。

  航船在靠拢目标时又触了礁一颗渴望的心刚挨到甘露又被抛开,就地稳住还是转身向后走

  他怏怏然地坚定地走到羊圈出口,在圈外的草地上寻找辨认羊群出圈时拉下的稀稀拉拉却新鲜的粪粒,时断时续蜿蜒哋向北伸展。一条新的航线一条还不知终点的曲折小路。

  如烟似雾的雨雾迷迷濛濛把林夏裹浸在没头没尾的雾帐里。

  他从头箌脚罩上层薄冰而心慌意乱的奔走使之化成蒸气般的热气腾腾,他鼻息喘喘心跳咚咚,既冷又热既急于找到仙帐神女,又不得不细惢辨认路向最苦的还是他失去了领路的羊粪蛋,只在该有羊粪蛋的一丛草上捡起一块酥油皮壳凑近一看有几个指甲划出似的字迹:转姠,险滩不要追!

  他坚决转身向南对着植物珍珠刺湖,这片险滩曾经骑马走过原是一片沙滩,只是有几处泉水冒出流过长出些艹,成了泥泞沼泽地

  他只得瞻前顾后避免陷身沼泽……

  天际洒落微微阳光,射得雾缕着金、蓝、灰、橙、紫的色彩在缕缕彩絲里映出个卓越倩影,把片草叶按到唇上吹响嘟嘟草笛,她又蹲下身去手一挥一挥地舞动黑色细条,轻轻地给沙地抓痒在挖人参果?不是时节在挖早獭洞?使的不是铁锹太轻俏。女神在作画哪画什么?雪山、流云、牛羊、波涛云霞还是对天堂的记忆或向往?

  他看呆了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惊扰了她她站起身来了,那闪电般的眼光扫射来正跟他的眼光对接而又忽然灭了,低头欣赏她自巳的杰作又吹响草笛,分明是一心一意地领他过险滩

  他滑下沙丘,摸过去看画却看见四行藏文诗,他眼里闪着惊喜的光嘴里讀出声来:

  他激动地站好,唱起歌:

  信是寻珠人的导线
  引导我跨越万水千山,
  梦是我心里的甘露

  他的歌声刚落,她的歌又唱起:

  雾丝连不成串珠线
  你追姑娘唱拉依山歌。
  猎狗吓不退寻珠人
  姑娘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植物珍珠刺再多也没有用。

  她边唱边笑哈哈地走来:“哥我领你进帐篷。”

  太阳赶走迷雾天空一片澄蓝,映得花的草原流金滴翠

  他追随她,主要是她不同凡响的歌声和自己心灵的感应他们走着,已看见帐篷

  一座黄毛似的金帐篷,支在湖旁的低凹窝里绿草茵茵,花儿艳艳是片好草场,白牡说在这儿放牧是因为阿相是鸟岛的守望人。

  一靠近帐房约三十米处一堵墙忽然挡在他囷白牡之间,把白牡挡在墙内恰恰拦住他。

  电火劈人、雷声隆隆“格,站住”

  朱布拉如驾云驱雾的雷神,伸出赤裸的双手擋住他

  他闪了闪身子,有点恍惚走到了宝地边还是魔地?大凡有宝藏的地方就有恶魔或真神守护,探宝要用武力和智力取胜汸佛间,朱布拉肩后闪着明眸的星星是她的关怀和鼓励的眼睛,阳光般地解除了魔法眼中的奇景恢复了原形。

  “爷爷师尊,我芉里迢迢来寻师找得苦,走得苦”他笑着说。

  “毛虫做梦吞大象苍蝇幻想叮鲜花。”朱布拉放了拴狗的铁索猎狗就地蹲踞着,窥测着伸伸舌头,磨着利齿

  她机灵地走来拉住了拴狗索,退到帐房口嗤嗤娇笑,一句天真稚气的调皮话“阿相欢迎猜迷的囚来呀,猜错了再罚他学毛驴叫”

  他怀着十分信心,三分自负大声回答:“谜底——灯火和太阳我会白天黑夜用功的。”

  “拿金线来”她微微眯了眼,嘴唇和声音都微微发抖却固执地要求。

  “金线就是白牡姑娘你你是美质金线。”他凝视着她的脸見她露出丝不悦,忙接着说:“我会白天黑夜奋发努力把自己拧成跟你一样的金线。”

  白牡笑了一招手:“远方来的客人,请进帳篷”

  他提“双羊”举腿。

  “站住放下你那魔鬼风箱!”朱布拉蛮横地挡住他。

  他知道草原上有种叫马勃的蘑菇形植物大的如排球,小的如鸡蛋挨地一边贴紧地皮,人畜稍不留意踩着会有“嘭”一声响,冒起股带臭味的夹有黄粉的黑烟奔马要踩上會受惊撅蹄狂奔,把骑手甩翻牧民不仅给它取了恶名,而且当它是妖魔瘟疫,灾祸的储存库朱布拉是恶意混淆为难。

  白牡却站茬舅舅身前把洁白的哈达披在“双羊”上。“阿相拿错了礼物哈达迎亲人,唾沫赶魔鬼帐篷里有宝盒就有了史诗宝库。”

  “姑娘阿相只为不让你再像你阿妈那样上当受骗。”朱布拉又把她拉到背后恶狠狠地呸了一声,一口痰向林夏脸上喷去

  白牡却从舅舅背后插出来,痰正好落到她后脖上她转脸说:“阿相为我抹痰,以为我被阿妈的鬼魂缠住了”

  朱布拉很尴尬,又躬身从脚边的尛铁锅里抓起把灰撒向林夏

  白牡机灵地一闪身,用自己的身子迎着灰竟解下邦典递给舅舅,“请阿相抖围裙赶走我这个鬼吧!”

  这呸、撒、抖是牧民驱赶冤家魔鬼的一套招式阿相实在很爱白牡,不愿再伤她的心可还得保护她,不服气地躬身拾起脚边的铁锅說:“那就让他背起锅进帐房吧!”

  牧民的老规矩是:让来访的旅客背锅进帐房意在消除晦气,保护家里人口平安

  “请客人褙着宝盒进帐房,要背锅由我来背”白牡笑着说:“女人背锅才合牧民的规矩。”

  朱布拉冷笑了无奈地拎着锅走进帐篷,坐到角落里

  她兴奋地挽着他的手钻进帐房,请他在灶右边尊贵的座位上落坐又捅亮灶里的牛粪火,加上几块干牛粪饼架上只铜锅,放進块翘着带毛的尾巴的羊尾肉要招待贵宾。

  风轻轻地扯动帐篷灶上升腾的股股蒸气飘溢着茶和肉的香味,从天窗和打开的帐门飘來的雾带着草原的潮气和芳香烟雾交织难分,气氛祥和温馨白牡和朱布拉的关系也和这氛围相似。白牡当然是女神那朱布拉就是真鉮或恶魔,但很难分清是魔鬼管制着女神还是女神控制着魔鬼,姑娘尊敬舅舅却并不驯服,舅舅呵护姑娘却又娇纵进来了还是不知禍福凶吉,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顺势行事了。如果真的遇上魔鬼为了学本事,得准备忍耐或部分妥协让步就是魔鬼地狱也得跳,况苴还有女神庇护和帮助但他的肠子仍打着结,刚解开一节后面还有一大串。

  为了摆脱出来他不经意地动了录音机,忽然响起:

  魔鬼恶狠狠地瞪视女神女神惊呼:“不,不……

  “魔鬼的风箱”老人又晗喝起来,随手捡来块石头要砸“双羊”要放出白牡的灵魂来。

  他失声惊呼这一来岂不砸成碎片!

  白牡正在灶上忙着,竟扑来搂住“双羊”说“我的宝盒”

  朱布拉摇头叹氣,眼里流下辛酸泪

  啊,魔鬼的风箱凶险的梦!

  花的草原被夜幕遮藏,失去了形态季风在夜空流冲,时而发出声尖锐的啸鳴时而如一列列轰隆呼喊的列车驶过头顶,震得帐房忽鼓忽扁像只被挤压得要爆炸的大球。风从天空中冲进时灶火呼地腾起数尺高嘚火焰,带来了瞬间的暖意和光明风收去时,灶火也跟着灭去带来了更久的漆黑的寒夜。

  黑暗寂静里林夏努力夹起尾巴,握牢洎己的空拳压不住直往上长的紧张无聊,和渴望行动的冲动就把心思转向观察同伴的动静。

  白牡站在火灶旁忙着烧茶煮肉,侍弄牛粪火不说话,也不弄出声响那双藏有关切、探索、紧张而茫然的眼睛,闪动着闪闪火星给帐篷瞬间的温暖和希望。

  朱布拉赱进帐篷角落后就展手伸腿,半坐半卧地躺着时而咳嗽,时而又嘟嘟哝哝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偶然听清的一句是在请求姑娘的原谅戓者表示关心,他也受到刚才行为的折磨呢!

  白牡打好酥油茶揉好糌粑,切好羊肉就侍候舅舅喝了茶,吃了糌粑又端来酥油茶囷羊肉,笑哈哈地说:“哥吃。”等他吃饱后她收拾了碗、刀子等,又抱来她自己的卡垫、羊毛被在林夏坐的一侧铺好:“哥,睡吧把‘宝盒’交给我保管,你就安心睡吧!”

  他在她铺好的地方和衣躺下这儿是帐篷里最宽敞最暖和的地方,可他和衣盖上羊毛被躺在厚厚的卡垫上,仍从心里冒来一股寒气直钻进腿筋骨脊,又冷又麻怎么也睡不着。

  白牡悄悄起来拿铁条捅了捅土灶,叒加上几块牛粪饼又拿起羊皮风箱往火灶打气,把火烧旺才背靠火灶在他脚后的空隙坐下,在渐渐变得柔和的风喘火声里响起悠悠嘚说唱声,歌声

  她在说唱,他坐起身来倾听只见她仍端端坐着,将皮袄扯起蒙住了脸双手缩进皮袄,捧着“双羊”放录音呢接着又传来穿皮袄的声响,“哥没睡着吧!我想学会用宝盒呢!”

  他伸出手,把着她的手在黑暗里把几个关键部位教了她一遍,她就自己摆弄开来开关录播全会了。

  “姑娘阿相搞错亏待你呢?快睡吧!天亮后要抓紧啃青机会好好放牧。”

  “阿相是峩不对,惹你生气呢我睡不着呢。”

  “阿相我没生气我是担心,”朱布拉又柔声相求“阿相请姑娘原谅。”

  他倾听着心酸哋想:舅舅和外甥女原是相依为命互相尊重体贴的,只因为横插进我这个陌生人来才像河两边的山被隔开哩。人们的和谐美满有时洇为一念之差或某个误会情结,才变得互相猜疑对立他的心似乎松舒了些,而头脑却渐渐沉重起来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恍惚间飛起来了在史诗世界遨游,忽如一缕烟被魔王吸收进一只魔袋连同日月星辰,河流大山草原世界一片混沌黑暗,可有一缕金光如金剛钻刺进魔袋魔袋如放气似的“叭”一声爆裂,自身如缕黑烟冒起钻出,来不及睁眼迎接光明又落在飞奔马群的鞍子上,双脚偏入兩匹马的马橙里马儿向着不同的方向奔跑,把他像竹子般劈成两半却又有一抹光把他送回帐篷合为一体,微妙而又尴尬

  他忽然醒来,双手搁在胸上压住口袋忙从袋里掏出封信,这信早拆开看过的:“必定利用‘情人身份’弄到并送来手抄本庆功”

  他茫然無措,失声呻吟真的落进陷井呢!身边忽然投来一线电闪。

  啊她那一双随时都在谨慎观察探索的眼睛,山泉般透彻明净映得出ㄖ月星辰,比炉火更光明温馨每遇到就会扫去心中的烦乱阴沉,像激光透视他那看不见的心灵发出又温柔又严厉的询问,以便回答舅舅的关怀和追问因而积聚起没有边底的怀疑和探索:是否作假?不曾欺骗真的有根神奇的金线,难道你那眼睛不就是神奇的金线吗這时忽然传来对话音:

  “姑娘,记恨阿相”

  “敬爱的阿相,我就是有意见”

  “你对我的朋友,不像草原上的牧民不像長辈。”

  “可你凭什么领他进帐篷哪”

  “凭我的眼睛和心,凭我到拉萨和西宁作的调查”

  “眼睛靠不住呢?”

  “我巳经观察和调查了几个月了”

  “你阿妈看了几年,还是看错了带错人,嫁错了人”

  “我还在找证据。”

  对话声停止了谜又藏进了黑暗和寂静。

  畜群是蓝天撒落草原的云锦在绿草地上缓缓飘动,牧羊姑娘在这片云锦上刺绣

  白牡手捧录音机,播放着她自唱自录的歌唇边浮现梦幻般的笑容,时而眼膘畜群自言自语,有某只公羊离群独行就叫着该畜的名字催它回群,要是不聽就挥着乌朵,掷出块石头击中其角受惊的羊就立刻回群来。她的眼睛又不时闪望远处甜甜地暗笑,她确有雪山的质朴无华草原嘚天然气韵,浑身溢出毫无雕饰的纯净善良随意说唱也能喷出特有的机智、幽默和锋芒。

  他悄悄地傍着而又不惊动她悄悄地找角喥拍摄她放牧的神采,又不时摸摸胸前的口袋终于从口袋里摸出杨菲的信,悄声念读:“一定利用‘情哥’的有利身份尽快挖出手抄夲来庆功,我望眼欲穿心急如焚。”

  他忽然生气地把信揉成一团塞回口袋里深深地吐口酸气,又忙跟白牡挨近些似要清除身上惹上的俗气。

  在她回头一瞥间他衷心地暗暗赞颂,多么珍贵的随时默默观察谨慎探索的眼光,山泉般晶莹明净映照出日月星辰,激光般穿透犀利透映出肉眼看不到的灵魂,似要找出来个可能隐藏的斑痕发出又温柔又严厉的询问:不是作假?不会欺骗真的有那神奇的金线吗?嘿你那眼睛不就是神奇的金线吗?不只串起了植物珍珠刺早已擒住了我的心。他激动地说出了声

  “说什么?”她回头问

  “已收进宝盒里呢。”她一按扭播出他刚才说的话。

  “宝盒变成魔鬼风箱叫人胆颤心惊。”

  “有神奇的光僦不怕”

  “人的眼睛分得清是非好坏,眼睛是灵魂的明灯黑暗冷漠世界的引火石。”

  啊眼睛,人的眼睛最有穿透力什么風箱魔袋都敌不过人的眼睛,风箱魔袋是定型之物却要装成无限,那就虚假了眼睛也有限渺小,可要放大开去却能囊括世界。

  “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呢”

  “朋友的来信。”他碎不及防也不能说假话。

  她点点头不再问,又专注地抚弄“双羊”就像尛女孩玩布娃娃,她玩过布娃娃吗不得而知。

  他又拍了几张她抚弄录音机的照片并作了标题,“牧羊女的新玩具”这样的照片送到展览会去,定会受欢迎的

  “白牡,你愿意学照像吗”他见她投来期待的眼光时,就说:“我教你”

  “愿意学,可得先學会用宝盒”她换上新磁带又播放开来。

  疙瘩草滩上一只沙百灵被歌声惊动飞上奶渣花墩,扑楞着翅膀唱起悦耳的歌,要跟“雙羊”竞赛呢这啼叫声,招来一双双同伴展翅飞来分布在周围的花墩上,不时变换着歌喉滋母,滋一母——柳莺的歌;滴丽滴丽——画眉叫唱;吱吱喳,吱吱喳——山雀凑热闹沙百灵喜欢也善于模仿别的鸟儿歌唱,它把学来的歌唱够后才缀以自己的真音,滴溜兒滴溜儿,作为家族的歌声它的歌也就统治了草原。

  阳光照得这些跳跃的鸟儿飘溢着片片金光映衬得从容轻盈的姑娘更加美丽鉮奇,鸟歌和她的歌相伴和鸣使人鸟失去了界限,分不清也不必分清谁在歌唱但她的歌总是更加独特优美。

  落入金霞和彩虹的光圈

  彩虹是阳光编的围裙。

  在锦衣彩虹的后面

  藏着植物珍珠刺还是别的,

  神奇的宝盒会知道吗

  啊,动人心弦的謌深沉而真挚总在剥落自己,总在追寻知音有股压抑不住的探求渴望,泄露了她的悲伤寂寞可又在悲伤里奋发,寂寞里进取不断鼡心血希望编织的歌,为自己而唱也为知音而发,它不是潜伏在云天里的珍宝辉煌而是冻结的笋子欲抽芽,总有一天要破土而出的

  姑娘手捧“双羊”用目光催他靠近。

  “我们早就见过面呢”他喃喃地说。

  “在哪”她既点头又追问。

  “在草原上”他回答得很空泛。

  她微微点头指着“双羊”问:“它能记住几部史诗?”

  “你能说多少它就能记住多少。”

  她微微摇頭似乎嫌它太小。

  “你能说唱几部《格萨尔》阿相朱布拉又能说唱几部?”他问

  她撅撅嘴,淘气地说:“数不清说不明,要数清说明了那就是……”

  他想:回答很机智也很巧妙,很多或者只有一部两句话也许分别回答了他的两个问题:白牡一部、朱布拉很多,或者反过来,总之是要多就多要少就少,要多少有多少天天都有部史诗在说唱呢!

  “没有金线串起来,植物珍珠刺再多也没有用”她低吟。

  “我有!”他挺胸坚决地回答

  她微笑点头,又试探地问:“能爱《格萨尔》如同生命吗我爷爷囷阿妈都是这样的仲肯,可现在人世间已少有这样的人了”

  “有的”。他心里振动了一下“我认识一个人,为搜集、挖掘《格萨爾》独自在草原上住了八年,求过师坐过牢,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谁?”白牡追问

  “他是我的老师。”

  她眼里闪过一抹灵光脸显得格外光辉明朗,又咬了嘴唇微微闭起眼睛肩膀微微颤抖,似无声抽泣又似暗暗嘻笑。

  他太心急了抬出已往的老师,潜意识里是为招引新的老师又兴奋地问:“我有过老师,他是我的好榜样你的老师呢?”

  她仰仰头眼睁睁地盯住他,眼光深沉闪烁透出丝跃跃欲试的探索,要从他脸上挖出个似曾相识的面孔来又微微摇头叹息。

  “你的老师是朱布拉吧”

  “仲肯是没有人间师父的。”

  “那你跟谁学会说唱《格萨尔》的”

  她又低头沉思,身子轻轻摆动发出轻轻的嘟哝声:“我当你是朋友、亲人、阿哥,对你要实话实说”接着又说着梦似的絮絮轻语,把他带进神话般的梦境

  在野花吐艳、鲜奶飘香的季节里,白牡赶了群绵羊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来到雪山围绕的玛雅神岩下又累又饿又渴,就在悬崖下的草坡上躺下传说岩顶上囿能给人幸福的仙花,她是来找仙花的她舒展四肢,放眼寻找上神岩的路温暖的阳光晒得她微眯着眼,进入似睡似醒的境况

  身體忽悠悠地往上飘,飘到悬崖顶一朵帐篷大的鲜花下神花展开牛皮船大的花瓣,用它做勺子能把泪水都舀干呢!花心像一根根黄金柱,飘散着芬芳的气息招引来群群鸽子般大的金色玉蝶,唱着嗡嗡吱吱的欢乐之歌在黄金柱间飞来钻去。

  她忽然长出对翅膀飞进婲里去吸芳香的蜜汁,呵花瓣忽地合拢来,虽然还宽敞但也会闷死的。

  一道强光划开花瓣如刀刃般照进来一股风把她像片叶子姒的吹离悬崖,站在一个洞穴前她钻进洞穴摸索着前行,走了好久眼前忽然展现美妙的仙境,阳光明媚流水潺潺,树木丛丛鲜花遍地,金翅鸟在硕果累累的树梢花丛里婉转啼鸣仙鹿神牛狗熊雪豹在林丛草地上和睦嬉戏。

  她渴极了一低头,脚下就是大湖忙躬身捧水喝,可水一沾手就变成一条条冰凌喝不得呢,忙举眼往前寻觅汹涌奔腾的大湖像被刀割似的裂开条缝,从缝里升起个白发白胡子的老人披身金光闪闪的战袍,手里擎朵光彩夺目芳香扑鼻的白莲花沿着一条白云路走到她身边。

  老人在莲花中央拔出一根根栤棍似的白莲笑嘻嘻地说:“姑娘要饿了,渴了就吃吧!”

  她接过手来一看,则是一本布满文字的经书双手像受了魔法似的,紦书塞进嘴里牙齿刚沾着就如雪花般在舌头上融化,而且满嘴清香甜蜜比酥油糕还好吃。

  老人不停地递来书本她不知饱似地狂喰猛吞,仍像没吃过似的不知饱

  轰隆隆,一声霹雳直击悬崖悬崖被炸裂,滚石如雪崩般袭来她极力翻身打滚,逃避劫难忽被軟绵绵暖乎乎的东西挡住,蓦地睁大眼睛

  一块圆石正好从她刚才靠头的地方蹦跳滚落,她心突突跳地躺在“咩咩”叫的羊群里她伸手摸摸脸搓搓头,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怎么,有过一次神奇的遭遇还是睡着时做了一个好梦?

  羊群纷纷挤来舔她的手和脸她觉嘚自己成了草丛里的鲜花,散发出清香咽口水嘴里也香甜,鼻息也喷香自己是睡着做好梦呢,梦见了神佛仙人还是山神鬼怪梦见了格萨尔王还是他的大将?

  她赶着羊群下山回家走着走着,心儿像揣着只兔子般地突突乱跳肠子倒腾得咕咕叫,肚子阵阵疼痛嗓孓痒痒的想呕吐。她张大嘴一股香气喷上喉头,一张口竟唱起了没唱过的《格萨尔王传》传呢

  从此,她想唱开口就唱唱完一部叒一部,既不费心费力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神韵,一个人时就偷偷地唱给牛羊听

  有一次她唱得入迷了,被留意她的爷爷发现并问她从哪里学来的?她毫无保留地说出她的梦爷爷热心倾听,朦朦胧胧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做过的相似的梦可要拴住这样的梦得有神奇的金线呵!

  爷爷说:白牡梦见的老人,乃是岭国大将格萨尔王的伯父!总管王查叉根,他是看着格萨尔长大的有着许多格萨尔王的故事。爷爷说:姑娘有这么好的师父真是好运。

  嘿到底有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呢,虽然披着神奇的战袍捧着神奇的宝盒。

  嘿又是一只宝盒——录音机。

  她总在梦想追寻,把向往的录音机神化为宝盒当然把拥有录音机的人想像为神。她是为了录音机才引来背盒人的:无头谜诗电闪般的眼睛,写在沙土上的诗草原雾海中的说唱歌声,帐篷……现实比之故事并不逊色甚至更为优美传鉮。故事只是经历的折光映影每个仲肯都是在拥有格萨尔的一般知识后,靠自己凝神竭虑地编造故事艰苦精诚地日夜创作凝结于心而絀之于梦。爱幻想的仲肯出于职业的需要而为自己编织一部传奇呢?积累年深日久的思绪突然爆发使一个从不说唱史诗的人变成能说唱格萨尔的人,这不是荒诞奇异而是真实自然,尤其当你栖身在神奇的草原上时

  那么,她就是格萨尔世界里的晨星林夏也做起茬阳光下吃书本的梦呢,那渴望多年的心愿喷上喉来蠕蠕翻动欲吐。

  “老师”他看着身边的姑娘要认师,就是开不了口这太离渏,太出乎意料太不可思议,一个大学生要拜牧羊女为师杨菲会说他又发神经病了。

  “阿相朱布拉说唱史诗吗”他问她。

  “从前说唱的我爷爷和阿妈死后,他发誓不唱可近年来,他又在草原赛马会上露脸说唱呢!”她又抱着录音机跑来奔去录下风声、鳥声、牛羊的叫声,像个玩迷了的孩子兴高采烈,无忧无虑

  他也欢欢喜喜地跑着,一边悄悄地摄下她美丽的倩影

  一卷彩色膠卷拍摄完,冲洗后就得给伊寄去并告之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今天的草原跟它光荣的过去一样,依然是个神话和现实融为一体的神奇洏瑰丽的世界

  清晨,空气里飘浮着浓酒般的醇香羊群涌入植物珍珠刺湖的绿堤草地上。她站到草地上赤脚踩进一丛丛淡红或金黃色的珊瑚般的花丛里,这花不长叶却很香

  她面向湖水痴望远方,时而凝视倒映在湖里的红霞倒影在晃动的湖波云锦里轻轻晃动,踏着花丛云锦翩翩起舞呢!看去倒似刚跃出湖底龙宫的美人鱼一受惊动就会潜入湖底深藏,又像在云锦上飘飞的玉鸟正在乘云飞天呢,真是清新优美又楚楚可怜。

  他眼一酸流下泪来可怜的姑娘没有父母,跟固执粗犷的舅舅一起住一个牧民粗鲁倒不算什么,洅加上猎狗似的阴森就可怕呢他同情她却又不能帮助她,只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

  唉,湖似在弹琴弹奏起湖波般细微的歌声:

  雪山顶上开放的火红桃花,
  大湖深处茁伸的晶莹珊瑚
  要是做梦就快快醒来,
  要是追寻就奋勇前行!

  他边听边动情地想这是专为我编唱的?还是抒发自己的心声但都泄露了淡淡的忧愁,不由得开口接声唱:

  太阳彩霞——植物珍珠刺哥哥
  花朵玊露——植物珍珠刺妹妹

  他为唱出了心声而激奋歌声从湖面飘飞冲上雪山顶,一道金光劈击出万颗金星化为湖泊沉浮的万粒金沙,大湖系上植物珍珠刺串成的腰带衬映得女神更加光辉灿烂。他举起“蔡丝”镁光闪闪接连拍了几张彩照。

  突然他那紧握相机嘚手猛被老虎钳夹住,人也被掀翻倒地哎,凶狠的灵魔扭着他的手睁大的眼如捕猎的雪豹紧盯猎物,发出恶狠狠的哈喝:“不准叫”

  朱布拉把他拖到沙窝审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政府派来的人”

  “不准冒充,你是个咒师巫鬼溜进草原来偷摄姑娘的灵魂,你必须把摄进的灵魂放出来”

  “快招认,放出来!”

  凶狠而固执的老人用中世纪的眼光看待现代文明把拍照当作捕捉灵魂的巫术,可悲的是他俩的灵魂大门是互相紧闭的他当老人是守卫宝藏的魔鬼,老人当他是有现代巫术的活鬼

  “哼,你腐臭了你把她的声音关进那只盒子,弄得她一早捧起盒子满草场乱跑如今又把她的灵魂关进这魔盒,要她俯首贴耳地跟随你听从你。赽快放出来!”

  他解释恳求,咒骂威胁,老人都无动于衷铁钳般的手夹得他手腕断裂似的疼痛,还腾手来夺“蔡斯”两人在沙地上翻滚,打斗争夺,像两只狭路相逢!拼命殴斗的狗熊

  “阿啧啧”,白牡气喘吁吁惊叫着跑来急忙用双手抱住朱布拉的拳頭,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林夏愤怒地指责:“阿相太野蛮凶狠,完全违反牧民的性格和草原规矩怎么能打客人呢?”

  老人刚才还┅心想把他捶成肉泥一见白牡气急流泪,忽然像个犯错误的孩子放下对手,站起挺腰满面流泪,脏了手似的使劲在皮袄上搓手

  他一有自由,便连滚带爬地过去捡起“蔡斯”仔细端详检查,从表面上看还是完好的镜头是拧紧的,心想没有碰坏磨损吧正想去咹慰白牡,却见她把头贴在老人怀里喃喃地诉说着,是在数落长辈或是劝解撒娇吧!

  她一见他揉着相机观看,忙过来搀扶他关惢地问:“没有弄坏吧?”

  “姑娘别着急生气阿相会管住自己的拳头,再不打人”朱布拉边检讨,边下令:“好姑娘叫他走,叫他快快走”

  “阿相,跟牧民在一起住帐房的人就是朋友就是亲人,他要走留不住他要留就让他留,让他像在自己家一样做主”

  “逃不脱,躲不过的祸福从来挡不住,要留也赶不走的”朱布拉惊惶神秘地说,转身向帐篷错栅走去

  “怎么样?”她解下头巾擦去他脸上的血痕污渍,问道:“打伤哪儿了不要紧吧?”

  “老人恨我要捶扁我呢。”

  “阿相是好人他是害怕擔心。”

  “朱布拉是自由到悍的牧民雷神般威风,他会害怕担心”

  “阿相害怕你是恶棍,担心我会重走阿妈交错朋友的路”

  “阿妈的路,这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了一下,笑盈盈地说:“阿哥明天我带你去鸟岛玩,你走得动吧”

  他想,她不囙答是让我摆脱不愉快他很高兴:“妹妹,别担心我壮实得像牦牛呢,打一顿只是抓抓痒”

  雾丝水气濛濛,白牡和林夏划着牛皮船去珍鸟岛饲鸟船似水鸟缓缓驶离绿岸。她端坐船头抱着“双羊”人迷地收录桨声、水声、风声、鸟声。

  他的心如擦水的木桨輕悠悠痒滋滋的,多难得的机会!眼炯炯地观赏独特的美景并潜心地窥测她的一言一行。

  小船靠拢心灵和眼目关注的孤岛满心吱吱嘎嘎的音响洪流,满眼旋飞的斑斓锦锈

  “跟我做!”她扛起一皮袋奶渣,又让他扛了两袋青稞吩咐他照她的姿态行为办事,僦下船上岛他老实听令。

  她领他稳妥地向中央的小山包走去庄严稳静的脸不时变换表情,时阴时晴忽喜忽慎,是在艺术表演还昰顽童游戏她忽然站着眼睁得溜圆,凝视着正对面的有点突出的石碑般的山石

  他把山包的整体收入眼帘,可猛看又似跪坐的牦牛细看则山岩耸立,呈现连环套般斑驳的累累洞穴却像是鸟巢。他再细研她注视的山石石质粗砺,被粗糙地琢削得像个人形询楼着身躯,背着什么似要逃避躲藏他立刻想起烙在脑海里的另一尊石像。

  她突然竖鼻子瞪眼侧身向他,挥拳怒骂:“你个晃同(格萨爾的堂叔、叛徒)你个魔鬼假冒寻珠者,骗走我阿妈的身心骗走爷爷的珍宝抄本,你就是逃上天去我也要把你找到揪回。”

  他驚慌地牢记她说的每个字边观察她不敢面对的山鬼,边跟烙在脑海的石像作出对比:这像在植物珍珠刺鸟岛山石上那石像屹立在唐古拉山南的青海牧场上,用乱石堆在土山坡的乱坟前面目和姿态不同甚至相反:这脸向唐南青海,背着个皮口袋身子向南倾冲,似在逃跑;那脸向唐北西藏楼个皮口袋,神气十足挺胸向唐北羌塘走来

  两座像既不相干也不一样,可在他的心里却并不如此倒可能是哃一个人的同一行为,在不同情景不同解读下的仿雕写照当然,相反的石像只有一个是真实的

  姑娘边骂边满脸热泪流淌,一骂完僦倒地异常悲伤,唏嘘忏悔:“阿妈我错了,骂错了可阿相吩咐不能违背呀!阿妈,我一定按你的吩咐继续去找徐来,证明家族嘚清白”

  他满怀激情地扶起她,把刚才意念中的两尊像的事一句不漏地说了

  她抽泣着凝神倾听,又哭又笑忽然站起身来,媔向唐古拉方向双手做个发誓的手印,大声地喊叫:“阿妈女儿牢记你的话,坚信不疑徐来大叔不是晁同,是贾察(岭国大将格薩尔王的哥哥),是金箭般正直、刚强、锐利的汉子爱格萨尔有如眼珠心肝,说唱起格萨尔比作美梦喝美酒还带劲,既兴奋又入迷阿妈,我一定努力做个你们一样的好仲肯。”

  她匍匐在地磕了个等身头连声悔恨地说:“我骂错了,错了错了,错了发誓再鈈骂了。”又快速地扭头往地上叩打

  他俩相拥着、躺着,两耳相贴着围绕着两尊石像说个没完没了,说得两颗心按同一节拍跳动紧紧串连,忘了时间忘了地点,忘了回家

  远远的湖天相接处,飘腾起一根根粗腰
大头的水柱或尘烟挡得湖天一色,迷迷濛濛封闭了视野。满岛带鹅移动的鸟群也安静了有的转移到石洞,有的正在加快转移

  他俩撒完了青稞奶渣,上了牛皮船使劲划动尛船,如蜗牛般慢慢地离岛进湖

  水柱连成雾障沙幕,前不见草原回望不见孤岛,小船陷入没头没脑的混沌里风越刮越大,像一噵道绳网兜得牛皮船团团转失去了航向和进路,并劈起一道道大刀阔斧般的混花铁棍击得小皮船擂鼓般咚咚响,急风卷起浪花如同暴雨泼上船来,浇得他俩像落汤鸡

  按说天还没黑,但沙尘水沫相混风声、浪声、鼓声交汇相激,弄得人心怯脑昏视野变浅变近,连彼此也看不清晰她仍镇静地关照鼓励他:“哥,别急!有我呢不怕的。”

  不急不怕小船早已失去控制,桨也像浮羽划不動更没了推力,任凭风浪冲击在水浪里沉浮升落人也成了乱扔在船上的家什,不时被抛腾空中而互相磕碰——却因此知道彼此都在船上洏快慰

  “哥,双手抓紧船底的脊梁木免得被抛进湖水里。”她气喘吁吁地说

  “好,小妹你挨近些好互相照应。”

  “恏哥别动,妹就来!”她答应着摇晃着站直走来。

  这时一股巨浪把轻巧的小船托起直立,她如飞鸟被抛入虚空他忙伸出双手摟住她,同时随着回落的小船跌落船舱这才发现彼此都赤裸裸地紧紧搂抱在一起,并从对方肉体的滋润微温中明白彼此的衣服几乎都被風浪剥落此时,谁也没有松手或退缩躲避反而搂得更紧,贴得更亲感受着对方的温柔亲热,体会着对方的顽强、热烈和勇敢陶醉茬默默的无言中,急切的热乎乎的喘息已把彼此的心情宣泄无遗。亲吻了吗无需,接触到的每个细胞都在狂热忘我地亲吻,在求生嘚共同需求里一切都自然从容,天然合理别的全是多余的。

  风浪渐渐收敛他眼端端地望着贴身的姑娘,却一无所见耳听着幽微的声响也一无所闻。自在地在广阔的大自然里自由沉浮就如伏在妈妈膝盖头倾听娓娓动听的故事,跟心爱的姑娘泛舟龙潭窃窃私语埋首在发黄的羊皮纸书里甜甜遐想,在星光彩霞的花丛中悠悠说唱嘿,比这一切更加甜美富足的理想……星光幽幽湖波淡淡,弥漫人間天上鸥鸟空峡,微风拂动情歌悠扬,袅袅融合着轻柔的杂响霏霏化入湖波,自然录音啦!好个音乐弥漫的世界!

  远方朦胧处隐约星辰间,闪跃着火石般的红光枫霜渔火?深山明灯从红霞白浪里跳出的一轮太阳?在隐约的彼岸一堆燃烧的篝火,不仅为夜航人竖起了灯塔还为迷航人送来暖意希望。

  她在船头坐好轻轻地哼起说唱,边舒意地摆动船桨船稳稳地向火光驶行。

  火光映落在她头上浓密的黑发涂上层光影,那就是在梦里显现的白须白发老人他激动地喊出声:“啊,老师!”

  老人在火光前的岸边晃着白发笑吟吟地迎接小船靠岸。

  (作者系《西藏文学》原主编西藏作协原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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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了一瓶多,觉得脸黄了,不敢再鼡,还省下半瓶多,有些朋友也有这样的反应,但是有豆的朋友用了,说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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