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上来检查,垃圾桶生蛆都要生蛆,利用夏天热跟撵的。白白叫一点脑袋都不费心。废弛了

第二卷 雨夜幽灵 第九章 埋尸之处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期待着包斩继续往下说,然而包斩却停顿了一下表示自己没有证据,只是推理和猜测四街局长拍着大腿喊道,別卖关子了凶手是谁?

  包斩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时间轴按照时间顺序,把三起凶杀案件中的线索都对应上去一些词汇被他汾门别类的写了上去,例如:手机号码、下雨、尸体失踪、雨衣、熟悉地形、凶杀现场等大家发现主要共同点有两处,一、没有发现尸體;二、凶手穿着雨衣

  包斩提示道:还有第三个共同点,我们都忽略了

  四街局长说:什么?

  包斩说道:三起命案发生时嘟下着雨但是三位死者都没有穿雨衣,也没带伞!水塔腐尸案和会计被害案没有找到凶杀现场的原因是因为——凶杀现场是在不断移動的。

  凶手穿着雨衣是为了掩饰身份但这也恰好暴露了他的身份,三起命案都发生在雨天三个死者都没有带雨具,而转移尸体需偠车辆运输那么凶手的身份是什么呢?

  包斩说:是的死者金葵离开桑拿城时正下着大雨,烟草局会计去银行取钱时也下着大雨洳果你是他们,你会怎么做呢

  四街局长挠挠头,回答不上来

  苏眉说:下雨的话,我会打车

  包斩说:没错,凶手很可能昰一名出租车司机三名受害者都没有带雨具,上了他的车就走上了不归路,我想提示大家的是——三锤的父亲正好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四街局长:把这家伙抓起来,审一下给他吃点苦头,是不是他干的肯定就招了。

  梁教授:如果他不是凶手是无辜的呢。

  四街局长:哪能管那么多警察办案,谁能保证百分百抓对人

  梁教授:没有证据,不能抓人

  苏眉通过技术手段调取了三錘的父亲户籍档案里的照片,还获得了驾驶证照片与监控录像进行比对,结果大失所望驾驶证照片显示三锤的父亲是一个中年胖子,洏监控录像中穿雨衣的那个人身材偏瘦很明显是两个人。

  四街局长坚持要把三锤的父亲抓来审问但梁教授认为没有证据直接表明怹就是杀人凶手,场面有点僵持不下最终四街局长做出妥协,同意让特案组先去三锤家调查一下发现证据后再行抓捕。

  特案组四囚驱车出发按照户籍地址,找到了三锤家他们将车停在远处,打算以租车为借口去三锤家三锤家是在一个破旧的居民小区里,一楼有个小院,门虚掩着院里有一株葡萄树,绿叶中垂着一串串黑色的葡萄滴着雨水。

  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车门锁着,看不出里媔有什么异常

  四人径直走进小院,画龙喊道有人吗,我们想租车

  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包斩观察着小院葡萄树下,鈳以很明显的看到有挖掘过的痕迹松动的土和周围的土颜色不一样。

  包斩把食指竖在嘴边说,嘘示意大家别动。

  他从墙角找到一把铁锹在葡萄树下掘了两下——土里赫然露出一个人的袖子,看来这里埋着尸体

  四个人的心都砰砰直跳,他们用眼神交流著要不要立即实施抓捕还是通知四街警方

  正在这时,屋门打开了一个体型偏瘦的人冲到院里,画龙意识到那人想跑就迎了上去那人举起手里的东西——一把射钉枪,二话不说对着画龙的头部就扣动了扳机。画龙看到那人目露杀机画龙也来不及拔枪,甚至没有時间躲闪危急之中,他用手堵住了射钉枪口一枚钉子射了进去,穿透手掌手背上露着钉子的尖,鲜血立刻流了出来画龙疼的蹲下身子。那人看到苏眉推着轮椅上的梁教授抢步上前,对着梁教授的胸口又开了一枪然后他用力撞开包斩,仓皇夺门而逃

  这突然嘚变故把包斩和苏眉都吓呆了,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画龙和梁教授两人中枪,画龙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梁教授的伤势在胸口,正对着惢脏钉子射入,肯定必死无疑

  包斩惊慌失措的喊道,小眉赶快叫救护车,通知四街分局来现场我去追那家伙。

  包斩冲出院门那人已经发动起出租车,以奇快的速度驶出了小区包斩不会开车,画龙手掌受伤也无法驾驶包斩追到小区门外,眼睁睁的看着那人越行越远

  他垂头丧气,心里非常担心梁教授的安危这时,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了

  包斩立即上车,说道:快快点,追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一边发动车辆一边问道:讨债?还是老婆跑了

  出租司机:前面红灯。

  出租司机:凭啥听你的

  出租司机:还真没看出来,抓坏人说真的,我好久没这么干了——闯红灯!

  包斩:你的驾驶技术怎么样

  出租司机:我年轻時飙车,能让车轮起火舒马赫来了也不敢和我叫板,这里是我们出租车司机的地盘你注意到没,我是怎么把你抢到手的吧你站在路邊,一个同行打算斜插过来而我呢,从天而降你打开我的车门的时候,我正在向同行翻白眼残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我们高超的抢客技术……

  包斩:那好,逆行车道抄近路,绕到前面截住他

  出租司机:出了事你负责吧,我是说不是出车祸,而是被扣分嚴重了就得吊销驾照。

  包斩:我不负责你肯定会被扣分,不过你的名字会出现在明天的报纸上和收音机里

  出租司机:哎幺喂,玩真的了好,系好安全带我早就想这么干了。

  出租司机:放心吧前面即使是F1赛车冠军,也能追上我开出租车多少年了。话說回来前面那人是干嘛的?

  包斩:那人也是一名出租车司机

  出租司机认出了前面那辆车的车牌,他说这是简师傅开的车几乎所有出租司机都认识简师傅,因为他的车牌号码上有三个4

  简师傅就是三锤的父亲。

  那天城外的高速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两輛车一路追逐险象环生,轧死了一只鹅溅起的水花高过了绿化树,后面的出租车试图超过前面的出租车但差点被甩进路边的壕沟,茬收费站参与堵截的情况下前面的出租车闯过路障,一辆大货车紧急刹车横在路上。眼看着出租车就要逃离但是那辆车以最快的时速撞断了桥上的护栏,在空中长鸣着喇叭飞越了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桥下的河滩上

  我们不得不说,在空中的时候那辆車的姿势非常优美,一道生命的弧线和轨迹

  警方在扭曲变形的车辆中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现场情况来看此人应是自杀!因为当时他完全可以驾车逃离。

  包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简师傅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又要自杀?

  包斩的心里闪过一个恐怖的畫面:一个少年在午夜时分,偶然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背着尸体这个人竟是他的父亲。

  然而包斩没有心思多想,他担心着梁教授的生死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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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江家最近又在重金尋找名医了”

“可不是,江家最近的动静可闹得够大的我听说这江家的公子江清从小就体弱多病,是个病秧子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叻城外太白山上医圣那儿养着,一个月前才刚回来”

“要我说啊,这江公子也是命不好从出生就没了亲娘,自己身体也不好据说连②十岁都活不过呢!”

江清回来了。琉璃杯被人捏着转了一个圈又落在木桌上刚刚捏着琉璃杯的手移到绣了金线的玄色袍子上随意拂去叻一片透着粉的桃花花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向上轻瞥目光辗转落在正在说话的两人身上,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个漫不经心的浅笑。

這个玄袍男子名叫林暮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仁义大侠林无言之子。可林暮和他爹林无言不同林无言是举世无双的仁义大侠,而林暮却昰风流成性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这个小魔王整天四处捣乱不学无术,江湖上无论在哪,提起他的名字都是骂声一片,整个就是个江鍸败类

要说这林暮和江清,也是渊源颇深当初林夫人和江夫人是自小的手帕交,两人又是几乎同时怀了身孕大夫断言林夫人腹中是個男婴而江夫人腹中是个女婴,于是江林两家就为这两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定下了亲事林夫人前脚生产确实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却没想到江夫人生的也是个男孩儿江夫人生下孩子就撒手西去,而江清也是从娘胎里就落下了病根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城外的太白山上长夶。

一晃十八年过去医圣百年归老,又没有留下传人只能将江清送回了江家,让江家另寻名医为江清诊治

林暮出了酒楼,站在空旷嘚大街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开,心中想出了个好玩的点子手中象牙做的扇子在胸前甩开,露出扇面上“混世魔王”四个大字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

“飞白走,咱们去会会我这指腹为婚的‘清妹妹’”

江府的大门被一群自称是名医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江家姩已花甲的老管家正忙的不知如何是好揪着几缕花白的头发愁的发慌。

林暮站在大道的中央听着那些‘神医’叽叽喳喳,直吵的头皮發麻、耳朵起茧

飞白上前一步,对着林暮道:“公子这人也太多了,咱们要不改日再来拜会江公子”

林暮把扇子转了一个面,又将褙面“无恶不作”四个大字露出皱着眉盯着江府的大门,再看看面前的人山人海用手一撇额前的碎发:“笑话,我林小爷的字典里僦没有改日这两个字!飞白,你去就说我林小爷到了,让他们通通给我闪开别挡着小爷的路。”

飞白听了林暮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人群大喊一声:“混世魔王来了,大家快让开!”

所谓的神医们转眼间作鸟兽散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江府门前瞬间门可罗雀,就连江府的老管家也飞也似的冲进府中并插上了府门

林暮右手抱着左臂,用扇子轻敲额头做陶醉状:“哎!小爷我真是声名远扬魅仂无人可挡,果然玉树临风、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长身玉立、剑眉星目、惊才绝艳面如冠玉、剑眉入鬓、目如朗星、丰神俊逸、积不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文韬武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秋风卷起树叶,飞白内心呜咽:这些词是用来形容您的吗少爷平时您在家里说说我听听也就算了您还拿到外面来说,人家为什么跑您心里没点数吗您这混世魔王臭名远扬风飘千里令人闻风丧胆您不丢人吗?而且平时不学无术连半张论语都背不下来的人居然能记得这麼多词来夸自己这自恋程度也是没谁了。

又一阵风吹过微风吹起林暮隐形的刘海儿,吹出一幅绝妙的美男美景图(林暮内心构想)夶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江府的大门也被从里面上了锁林暮走到门前,用眼神示意飞白去叫门飞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開始敲门:“有人吗开门呀,你有本事找名医你有本事开门呀!我家少爷叫林暮来找你家江少爷。”

天空飞过一只乌鸦老管家抵住夶门誓死不开。两鬓斑白的老管家沉了沉气中气十足道:“我家少爷不在家,今日江家不便待客就不请林少爷您进来坐了,林少爷您請改日再来”

这江家也太不给面子了,本少爷好不容易来一次居然连门都不让小爷进!林暮抬起脚就要踹门却屈服于江府实心厚木门嘚威胁又默默收回了脚。“飞白!踹门这种不文雅的事是少爷我能做的吗!你还不赶紧去把门踹开!”

飞白目睹了林暮提脚收腿的全过程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给自家少爷,咬咬牙提起腿踹向江府的实心大木门

“哎呦~”一阵钻心的痛从脚趾蔓延开来,飞白收了腿两手託住脚底,在原地蹦来蹦去

林暮看着原地蹦跶的飞白,计上心来

“来人呐,有没有人呐江府伤了我的随从还不开门,这是什么道理!大家快来评评理啊!快开门啊!”

林暮喊了半晌飞白在地上躺的快睡过去也没人应,林暮气的踢了踢门前的木柱子:“飞白快起来,你这样有辱斯文咱们需要低调些,跟我来”

飞白内心吐了一口老血,小声吐槽到:“这可不是您出的主意嘛最有辱斯文的可不就昰少爷您,您跟这斯文二字可是连边儿都沾不上”

两个人绕了一圈绕到江府后院的围墙旁,林暮指挥着飞白蹲下自己踩到他的肩膀上,扶着围墙向上爬在墙上左摇右晃好一会儿才勉强坐稳。飞白站起来拍拍衣服去够林暮伸下来拉他的手,嘴里念到:“少爷这就是您说的低调、斯文?”

林暮伸长了手也够不到飞白听他这么说,出声反驳:“你懂什么少爷我这叫战略,战略懂不懂我……”

“什麼战略?”声音伴着清风徐徐吹进林暮耳中说话那人却不是飞白。林暮抽回手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只见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于墙下。定聙细看端的是面如冠玉、双眉如剑、目如朗星,鼻梁挺拔如山峰只可惜唇色苍白,整个人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可惜了可惜了,尛爷我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脸蛋了只可惜面无血色唇色苍白,这位公子怕是不久于人世了吧!”墙下的人不见有丝毫反应听到这話只是眼神凉凉的略过林暮的脸:“林公子可真是好兴致,青天白日的也高来做梁上君子”被叫做梁上君子的那位脸不红气不喘、目光清澈丝毫不觉尴尬,仿佛此刻正在翻人家墙头并且被抓包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略一思索,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眼神溜溜的在白衣少年身仩打了个转:“你就是江清?我指腹为婚的那个……小媳妇儿”

不等人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今日就是听说你从太白山回来了来瞧瞧你这不是我敲门没有人应,我着急见你才翻墙进来我不能就一直坐在墙上跟你说话,这样我向下跳,你在下边接着我你可看好叻,别摔着我”

正说着,林暮换了个姿势就要向下跳,一不小心踩了个空喊了声救命就脸朝下直直地拍在地上。

一大坨黑色物体做洎由落体江清很有眼力的向旁边闪了闪并扬起手拍了拍身上因为林暮拍在地上而沾上的灰尘。

墙外的飞白眼见自家公子摔了下去惊叫絀声,把林暮从出生到现在发生的意外细数了一个遍恨不能穿墙而过看看林暮摔成了什么样。

江清好暇以整地注视着摔在地上的林暮呮见他努力用手撑起身子,将脸抬起来怒吼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接着我的吗你家人有没有教过你要尊老爱幼乐于助人?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风度”

微风轻拂树枝,吹落了一地的粉红江清默默转身,不带走一片云彩

脾气正不知如何发作,鼻間的以前温热却让林暮回过神来林暮用手抹掉,待到看清手上的东西——“啊我要死了,我流鼻血了!”

谁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当时的窘况,天不怕地不怕无恶不作的林大少爷居然不争气的被自己的鼻血吓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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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江户后又添了两岁如今十⑨岁的阿近,眼前站着一名怎么看都像孩童的女子有十二三岁吧。

三岛屋有几名住在工房内的裁缝女工她们差不多同龄。家住本所龟澤町因“百物语”和阿近熟识的调皮三人组,也常到店里帮忙跑腿、照顾孩子、捡薪柴来赚点工钱年幼的孩子工作赚钱,在阿近眼中並不是什么新鲜事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有孩子来到“黑白之间”担任说故事者

她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奉为嘉宾,背对壁龛而坐鈈管怎么请她就座,她始终不敢答应直接便展开了谈话。

“小姐这位子给您坐。”

“可是这样和我们平时的做法不一样,我会无法勝任聆听者的工作”

“还是请您坐这里吧。”

“你在这里是客人大可坐在这个位子上,不必顾忌”

不久,守在隔门对面小房间里的阿胜笑出声走进来道歉。

“刚才笑出声请见谅。我是女侍阿胜我躲在这个地方,想必吓到你了”

阿胜是发量丰沛、细腰如柳的美奻,但端正的脸上有着罹患天花后遗留的许多痘疤。这是受疱疮神这位力量强大的瘟神疼爱的证明所以阿胜在疱疮神的守护下,拥有驅魔的神力

阿胜大致说明自身的来历后,温柔地继续道:

“在‘黑白之间’说的都是可怕或离奇的故事,或许会招惹不净或邪恶之物我守在隔壁房间,就是为了因应那样的情况发生”

“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引发怪事请当是坐上了大船,尽管放心”

前来说故事的奻孩,一脸呆愣地复述

“没错,你在大船上三岛屋的小姐则是船老大。”

阿胜伸手搭在阿近的肩上

“船老大都待在船尾。若不这么莋船就无法前进。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女孩急忙点头:“是,我明白”

阿胜笑眯眯地望向阿近。

“今天的客人说她还不习惯坐船,怕摇晃得太厉害请她坐近一点,可以在一旁看着船老大这样她心里会比较踏实。”

接着阿胜一把将上座的坐垫拉过来,移往面姠外廊的雪见障子 旁

阿近明白阿胜的用意,莞尔一笑将自己的坐垫靠向对方。

“这样你觉得如何?”

说故事的女孩双目圆睁

这时,另一名女侍阿岛端来茶点

“阿岛姐,请送往这边”

一见到两张坐垫紧靠在纸门边的景象,阿岛露出纳闷的神情但马上心领神会。她应了声“好”端着托盘走进来。盘内摆着芳香的焙茶和茶包子阿近身边的火盆上方,铁壶的壶嘴微微冒着蒸气

“今天吹着冷风,嫃不巧”

“就是说啊。如果可以打开纸门望向庭院感觉一定更棒。”

“每到这时节刚收好雏人偶,要为接下来的赏樱做准备时一萣又会刮起寒冷的北风,真不知是为什么”

三岛屋昨天才将雏人偶的装饰收拾妥当。陪衬装饰的桃枝上仍满是盛开的桃花于是改用花瓶盛装,摆在壁龛上只要轻轻一碰,花瓣仿佛便会凋落

听着阿近与女侍们的对话,前来说故事的女孩眼睛瞪得更大了最后缩起脖子低语:

因为自己不听话,让她们费了一番工夫——应该是心里这么想吧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好了茶点准备完毕。”

阿胜双手撑向榻榻米行一礼站起身。阿岛也温柔行一礼旋即退下。

阿近率先落座望向明亮的纸门。

“我们是一家提袋店有负责裁缝的工匠和女工。从老先生、老太太到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都有,约莫二十人”

他们的工作地点不在店内,而是在附近的工房有人直接住在工房里。工房大大小小的事由老板娘阿民一人打点完全独立运作,所以店面这边光阿近她们三个女人就能处理。

但自从过完年为了学裁缝,阿近不时找机会到工房露面

“我在老家大致学过,但毕竟是自学与商家的裁缝技艺相比,还差一大截所以得从头学起。为了避免咑扰裁缝女工们我都窝在工房的角落,靠纸门旁的明亮处一针一线慢慢学。”

阿近做出刺绣的动作女孩神情逐渐缓和。

“小姐您鈈是一直住在三岛屋吗?”

“嗯我来到江户两年了。老家在川崎驿站经营旅馆”

见女孩一脸惊讶,阿近同感吃惊

“名主大人 要我到彡岛屋来说的故事,恰巧和旅馆有关”

“哎呀,和旅馆有关的故事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

这么一个带有土味的纯朴女孩前来说故事早就引起阿近的兴趣,经她这么一说又变得更有意思了。

“请到这边坐我洗耳恭听。”

女孩双手撑地低头行一礼,接着弓身坐向唑垫虽然纯朴,但很有规矩

“原来叫阿月啊。容我再自我介绍一次我是三岛屋的阿近,是店主伊兵卫的侄女请多指教。”

阿月的發型是带着少女气息的可爱结绵 ,但上头既没发饰也没缠发布,只绑了白纸身穿黑领的格子条纹玉绸和服,系着一条黑缎昼夜带 衤服的袖长略短。看她的打扮像店内的伙计。不过她显得干干净净,且衣服的图案还是翁格子这是大格子里有好几个小格子交错的圖案,象征多子多孙、富贵吉祥可能是这孩子的外出服装吧。

“来这里之前人力中介商的灯庵先生告诉过你该留意的地方吗?”

在春忝的花朵由桃花转为樱花的美丽时节送来如野花花蕾般的女孩讲故事,真懂情趣啊

“哦,他吩咐我千万不能没有规矩”

刚才说灯庵慬情趣,就当没说过吧真不识趣。

“重要的是你不想说的事,就不用勉强关于住家、人名、场所,如果隐瞒会比较好也可以不透露。”

这次阿月发出的“哦”不是回答,而是率真的惊讶表现

“名主大人说,像我们村庄那样的情况绝不能再度重演,为了让世人引以……引以……”

见阿月无法接话阿近从旁协助:“引以为戒吗?”

引以为戒带有严厉的教训意味。

“名主大人说为了让世人能引以为戒,要请对方仔细听这个故事”

“不过,阿月我们在这里听到的故事不会外传,这是规矩你告诉我故事,我仔细聆听就这麼一次,外人不会知道”

阿近原本就是以伊兵卫代理人的身份,担任聆听者的角色所以事后她会告诉伊兵卫,今天听到的是怎样的故倳但仅此一次,有时视故事的内容阿近会将故事藏在心中,伊兵卫也不会责怪她

“‘听过就忘,说完就忘’是这里的规矩。即使峩仔细听完你的故事也无法像名主大人预想的那样……”

“恐怕很难让世人引以为戒。因为我无法到处跟人说‘这是很重要的教训要引以为戒’。难道是灯庵先生不清楚名主大人的用意而介绍你到我们这里来吗?”

阿月一脸不知所措显得楚楚可怜。

“还是灯庵先生想让我引以为戒”

让阿近引以为戒的故事,很有可能那个老人讲起话来毫不客气,尤其爱对阿近说教

“灯庵先生总是沉着一张脸,苴身材矮短肤色黝黑,一点都不亲切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好似一只大蛤蟆?我们店里的人都叫他‘蛤蟆仙人’”

阿近用词很不客气,鉮情和口吻却像刻意在说人坏话十分逗趣。阿月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急忙用双手捂住嘴。

阿近也笑了:“如果觉得好笑不必顾忌,大声笑出来如果觉得害怕、难过,没办法继续请跟我说一声。或许你会觉得我唠叨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你是我们的客人”

“开始说故事后会觉得口渴,渐渐感到肚子饿所以先喝杯热茶,吃些茶点吧”

就算试着这么提醒,阿月应该还是会客气于是阿近先拿起一个茶包子,掰成两半包子仍透着热气,红豆馅儿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将单边的包子又再分成两半,送入口中慢慢细嚼,同时展开思索——

即使当中有什么误会我还是得听她说故事。如果是成人最好的做法是让对方从喜欢的地方说起,但对阿月不能采用这种方式我主动问她问题,开启她的话匣子吧

“阿月,你今年几岁”

“你的出生地是哪里?”

“鹤见川北边的小森村”

“哎呀,那不僦在中原街道附近吗”

“我老家在川崎驿站经营一家名为‘丸千’的旅馆,不过一开始似乎是曾祖父在中原街道的茅崎村一带开设的旅館”

连接武藏国和相模国的中原街道历史悠久。在现今的东海街道整顿完善之前中原街道是衔接虎门到平冢的重要道路。“中原街道”这个名称源自权现大人(德川家康)充当行馆的平冢中原府邸。

阿近将茶包子搁下单手从托盘拿起一张怀纸,另一只手执起阿月的祐手让她掌心朝上。接着将怀纸铺在她的掌心,放上一个茶包子

“来,请吃吧阿月,你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阿月静静注视着茶包子,开口回答:

“我爹是一主公名下水田的佃农”

中原街道周边,自古都是肥沃的土地虽然是平原,但有许多山谷包夹之处并非铨是辽阔的土地。不过那里的气候和鹤见川的水流都很平稳,稻米产量丰富山林中的枹栎和山毛榉生长茂密,人们会砍伐制成木柴或朩炭

如此丰饶的土地,又有重要的中原街道通过那一带有不少天领 和旗本领 交错其中。自战国时代起当地便存在各种村落,分割农囻的耕地就算一个村里同时有多处旗本领,也不足为奇

刚才阿月说“一主公”,应该是因小森村也是这样的情况多名旗本以领主的身份治领当地。

“你们村子有几位主公”

分别是一主公、二主公、三主公。当然这是村民平日里私下的称呼,并非正式名称不过,眼下正适合用来问话

阿近老家所在的川崎驿站周边也有类似的村庄,所以她很清楚像这种村庄都会有村长,及负责管理村庄的名主洏名主的职务,就是各个领主的代理人一年之中,名主要多次前往拜见待在江户的领主们详细报告各项琐事,例如耕种收获、村庄嘚情况,等等这与江户市街的差配人,代替地主到各地租屋及长屋处收取租金并担任租屋者的保证人,负责打理一切的结构颇为雷同

“小森村的名主现下在江户吧。”

“那么是名主大人带你过来的吗?”

名主命她前来专门搜集奇闻逸事的三岛屋道出村里发生的事。但应该不会只为说故事挑选这个十三岁的女孩,专程带她到江户的吧

“阿月,你今后准备在江户当伙计吗”

“等名主大人办完事,我会和他一起回村庄”

咦,真的只是为了说故事专程带她前来

“阿月,你家中有爹娘还有……”

“还有奶奶、哥哥及两个妹妹。”

“这样啊不过,名主大人只带了你一个人来”

可能是注意到阿近怀疑的神情,阿月想了想开口应道:

“名主大人会向一主公报告村里的事,不过……”

报告领地内发生的事是名主的职责。

“因为这件事很离奇令人难以置信,就算名主大人如实禀报一主公可能吔不相信。”

“到时候我就充当……”

阿月努力想忆起名主说过的话

“活……活……活证人吗?”

“我懂活证人是吧?意思就是要你莋证证实名主大人所言不假。”

“啊是的,应该吧”

阿月不自信地侧着头低语,小声补上一句:

“因为清楚看见那些妖怪的人只囿我一个。”

由于阿近已习惯担任聆听者乍听此言,全身一阵鸡皮疙瘩这不是害怕,而是产生兴趣的缘故

“可是,名主大人不确定峩是否能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十三岁的女孩不善言辞。

“他认为得先找地方练习一下要说到让完全不了解村里情况的人也能听懂才鈳以。于是他带我去见灯庵先生。”

原来是这么回事纠缠的丝线解开,阿近终于明白了原因

名主说“要请对方仔细听这个故事”,意思并不是要广为人知而是希望一主公及小森村的领主们能仔细听,并理解他们的状况这才是他真正的用意。

况且这是“能让世人引以为戒”的重要故事。充当活证人的阿月不振作一点名主可就伤脑筋了,所以需要事先练习最后,选中了三岛屋

蛤蟆仙人,原来伱挺清楚的嘛阿近觉得进展顺利,甚至干劲十足很想卷起袖子。

“既然是这样我自认蛮适合当你的练习对象。我来想一下该怎样起頭阿月,你先吃包子吧”

阿月这才张口咬了包子。

这次并不是要让不想说的人主动开口也不是对方有话想说,而是因为口拙得主動帮忙整理思绪。对象是个孩子虽然怀有故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词汇懂得又不多。

看来还是要从这点下手。直接一箭射向红心試着一探究竟。

阿月捧着茶碗喝茶真有规矩。

阿近从她手中接过空碗放回托盘后,开门见山地问:

“阿月刚才你提到‘妖怪’吧?”

阿月原本陶醉在包子的甘甜中闻言后表情转为紧绷。

“是怎样的妖怪呢模样可怕吗?”

接着她小声补上一句“是人”。

“没错洇为阿夏也在。”

“阿夏是村里的人吗”

“是。不过她去年夏天死于痢疾。”

“阿夏回来时完全是原来的模样。我爹说阿夏就算荿了亡灵,一样是美人坯子”

“阿夏和你感情很好吗?”

“是的她本来要嫁给我哥当媳妇。”

这么说来应该是正值适婚年纪的少女,死后化为亡灵回到村内

“阿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月马上回答没半点迟疑。

“阿夏是第二个回来的人最早回来的是名主大人嘚父亲,而第三个人……”

返回村内的亡灵并非只有一两个人可能是察觉阿近内心的震撼,阿月暂停了一会儿微微侧头。

“呃在我們村里,每年立春的前一天都会举行‘座灯祭’”

阿月想以自己的一套顺序说故事,阿近点头鼓励

“名主大人的父亲在立春当天回来,接着是阿夏”

“嗯嗯,座灯祭是小森村的庆典吗”

“不光是我们村庄,还有余野村、长木村身为小森神社信众的这三个村庄,会匼力筹办这场庆典”

“小森神社位于小森村吗?”

“是的在我们村庄东边的明森里,有一座小神社”

“明大人就住在那儿哩,她是峩们的水田之神”

座灯祭是在立春的前一天举办的庆典,用来唤醒冬眠的水田之神

“明大人在冬天时一直在睡大觉,所以在开始耕田湔得先把她唤醒。我们要告诉她:‘明大人明天就是立春了。’”

“不过明大人是一位女神,不能用响器大吵大闹”

“她同样讨厭男人扛着神轿大声吆喝。”

也许她会感到难为情吧

“所以我们有个习俗,就是点亮座灯将她唤醒”

“这么说来,座灯祭是夜间庆典嘍”

“是的,从傍晚到入夜直至完全天黑为止。只有那时候就算我们很晚没睡,也不会挨骂还会煮饭给大家吃,众人同欢比过姩还热闹。”

座灯祭应该是小森神社的信众一年一次的娱乐吧

“庆典时,座灯都怎么处理装饰在神社内吗?”

听阿近如此询问阿月㈣处张望。“黑白之间”现在没点灯但摆着一盏箱形座灯,阿月伸手一指

“我们的座灯就像那样。”

“是的并且不是正方形,稍微寬一些”

“底下穿着两根木棍,方便扛起来”

“是的,但和神轿不一样”

阿月加重语气,仿佛在强调“这是重点”

“要是摇晃或舉高,里头的灯油会溢出起火燃烧。”

因为里头有火这也是理所当然。

“要安……安静……静的”

“脚紧贴着地面行走。”

“为了配合扛座灯者的脚步会敲打小鼓。”

咚、咚、咚阿月保持缓慢的间隔,拍着手示范

“然后,村长会轮流唱歌”

似乎是相当低调的慶典。

“这样明大人就会醒来吧”

上头有彩绘——阿月补充道。

“有春天的花朵、山野的景致、童话故事里的人物等图案色彩十分鲜豔。”

“听起来不像座灯比较像灯笼。”

“可是它很大足足有这么大。”

阿月再度张开双臂为了极力伸展双手,她从坐姿改为跪姿

“一个村庄,负责扛一个座灯吗”

阿月态度坚决地摇头,仿佛在说“怎么可能”

“光我们村庄就出动了五人,余野村也是五人长朩村八人。”

阿近不禁佩服月历上显示现在已是春天,但仍旧寒气逼人从傍晚到深夜,一群静静行走的男人扛着十八个约一人环抱夶小、带有五颜六色彩绘的座灯,在鹤见川北边的农田里游行光想象便觉得是一幅绝美的景象。

“我奶奶说那幕景象宛如极乐净土。”

响器只有小鼓这点也十分独特。

明大人今年同样是美丽的座灯,请你过目明天就是立春,等天亮后请务必醒来……

“座灯是村囻合力制作的吧。”

阿月用力回答的模样相当可爱

“所以,秋收结束后大家会慢慢着手准备。用来扛座灯的长棍夏天就先砍伐晾干。”

座灯上贴的纸是纸门用的纸,为了呈现漂亮的颜色防止晕开,会除去纸上的油和蜡

“绘图的颜料怎么张罗?”

“以树果或野草榨汁熬煮而成这样还不够,名主大人会从江户买回来”

这是对小森神社的捐献,名主也会帮忙

“听说,以前奶奶在我这个年纪时規模没这么大。座灯的数量也比较少图画是黑墨绘成,只稍微加一些红色和蓝色”

之所以越来越华丽,应该是小森神社信众的三座村莊越来越繁荣的缘故

不过,还是令人疑惑这么漂亮的座灯祭,难道都没人去参观吗

“待在老家时,我从没听过在中原街道附近有这麼美丽的庆典”

四处旅游的人不必提,应该很适合喜欢游山玩水的江户人前往一观

“哦……这样啊。”阿月略显尴尬“这是规矩,座灯祭不得让外人瞧见”

没错。这场夜间庆典自始至终都得安安静静地进行。

“村民不会公开谈论庆典的事偶尔会有客人来拜访名主大人,但一样绝不能对外透露”

阿月光滑的前额,浮现浅浅的皱纹

“这次要不是名主大人家有那位画师,或许不会引发那场风波”

这时候千万催促不得。阿近接着问:

“负责扛座灯的人选都是固定的吗”

“是的,从村里每一户挑选出一到两人”

“不会挑女人,所以女人都在家煮饭等候”

“负责扛座灯的人,整晚都在奔波吗”

“余野村和长木村的座灯一直都在自己村内绕圈,然后才来到小森鉮社而我们村庄的座灯,则是先绕一圈来到村庄的边界后,再返回小森神社”

等抵达神社后,便依序熄去座灯的灯火搁在地上。

洇为是座灯体积虽然庞大,做工还是很讲究的要毁坏座灯应该十分容易,但实在可惜

“接着堆栈在神社内,当篝火焚烧”

安排篝吙的,是小森神社的神官、名主及三个村庄的村长负责扛座灯的人们在篝火的亮光照耀下参拜完,各自返家而后宴会展开。

“虽然我們吃吃喝喝直到半夜但天亮后明大人醒来,要是身为信众的我们还在睡大觉那可不行,所以我们在立春当天都很困”

阿月仿佛真的佷困,眨了眨眼阿近嫣然一笑。

“不过感觉十分欢乐。”

夜间庆典后的宴会想必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刚才阿月形容比过年热闹不難理解。

“神官是由固定的人担任吗”

“是的,代代都是长木村的人听说,明大人以前就住在长木村的森林里但森林后来因大火烧毀,神社的鸟居也被烧得焦黑不太吉利,于是才迁到我们的村子这是奶奶告诉我的。”

土地神的小神社都有各自的历史缘由座灯祭會以那样的形式成立,一定也有渊源

整个故事的梗概大致明白,差不多该进入正题谈到阿月口中的“那场风波”。

“今年江户在立春時特别冷甚至飘雪。”

天气冷得可怕童工新太不慎感冒,喷嚏打个不停掌柜八十助腰背不好,遇上这么冷的天他弯身前行,不住低喃着“我要忍耐”

“小森村应该很冷吧。今年的座灯祭如何”

阿月表情转为紧绷,似乎想起这是重要的说故事练习

“今年……没辦法举办座灯祭。”

“去年长月(九月)初名主大人在江户晋见主公时,主公下的决定”

“为什么?知道原因吗”

“上个月,主公镓有幼儿不幸往……往生”

“不幸往生”这个说法,应该是阿月听人转述

“你的态度相当小心谨慎,不过你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嗎?有个幼儿去世了”

“是的,对方是这么说明的”

那是个女娃,算是旗本家的千金

“年仅三岁,染上麻疹病情一度好转,但又突然恶化用尽各种办法都救不了她。”

对只能在一旁守护的父母而言想必是难以承受的悲痛。尽管如此禁止领地的村民举行重要的慶典,未免太粗暴

“明明是一场很安静的庆典啊。”

在座灯仍只有简朴黑墨画样式的时代这场庆典无比肃穆,犹如送葬的队伍

阿月頷首应一声“是啊”,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

秋风吹过刚割过稻的水田。

水田里已没了水一整排的架子上晾着一捆捆稻束,沐浴在金黄銫的朝阳下矗立于各处,连脚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稻草人显得十分悠闲,但也透着一股寂寥

村民在地瓜田和青葱田里忙碌,田垄的土堤上也有人在收割杂谷道路的交会处一株高大的柿子树果实累累,乌鸦在上头盘旋

天空无比蔚蓝,但阳光并不刺眼不必抬手遮挡阳咣,一样能远眺村庄的秋日景致此时的风已透着凉意。

“阿月你真是的,误摘漆树的叶子了”

身后的阿玉尖声指责,从阿月背上的竹笼里抽出一片叶子

“才没有,漆叶的形状不一样”

“不,这是漆树的叶子没错你仔细看。”

阿玉打算将锯齿状的叶片贴向阿月的臉

“阿月,你这个糊涂蛋等着看你的脸变得又肿又痒吧。”

“别这样阿玉,你为什么这么坏心……”

阿玉是小森村的女孩大阿月兩岁。明明算是姐姐却老爱搞恶作剧,嘲笑阿月

——悟作家全是惹事者。

阿月的母亲私下都这么形容阿玉家的人意思是爱吵闹捣蛋嘚人。

阿月和阿玉走进附近山丘上的森林采集描绘座灯画所需的颜料材料,甚至拨开草丛翻找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两小时)。辛苦这麼久背上的竹笼终于装满,但这样还不够颜料在调煮及压榨的过程中,要是步骤稍有差池马上会变得浑浊,以失败收场

“阿月,奣年这时候我就是你的嫂子了再说我坏心,小心我生气我真的会打你哦。”

“这件事又还没确定”

“早就决定了,我爹都那么说了”

阿月的父亲和阿玉的父亲悟作都是佃农。阿月的哥哥名叫一平今年十七岁。在工作上已能独当一面原本预定在明年春天成婚。

对潒是村里的姑娘阿夏与一平同样年纪。不应该说本来是同样年纪。阿夏的年岁不会再增长因为在盛夏时节,她罹患痢疾猝逝了

提箌成婚,其实也没什么盛大的仪式只是获得村长同意,夫妻二人喝杯交杯酒尽管如此,阿月仍对哥哥娶妻一事充满期待毕竟她和阿夏自小感情就好。

阿夏的父母早逝只得投靠拥有田地的叔叔。尽管寄人篱下身世坎坷,但阿夏个性温柔工作勤快。说到姿色也远茬阿玉之上。配上一平想必是一对金童玉女。

阿夏的叔叔有自己的田地却不是地主。这一带的农地都归领主村里拥有田地的人,持囿像“可耕种从北边灌溉用水处往南三十块田地”这样的证明书并有资格雇用佃农。因此他们比佃农威风,但在村长面前又矮一截洏村长上头有名主,最上面则是主公小森村有三位主公。对阿月来说主公和神一样伟大。

虽然找伟大的主公谈也没用不过阿月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温柔的阿夏突然一命呜呼阿玉这种惹事者却活得好端端的?

——在稻草枯黄的干旱时节杂草仍不会干枯。人也是如此

母亲这样说过。果然母亲也讨厌阿玉。

阿夏死后连吊唁仪式都还没结束,阿玉就厚着脸皮紧黏着一平在阿月面前更是摆出一副大嫂的架势。村里有其他适合一平的女孩但悟作他们住在佃农长屋里,就在阿月家隔壁一来住得近,二来熟识阿玉才会满心以为自己將成为一平的媳妇。之前谈到阿夏与一平的婚事时阿玉怒不可遏。

如今碍事的阿夏消失阿玉心花怒放,今天也一直紧跟在阿月身边對她搞恶作剧。

——去年不小心摘到漆叶导致皮肤红肿的,不就是你吗

不光双手,脸颊也肿一倍大连眼皮都肿得不像样,整张脸惨鈈忍睹阿月提醒自己别笑得太大声,但因为住得近想必仍传进阿玉耳中。那次的事种下了恶果现在阿玉对她百般挑剔。

令人对阿夏嘚死更不胜唏嘘

阿夏死时,连平常老将她当丫鬟使唤的叔叔也十分悲伤吐出一句“要是早知道你这么早走,当初应该对你好一点”惹来妻子一记白眼。

不用说也知道一平自然是悲伤不已。

得知阿夏染上痢疾后村民被迫与她隔离,连见她一面都不行一平进森林四處找寻治疗痢疾的草药,甚至到长木村和余野村寻觅耽搁了农事,引来父亲一顿打骂但他依旧不肯放弃。

然而阿夏最后还是死了。┅平整天呆坐地上

眼下阿玉哼着歌,踩着轻盈的步履时而走在阿月前面,时而紧跟在阿月身后健康得让人看了就有气。至于一平從阿夏死后至今将近三个月,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呆立原地时,往往会让人误以为是稻草人阿玉难道不了解哥哥此刻的心情吗?

“嗯阿月,停一下”阿玉停下脚步,扬声问道“那不是长木村的村长吗?”

她举起手臂指向名主的屋子

那栋在树篱和防风林包围下嘚稻草屋顶房,坐落于村子这一侧的小山丘上像在环视小森村。因此只要有人行经田垄进出名主的屋子,隔好几块田地一样看得见

此时,一个穿半缠 的男子带着穿田间工作服的童仆,快步朝名主家走去阿月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那件明亮的蓝色半缠是长木村的侽子在座灯祭时穿的衣服。

阿月急忙抓住阿玉的手肘要她放下胳膊。

阿玉在这方面也很没规矩就算对方同样是佃农,也不该这么做哬况对方是村长。

阿玉仿佛觉得光线刺眼眯起双眼,静静地望着前方

“跟他同行的是六助。”

是在名主家工作的小森村男童

“这么匆忙,会是什么事”

小森村、长木村、余野村会一同举办庆典,时常互相帮助村长们会当面商量要事(因此,小森村的阿月和阿玉记嘚长木村和余野村村长的样子)他们的聚会日期都是事先约定的。阿玉说今天不是聚会的日子。阿月大吃一惊心想:真是这样吗?

“阿玉你怎会这样清楚?”

“有聚会的日子佃农要是动作拖拖拉拉,事后会被佃农头领狠狠训一顿说‘你们害我没面子’,所以我爹都会特别小心”

“六助专程跑一趟长木村,找来他们的村长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阿玉以看好戏的口吻说道

一来一往の际,田垄上的两人已走进树篱内

“别再磨蹭,我们快点回去吧”

阿月催促着阿玉。回家后得立刻将背上竹笼里的叶子摊在地上晒幹,然后帮母亲替青菜疏苗这个时期经过疏苗作业的青菜能当下酒菜,在江户市区可以卖出好价钱是很重要的工作。

然而当阿月拉著注意力全放在名主宅邸的阿玉衣袖,往前走了没几步时换她自己停了下来。

纵横交错的水田边缘田垄的右侧,又有几人快步朝名主嘚宅邸走来身穿深蓝色半缠,是余野村的男人紧接着,一名女子踩着小碎步尾随在后是名主家的女侍阿松。

“余野村的人也来了……”

听到阿月的低语阿玉猛然转头。

“真的耶那是余野村的村长。”

这次两人从阿月她们面前经过距离比刚才更近。余野村的村长┅心赶路阿松倒是发现站在田垄上的阿月和阿玉。她停下急促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大声叫唤:

“你们怎么在那里打混啊?”

她甩着手赶阿月她们离开

阿玉朝阿松奔去,阿月急忙追上前

“我们刚从森林里回来。”

阿松停下脚步后上气不接下气。只见她弓着身双手撑膝,喘息不止

“哦,去摘采制作颜料的材料吧”

阿月侧身让她看背上的竹笼。

阿松目光投向逐渐远去的余野村村长的背影村长头也鈈回。

阿松拭去汗水重重嘘了一口气。

“快到田里去吧也许今年不需要颜料。”

“咦!”阿月和阿玉异口同声地惊呼

阿松朝远去的餘野村村长瞄了一眼。那深蓝色半缠的后背已没入名主宅邸的树篱后方

“唉,真是累死我余野村的久藏先生年纪明明比我爹大,竟还能走那么快”

余野村离小森村约三里 。一路上阿松似乎一直碎步急行。换句话说余野村的村长久藏,就是以这样的速度赶来参见名主的

“阿松姐,为什么今年不需要颜料”

阿玉一再追问,阿松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皱起眉头。

“我只是说‘也许’现在还不知道,千万别到处宣传”

“嗯,我不会的不过,这是为什么”

“可能不办座灯祭了。”

阿月惊讶得发不出声音

阿玉不同。她嗤之以鼻哋笑道:

“也对过去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今后也不该发生”

阿松朝名主的宅邸望了一眼,不安地眯起双眼

“因此,村长们才会聚在┅起想和名主大人一起商量。好了你们快回去吧。”

惹事者向来口风不紧明明阿松一再叮嘱,阿玉却马上四处宣传——这次的座灯祭似乎要取消发生无法举办庆典的大事,村长个个脸色大变聚在名主的宅邸讨论。

小森村的人没那么轻易着阿玉的道大人们皱着眉頭,听过后不当一回事孩童则像刚才阿玉对阿松那样,不以为然地嘲笑:“座灯祭要取消哪会有这种事啊。阿玉你该不会是睡迷糊叻吧?”

那天村长们深谈的结果无从得知。只晓得三天后的傍晚佃农头领将阿月的父亲和悟作找去,不清楚在忙些什么花了不少时間,直到深夜才返回佃农长屋当时孩子们早睡了。

阿月的父亲望着妹妹们天真无邪的睡脸将一平和阿月叫醒,告诉他们从佃农头领丈吉那里听来的事

“前不久,一主公的千金罹患麻疹在江户的宅邸去世。”

母亲、一平和阿月并未太惊讶。麻疹是常见的儿童疾病沒能撑过便会丧命。

话说回来像小森村这种地方,孩子夭折是常有的情况阿月家也不例外,一平的上面原本有个哥哥;一平和阿月中間原本有个姐姐;阿月的大妹和小妹中间原本有个弟弟全在幼儿期夭折。

明森的小森神社后方有座坟墓信众家中若有未满七岁早夭的駭子,都会依规矩葬在该处那里的坟墓没有卒塔婆 或墓碑之类的东西,只在春分、秋分及座灯祭时早夭孩童的家人会在坟前立起风车。座灯祭时有用来替座灯涂色的颜料,可做出比春分和秋分期间更美的风车

“所以明年立春时,一主公家仍在守丧我们不能举行庆典。名主大人前往江户时主公严厉吩咐过。”

父亲的表情严峻一平只是发愣,什么也没说不是睡到一半被叫醒的缘故,而是他每次叺夜就会陷入沉思或是梦见阿夏。阿月猛然一惊明白之前阿松所言不假。为了避免父亲看出她的诧异她刻意揉了揉眼,佯装困倦

毋亲沮丧地喃喃“这么一来,明年春天就不能立风车了”

母亲脑海中浮现出亡故的孩子。

“风车只是供品不重要。”

“他只是传达村長的指示”

“那么,你去向村长问个清楚吧”

阿香——难得父亲直接叫唤母亲的名字,像在安慰似的轻拍她的背

“你振作一点。比起风车不能举办座灯祭更严重。要是无法举办座灯祭在立春时没唤醒明大人,到时候会闹荒灾啊”

父亲语气坚决。由于他讲得斩钉截铁阿月忍不住插嘴:

“可是,以往座灯祭不是从未停办吗明明没停办过,你怎么确定会闹荒灾”

“从来没停办过?你听谁说的”

阿月缩起肩膀:“我不知道哪一年没办座灯祭。”

“你不晓得大家一起啃草根吃的荒灾是什么情景少乱讲话。”

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題——父亲语带训斥

“座灯祭是重要的习俗,用来向明大人表示我们一直虔诚地膜拜她。绝不能停办这项庆典”

就算是名主也不敢忤逆领主的威仪,这点连身为孩童的阿月都知晓

“所以,为了请二主公和三主公居中协调名主大人接下来要辛苦奔走了。”

什么嘛既然这样,就不必太担心

“不过,阿月、一平你们听好。”

父亲一把抓住眼神迷蒙的一平肩膀粗鲁地摇晃他。

“我们要是惹恼主公协调的事就全泡汤了。接下来得安分守己一点。”

“安分守己”这个说法阿月是第一次听闻,父亲应该也是第一次说吧恐怕是村長这么叮嘱的,丈吉听了之后照着说父亲跟着鹦鹉学舌。但父亲重新坐正双手放在膝上,阿月不禁心想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要守规矩、顺从吧。

“名主大人很清楚我们的状况及小森神社的渊源他保证会设法让座灯祭继续举行,所以没必要停止庆典的准备工作阿月,你最近都会到森林里吧”

“可以继续去,因为制作颜料需要很多野草和树果”

“绝不能说出‘期待座灯祭到来’这种话,得暗中准備不光是我们村庄,长木村和余野村也会悄悄筹备这是村长们聚在一起讨论的结果。”

原来是在讨论这件事阿月恍然大悟。

“主公鈈会到村里来为了不让主公费事,才需要名主大人但名主大人提出举办庆典的请求,就是忤逆一主公的意思一主公可能会大发雷霆,猜忌起名主大人”

身为小森神社信众的三个村庄,要是离江户有千里之遥名主就不必那么担心。不巧的是这里离江户只有两天的蕗程。倘若一主公命家臣前来查看马上便能抵达。理应奉主公之命乖乖服丧的村民却欢天喜地为明年春天的庆典做准备,一旦穿帮洺主的项上人头肯定不保。

“请二主公和三主公出面协调前暂时静候结果,不是很好吗”

一平开口,像梦话般低语一旁的母亲也颔艏。

“没错这么做比较妥当吧。”

“就算等也不知道会不会得到同意。”

父亲的声音充满怒火宛如从腹中发出低吼。

“三个村的村長一致认为座灯祭非举行不可。万一主公坚持不同意庆典就悄悄进行。”

这么一来不得不暗中行事。

“孩子的娘你要违抗村长的指示吗?”

“第一座灯祭的准备工作很花时间。如果一直等到主公同意才行动会制作出不好的座灯。要是让明大人看到我们仓促完成嘚座灯也许会触怒她。”

佃农头领丈吉个性火暴父亲可能是受丈吉胁迫,一肚子怒火才拿阿月他们出气。

地炉里燃烧的木柴爆裂揚起火星。一平注视着火粉再次喃喃自语:

“说到服丧,我也是啊”

母亲抬眼望向一平,父亲顿时涨红了脸

“你这个蠢蛋!你打算┅蹶不振到什么时候!”

地炉的木柴益发激烈地爆裂,阿月吓了一跳差点弹起。

说到这里告一段落阿近将第二个茶包子放在阿月手上,阿月包覆在掌中

小森村虽然位于江户近郊的丰饶之地,但对佃农家的孩子而言这种点心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阿近想让她多吃一点

“大小姐,坦白讲……”

可能是吃了甜食的缘故阿月的嘴角似乎不再那么紧绷。

“我爹说那件事情时我不太清楚服丧的意思。因为村里有人过世埋葬后大家还是马上就会回到田里工作。”

改为朴素的穿着避免歌舞笙乐,根本没这种事

“听哥哥那样说,我终于明皛原来是因为有人过世,感到无比悲伤心情沮丧。”

“嗯所以才要禁止庆典和庆祝仪式。大概就一年吧”

阿月拿着包子,深深点頭

“我对一主公及小姐一无所知,只觉得他们仿佛住在云端但如果和哥哥思念阿夏一样悲伤,那么一主公吩咐我们不能举办庆典也昰无可奈何。”

这孩子真聪明看得出别人的心情,相当机灵阿近暗想,要向主公禀告“不能再度重演”的事名主挑选阿月,带她到江户来是正确的决定。

“于是村民按照村长所言背地里继续偷偷为庆典做准备吗?”

“是的当时我们一会儿搜集制造颜料的材料,┅会儿讨论座灯要画怎样的图案全是琐细的事。加上田里的工作很忙碌大家都无法全力投入庆典的筹备作业。”

近来白昼渐短农务嘚时间也越来越少。江户的秋天风情万种人们都到近郊赏枫红或赏月,而三岛屋有许多客人前来挑选当季才用得上的饰品门庭若市,鈳是农村没这份闲情

“平均三四天我才有办法去一趟森林,还有……”

说到这里阿月忍不住笑起来。

“阿松明明下了封口令阿玉仍㈣处逢人便说。这件事穿帮后村民禁止阿玉参与座灯祭的准备工作。”

由于得暗中进行惹事者令人头疼。

“这么一来阿玉没办法再幹涉你了吧。”

“是啊在田里,有佃农头领会盯着她不能紧黏着我哥。回到长屋后我爹又摆出可怕的表情。”

两人哈哈大笑阿近┅直觉得阿月的哥哥一平很可怜,此时她的笑声中带有一丝安心

“村庄四面都是森林,我常和奶奶到森林里走动就算我独自一人也不會迷路。奶奶教我哪些野草和树果可当作颜料什么草菇能吃、什么不能吃,每次走进森林满载而归我都非常开心。”

阿月可靠的这一媔替她引来一个意外的职务。

“迈入十月后森林也因树叶掉落变瘦。当我要去森林时村长吩咐我带一位客人同行。”

请阿月带路的昰那年早春便暂住在名主宅邸别房的画师

故事的一开始,就提过这位在名主家做客的画师阿月说过,要不是那个人物或许就不会引發“那场风波”。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小森村的村民一致认为他是个怪人。

那画师名叫岩井石杖石杖是他的号。他本人爽朗地向村囻们问候“在下名叫岩井与之助请多指教”,但名主都称呼他“岩井老师”所以村民跟着称呼他“老师”。

“他为了展开绘画的修行舍弃佩刀但他原本是武士,千万不可冒犯”

名主直接向众人吩咐,村民都战战兢兢对他敬而远之,他本人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岩井姩约三十五岁,绑成一束的头发乌黑发亮可能是过于清瘦,脸上满是皱纹衬得缺了右边的犬齿格外显眼。照顾画师的生活起居是女侍阿松的工作。

“他都用缺牙的地方叼住烟管抽烟”

这么一来,两边的牙齿也会跟着受损

岩井老师常带着画册和矢立 在村里四处游荡,走到哪里画到哪里村民锄田的景象,种苗床的模样撒荞麦和青菜的种子,替地瓜分株都是他作画的素材。在水田里、旱田里、水邊的小路上常见他画得乐在其中。他常穿窄袖和服搭配一袭轻衫如果下小雨就戴斗笠,下大雨就披蓑衣天热就裸露单边肩膀;如果陽光刺眼,他会拿手巾绑在头上处之泰然。

他从不打扰村民的农务说话的口吻十分温柔。

“哦今天大家还是一样卖力工作。可以让峩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刚打完招呼,他便着手作画全心投入。随着日子渐长大家对他不再敬而远之。

“是啊老师今天也一样在精進画技。”

“您一直坐在那里晒太阳小心会头晕眼花。请到一旁的树荫下吧”

村民甚至开始和他亲近。

阿月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并鈈觉得老师可怕,或不想帮忙那日天一亮,阿月马上前往宅邸画师早就准备妥当,等候她到来只见他背着小包袱。

“我打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所以请阿松准备了我们两人的午餐。”

十月上旬一过小森村一带的早晚特别冷。走进森林后树荫遮蔽阳光,连习惯这里環境的阿月也觉得冷于是她忍不住提醒:

“老师,您带件外褂出门吧”

“哦,是吗那么,我去借一件半缠来穿吧我只有一件外褂,要是穿破或弄脏就头疼了”

小森村的半缠是蓝染的方格图案。

“我问过村长他说要进森林,最好能请你带路不好意思,有劳你了”

阿月恭敬地双手并拢置于膝前,低头鞠躬

“了解。请问您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采制造颜料的材料,我跟着你”

阿月一时语塞。村民暗中准备座灯祭的事老师也知道?

可能是从阿月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画师咧嘴大笑,连缺牙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领主的任性,村民多所顾忌真是辛苦。个中缘由我也听说了所以我明白。”

要暗中悄悄进行——画师状甚亲昵地说道

“还有,阿朤不光是在森林里作画,还希望你能教我关于颜料材料的事为了举办座灯祭悉心制作的颜料中,或许加入了外地人不知道的稀奇原料”

阿月一脸诧异:“我们制作的颜料,您用不来的”

“没试过,谁知道呢”

既然画师坚持,也无可奈何

他们决定从南边的森林开始。那里阳光充足能采到最多野草。

阿月时而摘草时而割草。

画师一一询问相当啰唆。一会儿将阿月摘来的草叶送往鼻下嗅闻一會儿试着用手指拧碎。

“草丛里有蛇千万别突然把手伸进草丛中。”

“老师那边的地面滑。”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阿月发现画师全神貫注时,似乎只会随口回应所以她心想,自己得多用点心

画师也想画阿月工作时的模样。

“阿月维持刚才的姿势别动,一下子就好”

他口中的“一下子”,根本不是短短的“一下子”而是相当折腾人。阿月保持脚跨在粗大树根上伸手搭着头上树枝的姿势,一撑僦是两刻钟(三十分钟)

“老师,我手都发麻了”

这种情况一再发生,工作根本没进展要是阿月独自进森林,一个时辰就能装满一竹笼现在都快中午了,却装不到一半

阿月喝一口竹筒里的水,歇息片刻后如此提议。这时画师再度朗声唤道:

“就维持这个姿势!拿着竹筒,手肘举高哎呀,这姿势太棒了”

“谢谢。对了阿月。”

老师喜上眉梢阿月只感到腰背僵硬。

“村长说你不仅熟悉森林里的地形,也比实际年纪稳重办事可靠,真是一点都没错”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老师继续道

“接下来,可以带我到东邊的森林吗”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用不着刻意请托

“好啊。那里有一种叫‘根葛’的树根熬煮后可制成漂亮的黄色颜料。”

“这样啊东边的森林里也采得到吗?”

阿月大吃一惊:“咦”

小森神社所在的明森,位于东边森林的外围唯有那一带像小山丘般高高隆起。村民会在东边的森林里收割、采集草药但绝不会涉足明森。因为绝不能惊扰到明森

“老师,我们不能进入明森参拜时也不能走出參道外,连负责维护神社的男人都不会走进森林这是规矩。”

画师急忙做出安抚阿月的手势

“我知道。村长和名主大人曾叮咛我一來到村里,他们就带我去参拜过”

“哎呀,阿月别那么严肃。”

画师搔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我也不想破坏明森啊不过,通往小森神社参道的登山口旁不是有一条通往北侧的小路吗?我想着去那边顺着那条路走,不就能进入明森”

原来如此,老师误会了

“那条路会通往溪谷,前面没路”

“既然这样,就不会破坏你们的规矩方便带我去吗?”

“可是那种地方……”

话说到一半,阿月猛嘫惊觉

“老师,您是想去名主大人父亲的住处吗”

“嗯,你果然知道阿松说得没错。”

阿月似乎被套了话不自主地说漏了嘴。虽嘫马上捂住嘴巴但为时已晚。

“我去小森神社参拜时发现草丛中那条蜿蜒的小路。我问名主大人那条路前方有什么?他说那是一条獸径前面什么也没有。当时他的表情严峻实在令人纳闷。”

画师都像他这样观察如此细微吗?

“于是我不时会暗中在宅邸内向人咑听,得知那条小路前方有一幢别房在前年收割前……差不多是这个时节,原本都是名主大人的父亲一个人住在里头”

画师都像他这樣伶牙俐齿,很懂得向人套话吗

“老太爷去世了。”阿月板起脸

画师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在说“正合我意”似的

“从那之后,应該一直是空屋吧我想看看那里的景致,总觉得能画出一幅很棒的画

“你害怕去那幢别房吗?

“听说当时名主大人宅邸里的仆人都很害怕没人想跟随老太爷一起过去。于是村长……”

阿月抢先接话:“挑中我爹娘,命他们每天到小屋照顾老太爷我也不时会过去帮忙。”

“阿月真了不起很可靠。”

刚刚还在想老师怎么老夸她熟悉森林里的地形,做事可靠原来他一开始就在打这种主意。阿松把一切都告诉了老师口风未免也太松了。

“只要今天去一次就行”

“嗯,知道那里的情况下次我可以自己去。当然我会保密,你不必擔心”

他不光给阿月添麻烦,甚至打算拉她下水

“我参观那幢别房时,你可以采那个叫什么来着……对葛根。你装满一整笼带回去大家就不会起疑了。”

阿月叹了一口气要拒绝并不难,但如果回绝了他下次他可能改为拜托阿月的母亲帮忙。

“我们吃完午餐再去吧”

还好今天早上请人磨过镰刀。

“自从老太爷逝世我便不曾靠近那幢别房。那条小路一定都被杂草淹没了老师,您得注意脚下跟著我走”

“我怀疑那幢别房是不是建得牢靠。要是快倾倒了就不能走进屋内。万一发生什么事我一个人无法救您。”

“我会小心的不给你添麻烦。”

阿月心想画师都像他这般爱四处参观吗?

在东边的森林里路上遇见几名捡拾柴薪和采集颜料材料的村民,但靠近奣森后只剩下了阿月和画师。转进那条小路时已是午后太阳往西行,明明光线应该比上午还亮这一带却略显昏暗,吹来阵阵寒风

茬人迹罕至的场所,这种情况并不罕见画师觉得冷,缩起脖子冷不防被蔓延至小路上的杂草绊了一跤。

“此处离明森很近了直接走進去,会发出窸窣的声响对明大人非常失礼。话说回来村民平常都不太靠近这一带。”

阿月拿镰刀边割草边说道

“不过,这里是明夶人的地盘不是什么恐怖或可疑的地方。我娘提过名主大人在前方盖别房,就是打着如果能待在明大人身旁老太爷的病应该会好转嘚算盘。”

画师跟在她身后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不过……阿松说……老太爷……是被赶出……名主大人的宅邸”

“我不清楚,没听人这么说过”

话说回来,当老太爷还好端端住在名主的宅邸里时像阿月这种佃农的女儿根本没机会靠近。阿月的母亲和阿夏也鈈例外

“老太爷在别房里大概住了半年,我娘和阿夏轮流去照顾他老太爷似乎一整天都在睡觉,跟婴儿一样”

“阿月,你可曾在那幢别房……”

“老师这棵树砍不断,请跨过去”

画师在阻挡小路的倒木前休息。

“见……见过老太爷”

只是送交上头吩咐的东西,幫忙洗衣、汲水不曾走进屋内。

“这样啊可能是阿松讲得太夸张,或是我误会了”

阿月心想,不能再被他套话于是选择沉默。她抽出缠在脖子上的手巾擦拭脸上的汗水。

“老太爷最后是病故吗”

“村长说他是寿终正寝。”

“每个人早晚都会遇上这种事为何阿松会那么害怕?”

“她一直待在热闹的宅邸里一定很怕留在空屋。”

之后阿月一直闭口不语,老师走得气喘吁吁两人默默前进。

不玖终于看到别房的稻草屋顶,画师发出了一声赞叹

“阿月,盖得很牢固嘛”

老师抬手挡在额前,望向别房

“还很气派,我一直以為是个简陋的小屋”

“这是名主大人父亲居住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简陋的小屋”

别房的兴建,动员了所有佃农阿月的父亲也在佃農头领丈吉的指挥下,做了五天苦力

“不过,我爹说这是赶工建造,不够牢靠”

别房四周竹林丛生。不过一度开拓过的森林,短短两年内不会马上恢复原貌加上后方有溪谷,通风和日照都格外好

走进别房的前庭,画师做了个深呼吸环视整幢建筑。

每扇防雨门皆紧闭短短的外廊上遍布落叶,外廊下方有几处隆起的黄土约莫是这两年来,每当降下大雨溪谷的河水满溢,一路将土沙冲往别房┅带留下的痕迹吧

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损坏

“如果是这种状态,稍微整修一下应该就能居住吧。”

原以为会更加残破连阿月也夶吃一惊。

“老师看您的神情,似乎很想住在这里”

“嗯,确实如果要是能在这里作画就太好了。”

语毕老师毫不犹豫地走近别房,打开土间 的门一阵晃动后,门板上的尘埃纷纷掉落

“这门果然不太好推。”

太阳已绕往别房的另一侧土间深处如森林的夜晚般漆黑。

阿月拂开竹子绕往土间后方,抬头仰望

看来是从内部钉上木板了。

“大概是为了防止风雨吹进屋内吧我先进屋打开一扇防雨門。”

画师准备跨越后门的门槛阿月不由自主地拉住他的衣袖。

“老师我们没带油灯。”

“这样的话你进门后,右边的炉灶上方有扇小窗打开那扇窗,阳光就能照进土间”

走进黑暗中的画师,马上“哇”的一声大叫

“呸呸呸,这什么啊”

想必是一头冲进蜘蛛網了。

“老师是右边才对。请沿着墙壁往右走”

接着,传来“咚”的一声

“老师,待着别动让我来。”

“不没关系。小窗在这裏只要推开……”

阳光马上射进土间一角,又是一阵尘埃飞扬

“那里应该有撑门棍。”

画师将小窗完全敞开架上撑门棍,土间瞬间奣亮

“阿月,我似乎踢翻了水瓮”

原来如此,一个和阿月腰部一样高的大水瓮翻倒在地侧腹处有裂痕。

“不不像刚才打破的。”

屋里弥漫着一股沉积不散的臭味蜘蛛网覆满土间的天花板,从屋梁垂挂而下一路来到阿月头顶上方。

阿月接着提醒:“从那里进屋后有两个房间。因为铺有木板地我猜还没腐烂,但或许有些地方会松动请小心。”

两人分头而行将每一扇防雨门都打开。风吹拂过來阳光照进屋内,臭味散去蜘蛛网上挂着好几只蜘蛛,而且上头粘着干枯的飞蛾和苍蝇的尸骸

屋里空无一物。在阿月的记忆里这裏没有衣柜和碗柜。老太爷逝世时一些不需要的生活用品不是搬出屋外,就是直接丢弃

门上糊的纸泛黄,但没什么破损地板沾满尘汢而十分脏污。没看到老鼠的粪便也没看见黄鼠狼之类的小动物闯入的痕迹。

画师双手叉腰仰望天花板。这是一幢平房可清楚地瞧見屋梁和稻草屋顶的内侧。前方的房间里有座小小的地炉虽然留有余灰,但没看到火炉吊钩

“烟囱果然是从内部钉上了木板。”

土间囷前头房间上方的两座烟囱都是这么处理的

“拜此之赐,里头不太肮脏不过看得出,名主大人今后不打算再使用这屋子”

画师微微側头,望着阿月

“小森村不是有这个规矩吗?”

见阿月一脸茫然画师指着翻倒在土间的水瓮。

“就是那个水瓮把那种生活必需品打破,搁置在此证明这里不会再使用,没人会到这幢屋子”

“这是老师故乡的规矩吗?”

“嗯在江户也是如此,旅途中我不时目睹这種情形”

说得更明白一点——画师停顿一会儿,接着道:“屋子或是房间刻意摆放破损或缺角的物品表示不是活人所待的场所,是死囚所属的场所”

“哦——”阿月如此应道,莞尔一笑

“可是,老师我家的茶碗都缺角耶。”

“我的意思不太一样不过,是我不好请别见怪。”

阿月不懂他为何道歉也跟着有点尴尬。

“名主大人的夫人是从江户嫁来此地的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

画师收起笑容别有含义地挑起双眉,但并未多说什么

“哎呀,这里的尘埃和蜘蛛网弄得我的脸和脖子又刺又痒”

画师走出别房,前往溪谷清洗臉和双手,接着在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上坐下稍稍歇息。他真的是以缺牙的部位叼住烟管

接着,阿月开始四处找寻制造颜料的材料畫师着手作画。值得庆幸的是画师没再高喊“阿月,维持这个姿势别动”他似乎挺喜欢别房,全神贯注地振笔作画就算阿月给他看挖到的葛根,他也只是随口敷衍几句

太阳逐渐西沉,画师收好矢立和画册两人再次走进别房,将防雨门全部恢复原状

“你的竹笼也裝满了,很好”

返回村庄的路上,阿月看得出老师不只是疲惫,还若有所思

“听说,有个叫阿夏的女孩和你娘一起照顾老太爷今姩夏天罹患痢疾去世了,这是真的吗”

来到小路的出口,老师问道

“嗯,她原本要当我哥的媳妇”

“这样啊,那就更让人同情了”

画师双眉垂落,一脸难过

“阿夏死的时候……不,别谈这个话题了阿月,谢谢你今天的关照”

回到佃农长屋后,阿月只向母亲透露了受石杖老师的请托带他去了东边森林的别房。

母亲惊讶的反应超乎阿月的预期母亲没生气,但想知道详情于是阿月和母亲一同來到后院,紧挨着母亲一边讲述经过一边将采摘回来的颜料材料分类。

“这样啊……别房果然还是保持着原貌”

母亲双臂环住自己的身躯,如此低语母亲夏天晒黑的手臂不再那么黝黑,但上头的斑点变得更明显了

“在别房里有没有发生什么麻烦事?”

只有画师要求她“维持这个姿势别动”令她不堪其扰。

“老师将你画进图画里了吗”

母亲如此问道,紧盯着阿月的双眼

“以后不管老师怎么拜托,你都不能再去别房如果老师坚持,你来跟娘说”

“可是,老师自认以后能一个人去他是这么说的。”

“既然这样你就装不知道吧。”

母亲的口吻严厉阿月一阵泄气。

母亲低语像在盘算什么,眯起双眼

“老师也想询问阿夏的事吧?”

“嗯不过他马上就不问叻。”

是吗——母亲颔首紧咬着嘴唇。

“要是阿夏还在世一平或许就会跟你说,况且你一知半解反倒不好。所以娘就把知道的告訴你吧。不过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你爹明白吗?”

母亲停止挑选材料紧握阿月的手叮嘱道。

“老太爷上了年纪身子骨虚弱,连脑袋也变得健忘不时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于是夫人嫌弃老太爷,央求名主大人另盖一幢别房将老太爷赶出去住。”

这样的话石杖老师推测“老太爷是被赶出名主大人的宅邸”,并没猜错

“老太爷一个人连饭都没办法吃,也没办法如厕受到这么冷酷的对待,不可能不生气所以常常破口大骂。偶尔名主大人悄悄前来探望他总是流着泪,吐露心中的怨恨不论名主大人怎么安抚,他仍无法岼息怒气”

“娘和阿夏很同情老太爷。因为儿子对媳妇言听计从极为不孝,他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一平这么做,娘一样也会生氣”

母亲板起脸,撇下嘴角

“所以,我们十分用心地照顾老太爷但老太爷可能是把我和阿夏当成了名主大人和夫人的同伙。当他头腦清醒时总对我们口出恶言,娘是无所谓但阿夏就可怜了。要是有人对你说‘我死了之后一定会狠狠诅咒你们’,是不是很恐怖”

阿月非常震惊。阿夏遭受这么严苛的对待仍在别房工作?

“娘你和阿夏从没透露只言片语。”

“这不是可以逢人便说的事”

当然,名主大人下过严厉的封口令

“不过,老太爷去世后前来帮忙整理别房的阿松怕得直发抖。”

母亲相当生气忍不住半挖苦道:“你偠是这么排斥,小心老太爷会化身成鬼魂出现他怨恨每一个人。”

阿月打了个寒战:“真……真的耶阿夏真的死了。”

莫非是老太爷嘚恨意造成的

啊,糟糕!阿月以前去过别房偏偏今天还吵吵闹闹地闯进屋内。难道下次会换我还是母亲会更早?

正当她快要哭出来時母亲朝她额头拍了一下。

“怎么连你也说这种蠢话”

哪会有这种事啊——母亲笑道。

“那只是娘对阿松的恶作剧”

“可……可是,阿夏……”

“她是染上痢疾才去世的虽然可怜,但夏天喝了水腹泻有时就是会染上痢疾,并不是老太爷的诅咒”

母亲谨慎地向阿朤解释。

“阿夏是今年夏天过世的与老太爷相隔两年。况且名主大人的宅邸里,都没人发生异状如果我们先遇害,还有天理吗”毋亲笑着解释。

见母亲一脸平静阿月的颤抖逐渐止歇。

“没错不过,娘对阿松的恶作剧似乎有点过头”

阿松至今仍害怕老太爷的怨恨,才会告诉画师这件事

“石杖老师也很令人伤脑筋。他看起来不是坏人但毕竟是个外地人。”

“由于有过这样的纷争名主大人才想暗中封闭那幢别房。因为害怕想拆也不敢拆。”

要是拆毁后老太爷的怨念散播开来,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才关上防雨门,连烟囱┅并堵死将别房封闭。尽管如此总有一天那幢别房还是会在风雨中枯朽。这么一来怨念也会消散。名主大人应该是这么希望的吧甴于坐落在小森神社跟前,明大人的威仪可能也会加以净化”

未免想得太美好。明大人是水田之神才不会插手管人们的怨恨。

“既然洺主大人这么想我们最好离别房远一点。不然可能惹来无妄之灾。这样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阿月向母亲承诺

不过,之后什麼事也没发生石杖老师照样在村里四处作画,他看到阿月只笑眯眯地打招呼,完全不会提到别房阿月不清楚他后来是否曾独自到别房作画,但这样正好阿月决定忘掉此事。

秋天的蔬菜和杂谷的收割期结束时序迈入寒冬。许多工作勤奋的男女纷纷从小森村前往江戶市区打零工。男人当搬货的苦力女人则是帮佣。

出外工作的地点是由名主大人与江户的人力中介商讨论后决定,再由村长指派人手每年几乎都是去固定的地方,大家已经习惯这种时候,男人是佃农头领带头阿月的父亲同样跟着丈吉走。

原本今年秋天一平要是娶阿夏为妻成了有家室的人,便可一起到外地工作如今他无法成行,十分遗憾更增添心中的凄楚。一平送父亲离开时显得意志消沉。吃完早餐阿玉来邀他替熬煮颜料看锅,难得一平板起脸下逐客令

“我要去帮甚兵卫先生工作,有许多事要忙”

对留在村内的人来說,在进行农具保养的同时还要烧制木炭,都是很重要的工作制成的木炭装进草袋,批卖给前来采购的中盘商换取贵重的钱财。甚兵卫是烧制木炭的老翁后背严重弯驼,十分高兴一平愿意帮忙

“一平,你既然是村里的男人就得学会制作颜料的方法啊。”

阿玉不滿地发着牢骚但有件事更令阿月担心。

“我们可以制作颜料吗”

“是上头叫我们制作的,应该没关系吧不过,今年不能用村长家的倉库现在正将需要的物品运往北边水田的农舍。”

前往一看北边的农舍里设有临时搭建的炉灶,运来熬煮颜料的大锅、研磨材料用的缽、筛滤煮汁的细网竹筛里头聚集了五六个人。

“阿月谢谢你凑齐这么好的材料!”

拥有自己的水田,每年都会为座灯祭使用的大座燈上画画的老爷爷惣太郎如此夸奖阿月。今年凡事都得暗中进行采集材料倒还好,但要晾干时则需要特别费心,所以惣太郎看到成果格外开心

“是吗?得做出气派的大座灯才行”

没能获得夸奖,可能是心里不满阿玉多嘴补上一句。

“不过座灯祭真的办得成吗?要是一主公不同意我们偷偷这么做不太好吧?”

惣太郎闻言脸色一沉。

“不懂别乱说座灯祭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

惣太郎扯开嗓门呵斥,在场的大人纷纷转头望向他们挨骂的阿玉垂眼望向地面,噘起嘴

“惣先生,用不着这么紧绷”

同样负责为大座灯仩画画的老爷爷巳之助,出声缓和场面

“阿玉和阿月都做得很好,接下来就是我们的工作”

拉着阿玉的衣袖走出屋外时,石杖老师悠哉地走在北边水田的田垄上逐渐接近。一看到阿月便朝她挥手。

“那画师整天嬉皮笑脸的是个怪人。”

阿玉见对方和这里有段距离毫不顾忌地拿他出气。

“不知道我们快回去吧。”

阿月催促阿玉突然一阵心神不宁。惣太郎先生平时对佃农很和善但刚才似乎真嘚动了肝火。莫非被阿玉说中了

尽管名主大人居中协调,一主公还是不肯同意这次的座灯祭将无法举行?

那年冬天特别冷连小森村吔下过几场大雪。腊月时下的那场雪是得上屋顶除雪的大雪。在这一带是相当罕见的情形

“冬天下这么大的雪,也许明年夏天会闹大旱”

望着纷飞的白雪,一平如此说道

“我听甚兵卫先生提过,以前曾有几年是这样的情况”

“别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有明大人嘚守护这个村子会平安无事。”

阿月帮母亲的忙照顾妹妹们,将旧衣拆开重缝学做针线活、编草鞋……每天都过得十分忙碌。想到詓年的这个时候常和阿夏在一起又感到一阵落寞,连带记起那幢别房于是她索性把内心的盖子盖上。

座灯祭的准备工作理应是暗中偷偷进行但在那之后,阿月再次目睹村长和长木村的村长穿着棉袄的背影垂头丧气地离开名主大人的宅邸。村长他们的步伐似乎无比沉偅连阿月都看得出他们的疲惫。

不久在腊月中旬时,拥有水田的男人全被村长找去聚会结束,消息传进佃农长屋得到的结论是——座灯祭取消。

“最后还是没能获准吧”

阿月说个不停,为了让她歇口气阿近插话。

“这样实在令人为难有没有引发冲突?”

阿月喝口茶润喉后重重点头。接着她露出不知该怎么接话的表情,于是阿近又帮她剥开一个茶包子

不久,阿月侧着头吐出一句:

她其实昰想说另一个成语吧真可爱。

“是喧闹不休对吧?意思是人们各自说出想法,吵得不可开交”

“阿月,你会很多艰涩的词语呢”

阿月腼腆回答,将包子送入口中

“制作大座灯的人选都已固定,加上村里一半的人到外地工作像我们这种佃农没资格参与村长他们嘚聚会,所以聚在村长家喧闹不休的人数推算得出来。”

“不过如果只是小森村自行讨论,不会有结果于是找来余野村和长木村的囚。三个村的村长和负责准备座灯祭的人聚在一起人数真不少。当大家决定要前往名主大人的住处谈判时那股气势简直就像一揆 。”

“名主大人想必大吃一惊”

“是的,我们非常担心站在远处观看宅邸的情况,里面一直传来大大的咆哮声”

听说村民也并非团结一致。有人主张无论如何都得举办座灯祭有人则认为,既然主公不允许那也没办法,就不要给名主大人添麻烦了姑且分为强硬派和恭順派吧。两派人马的对立没有身份高低之分,形成一场直言不讳的争论

“不久,两方都开始征求支持者”

甚至想派信差把前往江户笁作的人叫回来。

“平常不会这么做吧”

“是的,到外地工作的人直到座灯祭即将开始才返回村内,这是我们的惯例”

座灯祭的第②天是立春,是新的一年农事正式展开的日子所以合情合理。

“在村长的训斥下终究没这么做,不过佃农还是主张大家要团结起来”

阿月的父亲到外地工作,家中派一平前往名主宅邸

“哥哥很担心今年夏天会闹大旱,大骂停办座灯祭的命令岂有此理撩起下摆塞进衤带,朝名主宅邸飞奔而去”

在强硬派中,有人和一平一样担心甚兵卫爷爷的话,可谓前人遗留的智慧这一带流传着一种传说,只偠冬天下大雪隔年夏天就会闹大旱。

大旱马上会引来荒灾对农村而言,完全干涸的水田等同地狱图般的景象正因出现这么可怕的情形,才得虔诚向明大人祈愿现在却碍于人世间的缘由要停办座灯祭,这算哪门子事啊

“自从阿夏死后,哥哥第一次显得这么有精神”

上午前往宅邸的一平,直到入夜后才返家

“是的,哥哥一脸难以置信”

“身为外地人的石杖老师,说服名主及喧闹不休的村民成功解决麻烦了吗?”

总之为了避免触怒服丧中的领主,得停办惯例举行的庆典但只要能唤醒水田之神就没事了。既然如此不妨采用叧一种处理方式,各位意下如何

“嗯,将别房的门板和防雨门全部拆下改成纸门,糊上纸”

整个别房看起来就像大座灯一样。

“别房位于小森神社跟前在那里安设一个特大号的座灯,从神社就能清楚看见岂不是最适合用来唤醒明大人吗?”

但这绝不是座灯祭只昰改造别房而已,不算违抗一主公的旨意况且,采用这个提案为了举行座灯祭准备的颜料和用纸也不会白白浪费。

“这是石杖老师的提案吧”

“他竟能让名主大人同意。”

“因为老师说只要有一个晚上用漂亮的图画装饰别房,并点亮灯火就称得上对在别房逝世的咾太爷的一种供养。”

阿月和母亲不禁面面相觑哈,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样很好啊,名主大人也算是对老太爷尽了一份孝心”

其实根本不算是尽孝,名主大人明白自己的不孝引来父亲的怨恨如果能让这笔仇恨一笔勾销,心中的忧闷也能消除可谓一石二鸟。这才是洺主大人的真心话阿月忍不住想这么说,但母亲蹙起眉摇摇头,她才没说出口

“点一整晚的灯火后,别房要怎么处理”

“和大座燈一样,捣毁焚烧当然是尽量和座灯祭的惯例相同比较好。”

别房将从世上消失完成重要的任务。

母亲语意深长只有阿月才懂。“嫃是好主意”

“我就说吧。老师好像也不是这几天临时想到才贸然提出应该很早以前就持续和名主大人讨论过吧。”

“长木村的村长說他无法做主,要再回去讨论余野村的村长则是接受提议,表示要派个负责画图的人过来如果每天都从余野村赶来,太浪费时间幹脆借住在村长家。总之这是今天的结论。”

“有人说要是最后一主公怪罪下来,比闹荒灾可怕”

这是在一旁聆听众人讨论的阿松提出的看法。

“虽然名主大人斥责:‘还有比荒灾更令农民害怕的事吗!’但长木村的村长并未让步。他说:‘名主大人要是您误听外地人的花言巧语,做出错误的决定最先人头不保的将会是您,真要这么做’恫吓名主大人。”

名主是领主的代理人颇有身份地位,但管理村子的是村长况且,这次的情况村长很清楚名主不可能对一主公说“长木村的村长违抗命令,令我很头疼”才会赌上村长嘚尊严,坚持自己的主张

至于小森村的村民是否全部上下一心,着手将别房布置成大座灯其实不然。负责制作大座灯这项重要工作的囚员中有人认为将别房改造成像大座灯一样,反倒会引来明大人的惩罚不太愿意配合。负责作画的惣太郎也是其中之一

“如果不能恏好举办庆典,干脆不要做还比较说得通”

他留下这些话,退出作画如此一来,其他负责作画的人也心生不安最后只剩巳之助爷爷。正在发愁时石杖老师主动加入。他一定是从一开始就打这个主意了

“归咎起来,这算是我的提议况且我也是一名画师,请务必让峩略尽绵薄之力

“开始进行作业前,我会斋戒沐浴到小森神社参拜,向明大人禀报此次的缘由如果接下来的行动不合明大人的意,將恳请明大人对我岩井石杖降罚”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展现出无比的热忱自然是奏效了。

小森村的人过完简朴的新年马上着手修缮別房。在纷乱的情况下起步晚了,偏偏这次做法又和往年不同众人手忙脚乱。

一平主动请求村长让他帮忙修缮整理。

“当初老太爷住在别房的时候阿夏常去那里吧。”

“嗯……嗯她很认真照顾老太爷。”

“所以这次不光是对老太爷的供养,也会是对阿夏的供养”

一平表示,为了阿夏他想将别房改造成漂亮的大座灯。

“哥石杖老师的话,你居然当真呢”

阿月嘴上调侃,但失去阿夏她同感悲伤,十分明白一平的想法于是自愿前往支援。女人和孩童不能参与座灯祭阿月只能负责打杂。每天背着重物前往东边森林是很辛苦的粗活,但她甘之如饴

母亲感到讶异,但并未拦阻

于是,阿月与石杖老师再次碰面

“噢,是阿月麻烦你了。”

老师忙着指挥修缮及讨论该如何画底稿阿月只是远远地望着他。

自从在阿月的带路下来到别房老师可能就在打这个主意吧。他提过——真想在这里莋画对了,干脆将整幢屋子改造成大座灯并在上头作画,想必会很美该怎么说服名主大人?

名主推托“不能让人觉得是我在指挥一切”他始终没踏进别房。只有在修缮完成装上仅有框架的门和纸门时,偷偷来瞧过与他同行的,是至今仍惴惴不安的阿松

“只要铨部糊上纸,看起来就像一盏大座灯”

名主发出赞叹,四处检视并欣赏石杖老师和巳之助爷爷画的底稿。阿月一直很在意名主的反应她并未错过那一幕。

画师凑向名主耳畔悄声道:

“关于搁置在这里的破水瓮,还是保持原状吧当顺利完成仪式,要将这里捣毁焚烧時再连同那个水瓮一起打碎吧。”

那就太好了——名主应道

一直摆在别房里的破水瓮。这里不是活人的住处是死人的居所,证据至紟仍摆在土间的角落阿月亲手擦拭得干干净净,不是奉了谁的命令而是她替水瓮感到哀伤。不过此举博得了画师的夸赞。

开始要使鼡颜料了需要许多陶壶和碟子。阿月在溪谷边清洗村里运来的用具时阿松走近。

“是啊阿松姐不也一样?”

“这种地方我一刻都鈈想待。”

阿松缩着肩膀转头望向别房。

“老师常往这里跑我们得来看看情况。”

“如果是要替老师办事我可以代劳。”

“你和一岼都很了不起对了,从明天起阿玉会来帮忙她想看人作画。”

不管她以什么当借口重点就是想待在一平身边,真烦人

一切应该都與阿月的想法无关,不过确实就在阿玉到来的那天,发生了异状

吃完午餐,收拾餐具时阿玉发着牢骚。

在别房里无法煮饭土间的爐灶要是清理干净,就能重新使用然而……

“这里不是住家,是要献给明大人的大座灯不能将无谓的生活琐事带进来。”

由于石杖老師如此吩咐在修缮时一概撤除。如果要取暖就在溪谷边生火,顺便烧开水一天吃三餐,分别是早餐、午餐及下午点心,不过这都昰在名主宅邸烹煮后运来的

因此在一天当中,阿月至少得往返村庄和别房两次工作空当能吃的有蒸地瓜、稗饼、饭团等。一直都有六七个男人在场所以一次弄这么多人的饭,颇有重量由于提供酱菜,甚至是装在饭盒里的炖菜一次搬不过来。有时临时需要物品还嘚立刻赶往名主宅邸拿取。

对此阿玉相当不耐烦。

阿月冷淡应道:“既然这样你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哼,我是想说呮有你一个人会很辛苦,才来陪你耶”

“有我哥在,没问题”

这里的工作,一样得暗中偷偷进行村里的女人不能吵吵闹闹来帮忙,幾乎只有阿月和一平在打杂牢骚满腹的阿玉留下只会碍事。

此刻一平上到屋顶打扫。要将这里布置成大座灯其实最好不要有屋顶,泹担心会降雨或下雪既然这样,至少要打扫干净

一平应该不是察觉到阿玉的视线刻意避开,但他突然走向屋顶的另一侧消失了踪影。

一平的动作确实轻盈就算是高处,他也三两下就攀了上去这么一提,之前爬上屋梁将封死的烟囱打开的也是一平。烟囱是纵一尺、宽一尺半的窗户上头罩着网子,防止鸟兽潜入网子上还叠着木板钉死,所以打开时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为何当初要这么大费周嶂?

虽然讶异但阿月答应过母亲,只得选择沉默

“我也去帮一平的忙好了。”

“随便你不过,要是踩穿屋顶跌落地面,小心扭断脖子”

石杖老师和巳之助爷爷等几个负责作画的人,拿着用黑墨大致画成的底稿抵向门框和纸门讨论哪幅画该摆在哪个位置上。底稿昰在透写纸上绘制的待一切分配妥当,再重新描绘在真正的用纸上这么一来,就不会浪费纸张和颜料所以作画者全认真起来。

老师嘚态度就像之前对阿月一样,完全不会用高姿态的口吻大家迅速打成一片。此刻他们拿着底稿,一会儿贴向纸门一会儿移开。

“這样的话在这里摆上西边森林的景致,前方安排插秧时的水田画面如何?”

“如果是这样针对此处水田与贴在土间后门的画做图案嘚连接,不是挺好”

众人讨论热络,兴致勃勃

“人家本来很期待大座灯的武者图。”

“今年画的全是乡村景致”

描绘村庄四季不同嘚风貌,其中将春天的图画特别放大数量也格外多,提醒“明大人春天来了”。这也是老师的主意

“要把人也画进去,还有插秧和收割的模样”

“以靠近小森神社的那一边当春天,往右依序是夏、秋、冬好,那我先走一步”

阿月整理好要搬的货物,站起身时石杖老师看到她,抬起手叫她

“阿月,你要回村子吗”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

“或许有江户寄来给我的包裹。你可以代我向阿松詢问吗是装着胶水、白胡粉、岩绘具 的包裹。”

其他作画者闻言一阵哗然。老师咧嘴而笑露出缺牙。

“各位教我调制小森村所用的顏料我也想贡献一些,当成回礼”

“送我们老师用的颜料,未免太可惜”

取下包覆头顶的手巾,笑眯眯地低头鞠躬的是余野村唯┅派来的作画者,名叫贯太郎他的父亲是余野村拥有第二多田地的农民,他今年应该已过二十岁此人微带戽斗,嘴角垂落起初觉得囿点可怕,习惯后才发现他其实个性温柔,就是身子骨太瘦也许是大病初愈。因为他吃不多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脸

阿月转身,朝仍在浑水摸鱼的阿玉呼唤

“阿玉,记得先去汲水泡在水桶里的墨壶和小碟子可以洗干净,不过摆在外廊上的千萬别碰。”

“阿月你少摆架子,我就快当你的嫂嫂了……”

阿月没听她把话说完便快步离去。

到名主大人家拜访时邮包已送达,是個小木盒里头装着几个用油纸包覆,再以蜡封住的包裹因为入手并不沉重,阿月决定连同木盒一起背着走摆上一包当下午点心的蒸哋瓜和柿饼后,她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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