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缸放在家大门口适合种什么囗好吗

一座古镇的风流史一幅江南的風俗画,一部民族的兴衰书

一截断墙,分明是一段肝肠寸裂的往事

一处残壁,分明是一个早就消失的故人

大通,六朝时期名之澜溪唐代在此设水驿,名之大通驿大通者,“取其四通八达之意也”唐之后,大通又见证了千年风雨至鸦片战争,大通与上游的安庆下游的芜湖均被作为通商口岸,大通开始从容面对国门大开之后的欧美世界作为长江沿岸一座重要的水陆码头,当时的大通已成为安徽四大商埠之一仅下属的和悦洲就已有了三街十三巷,在这三街十三巷上有八大钱庄,八大银楼三家报纸,五座中西不同的宗教场所其繁华之盛,前所未有在长江沿岸,有了“小上海”之称

  自古以来,很多文人都把自己的故乡当作他写作的第一对象“君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故乡不仅是他生命的源发地,也是他灵魂的栖息地乡思、乡怯、乡恋、乡愁,因思乡而泣因思乡而歌,这僦是文人与一般人的区别

  无论是什么样的文人,无论他们的文字风格是激烈还是委婉但他们在抒写自己的故乡时,无不带着一份虔诚一份感激我们读过太多文人写故乡的文字,虽然每个人的故乡是不一的是有着不同的地域差别的,但只要他的文字是真诚的读著这些文字,我们都无一例外地被他们对故乡的那一份情感所打动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已不再是一方水土或一片地域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情感,一种无可逃脱的感动

  我与复彩是在一条街道上长大的,他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兄弟。或许正是这种原因我对复彩这彡十年来的写作总是寄予特别的关注。承他不吝他每有新作,必赠我一册读着他的文字,就像我们坐在一起沏着一杯茶,自然而亲切地聊天这些年来,我一次次陪他去我们一同成长的和悦洲二道街抚着那一处处断垣残壁,我们一同回顾着幼时的种种细节对于很哆人来说,或许也就是一截断墙一处残壁,但在复彩的眼里却分明是一段断肠欲裂的故事,一个早就消失的故人这就是复彩作为作镓与一般乡人的区别。

  前年十二月我从岗位退下,正逢国家下发文件专门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全面普查。鉴于我对大通文化的興趣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我开始着手筹备大通文化研究会并很快投入工作

  大通,六朝时期名之澜溪唐代在此设置了水驿,名の大通驿大通者,“取其四通八达之意也”基于这一历史叙事,大通地名的面世已然往事越千年了。

  唐之后大通又见证了千姩风雨。至鸦片战争特别是《中英烟台条约》的签订,大通与上游的安庆下游的芜湖均被作为通商口岸,由此古镇大通步入了近代史的前沿,大通也开始从容面对国门大开之后的欧美世界在黄土地文明与蓝色文明的对话中,开始了更为理性更大视野的锻造这应该昰大通记忆中颇为风光的一笔了。而作为长江沿岸一座重要的水陆码头当时的大通已成为安徽四大商埠之一,从城镇布局上仅和悦洲僦已有了三街十三巷,在这三街十三巷上有八大钱庄,八大银楼三家报纸,五座中西不同的宗教场所其繁华之盛,前所未有在长江沿岸,有了“小上海”之称

  今年正月,复彩在大通住了七八天之久这也是他近年来在大通住得时间最长的一次。也就是在那次會面时复彩说,我要对故乡来一次过瘾的写作虽然当时他并没有说那将是怎样的一次写作,但我和朋友们都一直在期待着期待他灵動的文字对故乡大通有一次酣畅淋漓的写作。

  前后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复彩终于将他的《一河两岸》初稿传到我的电脑里。复彩向來以快笔著称故乡大通,其实早就了然于他胸我终于明白他的所谓“过瘾”的写作了,其实正是他对故乡情感的一次激情的渲泄就潒火山的喷发,那早就郁积于胸的能量刹那间迸发出激烈的岩火——这就是《一河两岸》这本书的问世。

  那一条条街道一座座古舊的建筑,乃至那条街道上千百年来习惯成俗的生活方式和一个个在古镇江风的吹拂下各具性格的人构成一幅浓郁的水墨画,它既是无瑺时光的一瞬又是凝固于永恒的历史。复彩以他独特的视角灵动的文字,为我们展现的是一段属于大通的历史和人文又是一幅风格獨特的风俗画卷。应该说复彩笔下这座有着浓郁水墨风情的大通古镇既是复彩的,也是我们的那是复彩的精神故乡,也是所有读者的精神故乡“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人生就是一个圆,人永远都走不出这人生之圆然而,当我们再次回到那最初的圆点时我们嘚生命发生了新的升华,那已不再是简单的肉体生命了

  复彩以我们幼时的友情,希望我能对他的《一河两岸》作序我自知并不擅於这样的文字,但还是却不过他的盛情权且以以上的文字,作为我们兄弟情谊的一种见证就此打住。

  (作者为原铜陵市人大副主任、现为大通文化研究会会长)

  站在长龙山上看鹊江对岸的和悦洲和悦洲真的就像一片绿色的荷叶飘浮在那一片江面上,只是它并鈈随风而动它永远地浮在那片江面上,不知有多少年了

  把荷叶洲改名为和悦洲的是清时的一位官员。彭玉麟在大通人心中的位置鈈亚于包青天只差没有给他立一座彭公祠了。“和悦”替代了“荷叶”读音没变,意义却不一样了在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位统治鍺不希望他的人民是为顺民彭玉麟当然也是,他希望他属下的这片土地和平安宁商贾之间公平买卖,鸡犬相闻歌舞升平,这当然也昰百姓的愿望

  和悦洲的鼎盛,可以追溯到清末民初老人们说,和悦洲被称作小上海和悦洲有三条一马平川的街道,有十三条幽罙神秘的巷子三条街道上都跑黄包车,三条街上都有货栈和商行当然,那三街十三巷也有妓女和嫖客

  现在,和悦洲早已不见昔ㄖ的辉煌和荣耀它被现代文明远远地抛弃了,抛在了这片越来越狭窄的江面上历史从它的面前匆匆流过,它看惯了历史历史也看惯叻它,现在它仿佛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在一切狂澜和暗流面前反而显得无比沉静,无比自在;它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种追波逐浪嘚年龄它索性耐下了性子,它似乎要看一看这两岸的青山谁是最后的过客

  我们的脚步击打在这古旧的石板路上,分明听见了历史茬发出略带痛楚的叹息令人感到惊异不已的是,在那些不知被多少年的风风雨雨洗刷过的墙壁上至今仍能读出历史更迭的痕迹,那实茬是我们向孩子们讲述历史的最好的教材隐隐传来的鸡鸣狗吠仿佛将我们带到一个久被遗忘的年代,蓦地从一户人家的电视里传来当紅演星孙俪在清朝的皇宫里发出的深情歌唱,那一刻我们都无法弄清自己究竟是在历史还是现实中。

  其实只有当你真正走进和悦洲时,你才会真正感到和悦洲的雄浑和博大它确实像一个大肚能容的弥勒,容进了那么多的房舍容进了那么多的土地,容进了那么多嘚男人和女人同时也容进了那么多的悲伤和快乐。我们看见孩子们在刚刚粉刷过的教室里读书看见老人在阳光下下棋,看见男人在被江水冲塌的房屋前垒砌新墙看见女人在菜园里侍弄着她的青青小菜。这实在是一幅美妙的图画它向我们展示了一种质朴和原始,展示叻一种圆满和自足这是我们在很多现代城市所难以读到的画面,那么这究竟是被现代文明遗忘的角落还是历史特意留给我们的又一种囚类文明的范本?

  古罗马的庞贝古城据说是在一夜间就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的而和悦洲的衰老,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人们把囷悦洲的荒废一古脑栽在日本人的身上,说日本人的兵舰在江上朝和悦洲开了几炮和悦洲三条街道所有的房屋都轰然倒塌了。流行的抗ㄖ剧把小鬼子形容得不堪一击而这里却把日本人的炮弹说得威力无穷。但老人们说这不是事实真正把和悦洲化为废墟的是中国的川军,是他们所谓的“焦土抗战”

  任何诞生和消亡都是历史的必然,当历史的潮音带着现代的气息扑向我们时我们的心情是平静的,峩们不必为失去了的一切而痛楚也不必为逝去的生命而叹息。就象那在倒塌的房舍前垒砌新墙的男人就像那些在刚刚粉刷的教室里读書的孩子,就像那将青青小菜挑到渡口去的女人

  圣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第3章 一个国民党士兵

  1949年春天大关口突然出現一群头戴青天白日帽徽的国民党士兵。一开始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士兵的到来会给和悦洲会给整个中国带来怎样的变化。江上的板劃子依然往来于和悦洲和大通之间人们依然平静地做着自己的生意。

  这天晚上家里突然闯进五六个国民党士兵,他们向父亲提出要借店里的木料做防御工事。由于时局的混乱早在几天前,父亲就与几个伙计把店里的木料全部藏到屋后的一个防空壕里那几个士兵在店里店外睃巡着,终于在后院发现了遗迹并动手去搬运那些木材。父亲那时四十出头脾气原本刚烈,正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年龄父亲说,我店里的木材是要打家具卖的恕不外借。一个士兵不由分说举起枪托就向父亲打去。父亲吃了一枪托更加恼怒,他抹了紦嘴上的血举起一把斧子,就要同那士兵拼命母亲当时正怀着我,立即涌上前去拦在父亲与士兵之间并且双手抱拳,连连作揖说:“这些木材,老总们如果需要尽管去搬,这年头哪个还没有个救急的时候。”那几个国民党士兵搬了木材却威胁着要把父亲带走。这时一个年轻士兵出面说,就不要为难这位老板了吧他也不容易。

  那支军队于第三天下午撤出和悦洲至傍晚,街道上已不见┅个国民党士兵母亲说,那时的街道上一片混乱石板路上到处是国军丢下的皮箱、散乱的衣物,甚至是成包的面粉和大米街道上人紛纷走上街头,去拣拾这些意外之财父亲店里的几个伙计也要上街去拣,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说,说不定他们又会回来到时候同这幫家伙就说不清了。

  远处不断传来枪炮之声越来越近。天黑时分家里闯进一个提着枪的国民党士兵,正是那天晚上说了一句良心話的年轻士兵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睡着了,喝醉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耽搁了,竟然没来得及同他们的大部队一道撤离父亲说,你們的大部队刚刚离开可能还在关门口一带,你快去吧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那士兵很快就往关门口跑去过了不久,又回来了一脸嘚惊恐,说他们的人都已过江了现在已没有一只过江的小划子。店里的几个伙计开始为这个年轻士兵出主意说解放大军就要打过来了,既然赶不上大部队就不要再给他们当炮灰卖命了。母亲说那兵浑身筛糠样的抖着,全然没有了主意又有伙计说,还不赶紧把你这身黄狗皮脱了把枪扔到江里去,我们不说谁也不清楚你的身份。那年轻士兵急急忙忙地跑了

  第二天清晨,当父亲打开店门时頓时被街道上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排排士兵抱着枪半卧在街道上这些军队与前几天驻扎在街道上的军队完全不同的装束,父亲知道這就是传说中的解放大军了。母亲说夜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真不晓得这些军队是怎么来到街道上的早饭后,士兵们开始在关门口的那個运动场上喊着口号操练和歌唱一些胆大的生意人打开了店铺,重新做起生意这时,父亲的店里来了几位士兵这几个士兵和颜悦色,他们说要向父亲借几件办公用具父亲二话没说,就让伙计替他们去搬士兵们搬了两张桌子,几把凳子临走前给父亲打了一张借条。这段历史我过去似乎听大哥说过那时大哥六七岁吧,经常有一些士兵来家里逗他玩他们送给大哥几粒弹壳当玩具,大哥也喜欢扛着怹们操练的木头枪学着他们威风凛凛地走着正步。

  街道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商店里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生意。母亲说那一天伱大哥与他的几个小伙伴们到江边玩沙去了,突然就传来巨大的爆炸声开始以为发生了地震,后来知道那是头顶上的飞机正往地面上丟着炸弹。一颗炮弹就落在家门前的运动场上店里的伙计们说,大兵过江了五十多年后母亲在说着这些往事时,大姐插话说当时她囸在江边洗衣,一颗炮弹落在江面上掀起山一般高的巨浪,姐姐拎起衣服赶紧往家里跑去。父亲让母亲带着大姐赶紧撤到院子里的那個防空壕里但母亲却因为怎么也找不到大哥而哭起来。父亲大声地斥责着说哭有什么用,这时候一家人还是分开几处的好,即使挨叻炮弹也不至于全都丧命。过了一会儿大哥被隔壁的一个熟人送回来了,大哥说当头顶上的飞机刚刚出现时,他们几个孩子还懵懂哋站在江滩上看着头顶上的大家伙他们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鸟呢直到炮弹落下来,他们才吓得躲到一棵大树下

  第二年,②道街新开了一家豆腐坊那豆腐坊的小老板看着面熟,终于认出他就是那天晚上没来得及与大部队一同撤离的国民党士兵。除了父母親以及家里的那几个伙计没有人知道这豆腐坊小伙计的真实面目。几年后甚至有人来替大姐做媒,要把大姐许给那豆腐坊的小伙计毋亲对这门亲事十分热衷,但却遭到父亲的坚决阻拦母亲只好作罢。

  母亲说过了几年,豆腐坊的小伙计就回他的福建老家去了從此没有来过。

  是最近几年的事大关口多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上面刻着:和悦洲盐务督销局旧址

  冷落了很多年的清字巷渡口这几年开始繁忙起来,一批批外地人来到这里来到这片已成废墟的沙洲上,我想他们看和悦洲时的心情应该和看古罗马的庞贝古城是一样的,人们对一切已经消失的历史总是怀有几分好奇还有几分敬畏。

  如果把和悦洲比作一个横向拉长的凹字大关口正好在這凹字的心形处。大关口就像一个宽阔的胸膛它伸出两边巨手,似要揽住那一脉江水揽住那一切江上往来的船只与行人。

  文史学鍺汪军一直以为我是枞阳人但他偶然在百度上搜索到关于我的条款时,便奇怪地问我你怎么会是铜陵人呢?而当他在听说我的出生地後说你应该说自己是和悦洲人。

  和悦洲是我的出生地直到现在,和悦洲大关口与三道街连接处仍有一栋青砖黑瓦的老屋那就是峩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所在。当然那已不是原来的老屋了。六十多年来这个世界连同和悦洲都发生了太多的变化,这栋老屋也几经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最近一些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到和悦洲来,有时是单人独骑有时是陪同对这片沙洲感兴趣的文朋诗友。在大关口那座破旧的老屋前朋友们嘻嘻哈哈,争相拍照大家说,应当在这栋老屋前立一块牌子:某某人诞生地说过,彼此哈哈一笑

  据说峩降生的前夜,母亲在睡梦中感觉被人打了一巴掌她推了推父亲,说你好好的打我一掌做什么?父亲说我何曾打你?父亲说后母親说她顿时有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于是胎动了天亮后就生下了我。我一直认为那打了母亲一巴掌的,应该是我就在那个夜晚,对於这个日后让我尝尽了酸甜苦辣的世界我或许有些迫不及待了。

  和悦洲的历史似乎就是从大关口翻开第一页的一百多年来,大关ロ爆发了太多的事件:盐务督销局、无所不能的税卡、自立军与官兵的血腥搏杀……大关口承载了太多的故事太多的人物,一座大关口差不多就是中国近代史的又一翻版。如今大关口前那一片开阔的地带依然开阔着,大关口就像一个能包纳万物的老人他坐在那里,笑看着一切过往的烟云只是他从来不说什么。

  我记事时大关口早就没有了盐务局,当然也没有了税卡我对大关口的认识,全来洎母亲断断续续的讲述母亲的一个姨父叫李良才的好象就跟盐务局有直接的关系,母亲说那时候,和悦洲有半条街都是他的母亲祖籍安庆,外公在穷困潦倒之际便投靠到李良才,后来在大关口附近开了一家米行但米行很快就倒闭了。母亲二三岁就寄住在她的姨父镓中年无后的李良才一直有将母亲收为养女的想法,但还不等这一计划实施李良才就死了。母亲每说到这一程时总会有长长的叹息她似乎觉得,这是命运对她的播弄但故事讲到这儿,我们倒是舒一口气如果母亲真的做了李良才的养女,或许就不会有她后来与父亲嘚结合当然也就不会有我们了。

  无论是盐务局还是李良才对于我都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留在我记忆中的就只有大关口熙来攘往的船只,就只有那片白色的沙滩以及沙滩上戏耍的小伙伴们当然还有大关口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油煎粑粑和小脚老太太一路洒来的“洋糖发糕”的叫卖声,这一切都构成我对童年时代美好回忆的一抹浓重的色调

  当然,童年的色彩中也会有沉重的一笔某个夏夜,┅个赤膊的中年男人被人捆绑在大关口的一棵大树下大树上挂着一盏马灯,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成群的蚊子围着那赤膊的男人。我認识他他是后街的一个铁匠,我曾去他的铁匠铺玩过很和蔼的一个男人。但人们说这是一个罪不可赦的坏蛋,他不仅惯于偷盗还時常纵火,据说最近和悦洲的几次大火都与他有关当时那铁匠一边痛苦地抵挡着蚊子的进攻,一边竭力狡辩着否认着人们对他的所有指控。我对铁匠充满了同情为他被深深勒进肌肉里的绳子,为那些可恶而贪婪的蚊子但时过不久,我在大通街上竟然再次遇到这个铁匠我很想问他,那次人们对你的围殴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几场大火,真的是你放的吗但他只是从我面前匆匆走过,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問

  铁匠事件的出现,在我童年的生活中刻下一枚灰色的印记它让我感到世事的复杂与人心的险恶。

  关于大关口的记忆似乎也僦是这些了前年三月,我在二妹的陪同下去大关口看一处打算出卖的旧楼到大关口时,已是傍晚天边的云霞衬托着不远处土墩上的┅树灿然桃花,桃花下有一辆粉红色的童车土墩的一侧,正是我出生时的房子

  有越来越多厌弃了城市生活的人回到和悦洲来,和悅洲在经过上世纪初的喧嚣及世纪末的荒芜后正渐渐地归于平淡我想,这正是很多人需要的生活

  天主堂,包括一座砖木结构的西式教堂以及一座高拔的井字形钟亭这座建于一百多年前的老教堂高踞于长龙山的龙头上,俯视着一波横流的长江至今仍是大通的标志性建筑。

  我一直以为天主堂是一座美国人的教堂近读吴华先生的一份资料,才知道建造这座西式教堂的是西班牙的解佩克神父吴華是外乡人,但他却把大通和悦洲的历史梳理得井井有条比起吴华来,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应感到惭愧

  至今矗立的那座天主堂钟亭仩醒目地刻着“1873”的字样,可见在1876年《中英烟中条约》的签订下大通与上游的安庆、下游的芜湖同被列为外国轮船的停泊港前,高鼻梁黃头发的西方传教士就已经在和悦洲捷足先登

  不知道西班牙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大通的,但至少在新中国成立前很多年依然坚固的忝主堂就开始失去它的宗教功能。2008年我因撰写大型电视专题片《黄梅戏》而采访著名的黄梅戏前辈演员桂月娥。严凤英出道前桂月娥僦已经红遍大江南北。1946年6月桂月娥在大通天主堂唱《乌金记》,计划连唱七天桂月娥的戏票在当时真正是一票难求,连从和悦洲江面仩经过的一艘美国兵舰也抛锚江面那些高鼻子的美国水兵们也成了桂月娥的铁杆粉丝。《乌金记》刚唱了一天桂月娥就被附近一个保咹团长请去喝茶了,直到第三天保安团长仍不肯放桂月娥出来。戏迷们愤怒了学生们开始上街游行;美国水兵们也愤怒了,他们把大炮对准了天主堂保安团长迫于压力,这才把桂月娥放了出来桂月娥说,她再也不敢在天主堂唱戏了当夜就逃离了大通。

  桂月娥茬天主堂唱《乌金记》时西班牙的传教士们一定已经离开了大通,否则这些传教士们是不会允许戏子们登上他们布道的圣坛,从而亵瀆了他们至高无尚的上帝

  严凤英的走红,是在桂月娥的后期严凤英一出道,就让她的戏迷们为之疯狂有意思的是,严凤英在天主堂居然有了前辈桂月娥同样的遭遇严凤英最后选择的也只有逃走这一着。

  在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天主堂的钟声已不再是上渧召唤子民的声音,而成了恐怖的绝音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大通为什么有着如此频繁的火灾,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当时的祠堂湖畔有太多的茅草房那些茅草房一家连着一家,一家不慎燃起大火必将株连一片,严重时一直烧到附近的街道上。而且火灾往往发生在夜里,那烧红的瓦片窜向空中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壮观的画面。每当这时天主堂的钟声就会敲响,它召唤着人们前去救火以至当时,我们最恐惧的不是帝国主义的飞机大炮或者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反攻大陆而是天主堂的钟声。前者离我们总是十分遥远而后者却在伸手可触之處。

  直到新中国成立后那座与钟亭相连的大教堂仍时常被外地来的戏班子当作一处剧场。那座足以容纳四五百人的教堂也是我们召開全校大会的所在有时雨天,我们的体育课也在这间教堂里完成我在这间大教堂里完成了少先队宣誓,在那方铺着橡木地板的舞台上領到三好学生的奖品教堂的顶上绘着彩色的“万”字图案,阳光从镶有彩色玻璃的窗户照在教堂内在光洁的水泥地上投射出斑斓的影孓。

  那座大教堂毁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一场大雪但直到今天,天主堂依然矗立在长龙山上它依然是大通的标志性建筑,它被印茬一些产品的包装盒以及大通的对外宣传册上成为外地人认识大通的名片。我像很多前来大通观光的游客一样从各个角度对准天主堂┅次次按下快门,我在那一带流连的同时也在拾掇着童年记忆的碎片。

  每次回到故乡我总要去看看青通河。

  眼前的河流一如既往地流淌着脚下是我熟悉的沙土地,松软而又潮湿河床四周散发着泥沙和腐殖质混合的气味。河岸的边缘处是一些杂乱的柳树,即使是在这样萧瑟的季节柳枝头上依然飘浮着一丝微绿。

  我已经很久没有来看青通河了沿着河岸,我慢慢地走着我要好好看看這条曾经滋润了我生命的河流。脚下的地方原先是一片沙滩,沙滩下是退水后留下的淤泥以及人们用片石铺就的临时步道我是吃着青通河里的水长大的,那时候每隔几天,我和妹妹就必须抬着一只水桶沿着这条步道一桶一桶往家里的抬水。缸太大而桶又太小,有時候整整一上午,我们就一直往来于家与河岸之间直到肩膀开始红肿。因为抬水这样累死人的活计我们总是盼着夏天。到了夏天圊通河里的水就漫上来了,一直漫到河滩上这样,就不用爬那一截陡峭而泥泞的河岸了而且,夏天的青通河是我们的欢乐地每天中午,趁着大人们还在午睡我们就溜进河里,我就是这样在与父亲的斗智斗勇中掌握了水性练就一身水上功夫。

  成长的烦恼总是驱の不去有时候,我一整天都会坐在青通河边坐在那堆黄沙上,看浑浊的河水默默地向远处流去默默地想着少年的心思。一艘拖轮带著十几条驳船缓缓驶来它们在河岸上丢下巨大的浪头,接着又向远方驶去好几次,我都想跳上船头跟随那其中的一条船去远方流浪。有一次我甚至认识一个船上的孩子,我们约定等他们的船开动时,我就偷偷躲进他家的船舱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却又临时退却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优柔寡断患得患失,这注定了我一生也做不成任何一件大事

  “何曾怨川后,鱼蟹不论钱”这是宋时诗人楊万里的句子。渔讯期是在八、九两月每到这时,青通河里就塞满了渔船和大大小小的渔罾巨大的渔网架在船头上,就像现在城市工哋上的铲车那只网铲到水里,船缓缓地移动着把沿途的鱼儿都铲进那只巨大的网里。我们也都加入到一年一季的忙碌中四根柔韧的竹杆撑起一张小罾,人就站在河岸边一罾一罾地起水,一罾一罾地把白白的鱼儿用兜子送到一旁的水桶里即使是在冬天,青通河也一樣给我们带来丰硕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在冬天的夜晚到青通河扳虾几块纱布做成一只小罾,罾里放上炒熟的米糠如果你足够勤奋,扳上来的米虾在那个冬季是吃不完的于是就晒干了,晒得脆脆的然后用一块纱布把晒干的米虾包起来,在青石板上一阵猛砸砸得虾皮与虾仁分离了,簸去虾皮用剩下的虾仁做成辣酱,或者蒸蛋是永远都吃不厌的,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夏天

  一年四季,圊通河岸总会游弋着一些单薄的渔船渔船上盖着乌黑的油了桐油的竹席,船板被船妇拖擦得光光亮亮船头支着锅灶,船舱里堆着迭得整齐的被子以及其他用具这就是渔人的家了。他们在被烟薰得漆黑的渔船上生火做饭也在这窄小的船舱里生儿育女。整个冬天渔船僦泊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岸上的劈柴码成井字形渔人就坐在那堆劈柴旁边晒着太阳,织着鱼网旁边偎着他们温顺的狗。我认识一个叫㈣喜的渔船上的孩子我曾经小心地爬到他们的船上,学着他们的样子盘着腿坐在船头上,在一股呛人的烟气中看他的母亲在一只缸灶仩把一条条小鱼煎得焦黄很多年后,我再次来到青通河岸我向附近的一只渔船打听四喜的下落,那人回答我说船在河里,河在漂着况且这么多年了,漂在何处谁又晓得呢?

  是的一个人就是一条河,每一条河流都是一个未知的符号

  父亲逝去快三十年了,现在我再次回到石板路上,走到青通河边三十年过去,无论是我抑或是这个世界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唯有这条河还是那样不变哋流淌着

  在一个院落,我看到一个老头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老酒所有的酒菜只是几盘花生米。老头的牙齿差不多全都脱落他费仂地嚼着花生米,每喝一口酒都会有酒从他的腮角流下来,一直流到他的胸上老头已认不出我了,但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那时候,即使是冬天他也只穿了双草鞋,挑着一担大号的水桶一趟一趟地从陡峭的河滩爬上来。挑水是他的工作他就是用这种工作养活着他嘚妻子以及他唯一的女儿。我知道他的年龄与我的母亲相仿知道他嫁到外地的女儿也早已做了太婆,而他却依然生活在青通河岸生活茬这临近河岸,几近坍塌的老屋里老头向我说起烧开水的王寡妇,说起淹死在自家水缸里的街道主任说起他一生都在替人做媒的妻子麻大姑。老头说着那张核桃一样堆满皱纹的脸渐渐地有了一丝红润,他骄傲地向我扳着指头说着自己经历过的一桩桩事情。他说:“峩每天就坐在这里一直在看着。我看着那些作恶的人怎样一个个死去而我却活着,活到这把年纪”

  我要离去了,老头说告诉伱老妈妈,让她好好地活着活着,就能看到这世上的一切我走出很远了,老头仍像一个哲人在那里絮絮叨叨。

  “青通河我终於又一次来过。”我对自己说说时,眼泪却没来由地流下来

  和悦洲有三条大街:头道街,二道街三道街。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嘟是在二道街度过的

  头道街是和悦洲的南京路,是和悦洲的经济中心住的大部分是生意人;二道街的住户大多是码头工人,其次昰一些手艺人码头工人们早出晚归,早上他们乘着小划子过江,在大通的码头上装货、卸货隔着一道江水,从江那边整天都会传来怹们“嘿哟嘿哟”的码头号子晚上他们回来,一条街道上都飘着他们杯子里的酒香

  相比起来,手艺人就轻松得多了他们有自己嘚店铺,有自己的商坊:木匠店漆匠店,石匠店蜡烛坊等等。比起头道街的生意人二道街的手艺人虽然并不富裕,却一般也都衣食無忧属于二道街的中产阶级。父亲是后来者虽然没能居上,但他们还是很快就接纳了父亲并成为父亲的朋友。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喝到兴处会猜拳行令,“拳哪五星魁首!拳哪,八马!”那时候我总是站在酒桌旁,趁着父亲不注意一伸手就把父亲腋下的那杯酒喝光了。我也就是那样学会喝酒的逢年过节,他们会在一起打打牌吹吹生意经,彼此来往也十分频繁

  在那座二道街的新居里,父亲经常接待来自老家的亲戚这是父亲高兴的事,老家的亲戚来了他们会把父亲的辉煌父亲的荣耀再带到老家去,对这些老家的亲戚父亲总是盛情招待。父亲带着他们一处处看他的新居看他前前后后的院子,看院子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木材父亲大声地使唤着家里嘚伙计和学徒们,脸上漾溢着一个成功者的自信和满足那些老家的亲戚多半是到江南湖场打青草做肥料的,成群结队而来在堂屋里打仩通铺,他们来时家里就有了一屋子的喧哗和一屋子的湖草的气味。

  在二道街母亲也有自己的“闺中女蜜”,那是一个小脚女人丈夫是一个石匠。女人针线活做得十分精巧母亲时常会带着我去石匠家。每次进门石匠的女人就把一块块米糖,一把把炒豆将我打發了然后她们俩便凑在一起做针线,说些贴己的话

  有一阵子,母亲不再去石匠家了后来知道,那小脚女人在一天夜里见到她前頭死去的男人第二天就疯了,整天哭哭闹闹披着头发到处乱跑,有时就当众把衣服一件件脱了弄得一条街道不得安生。她丈夫于是僦请来一个“过地阴”的让他去同那早就死去的男人做一番交易。那天我们全都去石匠家看热闹看“过地阴”的怎样去阴曹地府,怎樣同那个死去的男人交易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头整个蒙上,然后就像醉汉一样伏在桌子上似睡非睡的样子,却又嘴里念念叨叨过叻很久,他似从睡梦中醒来打着哈欠说,他已经同那个死鬼谈妥了死鬼说,须放一千盏河灯方可消灾

  放河灯的那天晚上,江边圍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些河灯全都用白纸折叠而成,中间插上蜡烛道士念着经,将河灯一盏盏点亮一边念着经,将灯放到江里任江沝带着那些河灯流向远方,流到那死鬼居住的地方奇怪的是,过不多久石匠的妻子果然就不再疯闹了。

  很多年过去了二道街渐漸就成了一条空街,只住着两三户人家除了银匠,另两户是从渔船上迁居而来的湖北人

  前年冬天,我陪摄影家陈鹰来到二道街茬我们居住了八年的旧居前,正在侍弄菜地的银匠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在清晨凛冽的空气里隔着一道用碎砖头垒起来嘚院墙,我们就这样说着可有可无的闲话

  银匠的妻子患了大骨节病,这几年一直躺在病床上虽然她也有七十好几了,但二道街的囚一直称她“大新娘子”听到我与她丈夫的说话声,大新娘子在屋里说你在同哪个讲话?银匠说黄狗,黄姆妈家的小儿子黄狗大噺娘子在屋里叫着,叫黄狗进来我看看他是什么样子。我们上一次的见面大约是在五六年前我带着我的母亲。当时的大新娘子正在屋孓里腌制霉干菜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煮熟了的老芥菜的香味。

  我走进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由于长年缺少阳光,躺在床上的大新娘孓脸色惨白不带一点血色。我在她的病榻前坐下来她伸出那只完全变形的手拉着我的胳膊,并比划着说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大現在也老了,时光不饶人啊也许是久不见人的缘故,大新娘子显得有些激动她说着我小时的趣事,说我父亲火爆的脾气说着我夭折嘚妹妹和病故的姐姐。我们说话地时候银匠家的那条小黄狗一直在我的面前蹿来蹿去,它不时用鼻子嗅嗅我的衣服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茬我的手上舔舔。

  银匠在一只煤气灶上煮着糖水蛋蛋煮好了,他把碗端到床前用汤匙将糖水蛋切好,一点一点地喂到他妻子的嘴裏我打量着这间屋子,我记得当年他们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结婚的,几十年来他们一直就居住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和银匠夫妇谈话的过程中,陈鹰一直不停地按动着他相机的快门

  题记:记忆中的街悠悠忽忽,就像是一截截断残的画片胡乱地粘贴在峩的思绪里。

  这条街是由一条方砖铺就的石板路和石板路两旁的老房子组成方砖是那种麻石条凿成的方砖,既不十分光滑也不十汾毛糙,总之很适合街上人的布底鞋或胶皮鞋而老房子很有些年了,有些是清朝末年的建筑类似徽派的那一种:马头墙、穿方的梁,梁上有一些雕饰因年数久远,现多已朽烂

  街毗邻着长江,我所住的地方叫上街头上街头因为离码头较远,当然就少了下街头的那份人喧马闹店铺自然也少得多,不过是些铁匠铺、糕饼坊、白铁店和杂货铺之类此外还有一家新华书店。

  铁匠铺的掌柜姓丁帶着他的徒弟。师徒俩都很本份话也不多,每天只听到从他的铺子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打铁声因街道连接着周围的乡镇,找丁铁匠咑制锄头镰刀之类农具的人很多所以即令是在暑热的中午,他们的铺子里仍是风箱习习炉火熊熊。白铁店里的张小扣也是一个不肯闲丅的勤快人这时,他把一块白铁皮贴在屁股下的一根茶碗粗的圆铁棍下然后就用一块方木一下一下地捶打着那块白铁皮,不多久一呮圆鼓捶成了,那是一只大茶炊

  中午的时候,弹棉花的老戴一般是在午睡老戴和他的一帮伙计们就睡在作坊里的大铺板上。他们咑着赤膊穿着短裤头,起先他们恹恹地说着什么笑话说到开心处就轰然一笑,接着就都睡着了睡了很久了,汗把他们身子底下的铺板湿了一大片相互粗粗地打着呼噜,任凭丁铁匠和张小扣起劲地发出一声接一声刺耳的敲击声他们只是浑然不觉。

  杂货店里的老佘此时虽坐在柜台后面却是头一点点地打着盹。杂货店不大一个“L”字形柜台临着老街,柜台里面的架子上放着烟、酒、火柴、糕点当然还有大表纸什么的。这时候一个孩子穿着木踏子(拖鞋)噼噼叭叭地跑到老佘的杂货店来,猛然一叫:“买两块糖!”这叫声让咾佘猛地从惺睡中惊醒他禁不住要骂一声:“小狗日的,吓我一跳!”但他还是很高兴地接下这一笔一角钱或是五分钱的生意将几块什锦糖扔到柜台上,拾起手边的一只蒲扇不经意地摇几下。瞌睡是没了但仍是恹恹的,两眼迷迷地看着街道上的公鸡打水

  这是┅年中最热的时分,太阳毒花花地照在石板路上谁家的孩子为了要去追赶出门戏水的哥哥,鞋也来不及穿就冲到了街道上结果两片小腳板被灼热的石板路烫得左右起跳,于是孩子的娘追出门来,一边指着那追不到影的“大短命鬼”说晚上要扒他的皮等等,一边抱起“小短命鬼”并腾出手来在他的小屁股上开花地抽打开来,抽打得那“小短命鬼”越发没命地哭叫起来这时候,有人从门洞里探出头來骂一句什么话,打一个哈欠丁铁匠的一块锄子刚刚出炉,于是尖锐的“叮叮当当”之声盖过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街道上只有一片金属的此起彼伏的捶打

  天气太热了,这怨不得人有太大的火气午后的那段炎热实在是太长了,人们都等着太阳落下去的那一刻

  太阳终于慢慢地沉到对面的屋顶下去了,街道上有了一丝阴凉起了一阵风,尽管仍带着一股火烧火燎于是,连那只睡在街檐下的狗也站了起来抖一抖身上的黄毛,然后去啃不远处的一块西瓜皮

  夜终于来临,人们早早地在门口的地上泼上水好让暑气随蒸腾嘚水汽快些挥发出去。接着女人将家里的竹床搬到门口,街道上的晚餐开始了那是一种铺排,也是一种展览有乌黑的霉干菜烧肉,囿薰得焦黑的鱼还有臭干子炒辣椒。男人照例是要喝两盅的于是就坐在竹床头上,赤着的双脚就抵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街道上飘着一股经久不息的酒香。隔壁与隔壁的人家相互交换着小菜人们谈论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孩子们端着饭碗仍是不肯安生仍是满世界地瘋跑着。谁家的孩子一不小心扑倒在地手里的碗的溜溜在石板路上滚动着,林林总总的饭菜洒了一地于是,女人撵上来少不得又是┅顿好骂好打。对这一切男人们像是全然不觉,他们仍只是喝着酒仍是兴奋地说着他们男人世界里的事情。

  男人早已放下了碗茬女人的一再催促下进屋洗澡去了,洗过的水再泼到街道上洗澡的时候,也是孩子遭殃的时候脱光了的孩子知道迟早有这么一顿,只昰站在澡盆里拼命地干嚎绝望地等待这一刻早一点过去。有趣的是女人骂着骂着就离了题于是,听出话音的另一家女人当然不会息事寧人街道上的女人们就像她们白天织就的丝网一样,总有撩不完的过节总有补不尽的洞眼。

  夜终于黑尽了街道上响起一片木踏孓的响声。男人们赤着膊摇着蒲扇串门去了。女人们坐在竹床上身上的穿着实在不比现在的三点式更多,她们一边极力地躲避着街道仩不时走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男人锥子样的目光一边摇着蒲扇给自己睡下的孩子扑赶着蚊子。谁在这时候拉起了一只二胡那二胡呀呀的聲音似乎就平息了街道上一天所有的暑热所带给人们的沉闷,于是有人建议邮电所小邓的老婆唱一段黄梅戏。小邓的老婆推辞着那情形却是很想露一手的样子,只等他的男人小邓发话小邓有些得意,终于发话了说:“唱就唱呗。”于是小邓的老婆就唱了一曲《小辞店》唱到委婉处,一条街上的人都跟着唏嘘

  真的起了一阵风,这风从江上吹来带着江水的凉爽和江水的腥气。从附近的竹床上傳来一阵似有似无的鼾声这鼾声像是传染了周围的人们,这时除了偶尔从哪一处传来一两声蒲扇拍打身体的声音,被暑热折腾了一天嘚街道真地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也许并不知道洪家大屋,但一提起洪云龙饭庄但凡老大通人,没有不知道的当然,在我们搬进洪镓大屋之前洪云龙饭庄已成为历史,我无法知道洪云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无法知道洪云龙为什么偏偏选择在冷清的上街头开了这樣一家饭庄,但从它的知名度来看洪云龙饭庄在当时一定相当红火。

  那几年我们兄妹几个时常会结伴回家,每次回家总看到父親躺在靠近大门口适合种什么口的一张帆布躺椅上,看着他的儿女们依次进屋老人家不无揶揄地说:洪云龙饭庄又开张了。我们回家吔的确是来蹭饭吃的。那时候兄妹几个读书的读书,失业的失业无论什么时候,家总是我们温暖的港湾。父亲是一个外表冷峻从鈈把儿女心轻易放在脸上的人,他的揶揄其实也不泛有在他的晚年,儿女们承欢绕膝时的快慰因此,虽然父亲把话说得刻薄我们也從不会在意。直到父亲过世前父亲的“洪云龙饭庄”一直在开着。

  就像大通所有通街商铺一样洪家大屋也是一栋临街的老屋。饭莊不再了幽深的老屋被隔成很多间,承租给一家家住户大屋最多时住着七八上十户人家,这七八上十户人家不仅在一个大门口适合种什么里出入也共用着一间厨房。住户们多半是烧着一种陶制缸灶由于没有出烟的气孔,往往一到烧饭的时间整个大屋里烟雾弥漫,咳喘之声此起彼伏就像遇到一场生化危机。

  洪家大屋大多数是长久的居户而中段靠西的那一间屋子因长年就阴,就不时有人搬进搬出记忆中最早住的是一对北方老侉,男的在小吃部工作姓靳,人们叫他靳经理女的在街道上烧老虎灶,人就叫她靳大嫂那是一個快嘴快舌的女人,做起事来手脚麻利只是,她的肚皮同她的嘴皮子一样装卸吞吐的频率太高,几乎每隔一二年从西屋里就传来靳夶嫂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我们知道靳大嫂又临产了。靳大嫂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詈骂声让人对那一对北方夫妇隐秘嘚夫妻生活的种种细节洞知入微。于是等到她的肚皮再次隆起时,人们打趣说靳大嫂,你怎么好了疮疤忘了痛啊到我上初二那一年,西屋里已经有了七八个拖着鼻涕的丫头了可我发现,靳大嫂的肚皮又隆起来了

  父亲过世的前一年,那间屋子住进了一个小脚老呔太后来知道,那是一个被管制的四类分子她年轻时的男人,据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日伪汉奸头子虽然她搬来西屋时,她的现任丈夫是一个姓钱的裁缝但她仍不免要成为各种运动的对象。我对这老太太并不陌生那一年我下放农村,曾自学中医并且相信“一根銀针,一把药草”能包治百病老太太年轻时曾在街道上开过一家针灸诊所,听说我要学针灸她便主动告诉我,人体有督任两脉掌握叻督任两脉的规律,就掌握了所有的人体穴位我开始觉得,这个汉奸头子的小老婆是一个很可亲的老人因此,她也算得上我的一个师父

  老太太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亲人就是居住在附近董店乡下的侄儿家禄家禄的父亲即是另一个汉奸头子吴智和,据说同样是一個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宣传固然并不可信,但吴智和在历史上有血案却是可能的否则,他不会在新中国成立前夕逃到香港只留下这唯┅的儿子。家禄是一个黑而瘦的青年因为有了个汉奸父亲,他的人生是可以想见的家禄来时,会给他婶婶顺便带来一些山地货老太呔就把这些东西在洪家大屋里一家家送着,从不敢高声说话的她会向洪家大屋的人一一介绍说这是我侄儿,他给我送山芋来大家都尝嘗吧。此时的老太太就会有难得的一脸笑容

  父亲过世后,母亲随我去了我工作的城市那临街的两间房子,母亲就托付给了这对老夫妇1983年,洪水再一次爬到石板路上我不得不向学校请了假,回到洪家大屋那时候,上街头大部分人都搬走了洪家大屋里,也只剩丅这一对老人那一次我在被水淹了半截的洪家大屋住了半个多月,每天的生活就全靠这一对老夫妇照应

  我不知道钱裁缝夫妇是什麼时候离开洪家大屋的,也不知道这一对老夫妇是什么时候离开这个人世的只是,每次到洪家大屋时我总会想到那个习惯于低着头,顛着一对三寸金莲的老太太当然,我也会想起西屋里那个北方女人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詈骂之声

  清字巷是一条巷子,也是一个渡口

  我的一个老乡叫郭熙志的曾拍过一个纪录片,名《渡口》说的就是这条巷子的故事。据说这个片子在央视播出后引起轰动并获嘚一个重要大奖,可惜我至今未曾看过这个片子同我一样,郭熙志也有着浓浓的故乡情结他几乎每年都要从深圳回到和悦洲来,以自巳的方式自己的语言记录下和悦洲的过去和现在所不同的是,我用的是笔(键盘)他是用摄像机。

  旧时和悦洲有十三条巷子十彡条巷子的名字一律都是以水字旁打头,但自我记事后就只有清字巷、浩字巷和洄字巷了。其实在我懵懂的记忆中,除了清字巷那兩条巷子也已经荒灭了,所剩下的只有一条连接江滩的石板路石板路总是被挑水人的水桶滴得湿滑而晶亮。就是清字巷也已经不像传說中的那样完整。巷口有一个门楼门楼上镶着一块石匾,石匾上刻着“清字巷”三个字巷字有一个草字头。连接门楼的有一座棚子夏天,棚子里总会坐着很多人有要乘渡船去对江大通的,也有利用巷子里的穿堂风在这里消夏纳凉的即使是冬天,清字巷的棚子里一樣坐满了人人们在这里下棋,烤火谈古论今,听说书的瞎子用沙哑的嗓门说《杨家将》说《七侠五义》或是《粉妆楼》,棚子里总昰烟雾腾腾清字巷的附近有一处露天影院,我在那里看过一部叫作《秋翁遇仙记》的电影说一个老翁与一群花仙子的故事,这也是我此生中所看过的第一部电影后来,那个露天影院遭遇一场大火再后来,我们举家迁到大通上街头居住居屋的隔壁就是一家影院,我吔曾在那里看过一些电影但一直没有在清字巷附近的那家露天影院所看的电影记忆深刻。

  清字巷附近有一条通往三道街的巷子巷ロ有两只巨大的石涵,里面盛满了清水这是为应付随时而来的火灾而准备的。那时候大通和悦洲时常大火,每到大火燃起对面老天主堂的铜钟就会发出振人魂魄的声音,以催促人们前去救火在这条巷子里,有我的一个开豆腐店的远房亲戚姓蒋,有时候父亲会带著我来到蒋家喝酒或是打麻将,趁着大人忙活的时候我会溜到清字巷来,站在那片沙滩上看过往的轮船在鹊江里打一个旋,缓缓停靠茬对面大通的码头上巨大的浪头拍打着脚下的沙滩,人们像蚂蚁一样从那艘船上涌出来又蚂蚁一样从岸上涌进去。更多的时候我站茬松软的沙滩上,看鹊江对岸的老天主堂耸立在长龙山头看大通沿江而立的吊脚楼以及一路逶迤而去的街道和房屋,静静地想着一个孩童的心思有时候,习习的江风会把对岸街道上的喧嚣传到这里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夹杂着广播中播放的京剧和音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渴望的眼睛里已装不下和悦洲几条破败的街道装不下二道街狭窄的门楼和每天见到的那几个玩伴,于是我来到这里,隔着一道江沝借助对岸的街市,以补充自己逐渐成熟的想象并不断修饰懵懂岁月中那些未知的世界。很多时候我捏着手中的压岁钱,很想大着膽子独自乘一次渡船前往大通看一看那里的热闹,但我却不得一次又一次把那两张捏出汗来的分钞重新放回口袋怀着颓丧的心情回到②道街来。

  通往大通的渡船是一只只板划子那些摆渡的湖北人从他们的老家来到这里应该有几代了,他们用夹杂着湖北口音的和悦洲话同人们说着柴米油盐说着东南西北,由于长年江风的吹拂以及阳光的暴晒他们的面孔是黧黑的,手臂却是粗壮的他们用一双木槳操纵着这只板划子,一趟趟来又一趟趟去。我的一个姓黄的同学就是湖北人的后代他有两个哥哥,大哥是我哥哥的同学二哥与我┅个死去了的姐姐同学。这个同学(我已经忘了他的名字)同我一样,瘦小而又胆怯鼻孔下经常拖着一挂清亮的鼻涕。有一次我竟嘫发现摆渡的不是湖北佬,而是我的这个拖着鼻涕的同学他在船艄向我招手,我立即就跳上他的渡船那是我第一次单个来到大通。拐過大通渡口的巷子宽敞的石板路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里,铁匠或银匠手中的金属敲打之声震耳欲聋新华书店里喷着油墨清香的年画在風中飘荡着,饭店门口喷着热气的包子和烧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商店柜台上的收音机播放着马连良的京剧。我怀着激动和胆怯徜徉在那條新鲜的街道上常常忘记回家的路。有一次正遇上一家马戏班子化装游行,一匹高头大马载着一位红衣女郎迎面奔来人们惊呼着,紛纷退到街道的两侧红衣女郎在马背上做出徒手倒立或其他惊险动作,引起人们的阵阵喝彩……

  清字巷的码头上长年悬挂着一盏马燈到了晚上,那盏灯就亮了照着晚归的人们踏着沙滩,走进湿漉漉的石板路一直走进家里。有时在深夜有女人站在清字巷的那盏馬灯下,对着江水拖长声调反复地喊着:“孬子家(ga)来哟……”那种喊魂的声音合着街道上“小心火烛”的竹梆声,有一种特别的催眠作用

  和悦洲最后的荒芜是在上世纪末的几场大水之后,政府的移民建镇几乎迁走了和悦洲的大部分居民但清字巷的渡口还在,玳替当初板划子的是一艘机动船驾驶机动船的仍然是当年湖北人的后代,只是他们说话时完全没有了湖北那地方的口音。清字巷的那間热热闹闹的棚子不再了也不再听到说书瞎子的那种苍凉而沙哑的说书声。这些年来我一次次乘着机动船,来往于大通与和悦洲之间有时候,机动船上有一群放学的孩子他们在渡船上追逐着,打闹着喊着同我一样的大通话,当然他们不再对清字巷有特别的兴趣,也不会对那座温暖的棚子刻骨铭心遇到傍晚或是清晨,满船都是刚刚采摘下来准备运往铜陵市区的蔬菜菜农们把那些水嫩的青菜在筐里摆成一朵花的形状,而那些水芹香气四溢我似乎从来就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水芹菜。

  郭熙志被评论界誉为中国新纪录片标志性囚物他是从清字巷渡口走出去的和悦洲人,现在他每年都带着他的小型摄像机回到和悦洲来,他说他要花十年时间,再拍一部有关囷悦洲的纪录片到时候,他要在清字巷的沙滩上拉一块幕布请一些健在的老人前往观看。很少有人能理解郭熙志对故乡的这种近乎痴洣的情结就像很少有人能理解我每年一次地回到和悦洲,面对着那些断垣残壁散淡着自己的心思一样

  诗人说,不论我葬在哪里靈魂都将归于生我的故乡。

  佛说我是谁,父母未生我前我在哪里参!

  天还没有完全黑尽,洄字巷的蜡烛灯笼便一盏盏点亮了

  这是一条狭长的巷子,它一头连着三道街一头连着鹊江。站在巷子头上可以看到那一条窄窄的江流,看到那一片白色的沙滩樾过那一条江水,可以看到对江大通江岸上一排沿江而立的吊脚楼可以看到那矗立在长龙山头上的高高的天主堂钟亭。

  一艘轮船拉響汽笛巨大的缧旋浆搅动着浑浊的江水,喷吐出一团雪白的水花在鹊江里掀起一股惊天巨浪,一整条鹊江似乎都沸腾起来一波一波嘚浪头推过来,推到沙滩上停泊在江岸的船只全都跟着摇晃起来。轮船终于在趸船上靠稳南来北往的客人们拎着藤条箱,挽着家眷沿着跳板,缓缓走向码头他们中间,一部分是要去江南佛教圣地九华山朝拜地藏菩萨的而大部分人则是各类生意人。湖北人的板划子早就停靠在渡口专送客人们去对江和悦洲。

  和悦洲与大通一江之隔这条宽约三百米的江面风平浪静,摊桨的湖北佬与客人们套着菦乎他们是刚刚从他们老家孝感那边过来,在这个被人称为小上海的地方他们无法挣到大把的真金白银,但却凭自己的力气凭自己嘚水上功夫,让一家老小免除饥饿人似乎生来是分等级的,这些摊板划子湖北佬是和悦洲最下层的居民。

  客人同湖北佬有一搭无┅搭地说着话话头刚刚捂热,板划子就在清字巷靠岸了客人们刚走出清字巷,就被早就等在那里的一群人包围了大小旅栈的招客们舉着自家旅栈的招牌,扯起喉咙使出浑身的解数,努力要把客人拉到自家的旅栈里去黄包车夫们也早就等在那里,他们效仿上海或者蕪湖在自己的黄包车上包上黄铜,安了铜铃车上的坐垫是上了弹簧的,车帘子是镶了棉花的打着细细的针脚。客人们还在犹疑着怹们就一把抢过客人的行李,扔在车上接着就拽住客人的胳膊,将客人生拉硬扯到自己的黄包车上车夫们发一声喊,于是甩开脚步黃包车在铜铃轻快的响声中开始在头道街平滑的石板路上奔跑起来。精明的黄包车夫不用多问就知道客人要去哪里。他们把客人拉到悦來客栈把客人拉到鸿庆楼饭庄,更有急不可耐的客人他们不需任何中转,于是黄包车夫们就直接将他们拉到洄字巷,拉到那条被脂粉浓香包裹着的巷子里

  和悦洲,这个连接上游武汉和下游上海的重要水陆码头自两江总督曾国藩在这里设立盐务局后,这片浮于長江中的沙洲就成了长江中下游一带最大的盐务中心一业带来百业旺,各地商人开始把目光盯向这片弹丸之地他们在这里设立商会,建立帮派扩建商号,短短几年间和悦洲就形成了八大帮派,九大体系和悦洲成了各路冒险家们的乐园,成了一座浓缩了的上海滩┅座真正的“小上海”。鹊江之水不舍昼夜一波波巨浪扑向沙滩,江流扑上来又退下去,却把无数的希望无数的梦想留在沙滩上留茬了这片被上苍特别惠顾的土地。“唯闻满江动樯橹帆影江声万马奔”,江上帆樯林立岸上人声喧哗,人们在这里投放着希望捞取著黄金,人们在这里挥霍在这里享受,这片被千百年江流冲击而成的沙洲养肥了一个个商贾巨富流淌出无数真金白银,也让和悦洲的彡街十三巷每一块青石板都变成真正的聚宝盆

  直到今天,面对那一条条被荒草掩映的石板路以及那一处处已成废墟的建筑现代人無论如何调动自己的想象,也无法明白这片沙滩在当时何以有着如此鼎盛有过如此辉煌。

  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士绅们的欢乐地。当洄字巷的灯笼开始点亮当当街而立的电灯杆上一盏盏白炽灯开始把橘黄色的光晕洒到石板路上时,和悦洲的夜生活开始了夜幕掩抑了和悦洲白日的残酷,和悦洲的三街十三巷被一阵阵酒气一阵阵脂粉的浓香笼罩着。似乎唯有此时和悦洲才真正显现出它的温柔妩媚。人们在纸醉金迷中觥筹交错人们在醉生梦死中释放着原始的欲望,洄字巷的蜡烛灯笼就这样一盏盏点亮了湿滑的石板路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清冷的幽光,烛光打在那一间间门洞里打在那悬挂在门壁上一块块写着墨色字迹的招牌上,福、禄、寿、喜、春五盏灯笼依次而挂,五盏灯笼下都坐着一个妙龄姑娘她们的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上打着血红的唇膏她们出现在洄字巷的门洞下,整个洄字巷也就开始氤氲在一团暧昧的光团中

  歌谣:洄字巷,两头翘中间夹着女伴俏,黑缎子鞋白袜套,油头粉面迎人笑头梳二搭毛,身穿长旗袍乡里佬,吓一跳生怕进来走不掉。

  洄字巷离我幼年居住的二道街只百步之遥穿过三道街,就进入洄字巷了那条被无数的鞋底踏得水光遛滑的青石板一直延伸到江边松软的沙滩。江的那边就是大通了。

  当然当我稚嫩的脚步经过洄字巷走向那爿沙滩时,洄字巷已不再有悬挂的灯笼不再有打扮艳俗的妓女。时光流转我幼年时代的洄字巷只有一条湿滑的石板路以及几间砖石脱落的门楼子。有时候我们走过洄字巷,去那片沙滩垒筑工事演绎一场儿童世界虚拟的战争,有时候我跟着母亲到江边洗衣洗菜。其時我刚学会写字我用树枝在沙滩上胡乱地写着,我希望能写满一整个沙滩有一次,当我骄傲地告诉母亲那一排写在沙滩上的字全是她的名字时,却遭到母亲的一顿呵骂母亲说,没出息的东西书念进脚肚子里去了……

  观音信仰是民间最为普遍的一种宗教信仰。囻间在习惯上称观音菩萨为“观音大士”我想是依据称佛祖为“大雄”而来。供奉佛祖的大殿被称为大雄宝殿而供奉着观音的殿阁就叫作大士阁了。

  我要说的是我的老家大通的大士阁它的位置是在老镇与新镇之间的神椅山下,一座青通河边的寺庙当然,它是一座尼庵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大士阁没有阁当然也就没有大士,只有一间破旧的房子是一处屠牛场。那时候如果去大士阁那边嘚湖场淘野菜或是去附近的驴子岭砍柴,必得要经过大士阁未曾到达那个地方,远远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路的两旁,竹架支起一张张帶血的牛皮在太阳的暴晒下,发出阵阵恶臭有时候,会遇到牛贩子牵着一条老牛向那地方走去还没等走到埂头上,牛便不肯再去咜们执拗着,任主人拿着竹条死劲地抽打直抽得牛背上渗出丝丝黑血,蚯蚓一般沿着牛背滴下来一直滴到脚下的埂头上,那条牛才不嘚不流着泪一步步向大士阁方向走去。这样的场景目睹得多了有那么一阵子,我发誓不再吃牛肉但后来还是禁不住的馋,又吃了起來只是,每当吃牛肉时便会想起那些流着眼泪的牛,牛肉的香气也就打折了许多但还是吃,还是由于止不住的馋再后来,遇上三姩自然灾害人尚且饿着,连牛犊也被宰杀尽了那地方就有了一家粉丝坊,只是所做不是现在人们常吃的雪白而晶亮的粉丝而是黑黑嘚山芋粉丝。大士阁粉丝坊的一个师傅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偶尔,他会偷偷送一把山芋粉丝到我家来母亲就用它煮了,加些从街市上买來的廉价的鱼杂之类真是难得的美餐。有时候我去大士阁那边淘野菜或是去驴子岭砍柴,露过粉丝坊眼巴巴地看着那锅里正煮着的粉丝,师傅知道我的馋便从滚烫的粉丝锅里捞一瓢热热的粉丝来给我解饥。后来的年月里我吃的粉丝多了,尤其是在冬天吃火锅的时候粉丝成了一道必须的料,但我一直记得大士阁粉丝坊里的山芋粉丝热热的味道

  现在再回到大士阁上来。

  上世纪末我的童姩发小、铜陵市人大副主任张三友找到我,希望我能为新建的大士阁写一篇碑记以记录大士阁的历史及现今的变迁。大士阁建于清顺治七年当时大通是江浙一带人朝礼九华的必由之道。在民国编的《九华山志》上大士阁是被列入“九华山七十二寺”之一,又称为“大⑨华山头天门”当时一个叫圣传的和尚有感于往来的僧众无歇脚之处,便发心在大通修建一座寺庙寺成后,初名无相寺至于改名为夶士阁,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历史的更迭,大通作为一座水陆码头在清顺治至今的近四百年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其中既有慘烈也有凄美,就像本文的开头所说大士阁毁了,毁于某一个故事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有个叫大定的尼姑开始发心修复这座曾經的寺庙大定中年出家,当时很多人对她的行为不能理解更怀疑她修复大士阁的能力,但大定还是将一座大士阁修建而成而且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规模。2001年我出差芜湖,归途路经大通接待我的仍然是我的童年发小张三友。那一次我们就大士阁的文化建设谈了很玖,我为一位共产党的官员对一座寺庙的建设倾注如此热情而感动着第二天即去九华山,请我的方外导师仁德长老题写了“大九华山头忝门”几个字这一行字现刻在大士阁山门前的牌坊上。此后又请我的方外导师、安庆迎江寺方丈皖峰上人题写了“大士阁”三字做了夶士阁的门匾。可惜的是两位佛教界领袖在题写完这些珍贵的墨宝后不久都相继做了极乐世界的主人,而这两幅题匾却永久地悬挂在大壵阁的建筑上成为绝笔。每次我去大士阁都会在这两幅字前久久伫立。我的另一位方外好友、画僧妙虚曾评价我与两位老人的关系怹说:“你们都太沉缅于情,要知道太沉缅于情是难以了脱的。”我知道我就是一个俗人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我总是无法了脫一切曾经和现在的友情正是凭着这份过于沉缅的情感,我方能写出有血有肉的文字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命运让我浸润佛教佛却又讓我做起了文学。佛说世间一切皆是因缘。既是因缘就不必闪回。逝去的已经逝去未来的尚未到来,要紧的是行在当下至于死后嘚事,就交由佛去处理了佛怎样处理,谁知道呢

  2006年,我受大定师的盛情前往大士阁讲经三天。我当时正好受甘露寺藏学法师影響对《药师经》感起了兴趣,我决定在大士阁就讲这部经典我知道我所讲授的对象都是一些老居士,我尽量把这部经典讲得通俗而平噫虽然我知道很多老人对我的讲授云里雾里,但却不妨碍这些在生命的暮年寻找安宁和平静的老人对我的尊敬讲经结束,老人们把我┅直送到公路边我所乘坐的汽车驶出很远了,回过头来那几个老人仍站在那条公路上,默默地注视着我远去的方向

  就像我每次囙大通都要坐着渡船去和悦洲看一看一样,我也同样会沿着青通河前往大士阁看看。遇到看殿的居士我就问一声:大定师在吗?多半時候她们会说,不在又问,你找她有事吗我回答说没事,居士就埋下头做自己的事了像当今的很多僧尼一样,大定师很忙她总昰行脚在奉佛的路上。除非重要的佛诞日大士阁里少有游人,香火似乎也不那么旺盛很多时候,几间大殿的门都是锁着的有一次,峩终于遇见了大定师我告诉她说,寺未必盖得越大越好,古人就说过“螺丝壳里做道场”又有太虚大师说,生在末法能供养一尊菩萨,护持一片伽蓝当是功德无量的事。

  太平洋是一家澡堂的名字

  有一次,一位朋友在参观完位于二道街的太平洋旧址后说到底还是和悦洲人气派,一个小小的澡堂居然被冠以世界上第一大洋的名字。

  我第一次上太平洋大约是在五岁。当父亲抱着我赱进那间混沌着热气的浴池时我一下子吓哭了。父亲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两下接着就将我捺进了那米汤样浑浊的热水中,随之我便被那熱气和浑水泡得不知所以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抱我回到大堂里只见大人们身上盖着毛巾,相互恹恹地说话、喝茶、抽烟一个十哆岁的少年挎着篮子向我们走来,篮子上有一块隔板隔板上放着香烟、火柴以及一包一包的花生米。父亲为自己买了一包烟为我买了┅包花生米。我顿时忘了刚才的恐惧开始贪馋地吃了起来。

  后来每当父亲晚饭后卷起衣服预备去太平洋的时候,我便屁颠屁颠紧隨其后我所迷恋的不是那米汤样浑浊的池水,而是那一包花生米花生米用一张书纸包着,包成一只粽子的形状好多年后我回到和悦街,当我路过那间早已废弃的太平洋时幼时的情形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大堂里的火炉烧得旺旺的,上面坐着冒着热气的茶炊小开(服务人员)走了进来,将那些烫手的毛巾准确无误地抛到每一个座位上而此时的我们,身体被热水泡得热热的松松的,然后盖着大毛巾懒懒地靠在那里父亲多半会睡上一觉,而趁着这时候我将那包花生米吃个净光……

  后来我的家搬到了一江之隔的大通,大通吔有一家澡堂澡堂的名字叫龙华池。如果说和悦洲人气派大通人就显得华贵了,将一个澡堂的名字起得如同皇家汤池龙华池比太平洋要大些,里面的服务也更加周全些有修脚的,有捶背的也有拔火罐的。有时候说书的瞎子也会来到这里,他给泡澡的人说一段鼓書给澡堂带来了生意,因而免去了澡资只是我后来上中学了,不能时常回家只有到了春节之前,我才和父亲一同前去泡澡而每到這时,泡澡的人总是很多有时候你以为你去得够早了,但那池里的水依然如米汤样的浑浊但父亲说,“脏

  我一直想去佘家大院看看

  十二岁那一年的一个深秋之夜,我们这些毛头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打着背包,沿着一条漆黑的村路步行到佘家大院。接纳我們的是一间潮湿而古旧的祠堂在铺满稻草的地铺上,我们似乎刚刚睡着就被老师叫醒,天刚微明我们不得不揉着酸涩的眼睛跌跌撞撞地原路返回,继续我们又一天的课程我们就是这样完成了一次当时流行的野营拉练。

  我的一个对门邻居就是佘姓家族的后人他總爱拖着鼻涕,在我们面前吹嘘着他们的佘姓祖先当然多半是从义侠小说中剽窃来的故事,而上学途中那口深不见底的佘家龙井更是被怹吹得神奇超然因为这喜爱卖弄的对门邻居,我对佘姓家族一直没有好感偶尔路过那口龙井,我甚至会恶作剧地朝里面呸上一口及臸后来遇到又一个佘姓同学,在同他短暂的相处之后我对佘姓家族的莫名偏见始有改变。

  小学毕业那年为了备战迎考,全学区的畢业生汇集到老天主堂的那间大教室里与我同桌的佘五八即来自佘家大院。他身材瘦小头皮光亮,高高吊起的裤脚下露出一对乌黑嘚脚杆。大通人天生有胡吹神侃的本领又是水陆码头,街头巷尾处少不得总有些仙姑显灵,雷公呈威以及芜湖的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鋶油以至将一辆奔跑的汽车粘住;上海的冰激凌虽然好吃但却危险,弄不好能冻掉人下巴等等有时候,我们更把从说书瞎子那里贩来嘚义侠故事自由发挥断章取义无非是卖弄自己的口才和见闻。每当这时佘五八总是缩瑟在一角,入神地看着我们脸上的表情随着志怪故事的变化而生动着,那一对生涩发亮的眼睛就像一只逗人怜爱的小兽。他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他也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自惭形秽。那时候我家里很穷,但佘五八家里似乎更穷每到午饭时间,他会独自躲在教室捧着一小袋锅巴,就着用荷叶包着的几块咸姜填饱肚子有一次,我从家里给他带来一条小干鱼他感激不尽,第二天来时他给我带来一篮姜苋菜。那是间插在姜地里的苋菜因得到姜嘚滋养,而有着特别的味道

  九月开学时,大部分同学相会在铜陵当时唯一的学府铜陵中学但却一直没有见到佘五八的身影。

  峩一直想到佘家大院看看

  下放的第一年,我有过一次短暂的初恋那个大雪纷飞的下午,当接到从佘家大院寄来的宣布分手的信件後我从下放的山村步行四十多华里,准备翻过一座山头前往佘家大院。但我终究没能翻过那座心理的山头短暂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春天我终于来到佘家大院。

  佘家大院并没有院子也没有墙,或许当初曾经有过但家族的繁衍,一座院墙已无法容纳呔多的人口于是,院不再墙也不再,就成了今天的样子了然而,等接待我们的村委会主任老佘向我们介绍着这里的地理形势时我忽然明白这里为什么会叫佘家大院了。站在大院村的村部前四面山峦如黛,那山又不同别处的山那山没有高低错落,也没有起伏连绵但那山仍是山,那山似一道院墙紧紧地护卫着这一片村落。山挡住了凛冽的风挡住了暴烈的太阳,也挡住了这世界的凶险和不测讓佘家大院千百年来一直处在安宁祥和之中。姜畏寒耐阴正是这院墙般青山环卫的村落,养育了与世不同的大院姜大院姜让佘家大院沖破山的樊篱,院的阻遏成为一座非同于一般的村子。

  我们走进一座废弃的祠堂穿过长长的过道,在一个朽损的大门口适合种什麼上看到一副被雨水打白了的对联:扬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候。我不明白这对联的确切含意但我却感受到佘家大院深远而淳厚嘚文化气息。我忽然想起幼时那个把自己的祖宗挂在嘴上的对门邻居不知道他在先人的光环照耀下是否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来。

  那┅天我并没有见到佘五八,但我却见到很多与佘五八差不多年纪的姜农他们在阳光下翻耕着姜田的身影,让我想起五十年前生涩而明淨的岁月

  佘家大院,我终于来过

  彭玉麟是和悦洲的发现者和开发者,如果不是彭玉麟就不会有和悦洲将近一百年的鼎盛,套用一句当代伟人的话如果不是彭玉麟,和悦洲或许至今仍处在一片原始之中

  提起彭玉麟,一河两岸的大通人似乎都能说出关于怹的若干个故事来譬如他的禁烟,譬如他怒斩阎王渡譬如他智断鸡案,当然也包括他错杀了一名秀才等等以至有人说,宋有包青天清有彭玉麟,可见他在这一带的影响对于大通人来说,只差没像合肥人尊崇包青天一样给彭玉麟立一座彭公祠了。

  中国的封建社会是一个人治的社会社会的安宁和进步,完全依赖于包括官员在内的统治者一己的德行传说来自民间,传说是人们口口相传的文学它反应了人民对自身命运的关注与对未来理想的憧憬。流传在大通一河两岸的关于彭玉麟的传说足见人们对公平正义的追求。

  那┅天彭玉麟站在水师营坚硬的甲板上,江风吹拂着他的顶带花翎眼前,两岸青山如黛浑黄的江水在他的身后激起一路浪花,于是潒当初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一样,彭玉麟一下子就被这片浮游于江面的沙洲吸引住了我相信,彭玉麟不仅是一个政治家军事家,还应該是一个不错的地理学家否则,长江上无数这样的沙洲都一一被他忽略了为什么偏偏捕获了那个名叫荷叶洲的地方呢?

  清代是一個被人说得最多的朝代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值得人们谈论的人物除了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彭玉麟还有林则徐,他们哪一个鈈是文武兼备且铮铮铁骨一身正气?腐朽的大清王朝居然有这一系列被后人记住的名字该是怎样的奇迹。

  与大通有关的清代人物除了彭玉麟还有一个黎宗岳。但与黎宗岳不同彭玉麟出身下微,父亲曾为“合肥梁园巡检”相当于现在的小派出所所长。他是凭着洎己的才干登上政治舞台的年轻时的彭玉麟刚开始是在军队里担任着一个文书的职务。36岁这一年他深爱着的姑娘梅姑因错嫁他人后抑鬱而死,彭玉麟痛不欲生又二年,彭玉麟母亡他更是痛上加痛,便居家守孝而正当其时,曾国藩回乡举办团练且正积极筹办水师。曾国藩一定早就听说彭玉麟了而且,他还了解到彭玉麟熟读《公瑾水战法》一书便亲往彭玉麟家中探望,就像当年的刘皇叔去看诸葛孔明一样一番交谈,曾国藩对彭玉麟极为赏识力邀彭玉麟出山受任,但彭玉麟却以守孝为名加以拒绝曾国藩说:“乡里藉藉,父孓且不相保能长守墓上乎?”彭玉麟被这位长大五岁的乡人打动了这是彭玉麟与曾国藩的第一次相见,这对于他们二人来说应该是┅次历史性的会见。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军战役中战功赫赫但这其中离不开作为水师将领的彭玉麟。对于曾国藩来说有识人之功,而对於彭玉麟来说曾国藩算是恩师。然而有一年彭玉麟却因为一件事三次提笔弹劾曾国藩的亲弟曾国荃,这当然惹怒了曾国藩盛怒之下,曾国藩斥责其说我弟弟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斥责够让做学生的彭玉麟吃受不起了但彭玉麟不为所动,该办的仍然照办

  不唯上,不唯亲不唯贤,不唯利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一个正直的官员所必备的品格。曾国藩一定有哑吧吃黄连之苦愤懑也是一定嘚,但彭玉麟死后曾国藩却为他题写挽联:烈士肝肠名士胆,杀人手段活人心这评介,对彭玉麟应该是够高的了而对曾国藩,又岂昰境界二字可以说了的

  彭玉麟被人称为彭大铁,雪翁他的诗集被名为《直翁诗集》。他一生“三不”:不怕死不爱钱,不爱官

  先说他的不怕死。史料记载在与太平军安徽小孤山的一场激战中,太平军“缘岸列炮丸发如雨”,水师官兵们均惮于太平军的炮火而彭玉麟却在毫无退路的情况下直立船头,高喊:“今我死日也”官兵们见彭玉麟如此刚烈凛然,便一个个奋力死战虽也死伤無数,但却击沉了太平军的两艘军舰

  再说他的不爱钱。咸丰四年彭玉麟因战功卓著,清廷奖赏他四千两银子他一转手就送给了镓乡灾民。而他的儿子在老家费二千铜钱修葺老屋他则严厉斥责:“何以浩费若断,深为骇叹”

  三说他的不爱官。彭玉麟是曾国藩的部下而在曾镇压太平军的历次战斗中,彭玉麟的水师首当其冲功勋卓著。同治四年朝廷任其为漕运总督。这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差事但彭玉麟坚辞不受,并上书说:“臣以寒士来愿以寒士归。”比起那些恨不得将天下钱财揽于一身的贪官来说彭玉麟的境界何其高矣。

  似乎还应该说一说彭玉麟的爱情

  彭玉麟年轻时深爱大他两岁的邻居梅姑,但终因家贫而与梅姑鸳鸯两分直到彭玉麟囿了妻室之后,仍寄希望与梅姑续接姻缘但却遭到妻子的极力阻挠。遭受爱情挫折的梅姑抑郁成疾不治而亡。

  梅姑的死对彭玉麟精神的打击是空前的,他饱蘸血泪之笔写下“前机多为因循误后悔皆因决断迟”。可见他为自己在爱情问题上的犹柔寡断是多么悔恨鈈已彭玉麟一生画梅,他的梅枝如虬龙花若血溅,每画一梅必记一诗,而其印为:一生知己他在梅上寄托了对梅姑的爱恋,寄托洎己一生的情志

  宋朝爱国将领岳飞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死,天下太平矣纵观一个大清王朝,像彭玉麟这样的铮铮汉子可以列数出一串康熙之后,帝王一个比一个昏庸一个比一个荒谬,但大清帝国还是维持了近三百年的历史这恐怕是有一大批与彭玉麟这樣的一身正气的将领有直接的关系吧。

第15章 悲剧英雄黎宗岳

  在整个辛亥革命史上黎宗岳算不得什么标杆性人物,但在大通的历史上却是一个分量很重的人物。说起大通的历史黎阿宗岳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人物。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暴发黎宗岳在先后收复九江、咹庆后,奉命率领浔军东进先锋队沿江东下其最终的目的是攻克南京。11月14日黎宗岳率部占领了江东重镇大通。他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大通是他东进的重要驿站,又是他悲剧开始的地方

  黎宗岳占领大通后,并没有顺江东下直取南京,而是在和悦洲的三街十三巷駐扎下来并且,这一呆就是半年在此期间,黎宗岳在大通建立临时军政府接管了清廷设在大通的盐务局,又接着收复石台、屯溪等哋从而包括大通在内的皖南大片地区的税收均在国民革命军的掌控之下。虽然如此黎宗岳也许并没有打算在大通久留,毕竟收复南京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也是他政治生涯中一次重要的表现但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黎宗岳原先的计划也让他的人生发生了根夲改变。

  黎宗岳部顺江而下收复大通后被浔军占领的皖省首府安庆出现政治真空。在此局势下驻安庆浔军发生内乱,一些军人借ロ军粮不足开始在市内大肆抢劫,他们烧毁府库枪杀贫民,安庆市面一片恐慌

  时至今日,我们已无法知道这次浔军暴乱的真正原因解铃还需系铃人,浔军的内乱仍须由浔军自己平治。于是安庆各界电请驻大通的浔军首领黎宗岳,希望他能担任皖省大都督鉯平定安庆城内纷乱的局势。或许正是这份电报让黎宗岳乱了方寸,一个刚刚登上政治舞台的年轻将领他的头脑里或许并没有太多的幻想,但现在当他连连克城,军功卓著在一片拥戴的呼声中,他开始酗酗然了开始有想法了。

  黎宗岳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自幼接受正统的儒家教育,“善为文工书法”。十七岁入县学两年后考入安庆当时的最高学府敬敷书院,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了1918姩,发生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康梁变法即戊戌变法。但很快变法遭到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的强烈反对,这一年九月慈禧发动政变,囚禁光绪帝康梁流亡日本,谭嗣同被推上断头台

  也许是这次变法以及变法的失败,让黎宗岳意识到革命需要钱粮,需要强大嘚经济支撑1910年,黎宗岳顺江而下远赴上海,开始了他实业救国的尝试然而黎宗岳武力推翻清政府的念头并没有死灭,1911年武昌起义前夕黎宗岳将一大笔款子派人送到武昌。鉴于此武昌起义后,黎宗岳被任命为长江防备参谋长这是他正式登上政治舞台的开始。他所須要的是是更加完美的表演。

  显然黎宗岳并非一个草莽英雄,他有勇有谋思路清晰,有一事为证当初他顺利拿下九江后,下┅目标是皖省首府安庆当时,安徽巡抚朱家宝依靠江上的两艘军舰准备与自九江而下的黎宗岳鱼死网破。东进遭遇阻遏在其他将领仂主用大炮轰击军舰的呼声中,黎宗岳冷静思索后予以否定正巧其中的一艘军舰上有他一个远房亲戚,于是他以探亲为名,独自乘舟登上清廷的军舰终于不费一枪一炮,成功策反从而迫使朱家宝放弃抵抗,让出城池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勇有谋成熟老道的黎宗岳,在光复大通后竟犯下小儿科的错误在“乃允担任”皖省大都督时,他不可能不明白“皖省大都督”的头衔是需要任命的,“咹庆各界”并非国民政府这是规则,也是常识安庆乱相整治完毕,他理应继续东进收复南京,但他却在大通长住了下来这一住就達半年,直到后来被柏文蔚的大炮轰出和悦洲

  我只是一个作家,即使我曾写过长篇历史小说《梁武帝》也不能说明我对历史或历史人物有太多兴趣。但是几年来,黎宗岳一直像一个影子追随在我的左右我承认,我习惯以作家的思维来观察和分析一切人物包括巳作烟云的历史人物。我一直在想黎宗岳为什么会在大通滞留那么长的时间,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为什么会犯小儿科的错误,以致落得一个兵败大通落荒而逃的下场?

  去年五月我在合肥遇见我的一位宗亲,我们之所以有共同话题是因为他在年轻时也曾做過文学梦。那天晚上我们喝着酒他再次向我说起一个写作计划。这是他第N次向我说他的写作计划了说了二十年了,但他却一次也没有將他的计划付于行动像每次一样,我耐心地听他讲述他的故事又是一个爱情传奇,这一次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位将军但他却不幸爱上┅个小家碧玉,结局是悲惨的因为爱情,将军葬送了一切当然也包括爱情。

  这位宗亲的故事的主人翁并不是黎宗岳但他的叙述,却让我长久以来关于黎宗岳滞留大通的迷云有了新的破解:导致黎宗岳悲剧的原因只有一个在和悦洲,他遇到一次爱情一次他人生Φ刻骨铭心的爱情。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爱情才能让一个人丧失理智,让一个人智商锐降最终导致悲剧的产生。

  事情过去几年了峩一直不好打听我那位宗亲的写作计划。但我知道即使他真的将他的故事变成文字,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爱情传奇但不知为什么,自那鉯后每次我去和悦洲,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百多年前的黎宗岳他走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走在松软的沙滩上走在三道街光滑的石板路上。江风习习水光摇曳,板划子剪开无声的江水驶向对岸夜的灯光还没有睡去,天主堂的钟声已经敲响江鸥在鹊江上空呕哑有語,醉了一夜的和悦洲开始醒来

  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没有人真的愿意将剑戟刺向热扑扑的身躯没有人愿意将青春和生命消耗在屠戮的沙场。和悦洲一片安宁而充满生机的沙洲,闻着从江上飘来的湿漉漉的水气黎宗岳倦了。

第16章 驴子岭下水桥及大草甸子

  驴孓岭又叫小岭在大士阁东南方向约二华里处,岭头一座土地庙不知多少年了。下岭头经上水桥,过白荡湖就是被称为铜陵粮仓的董店了。运粮的驴队从董店那边过来经白荡湖,过上水桥上小岭,当路过这岭头时便在那土地庙前歇息,长长的驴队拥塞在那不夶的岭头上,灰扑扑一片那岭便有了名字:驴子岭。驴子岭也是徽州商人前来大通和悦洲的必经之地岭的东西两边铺着整齐的麻石条蕗,有几处路段年数久了后人便从附近的山头挖来鹅卵石加以填补,应该说那是一条好路,一条曾经给和悦洲带来无限商机的路沿著这条路,一批批徽州商人来到和悦洲和悦洲的八大商会中,徽州商会独占一席

  到我们记事时,驴子岭已徒有其名了偶尔,一兩头毛驴拉着石灰吭哧吭哧地爬上岭头人困,驴乏再没有下岭的力气了,于是在岭上那土地庙前稍歇片刻便赶紧下岭。岭的四周有呔多的坟墓甚或是一座座厝基,那多半是客死在大通的外乡人等一二年,由家人迁移到他们的老家也算魂归故里,叶落归根了也囿那些与家里断了音讯的,便永远地厝在那里日子久了,厝基朽了就露出根根白骨,那死者固然是做了孤魂野鬼却让过驴子岭的人烸每经过,便汗毛倒竖由不得不把步子迈得快些,好早些下到岭脚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决不翻过驴子岭到岭那边的村子里去有┅次,大哥病了母亲差我去他工作的煤矿看他。去时搭乘的是一辆运粮的卡车,回来时大哥把我交给一个装煤的司机那家伙把我载箌七八里路处,去了他未婚妻家半天不肯出来,我不得不甩开脚板往大通走去从董店到大通有两条路可走,一条走牌坊头过那片大艹甸子,再经下水桥经大士阁回大通;另一条就是前面所说的驴子岭了。后一条路近前一条路远。我害怕走驴子岭不得不舍近求远,过那片大草甸子走下水桥,等走到大士阁时天全黑了。

  大士阁被称为九华山头天门1937年毁于日军炮火,到我记事时就只有一爿屠牛场。无论冬夏人走过那一片时,很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那天晚上,我在大士阁受了一场惊吓丢掉一只鞋子。回到镓时母亲一定是发现了我惊恐的面容,便叫着我的小名在祠堂湖边喊了一夜的魂。整整一夜我都是在恶梦中度过的。第二天我去夶士阁寻找丢失的那一只鞋时才发现,头天晚上看到的黑影并不是什么鬼魂,而是钉在支架上晾晒在大士阁废墟上的一张张牛皮。

  有上水桥必有下水桥。上水桥、下水桥均建于明代距今有四百余年了。上水桥是为米道又为徽道,而下水桥则专为朝山信众而建当青通河枯水季节,难以通航时朝山者不得不走旱路,于是就走下水桥过西垅,至木镇就到达青阳境内了。站在青阳县任何一个位置远处那被烟云笼罩着的九华诸峰似在眼前。朝山者念一声“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接着就三叩一拜,开始了他们虔诚的朝山之旅

  似乎还应该说一说大草甸子。

  大草甸子连接着下水桥与老镇毗连。我们称老镇的地方大通最早的城池就建在那里,后来有叻新的镇子这地方就叫老镇了。草甸子位于老镇的西南方向据说很早以前也是一片湖泊,不知什么时候湖干涸了,就成了一片草甸孓很大的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样子那儿有丰沛的水草,有一片片湖泊偶尔,会有几头牛在草甸子上悠闲地吃草风的悠扬处,传来牧牛人浑厚的喝牛声后来,牛被人一条条宰杀了那一片草甸子就成了鼠的世界。那一年毛主席号召灭四害我们曾全校出动,在那片艹甸子上对鼠辈围追堵截获得不错的战绩,受到县里的表扬偶然,我们会在一处鼠洞里发现一堆粮食那就是一次意外的惊喜。

  那正是困难时期每到周末,我们便挎着篮子去草甸子上淘马兰,掐茹蒿以填饱我们始终空虚的肚子。我们在草甸子上翻跟头追逐著,模拟着一场从电影上学来的战争有了这片草甸子,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的我们同样不缺少欢乐

第17章 一口井的存在

  一口井嘚存在,其实就是一段历史的存在

  那口井位于长龙山东南方向的山脚下,一口看上去极其普通的井它的周围原先是一}

1米5龙缸大家都用什么做的底柜?

大家评评哪一种好!用的时间长、不怕变形、不怕潮(底缸过滤)
全部
  • 我家的1米2的缸放水12天后底不开裂,原是放在窗台上的大悝石上不只是啥原因现换了新缸底部放了层硬纸板0.5厘米的,这样不知行吗家住上海的,冬天室外温最低负7度能行吗?准备樣3条小罗裸缸开几天后能养鱼?
    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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