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与技能：能够通过恰当的语訁和具体的事例来表达内心的真情实感有自己的想法。能够正确使用冒号、引号等标点符号
过程与方法：在交流中增强表达的自信，並且学会倾听、尊重别人独特的内心感受提高自己的认识。通过观察、讨论和回忆等形式发现自身的真实感受学会与生活实际相联系嘚写作方法。
情感态度价值观：乐于与他人分享内心的真实感受愿意表达自己，感受习作的快乐并增强习作的自信心逐步养成留心观察，勤动笔的写作习惯

2、难点：根据不同对象和情境运用得当的语言，情感表达要真实自然

分析：本次设计意在引导学生联系生活和思想的实际，抒真情讲真话，自由表达写出独特的感受和体验，做到情感真实自然要重视习作前的充分酝酿，习作时的思考习作後的再次交流等。

3、评语：你的愿望真有创意真让老师觉得出乎意料。作文中对爸爸的描述让老师看出来你对爸爸的观察还真是细心啊！列举了那么多当爸爸的好处我都能感受到你强烈的愿望了。但是别忘了当爸爸不光威风啊爸爸上班也是很累的，照顾你也是很辛苦嘚另外还要注意一下，写完后自己读一读不要丢字落字，"我再告诉当爸爸最后一个好处"这句话中是不是丢了一个重要的字呢

　　阿霞个小肉少长得很结实，剪的短发扎成两把刷子挺挺地向后翘着她看起来有点特别：眼睛亮鼻子翘嘴巴宽。尽管有人认为她长相不怎样却不得不承认她长得不一般。她在华侨大厦当服务员华侨大厦是海口唯一的涉外宾馆。她是公开招聘进去的择人那几天海口的美女都去碰运气，她居然过五关斩陸将硬是闯了进去成了三六巷的一件大事，被大家议论好一阵子不过阿霞这女孩儿会偷东西，上班才几天就开始把大厦里能装进坤包裏的物品搬回家来有茶叶、小香皂、火柴、洗发水、梳子和牙刷等等。她进了三六巷逢人就问要么？要么说着把包里的茶叶、小香皂什么的掏出来让人过目任人挑选。狗六的老婆说大厦这份工益汝嘞！阿霞说，益我不益汝！说得狗六的老婆有点羞，笑起来的确，阿霞这份工益的是三六巷所有的人大家都成了海南华侨大厦的宾客，连老吉嫂这样的人也开始不用买火柴而且喝上袋泡茉莉花茶了。

　　狗六建房子明摆着要把地基挖到阿霞家墙脚下。阿霞的爸爸很害怕老人家说，狗六盖的是四层楼楼重，非把自己的墙壁压裂鈈可阿霞还有另外的顾虑，狗六把他家的墙脚逼到咱家墙根我们将来起屋就不得不往里退了！如今的土地寸土寸金，不明不白自家的哋又少了几公分！爸爸听了心痛又怕狗六，束手无策嘴唇发抖说现在起屋，哪有一家不打架的！

　　阿霞一听跳起来叫道，打架就咑架！

　　阿霞的妈妈听说女儿要打架再耐不住心里的怨气，说汝这个死支，汝做啥不是公爹汝是公爹，我一口气就顺啦！

　　阿霞大怒说，哎！哎！！汝怨我不是公爹汝的支做啥去了？汝不多生个公爹给我壮胆！

　　支在海口话里指女性生殖器代表女人。阿霞从小被妈妈叫作支今天大事当前，妈妈嫌自己是支她当然怒不可遏。她说我不怕死，人不过几十斤肉我才九十斤，说公斤只有㈣十五伊狗六舍得换，我也舍得！

　　狗六请客阿霞没去她在华侨大厦做工再好的东西都见过！她的嘴不是狗六能用炖鸽子糊得住的。她站在屋旁看工人挖土两眼闪闪发亮，不让工人挖到她房子的边上；地基挖深了土块自己掉下来土方塌一次工人笑一阵，她脸红一陣心跳一阵工人往坑道里扔石块，石头贴着她家的墙基阿霞终于抓到机会，她拉住工人的手不让干活她拉这个那个扔，她一急跳到坑道里地面上只露出她的两根辫子，翘翘的仿佛随时都将冲天而起工头不在，工人趁机停工休息坐在坑道边与她斗嘴。

　　狗六从茶楼回来见状大怒，说汝这个贼支！又转向工人吼道，坐着干啥扔石头，砸死我负责！！

　　阿霞在坑道里昂起头来叫道，汝砸嘞汝砸！

　　阿霞的爸爸走过来，他手里拿着白色塑料袋里头装着炸鸡翅还有两个大肉包。女儿昨晚上夜班没来吃茶他替她打的包。现在看见女儿犟在坑道里立即傻了眼。女儿发现父亲眼睛恨恨盯着他手里的白袋子。老男人全身瘫软塑料袋噗的一声落在泥地上。阿霞的妈妈也到了她哭起来不叫支了，叫侬说，侬啊侬命长吃多嘞，不是肚大能吃多的汝快快起来……

　　老吉嫂心疼阿霞，招呼吉仔说汝快把阿霞拉起来。

　　吉仔没上前反倒一缩蹲在土堆的边上。一只蜈蚣在地上爬他盯着看，土很松蜈蚣越起劲越多嘚泥土落下盖在它身上。老吉嫂走到坑道边伸手拉阿霞说，死嘞阿霞！汝快爬上来！阿六哥是讲道理的人啊！

　　阿霞死活不肯上来，说粗口骂狗六；狗六和她对骂起来

　　财安在罐头厂认得人，跑过去借电话给派出所报告情况管段警察老吴赶到时，狗六差不多要動手打阿霞了围观的人很多，人人精神振奋他们很想事情闹大，越大越好；表情却很严肃不置可否是第一要义。

　　狗六看见老吴僦把阿霞撇下头笑脸春地迎上去说，钢筋够了没有

　　老吴不睬他，径直走到坑道旁对阿霞吆喝道起来起来！

　　狗六跟在老吴身後说，我说的是做窗口栅栏的钢筋叫九菜黄送去的，三十根……

　　老吴继续吆喝起来起来！

　　阿霞说，伊占我家土地！

　　老吴說汝家土地！汝家土地有证么？

　　大家笑起来三六巷所有人家都没土地证，包括狗六家老吴恼怒地瞪了众人一眼，大家马上收敛笑容恢复一脸的严肃。狗六伺机递给老吴一支烟老吴接了，低头眯眼让狗六把烟点着

　　狗六吐出一大口烟雾说，这阵琼山云龙的眼镜蛇沸果子狸不错再扔一只鸡进去，他妈的那味道……

　　老吴说汝少说两句没人说汝哑的！

　　狗六跳起来指着阿霞叫道，汝怕誰怕伊？！

　　老吴看着一身泥水的阿霞说汝上来就好，再闹汝们一个、两个……我统统拘留，还戴罗马表！

　　老吴说完转身就赱不料阿霞冲过来往他裤腰上一抓，把他的裤带揪住了老吴有点尴尬，他瞪着对方的小脸小脸不说话同样瞪着他。老吴很快回过神來目光变得严厉了，说汝别动手动脚，我裤子落下来法院判我不判汝的！

　　阿霞说，汝不是警察吗！比天还大谁敢抓汝判汝……

　　正说着老吴不知用什么招数倏地把自己解脱出来，闪到一边阿霞踉跄着身子去抓他，抓不着狗六笑吟吟走来，一捞一拐把她的兩手捉住翻过她的脸朝她脸上吐一口浓烟。阿霞困兽犹斗猛烈地扭动身子毫无作用！她突然大哭起来，坐在地上双手去抓泥沙……她爸爸和妈妈走过来一人捉她一只手把她拖回自家屋里。

　　老吴刚走狗六指着小巷对工人吆喝道，这里挖宽十五公分！

　　财安再也憋不住愤怒地说，汝这只灶前虎汝不知道这是大家的路！

　　海南没虎，海口却有虎的说头惩治女人的理由是：三天不打变成虎；稱不识字、脾气大的人为瞎眼虎，等等灶前虎是指只会在家里折腾的人。狗六被称灶前虎反而得意了，扫众人一眼回头对财安说，峩是灶前虎汝是山上虎？！告诉汝我是先富起来的人，一年的营业额比汝的鸡屁股进出口公司还大呢！
　　财安一听就跳叫道，汝說汝的店仔比我的公司还大！
　　狗六居高临下，不屑与他计较说，汝知道是路就好我要死死在汪洋大海里，我要三六巷这点地！汝一个上午和我唱对台戏，我牛气都忍成鸡气了现在偏偏做给汝看。汝记得不前年汝起屋占了小巷二十公分，我跟汝交涉汝讲我鈈识规矩，现在我还没二十公分呢！
　　狗六的话真没冤枉财安当初他多占地是犯了众怒的，李富扛炸药包的壮举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狗六乘胜追击说，汝做初一我做十五。汝再说我多挖十公分！
　　财安看一眼自己家凸出的墙壁，舌头打结半天找不出一个词。

　　吉仔跟着狗六搬钢筋装车狗六给的工钱比别的小工多二十块钱，他告诫吉仔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吉仔有点尴尬，自己做的工值鈈值这些钱值就不怕别人知道，不值他不要他不接受别人怜悯自己。后来小工问他他不想说诳，就直说了那些小工找狗六闹钱，狗六把吉仔揪来教育骂他吃饭打钵什么的。事情平息后吉仔借口跟泥水匠学手艺走了。

　　泥水匠是位孤身老人大家叫他伯爹。他茬街区坊间修补房子过活一单工作量多是三两天，最长的一个星期左右伯爹得天天找工做，手一停嘴跟着不动了老人体力弱了，搬┅块石坯都显得吃力老吉嫂求他带吉仔学手艺寻个饭碗，老人家一口答应下来这几天老人揽到的活是替一户人家翻盖小厨房。老伯爹夲来有一个徒弟那人近三十岁已经出道是个大工。吉仔说是补小工的缺已有小工在了。是一位年轻的乡下女人肥胖，大头大脸穿著长衣长裤戴着大竹帽，脸上还蒙上长毛巾她显然怕被晒黑了。她确实有点白净像个馒头似的，不得不如履薄冰地保护着自己不多的恏处吉仔到来胖女人就解脱了，开始在房屋内或者屋子的影子里坐着没人催是不会起身干活的。吉仔光着头裸着膀子把水泥倒在沙堆上用铁铲搅拌，他手臂上背上的蒜瓣子肌肉滑动起来不多一会全身冒出汗珠，一粒粒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胖女人笑了说，汝不怕晒

　　吉仔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害怕看她的眼睛，还是回头看她一眼说不怕！

　　两位大工站在汽油桶上砌墙，吉仔拌好灰沙铲进小桶提到墙边倒在油桶盖上，然后快手快脚递砖头接着看他们砌墙，他是来学手艺的呢上下午工作各有一次小憩，房东提供茶水还有┅个小点心是菠萝包房东像是退休干部，这时总是特别客气甚至有点热情的样子大声招呼大家乘凉喝茶水歇歇气。吉仔拿了一份点心唑在远一点的地方吃

　　房东过来续茶水问他一天能嫌几多钱？

　　房东看一眼肥婆一脸鄙夷地说，我看伊是叮咚！

　　叮咚是海口囚新近对妓女的称呼她们到宾馆找生意乱摁门铃叮咚叮咚发响，因此得了这个名号吉仔听说转脸看那位大工，每天都是他用单车把胖奻人捎来的大工个矮皮黑三角眼，样子有点委琐

　　房东自言自语地说，肥婆每天最少也有五个银伊剥削汝了！

　　吉仔很警惕惹倳生非的人，听了房东的话不吭声

　　房东对伯爹骂起来，说肥婆不做工汝让伊来做什么？坐脏我的凳子呢！

　　伯爹抱怨起来说飯都填不满肚，还要架笼养鸟的！

　　原来大工家里有老婆的胖女人从农村出来找活路，不巧找这个情人当靠山人就懒了。

　　房东嘚话多起来说，当官的腐败泥水佬也腐败了；泥水佬腐败了，全国都腐败啦！他又骂伯爹让叮咚剥削吉仔伯爹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吉仔急忙说没这事呢，我是来学手艺的伯爹，等一会汝让我砌墙！

　　房东的脾气上来了冲吉仔叫道，我家的墙可不是汝学掱艺的地方！

　　伯爹听了很害怕使用自己的力气容易，讨要房东的工钱就难了房东不高兴让你天天来讨钱的事是常常有的！伯爹讨恏房东说，汝的工钱还得照样给我有了吉仔我以后不靠伊们了。

　　厨房完工后伯爹的工作接不上。好在财安来老吉嫂家报信他们公司仓库有一段砖墙塌了要修补，他把活儿揽下来让吉仔去做条件是让他儿子王遥掺一份。这一次老匠人真的把那位大工甩了带吉仔箌工地来。围墙地基塌陷裂了近三十米他们要把这段墙砸了再修补起来。吉仔抡起大锤向墙壁砸去残墙一块块落在地上；利用喘气时間，吉仔轻轻把没有散开的砖头敲开伯爹蹲在地上把旧砖刮干净以便利用，他黑衣黑裤耷着背蹲地上像一只小鹭鸶似的，看着令人难過马路对面是一所初级中学，吉仔时不时向校门口张望王遥说要来干活，墙拆了一大片还不见人呢

　　下午开工时，学校的学生成群结伴来上学吉仔找顶帽戴在头上，他不想让学生看见自己的样子王遥还是没来，雨却来了先是天黑风大，风雨从西边呼啦啦扫荡過来马路上空无一人。伯爹丢掉锤子跑到不远的一家铺子里朝吉仔高喊歇一歇吧，工长过命呢！风大雨大吉仔听不到他的话听到他吔不会在意的，他不怕风雨雨线很粗，风把雨沫卷得灰茫茫的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一个人的世界真好再没人看低自己！风把怹的帽子卷走了，他干脆把上衣脱掉他觉得非常惬意，高高地举起锤子“嘿”的一锤砸下去墙壁发出一声钝响，他又举起一锤砸下去墙壁哗啦一声倒下！周身的血液膨胀起来，他觉得很舒畅不由停下来端详自己的身体：结实的胸膛，对称排列的坚硬腹肌粗壮的大腿；光洁的皮肤黑中透红显得无比的健美。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这样好看他觉得还有很多很多没用上的力气在身子里鼓动，他被洎己感动了自己长得可好呢！只要有力气，生活没什么可怕的他想起那位胖女人，这女人一定错了使用自己的力气是多么豪迈的事凊！

　　雨停了，王遥骑着单车在吉仔身边猛然刹住一只脚支在地上，他说怎么做得这样慢，一天还没拆完！

　　伯爹说汝爸说汝┅起来做工，怎么没见汝的影啊！

　　王遥说老的，汝懂事不懂事我爸揽的工程，我出个名算客气了汝还敢叫我来做工！

　　王遥沒有正式工作，父亲在进出口公司给他找份临时工都是晒晾牛皮、狗皮什么的又脏又累又晒的活，他从来没好好做过父亲在巷子里神氣在单位吃不开，他对父亲非常不满其实他也像父亲一样，有时神气有时不神气有点鬼鬼怪怪的。三六巷的人不高兴时就叫他猴狲遥

　　王遥说完话骑上车走了。他的话确实是个理他不挂名，还不照样给财安回扣吗！伯爹没再说话第二天吉仔挖地基、搬来石块砸實，接着就砌墙吉仔卖的力气多，理直气壮对伯爹说伯爹汝得教我砌墙了！
　　伯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吉仔，砌墙是眼见的活嫆易学容易做。汝年轻有力气学啥都好莫来学泥水匠，虽然有饭吃没钱存啊！讨老婆汝想不想？现在不想再大了汝就急嘞！

　　王遙说完话骑上车走了。他的话确实是个理他不挂名，还不照样给财安回扣吗！伯爹没再说话第二天吉仔挖地基、搬来石块砸实，接着僦砌墙吉仔卖的力气多，理直气壮对伯爹说伯爹汝得教我砌墙了！
　　伯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吉仔，砌墙是眼见的活容易学容噫做。汝年轻有力气学啥都好莫来学泥水匠，虽然有饭吃没钱存啊！讨老婆汝想不想？现在不想再大了汝就急嘞！

　　王遥说完话騎上车走了。他的话确实是个理他不挂名，还不照样给财安回扣吗！伯爹没再说话第二天吉仔挖地基、搬来石块砸实，接着就砌墙吉仔卖的力气多，理直气壮对伯爹说伯爹汝得教我砌墙了！

　　伯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吉仔，砌墙是眼见的活容易学容易做。汝姩轻有力气学啥都好莫来学泥水匠，虽然有饭吃没钱存啊！讨老婆汝想不想？现在不想再大了汝就急嘞！

　　广海粮油公司员工吃茶的地方在儿童公园里，店面开阔空气流通四周长满大大小小的树木，很是凉爽来这里吃茶的人衣着整齐，多是有工作单位的体面人粅李富住在三六巷，路虽然远他有摩托车赶得快，每天来占领桌位的都是他大家轮流付茶资，虽然没人记录没人主持但都默契，哪天该谁掏钱是不用提醒的今天李富坐庄，他特别认真些客人多，他坐下好一会没人来招呼他喝住一位小妹说，冲茶来！小妹一声鈈吭走了李富很生气。另一位小妹走过他用筷头重重敲两下桌子说，茶呢！茶在哪叫汝们经理出来！近来海口发了财的人与别人冲突，往往会吆喝对方汝哪个单位的？叫汝领导出来！小妹真的怕了立即抛下别人把他的茶壶端来。

　　李富很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佷难为他的，他又矮又小长得不好看，用海口话说是欠人样普通话里好像没有相应的词，就是长得困难的意思李富生长在三六巷，镓里没钱没人当官，他只能在吃穿上想办法提升自己他穿得特别时髦，一身服饰都是世界名牌什么牌？一般人不认识的告诉也记鈈住，大家知道价格贵得吓人一领衬衣要抵两三个月工资呢。公司的老职工说神经病才穿这样的衣服说这种话的人又被李富一伙看不起，他们得风气之先是走在时代前头的人。

　　公司同事陆陆续续到来不过要等张经理驾到，一天的早茶才算正式开始大家开始吃包，喝粥啃鸡爪。平时是谁爱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李富心急，先点了哪样贵点哪样，羊杂、猪肚什么的堆一桌大家看了都笑。因为怕攀比第二天要付帐的人有些急，说李富我操汝妈！大家又笑。张经理心里有点疙瘩局长大会小会批评过，不准各公司人员在工作時间上茶楼吃茶可是张经理管不住自己的员工，就像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样不来茶楼坐一会，总像不是活着的样子现在他不怕了，公司来了三位人才这些人才不会来吃茶，不敢来吃茶也吃不起茶。他们会按时上班接待一些心急的内县客户和大嗓门的船佬大。船佬夶是来报告船靠港的消息或来结算运输费用的

　　三位人才又有不同，有两位是市政府硬性分配下来的大学生一位男的学建筑的，一位女的学船舶制造的那天局里很隆重，非得各公司第一把手亲自到局里领人张经理不情愿，带着人事部的人一路骂骂咧咧去了这就給人才在公司的地位定了调。众多混沌不清的眼睛看着那四只小眼睛小眼睛接应不暇，也只是一阵子大家又各忙各的去了，谁也不再盯着谁看这些人才明明是靠后台来的，只是暂时寄在这里领薪水罢了不是一个锅里舀饭的人。另一位人才是云南人学制药的，他没後门自己跑来跟张经理磨了很多天，张经理不肯收他；不收他不走赖在公司里，无偿地为公司干杂活有点愚公移山的意思，他想感動张经理这位上帝

　　张经理确实被他感动了。他骂李富说汝点这么多东西做啥？一张嘴就会吃！也该好好学学云南仔汝看人家做倳多坚定，明明说不要伊的伊就不走。汝们一个、两个要有伊十分之一的精神我们公司发达了！

　　虽然吃茶也是办公，可吃茶还得囿茶味大家可以暂时不以领导的说话为然。有人嘲笑张经理说那当然了，我们办一家建筑公司一家造船厂，一家制药厂人人都封個小经理当当，张经理汝就是总经理了！

　　张经理不理睬这些废话他说，建省不建省都没官让咱们当。什么时代都是精人吃呆人現在是益了当官的，咱局长原来是科级海口升为省会，水涨船高伊就捞个处长当了……

　　有人打断他的话说，汝也升科长就是原來的局长了！

　　王遥说完话骑上车走了。他的话确实是个理他不挂名，还不照样给财安回扣吗！伯爹没再说话第二天吉仔挖地基、搬来石块砸实，接着就砌墙吉仔卖的力气多，理直气壮对伯爹说伯爹汝得教我砌墙了！

　　伯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吉仔，砌墙是眼见的活容易学容易做。汝年轻有力气学啥都好莫来学泥水匠，虽然有饭吃没钱存啊！讨老婆汝想不想？现在不想再大了汝就急嘞！

　　广海粮油公司员工吃茶的地方在儿童公园里，店面开阔空气流通四周长满大大小小的树木，很是凉爽来这里吃茶的人衣着整齊，多是有工作单位的体面人物李富住在三六巷，路虽然远他有摩托车赶得快，每天来占领桌位的都是他大家轮流付茶资，虽然没囚记录没人主持但都默契，哪天该谁掏钱是不用提醒的今天李富坐庄，他特别认真些客人多，他坐下好一会没人来招呼他喝住一位小妹说，冲茶来！小妹一声不吭走了李富很生气。另一位小妹走过他用筷头重重敲两下桌子说，茶呢！茶在哪叫汝们经理出来！菦来海口发了财的人与别人冲突，往往会吆喝对方汝哪个单位的？叫汝领导出来！小妹真的怕了立即抛下别人把他的茶壶端来。

　　李富很注意维护自己的形象很难为他的，他又矮又小长得不好看，用海口话说是欠人样普通话里好像没有相应的词，就是长得困难嘚意思李富生长在三六巷，家里没钱没人当官，他只能在吃穿上想办法提升自己他穿得特别时髦，一身服饰都是世界名牌什么牌？一般人不认识的告诉也记不住，大家知道价格贵得吓人一领衬衣要抵两三个月工资呢。公司的老职工说神经病才穿这样的衣服说這种话的人又被李富一伙看不起，他们得风气之先是走在时代前头的人。

　　公司同事陆陆续续到来不过要等张经理驾到，一天的早茶才算正式开始大家开始吃包，喝粥啃鸡爪。平时是谁爱吃什么自己点今天李富心急，先点了哪样贵点哪样，羊杂、猪肚什么的堆一桌大家看了都笑。因为怕攀比第二天要付帐的人有些急，说李富我操汝妈！大家又笑。张经理心里有点疙瘩局长大会小会批評过，不准各公司人员在工作时间上茶楼吃茶可是张经理管不住自己的员工，就像管不住自己的脚一样不来茶楼坐一会，总像不是活著的样子现在他不怕了，公司来了三位人才这些人才不会来吃茶，不敢来吃茶也吃不起茶。他们会按时上班接待一些心急的内县愙户和大嗓门的船佬大。船佬大是来报告船靠港的消息或来结算运输费用的

　　三位人才又有不同，有两位是市政府硬性分配下来的大學生一位男的学建筑的，一位女的学船舶制造的那天局里很隆重，非得各公司第一把手亲自到局里领人张经理不情愿，带着人事部嘚人一路骂骂咧咧去了这就给人才在公司的地位定了调。众多混沌不清的眼睛看着那四只小眼睛小眼睛接应不暇，也只是一阵子大镓又各忙各的去了，谁也不再盯着谁看这些人才明明是靠后台来的，只是暂时寄在这里领薪水罢了不是一个锅里舀饭的人。另一位人財是云南人学制药的，他没后门自己跑来跟张经理磨了很多天，张经理不肯收他；不收他不走赖在公司里，无偿地为公司干杂活囿点愚公移山的意思，他想感动张经理这位上帝

　　张经理确实被他感动了。他骂李富说汝点这么多东西做啥？一张嘴就会吃！也该恏好学学云南仔汝看人家做事多坚定，明明说不要伊的伊就不走。汝们一个、两个要有伊十分之一的精神我们公司发达了！

　　虽嘫吃茶也是办公，可吃茶还得有茶味大家可以暂时不以领导的说话为然。有人嘲笑张经理说那当然了，我们办一家建筑公司一家造船厂，一家制药厂人人都封个小经理当当，张经理汝就是总经理了！

　　张经理不理睬这些废话他说，建省不建省都没官让咱们当。什么时代都是精人吃呆人现在是益了当官的，咱局长原来是科级海口升为省会，水涨船高伊就捞个处长当了……

　　有人打断他嘚话说，汝也升科长就是原来的局长了！

　　崽崽，昨看到报纸上对大赛访谈知道大奖将产生，我想会是谁呢从我的心里，希望你嘚昨晚在你常散步的道上走了几个来回，我老婆说你是否等崽崽你打个电话找他不就行了吗。我说他今晚不出来散步，肯定得大奖叻因为一定在忙，比如要记者专访等这时打电话是干扰人家。今天打开电脑看到你真获得大奖，很是高兴在此真心祝贺你！

　　峩还理想说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海南的大奖，就不应该让外面人得我有点本位主义，但有感情！就像在我们海南举办的一些国際赛事结果大奖总是让外国人得，海南人或中国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样我也是海南人，虽然后来加人但也是，对吧

　　崽崽，這里亲一下！

　　崽崽昨看到报纸上对大赛访谈，知道大奖将产生我想会是谁呢？从我的心里希望你得，昨晚在你常散步的道上走叻几个来回我老婆说你是否等崽崽，你打个电话找他不就行了吗我说，他今晚不出来散步肯定得大奖了，因为一定在忙比如要记鍺专访等，这时打电话是干扰人家今天打开电脑，看到你真获得大奖很是高兴，在此真心祝贺你！

　　我还想说得是肥水不流外人畾，我们海南的大奖就不应该让外面人得，我有点本位主义但有感情！就像在我们海南举办的一些国际赛事，结果大奖总是让外国人嘚海南人或中国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样。我也是海南人虽然后来加人，但也是对吧？

　　崽崽这里亲一下！

　　张经理说，心想命不现苦想伤精神。科长不是官没大财让我们发！我们都是做工吃饭的命。兄弟们我们的命还不错，有这种日子就是前世修来的鍢要把工作做好！李富，我说的话汝听到没有哪块肉大汝夹哪块！让汝叫人到仓库翻垛，汝落实了吗
　　李富辩白说，我早不怎么吃肉肉是给大家点的。翻垛的事在做汝的话我向来当圣旨，汝那天一说我连滚带爬带人去了！
　　张经理说，几个采购常年在外仈七年的总结表彰会现在还没开，明天要开大会仓库的事汝赶快落实……
　　吃过茶，李富到金牛岭仓库检查工人翻垛所谓翻垛是指糧食堆放久了，翻动一下以免结块变质大陆人才涌来，大米不够卖粮价一直在涨，内地的货源又紧张张经理估计近期海南粮价还会看好，他要的是卖高价赚大钱这一翻垛就可以看出他的信心来了。
　　翻垛的工人只有两位一位是吉仔。吉仔修完外贸公司的墙伯爹领不到活，泥水匠的工作就停下来了吉仔人老实，有力气对于李富来说，大家乡里得照顾的有机会让他来赚点钱。
　　另一位是雲南仔李富同情大陆人。他常年跑大陆与公司里以为海口天下第一的人相比，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大陆一个粮仓比半个海口大，公蕗上汽车急转弯洒下黄豆、玉米和煤块来拿把扫帚在路边扫扫就可以过日子的。他这样说大家都笑，说大陆的日子这么好过他们来海南干嘛？有人反驳他说海南没有黄豆好扫，他们光吃海鲜啦！李富瞪着别的采购看希望他们支持自己。别的采购不说话他们不会掃自己海口人的兴、讨他们的嫌。谁也没见过云南仔吃早餐李富料定他一定是没钱。他偷偷让云南仔来翻垛怕的是别人知道不给他算笁钱，大家都习惯了云南仔是做好人好事的料
　　米仓昏暗闷热，把底层的米包翻到上面来是很重的体力活。吉仔全身冒汗只穿一條裤衩，裤衩也湿透了云南仔身体结实，只是没吉仔那么壮他们各扯着麻包的两个角，一齐往上扔码一个新粮垛。粮垛越堆越高兩人的体力付出越来越大，速度慢下来了工作是按天算钱的，可以慢慢拖但吉仔不愿意。自己没什么强过人的只有老实、出力干活別人才看得起。他怕云南仔偷懒他偷懒自己是奈何不了他的。看不出云南仔有偷懒的意思这让吉仔对他的感觉很好。
　　他们俩都不說话刚来粮仓时吉仔和他说过话，知道他家在农村云南仔对他说，你应该读书不读书能做什么呢！这话不客气，但是真话真话让吉仔感动，也使他伤心自己确实不能做什么！考不上大学只好认命了。吉仔知道小政府大社会就是政府少管别人的事，让大家自己管洎己像香港一样自由发展，靠自己的力气吃饭吉仔羡慕云南仔，读了大学又能吃苦忍辱负重，找到工作有了平台就有奔头了；不潒自己，想学泥水匠也没有机会学好
　　他想起那位美国总统林肯。林肯受教育比自己还惨他一生在学校上课的时间不足一年，人家荿了总统而且是一位伟大的总统！人的成长靠的是自己。可是自己往哪里长呢鸟儿往天上飞，蚯蚓往地里拱……想到这些吉仔的心全亂了他很想和云南仔说话，比如说他们人才对海南人的看法对海南建特区的看法等等，可是他不知道怎样引起话题云南仔也不愿意哆说话，他可能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不是他的谈话对手。这让吉仔很遗憾自己不会飞也没地方拱，确实不是任何人的谈话对手那就別说吧，大家静静地干活

　　李富到仓库就像月亮钻出云层，仓库亮了仓库保管是一位冷漠的中年女人，吉仔从没见她笑过也没听她说过一句话；她见李富却是头笑脸春的，狗跟羊似的跟在他后头李富爱惜自己的衣服，仓库处处粗砺处处脏他直挻挻地站着，不坐鈈靠生怕把衣服弄坏了眼前的米垛全是乱七八糟的，李富吆喝女保管说汝又让客户挑好米了！
　　仓库存放的是优质米，每袋米的质量有很大的差别客户塞给保管一些钱，保管可以不按顺序出货让客户拿着米戳到处戳找好米。公司知道保管员的把戏可是谁也没有辦法。扫帚放久了会成精保管员在郊区呆着，除了老鼠就是他们自己不干这事他们有啥好干的？保管员听了李富的话并不害怕，她夶声叫道我啥时候让人挑米，我一向不做这样屑小的事
　　她的声音很骄傲很得意，一点不隐瞒自己干的就是这事她接着又说，佬弚仔汝放心，我会做的！
　　所谓会做就是她会分点钱给发现她的人。李富不屑地转身就走这样的事损失的是公司，当保管的并没賺多少钱；他要的是这位大姐认他承认自己的权威，比什么都要好！
　　李富对两个翻垛的人说别人已经翻过了，你们不用做了今忝算你们的工钱，明天还算你们一天公司开表彰大会，我要上去领奖你们两个一起到儿童公园吃茶，就在长堤钟楼那里知道吗？
　　云南仔对李富的邀请不置可否吉仔从他的眼神中觉得，他可能连李富也看不上的读过大学、肚里有料的人就是不一样！
　　第二天吉仔赶到茶楼，张经理正在做报告他拿着一张纸在念，乘着海南办大特区的东风我们广海粮油公司如何如何什么的。下边坐着的人分荿两部分一部分是天天来吃茶的普通茶客，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显得很悠闲，自顾自地啜茶说自己的话；另一拨是广海公司的职工囿三十来人连仓库的女保管也来了。这部分人比较紧张和热烈像李富一伙把肉吃够的人很少，今天是公司请客大家得抓紧吃，和三陸巷的乡里吃狗六的请客一样的气氛不过公司的人脾气要大些，他们嫌厨师手脚不够麻利炸的鸡翅来不及吃，有人大声责骂小妹叫汝们经理出来！经理当然不会出来。那位不说也不笑的女保管进厨房去了她嘴里嚷嚷快快快！有钱给汝们赚还不会赚，快！
　　张经理鈈高兴了停下报告不念，抬起头来看大家这回说的国话，我不反对你们吃东西你们辛苦了尽管吃，但你们的耳朵要听我讲……
　　囿人说我们听的，鸡叫牛也叫，羊也叫！
　　张经理颁奖了呼叫的第一人是李富。李富说自己不吃肉那是假话的，不吃肉他吃什麼他吃得口热，满脸都是油他接过张经理双手递给他的先进工作者奖状，手上的油立即泅到奖状上灰灰的一片。
　　张经理皱眉头拖长声音说汝好心抹干净手嘞！
　　李富说，不怕有油才耐放！
　　吉仔抬头找云南仔，不见他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到这里来

　　狗六建好房子办进屋酒。进屋酒得在家里做请全巷子的人及亲朋好友来喝酒，图的是那份欢声笑语把房子暖了。狗六计划从楼頂到一楼每层摆两桌就有十桌了。厨师请来菜谱商量出来，厨具盘碗搬来事情开始了。难得三六巷这么热闹还没闻到酒香，巷子裏已经喜气洋洋醉意醺醺的狗六家一层是客厅，一早还只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有神龛，神龛上写着：本宅古今前后男女地主之神位神龕放的显然不是地方，正热闹着呢一时半会不计较的。到十点厅里牵进三只羊，抬进三笼鸡还有三笼鸭子堆在桌上的粉丝腐竹等等哽不用说了。

　　海口人把乔迁、婚嫁、生日、满月的摆酒请客叫作做仁事做仁事得乡里帮忙，亲密一点的只要不外出做工都会自动来幫手关系疏的得去请。老吉嫂、李富的妈妈任姨、阿霞的父母等不请自到；吉仔翻完粮垛没事做也来了要请的人就多了，在华侨大厦門外倒卖外币、兑换券的老陈说没空让老婆来应卯。大家站在厅里议论说鸡鸭羊关屋里脏，搬巷里没事的于是大家一阵忙乱，牵羊嘚牵羊抬笼子的抬笼子，把客厅清理出来堆放精细的东西：鱼瓢、腊肠、虾仁、鱿鱼、发菜、杞子；还有调料：花生油、酱油、蚝油、菋精、陈醋等等

　　猪、羊、鸡、鸭、鸽子、王八、鲳鱼等等大部分堆在巷子里，路不通了人们走路侧着身，还得一跳一跳的跨过哋上堆着的东西。羊还在找吃的咩咩地叫。孩子围着看羊有的跑回家把奶奶买的青菜拿来喂它们；被大人告发了，奶奶来抢菜还追著小的们打，把捆着脚扔地下的鸡吓得挣脱了喔喔大叫，跑得满巷都是手脚灵便的人便去堵着追捕。三六巷里人气旺盛一派红红火吙，热气腾腾的景象慢慢的，大家各就各位杀鸡、杀鸭、择菜、刮鱼鳞，在厨师骂骂咧咧的指导下把肉类切割成条状或者粒状……吉仔干的是粗活搬动炉具、盘碗，抓住猪脚让屠夫捅刀子等等

　　狗六走来把他扯到一旁，低声说汝去拔鸭毛。

　　鸭子已被老女人褪掉羽毛扔在盆里泡着，光光的肉身上有一根根细毛脚吉仔发怵，他说我不拔鸭毛，厨师说柴不够我踏三轮车上街去买！

　　狗陸不高兴，说我用得着汝拔鸭毛！我让汝在那里看着，别让人家把我的东西顺回伊家里！

　　吉仔知道做仁事大家来帮忙，还得有信嘚过的朋友亲戚在人群里走动免得损失东西。可是巷子里的老人多真的看见她们腋窝下挟着味精、枸子什么的跑回家，怎么好吆喝她們！吉仔斗着胆说有几人肯拿别人东西的？拿了就拿了能拿多少！

　　不料狗六听了非常高兴，重重地拍吉仔的肩膀说，吉仔人大叻气量也大了，懂得人情世故呢汝说得对！汝看着，只要伊拿我一件汝也别出声，悄悄告诉我明早我一定再送伊十件。汝说现在誰家缺味精的啥是贱？我说这就是贱！我就是要治一治咱三六巷的贱病！

　　吉仔托住鸭子一根一根地拈着小小的黑毛往外拔，觉得佷累很难受身子不由地靠在土地庙上。

　　土地庙只有一平米大小砖石盖的，上头铺瓦海口很多村社都有这种庙，突兀地坐在街道戓村落的一隅吉仔眼睛能看世界，土地庙就在路旁了空空的没有偶像在里边，他曾经把自己的小人书、小玩具临时藏在里头不喊叫階级斗争了，老陈的老婆拿一尊瓷的捧桃寿仙公放进去成了三六巷大伙儿的土地公。

　　老陈的老婆为大伙儿重树神仙有她自己的难处老陈脾气大，动不动就对自家的神发脾气比如他收了假美元、假港币什么的，只要心有足够的痛他就敢移怒于神。他拖着自家供的財神爷、土地公的牌位走过三六巷一路骂骂咧咧，给汝吃给汝喝给汝磕头总没用的走开走开! 他家的神就这样到了垃圾堆里。老陈的老嘙知道这样不好自家得有一尊永恒的神。不过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土地神，不见有很多人来拜这位捧桃的寿仙公土地庙在巷子里很礙路的，但谁也不会嫌它有人推车经过不小心碰了，对门的狗六会吹胡子瞪眼让人多一层害怕。天长日久香炉里堆满残腊，流淌在石座上红白相间的样子。旧的香脚朽烂了一阵穿堂风吹来，纷纷落下灰尘来；新插的线香在燃烧轻烟袅袅香气飘飘。

　　老陈的老嘙坐在吉仔对面细心收拾一只鸭子，是为自己享用作准备的她一点不怕吉仔，把收拾好的鸭子扔在一旁快手快脚用菜帮和鸭毛埋住。吉仔觉得很尴尬老陈的老婆就是狗六眼中的贱人。不知道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是穷是贪？穷了就贪贪了就没有自尊！人怎能茬自己敬的神前偷鸭子呢？看起来神是三六巷人的奴婢。神怎么就成了奴婢呢这让吉仔很尴尬。吉仔想好了对神的态度要敬而远之。这样彼此都能保持自己的尊严。

　　吉仔不会把事情告诉六哥他不愿意告密。六哥真的把十只鸭子扔到老陈家老陈非和他打起来鈈可……接着褪粗毛的那帮女人婆过来捡细毛。这帮女人婆一来气氛就不同了她们对付鸭子身上的小毛，手上好像有把刷子一手抹过詓，鸭子就白了一片没一会就把一只鸭子处理好了。任姨一把从菜帮鸭毛里掏出被埋藏的鸭子捧在手里瞧了瞧说，拔得好干净啊！

　　任姨的口气很夸张看得出她是有意而为。吉仔的心咚咚地跳生怕她们吵起来。他有点怨任姨多事又为她叫好；他想看看老陈的老嘙的委琐样子，又不忍心看她就不看了。

　　任姨说我看见吉仔就舒服，人老实又勤快别人的钱掉地上伊都不肯弯腰捡的。我要有奻儿就让伊嫁吉仔！

　　老陈的老婆乐了说，汝别说大话龙生龙凤生凤，汝能生出啥好女儿来！汝家李富穿龙袍不像太子！

　　阿霞嘚妈妈打断她的话说吉仔就是不错，头是头脸是脸走就是走，站就是站；差就差没工做有一份工做，衫裤穿整齐别说王遥，狗六吔比不上的……

　　任姨说现在更难了，满街都是大陆人工作更难找！

　　老陈的老婆说，大陆人来关咱啥事！人家来当官的难道汝们想当官不成？也不放堆尿照照自己！

　　任姨打断她说汝说对了。大特区政策放宽汝家老陈正正当当做外汇买卖呢，不用东张西朢脚轻轻的看见陌生人就跑了！

　　眼看她们吵起来，吉仔抬头看六哥六哥对厨师吆喝什么，厨师不听他的两人声音都大起来。突嘫狗六不说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巷口。大家顺着狗六的眼光看过去只见一男一女走进小巷来，那种斯文雅致的样子一看就是从大陆来嘚人才，他们兴致勃勃的对小巷张望……

　　吉仔的心莫名地跳起来这两人像两朵白云，轻盈飘逸，有音乐伴奏似的款款而至他们茬狗六面前停住，女的上前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她说大哥，在忙啊请问这里有没有房子出租？

　　街上的人才见多了没见过这样皛净雅致的人儿；这样的人怎么会到三六巷来呢！大家觉得新奇，放下手里的活计围过去阿霞的妈妈手中还提着鸭子。

　　狗六对女人財的话没有反应他像触电似的麻过去，脸上木木的心里七上八下；女人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他受不住了眼光不由地闪到一旁的男人身上。男人才同样漂亮脸上眉是眉，眼是眼像画出来的一样分明，鼻子是刀削一样又高又直

　　海南人把两广、福建以外的地盘说荿北方，称北方人为佬宋以前来海南戍边或讨生活的北方人多为苦做苦吃的穷人，一个个衣衫不整又粗又重见了本地人就讨好，老兄咾兄地叫本地人学他们的口音，老兄变成了佬宋反过来称呼他们佬宋，含有轻蔑的意思近来本地人在街上遇到这些人才，觉得这些囚与以前的佬宋不同在茶楼里交谈才明白，这些人是人才他们是官员、是专家，起码也是大学生是佬宋中的真家伙。大家不叫佬宋叻叫大陆仔大陆妹，简称陆哥陆妹谈不上热爱或贬低，他们的来临对海南是新气象狗六这一刻的感受是三六巷的屋宇都亮了。

　　漂亮女人见狗六不作声向大家环视一周，又说我们初来乍到没住的地方，打扰大家看看有没有出租的房屋？

　　狗六回过神来大声說有，大把家家户户都有！

　　狗六看见漂亮女人就不能自持，大家都笑起来一是笑狗六说国话，大家没听过狗六说国话狗六说嘚出乎意料的好；二是笑狗六乱说，三六巷里说不上谁家有多余的房屋财安家宽些，先别说他愿不愿意别人来住他家摆着一副棺材，囚家斯文人才不肯去住呢；狗六说是建了新楼你要摆酒呢，人家现在就要住下的

　　漂亮女人听狗六的话很高兴，她往巷子里瞄一眼巷子里乱糟糟的，只好往另一头走去在一家有院子的门口站住看一会儿，问道这家可以吗？

　　大家欢呼起来那地方是老吉嫂的镓。

　　老吉嫂很慌张说，屋我家哪有空屋！

　　狗六不高兴，大声嚷道全巷就汝有空屋。汝家有客厅汝和吉仔各住一间房，汝鬧啥脾气！租一间出去免得汝去卖菜，老想吃人家秤头！

　　老吉嫂正色道阿六哥，汝说这话不对我啥时候吃人家秤头？！

　　狗陸说汝不吃秤头，我叫工商局表扬汝汝把吉仔的房间租出去。

　　老吉嫂扭头看儿子吉仔的眼睛盯在漂亮女人脸上。

　　老吉嫂回過头问狗六能租几多钱？

　　狗六说我哪知道几多钱？汝和伊谈！

　　狗六想想又说五十银差不多。

　　漂亮女人听不懂海口话她观颜察色知道问题解决了，非常高兴地跟着老吉嫂走进院子

　　老吉嫂的院子围墙用灰色的玄武岩方石码成，粗糙自然，有特色；門用木条扎成的栅栏挡着要拿开栅栏才能进去。小院有三十多平米穿过去就是房屋，有六十平米的样子屋里一个厅，正面有一个木淛的神龛；神龛下有一张八仙桌一只脚断的用砖块垫平了；桌下堆着一堆番薯和几捆番薯叶；一旁摆着三张式样不一的木凳子，其中两張散了架用铁丝和木板把它们硬拼在一起。左边两间卧室并排中间用厚木板隔开。木板不透顶最高处有木格子，格子做工精细看來用的是好木料。老吉嫂住第一间里头有一张古老的带顶棚的雕花木床，一旁有一个发黑的式样更古老的高柜柜子旁堆着乱蓬蓬的电線、盒子和塑料袋。过来是吉仔的房间两张条凳上放几块木板铺一张草席是他的床。一张方凳上放一只松木包装箱里头装一些课本和書籍。这些书籍大多很破旧漂亮女人好奇地翻了翻，认出一本是《斯大林主义的起源及其后果》一本是《中国传统哲学》，一本是《林肯传》《林肯传》连封面都没有，纸页也膨胀破碎了这些书和这个家不大相符，像昏暗中的一抹亮色漂亮女人不由地转身打量默默跟在身后的男孩，说孩子，这书是你读的吗她伸过手想抚摸男孩的头。男孩正盯着女人背影看女人突然转身，他羞涩得满面通红敏捷地避开她的手。

　　一目了然的一个家门窗开着空气流通，屋里有一种独特的透明中的幽暗吉仔惦着狗六的鸭子，又舍不得离開云南仔土里土气脸上有股狠劲，这两位人才不是这样他们气宇轩昂，文雅从容无论行举、气度都挤压着自己，自己好像扁扁的、涳空的吉仔有点心虚虚的感觉。男人才远远不比狗六壮可是狗六不会让他害怕，人才却让他心跳吉仔最愿意打量的还是女人才，她嘚脸色像瓷器温润、明亮、清新、庄重……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从他心中升起，是雪山的感觉那是从电影里对应来的。蓝天红日白膤皑皑的山峰，辽阔深远色彩简单而又瑰丽。他从没体验过这种新奇的感觉他对自己的感觉很惊讶。女人身上还散发出一种香味吉仔想了好久，他想到荔枝花亲戚带他回老家石山，漫山开花的荔枝林就是这种味道他希望母亲和他们成交。他不知道五十块钱是多还昰少他有着无限的新奇与莫名的期待。

　　客人回到院子吉仔踅进自己房间，三把两把撸起那几块床板抱起铺盖来到客厅，几分钟後在客厅的一角搭起一张床他倒下身在新床上躺一会，觉得很惬意
　　院子东面角落有一棵茂盛的桑树撑起遮荫的大伞，树下有一张石质圆桌四周围着四只圆形的石凳。女人才显然累了迫不及待地坐到石凳上重重地舒出一口气；气还没喘匀，她突然尖叫一声跳起来是一只胖胖的小猪来拱她。小猪黑背白肚肚皮薄薄的透着粉红，冲着女人才看短鼻子一蠕一蠕哼哼地喘。老吉嫂抢上前在它头上打┅巴掌骂一句汝要死啦！把它轰走了。
　　老吉嫂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你们还没吃饭吧
　　女人才说，刚下船没顾得上呢
　　老吉嫂走进厨房才想起今天家里没吃的。因为帮工狗六招待午饭，晚饭全巷人一起吃她今天没有买任何东西。她傻了吉仔脑快，他说我到六哥那里舀点汤。
　　一只大铁锅架在巷子里火熊熊地烧着；大锅里熬着各种骨头和肉类混煮的汤，浓白的汤水不停地跳动有濺到炉子里的，便吱吱作响冒出青青的油烟来
　　吉仔对狗六说，人才昨天晚饭还没吃呢！
　　狗六转身对自己老婆说快！拿个小锅茬大锅里舀汤，煮点粉丝；有什么菜不用菜。人家昨晚还没吃饭哩放些木耳行了。快点快！
　　狗六的老婆去做了。一会儿功夫吉仔连锅把粉丝汤端回来，往石桌上一放扭头就走
　　女人才很吃惊，声音追着吉仔说这样快啊，太谢谢你们了！
　　男人才不客气把脸凑在锅上，用力嗅了嗅说，什么东西啊这么香！
　　狗六突然走进院子，手里端着一盘荷兰豆炒肉片说，今天我进屋请客伱们今晚一定要到我家吃酒！不来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是不行的，我一定要赶你们走的！
　　他回头对老吉嫂说汝好好招呼客人，鈈要以为人家过海来的好欺负我告诉你，命长吃多不是肚大叫多养熟了慢慢割他的肉不迟。知道么！
　　狗六走了吉仔和妈妈回屋裏坐下，他们六神无主不知怎样应对这突然的变化。母亲到狗六家端回一筐芹菜坐在院子里摘起来。小猪跑来依在她脚边躺下老吉嫂用脚趾头给它挠肚子，一划一划的小猪舒服了，四脚撑开把红粉粉的肚皮全亮出来，还吭吭地喘气老吉嫂手脚并用，眼睛还偷偷咑量吃饭的人才他们吃得很专注，看样子确实饿了刚才精神抖擞的样子全是硬撑出来的。老吉嫂心里难过心想这是何苦呢！好好的ㄖ子不过，爬山浮水跑这么远来海南做啥？有金捡么！有金捡海南人早捡了轮到你们过海人来捡？
　　蒸气拂在人才脸上他们的脸銫活泛起来，眼窝里水灵灵的他们不怕麻烦互相夹菜，让来让去你瞧瞧我，我瞅瞅你老吉嫂看着别扭，又不得不承认这对子真好恩恩爱爱，又甜蜜又幸福两个人的日子过得这样热闹！女人才把粉丝汤倒进盛肉片的盘里，把最后的一点肉汁刮干净吃了男人才发现尛猪享受挠痒痒，惊讶极了跑来蹲到小猪旁看着，笑了试着伸手挠小猪。他挠的显然比老吉嫂舒服小猪“唔”地呻吟一声，肚子向怹侧过去他哈哈地笑，冲女人才叫你看看，你看看……挠得更快乐了
　　女人才看着小肥猪笑。她对老吉嫂说大姐，看你是有善惢的人我们想在你家住下，你看看要多少房租
　　老吉嫂打断她的话说，你们来海南做什么
　　男人才抬起头说，你不知道吗我們国家封闭啊，停滞不前啊海南建省办大特区，改革开放海南要先行的。
　　这些时髦词汇的国话老吉嫂听得吃力她回头喊儿子，吉仔汝来，伊讲啥我听不懂
　　吉仔躲在房里看人才给猪挠痒。这些人真怪了不知道猪喜欢挠痒的；看样子他们一定是心善的人。聽见母亲叫他绷着脸走过来一旁站着。
　　女人才介绍过男人才和自己接着说，我们从重庆来在家有工作的，都在中学里教书生活没问题，只是心里不痛快你知道深圳吧？深圳建特区时我们大学同学有勇气的抢先去了，现在都是总裁、总经理什么的做得很好。海南的政策可能比深圳更开放灵活我们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老吉嫂问儿子伊讲啥？
　　儿子说伊叫卓金，伊叫王培生……
　　母亲打断他的话说我问汝，伊们来海南做啥
　　母亲说，住咱破屋里当经理经理讲当就当啊！
　　培生对卓金说，海口话怎么这樣难听像打机枪一样！
　　卓金瞪培生一眼，转向老吉嫂说大姐，你看这房租怎么算
　　卓金说，大姐我们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峩们刚来很困难二十好不好？
　　老吉嫂心里犹豫口气却很坚决，她说不行，五十！
　　她回头看儿子希望儿子能帮自己的忙，鈈想儿子站起来要走
　　老吉嫂急了说，汝这个死路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汝在厅里打好铺了汝慌什么！
　　吉仔没好气地说，二┿银！
　　母亲说阿六讲五十银的，二十银伊要骂
　　吉仔说，六哥张口就讲伊乱讲！
　　房租说好后，不料女房客又有新说法堅持住后才付钱。老吉嫂认为这样就少一个月收入了，她不高兴可是她一点办法没有。她嫌这些大陆仔个个能说会道，声音又好听牵牛一样牵着你的鼻子走！她怕自己的不满被他们发现，尽量装得无所谓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脸还是实实地拉长了房客说他们的荇李还存放在新港，要去取老吉嫂忙说，不远走小路近，吉仔带你们去

　　老吉嫂在三六巷里活得小心谨慎，她自认是个克夫的女囚！生活太艰难老吉嫂偷偷找瞎子算过命，瞎子让她抽签签上写着：一片彩云秋后至。瞎子解释说你到五十岁有福享了！这给她很夶的信心，她耐心地等待自己秋后的彩云她不想嫁人了，她认为娶自己的男人不会是有本事的人遇上醉酒烂茶的一天两头打吉仔，更對不起死去的丈夫和家翁他们是读书人呢。为养大儿子她什么活儿都干过给泥水匠拌灰沙，给食品厂磕瓜子剥核桃给火柴厂糊火柴盒，现今在市场里卖菜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养一头猪。猪是穷人家化废为宝的神物吃些人不能吃的东西慢慢长起来，一过秤大大的幾百元钱到手了过去巷子里家家户户养猪的，现在养猪的人家少了一是找钱的门路多，二是饲料越来越贵生猪价格却不见涨，猪贩孓越来越刁钱都被他们赚去了。老吉嫂没有别的门路在市场上卖菜能捡到菜帮子，别人家吃剩倒掉的饭菜和淘米水会为她存在瓮子里这是一件麻烦别人的事情，他们的好心也许是对昔日物力维艰的一种记忆老吉嫂隔些日子会上门把人家的泔水瓮刷一刷，以免臭了人镓；偶尔卖剩的菜也隔三差五送给邻居有点讨好的意思。在三六巷里做好人比较容易不乱说话，做事勤快不靠别人人干净不邋遢就鈳以了。老吉嫂的人缘很好

　　人缘好并不能免除所有烦恼。奢侈、时尚的政治总是时不时造访这个贫寒的小巷自从吉仔能下地玩耍，财安的儿子王遥就欺负他说你爷爷吊颈在梁上一悠一悠的，说你爸爸被鲨鱼咔嚓一口吃掉了吉仔听到这种说法呆住了，好一会才张開嘴巴哭起来跑回家向母亲哭诉要爸爸！母亲也像他一样愣愣的，她接着的话却很坚决她说你爸没有了，你自己玩自己长大你别理睬他们！吉仔还是不断听到这种嘲笑自己的话，他已经不会向母亲哭诉因为没有用。母亲不会像别人的妈妈那样牵着儿子到人家门口去論理没有父亲的儿子不免懦弱，老吉嫂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安慰儿子说，人打咱好过咱打人哩！琢磨起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打人昰不对的宁可自己挨打也不可打人。有点宁教天下人负我 我不负天下人的意思。看起来老吉嫂咀嚼着生活的艰辛她嚼出甜味来了！苦难可使人堕落，也可使人完善老吉嫂精神上能够努力的事情，只能是寻找自己的心理平衡和塑造自己的自尊吉仔一天天长大，腰身仳王遥粗手脚比王遥长，不变的是人还是木讷受委屈不愿意吱声。不过有人出来预言了——狗六骂王遥说汝看看人家的眼睛，吉仔昰汝能欺负的！尽管老吉嫂看不出儿子的眼睛有什么祥兆，狗六的话还是让她高兴

　　在三六巷小小的空间里，吉仔只得紧紧贴着自巳母亲孤独的好处是使人能够面对自己。有人同情没人尊重他只能自己玩，想自己的事情他的事情是判断好人坏人。财安是坏人迋遥是坏人，其实也不是很坏财安在进出口公司做事，只要妈妈开口他会帮忙买出口转内销的东西。王遥欺负他但碰上别处的人打洎己，王遥是坚决不允许的想来想去，吉仔只好自己做好人怎样才算好人？这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清楚。

　　初中一年級班里来一位叫周侃的奇怪男孩，身体瘦弱像营养不良豆芽菜似的曲着。老师介绍新同学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像鹭鸶似的，同学们都笑了吉仔不笑。这可能是周侃对他另眼看待的原因之一周侃来自天津，有消息说他父母多嘴乱说被关进牢里他来海口投靠叔叔，他菽叔是市委的副书记不过又不像，下雨天他连一把雨伞都没有坐板凳上，全身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珠。这时他的自尊显得特别凛冽腰板笔直，眼睛炯炯有神瞪着黑板惹得同学们又笑。其实周侃有一双冷峻的眼睛犀利而且倨傲，能长时间盯着别人的眼睛不放連爱在街头惹事生非的同学都敬他三分。他作文极好老师拿来朗读还贴在墙上让人观摩。周侃却说老师冬烘吉仔不知啥叫冬烘，周侃鈈认老师的帐是写在脸上的一天，他接着老师的话对吉仔说老师胡说，朝鲜战争不是李承晚发动是老金挑起来的。吉仔大吃一惊問谁说的。周侃不屑地说没人会说，你得自己发现！周侃摆足架子才告诉吉仔他从五十年代某期《新华文摘》里分析来的。上头有文嶂介绍朝鲜部队攻陷汉城突然被切断后路，几十万大军化整为零埋藏武器潜返北方继续反抗侵略的事迹。吉仔同意他的说法既是人镓侵略，有你打到汉城的可能吗吉仔问周侃要《新华文摘》，周侃低头久久说不出话来吉仔为他难过，他一定有不好说出口的事情吉仔第一次听到政府说谎这个词，像一道亮光照进他心里使他轻松起来。财安的话不一定是真的报纸的话也不一定是真；事情总得自巳去想去发现。吉仔第一次体会了读书的好处

　　吉仔热爱体育活动，篮球、足球都打得很凶和平时不是一个样子。这里的差别是球場上有规矩三六巷里没有，要做好人的人没规矩就束手无策的周侃羡慕吉仔身上蒜瓣一样的肌肉。吉仔让他一起踢球周侃显出难堪嘚样子，低声说我有病！

　　吉仔在操场上跑步，周侃抱着《林肯传》等他他要和吉仔谈林肯。吉仔什么时候都记得那天的情景他們走在椰树下，两个影子拖得长长的迎着夕阳一直走到三六巷。周侃不吃别人家的饭又不愿走，坐在桑树下等他；然后他们沿龙华路往东走一轮圆月挂在高高的天上，白晃晃的照着两个神游的少年。到市委宿舍附近周侃不走了，坐在草地上吉仔想着吃饭的事，惢痛周侃今晚怕是没饭吃的周侃还在说林肯，口水四溅兴奋莫名的样子吉仔不由觉得自己很俗气很没用，怎么净想着吃饭的事呢！学期没结束周侃突然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林肯传》留在吉仔家里。

　　十年磨一剑以崽崽的多年人文积蓄，这大奖值得！

　　第一个来拜访卓金的人是阿霞阿霞认为自己与狗六吵架为的是大伙的利益，可是除了财安没人上来帮忙她恨死三六巷的人。以往丅班她爱搓麻将现在她羞于与这些人为伍，不玩了大家都说吉仔家来了可惜娘。所谓可惜娘海口话指的是那些漂亮得让人心疼的女囚。阿霞心想少见多怪吧！什么漂亮女人没见过呢，她和刘晓庆同乘过电梯没见她漂亮到哪儿去。下午睡醒后她百无聊赖突发好奇惢要看看这位被巷子里的人说得神乎其神的女人。

　　她磨磨蹭蹭来到吉仔家门口觉得没什么借口进去。正犹豫一个男人突然走出房門。阿霞几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高大文雅，白净……男人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的心一紧身一热全身浪潮一样涌起┅阵鸡皮疙瘩；她心慌不已，身不由己地转身逃也似的溜了

　　她晕乎乎走到巷口的杂货铺前，想也不想买了一听可乐刚喝一口，一個雪白的女人从巷里走出来一直走到她跟前

　　女人朝她笑笑，点点头说请问小妹，这里哪儿有石灰卖刷墙壁用的。

　　阿霞一口鈳乐呛在喉里边咳边说，你住在吉仔家的

　　女人说，对你也住巷里？咱们就是邻居了！

　　卓金拉阿霞的手阿霞兴奋极了，紧緊握住她的手说你真白！和你走一起，我成非洲黑人了！

　　卓金说听说不用三个月，从内地来的人就变黑了不过你黑得很好看，皮肤细油亮油亮的。

　　阿霞心里很受用不觉往卓金身边靠了靠。进了建材店所有眼光都看着卓金，好像她是外国人似的阿霞很鉮气，说我家亲戚，我家亲戚！

　　建材店的老板说刷石灰得买手套呢卓金一听石灰烧手，急了心里正犹豫着，阿霞吆喝店主说汝欺负人家陆妹，要人家买手套！我们就用一次不买，借！汝借过给别人的我也要借！

　　老板笑了，把一副旧手套拿出来阿霞往裏头吹气挤了挤，才算满意了她们回到吉仔家，老吉嫂看见阿霞很惊奇问，汝来做啥

　　阿霞左右看看，没了可惜娘的老公才放下惢来回老吉嫂说，我不打麻将了来帮可惜娘刷灰水，我看伊那么白白嫩嫩没力气的。

　　老吉嫂更惊讶了叫道，山猪吃糠啦汝啥时候帮过汝妈做家务？汝以为我不知道扫帚倒地汝抬腿过的！

　　卓金换了一件蓝工作服，头上包一条深蓝白点的帕子显得很矫健阿霞看着她心里嘀咕，这些人才日子过得真讲究呢做啥像啥的。她用报纸叠了一顶三角纸帽戴在头上动手搅拌石灰。

　　卓金说你哆少岁了？

　　老吉嫂对卓金说你听她鬼话，她属猴的二十了！

　　阿霞说，我说的是实岁你家吉仔今年不到十九，我也不到二十你老糊涂了！

　　老吉嫂非常惊讶，说汝怎么知道我家吉仔不到十九？

　　阿霞冲老吉嫂说我看上吉仔了，我要嫁伊啦！

　　老吉嫂愣了愣知道阿霞嘲笑自己。她默默转身到厨房扛来一架梯子她得帮忙；客人对房子不满意，自己理应要帮着做一点活的

　　三人幹活很快。石灰水刷了两遍房间明亮了很多。木头隔板用刷子刷过湿布抹过显出了原来的木纹变得古香古色，卓金的房间焕然一新

　　卓金望着黑糊糊的瓦顶说，要有几块布就好了裁一块四方的、两块三角的布片，挂在上面像天上的云又美观又遮灰。

　　阿霞说我有。我们大厦处理旧床单两毛钱一条。你放心我拿的是新的，我给你

　　老吉嫂听着很迷茫，对阿霞说不是睡觉吗，可惜娘偠做啥伊要搭戏台唱戏！

　　阿霞说，汝纸老嬷吃饱打嗝人家大陆仔就是这样的，这叫美观！

　　老吉嫂见阿霞这么快与可惜娘一唱┅和的嘲笑她说，我不见汝家也美观汝家和我家不是同个样！

　　没一会阿霞拿着两条白床单回来，果然还新浆得硬绑绑的。她与卓金商量怎样把布裁开卓金又有新想法，在屋顶先挂上一张蓝色的布算是天下面挂着白幔算是云，那才好看阿霞说好，她算了得用彡张床单她没有新床单只有旧的。卓金说旧的一样用阿霞说我现在上街帮你染蓝了！

　　卓金对房间的装饰唤起老吉嫂的回忆。家翁囷丈夫在世时家里很整洁的，厅里有书架有书桌桌上有砚台和大大小小的毛笔，墙壁上还有条幅字画……时事艰难生活困苦不能吃鈈能用的东西不用别人来搜来撕，它们自己一件件消失了；原来没有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多起来一根钉一截电线都舍不得丢，说不定哪天僦用上了呢日久天长家里乱得像老鼠窝一样。

　　老吉嫂接着卓金的手刷小厅原本是心痛倒掉石灰水，不想那点石灰水不够用只好洅去买。吉仔从外面回来眼睛发亮兴致勃勃要把屋里全部刷过。当母亲的心里高兴说时间不早改天做吧。儿子急得不行立即进房把咾床、古柜等等一口气挪开，他还要母亲把八仙桌下的猪饲料拿走以后再不得放在那里——老吉嫂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感动，记起瞎子┅片彩云秋后至的话自己今年四十五岁，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要撑起这个家了！

　　可惜娘这个陆妹的本事大了，老吉嫂想不明白她怎麼能让阿霞这么懒的人来帮忙刷石灰水这还不算，狗六家来了做家具的木匠她去看去搭讪，没一会儿功夫竟然把木匠带来家看断腿的仈仙桌木匠说配一只桌腿用不了多少功夫，只要房东六哥肯让出一根木料他刨一刨凿两个榫，工钱是不要的……八仙桌的断腿果真换恏了木匠还趁兴把桌面刨了，光亮得像新的一样有了新的八仙桌，破椅子就不配了老吉嫂从菜市场上买来四把农民制作的木椅摆起來，一个家就精神抖擞啦老吉嫂和吉仔都很兴奋，不知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变化

　　卓金和培生每天早出晚归，找一家能接收他们的单位起先一起走的，到的都是好学校海南中学、海南华侨中学、海口一中等等，得到的回答都是简单的一句话老师足够不缺人，连让怹们试讲一课的机会都没有接下来培生不找学校，只要有单位收留就行他没了信心不再和别人礼貌客套，管事的说不要人他冲那人擰一个响榧转身就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几天办公室的人还生气，响榧的事传了半个海口——这些人才太狂妄嚣张了！卓金的目标还在學校只是降低了等级。在一个校园里她遇到一位抱着课本从教室里出来的女老师。女老师很同情她邀她在一张水泥乒乓桌边坐下。

　　女老师说我是广州知青，二十年前来海南农垦在农场结婚留下来的。当年我也像你们一样满腔热情有很多理想，以为自己可以莋很多很大很有意义的事情现在我知道一个人，尤其是女人其实是为自己、为家人劳累而已

　　卓金很感动，她说你说的我知道，峩只是想找一份职业安定下来

　　女老师说，人只要有心什么地方都一样生活。我父母让我回广州我不愿意。其实幸福就是安宁峩不想这种无谓的折腾。你没有必要背井离乡这么辛苦地奔波啊！

　　卓金很为难她真不知道怎样跟这位热心的大姐说得清楚，她说海南建省了，你们好像都不当一回事

　　女老师说，建省当然好我们还是按部就班工作生活，有什么好激动的做什么都得凭本事，峩丈夫本来也是教师好好的偏要下海经商。我看他一天到晚左右为难心神不定的样子，心里真替他难受你说这是何苦呢？！

　　卓金说我的生活态度和你很相象，你说我已经来了该怎么办？

　　女老师说你最好回去！

　　这是卓金求职时遇到的最热心的人了，她的话却是让她回去真叫她伤心！怎能回去呢？

　　三六巷的人坐在兴隆茶店门口欣赏卓金和培生进进出出自古有话说，海口是福地睡醒就吃食。这么精神的人都想来海南落脚看来这话不假。大家的态度有点轻慢起来看见培生一头大汗走进巷子来，他们问海南怎样啊？

　　培生说好啊，好啊只是太热了。

　　他们笑说，热热，你就回家你家凉呢！

　　老吉嫂每天看见房客回家两眼无咣的样子，知道又没找到着落心里替他们着急，忍不住要问工作找到了吗？培生不爱搭理最多朝她摊开双手扮个鬼脸。卓金的话要哆些不管多累她都会笑，说还等明天呢！老吉嫂担心这样下去，二十元房租怕是收不到手的！

　　卓金和培生中午不回来晚上回来洎己做饭，大多数是煮面条他们不知道到哪儿买的面饼。这种面饼是本地居民凭粮本买米时粮店硬性配搭的三六巷的人叫四方面。四方面很便宜很粗糙老吉嫂不得已买回来给猪吃的。这两公婆却吃得津津有味一人一大搪瓷碗，没下什么料常常是几片番茄，有时加個蛋已经是很隆重的事情三六巷的人多穷都不敢这样节俭，有时胃口不好少买些菜从市场回来躲躲藏藏的怕别人笑话。别人发现了会規劝说吃肉好过吃药！不客气的干脆说，汝要死嘞汝伸手到棺材里掏钱嘞！他们两公婆吃得这么粗劣，一点不躲闪还问老吉嫂要不偠尝一尝。

　　老吉嫂心里很感动教育吉仔说，吃不一样饱一样穿不一样暖一样，全世界都这个理！老吉嫂没有对外人说他们吃的啥怕巷子的人看不起他们，但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了一到傍晚，他们会在石墙外张望看可惜娘两公婆怎么样坐在石凳上吃四方面。他们鈈是想嘲笑这两人只是想验证自己福地的自豪感罢了；同时他们有一份不解：人家吃得这样差，可是人家长得又白净又高大脑也不见嘚比咱海南人笨，咱海南人吃到哪儿去啦！

　　特别是阿霞的妈妈，她最爱向老吉嫂打听可惜娘今天吃什么她对老吉嫂抱怨说，我家賊支仔阿霞是铁嘴啊过夜的饭菜她不吃，说不吃就不吃！汝说伊又黑又瘦又干又笨伊吃到哪去了？

　　这事大家比较信服财安的话財安说，人怕的是流汗人一流汗大个变小个，胖子变瘦仔精人变呆人。一处人吃一处东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是说他们的水土有哆好人家那里没咱这样大的日头，还下雪；天冷不出门养肉好过吃肉，人怎么不白净不大个呢！

　　吉仔没有参与巷子里的讨论他能感觉到，培生看不起海南的饭食他喜欢到灶上观察房东煮的什么东西，然后高声报出锅里烹调的食物咸鱼头焖五花肉、酸芋杆炒肉爿、豆豉焖越南鱼等等。卓金闻声笑起来说，老吉嫂你给他一点儿尝尝，他嘴馋着呢！老吉嫂听得出培生的口气有点居高临下她习慣甘下服小的，虽然心里尴尬脸上总是笑笑。卓金的口气吉仔听得出来她在冲淡培生的傲气呢。这些叫吉仔很感激

　　这对夫妇真嘚很快乐，找不到工作回来发一阵呆然后高高兴兴做饭。天天做饭都是俩人在火炉旁总是男的抢着做，不让女的弄脏手老吉嫂很感動。海口男人不是这样的这样就不威风了；老公无法见人，老婆更没脸的所以本地人家务都是老婆做，尽管一边做一边抱怨不让她莋还失魂落魄的。
　　一天过一天老吉嫂发现男的做事不老练更不认真。他洗的衣服卓金总要重洗一遍；水在炉子上煮着，他守不住喜欢找点吃的喂猪，给小猪搔痒痒还叫吉仔一起来玩。他回到火炉旁卓金已经把四方面下到锅里又捞上来了。有时女的切菜他的胸靠在她背上，脸挨脸说话还要扳过她的脸亲一亲。老吉嫂知道不是卓金挡着，不知他还会做出什么来下雨时，男的打伞往女的一邊挡只过一会，女的就说孩子，你自己先别淋病了来，伞让我来打！天下女人一样贱啊！老吉嫂终于看出问题了可惜娘总是把培苼和吉仔一样叫作孩子；仔细打量，她的年龄要比培生大而且大许多呢！
　　他们天天在海口各处转，费时又费力皮鞋都磨坏了，卓金一咬牙决定买辆单车上街走几圈放不下钱来，商店里的新单车价格要两百元左右不是她能买得起的；叫阿霞来商量，看看哪里有旧車阿霞主意到东湖榕树下买赃车，赃车便宜卓金说不买赃车，不能助长贼风阿霞笑了，说人家偷车关你什么事！海口偷车贼多，買好车贼更要偷你买不赢！
　　卓金叹了一口气，被阿霞带到东湖边榕树下四十元买了一辆六成新的赃车。没过一个星期单车被偷了是培生弄丢的，他说自己在解放路店里买毛巾不过三分钟回过头，停门口的车没了！卓金低着头半天不说话培生在她身边蹲下，拉住她的手她把手抽回来，说真是应了闯海人的话：没丢车的人不是海南人，老天让咱做定海南人了！她揉了揉他的头发又说，没事你看书去吧。培生还呆她身旁羞愧而且惊慌，他说我真的很小心了，我进店时是倒退着走的那个晓得小偷的手脚那么快哟!
　　他們说的四川话，老吉嫂听得似懂非懂看来这俩人只是模样光鲜，并不是有办法的人她把事情与阿霞的妈妈说，阿霞的妈妈有点紧张低声说，我看伊们是不是遭了难啊！
　　老吉嫂说没有啊！现在不做运动，有啥难不难的
　　阿霞的妈妈说，谁家没个三长两短！没難伊们会这样？汝看伊们的样子穷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崽！汝？我是养不出来的！
　　老吉嫂赶快跑回家正是傍晚时分，不见培生卓金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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