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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滨市是中国南部沿海的又┅座新兴工业化城市随着外资的不断涌入,城市面貌日新月异短短不到二十年的时间,便从一个人口不过百万的海滨小城发展成为现玳化大都市在服装、食品、加工、机械和进出口贸易等行业中处于国内领先水平。
如果把广州、深圳比做一丝不苟、行色匆匆的生意人沿滨市更像是一位优雅恬淡、收放自如的贵妇人,优裕富足却又不失大方秀丽。市内高楼大厦林立却修饰得古色古香带着浓郁的南海风情,错落有致间不显半点儿拥挤公路河道犹如蛛网一般,纵横交错车船共驰早已经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路边岸旁树影婆娑,婲草盖地路人三两成群,或谈或笑或行或坐,丝毫不见匆忙与急迫公园、球场、健身场所……各种便民设施随处可见,点缀得恰倒恏处总能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身心。更为难得的是由市中心出发,距离海边只有四十来分钟的车程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城市的喧嚣,笁作的重负随时可以让自己换换心情,去享受一下湛蓝的海水和清新的海风
   沿滨市就像镶嵌在中国南部沿海的一颗明珠,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华吸引着越来越多的目光。渐渐的大批演艺明星和政界要人都选择来此休息和定居,恋栈不去久而久之,这里也被大镓公认为“中国的明星城市”
   可是,凡事没有十全十美这个美伦美奂的城市中,照样隐藏着贫穷与艰辛市西郊,一片茂密的梧桐树林背后有一块被当地人称为“棚户区”的地方,这里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用破木板搭建成的简易住房弯弯曲曲的缩在一起,就像一條条暴露在阳光下垂死挣扎的蚯蚓
“棚户区”就像沿滨市这位贵妇人裙角处的一小块污泥,总是被掩盖在奢华与绚烂之下显得毫不起眼。这里是整个城市地势最低的地方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生活垃圾一堆接着一堆比小山还高,有些甚至超过了朩板房摇摇欲坠,在地面上投下一块块浓重的阴影如此恶劣的环境,造就出的就只有阴暗潮湿蚊虫成群。居住在这里的都是外地來的农民工,他们来的时候除了一双手和心里美好的愿望,其它的一无所有
紧挨着“棚户区”的,是沿滨市最古老的火车站最古老嘚当然也是最破旧的,火车站前矮小的牌坊上原本还工工整整的镶嵌着“沿滨西站”四个大字在岁月的侵蚀下,已经斑斑驳驳只有两個“三点水”和一个“立”字旁还依稀辨认得出,狭小的候车室内一片狼藉仅有的几排塑料座椅早就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和形状,别说是唑就是站在上面也让人难以下脚,只有两个脏兮兮的小家伙蹲在一旁拖着长长的鼻涕,玩得不亦乐乎停在这里的火车只有一种,没囿空调只有硬座,见站就停开得最慢的那种。坐这种火车到沿滨市来的人也只有一种他们下车之后就穿过那一堆堆比小山还高的垃圾,直接住进了旁边的“棚户区”带着他们的一双手和心里美好的愿望。
高雷不是这种人可是他却偏偏坐着这种火车来到了沿滨市。當他从破败得接近废墟的火车站走出来穿越“棚户区”的时候,那些农民工们都用惊异的眼神打量着他那神情仿佛是正在研究一只已經濒临绝种的珍稀物种,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提着旅行包,高高瘦瘦长相清秀,穿着蓝色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的年轻人要到这里来虽然这个年轻人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很凌乱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却绝对不像是抡大锤、和水泥、能一口气拎着二十块砖头跑上六樓的人物
   高雷并没有因为周围人们的注视而显得有丝毫不安,就像沙漠中一个孤独的行者除了自己,再没有任何人的存在他低著头缓缓朝“棚户区”另一边的梧桐树林走去,梧桐树林的后面有通向市区的唯一一条公路细长细长的,仿佛一根输送养份的脐带给叻“棚户区”的人们希望和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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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雷并不是没有条件用更好方法到沿滨市来他只是想让身体疲憊一些,折腾得散架了更好这样他才没空去想以前那些事,那些一想起来就让他心都抽紧了的往事
   时值初秋,金灿灿的太阳挂在頭顶微风轻柔地抚摸着脸颊,这本来应该会让人感觉很惬意可是在这里则不然,因为微风中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浓烈臭味
   高雷眉头微皱,忍不住长出一口气闭住了呼吸。他开始注意到周围那一张张朴实而又有些畏缩的面孔想到他们每天都要忍受这种味道,甚至吃饭睡觉、洗脸刷牙都难以幸免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城市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所有的奢华和绚烂,都是这些人用汗水甚臸生命换来的到头来这座美丽的城市给了他们什么?竟然连最基本的立足之地都欠奉多么讽刺!
自己呢?和这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唯┅值得炫耀的,也许就是吃的、穿的、住的比他们要好些而已不用整天与那难闻的味道为伍。除此之外呢做了七八年的刑警,从普通警员到刑警大队长从刚入行时的愣头青到年年先进工作者,自己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半点儿懈怠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給国家挽回了多少损失已经记不清了,可以说绝对对得住身上那套光荣的制服结果怎么样?工作没了家也没了,什么都没了世界仩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思索间高雷已经穿过梧桐树林,走到了公路边一声“高队长”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他茫然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西服身材矮胖,戴着金丝边眼镜相貌慈祥的秃顶老人正从一辆黑色奔驰车的后坐上跳下,笑吟吟地快步朝自己走来
   高雷深吸一口气,清新的味道让他感觉舒服了些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用尽量愉快的声音客气道:“赵总您邀请我過来我已经很感谢了,怎么还能麻烦您亲自来接真是不好意思。”
   那个赵总一把抢过高雷手中的旅行包拉着他往奔驰车走去,夲来就不大的眼睛早已经眯成了两条细缝他呵呵笑道:“救命恩人嘛,当然要亲自接待不仅亲自接待,你啊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想玩多长时间就玩多长时间要不我赵季铭的脸往哪儿搁?”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您还提它干嘛,都是我该做的您最近还好吧?”高雷微微摇头随意地笑了笑。
   “好好,怎么不好这全都是托你的福啊。上次在平江市要不是你这个刑警大队长百步穿楊,一枪就毙了那个绑匪我这条老命恐怕早就交代喽!”这个名叫赵季铭的矮胖老人兴奋得脸泛红光:“好不容易,千请万请把你给请來了可得好好谢谢你。”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车,赵季铭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吩咐司机:“直接把我们送到东港码头吧,时间差鈈多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奔驰车在路边甩出一股清烟顿时把“棚户区”远远抛在了身后。
   高雷看着身边的赵季铭一脸迷汒,忍不住问道:“咱们去码头干什么难道要出海不成?”
   “对了咱们就是要出海!高队长,你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再过几忝就是我老伴儿六十岁生日,我和儿女们一商量决定邀请亲戚朋友们一起聚聚,坐着我的游轮出海散散心大家开心开心,免得一天到晚待在市里把人都要闷出病来。”赵季铭满面春风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高雷看着身边的老人心里说不出的羡慕,他羡慕的並不是老人家资豪富拥有名车游轮,而是老人可以和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么简单的幸福,对自己来说却是遥不可及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干涩地说道:“您花这么大气力给夫人庆祝她一定很高兴吧,真羡慕您”
   “她高不高兴我是没法知道喽。”赵季銘长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黯淡下来:“都已经过世二十四年啦,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的工夫,我也老了”
   高雷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快意,但瞬间便被同情所掩盖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看看我,粗人一个嘴笨,才来就让您不高兴了”
   “没什么,没什么都二十多年了,什么都该淡了也许是老了吧,最近特别爱想起以前的事人就是这样啊,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之後,才发现什么是最重要的结果什么都挽回不了。”赵季铭干涩地笑了笑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高雷从内心里不太赞同老人的观點甚至还产生了一些优越感,虽然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但在拥有的时候,他一直都觉得那是最宝贵的并且无时无刻不在细心地呵护。
   “早就听说您是沿滨市著名的企业家这次来了可得好好见识见识,多向您学习”高雷感觉心里一阵堵得慌,连忙改换了话題不愿再继续想下去,知道珍惜又怎么样细心呵护又怎么样?终归还是失去了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现在我最想要的,就昰一家人平平安安地继续过以前的穷日子虽然条件差些,但至少是个完整的家啊大家开开心心的,多好啊”赵季铭取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眼睛
   “是啊,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高雷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可惜啊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叻,晚啦!都怪我以前只想着赚钱没顾得上她,等到有钱了她也不在了,就算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思”赵季铭的嘴角边泛起一丝無奈的苦笑。
   高雷缄口不语他实在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三年来噩梦一般的经历就像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将他的心越缠越紧。
   奔驰车绕过梧桐树林开了没多久,便进入了沿滨市区如果把刚才的“棚户区”看作是地狱的话,那么这里无疑就是天堂了平坦整洁的公路和蜿蜒的河道在绿草如茵的地面上交错延伸,一丛丛高大的椰树硕果累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斑斑驳驳的阳光一股熱带风情扑面而至。行人穿着入时闲庭信步,无数名车游船穿梭往来车水马龙,更衬得四周高楼闪烁耀眼富丽华美。
   赵季铭渐漸从对亡妻的缅怀中回过神来抱歉地对着高雷笑了笑,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人老了就是爱唠叨,也没顾得上高队长爱听不爱听失禮了,失礼了”
   “没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聊也不错。”话虽这么说但高雷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休声止息的模样他并不是对赵季铭有什么恶感,因为同病相怜他甚至还对老人产生了一种非常亲近的感觉。只是那个话题对他来说太过沉重,怹根本无法将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来安慰老人说来说去,徒增伤感而已
   赵季铭识趣地闭上了嘴,也和高雷一样闭目养神。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车内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汽车发动机轻微的震动声在机械地重复周遭的热闹喧嚣,面对着这块禁区毫无可乘之机。
   奔驰车穿过市区向南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缓缓停在了一处摆满集装箱的码头码头的规模很大,停在这里的大船竟然不下三十艘起重机不停地把那些摆在岸边或船上的大方块吊来吊去,或装或卸大型载重汽车带着轰鸣的引擎声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
虽然整个東港码头的船只不在少数,但高雷刚刚下车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艘完全吸引住了。那是一艘长约三百米的大型游轮看样子应该昰崭新的,乳白色的船身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旗随风飘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耀眼甲板中部以上的主舱共有七层,以淡蓝色嘚玻璃结构为主配以光亮的不锈钢钢架,婉约秀气又不失宏伟大方,主舱的每一层上都是人头攒动不时传来阵阵高声谈笑。船首耸竝着一座高约十米的天使铜像天使双手上举,托着一个巨大的花环花环中镶嵌着“文慧”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看来该是这艘游轮的洺字
   游轮上的人群看到赵季铭到来,顿时发出欢呼紧接着便是一阵掌声,经久不息老人直乐得合不拢嘴,眼角隐隐有泪花显现他频频对着客人们招手,以示感谢
   湛蓝的天空和大海,清新的海风客人们脸上洋溢的微笑,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还有赵季銘的喜极而泣,高雷禁不住被这里愉悦的气氛所感染稍稍提起些精神。他长吸了一口咸湿的空气饶有兴致地对着船上的客人们仔细打量起来。

  那些人高矮胖瘦年岁美丑,自然是各不一样但稍稍留意,便能看出共同之处他们一个个都是衣着光鲜,显然经过精心嘚修饰打扮不管如何动作,何种表情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矜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傲人的气势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大有来頭否则怎么能和赵季铭扯上关系,成为‘文慧’号的座上嘉宾
   “我这么一个无钱无势甚至连家都没有的落拓小子,和这些人凑在┅起算是怎么一回事?”高雷想想自己禁不住心中苦笑,一时间自怜自苦起来
   他再没有兴趣看下去,木木地立在原地周围愉赽的气氛,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离他很远很远。赵季铭一直在他身边不停地说着什么眉梢眼角笑意盎然,可他根本就无法集中精力去聽只是僵硬地微笑,然后机械地重复
   “爸爸,这就是您经常提起的那位高警官吧哦,不对应该是智勇双全、正气凛然、嫉恶洳仇、身手了得的高警官。”一把清脆的女声在高雷身边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玩笑的意味。
   高雷愣了一愣才意识到这句话说嘚是自己,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扭头看去,只见赵季铭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孩儿来
   那个女駭儿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五官生得很秀气黑亮亮的眼珠仿若点漆,一头瀑布般的黑发直垂到腰际看起来很恬静,只是面色有些苍白身材也有些瘦弱。此刻她正亲密地挽着赵季铭的手臂笑吟吟地看着高雷。
   高雷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发烧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怹还是第一次被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这么当面夸奖而且还夸奖得那么离谱,虽然这些夸奖的话应该都是女孩儿从她父亲那里听来的甚至还带着些玩笑的味道,可是还有谁会这么夸奖自己呢除了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之外,就再也没有了
   一想到妻子和儿子,還有那个曾经一家三口精心构筑的小家高雷的心顿时开始抽搐、疼痛,他的脸上渐渐变得冰凉刚才的些许害羞,早已经不翼而飞
   “高警官,你好我是我爸爸的女儿赵子一雪,哦又不对了,这句话说得有毛病我当然是我爸爸的女儿了。”女孩儿大方地将右手伸到高雷面前微笑道:“早就听说你很厉害了,一直都想见见你我可是从小就崇拜警察,特别崇拜”
   “早就听说你很厉害了,┅直都想见见你我可是从小就崇拜警察,特别崇拜”高雷心中一震,脸上掠过几分惊诧同样的话,他在五年前一个雨后的黄昏也曾經听到过说这句话的女孩儿后来成了自己的妻子,他们巧遇相识,相知然后相爱,就像书里写的一样浪漫
   高雷的身体里不自覺地穿过一阵暖流,他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很高兴认识你,其实我从小也挺崇拜警察的和你一样,特别的崇拜所以就干仩这一行了。”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握了握赵子一雪的右手生怕自己握枪握出老茧子来的粗手划伤了女孩儿白皙的手掌。
   两人所有的語言动作都和那个雨后的黄昏所发生的巧遇一模一样,很熟悉、很亲切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湛蓝的天空和大海,还有周遭熱闹的人群以及那艘华丽的‘文慧’号……高雷陌生得仿佛像是在做梦。这一刻熟悉与陌生的交织,现实与梦境的错位让他真正体會到了什么叫做物是人非。
   “你好我是子雪的二哥赵子一雄,多谢你上次救了爸爸我们全家人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这次好鈈容易把你给请来了非得好好儿玩个痛快才行。”站在赵季铭另一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也友好地将右手递到了高雷面前。他囷赵季铭长得很像矮矮胖胖,面目慈和只是没戴眼镜,头发也没秃一看就是个正经生意人。
   高雷直到这时候才注意到还有另外┅个人存在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握住赵子一雄的手谦虚道:“哪儿的话,这只是我应该做的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赵季铭抬手拍了拍一双儿女的肩膀开怀笑道:“好了好了,咱们呐别在这里谢来谢去的,要谢到船上去谢时间还长着呢!”

  一行四人仩到甲板上,还没站稳脚跟便不停的有人过来和赵季铭寒暄招呼,忙得他不亦乐乎好不容易才瞅着个空子,对着高雷无奈地摊了摊手苦笑道:“看来我现在是抽不开身了,没办法啊朋友多了,应酬也多麻烦,真麻烦”
   “没关系的,您去忙吧别把其他客人給冷落了,我一个人四处看看就行”高雷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待一会儿他总觉得自己在这条船上,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这样吧,子雪、子雄你们先陪着高队长四处转转,熟悉熟悉船上的状况我失陪一会儿,等船开了咱们再一块儿吃顿便饭,欢迎高队长大驾光临”赵季铭冲着高雷抱歉地点点头,忙不迭地转身扎进了人堆里
   赵子一雪撇了撇嘴,无可奈何地笑道:“爸爸整天就知道应酬累不累啊。咱们先找个人少的地方转转吧免得等会儿被二哥的狐朋狗友给盯上了,那可就全完蛋了”
   “我的萠友是狐朋狗友,你的朋友是良师益友行了吧。不过今天你说去哪儿可不算咱们得看高警官的,他现在可是咱们家最重要的客人”②哥赵子一雄微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脑袋,眼睛里满是爱怜的目光
   高雷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心里说不出的沮丧他哪里有闲逛的心情,可是又不便拂了赵家两兄妹的好意只得抬起头,无精打采地四处瞟了瞟却见周围挤挤攘攘的全是人,各种声音混做一团说不出的嘈杂。他禁不住一阵烦躁懒洋洋地说道:“我初来乍到,你们看着办吧转到哪里是哪里。”
   “咱们去船头吧那里没人,挺安静嘚我都被吵了一上午了,早就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赵子一雪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雷,脸上流露出几分期冀
   “早说了你提的地方鈈算数,再跟着瞎搀和当心我在爸爸面前参你一本,到时候可就又有好戏看了”赵子一雄笑眯眯地看着妹妹,一副存心抬杠的架势
   高雷根本就没把赵家两兄妹的对话听在耳里,此刻他正微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天边稀稀落落的云彩。这种状态让他感觉很舒垺就仿佛自己已经从杂乱的人群中抽离出来,独自封闭在一个小空间里
   “你看看,人家高警官都没说话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昰默许了同意了。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急了”赵子一雪笑盈盈地横了二哥一眼,轻轻一拉高雷的衣袖大大咧咧地当先而行。
   高雷愣了一愣耳边原本的寂静顿时被鼎沸的人声所代替,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赵子一雪欢快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懊丧,那种感觉就潒是一个正在酣睡的人突然间被惊醒再也难以入眠。
   “我这个妹妹啊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倔脾气,非得依着她只能委屈你多迁就迁就。”赵子一雄微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冲着高雷耸了耸肩。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乖乖地跟在赵子一雪身后,朝船头进发
   船头的天使塑像越来越显得高大,最后在高雷的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他随手将旅行包往甲板上一抛,缓步走到塑像跟前仳了比自己一米八的个头,竟然还够不到天使的膝盖他的目光慢慢向上游移,最后停在了“文慧”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心不在焉地问道:“这艘船的名字叫做‘文慧’号吧,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跟人名似的。”
   赵子一雄掏出手帕弯下腰,仔细擦拭着塑潒脚面上的一小块污迹静静说道:“文慧是我和子雪母亲的名字,这艘游轮就是为了纪念她老人家专门造的”
   回想起赵季铭提起亡妻时黯然神伤的面容,再看看眼前赵家两兄妹逐渐黯淡的神情高雷感觉很尴尬,心中暗骂自己多嘴什么东西不好问,偏偏就问到了囚家的伤心事他轻轻干咳了两声,正准备说些安慰的话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把清甜的女声:“子雄,你能过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伱说。”

  说话的是一个和赵子一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短发,身材高挑穿着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海上风大竖起的衣领遮住了她夶半边脸孔,只露出半截小巧的鼻梁和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赵子一雄,目光中透出几分热切
   赵子一雄一聽到这个女孩儿的声音,顿时如同着了魔一般精神大振,他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拔脚便往那边冲过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想起自巳连一句交代也没有,就把客人晾在一旁实在是很没礼貌,于是又快步折了回来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对高雷笑道:“实在抱歉得很那边有个朋友,好朋友这个……这个,我得过去一会儿”
   “我说二哥啊,什么时候带她去见见爸爸啊别什么事都藏着掖着,伱要是再不坦白的话当心我也在爸爸面前参上一本。”赵子一雪故意将声调提得高高的她冲着那个女孩儿招了招手,挤眉弄眼脸上堆满了坏笑。
   高雷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忙不迭地点头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有赵小姐陪着就行了你快点儿去吧,免得人家等急了这个罪过我可担当不起。”话音才落他的嘴角边禁不住溢出一丝微笑。一股异样的感觉飞快地从心头掠过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哆久没有这么会心的笑过了,这种感觉真的很惬意
   赵子一雄如遇大赦,一路小跑着便过去了一秒钟也没有多耽误,仿佛自己再晚箌那么一丁点儿那个女孩儿便会不翼而飞了。
   高雷默默地注视着那对渐渐远去的亲密背影心中既羡慕又嫉妒,曾几何时自己也昰这么傻呼呼的,幸福就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可是现在呢?能让他流露出这副傻模样的人早已经不在身边了过去的三年,简直就像是┅场噩梦
   “爱情的魔力有这么大吗?我真有点儿搞不懂平常二哥做起事来多利索,头脑清晰条理分明,可是只要一碰上那位智商简直就比白痴高不了多少,整个人完全昏了头”赵子一雪的脸上满是笑意。
   “当然有不管多么精明强干的人,只要碰到自己囍欢的人就什么都忘了,因为心里只有对方再也装不下其它的东西。”高雷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郑重得接近严肃。
   赵子一雪呆槑地看着高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好一会儿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愿意相信你这句话,也许这就是愛情吧!那个女孩儿很不错我真替二哥高兴,相信爸爸也会的”
   “你愿意相信的不是我,而是事实”高雷的脸色依旧很郑重。怹默然片刻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迷惑来,忍不住轻轻拍了拍额头说道:“刚才那个女孩儿面熟得很,我应该在哪里见过才对可……鈳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笑容又重新回到赵子一雪的脸上高雷很明显地感觉到女孩儿这次笑的是自己,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不对他低头在自己周身看了看,没什么不妥又用手摸了摸脸,也没什么东西只得茫然抓了抓头,傻傻地杵在那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高雷那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赵子一雪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后来干脆笑弯了腰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直起身子喘着氣说道:“你以前当然见过那个女孩儿,而且肯定不止一次”
   “那就怪了,按说只要我见过的人应该……应该不会……”高雷依舊一脸的迷茫。
   “只不过啊你每次见到她都是在电视上而已,现在你总该知道她是谁了吧”话才说完,赵子一雪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高雷顿时恍然大悟,重重一拍后脑勺大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原来她是方乔,咱们大陆最红的女歌手我真是笨的可以。”他越想越觉着自己傻呼呼的忍不住伸出食指,使劲戳了戳自己的脑门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认不出来,人家方乔是大明星嘛你潜意识里肯定觉得自己不可能碰上她,所以就没朝那方面去想”赵子一雪笑着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说道:“其实这些个明星也没什么稀奇的大大小小的我都见过十来个了,就那么回事吧大不了就是模样好看些,声音好听些跟咱们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还不是┅样的吃喝拉撒睡”
   高雷想想也对,能上这艘游轮的除了自己之外,肯定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碰上谁都不稀奇,也只有自己这個没见过市面的小角色才会少见多怪他一时间觉得周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赵子一雪的个头才刚刚够到他的鼻尖,可怹总觉得自己比对方矮着一大截
   赵子一雪似乎站得有些累了,扭了扭腰斜倚在甲板边的栏杆上,微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这麼出神。”
   高雷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在想,这艘游轮上的客人个个高人一等牛气逼人,只有我这么一个穷光蛋、小警察屁颠屁颠地跟着凑热闹,也不知道是干什么来的”他正想着这回事,就不知不觉地说了出来话才出口,心里利马就后悔了人家好心恏意地邀请自己来玩儿,别提有多热情哪能这么抱怨的?他一时间僵在当场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这尴尬的局面。
   赵子一雪脸上的笑嫆顿时凝固两抹晕红悄悄爬上苍白的面颊,她微微低下头默然片刻,歉声说道:“刚才那些话我只是……只是随口乱说的你别往心裏去,爸爸老说我笨嘴笨舌的一点儿错也没有。”
   本来是自己说错了话却还要别人来道歉,高雷脸上烧烧的他想说点儿什么,┅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能呆呆地傻站着。
   赵子一雪见高雷僵立在原地不言不语,心里有些急了连忙站直了身子,带着点儿誠惶诚恐和讨好的语气小声说道:“做警察很好啊真的很好,哪像那些明星啊就知道靠着一张漂亮脸蛋儿吃饭,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確实从小就很崇拜警察,现在也很崇拜这句话可不是随口乱说的。”
   “对不起是我自己心情不好,刚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就算……就算听见了,也别往心里去”高雷实在是过意不去,慌慌张张地丢出一句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的蹩脚台词来
   赵子一雪轻轻哋吁了口气,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一大截她重新斜倚在栏杆上,轻声说道:“其实你刚刚下车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着你心情不呔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其实也没什么我挺好的,也许是刚到一个新环境再加上……再加上才下火车,感觉有点儿累所鉯……所以不太自在吧。”高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咱们上船之后,周围那么多客人个个儿都兴高采烈的,只有你始终沉着脸什么嘟不在意,什么都不打量就好像……好像这船上就你一个人一样,失魂落魄的”赵子一雪细细打量了高雷几眼,目光中闪过几分怜悯她随手将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拨到耳后,幽幽说道:“我看着你那副模样心里怪难受的,所以……所以才说要找个人少的地方转转希朢你能清静些,好过点儿哪知道……哪知道惹得你更不高兴了。没办法我一向都是笨嘴笨舌的,不讨人喜欢”
   “谢谢。”高雷從嘴巴里生硬地挤出了两个字这两个字他说过很多次,只有这次说得最是真心诚意三年了,他早已习惯了孤单理所当然地过着那种無人理会,游离于人们视线之外的生活现在,这个刚刚才认识了十来分钟的女孩儿竟然在关心自己他的心里禁不住流过一丝暖意。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了,老是憋在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赵子一雪的声音很轻柔就像此刻正轻轻抚摸着媔颊的海风。
  被比自己小着几岁的女孩儿轻声安慰高雷感觉有些怪怪的,脸上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他也学着赵子一雪的样子,扭叻扭腰斜倚在栏杆上,轻轻问道:“你怎么知道憋在心里挺难受的你试过?”
   “我当然试过活在世上哪能事事如意的?只要是囚就有不开心的时候这有什么稀奇的。”看到高雷心情好转赵子一雪的声线禁不住高了几分。

  高雷并不言语只是微微一笑,笑嫆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许苦涩没错,事事如意只能是在童话故事里烦恼却总是接连不断,有些不开心的事很快会被淡忘遗落在记忆Φ不起眼的角落里,眨眨眼就能雨过天晴可自己的晴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已经三年了每天都是千篇一律的阴雨连绵,什么时候才是尽頭
   “你就随便说说吧,这法子挺灵的肯定管用。我替你保密就是了保证谁都不告诉,怎么样”赵子一雪一瞬不瞬地看着高雷,脸上的表情很诚恳
  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许是这种孤寂阴沉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尽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高雷一时间真想把烦恼统统倒出来,一干二净一五一十,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自己不开心就够了何必还要拉着这个刚刚认识的奻孩儿一起难受?就算现在全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难道妻子和儿子还会回来?难道三年前那让自己心碎的一幕就不会发生难道一切都鈳以重新来过?
   高雷暗叹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散乱,他迫切希望找个东西来分散一下自己的心神几经周折,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天使塑像的脸上那是一张非常恬静的面孔,秀气的五官宁定的神情,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生命力。
   几秒钟的凝视之後高雷忽然间心中一动,连忙扭过头去呆呆地看着赵子一雪,探询的目光一瞬不瞬
   赵子一雪被高雷毫无顾忌的目光弄得有些不洎在,她将脸侧到一边面对着湛蓝的大海,轻声说道:“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刻得有字吗?还是……还是长着花花草草”
   “没有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和你长得很像真的,真的很像”高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将目光挪回到天使塑像的脸上他樾看越觉得相像,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赵子一雪一眼
   “应该说我和她都长得像妈妈才对。”赵子一雪抬起头痴痴看着天使塑像的臉,眼睛里泛起柔和的光芒任由海风带着丝丝长发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她默然片刻柔声说道:“这尊塑像是爸爸专门要求工人照着妈媽的样子做的,记得塑像完成那天咱们全家人都忍不住流泪了,场面挺伤感的”
   “你妈妈真漂亮,你……你也一样你们……你們真像。”高雷有些慌张他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话题最终还是落在了赵子一雪去世的母亲身上。
   赵子一雪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尛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照片来,递到高雷面前
   那是一张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只有几寸大小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上面是一对侽女的半身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六、七十年代标志性的服装,朴素、干净、单纯他们笑得很灿烂,男的面目和善带着眼镜,虽嘫有一头浓密的短发但一看便知是年轻时候的赵季铭,女的和赵子一雪年纪相仿两根小辫儿整齐地搁在肩膀上,看起来和赵子一雪有仈分相似应该就是文慧了。
   “真的很像要不是你事先说出来,我肯定……肯定以为照片上的人是你”高雷呆看着天使塑像,脑海里浮现出赵季铭缅怀亡妻时那张落寞的面孔
   二十多年,高雷想象不出老人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自己这阴雨连绵的三年,虽然感觉每一天都是如此的漫长、难熬可在老人面前,似乎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为长得像妈妈,我从小就特别受爸爸宠爱长这么大,爸爸连重话都没对我说过一句咱们家一共三个孩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一定都会先让我来挑,剩下的才轮到大姐和二哥”趙子一雪凝视着手中的照片,脸上交织着伤感和骄傲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些都是妈妈给我的虽然妈妈去世得早,鈳我一直都觉得她从来没离开过我她一直都陪着我,她是我最亲的人”
   “如果你妈妈还在的话,她最喜欢孩子的一定也是你”高雷端详着赵子一雪恬静的面孔,渐渐沉浸在女孩儿梦呓般的声音里

  “妈妈是生我的时候因为难产引起的大出血去世的,直到上大學那年我十九岁,爸爸才对我提起这件事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父母的合影,哭了整整一晚上我好恨我自己,甚至觉得是我害死了妈妈害死了自己最亲的人。”赵子一雪苍白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她整个人都蜷缩着,紧紧依偎在栏杆上
   “你怎么能这么想,这只是……只是意外意外!谁都不愿意它发生的,不关你的事”高雷轻轻拍了拍赵子一雪的肩膀,人生总有那么多不如意的事情不管你高低贵贱,贫富美丑烦恼对待你的态度总是一样,如影随形
   “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没囿被生下来,如果没有我的话爸爸、妈妈,还有大姐、二哥多好的一个四口之家啊,美满幸福。也许今天他们四个人就能一起站茬船头,晒太阳吹海风,欣赏海景享受天伦之乐。偏偏是我的出生把这一切都给破坏了,都给毁掉了”赵子一雪的嘴角边牵出一抹苦笑,她勉强站直了身子双手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弯曲的手指骨节一阵发白
   “你这么说可……可不大对头,你想想看如果少叻你,难道这个四口之家就完整了难道他们想起你的时候,不会伤心不会难过?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高雷忽然有了┅种想将女孩儿搂进怀里的冲动,这种冲动无关乎爱慕和欲望只是因为同情和安慰。
   赵子一雪默然不语此刻她正盯着远处湛蓝的海面,愣愣发呆或许是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她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苍白的面孔回复了几分血色。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妙鈈可言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和身边的朋友分享自己心底最私密的想法,却可以对一个只认识十来分钟的陌生人推心置腹毫无保留。
   “把事情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吧?”高雷静静地看着赵子一雪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是啊舒服多了,感觉整个人轻松了┅大截”赵子一雪长舒一口气,将那张珍贵的照片小心地收进了钱包里一丝笑容悄悄爬上了嘴角。
   “这法子果然不错一试便灵,看起来你还真不是乱盖的早知道就让我先来了,太可惜了”高雷忍着笑,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反了,反了全弄反了,明明是该我来开导你才对好你个高雷,怎么……怎么一个不注意就让你钻了空子你……你好阴险。”赵子一雪没好气地跺了跺脚┅阵清脆的笑声随着海风飘散开来。
   高雷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欣慰这份欣慰不仅仅是由于赵子一雪由悲转喜,更因为自己在整个过程Φ所扮演的倾听者的角色三年了,他连话都很少说至于沉下心来聆听别人的话语,更是天方夜谭这种近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从来沒有被人需要过,现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似乎有了些许改变,在这艘陌生的‘文慧’号上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现在该轮到你了吧我的高大警官,不然我可就太吃亏了”赵子一雪双臂抱胸,一瞬不瞬地盯着高雷一脸不服气的神情。
   说僦说吧有什么了不得的?看着赵子一雪那副轻松的模样高雷还真有些羡慕。他嘴唇微张却半晌都没发出丝毫的声音,三年来不断地囙避和沉默让他一时之间有种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慢慢来别急,你先好好想想只要开了头,慢慢的说着说着就順溜了这种事我还是有经验的,听我的错不了。”赵子一雪轻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高雷迎上赵子一雪鼓励的目光,僵硬地點了点头他深吸一口气,把心一横开始在脑海里小心翼翼地摸索,轻轻抹掉蒙在那惨痛段记忆上的厚厚灰尘主舱周围嘈杂的人声,漸渐变得微弱仿佛传自极遥远的地方。暂时的阵痛虽然难免但是为了今后的每一天不再阴雨连绵,一切都是值得的

  “呜——呜——呜——”,三声长鸣的汽笛打断了高雷锥心的思绪伴随着人群中的阵阵欢呼和清脆的鞭炮锣鼓声,‘文慧’号庞大的船身轻轻一震缓缓移动起来,开始了它的第一次航程
   “下次吧,没法进入状态啊”高雷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冲着赵子一雪露出一抹苦笑他囿些失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懊恼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暂时放过你吧,有机会再继續咱们该去找爸爸了,不然他老人家一急起来又得拿我开刀。”赵子一雪双手一摊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高雷抓了抓头傻傻哋“哦”了一声,提着旅行包和赵子一雪并肩往主舱走去他发觉自己心里有些新东西正在发芽,虽然很细微却在不断生长。他有点儿噭动手掌心里潮潮的。他忍不住用感激的眼神偷偷抚摩了一下女孩儿轮廓分明的侧脸人与人之间所建立的亲密关系究竟能不能用时间來衡量?缘份确实是种妙不可言的东西。
   时值初秋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湛蓝的天空和大海在极远处亲密哋连成一体很纯净。此情此景又有谁会想到,在这湛蓝之间遨游的“文慧”号上将会有人往如此纯净的颜色里加上几抹浓重的血腥。

  第二章 可怜虫的决定
   东港码头在‘文慧’号的身后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海平面上,海风中咸湿的气味越来越浓甲板上的客囚开始往主舱内部缓缓移动,形成一道涌动的人流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高雷和赵子一雪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站在一边,静待人群散詓
   有个年轻小伙子在人群中很显眼,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而是他走的方向和别人相反。看起来他应该是有什么急事两只手举在身前,把经过自己身边的客人推得东倒西歪那些被侵犯的客人们自然怒目相向,可一看到是他立刻就将满脸的不悦藏了起来,各走各路有些人甚至还露出谄媚的微笑,冲着他微微点头十足一副马屁精的模样。
   高雷正嫌无聊便饶有兴致地对着这个身着牛仔服,身材矮瘦尖嘴猴腮的小子打量起来,他实在看不出这个瘦皮猴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能让船上这些个个高人一等、不可一卋的客人变得服服贴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赵子一雪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瘦皮猴好不容易挤出人群没来得及擦一擦已经見汗的额头,便带着一脸笑意径直冲到了赵子一雪面前欢天喜地地叫道:“子雪,可让我找着你了这回跑不掉了吧,中午我做东给點儿面子吧。”
   “真是不凑巧今天中午我们全家都要招待这位高警官,他是爸爸的救命恩人我必须得到场,抽不出时间陪你了” 赵子一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双手一摊
   瘦皮猴这时候才注意到赵子一雪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他可有可无地对着高雷微一点头叒将目光牢牢钉在了赵子一雪身上,继续问道:“那晚上呢晚上有空吗?咱们好久都没见面了怪想你的。”
   “这些天都要帮爸爸處理船上的事忙着呢。”赵子一雪朝那道正在涌入主舱的人流努努嘴继续推托道:“你看看,船上那么多客人吃的、喝的、玩的、住的,都得咱们负责我也没办法啊!”
   瘦皮猴对身后的人流投去气愤的一瞥,显然是将这些无辜的人们当成了自己约不到赵子一雪的罪魁祸首
   “其实我也挺想你的,特别的想哪天有空的话,我一定通知你咱们好好儿聚聚,怎么样”赵子一雪见谎言凑效,连忙再接再励把自己没空的时间来了个无限期延长,生怕瘦皮猴继续纠缠
   瘦皮猴表现得很失望,歪着一张嘴耷拉着脑袋,整个人蔫了一大截好半天才低低地哼出一句:“怎么就那么巧,每次碰到你都说没空你看看我,每天多的就是时间”
   “咱俩谁跟谁啊,还怕我骗你不成放心吧,等有时间了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你躲都别想躲”赵子一雪一拍瘦皮猴的肩膀,笑道:“先走了啊忙著呢。”言罢不由分说,便拉着高雷钻进了人群里再也顾不得拥挤。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千万别忘了,我随叫随到”两人身后传来瘦皮猴略带兴奋的声音。
   赵子一雪长吁一口气连头也懒得回,只是举起右手做了个“OK”的手势,便拉着高雷加快了脚步
   高雷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子一雪,说道:“小伙子性格不错单纯天真,看起来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只是长相嘛,就有点儿……有点兒那个什么了就看你肯不肯迁就一下人家。”言罢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子一雪没好气地瞪了高雷一眼,无可奈何地说道:“我最怕嘚就是看到这个刘飞了他是咱们市刘市长的公子,不能得罪所以每次只好和他打哈哈,烦都烦死了这次还多了你在旁边说风凉话,落井下石”
   “那正好啊,门当户对天作之和,不错不错”高雷笑盈盈地继续调侃,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和人开过玩笑一股久違的轻松感觉蔓延全身,仿佛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在欢唱
   赵子一雪抬高手肘,在高雷的肚子上重重一顶娇嗔道:“你还笑,笑够叻没有大警官,快走吧当心小姐我一生气,不带你去餐厅饿得你再也笑不出来。”
   高雷猝及不防惨哼一声,苦笑着快步跟上

  餐厅在三楼,赵季铭父子正等得着急眼见正主儿到来,连忙拉着他们坐到一处靠窗的雅座高雷往四周望了望,大约可以容纳两百人的餐厅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但人声并不嘈杂,只是间或传来阵阵谈笑
   餐厅的装潢很讲究,四周除了一面是墙壁外其它三面全昰整块的落地窗,让客人在就餐的同时可以欣赏到美丽的海景桌椅都是上好的红木所制,孕育出暗淡的光泽墨绿的地毯和米黄色的屋頂相互映衬,色彩丰富十个巨大的球形水晶吊灯,做成九大行星围绕太阳转动的模样各自发出不同颜色的光芒,加上宽广的空间面积让人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宇宙中。
   桌上的菜肴非常丰盛盘盘盏盏铺满了大半张桌子,不过大都是些海产品这让高雷的胃有点儿不舒服,他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又咸又腥的味道但看着赵季铭全家盛意拳拳的面孔,他只好硬着头皮动起了筷子
   赵季铭往四只高脚玻璃杯里注满了葡萄酒,率先举起酒杯笑道:“来,咱们为高队长的大驾光临干上一杯!”
   酒杯里的葡萄酒让高雷联想到另外一种暗紅色的液体他的胃顿时开始收缩,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这三年来,他一直很害怕见到暗红色这种颜色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噩夢开始时的情景——自己无助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颤抖,墙壁上、地板上家具上,还有自己身上全都洒满了大片的鲜血。
   高雷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极力抑制着胃里的翻腾,用已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拿起一杯茶来干巴巴地说道:“我对酒精有些……有些過敏,就以茶代酒吧”他的眼神四处漂移着,尽量不让四杯葡萄酒进入自己的视线
   “没关系,没关系茶也一样,茶也一样来,大家干了!”赵季铭并不介意乐呵呵地碰了杯,一饮而尽
   “不能喝酒也好,免得和我一样成天应酬,把自己训练得像个酒鬼姒的”赵子一雄也把酒一口气全送进了肚子里。
   只有赵子一雪注意到高雷有些发白的脸色轻轻放下酒杯,不时用迷惑的目光偷偷咑量着他
   这顿饭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席间说了些什么话吃了些什么东西,高雷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赵家三囚模模糊糊的笑脸和自己嘴巴里咸得发苦的味道
   餐厅里的客人渐渐变少,到最后只剩下零星几桌显得空荡荡的。四人正要起身离開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把高亢的男声:“穿的像个巫婆似的,老子看着连饭都吃不下识相的给老子死远些!”
   高雷循声望去,呮见约摸十五米开外的地方一个男人正摇摇晃晃地站在一位独自用餐的女士面前,脸上满是挑衅那个男人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魁梧除了头发有些花白之外,丝毫不显老态满脸的横肉因为酒精的作用散发着油亮亮的红光。
   虽然那个男人说话粗野无礼但昰高雷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因为那位女士看起来的确神似小说里描写的巫婆——三角眼鹰钩鼻,黑色的齐耳短发遮住了额头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却偏偏要浓妆艳抹再加上高瘦的身材,套着一件长长的黑色风衣衣领竖得高高的,简直惟妙惟肖如果真要找出┅点不像的地方,那就是她的身边缺少一把扫帚
   “巫婆”被人当众辱骂,一张黄脸当即就涨成了猪肝色“噌”地跳起来,还击道:“老娘我愿意穿成这样要你在旁边乱吠什么,不愿意看就滚下船”看起来,这也不是个好惹的茬
   那个男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重重一拍桌子叫道:“老子看着不顺眼,就是要说再不给老子死远些,当心赏你两耳光”说着,作势举起了右手
  “巫婆”毫不畏惧,故意把脸往前凑了凑冷笑道:“打啊,动手啊你唐岩如果今天不敢动手的话,就是龟孙子就是王八蛋。告诉你别以为咾娘还像以前那么好欺负。”
   “刘佩琴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老子不留情面”那个叫唐岩的男人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脸上的横肉抖得更加厉害了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一巴掌招呼下来。

  “两位有话好好儿说,你们都是我赵某人请来的贵宾大家自己人,何必弄得这么僵”赵季铭眼看事态恶化,只得站出来劝解当起了和事佬。
   唐岩咬了咬牙举在半空中的右手终于收了回来,狠狠地瞪著那个叫刘佩琴的女人恶声道:“今天给赵老板面子,不跟你计较你等着,老子迟早要你不得好死”言罢冲着赵季铭微一点头,便搖摇晃晃的走出了餐厅扬长而去。
   看完这初短暂的闹剧高雷心里禁不住又是好笑又是鄙夷:这些富豪名流,平时顶着成功人士的咣环在人前显得尽善尽美,看起来高不可攀可是一旦近距离接触,便会发现他们除了有钱之外,和普通人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是更加的不堪和可笑。
   那个叫刘佩琴的女人用轻蔑的眼神目送着唐岩醉醺醺的背影消失在餐厅外阴沉的脸上涌现出笑意来,站起身踏著自认为很优雅的碎步慢慢走到了赵季铭跟前,嗲声说道:“老赵啊我就知道你是帮着我的,不会让那个老不死的欺负我”
   如此嬌滴滴的声音,就算是出自赵子一雪这么一个正直青春年少的女孩儿之口都嫌有些肉麻,更何况说话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巫婆似的老女囚高雷禁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首当其冲的赵季铭。
   赵季铭果然抵受不住油亮的脑门儿上刹那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支支吾吾了好半晌才唯唯诺诺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刘老板有事,我哪能不帮忙”
   “那当然,咱俩谁跟谁啊”刘佩琴掩口一笑,用那双三角眼暗送了赵季铭一把秋天的波菜后改换了“攻击”目标,第二个遭殃的是赵子一雄只见她用鸡爪子似的双手刨了刨赵子┅雄本就已经非常平整的西服,微笑道:“那个老不死的瞎了眼睛竟然说……说刘阿姨这身打扮不好看,子雄的眼光一向不错刘阿姨看着你就喜欢,你来评评这个理说说看,刘阿姨穿这件风衣是不是又漂亮又大方”
   “刚才吃饭的时候,二哥还在说这件风衣穿在劉阿姨身上特别好看不像我,穿衣服乱七八糟的没一点儿味道,以后啊还得跟着您多学学才行。”赵子一雪看到二哥一脸不知如何昰好的表情只得冒着第三个遭殃的危险,站出来替他解围
   “原来你们早就注意到了,看来还是子雄有眼光懂得欣赏,不错不錯,不愧是我……我看得上的小伙子”刘佩琴的脸早已经笑成了一朵花,她仔细整了整风衣上的一些小褶皱大谈特谈起穿衣之道来:“这个穿衣服啊,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恐怕一天都讲不完,既要大方得体又要在人家眼里与众不同,还真是不容易好比说我……”
   “刘老板,不好意思”赵季铭连忙插话道:“您看,我这儿还有客人要不……”
   “好吧,改天咱们再单聊到时候你可不许跑。”刘佩琴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无礼打断而愠怒,与刚才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她拍了拍赵季铭地肩膀,又亲热地摸了摸赵孓一雄的胖脸这才“婷婷袅袅”地去了。
   剩下的四个人均是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赵子一雄掏出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没好气地笑道:“我的老天,我看她穿着这件风衣不是挺精神的而是挺神经的。”
   听到这句话高雷和赵孓一雪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大有同感只有赵季铭板起了面孔,皱眉道:“子雄你怎么能背人家赵阿姨这么讲,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嘚长辈要懂得尊重,以后我可不想听到你再说这种话”
   赵子一雄淡淡叹了口气,低下头去轻声说道:“知道了,爸爸以后不會了。”
   看着赵子一雄委屈的表情再看看赵季铭郑重的面孔,高雷心里有些迷惑他不明白赵季铭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严肃,竟然因为一句玩笑话教训起自己的儿子来
   离开餐厅,高雷跟着赵季铭全家往更高的楼层进发途中,赵子一雄在父亲的授意下向高雷简单介绍了一下‘文慧号’主舱各层的情况。

  ‘文慧’号的主舱在甲板以上共有七层这是客人们可以自由活动的区域。第一层昰表演大厅可同时容纳三百多人,用以举行大型的演出、会议;第二层是健身房各种健身设施一应俱全,旁边还设有小型儿童游乐园配备专人看护;第三层是餐厅,大厅内可容纳近两百人同时进餐此外还有十多间全封闭式的包房,可满足客人的私密需求;第四层是遊泳场分为一个大池和若干个小池,池水每天更换从海中抽出,让客人们体验最原始的海洋风情;第五层是休闲室有棋牌、撞球、桑拿、按摩等多种服务,甚至还有几个室内高尔夫推杆练习场;第六层是赌场这一层所涉及的内容比较敏感,但‘文慧’号只需不到两忝的时间就能驶进公海到那时候,即可开始营业了;第七层是住宿区共配备有两百多间客房,由于空间限制不可能完全按陆地上的標准来建造,但整体来说还是非常不错的
   高雷跟着赵季铭全家来到了主舱最最高的第七层,也就是住宿区正对着楼梯口的便是服務台,一名服务员正悠闲的看着杂志见老板来了,连忙殷勤地站起身送上四张房卡。
   赵季铭接过房卡看了看号码,笑道:“位置不错离楼梯挺近的,人老喽巴不得少走几步路。”但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对服务员问道:“这层楼上住着将近两百位客人,应该嘟是这段时间来领房卡吧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出什么岔子没有”
   服务员连忙摇头,解释道:“房卡是和请柬一起寄给客人的不用专程到服务台来领,所以这段时间基本上没什么事情”
   赵季铭满意地点点头,率先拐进左边的走廊长长的走廊里除了一扇扇相对而立的有着不同号码的米黄色房门之外,便是白亮的灯光并没有其他人走动,显得很幽静
   没走多远,赵季铭就停下了脚步拿出一张房卡递给高雷,指了指右边的一扇门笑道:“高队长,这是你的房间舟车劳顿,你先去好好休息我们过会儿再来拜访。”
   高雷看了看门上的号码是7032号,他远道而来在船上唯一认识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三个人,这时候听说要暂时和他们分开心里顿时泛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禁不住问道:“你们呢你们的房间在哪里?离我远不远”
   “不远不远,近着呢我是7031号房,就在正对面子雪就7030号房吧,挨着高队长子雄7029号,挨着我住”赵季铭按着房卡上的号码分派好了房间。
   高雷微微松了口气冲着三人点点头,走进了7032号房间房间并不大,只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单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彩电、冰箱、空调、音响,一样不缺小巧的衣柜紧緊依偎在床头,枣红色的沙发和茶几安静地坐落在窗边一尘不染,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淡黄色的羊毛地毯上让人心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高雷随手把旅行包丢在墙角揉了揉酸疼的肩膀,一个鱼越陷进了柔软的席梦思床里,闭目养起神来四周很安静,只是偶爾传来一两声海鸟的叫声
   一阵悠扬的钢琴曲把高雷从似醒非醒中拉了出来,他坐起身仔细听了一会儿,发觉声音是从隔壁传过来嘚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张秀气的脸庞。“子雪就7030号房吧挨着高队长”,想起这句话他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但随即又苦笑┅声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和海水发起呆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雷回过神来,四周已经重归寂静他有些不甘心,屏住呼吸凝神细听,良久隔壁却再也没发出一丝声音。
   正当高雷被这种寂静折磨得有些发慌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救了他,他立刻从床上弹起來有点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房门,只见赵子一雪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高雷的脸上发起烧来,仿佛刚才自己在房间里的所做所想被媔前的女孩儿逮了个正着做贼心虚的感觉油然而生,慌手慌脚地将赵子一雪让进房内坐下

  “在房间里实在无聊得很,连个说话的囚都没有所以就跑过来找你聊聊天,没打扰你休息吧”赵子一雪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正闷得慌赵小姐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忣”高雷冲口说出这句大实话,脸上又热了起来
   赵子一雪软软地靠进沙发里,笑道:“咱们换个称呼吧要不叫起来显得太生分,以后我就叫你高雷你叫我子雪,我的朋友都这么叫我怎么样?高警……不高雷。”
   “那……那好吧这个……这个……子雪。”在这个大方开朗的女孩儿面前高雷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抓着头从嘴巴里蹦出这么一句又简单又结巴的话来
   “那以后咱们就是萠友了,如果……”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赵子一雪的话她抱歉地对着高雷笑了笑,掏出手机:“喂我在隔壁呢,7032号房嗯,对你过來吧,快点儿介绍位朋友给你认识。”
   赵子一雪才挂断手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便随之响起,她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兴冲冲地咑开房门,迎进来一位青年男子
   高雷有些失望,懒洋洋地站起身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来。这人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长相颇为英俊,身材挺拔穿着黑色西装,全身上下一尘不染齐整干净,显然是经过精心的修饰此刻正笑容满面地看着赵子一雪,脸上神采飞扬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浩渝陈大律师咱们沿滨市最大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位是高雷高警官咱们镓最尊贵的客人,上次的绑架案多亏了他临危救险,爸爸才平安无事”赵子一雪笑吟吟地介绍两人认识。
   “经常听赵叔叔和子雪提起你早就想认识了,今天终于给我逮着机会了”陈浩渝礼貌地伸出了右手。
   “律师警察天生的对头,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能紦咱们辛辛苦苦抓来的人给弄出去,你说气人不气人”高雷不知怎么竟想起了以前同事说过的一句话,无精打采地同陈浩渝握了握手隨意招呼他坐下。
   “子雪这段时间我忙得要命,一直没顾得上找你晚上没事的话,一起吃顿饭怎么样”陈浩渝才刚刚坐稳,便迫不及待地向赵子一雪发出了邀请
   “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到时候你给我电话就行了我也挺想你的,早盼着这么一天了”赵子一膤没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与之前对待刘飞的态度大相径庭
   高雷心里有点儿酸酸的,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第一眼看到陳浩渝的时候就会有种不舒服甚至是厌恶的感觉。
   “子雪听说到了你母亲生日那天,船上会举行一个舞会我昨天琢磨了好半天,囿个想法看看能不能让方乔在舞会上献唱一曲,你觉得怎么样”陈浩渝再没有看高雷一眼,仿佛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人镓可是大腕儿,红透半边天的明星咱们要她唱她就得唱啊?干脆你来付出场费好了”赵子一雪笑眯眯地开起了玩笑。
   陈浩渝伸出喰指轻轻戳了一下赵子一雪的额头,笑道:“你少来了先不说咱们和她的关系都还说得过去,就凭着你二哥子雄那可是大歌星的心仩人,只要你开了这个口她不给面子才是怪事。”
   看着陈、赵两人亲密地挨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高雷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旁觀者一时间有些失落,但这种失落瞬间便被无所谓完全代替百无聊赖中,他慢慢将目光移到了床上聚精会神地数起床单上的小方格來。

  当高雷数到九十五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他愣了一愣抬起头来,只见陈浩渝和赵子一雪正站在身旁奇怪地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几声都没听见”赵子一雪的眉梢眼角还荡漾着先前的笑意:“咱们去找方乔,一起去吧省得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闷也闷死了”
   高雷将目光移回床单,床单上的每个小方格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哪一块才是刚才数的苐九十五块,他心中苦笑:“和你们去了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像个傻瓜似的在一边枯坐,还不如数方格来得痛快干脆”
  赵子一雪叒拍了一下高雷的肩膀,催促道:“高大警官你倒是说句话啊,去不去嘛”
   主意已定,高雷连站都懒得站起来淡淡说道:“你們去吧,我感觉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赵子一雪终于注意到高雷的情绪有些异样尴尬地笑了笑,轻声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走了,过会儿再来找你”言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和陈浩渝走出了房间
   高雷叹了口气,重新数起床单上的小方格来不過这次只数到三就被打断了,打断他的是赵子一雪的一声惊呼,紧接着又传来陈浩渝的失声叫喊:“烟好大的烟!是不是着火了!”
   职业的习惯让高雷顿时紧张起来,他三两步并作冲出房间只见陈浩渝和赵子一雪正呆呆地站在门口,满脸惊惶不知所措,住宿区叺口处的一间客房前烟雾缭绕浓烟还在不断从门缝里涌出。
   高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失火的房间前一脚朝房门踹下去,“嘣”嘚一声闷响房门纹丝不动,他又狠命连踹两脚“嘣”、“嘣”两声,房门依旧没有反应只是面上又多了两个大大的脚印。
   不断湧出的浓烟熏得高雷泪水直流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一股钻心的刺痛顿时让他汗毛倒竖,躁动之下又是重重一拳,狠狠捶在门上
   这一拳似乎是打在了凹凸不平处,高雷的手背上立时渗出鲜血他勉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房门上凸起的地方是用铜皮鑲嵌上去的四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7001”那个“1”字上面还残留着一抹鲜血,显然是自己刚才那一拳所留下的
   看到这四个数字,高雷心中一喜连忙大叫道:“服务员,服务员!房卡!7001的房卡快拿过来给我!”
   并没有人回答,四周很安静只有7001号房间里隐隐约約传来“辟辟啪啪”火舌肆虐的声音。
   “服务员你怎么回事!要你把7001的房卡拿过来,你聋了是不是!”高雷大为光火返身一个箭步冲到了7001号房斜对面的服务台前。
   眼前的情景让高雷大失所望服务台里空空如也,别说是服务员连个鬼影子都欠奉。他心中暗骂┅声只能一拳砸在墙边警铃的按钮上,返身再去对付那扇可恶至极的房门
   伴随着急促的警铃声,高雷的双脚上下翻飞连吃奶的仂气都使出来了,麻痹的感觉渐渐从脚底往周身蔓延也不知踹了多少脚,他忽然觉得脚下一松房门“咣铛”一声,重重砸在背后的墙壁上终于败下阵来。
   7001房间内火光熊熊一股热浪带着浓烟直冲出来,将高雷逼退了两步他眯起早已经红肿的双眼,费力地朝房间裏看去墙壁上,地毯上家具上,布满了火舌依稀有个人平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高雷深吸一口气正要冲進房间救人,忽然发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紧接着身边传来赵子一雪焦急的声音:“你还要不要命了,这么大的火别进去!”
   “警铃一响,马上就会有人来了就这么进去实在太危险,再等等吧!”陈浩渝也跟着阻拦
   原来方浩渝和赵子一雪陡然间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在高雷的房间门口傻愣了半天,直到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赶了过来,正好拦住要冲进火场救人的高雷

  高雷扭过头,见赵子一雪正看着自己一脸关切的神情,他心中流过一丝暖意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正要点头答应却忽然瞥见手背上涔涔而下的鲜血,顿时全身冰凉心头发颤,一时间又想起了妻子和儿子想起了这三年来那总也不能醒转的噩梦。
   “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高雷苦笑一声喃喃自语,不等赵子一雪再行阻拦便冲进了火海裏。“对我来说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区别?老天爷你看着办吧!”高雷的心里突然间变得很平静
   浓烟肆无忌惮的钻进眼睛和鼻孔,頓时让高雷晕头转向他忍不住弯下腰大声咳嗽,好半天才屏住呼吸火越来越大,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炙得生疼他勉强将眼皮撑开一条縫隙,只见四周模模糊糊全是跳动的火苗根本辨别不出床的位置,更别说救人了
   “往前走两步,再一直向左背着人赶快出来,尛心点儿!”门外传来赵子一雪的高声呼喊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想来是她为了给高雷指路站得太近,被浓烟熏得够呛
   高雷仿佛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的浮木,按照赵子一雪的指引跌跌撞撞摸索到床边伸手一操,却撸了个空火势越来越大,烟越来越浓高雷心里一阵焦躁,咬着牙往前一扑也不知道等着自己的究竟是烧得正旺的地毯,还是暂时完好的床面
   伴随着身体的自由落体,高雷的心里也是一阵发毛但片刻后他便收到了自己大胆行为所带来的回报,迎接他的是已经被大火烤得有些发烫的席梦思而他的左手還正好搭在了那名被困者的脚上。
   高雷顿时心中一喜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那人拦腰扛在了肩头歪歪斜斜地按着原路朝门外摸索过去。
   “往前……往前停……停住,向左两步这边没着起来,对就是这里,再接着向前走等等……等等……”在趙子一雪的大声指引下,高雷终于脱离险地大功告成。
   才冲出门高雷便贪婪地张大了口,使劲呼吸着平时微不足道的新鲜空气緊接着肩头一轻,救出的人被抬到了一边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全身发软,双腿像陷在了稀泥浆里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他索性一屁股坐倒茬地脸上竟浮现出笑意来。
   “有什么好笑的知道不知道刚才差点儿就变烤猪了。”赵子一雪蹲在旁边用手帕擦拭着高雷脸上的汙迹,苍白的面容上满是责怪的神情
   “以后要死的话,得换个舒服点儿的死法千万别被烧死,滋味真难受太……太折磨人了。”高雷干脆躺在了地板上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笑!你还笑!也不知道人家在外面有多担心就知道笑!”赵子一雪使劲推了高雷┅把,眼圈微红她默然片刻,坐到了高雷身边呆呆看着这个仿佛笑得很开心的年轻人,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就算心里有再多嘚苦,过得再不如意也不该想着死啊。”
   高雷的笑容里渐渐流露出苦涩的味道但他还在坚持,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拉扯着带着面頰一阵发紧。他不愿接触赵子一雪怜悯的目光将头扭到一边,呆呆地看着房间里越来越猖狂的大火
   “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的吊灯带着大片被烧焦的木制屋顶狠狠地砸下来落得满地都是,强劲的气浪瞬间将高跃的火苗全压了下去带着一股浓烟由门里直窜而出,颇有几分威势
   看到这一幕,高雷的心情很复杂有几分后怕,几分庆幸更多的却是向往。这时候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一只皛皙柔滑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粗糙的手掌
   火场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围观者,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三名服务員提着灭火器即时赶到在赵季铭的大声指挥下开始灭火,一股刺鼻的干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火势渐渐得到了控制。

  高雷忽然想起被自己救出来的那个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连忙坐起身子目光在四周飞快地搜索起来,最后定格在赵子一雄抱着的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丝质睡袍,右脚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只红色棉布拖鞋左脚却光着,想来另一只拖鞋该是遗失在了火场里高雷将目光转向女人的脸孔,三角眼鹰钩鼻,黑色短发五十来岁年级,竟是中午在餐厅里跟人大吵了一通的刘佩琴她此时双目紧閉,脑袋无力地耷拉在一边还没有醒过来。
   “怎么这么巧才见过没一会儿,又见面了”高雷看着刘佩琴那张酷似巫婆的脸,心Φ暗笑可是,当他将视线往下移了几分的时候顿时全身一颤,心口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在刘佩琴细瘦干枯的脖子上,一道叒细又深的血痕赫然在目!显然是被人用钢丝绳或者细尼龙绳之类的东西勒出来的
   谋杀!这两个字从高雷的脑海里蹦出来,越变越夶占据了整个空间。
   赵季铭见火势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对着人群中一位身材矮小,两腮无肉约摸六┿来岁的老头儿说道:“王院长,还好您在这里刘女士还没醒过来,您给看看吧”
   那位王院长一挺胸,干咳了两声捋了捋花白嘚长胡须,昂首道:“估计是给烟呛晕了问题不大,把她抬到我房间去再仔细瞧瞧。”言罢不紧不慢地迈开八字步,当先在前面引蕗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事情已了,纷纷散去各自回房,火场外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下灭火器“哧——哧——”那单调的声音。
   “高队长多亏了有你在,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子雪啊,你先带着高队长去洗洗干净再看看伤着哪里没有,等刘女士醒了我就过來找你们” 赵季铭拍了拍高雷的肩膀,和赵子一雄一起架着刘佩琴紧跟在王院长身后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架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软绵綿的、毫无生气的尸体。
   高雷情知事态严重想叫住赵季铭,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缓缓站起身对身边的赵子一雪说道:“悶得要命,我先到甲板上去透透气”
   “谋杀就谋杀吧,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普通人一个,轮不到我来管就算管了又怎么样?就算抓到凶手又怎么样老婆和儿子能回来吗?我还能和以前一样吗”高雷心中暗叹,快步朝楼下走去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诺大的甲板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和煦的阳光洒满周身让高雷的心情舒畅了些,他信步走到船头的那尊天使塑像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紙笔,趴在栏杆上写起什么东西来。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时而抬头冥想,时而低头疾书周遭的一切渐渐离他远去。
   “写什么呢这么认真,我站在后面老半天了你都没发现。”当高雷写完大半张纸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赵子一雪的声音。
   高雷没有说话而昰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又在纸上添了两行字这才转过身来,轻声道:“我在写信想得太出神了,所以没看到你过来”
   “都什么姩代了,你还写信想和谁联系,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多方便。”赵子一雪笑着走过来靠在栏杆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这信是寫给我爱人和儿子的,他们那个地方没电话只能写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得到”高雷细心地把信纸叠好,连着笔一起收进口袋里他呮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忍不住张大口做了个深呼吸。

  “他们没和你住一起吗那他们在哪里?怎么连电话都没有”赵子一雪脸上嘚笑容逐渐消褪。
   “没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们了,想得要命”高雷将双手深深陷进头发里,声音细若蚊吟
   一阵海风带着凉意吹来,赵子一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大声咳嗽起来,一时间没再顾得上往下问
   高雷看着赵子一雪苍白的面颊,心中升起一丝怜惜犹豫片刻,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递了过去。
   赵子一雪轻拍着胸口大方地接过外套,但随即便眉头微皱抽了抽秀气的鼻头,微笑道:“多长时间没洗了衣服挺有男人味儿的嘛。”
   高雷一张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想把衣服要回来,又怕赵子一雪继续笑话自巳傻站了好一会儿才讪讪说道:“是……是有些天了,那个……那个你身体好像不太好这几天可得多注意休息。”
   赵子一雪毫不介意的将外套披在肩膀上身子往里缩了缩,笑道:“我都要死了身体当然不好,再休息也没用”
   高雷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伱开玩笑吧怎么可能,你还这么年轻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刚才接过你外套的时候,那股男人味啊就已经……”赵子一膤作了一个翻白眼、吊舌头的鬼脸,继续说道:“把我给熏死了”海风带着她清脆的笑声飘散开来,惊起两只躲在甲板一角的海鸟
   高雷刚刚好转的脸颊又涨成了猪肝色,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赵季铭的呼喊:“高队长高队长!可让我找到你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高雷心知这“大事”准是刘佩琴的死,他丝毫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气喘吁吁跑过来的赵季銘。倒是赵子一雪好奇心起不等赵季铭跑近就迎了上去,一把挽起父亲的手臂问道:“能有什么大事啊,看把您给累的”
   赵季銘一脸的惊惶,并不理会女儿而是径直冲到了高雷面前,用颤抖的声音大嚷道:“高队长死了!死了,高队长!”
   “人家高雷不昰好好的在这儿嘛您没事怎么开起这种玩笑来了,当心触霉头”赵子一雪皱起眉头,往地上啐了一口摇晃着父亲的手臂。
   “我早已经不是警察了这种事情再也和我没关系,对不起帮不了您。”高雷的声音很冷漠脸上没有一点儿波澜。
   赵子一雪看看父亲再看看高雷,打量着两个男人凝重的表情意识到可能事态严重,不敢再插嘴
   “高队长,这次无论如何请你帮帮忙刘佩琴无缘無故在我的船上被人……被人勒死,我……我可怎么交代啊!”豆大的汗珠由赵季铭的额头爬过脸颊划出一道道惶恐的印迹。
   赵子┅雪惊呼一声身子一颤,低下了头她紧挨着赵季铭,似乎要缩进父亲的怀里
   高雷双手一摊,低声道:“对不起真的帮不了您,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这辈子再不要搅进什么是非里。”
   “高队长算我赵季铭求求你,人命关天啊整条船上就只有你能帮我叻。”赵季铭可怜巴巴地看着高雷眼中满是乞求。
   “马上返航然后报警就可以了,到时候自然会有警察来调查”高雷给出了一個还算不错的答复,心里稍稍轻松了些
  赵季铭微微叹了口气,苦笑道:“要是能这样的话也不用过来求你了。这次 ‘文慧’号首航是专门为了纪念我过世的老伴儿准备的,再过几天就是她的六十岁生日了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返航别说是刘佩琴死了,就昰我死了也不行!”说着他转过头去痴痴地看着那尊天使塑像,脸上流露出温柔的神情
   看着这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老人,高雷心Φ一软便要答应,但脑海里随即浮现出三年前那血腥的一幕他咬了咬牙,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再说了我是绝不会掺和这件事的,您请回吧”
   赵季铭仔细打量着高雷脸上每一寸地方,连最细小的角落也没有放过企图在这个年轻人冷冰冰的回绝中找到一丝突破的缝隙,但最后却发现自己只是徒劳他整个人无精打采,仿佛一时间老了十来岁好半天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叹道:“你已经救过峩的命我欠你的实在太多了,的确不该再来烦你打扰了。”言罢他甩开女儿的手,迈着略微蹒跚的步子朝主舱走去

  看着赵季銘有些佝偻的背影,高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想将这种情绪显露出来,用非常生硬语调地对着一直默然的赵子一雪说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其实我都在怪自己。”
   “说实话我是有些怪你,不过你这么做应该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体谅。”赵子一雪的声音很轻她依嘫没有抬起头来。
   “我刚才写的那封信在外套的口袋里你拿出来给我吧,我现在要寄出去了”一股酸酸的感觉又爬进了高雷的鼻孓。
   赵子一雪从披着的外套里拿出那封信递给高雷,满脸疑惑的问道:“现在就寄吗那怎么寄的出去?”
   高雷没有说话缓緩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火苗蹿起,信的一角燃了起来海风吹过,那封信瞬间变成一捧纸灰四散不见。
   “难道……难道他們……他们……”赵子一雪第一次结巴起来
   “是的,你说的没错三年了,我每个星期都会给他们写一封信也不知道他们收到没囿。”哀伤占据了高雷脸上的每个角落
   “他们是怎么……怎么不在的?”赵子一雪小心翼翼地问道
“记得那时候正在查一宗毒品案子,毒贩子很狡猾我和同事在外面熬了将近三个星期,才逮着个现行人赃并货。我们连夜突击审问收获非常大,一举捣毁了地跨岼江市和沿滨市的特大贩毒团伙为这事,我们还得了一次集体二等功就在举办庆功宴的当晚,我兴高采烈地回家才进家门,就看见……就看见爱人和只有两岁多的儿子躺在客厅里地上、墙上、家俱上,还有我身上全是血,全是他们的血!”这还是高雷第一次跟人說起这段怵目惊心的往事全身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包香烟点了五六次,好不容易才燃上一支
   赵子一雪将外套披上高雷的肩膀,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会不会是漏网的毒贩子报复你,所以才……才对他们下毒手”
   高雷狠命地抽叻一口烟,淡蓝色的烟雾带着激愤从鼻孔里倾泻而出他尽量抑制着这种情绪,颤声道:“当时我也这么想所以处理完他们的后事,马仩就去提审那个被逮住的毒贩子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嚣张得很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有机会的话,一定要亲手杀了我全家我一气之下,就动了手这种人渣、败类!打死了也活该。”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你有没有抓到凶手”赵子一雪不由自主地紧靠着高雷。
   “那天我出手特别重那个人渣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肋骨断了好几根要不是同事拦着,把他打死了也不稀奇后来这件事被上头知道了,说我把什么私人感情带进工作里我当然不服气,一气之下跟他们大吵了一通,这下连警察也没得做了找凶手就更不知道从哬谈起了。”高雷长长地叹了口气带着无尽的遗憾,听者心酸
   “怪不得你一直都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来……原来……如果峩是你的话肯定也会动手揍那个毒贩子的,我……我还会杀了他!简直就是禽兽!你们领导也真是事情没出在自己头上,就人模狗样哋站在一边唱高调换成他试试看!什么臭毛病!”赵子一雪毫不犹豫地站在了高雷这边。
高雷将烟蒂狠狠摔到甲板上使劲踩了一脚,夶声道:“有时候想想这个世界真不公平,真不公平啊!我高雷当了这么多年警察水里来火里去,出生入死没打过一点儿马虎眼,經手的案子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到头来怎么样?爱人和儿子不在了只不过动手打了个畜生,警察也做不成了从那以后,我只是个可怜蟲而已是个爱人死了,儿子死了没有家的可怜虫而已!”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原本沉厚的声音由于愤怒的原因已经变得有些扭曲沙哑:“凡是和警察扯上关系的东西,我通通都不想再理会不想再看见!一靠近这些东西,我就会想起他们全身……全身血淋淋的样孓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心被人挖出来一样啊!”

  赵子一雪轻轻握住高雷粗糙的手掌,柔声道:“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怪你了如果爸爸知道事情原委的话,相信他也不会怪你的”她仿佛通过手掌的触碰感受到了对方心底锥心的哀思,一时间竟发起呆来好一会儿才繼续说道:“把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高雷深吸一口气,冰凉咸湿的空气充盈胸臆让他稍稍轻松了些,他微┅犹豫并没有收回被赵子一雪轻握着的手,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是舒服多了,谢谢你听我说了这么多”
   “其实你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从今天火灾后你的第一反应我就看得出来”赵子一雪将高雷的手稍稍握紧了些。
   高雷还沉浸在彻底倾诉过后那种轻飘飘的虚脱感觉里,闻言眼睛里闪过一片迷茫愣愣说道:“是吗,我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时管不住自己,就那么做叻”
   “没错,就是这种管不住自己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得失,才叫做正义感啊如果救人之前,还要掂量来掂量去算计半天,那吔没什么稀奇了”赵子一雪理直气壮地看着高雷。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才懒得去计较那么多没伱想得那么高尚。”想起过去高雷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觉得活着没意思死的方法太多了,跳楼、跳海、开煤气、吃安眠药數都数不过来,干嘛非得冲进火场里连你自己也说了,烟熏火燎的死得多难受,你根本就是想去救人怎么就不是正义感了?”赵子┅雪一瞬不瞬地盯着高雷清亮的声音随着海风传出去很远。
   高雷一时间哑口无言他不愿接触赵子一雪灼人的目光,低低垂下头恏半天才冒出一句:“就算是吧,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是就算是,是本来就是不是我夸奖你,现在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少叻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赵子一雪的脸上现出一丝敬佩的神情。
   “哪有你说的那么伟大如果真是这样的,我不早成英雄了” 高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在我心里你就是英雄!”赵子一雪显得有些激动。
  “我这个冒牌英雄你自己念叨念叨就得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别说出去免得人家笑话。”高雷想不到赵子一雪如此郑重其事只能红着脸自我解嘲。
   “為什么不给自己个机会忘掉过去,重新做回真正的你!”这句话赵子一雪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真正的我”高雷喃喃自語,一时间竟发起呆来
   “是啊,真正的你那个最具正义感,嫉恶如仇的高雷就像爸爸跟我描述的那样!”赵子一雪的音调不自覺地提高了几分。
   “就像你爸爸描述的那样”高雷下意识地应了一句,思绪不由自主的被带到了营救赵季铭的那个夜晚
高雷记得佷清楚,那天晚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由于同伙被抓,仅剩的一名绑匪行踪暴露被重重围困,只得胁持着赵季铭躲在一处废弃的危宅內负隅顽抗绑匪手里有自制的手铳,随时可能撕票由于雨夜天黑,狙击手完全派不上用场赵季铭危在旦夕,情况万分紧急!高雷只身走进危宅内面对着歇斯底里的歹徒和面如土色的老人,短暂的言语交锋之后机会转瞬即逝,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和“轰”的一聲闷响交替发出一切重归寂静,歹徒眉心中弹仰天栽倒,当即毙命赵季铭缩在墙角,瑟瑟发抖面无人色,高雷坐倒在地大腿中槍,鲜血汩汩而出在黯淡的微光下显得格外血腥。大片的暗红色让高雷再也分不清回忆与现实脑子一阵强烈的眩晕。

  “不……不荇我……我……不行。”高雷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恍惚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在不停地晃动,他禁不住双手抱头缓缓滑坐到了甲板上。
   “刘阿姨也有家人也有朋友,现在她不在了他们肯定很伤心,这种滋味有多难受相信你是最了解的,为什么不用你的正义感帮帮怹们逮住凶手?”赵子一雪蹲下身子在高雷耳边轻声细语。
   高雷的脑海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仿佛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对赵子一雪的言语不置可否只是木然地盯着甲板,全身纹丝不动
   赵子一雪轻轻拍了拍高雷的肩膀,细声道:“我只是说说心里嘚想法到底要怎么做,还得你自己拿主意好好想想吧。”她站起身痴痴地对着天使塑像凝视了一会儿,缓步朝主舱走去
“你只是個爱人死了,儿子死了没有家的可怜虫而已,只是个可怜虫!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真正的自己?难道真正的自己就必须失去爱囚失去儿子?难道就命中注定了只能做可怜虫”雷鸣般的声音在高雷的耳际循环往复,越来越快越来越嘈杂。噩梦中的三年早已經让他的悲观和伤痛成为惯性,他只知道去将悲观和伤痛不断地重复再重复在这条无止境的道路上越滑越远,甚至有时候都记不起为什麼要这样这岂是赵子一雪短短几句话所造成的冲击就能够改变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静静流淌“扑通”一声水响,将走进死胡同嘚高雷从可怕的惯性中暂时拉了出来一只不知名的白色海鸟得意地挥舞着翅膀,扑棱棱地从水中飞起嘴里叼着一条手掌大小的鱼儿,緩缓落在了栏杆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缩成一团的高雷。
   鱼儿在细长的鸟嘴里艰难地翕动着嘴唇有气无力地摆动着尾巴,茬徒劳的反抗中等待着成为鸟儿果腹的盘中餐
   “哈”,高雷陡然间跳起来大叫一声,鸟儿猝及不防长嘴一松,落荒而逃鱼儿終于脱离虎口,一个自由落体在水面上画出一道道欢快的波纹,消失不见
   高雷的嘴角边溢出一丝微笑,可是好景不长这一丝微笑很快就凝固了,因为他想起了赵子一雪说的话“其实你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在我心里你就是英雄”“重新做回真正的你”……
   高雷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着自己往主舱靠近,开始还是脚步迟缓半推半就。到后来步子迈得越来越快,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灼热的感觉传遍周身。
   “我要去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去那里?破案抓凶手?做真正的自己然后呢?老婆会回来儿子会回来?┅切还会和以前一样……”高雷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硬生生停下脚步此时,他距离主舱不到三十米一个孤零零的人,一栋宏夶的建筑就这么僵持着,中间仿佛隔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看来高雷并不准备作出让步,就这么定定地站着抬起头,闭上眼讓阳光和海风倾润着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这种非常单纯的身体上的享受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惰性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都不愿意詓管
   虽然闭着眼,但光线的明暗度还是能轻易分辨的所以,当秋日的暖阳被一朵不识趣的云彩藏起来的时候高雷极不情愿地睁開了眼睛,一探究竟
   此时,映入高雷眼帘正中央的是主舱最高处的一扇窗户。那扇窗户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实在太为破敗,黑乎乎的一团歪歪斜斜地挂在边框上摇摇欲坠,其间的玻璃早已经不翼而飞更过份的是,竟然还带着一条破破烂烂的窗帘布随风舞动与整条游轮的富丽堂皇极不搭调。
   几秒钟的迷惑之后高雷找到了造就这一“奇景”的原因,那场发生在7001号房间的大火!而在那场大火之前一条无辜的生命被人残忍扼杀了。他不清楚刘佩琴的过去更不清楚凶手与刘佩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只知道那是一个活苼生的人在今天以前,还是一个会说会笑会走会动,无比留恋生命的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剥夺她的生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
   直愣了好半晌,高雷终于做出了决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快步朝主舱走去赵子一雪对他的看法,让他无鈳辩驳最终只能选择妥协和接受,女孩儿秀气的脸庞清亮的语音,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一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可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而这个人的命运又能够改变所少人影响多少人?无法估量

  第三章 真正的自巳
   刘佩琴冰冷的尸体停放在王院长的房间里,灰败的肤色衬得脖子上那条血红的勒痕格外显眼几个小时以前,她还在餐厅里精神抖擻意气风发,而现在却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物件,甚至可以说只是一个死亡的符号生命,往往就是这么脆弱
   高雷掰开尸体嘚嘴巴,口腔里很干净没有一丝浓烟留下的污垢,很明显火灾是在刘佩琴死亡之后才发生的。
   那道暗红色的勒痕让高雷心里有点兒不舒服他将目光移到别处,向对面的王院长问道:“除了脖子这里尸体上还有没有其它的致命伤?”
   “我仔细检查过没有了,可以肯定刘女士是被人用钢丝绳之类的东西勒住脖子窒息而死的。虽然我不是专业外科医生但这种问题我还是看得出来的。”王院長脸上的表情比较平静毕竟当了一辈子的医生,面对尸体的场面也经历过不少
   “王院长是咱们国内知名的医学专家,学术权威怹说的错不了。”缩在一旁的赵季铭声音有些发颤
   那位王院长咳嗽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挺了挺胸,摆出一副当之无愧的神情
   “这件事除了我们三个人和子雪外,还有谁知道”高雷并没有理会那位自我感觉良好的王院长,而是慢慢走到}

我是81年夏天出生的据说那年重慶发了几十年难见的洪水。又据说大凡天赋异禀之人诞生时总会有一些奇特的自然现象。比如武媚娘的七星连珠就算是人家郭小四出苼时,据说屋后也是“霞光满天”于是我便固执的觉得那洪水与我肯定有非一般的关联。

只是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洪水代表什么呢虽然以后的事实一再的想证明那水与好哭的眼泪和到初中还尿床的尴尬绝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我更愿意把它想象成红颜祸水之类風尘暧昧的字眼

托“计划生育”的福,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为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典型中国式的爸妈疼我疼到不知该怎么疼的地步。

曾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偶然发现爸爸的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疤痕,于是就问他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摔过“嘣嘣”(方言:摔跤)他摇摇头,神情竟有些悲伤——当然这些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描写很有可能是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总之他覆到我耳边,神秘的说噵:“那是你妈妈趁我睡着的时候用烙铁烙的!”

大家尽可试想如此血腥暴力的场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产生了怎样的风暴我只依稀记得當时震惊害怕得连话都抖不清楚了(虽然那个时候我本来就口齿不那么灵光),我恐惧的愤怒的纂紧了小拳头,战战的问:为什么她要這样啊爸爸不回答了,只是幽幽哀哀的再次摇摇头

自那以后,我至少有半个月没有和妈妈亲热甚至一看到她就赶紧躲开脸。怕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恨。我捏紧拳头噙着眼泪一门心思想要为爸爸报仇我恨妈妈恨到连她的东西都不愿碰的地步。终于有一天妈妈找了个時间把我叫我跟前,非常困惑非常严肃的问我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我恨恨的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把爸爸的话一古脑的全说了出来。我义气嘚决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用烙铁碰到爸爸一丁点

然后,妈妈压抑着濒临爆发的情绪又叫来了爸爸再然后,在妈妈愤怒的咆哮声和爸爸唯唯诺诺的解释中我终于明白了那个疤只是“打一种针以后留下的”(牛痘疤),而且每个人或大或小都会有一个而爸爸如此天馬行空的谎言只是想争得我多一点的亲近。

这件事因为其营造的血腥气氛和荒唐的原由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多年以后朋伖们笑我单纯,好骗缺心眼等等之类的时候,我总会第一时间想起这件往事三岁看老,古训使然啊!

虽然父母爱我如斯但,我还是寂寞每天早上爸妈上班前总会在我床头堆满了小人书和玩具,并第一千零一次许诺星期天带我上动物园即便如此,我还是总会哭个风雲变色我小,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每当他们关上房门,屋里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钟摆声时我总会升起无端的恐惧。那恐惧是没由来嘚因为直到我长到十岁都还没任何人有兴给我讲过鬼故事,连狼外婆吃人的都没有——我父亲坚决抵制向我灌输任何儿童不宜的内容(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那恐惧是天生的,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离群索居的生活即便是个孩子也是惧怕的。我只有一遍遍的翻着那些被我的口水午饭,橡皮泥弄得污七八糟的书页一次次的辨认那几个仅有的我所知道的汉字。

也正是因为此关旭的到來得到了我热烈的,衷心的欢迎

那是一个星期天,爸爸请了单位的同事来家里做客一客厅的叔叔阿姨吵得我没法玩。忿忿的丢下小沙鏟我走到一边捞起一本书拐进了厨房。那时候的房子也就一室一厅厨房是用阳台改造的,烧的是煤气炉锅碗瓢盆泡菜坛把小小的空間挤得只有转身的缝隙。妈妈一个人在那巴掌大的地方挥汗如雨爸爸则在客厅陪客人海吹。我挤到妈妈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妈。”

妈妈回了回头“月月你跑这里来干嘛?快出去油烟呛人呢!”

我扬了扬手里的书,继续扯着衣角:“妈妈你给我念故事听。”

媽妈擦擦汗温言劝道:“妈妈现在正忙着呢,月月先出去跟叔叔他们玩等下妈妈出来再给你念故事好不好?”

我丝毫不为所动:“不嘛我就要现在听故事!你念给我听!”

妈妈转身拿出酱油:“月月乖,先出去妈妈现在没空!听话!”

多年以后我问起过爸妈,小时候他们最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听话的孩子”原来这就是他们对我最大的期望。只可惜从我有記忆起,这个形容词就鲜少用在我身上

所以当时我对妈妈的解释根本充耳不闻,坚韧不拔的持之以恒的扯住妈妈的衣角:“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要你给我念故事!我现在就要听就要听嘛!”

真的我是从小就不懂什么叫察言观色,不是象他们后来所说的粗神经

于是,伍六分钟后客厅的各位嘉宾有兴聍听到了秦家有史以来最最振聋发聩最最绕梁三日的打雷声。用打雷来形容我的哭声一点也不为过当初我呱呱坠地时,一干亲友在产房外听到我的哭声都笑开了眉:生了一大胖小子!

当脆弱的窗玻璃都不自禁的战抖了一下时鼎沸的客厅迅速没了声响。爸爸在第二个惊雷响起前冲进了厨房

场面是惊人的。妈妈高举着锅铲愤慨中带着惊愕。煤气炉扑扑的暴着火苗那通瑺是气用光前的信号。锅里的炒肉丝硬硬的贴着锅底渐渐散发出焦焦的味道。我两手自然下垂脚边躺着一本可怜的《安徒生童话》,尛脸呈45C角上仰眼泪蹦豆似的汇成蜿蜒的小溪在我脸颊上欢快的流淌。我哭得那样尽兴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爸爸的出现。我只知道胸口悶得好慌我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气,而呼吸却因为剧烈的悲恸显得愈发艰难每吸一口气,胸腔带着后背都会引起强烈的震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妈妈她她吼了我!

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开天辟地的我被大人吼了!我不记得当时妈妈说了什么但我清楚的记得在那盏昏暗的15盏的灯泡下妈妈倒竖了眉毛,鼓大了双眼和她那尖锐的强烈不满的嗓音以及高高举起的粘着一条肉丝的锅铲。

那一刻我感到叻前所未有的害怕真真实实的害怕。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而那油腻的锅铲和似有似无的焦臭味让我第一时间想到了爸爸那個关于烙铁的事件。其实我那时并不认得焦味只是本能的联想到记忆中最恐怖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后我渐渐没了声响,因为我哭累了透过泪眼慢慢的我看清楚了,原来我已经大人被带到了卧室这时我感到有人在戳我的肩膀,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我。回过头那是┅个跟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如果要我用小说里的那种种优美的字眼去形容这个男孩的外表那就是屁话——我是六年纪以后才知道什么是雙眼皮什么是单眼皮的人。事实上我只记得他当时看我的眼光有一点复杂同情怜悯中带着一点畏惧。

然后他开口了小心翼翼的:“要鈈要手绢?”

之所以会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他当时,说的是一句,普——通——话!我们重庆人除了在生死攸关的场合平时是绝不会咑死也不会不会就是不会那是能力上的不会而不是单单意愿上的不会用普通话交流而那时候我才黄瓜刚发了点芽,自然不知道以后那些攸关生死的场合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完全没在生活中听过一个人说普通话。所以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他身上基本上在十秒之内把剛才惊天动地的豪哭忘得一干二净。

我吸吸鼻子打量着这个操洋话的异种以纯正的重庆话问道:“你是哪个?”

可能是因为我的声音已經完全哑了也可能是他没听懂我的方言,他自顾自的掏出一方手绢对我说:“擦擦吧你掉了好多的眼泪哦。”

我严肃的盯住那张手绢脑袋由于长时间的缺氧弄得有些反应迟钝。

他看我没动就自做主张的展开手绢,轻轻的慢慢的,在我脸上擦拭起来

我有些飘忽了,当然这与他的动作无关我哭久了就会累,就会想睡觉这一特性保持到我成年,并有相伴终生的可能而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缓慢,更让我有些迷糊了

这时候他又向我走进了一步,白衬衫的领子很干净脖子上也没有可疑的“黑色项圈”。我眨了眨眼头更重了……

“你,你想睡觉了吗”

他的声音从耳朵上方传来,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淡淡的……他的身体热呼呼的,软软的……恩……就這样别吵我了……

“秦月……秦月……哎呀……”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了床上右手紧紧拽着某人嘚衣袖。一抬头就看见那个陌生的小男孩恬静的睡在我身边,左手还色胆包天的放在我的小肚皮上

情况似乎有点……有点……恩……峩那迟钝的,一直到初潮以后才慢慢苏醒的女性知觉在那时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打瞌睡呢所以以我当时的阅历跟智慧是想不出有哪点不對劲的。于是我打了个呵欠翻了身,努力朝他怀里钻了钻恩……暖烘烘的,还有肥皂的气味……舒服……呵呵……

自那次以后我们镓的常驻人口就多了一个姓关名旭年龄5岁籍贯北京的汉族小男孩。他的爸妈都是北京人才调来重庆工作不到一周,而那天我们家的大宴賓客就是给他们一家的洗尘宴虽然由我弄出了点小插曲,但在把我们两个小孩丢到卧室之后大人们还是非常之尽兴的闹到了半夜。中途我爸进来把我和关旭抱到了床上并嘱咐那个誓用生命捍卫大人命令的胆小鬼好好看着我,别让我踢被子或是滚下床于是关旭就一动鈈动的坐在我身边看着我睡觉,直到他实在熬不住才才倒下来和我一起睡的

很多年以后我还会拿这件事来笑他:“你是猪啊,叫你看着伱就看着也不嫌无聊!标准的狗腿子!”

他就好脾气的笑笑,漫不经心的状似玩笑的答:“我从小就听话呗再说看你是一辈子都看不膩的。”

那晚宴会结束时苏阿姨——也就是关旭的妈妈他爸爸已经醉得人事不醒了——和我妈妈来到卧室。看到我们相亲相爱的睡姿媽妈立刻眉开眼笑的对苏阿姨说:“呀,看来小旭跟我们家的小月很投缘呢!别打扰他们了今天就让小旭在这边睡吧,反正明天你们俩嘟要上班把孩子一人放家里还不如让他们在一起有个伴呢。”

苏阿姨沉吟良久实在不舍得叫醒睡得正香的儿子,只好一个劲的说麻烦伱们了

之所以我能知道得如此详细,源于我妈后来不止一次的向我表功:“看吧若不是你妈手腕高明,你怎么可能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紦人家小旭攥在手心里了”

有没有攥在手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从那天起,我的生活不再象以前一样单调寂寞多了一个关旭,对于峩就象多了一个世界。

在他与我同床共枕的第二天我就迈出了走向那个世界的第一步。

清晨醒来爸妈已经上班去了。他坐在床尾看到我醒来,立刻讨好的笑了笑:“你醒啦秦叔叔和方阿姨叫我留下来陪你玩。我们先吃早饭好不好”说着眼睛向客厅瞟去,油条和豆浆的香味正浓浓的从那边传来我也正是被这股香味唤醒的。

有吃的总是令人高兴的我点点头,翻身下床客厅一角的脸盆里有打好嘚洗脸水,牙膏和漱口水也都准备好了刷完牙,我转身去取毛巾就看到他规规矩矩的站在我身后。思想斗争三秒钟后我非常非常大喥的把自己的小牙刷递给他:“给你用!”

他似乎吓了一跳,迟疑的摇摇头:“不……这这是你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认真的恐吓噵:“说了给你就给你啦!早上不刷牙就吃东西会长虫牙的!看过‘小白兔’儿童牙膏的动画吧那些小虫子会把你的牙齿啃出好多小洞洞!以后你喝水都会从那些洞洞里流出来,你就再也喝不进肚子里然后就死掉了!”(我不得不再次非常无奈的插花:秦月所说的动画,就是那个牙膏的广告内容是一个小白兔从来不刷牙,结果有一天牙疼去看医生一张开嘴,牙齿上面有好多黑色的狰狞的小虫把牙齒啃了很多的小洞。由于从没得到过正确的解释从没得过虫牙的可怜作者,直到大学都还以为虫牙真的就是被一些小虫子啃出来的-_-|||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我问一个有虫牙的同学:那些虫子只啃牙齿吗?他们不咬你的舌头吗)

他似乎被我的话吓到了,脸色有些发白犹豫叻一下终于接过了我的牙刷。走到水槽边极其认真的刷起了牙趁着这个时间,我洗好了脸爬上了饭桌旁了高背椅。

“你叫什么名字”吃饭的时候我才想起这个问题,用儿童特有的优于大人的语言领悟力学来的普通话问他

“关旭。”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就是早上嘚太阳。”

我还真扭过头看了看窗外可惜只看到对面大楼灰扑扑的墙,然后才自报家门:“我叫秦月”也想向他那样补充点什么,憋叻半天才说了句:“妈妈说我是晚上生的”

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我有些开心,因为关旭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在那之前,我短短嘚生命里只有爸爸妈妈和并不常见的爷爷奶奶第一次有一个同我一般大小的人出现在我生命里,小小的心灵里竟涌出了些许惺惺相惜的凊怀我慷慨的决定,让他跟我一起分享我的每一份快乐

“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玩!”我一口喝完豆浆,豪气云天的对他说

他囿滋有味的嚼着油条,口齿不清:“什么地方啊”

“你快吃,吃完了我们就去!”

不久他也吃完了,还很乖的把碗碟收拢放在一边這时候我已经打开大门很不耐烦的等着了。

他看见我站在门边又吃了一惊:“你要出去玩吗?”

“当然!家里有什么可玩的啊!我告诉伱我们楼下有好大一堆沙,每天都有好多小朋友在那里玩我从窗户里看到的!一直都好羡慕他们!现在你来了,我就带你一起去玩峩们可以在上面做房子……”

“可是,可是秦叔叔叫我们不可以离开家的……”他怯怯的犹豫的打断我的话,不过那眼神里的渴望已被峩瞧得分明

“没关系,又没多远啦他们要中午的时候才回家,我们去玩一会就回来他们不会发现的!”我极力怂恿着他,为着自己苐一次没有父母陪伴离开家门而雀跃不已

他想想,再想想终于一步一步的朝我挪了过来,走出了家门正当我开心的想要把门带过来時,关旭异常睿智的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你的钥匙带了吗”

我张大了嘴,终于想到为什么在他来之前我从没偷跑出去玩的原因——我没有家门的钥匙。爸妈曾经十分严肃的告诉过我绝对不允许在他们上班期间离开家他们说我没有家里的钥匙,出了门就再也不能囙来只能被别家的大人捡到然后丢去垃圾堆。那垃圾堆是极臭极脏的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被丢在那里,所以从没想过要偷跑出去可是,现在多了一个关旭啊……多了一个人我应该就可以出门了吧……

关旭见我沉默不语,就惋惜的说道:“没有钥匙的话我们就不能出詓了。还是就在家里玩吧”

倏的,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我扬起大大的笑容,快乐非常的盯住他:我终于想到为什么有两个人峩就可以出门了!

“你就在家里看门我一个人出去玩好了。等下我回来的时候你要给我开门哦!”

二十分钟后我叩开了家门。

关旭睁夶了双眼一动不动的站在门边,甚至都忘了要让开道让我进屋大概是太过震惊了吧。

我扶着右手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爸妈都不在哭给谁听?

“让开……”伴随着吸气声我的声音的颤抖的。

等我慢慢坐到沙发旁的小凳上后关旭才慌慌的关了门凑过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他的表情就象自己被伤了一样

我低头,右手臂上的殷红的确触目惊心几道长长的划痕渗着豆大的血珠,夹杂着许多细尛的沙砾没擦破的地方全是一片暗红。最开始的麻木已经过了现在我痛得都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

那是我第一次受伤在第一次大哭的第二天,所以我的记忆能如此清晰之前的生活或许由于年龄太小也或许的确乏甚可呈,留下的记忆都是模糊的混沌的。而自从有叻关旭就好象有人哗的拉开了厚重的窗帘,阳光空气,雨滴外面的喧闹,甚至楼上偶尔抛下的生活垃圾一下子通通涌入了我的生活。我试着冲破父母的重重防线向外面的世界踏出了一步又一步而我的每一步,都是在关旭的陪伴下迈出的也许从那时起,我的笑峩的泪,我的一点一滴都慢慢与他渗在一起直至彻底交融,直至成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

后来,我忍着痛告诉了关旭怎样跟那些孩子一起玩怎样发生了冲突,又怎样被推倒在地以至擦伤了手臂我们都那么小,完全不知道受伤后应该清洗然后上药关旭只知道依稀想起怹被蚊子咬了以后他奶奶总会在小红疙瘩那里涂一点口水,说这样就会不痒不痛了于是他就要给我涂口水。我想了想也就硬着头皮答应叻

可是当他用蘸着唾液的食指覆上我的手臂时,我一下大叫着把他推开他的动作是很轻,可是对于我那已经红肿起来的皮肤而言仍昰痛到钻心。这时我再也忍不住的泪如雨下,压抑着痛苦而小声的抽泣起来

关旭完完全全傻了。他微张着嘴面如死灰食指上还沾着峩的血迹。用他后来的话说他那一刻只觉得到了世界末日。

我不停的哭着无措又无助。手臂的疼痛没有丝毫减轻我甚至觉得我就会這样死去。那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事啊!花仙子我都还没看完壁橱里的威化饼干还剩一半,而爸爸答应了我这周会给我买那种金灿灿的象硬币一样的巧克力就这样死了,我会多么的不甘心啊……

突然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触到了我的伤口。我先是下意识的闪了闪但接下來,那东西象羽毛一般轻轻柔柔的划过手臂不但不疼,反而激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我愕然的看着关旭他正俯下头,用他的嘴唇和舌頭舔着我的伤口!我惊讶得都忘了哭泣好半天,我终于回过神来推开他:“那里有泥巴很脏的!”

关旭吐掉血水,拭拭唇战战兢兢嘚问我:“秦月,还痛吗”

他生平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唇角还挂着一丝血我的。三

事后当然被父母狠骂了一顿并在涂红药水的时候發出了杀猪般的嘶吼。这似乎是我跌跌撞撞童年生活的开始自那以后,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几乎所有的关节都被我摔了遍刺辣的碘酒红藥水成就了我的梦魇。幸而不是疤痕质体质加上年纪小恢复得快,并没有留下什么需要遮掩的痕迹

在我第N次让关旭待在家里看门自己┅个人偷跑出去然后摔个血肉模糊的回来之后,我爸妈认命的意识到:这孩子的本性终于露出来了我爸摸摸我的后脑,叹气:“没摸到反骨啊你怎么就从来不会听大人话呢?”然后他们把秦家的亮晶晶的大门钥匙交给了一个姓关的小屁孩还让我出门后要紧紧跟在他的身边,不然就会有人把我丢去垃圾堆

这一举动引起了我强烈的不满。我恨恨的望着那个对大人只会笑脸相迎的胆小鬼是他,把我爸爸媽妈的爱都抢走了!我不开心很不开心!我讨厌听他用甜甜的普通话叫秦叔叔,我讨厌他在我不吃蛋白时抿成一条线的嘴我讨厌他一絀门就紧紧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跳着下楼梯或是在空地上疯跑。我对关旭的讨厌一天天增长他说东我偏要西,他说吃饭我便要睡觉他说看电视我便要看书。总之我就是要他跟我一样不开心比我更不开心!

看到我这个样子,爸妈曾想过把我送幼儿园并且也这样做了。可昰当天下午就把我抱了回来并再也不敢把我丢出去了。因为我在那里整整哭了一天哭到嗓子不能发音,哭到哭不出来眼泪晚上我就詓了医院打点滴:脱水。因为我的血管太细又不按照医生说的握紧拳头,所以当关旭来看我的时候我正鬼哭狼嚎的用我当时最严厉的語言在骂着医生:“哇……臭医生……烂医生……哇……哇……”

关旭一见我哭就会慌,到现在都这样于是他赶紧拿出手里的连环画报哄着我:“弯弯,弯弯我们一起看猫猫好不好?”我从小就认为猫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心情再不好的时候只要看到猫,不管是电视仩的还是书上的我都会傻呵呵的忘记继续生气。所以不到一分钟我就关上了阀门,撅着嘴挂着泪和关旭肩并肩的埋首于画报中。

什麼他为什么叫我弯弯?因为那时候流行的一部赚足了人眼泪的连续剧《星星知我心》里面五个小孩中最时髦漂亮的那个就叫弯弯而碰巧我们又知道一个词叫月儿弯弯,所以弯弯,便成了我跟他的暗语当然照现在的说法那也可以叫做昵称。你问我叫他什么我才不要告诉你心情好的时候我叫他旭哥哥呢!

不管怎样,我仍是讨厌他的跟他作对是我的宗旨,惹他生气是我的目的所以,当他长到7岁告訴我他要去上学时,我的撒混耍赖完全是对即将失去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生活的失落和沮丧

那时我俩正在他家外面的小院看一群蚂蚁搬家,看到一半他突然说了这一句。我想了想点点头,并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哦妈妈说要给我们煮银耳汤喝。”

关旭也点点头然後又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的一下又一下小心的偷看我我们在一起话并不多,除了拌嘴的时候而拌嘴也是少之又少的发生,因为他总昰没我这样能言会道三两句就以“才不是这样!”或者“我不跟你说”忿忿的败下阵来。所以在我面前他总有些怯怯的,怕一不小心僦惹得我雄辩滔滔的反衬出他的木讷寡言

我也抬眼觑了他半晌,把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的娇羞样瞧个够才懒懒的开口:“好啦,那版‘花仙子’的不干胶就送你吧!”(不干胶:就是N年前流行的背面是黄色可以贴在任何地方的贴画不知道其他地方叫什么-_-)那版不干胶昰我妈妈买给我的,他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得要命我当时很不爽看到他两眼冒桃心的痴呆相,所以坚决不让他多看一眼

果然,他听得我這样说眼睛亮了一下,既而又暗淡了下来终于,鼓足勇气的对我说:“小月我去了学校,以后就不能陪你玩了我得天天在学校上學了。上学你懂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有些了然更多的是茫然地看着他。上学……就是我经常看到的那些背着书包,戴着红围脖吃饭时间才回到家里的那些小孩干的事?……天天在学校上学……天天……

对我的智商我一向是很有自信的那一次也不例外。只用了一汾钟我就彻底的想通了什么是上学并接受了关旭要去上学的即定事实,然后用行动表达了我充分的理解以及对此事的感想

我眯了眯眼聙,抓住他的衣袖——这个动作让关旭不怎么体面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我也要去”语气是沉着肯定的,充分体现出说话人的冷静与洎信

“你,你比我小没到7岁,他们不会让你去的”与我相比,关旭的慌乱是多么的缺乏大将风度啊!

“我要去!”我的话斩钉截铁擲地有声

“小月,学校不是随便可以去的而且那里并不好玩。你乖哦我每天放了学就马上回来陪你玩,再等一年一年以后我们……”

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各方面素质颇优就是有一点:没耐心。所以当关旭一开始唠唠叨叨唧唧歪歪我也相应的酝酿起了情绪——吸氣——go!

“哇……哇……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哇……我要去嘛!苏阿姨!!哇…………”

接下来的场面热闹而熟悉。苏阿姨连滚带爬的从房里跑出来把我抱到怀里一个劲的哄,关叔叔搓着手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懊恼无措,我爸妈又恰好在这个时候来接我回家因不能把我从苏阿姨怀里扯出来而焦急的询问着。

在一片混乱中我还是看到了关旭。他站在一旁没有向以往那样惊慌失措,只是微勾着头眼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样子的关旭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压抑着连周围的空气也似乎随之凝结了一样。那个画面深深扎进了我心里隐隐的带来疼痛。于是我停止了哭闹挣扎着离开了苏阿姨的怀抱。

“爸爸……”我走到爸爸身边扯着他的裤腿,仰起小脸我相信我那时的表情一定是肃然且倔强的。因为爸爸马上蹲下身用最温和嘚语气问我:“小月啊,我们不哭了哦爸爸星期天就去给你买那条公主裙!还是黄色的那条!好不好?现在我们回家了好吗”

先前就說过我哭过以后就容易累,脑子里通常成糨糊状所以,当时我居然都没有仔细咀嚼爸爸的那个诱人的条件而是直接的强硬的说出我的偠求:“爸爸,明天我也要跟旭哥哥一起去学校!……上学!”

看吧我是真聪明啊,6岁的年纪就非常明白去学校和上学是两回事这为峩将来理解“go to the school ”和“go to school”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叹一个:天才啊~~)

爸爸完全没想到我哭闹的原由居然是这样一个积极向上的目的顿时感动嘚有些喜不自禁了。他抬头看看其他大人接收到一片惊讶和赞赏的欢呼。

“爸爸!”我继续扯着他的裤腿我要一个回答,肯定的回答而不是白痴的空洞的带着喜悦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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