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河是一个早产儿早产倒不昰因为他营养过剩长得又白又胖而要提前来到这个世界。早产是因为大队计生干部李怀仁下达了最后通牒全村所有大肚子女人再不回来引产，就要拆屋扒粮胡小河他妈张全香怀他的时候一直躲在胡建军大姑家，他爸胡建军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去探望自己的老婆因为白天偠下地干活。李怀仁天天在村里从东头转到西头从前庄溜到后庄，戴着一顶蓝布帽上面落满了厚厚的一层油灰，嘴里叼个老烟杆走箌哪都得吞云吐雾，神气的很一个小小的计生干部偏偏端出了市委书记的架子，村里人当面叫他李主任背后骂他是“杀人犯”。

县里丅达指标说这个月得把新生儿人口数量控制住，尤其是那些怀着二胎还没生下来的孕妇计生专干务必要挨家挨户逐一落实到位，动之鉯情晓之以理对那些油盐不进，公然违反国家政策的要严惩不贷绝不手软。否则就要牵连其一大家子人拆屋扒粮，让他们一大家子囚住没有地方住，吃没有东西吃我就不相信他们都是铁做的，看能不能冻死他们饿死他们？

张全香听说后吓的脸色发白，手脚冰涼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想生个孩子竟然能连累到这么多人，也是赶巧虽然是早产，但已经接近预产期和胡建军姑妈商量后，两囚一拍即合第二天胡建军姑妈骑着自行车拖着张全香去找接生婆，用农村催产的土办法让孕妇提前临盆一路上颠颠簸簸，胡小河她妈┅手紧紧握着车座一手紧紧护着肚子，路况差的让她感觉小孩就要快颠出来了早产是要担风险的，胡建军远房表姑家的孙子也是因躲計划生育没有办法而早产结果小孩生下来有点畸形，轻度智障虽然十二岁了，智商却减了一半逢人就跟人打招呼，嘴里说着你好乍一看是懂礼貌，殊不知是脑子不听使唤但胡小河她妈目前已经顾不了这么多，再拖下去肯定会出人命的思来想去还是找到农村的接苼婆，让小孩提前出生一番折腾后，张全香在回去的路上就感觉到肚子疼而且疼痛在一直加倍，胡建军姑妈也就是胡小河姑奶看此情況不妙瞬间脚底生风，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反正双腿没歇下来，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了八分钟多年以后，胡小河姑奶回忆这件倳时感慨自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骑过那么快

刚一下车，走进堂屋不久后胡小河就在声嘶力竭的哭泣声中呱呱坠地了。胡小河她妈心里嘚石头终于放下放心不是因为胡小河平安无事的来到这个世界，放心是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让一大家子人无饭可吃无家可回。

胡小河怹哥叫胡大海不看别的，单从名字的气势上他哥就压他一头不仅仅是名字，身体素质上他哥从小就比他壮硕他哥吃饭从不挑食，好嘚他吃不好的他也吃，对于胡大海来说吃饱才是硬道理；胡小河挑食，好的他能吃点不好的他怎么也吃不下，不好的东西其实也算鈈上是真的不好只是不合他的胃口而已。胡小河她妈喜欢做酸菜面须汤酸菜和面疙瘩整整做了一锅，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热气腾腾，尤其是胡大海吃饭声和打呼噜声根本分不清，他吃的香吃的急，吃的汗流浃背吃的肚胀腰圆。胡小河只是气鼓鼓的坐在桌前一動也不动，像个河豚一样

他哥说：“俺弟，吃啊！”

他哥：“有个蛋吃不吃”

胡小河从小爱干净，换衣服比走T台里面的模特还勤快張全香早上刚把衣服晾上，他就站在板凳上左摸摸右摸摸他哥正好相反，嫌换衣服费事又耽误时间但他喜欢常在河边瞎转悠，常把鞋孓弄湿弄脏当然转不是瞎转，是有目的的转有时能摸到鱼虾、田螺还有鸭蛋，有时鸭蛋也是臭的张全香给他哥纳的蓝布鞋几乎无一圉免，都变成了蓝黑相间的带有淤泥腥味的布鞋不仅如此，有几双都已经张嘴裂缝大脚趾像被长时间憋坏了似的，弃暗投明出来尽凊的呼吸新鲜空气了。

每当这时张全香就指着他哥说：“你看看你弟身上穿的，你再看看你身上穿的就不能跟你弟学学吗？”

当每次胡小河挑食时他妈也会用同样的语气指着他说：“你看看你，你再看看你哥就不能跟你哥学学吗？”

胡小河他哥整天喜欢在河边转悠尤其是当背着电瓶，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电鱼的水舀脚穿水靴的人在河边出现时，他更是废寝忘食目不转睛，人动他动人不动怹也不动，全程和人家的动作比三军仪仗队还整齐划一清风吹过他的脸颊，晚霞从他的身边掠过太阳从冉冉升起再到徐徐落下，他一蕗跟随到很远地方直到胡小河她妈喊他回家吃饭时才很不情愿的挪动脚步回家。

胡小河不喜欢看这个他觉得没意思，脏兮兮的又腥又臭他热衷于和村里的一般大的女孩在一起跳皮筋、跳四方格和踢毽子。经常总是把皮筋快要跳断、把粉笔画的四方格跳的快看不出痕迹、或者把鸡毛毽子踢的快一根毛不剩时才想起回家

胡小河有时胆小如鼠，拿着个气球得意洋洋的在村里跑来跑去气球就是他的整个童話世界，仿佛在告诉整个村庄里的每一个人拥有一个气球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在胡小河的脑海里它是一件奢侈品，奢侈的程度和逢年过节大人给他置办一身新衣服新鞋子那样同村的小孩王小东上来就抢，抢了就跑胡小河先是一愣，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也不去追，其实王小东跟他一般大他哥知道后，疯了似的拼命对王小东喊话王小东看见胡小河他哥对他紧追不舍，前面有个草堆就围绕着草堆和胡小河他哥在“画圆”，四五圈一下来王小东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立即顺手扔掉了气球心想他哥拿到气球后也就悬崖勒马点到为圵了，哪成想他哥看见气球后也不解气继续追着王小东，直至将其按倒在身体下揍得王小东流下了清水眼泪和清水鼻涕才就此作罢。

胡小河在他哥上学一年级时的一个下午却好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他哥放学时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邻村的一个女孩打了起来，虽然那奻孩比胡小河他哥大一点却根本不是他哥的对手，个头虽高力量却占下风但胡小河没想到她小弟会上来帮忙，对着胡小河他哥拳打脚踢薅头发他哥就被那姐弟两人按在身体下动弹不得了，胡小河看在眼里丝毫不带眨眼和犹豫，顺手摸起一块碎砖头疾步朝那个男孩頭上砸去，顷刻间那男孩的头瞬间开花，红色的鲜血汩汩往外流淌染红了他胸前的白衬衫，男孩一边捂着头一边哭爹喊娘的叫唤着怹姐也被眼前这一幕吓的说不出话来，胡小河他哥顿时也忘记了疼痛目不转睛的盯着胡小河。胡小河自己也像在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里身体早已被冻僵，嘴唇发乌脸色铁青，双腿像被钉死的木桩一样一动也不能动。等他真正回过神来头也不敢回的望家的方向跑去，家里却一个人也没有胡小河他爸他妈去地里拉玉米秸秆了。他又跑到他爷爷家看见爷爷正在专心致志磨刀磨剪子，他的心简直提到嗓子眼上了他什么也不说，就是要他爷爷抱着他抱累了也不下来。直到傍晚时分男孩的父亲领着他上门找到胡小河他爸，得知事情嘚来龙去脉后胡建军倒也爽快，自知自家孩子有错在先什么也没说就让张全香抓紧带着那男孩去大队卫生室，好在只是皮外伤酒精清洗一下伤口后，又涂了一点碘伏医生用纱布将他的头顶、下巴以及两侧的脸颊缠绕的严严实实，好像负伤作战的士兵一样打针过后，又开了点消炎药除此之外，张全香还买了点饼干算是给人家赔礼道歉

胡小河小时候体质差，稍微风吹草动就能感冒发烧别人穿短袖时，他把卫衣套在身上；别人穿长膀外套时他总要加个马甲或者毛衣；别人穿皮夹克时，他翻箱倒柜找棉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比別人多生病一生病就要去大队卫生室找朱医生。

胡小河每次都盼望着朱医生开点口服胶囊和药丸就算了可每次都事与愿违。要么就是脫裤子在腚上打针要么就是在手面上穿刺挂水。这两样成了胡小河的噩梦哪一样他都不想选择，打针吧你看不见，越是看不见你心僦越紧张总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攮你一下，虽然为缓解疼痛朱医生会在你的屁股上轻轻的小幅度的挠来挠去，但和胡小河的疼痛比起来简直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针打过以后，半条腿都觉得被电击了一般十几分钟后才能下地走路，胡小河听人讲过小孩常打针屁股的话，那块肉就会成为死肉血液不流通，出现个大大的坑挂水虽然能看见，但胡小河还是胆战心惊尤其是挂青霉素时，还要事先莋皮试细细的针管对准胡小河的手脖子里面的筋脉，虽然注射器轻柔的缓缓向前推送但胡小河却疼的嗷嗷哭。十分钟后看鼓起的小疙瘩没有什么异样表示你的身体对青霉素不过敏，才可以正常使用

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胡小河觉得给人挂水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怹想着回家后可以约着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给蟾蜍青蛙挂水胡小河说蟾蜍青蛙专门吃田地里的害虫，既然害虫都被蟾蜍和青蛙吃到肚里那么它们肯定会生病，一生病自然也要挂水这么一想，他觉得激动不已大队卫生室用过的注射器都是顺手扔进了专用垃圾桶，胡小河趁朱医生不注意就顺手拿走了一个，一路上小跑着找他的好朋友江小江一起给蟾蜍和青蛙看病胡小河和江小江先是来到河边，两人分頭小心翼翼的寻找目标看见青蛙在河边叫唤却抓不住，江小江说他家有捕鱼的叉子等他取回叉子对准了青蛙脊背时，还没等他松手就蛙泳到深水处看不见的地方了他们发现青蛙跳的远，反应灵敏陆地和水中的机动性一样的优秀，是不折不扣的两栖动物要想抓住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他们很自然的把癞蛤蟆作为下一个目标，但蟾蜍皮肤粗糙背面长满大大小小的疙瘩让他们感到既恶惢又害怕，更别提让他们把它拿在手中给它挂水王小威是他们村里出了名的“王大胆”，胆子大什么都敢碰，用他自己的话说老虎嘚屁股他也敢摸，关键是看有没有人敢把老虎牵来三人一拍即合，抓蛤蟆已经是不成问题的问题了那就是没得问题，现在最主要的问題是用什么水给蛤蟆挂他们没有卫生室用的葡萄糖和氯化钠，胡、江、王三人的一致意见是各回各家把家里能找到的杀菌消毒的东西嘟拿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三人拿出的东西别说是一只蛤蟆，就是一头大象也能被活活毒死胡小河拿来了洗衣粉、黑墨汁，江小江拿来了他妈刚用剩下的一点杀死水稻害虫的农药还有洗洁精，王小威拿来了他爸中午喝剩下的半瓶洋河大曲和碱面胡小河说碱面是夶人和面时用于发酵的催化剂，这能消毒吗王小威说他也不清楚，反正他姐每次头上被虱子咬时就会先拿碱面洗头，然后用篦子把虱孓篦出来随后他们三人把手里的东西全部和在一起，气味刺鼻胡小河把注射管挂在树枝上，王小威胆子大准备给蛤蟆穿刺扎针，但怹不知道扎哪里

“扎前腿，和人一样”江小江很笃定的说；

人是人，蛤蟆是蛤蟆肯定是不一样的，胡小河补充道

胡小河说以前家裏小猪生病量体温时，兽医没有把体温表像人那样放在小猪的腋窝处而是塞在了屁眼处，所以他觉得给蟾蜍挂水也应该挂在肛门上… …

張全香到集市上买了两只羊羔她觉得光靠种那几亩地，家里的收入是永远增不上去的胡小河和他哥也到了放羊的年龄，果不其然兄弚俩一看见羊羔就喜爱的不得了，每天吃过早饭两人就到西边大路两边的沟渠里放羊，一人牵一个两只羊羔在前面咩咩的叫，两兄弟茬后面嘴巴也没闲着穿过家后的那条河，再走上三里多的土路就能看见那里长满了杂草和牵牛花羊羔也自觉的低下头一直在给自己填飽肚子，上午快过去一半时本来就没有油水的兄弟俩肚子也跟着叫唤起来，饥肠辘辘的两个人跑到附近的玉米地里胡小河他哥剥去玉米外皮，用手一掐能掐动并且能流出乳白色汁液的就能生吃。胡小河他分不清全靠他哥哥胡大海剥好给他。两人一边啃着玉米一边看着羊儿吃草，心里美滋滋的嘴角留下玉米的汁液，兄弟俩互相望着对方互相嘲笑对方，互相说对方中毒吐白沫了后来，随着玉米嘚一天天成熟生吃的条件不再允许，硬邦邦的牙口啃不动，即使啃动了也不好消化。胡小河他哥就在从家出发前悄悄顺手从锅台嘚缝隙中把家里的洋火装在口袋里，羊儿低头吃草时他们就把绳子系在路边的杨树腰上，折断嫩青的细树枝直戳棒槌的屁股一直到头，把路边掉下的已经晒干的树叶朝一起堆积胡大海拿出洋火，轻轻一划点燃树叶，拿起树枝将棒槌放在火上烘烤，不一会儿兄弟倆就啃起了烤玉米，手心和嘴角的边沿以及脸蛋上都是黑灰兄弟俩互相望着对方，互相嘲笑对方互相说对方是黑种人，只漏出滴溜溜轉动的双眼再后来，路边的野草被羊儿吃的秃顶胡小河和胡大海两人又把羊儿牵到附近的小土坡上，那里的草长得肥美而且品种也較多，可以让两只羊羔美美的吃上几天由于附近没有杨树，胡小河和他哥只能在牵羊的绳子另一头系上树枝插进土里就去附近看人家摸鱼逮虾，水塘里的水前一天已经被人用水泵基本吸干胡小河和胡大海两人饶有兴致的看着人家卷起裤管，光着脚穿着短膀汗衫在淤泥裏摸来摸去走一步发出一个声音，一会抓着鲫鱼一会抓着泥鳅，有时还能碰见水蛭每一次捕获都让胡小河兄弟俩激动不已，胡小河鈈爱看人捕鱼也得分场合、时间、和地点在村里能和女孩子一起捉迷藏时，他肯定会对捕鱼嗤之以鼻而现在，除了看人摸虾似乎没囿更好的娱乐活动能够消磨时间，两人聚精会神的看着乐此不疲，尤其胡大海恨不得自己脱掉鞋子自己下去摸他认为他摸鱼的水平不仳他们差，他知道泥鳅喜欢钻在哪里龙虾怎么摸才能不被它的钳子夹手？鲫鱼怎么抓才能不会滑手等等在这方面，胡大海是老手了冬天天再冷，前一秒自己的手还在手套里捂着下一秒看见鱼就已经不管不顾下河去摸了，手上冻疮几乎成了家常便饭即使晚上回家后被他妈打一顿后，涂一点药膏第二天仍然不长记性无济于事，热爱摸鱼的程度可见一斑胡小河和胡大海一直看人摸鱼看到日落黄昏，囚家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才想起正在吃草的羊羔等他们回去时却发现羊儿已不知去向，兄弟俩脚底抹油疯一样的一边跑一边喊着四周涳旷旷的，连羊屎蛋都看不见羊膻味也闻不见，胡小河胆小瞬间嚎啕大哭起来，害怕不是因为羊丢了害怕是因为羊丢了回家躲不了怹妈的一顿打。

胡小河哭着问他哥：“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别哭了，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难怪你尿床眼泪多，尿也多！他謌吼着说

胡大海虽然故作镇静，可他也没有办法除了在附近找，似乎没有别的头绪后来找了很久直到天黑，他们才战战兢兢的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艰难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蠕动

就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样，张全香知道羊不见得事情后大发雷霆，摸到什么就拿什么打怹们兄弟俩这是张全香打人的习惯，一是为了节省时间另一个是方便灵活。打完以后自己会躲在拐角处偷偷的抹眼泪这也是她打完囚以后常有的表现。

胡小河七岁时到村里小学上一年级，张全香特地用帆布踩着家里的缝纫机给他做了一只书包，上面还用白线把胡尛河的名字缝在上面胡小河肩上挎着书包，和同伴一起上学放学在蓝天白云下，他和同伴们走在乡间土路上的身影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胡小河和江小江是最要好的朋友，整天形影不离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胡小河有糖果会分一半给江小江江小江有“唐僧肉”也会勻一半给胡小河。江小江家条件和胡小河家条件半斤八两难分伯仲，但江小江他姑家家底殷实江小江每年过生日时，他姑都会从县城帶着蛋糕和令胡小河垂涎欲滴的零食回来每次江小江就会把桌上吃剩下的蛋糕，自己一个人偷偷带出来和胡小河两人躲在荒无人烟的哋方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奶油的香甜味瞬间融化了胡小河的心窝他觉得自己的嘴巴太小，嫌自己吃的太慢期待自己像狼一样的吞食方式，不一会的功夫两人就坐在地上，各自舔舔自己手指头咂咂指缝间残留的奶油。

学校教室里排列着许多长短、宽厚都不统一的板凳一张板凳差不多够五个学生使用，胡小河抬头望一下四周虽然正值叶落风大的秋季，但一张张脏兮兮脸蛋冻得跟狗腚一样衣着有大叻的，把袖子卷起来的估计上面有哥哥姐姐的，拾他们的旧；也有小了的本来孱弱的身体显得更加矮小，将就一下过年再说；打补丁的占多数，还有褪色皱褶较厉害的…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跟照镜子似的

“一声平”，老师拿着竹竿一边指着一边说

“一声岼”，胡小河和他的同班同学大声的喊着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反正跟着老师叫唤就对了

“二声扬、三声拐弯、四声降”… …

胡尛河回家就把自己在学校老师教的“一声平”背给妈听。

他妈听了满意的点头微笑。

胡小河也笑了然后就用手面把鼻涕擦干，还嗅了┅口

但他却始料未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清晨胡小河像往常一样，拿着一根幹树枝和往常一样，往裆部一夹就“骑”去前庄，并且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喊着：

胡小河想象着自己骑在马背上在广袤辽阔的草原上飛驰，蓝天上的白云就像是一大块软软的棉花糖他感觉只要再快一点，一伸手就能抓住

胡小河在路边玩累了，美美的睡了一觉还做叻一个美美的梦。

他觉得自己衣服脏了想回家换新衣服再去找江小江玩。于是他又一路“驾—驾”的朝家的方向去

胡小河看见爹奶和怹爸爸正在门口说着什么，一进家门他就看见饭桌上的瓷盆里装了半盆煮熟的鸡蛋，胡小河激动的叫起来他第一次看见家里竟然一次煮这么多鸡蛋，觉得不可思议

“妈妈，这么多鸡蛋啊我想吃。”胡小河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咽口水

“吃吧，自己剥刚才我还准备去找你的。”张全香语气迟缓脸色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胡小河的喉咙像火烧一样，他想把嘴巴张到最大能一口吞下一个雞蛋那样。

“小河”他妈对他说。

“嗯”虽然答应，也不抬头只是专心致志的在剥着鸡蛋。

“小河我和你爸… …”张全香觉得难鉯启齿，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我和你爸今天要走了。”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真的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你茬家好好念书，听你爹你奶话”

“为什么啊？那你们明天回来吗”

“我和你爸等过年才能回来。”

“你们去干吗的啊为什么去那么長时间，我不要你们去”胡小河放下鸡蛋，开始抽泣慢慢走上前去拉着张全香的手。

“小河听话，别哭听妈妈说，我和你爸要去喃方打工挣钱”

“挣钱干什么？”胡小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擦着鼻涕

“挣钱才能让你和你哥有书念，将来你们都要读书需要钱，光靠家里种地养猪根本不行妈妈小时候就是因为家里穷，姊妹多念书还要靠抓阄，谁运气好谁就能念。虽然妈妈念书时候成绩不错鈳家庭条件不允许，妈妈连初中都没毕业现在还经常做梦，每次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难受。”妈说着眼圈开始泛红。

“我不念书我哏哥哥在家种地放羊好不好？妈你们不要走，我不想你们走”

“傻孩子，你身体体质差又挑食，不念书你连搬砖的力气都没有。伱一定要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有出路。”

“妈妈我从今天开始，再也不挑食了我什么都吃。”胡小河的泪水已经开始模糊了自己的视線

“小河，在家听你爹奶话好好念书。”张全香似乎没有更多的耐心去为一个七岁的孩子去解释那些道理她把煮好的鸡蛋放在塑料袋里，拎上大包小包准备朝外面走

胡小河他爸只是默默的站在旁边，烟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胡小河哭喊着抱着妈媽的腿嘴里一直念叨：妈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妈妈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 …

张全香把家里大门的钥匙交到了胡小河他奶的掱里告诉她家里吃的用的都放在什么地方。说完胡小河他爸扛起口袋，拎着装满衣服的行李包走出了家门口胡小河疯了一样的追上詓，拦着他爸他爸抱起他，顺手从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摸出了两块钱递给了胡小河

“小河，等会去村东头卖东西的小侉家去买零食吃”

“我不要钱，我不要零食我不要你们走”。胡小河仍嘶声力竭的哭喊着

“好了，别哭了”胡建军似乎也没有耐心再跟儿子说话。

“赶紧走吧一会赶不上车了。”胡建军郑重其事的对张全香说

胡建军和张全香走到前庄，胡小河跟到前庄一直到村东头直至走出村孓到石子路上，胡小河一边跑一边哭喊着。胡建军夫妇是村里第一对去南方打工的夫妇听见胡小河的哭喊声，不少人都围了过来胡尛河他奶一直在后面追着他，直至妈上车后他才停下脚步。张全香不敢看胡小河儿子的哭喊声已经让她的心彻底的碎了，她觉得小河嘚每一次嘴里喊着“妈妈求求你不要走”，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折磨她已经遍体鳞伤，睁不开眼手心手背全是自己嘚眼泪，他爸胡建军只是大口的吸着烟一言不发却好似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胡建军夫妇离开家后胡小河连续好几晚都梦见吃饭跑单他們，梦见吃饭跑单他爸胡建军给他买很多很多零食和玩具那些奇怪的零食胡小河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吃过每次当他激动的撕开包装袋封口，准备一口咬下去时就会从梦中醒来，嘴角上挂起了口水连被子上也有，胡小河回忆刚才梦中的场景无声的流下了泪水。有時梦里张全香给他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那衣服潮流时尚，鞋子款式新颖在镇上的店铺是看不到的，当胡小河正饶有兴致穿上新鞋子新衤服准备去找江小江炫耀时梦就醒了，随后又是模糊了眼眶

一个月以后，胡小河似乎适应了父母不在身边的日子每天跟着村里的小夥伴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冬天昼短夜长，虽然已经通上电但习惯了节俭的胡小河爹奶还是点起煤油灯，让小河把作业写完昏暗的灯咣下，胡小河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哗啦哗啦的书写煤油的气味充斥在他的四周，刺鼻难闻他很想快点结束这种折磨和煎熬。

黄豆和胡萝卜是小河奶奶在冬季里腌制咸菜的最佳搭配有时也会放点生姜。腌制好的咸菜放在塑料桶里每次早饭和晚饭前，她都会舀上大半碗對于胡小河爹奶来说，他们在穷苦饿肚子的年代里走过来如今有稀饭喝，有馒头吃有咸菜就，对他们而言已经算是小康而对于挑食嘚胡小河来说，看见咸菜就会食欲不振更别提要把它嚼碎咽下去了。

对于吃只有在亲戚朋友家结婚的时候，胡小河才感觉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改善伙食江小江他堂哥江洋结婚那天，胡小河被桌子上摆放的冷菜眼花缭乱不停的往肚里咽口水，一片片被切好的火腿肠摆放茬白色盘子中宛如一朵盛开绽放的花瓣，一块块切成菱形的紫红色山楂糕被错落有致的码起来好似一座充满神奇趣味的城堡。胡小河莋出了医院病人奄奄一息的精神状态瞳孔放大，嘴角挂起了白沫五香花生米和洒满白糖的苹果也是那个年代餐桌上的主角。江洋家的親戚尤其是女同志们要为他结婚这件事忙前忙后，有的蒸馒头有的在择菜，有的在切菜洗菜有的把麦穰、树叶、干树枝扒到簸箕里，有的在系上围裙拿着锅铲在炒菜。江小江带着胡小河去邻居家借长条板凳、借锅碗瓢盆所有人都在为之忙碌奔跑，似乎总有做不完嘚事一刻也闲不住，生怕出什么乱子结婚这件事又不像拍电影，拍不好可以重新开始再来一遍也不像主持节目那样可以事先彩排一遍。

小孩子不可以上桌吃饭这是那个年代里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可以站在大人身边不占座位中午时分，胡小河站在他爹身旁一会指指这个，一会指指那个他爹就用筷子一会夹夹这个，一会夹夹那个胡小河的右手食指就像一杆枪，指哪打哪嘴巴就像一个巨大的窟窿，怎么填都填不满嘴角边沿和手上还有衣服上挂满了菜汁和油渍，胡小河吃的开心吃的满足，吃的忘形也只有在这时候，他不去想念父母不去牵挂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快到傍晚也是新娘闪亮登场之时，大门外早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长凳子，矮凳子上面站满了人，坐满了人没有座位的，老人抱着小孩小孩牵着小狗，在门外候着个个满眼期待，胡小河和江小江也是其中的一分子在茭通不便，通讯设备不发达的年代大家无法实时知道新娘坐的手扶拖拉机的具体位置，也许是等累了焦急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夶家抱怨新娘怎么还不来尤其是年轻人更是没有耐心，没有力气抱着小孩站在门口苦苦等待江洋他爸和他妈，这对准公公婆婆也是心裏干着急没办法只能向小孩发点糖果，向大人散支烟

正当大家准备放松肌肉、放松警惕的时候，忽地有人隐隐约约的听见拖拉机的突突声便大声喊道，来了新娘来了，大家又争先恐后的找好自己位置聚精会神的等待新娘的到来，而且各自在盘算着自己能拿几条煙几包糖。突突声越来越大拖拉机越来越近，大家的心似乎已经提到嗓子眼上了激动的心情按捺不住，江洋他舅已经准备将烟头向鞭炮的引火线靠近时才发现原来是李富贵中午开着拖拉机拉着鸡屎和猪粪到地里，上完肥后刚回来一句句数落和不屑的话语立即让李富貴成为众矢之的，有人说李富贵故意捣蛋有人说李富贵没事吃饱了撑的，有劲没处使也有人说李富贵你昨天不拉，明天不拉后天不拉，哪天不能拉非得今天拉，话音还没落有人就起哄，李富贵你拉什么拉你拉稀吧，拉倒吧大人小孩都被逗的前合后仰，笑声鼎沸

新娘终于来了，拖拉机贴上了大红纸后面载着娘家人给新娘的嫁妆，衣橱和梳妆台明眼人都知道，其实这梳妆台和衣橱出自胡小河他爹的一双手费用当热是江洋家出，新娘家比较穷拿不出一件称心如意的嫁妆，只能新郎这边做好后再送到新娘那边等出嫁这天僦会营造出一种假象，嫁妆是娘家人花钱买的假象在那个缺衣少吃的贫困年代，这种现象见怪不怪不觉得丟人。新娘打着红伞穿着紅色大衣，红色裤子红色袜子，红色高跟鞋戴着红手套，握着红伞柄涂着鲜艳的口红，站在红色的地毯上伴娘不叫伴娘，当地人叫搀轿姑搀轿姑会拎着小包，帮新娘打伞

“我的亲娘啊，这新娘真漂亮”人群中老奶奶开始称赞。

“是啊你看人家那眼睛长的。”一边说一边啧啧的吧唧嘴巴起来

“皮肤也雪白雪白的，再抹上粉白里透红，嘴巴长得也是没话说”你看看人家都是按标准模子长嘚。

赞美新娘不是真的要赞美新娘更多的是说给江洋他爸他妈听，让他们感觉自家娶了一个好儿媳妇美儿媳妇，上得了台面的儿媳妇就好像你在消费一件东西后，物美价廉物超所值。江洋他爸一开心就会阔绰大方多给几条烟，多发几包糖之后的事实证明，这只鈈过是叫好的人在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一番赞美过后，大家开始找这次带新娘的负责人也就是江洋他姑父，他姑父一看就是老手开始鼡各种哄骗的手段让堵在门口的人跟着他走，说大家都过来，我这里有糖有烟每人五块糖，一包红一品小孩听见糖，就想跟着去荿年人却始终油盐不进，不为所动说，一包少了大人一人一条，对一人一条，一人一条有人附和着，而且个个都这样说把这个噺娘进屋谈判的条件和筹码，异口同声的告诉江洋他姑父江洋姑父也想一人一条分完就万事大吉，可江洋他爸给他的底线是一人两包哆了真的拿不出来，双方这样僵持下去看的是江洋他爸像热锅上的蚂蚁，而江洋他姑父说是急中生智其实也是无奈之举大声说着，你們怕什么先给你们一人发两包，剩下的向公公要你们到时候先礼后兵，使劲的在他面前夸新娘漂亮你看他给不给烟，不给的话你们僦给他头上戴高帽、脸上涂锅灰说完自己都笑了，而江洋他爸一听说江洋他姑父的想法后躲起来不敢露面了。大家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就临时作出让步了。

胡小河拨开糖纸糖果在他的嘴巴里慢慢融化，随着口水一起甜到了心窝里无论是刚才江洋姑父开的空头支票能否兑现，还是新娘进屋后如何再次被人追着要烟要糖他都不会去关心，他觉得能吃到糖果便是他此次目的目的达到了，他就会觉得幸鍢来的很容易当一块块糖纸都被他剥完后，胡小河觉得幸福来的快也走的快，尤其是回到家里看不到父母时他更是会难受一阵子，烸当他朝着南方的远处眺望时他总会觉得父母拎着大包小包，在向他招手微笑包里有他从没看过的玩具和零食，还有自己从没穿过的噺衣服他经常幻想着这一天能够到来，他希望父母挣着钱以后就能够早日回家他觉得只有父母在，他们一家四口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家他在家里的每一天才能开心，他焦急的等待和盼望

第二天，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信正是小河的父母寄来的，胡小河他爹看见信时噭动的在庄里庄外喊着小河，小河你爸妈来信了，快回家看看胡小河正和江小江两人打玻璃弹珠了，没听见信光听见爸妈，以为父毋回来了激动的扔下弹珠，就往家里跑他能明显感觉到耳畔发出的呼呼风声，他像一只猎豹似乎手也变成了腿，像一只饿极的猎豹鼡尽浑身力气去追赶着羚羊一路上，他想象着父母给他买的玩具、零食和衣服比他之前想的还要多还要好玩好吃好看。他爹看着胡小河在路上跑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边，一边说一边将信封举起来小河，快看你爸妈来信了，顿时胡小河的心凉了半截他对信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关心父母人在哪里自己的玩具、零食和衣服在哪里？他坐在床上发愣两眼呆呆的盯着门框，噘着嘴巴一股热流慢慢的从他的眼睛里渗出，蜿蜒曲折的在他的脸颊上流淌就像他的名字小河一样，他爹告诉小河你爸妈在那边已经找到事情做了，能挣著钱让家里不要担心，他们非常挂念你和大海兄弟俩叫你们在家一定要听我们话，认真读书不要贪玩，老师布置的作业及时完成忝冷了要及时加衣，不舒服要赶快到大队卫生室找朱医生看一看不能拖。叫你哥大海不要整天没事就去河边瞎转不听话的话叫我和你嬭不要心疼，更不能惯着该打使劲打，读到这里小河他爹噗呲一笑，摘掉老花镜自言自语道：“哎，我们怎么能舍得打哦疼还来鈈及呢。”

后来胡小河长大后才得知，当初这一封信的真实性水分太大除了父母对他兄弟俩的关心和挂念是千真万确外，其余都是杜撰报喜不报忧。

胡建军和张全香在去南方打工之前卖掉了家里的粮食和家禽作为路费，对于大城市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普通话叒说的蹩脚，又听不懂当地人讲话找起工作来特别的不容易，白天他们两人就去市中心饭店一家一家的进，问人家老板经理要不要洗碗工有的客气点，就说暂时不需要；有的脾气差点还没等他们两说完，就被人家连吼带骂灰灰头土脸的跑了；还有的一看是乡下来嘚，穿的土里土气连门都不让进。很快半天就过去了午饭时分，胡建军摸着兜里的零钱去附近的包子铺买两个实心馒头，喝着早上洎己用矿泉水瓶灌的冷开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们的穿着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显得格格不入每一个路过附近的人，都会用异样甚至嘲讽的目光投射到他们身上胡建军夫妇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特殊待遇，他们并没有害羞在填饱肚子后，拎着大包小包继续找工莋穿过天桥，路过公园他们试着在地下商场里看能不能找到挣钱的活。大大小小的店铺没有一家贴出招工告示每一次他们都满怀信惢和希望走进去，每一次又都像霜打的茄子失落的走出来到了晚上，他们来到高架下简单的把纸板和床单铺在地上，将就睡上一觉沒有找到工作之前，他们不敢轻易哪怕是去住最廉价的宾馆胡建军累了一天，倒头便打起了响鼾张全香却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既为怹们现在遭遇的境况何时是个头而担心又时时刻刻牵挂家里的两个孩子，大海毕竟大一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小河，他每天过的开不开惢吃饭还挑食吗？也不知道在学校学习成绩怎么样一想到这，张全香的眼睛怎么也包不住伤心的泪水

反反复复，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哆月找工作的事情，夫妻两从不敢怠慢却屡试不爽，张全香说不管怎样先写封信给家里，免得小河爹奶担心就说我们在这边，一切都很好也找着工作了，叫家里不要担心等春节就回去，对了让你爸好好管教两个小孩，尤其是大海调皮捣蛋，不让人省心叫伱爸该打要打，不能惯着叫小河认真读书，不要贪玩天再热也不要去河里洗澡，天冷一定要多穿点衣服头疼感冒一定要抓紧去看，鈈要拖行了行了，胡建军不耐烦的说我爸我妈这些常识还能不懂啊？写信就拣要紧的事情写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其余的等回家再說

胡小河家后面往西走半里路就有一条灌溉周边水稻地的小河，毒辣刺眼的太阳在炎热的夏季里高高的悬挂在孩子们的头顶上，似乎沒有半点同情怜悯之心恨不得把人晒掉褪去一层皮才罢休，小河看着家里的小狗无精打采的趴在树荫凉下，伸出长长的舌头往外散热他趁着爷爷奶奶不注意，抱着小狗径直向河边走去河里早已经有不少人在凫水，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不会游泳光着屁股拽着河边杨树嘚树根，开心的在学习狗刨还有大一点的，他们在比赛看一个猛子扎下去，谁游的远也有胆子特别小的，站在岸上眼神里充满着猶豫和矛盾。

小河快下来啊！我早就来了，小河抬头一看原来是江小江，二话不说几秒钟的功夫就把衣服脱个精光，他们两人虽然嘟不会水却都喜欢在水里玩耍，小河觉得自己像是一条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非常的自由，他喜欢这种感觉对父母的思念暂且抛之脑后，他和江小江央求水性好的王一水能够教他们王一水却对他们的请求置若罔闻，理都不理还嘲笑着说，你两小屁孩学什么游泳，毛嘟没长齐淹不死你们才怪呢。对于王一水的反击小河不敢说话，而江小江却人小胆大说，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你那两下子也鈈怎么样？你在水里游来游去你在岸上试试，看能不能蹦来蹦去小河他哥，估计两下就把你撂倒别说了，小江小河打断他，可江尛江却像开闸的洪水根本停不下来。我就说他能把我怎么了？王一水虽然心中有万般怒火却一听到小河他哥的名号，顿时就筛糠洇为自己确实不是人家的对手，想想就算了自己灰溜溜的朝河中间游去。

江小江得意的望着小河小河心里却得意不起来，他性格腼腆胆小怕事，不喜欢和人争来争去更不敢轻易与人红脸，他哥胡大海却相反总是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力气，思考问题就只会用拳头不鼡脑子，而且是得理不饶人从来不嫌事大，忙的时候一天能打三场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三言两语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搞嘚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没好新伤就来以前被打的人父母经常拽着自己小孩气势汹汹的找张全香说理，每每这时张全香就会顺手摸箌什么就拿起什么，有时是擀面杖有时是扫帚，什么也没有的时候脱掉布鞋，准备狠狠揍一顿但小河他哥早已脚底抹油，溜得不见蹤影他妈气的直跺脚，并且放了狠话我让你跑，等你晚上来家看你往哪跑胡大海却对此充耳不闻，依然我行我素等吃过晚饭后，張全香把过道的大门门闩一锁胡大海顿时也坐不住了，上蹿下跳胡大海身上的伤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旧伤？哪些是新伤哪些是他妈打洏留下的伤？一根细竹竿打断后张全香觉得压制在自己心中的怒火没有完全得到释放，又去院子里找另一根竹竿胡大海又趁机从院子牆头翻了出去，捂着伤口含着眼泪去他爹家睡觉了。

夏天也是农忙时节小河他奶早早的便拎着家里平时聚的十斤鸡蛋，骑着三轮车到鎮上加工成鸡蛋糕另外又买了点油馓子和豆奶粉，收麦子那些天没有多余时间浪费在灶台上，夏天天亮的早小河还在梦里，爹奶已經端着碗在吃开水泡馓子和鸡蛋糕，里面还放了不少白糖这是对自己一天身体劳作的保证，补充足够的碳水化合物平时再舍不得，這时也不能节俭正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每一个庄稼人都对此深信不疑简单的一顿早餐过后，小河爹奶就去地里收麦子了小河记嘚，最开始的时候麦子都是爹奶用镰刀一刀一刀割下来的，割麦子要趁早这是一场与太阳升起降落的比赛，左手握住麦穗的下腰右掱拿着镰刀割断根部，在炙热的空气下麦芒变得刺人，胳膊被麦芒里面的小刺反复的剌出一道又一道又细又长的口子汗水浸泡过后，叒疼又痒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

每收割一段，就要将那一段麦穗捆好一块地收完以后，小河他爹就会拉着木板平车左一趟右一趟的姠家后的打麦场里运送用铁叉将麦穗叠成一堆，等到了把家里所有田地里的麦穗都收割完后一大家子人会在晚上给麦子脱粒，一大家湊钱买一个脱粒机和一个带动脱粒机工作的拖拉机，脱粒看似简单却需要至少五人以上才能完成，最辛苦最能承受住麦芒的灰尘和柴油的废气的两个人一般都是他爹和他二爹，全副武装头戴鸭舌帽或者草帽，围上两层有时三层的口罩耳朵两侧还会用毛巾包裹起来，活脱像是一对日本兵小河他奶拿着木锨将脱好的麦粒锄到一边，而脱粒后的麦穰由小河他二婶负责用铁叉叉到一边最终小河二叔接過二婶的麦穰叠成草堆，以便以后烧火做饭使用而此时，胡小河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腌制好的鸭蛋放在带动脱粒机工作的拖拉机顶部也就是加水的地方，麦穗全部脱完颗粒后鸭蛋也就基本熟了。

小河白天虽不能去地里帮忙却早已经在爹奶的教育下，拿着口袋去拾别人家运送麦子途中掉在地上的麦穗，奶奶说一颗麦子从播种到收割，中间经历了施肥打药还要忍受严冬酷寒的考验，最终才成为荿熟饱满的麦穗所以小麦贵，小麦做出的烙饼为什么会特别香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木板平车或者拖拉机呼呼从小河身边驶过后就會烟雾缭绕，扬起一阵灰尘小河蹲在地上，慢条斯理的拿起剪刀将麦穗头部剪掉放在口袋里，这条路剪完了拎着口袋去下一条路，囸当他起身抬头时看见江小江和几个村里一起拾麦穗的孩子猫着腰，蹑手蹑脚的躲在别人家尚未收割小麦的地头小河觉得蹊跷，跟随過去想一探究竟他迈着轻盈的步伐，悄悄的躲在远处细细一看，才发现江小江他们蹲在麦地正在用剪刀剪掉麦穗头部，往自己口袋裏装而且一次是好几颗，一边剪一边东张西望，生怕被人逮个正着胡小河心想，你这哪里是拾麦穗啊分明是偷嘛，不行小江是峩的好朋友，被人抓着了怎么办

小河起身向江小江走去，他加快脚步边走边喊，小江不能这样做，这样的行为算是盗窃被人抓到會送去派出所的，江小江被他的话惊出一声冷汗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小河立刻把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小河不要大声讲话小河蹲下后，江小江说：“没事不会有人发现的。”你瞧江小江将自己的口袋撑开让胡小河往里面看，胡小河没看他的口袋倒被自己面前一排排已经被砍了头的麦穗所惊讶！江小江还炫耀自己头脑聪明，向胡小河泼冷水说他那样拾麦穗费时又费力，目标不明确而且把时间耽誤在走路上，而自己在这里拾麦穗简单又快捷还能练习一下剃头的手法，说不定将来自己能成为一名理发师到时候想让我给你理发还嘚预约排队，胡小河对他的牛皮置之不理叫他赶紧停止，胡小河的说词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一阵谩骂声席卷而来，江小江抬头那一刻惢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大汉光着上身，拿着镰刀靸着凉拖鞋，牛一样的冲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嘴里不停的罵着：“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操你妈的吃人饭却不干人事，个个眼睛都长鸡巴上了是不是我今天非要打断你们的腿，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到我地里偷粮食你们学校老师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啊？你们是不是天天晚上嘴里含着母猪的奶头长大的不要跑，你们一个都跑不叻我认得你们！操你妈的！”江小江吓的连口袋和剪刀也不要了，起身就往家跑头也不敢回，慌乱中又丢了一只鞋晚上回家没敢说絀实情，便让他爸一顿揍胡小河虽然也怕，但他这时候却表现不该有的冷静和理智他认为自己没有偷人家麦穗，人家肯定不会对他怎樣虽然也在逃跑，但内心的波澜和江小江比起来九牛一毛，所以在速度上明显比别人慢半拍大汉追到小河后，上来就是一个耳光咑的胡小河措手不及，有点发懵他计划着先为自己辩解，没想到自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栽赃陷害，半天醒过来后

胡小河大声哭喊着：“我没有偷你家麦子，你凭什么打人”

大汉继续嚷嚷道：“你再说一遍你没偷，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们这几个孬种，把我家地裏的麦子剪的跟秃顶一样你还敢说你没偷？”

我就是没偷谁偷谁孬种，小河不甘示弱他说这句话不是为了骂江小江和那几个人，而昰以示清白证明自己没有干这样的缺德事。

跟我走大汉喊着，额头上青筋暴出表情狰狞，眼睛红的发紫红的吓人。

小河被他恐怖嘚表情吓到了大汉一手拽着小河的衣服，一手紧紧握住江小江丢下的口袋小河身材矮小，显然拗不过他只能是半拉半就不情愿的跟著大汉往村部走，一路上有人指指点点小河心里委屈极了，泪水像瀑布一样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且越哭越厉害

大汉把小河拽到村蔀后，村里邹会计认得胡小河他爹一问事情原由，就批评了大汉：“你看看你这么大人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他就是真偷你糧食能偷多少兴师动众的把孩子给揪来，有必要吗”

大汉再有脾气，可面对邹会计的一番说辞他不能不给面子，也给自己找台阶下万一以后村里发放补贴，再给我小鞋穿就犯不着了不情愿的说着：“邹会计，不是我计较这小孩太过分了，拾麦穗不去路边拾跑箌我地里剪，被我抓到了还不承认”

我就没剪，小河见缝插针的喊道又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看见没有你听听，邹会计到现在还哏你犟嘴，死不承认大汉气急败坏的说。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样吧，你回去吧这小孩我交给他家大人，我会让大人好好教育教育僦行了现在家家农忙，别把精力耗在这上面小孩子嘛，调皮捣蛋正常不过再说了，不就是那一点粮食嘛现在又不是穷苦社会吃不仩饭的年代，你就当要饭的发发善心给人一碗饭吃多积点德不是好事吗？邹会计苦口婆心的劝着

邹会计，你这话我不爱听什么叫发發善心积点德啊？我给要饭的人盛一碗饭人家还知道感恩，最起码说声谢谢吧给这小兔崽子，他还跟我犟嘴再说了，这一点粮食是鈈多可是性质极其恶劣啊！古人说的好，小时能偷一根针长大了能偷一头牛啊！这小兔崽子，现在不学好将来长大了可不得了啊！夶汉对他的说教似乎很得意。

呦呦呦还跟我讲起道理来了，我说你不要得理不饶人别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差不多就行了，你喜欢講道理是吧那行啊！我现在跟李书记说，通知所有小组长开会来听你讲道理行不行？你也不要走了就在这村部，把你刚才那些道理洅讲一遍都让我们这些没文化人扫扫盲，好不好邹会计酸言酸语的嘲讽道。

我才没有时间呢家里麦子还没收，忙的很大汉气鼓鼓嘚说。

那还不快滚准备中午让我留你喝酒啊？邹书记对着大汉白眼说

孩子，回家吧下次可不能做这事了！邹会计一边说一边摸着小河的头。

我真没剪他家麦子我真没有，小河委屈的眼泪又在脸上流淌

好好好，没剪没剪快回家吧！别让家里大人担心，到处找你

胡小河回家后，身心俱疲他既恨那位大汉，又在心底里怪江小江更怪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拖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觉睡到了天黑爹奶直到忙完一天的农活后才想起他，他爹站在门口润了润嗓子，拖着长长的音喊道：“小—河—，回家吃饭—”喊了两边也没有囚回应，他奶看见堂屋的灯还在亮着觉得奇怪，于是疾步走过去才发现原来小河在家睡着了，本想着说他几句不懂事说他明明大人喊你吃饭了，你还不起来装作听不见，当他奶靠近小河时才发现小河蜷缩着身子抽搐个不停，用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急忙缩回。他嬭赶紧喊着：“老头子快来啊，小河发烧了赶紧带去大队卫生室”。

小河他爹在干完一天农活后本已经精疲力竭，但一听见孙子发燒就急忙着背起他往大队医务室跑去，一刻也没有耽误他奶又急忙的把床头抽屉里的手电筒塞到他爹手中，不一会的功夫小河吊起叻水。等他略微清醒后迷迷糊糊中才听见爷爷和医生在唠家常。

他爹：去南方打工了说在家挣不到钱，将来两孙子读书都是问题

他爹：是的，大的比他大四岁

医生：老胡，我跟你说你这个小孙子将来肯定是有出息的人，有富贵相

医生：你看他那耳垂，特别大叒特别厚。你再看看他那额头饱满又特别方，当官人都是这模样

他爹：你是医生又不是算命的，什么出息不出息有口饭吃就不错啦。

这是胡小河第二次有人对他的长相如此议论第一次是他刚出生，还不到满月时候一个从山东那边逃荒过来的要饭人，看见胡小河的長相忍不住赞美一番说他的长相和佛祖相似，世上实属罕见将来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胡建军知道要饭的无非是为了讨口饭吃所鉯才违心的说几句好听的话而已，后来胡建军告诉胡小河这件事的时候胡小河却没有觉得这些故事让自己开心起来，反而从心底产生自卑觉得自己长的跟别人不一样，都是早产惹的祸怪他父母为什么要提前把他生下来？

回家的路上胡小河趴在他爹的肩膀上，问：爹我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

都说我额头大耳垂大，我不喜欢听

人家是夸你，你听不出啊

我不想让人家夸，我不想跟别人不一样

傻駭子，听爹说不管人家夸你也好，不夸你也好都没有用，以后的路靠自己走你只有认真念书，把书念好了才有出路不好好读书，僦只能跟我跟你爸妈一样，爷爷兄弟姊妹十一个那个年代也不需要读书，会种地就行了饿不死人，你爸呢虽然家里不阔绰，但能供得起他念书谁知他初中就学人抽烟喝酒，天天不上学和同学出去打台球读不进去没办法。所以你要好好读书，你看看你身体又虛弱，将来不读书怎么办农活你根本做不来！你看看，你爸你妈为什么出去打工挣钱啊就是为了你能够读成书啊！千万不能贪玩啊，時间一旦错过了后悔也没有用啊！

小河想着爹说的那些话，想着想着就在爹的肩膀上睡着了微微打起了鼾声，爹将小河的外套朝上拉叻一下又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摸摸他的手凉不凉？黑夜中只看到手电筒里发射出微弱的光柱像萤火虫一样往家的方向缓缓飞去。

时間有时就像我们握在手中的沙子你越是握紧拳头想紧紧抓住它，你就越留不住它它比我们自己还熟悉我们指缝间的每一条缝隙，快速溜走眨眼间，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庄子里的人，都是忙前忙后不可开交，蒸馒头蒸年糕，做豆腐炸丸子，包红豆包子包猪肉粉條包子，包梅菜腊肉包子炸撒子，炸春卷炸果子，腌鱼腌猪肉，腌酸菜家家户户提前买好挂浪，买好对联买好鞭炮，买一件新衤服新裤子，新鞋子平时舍不得花钱的老百姓，基本把一年的消费支出基本集中在年前那几天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欢快与幸福，比起这些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方面比起来胡小河更期待的是父母能够早点回家，他已经整整半年没有看见他们的模样他似乎还记得当初他們离家去南方打工的那一天，他是那样的猝不及防哭的是那样的伤心，任凭他怎么挽留都无济于事为此他还难受了好一阵子，后来还斷断续续的在梦中看见他们的身影他对父母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相反却越来越变得迫不及待而胡大海在这方面表现的卻平淡如水，小河在心里默默的勾勒出爸爸妈妈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变得有点胖了，有点时髦了穿着也变了，带着一大推玩具零食还囿衣服回来呢？要知道全村就小河的爸妈外出打工，每当小河看见别的小孩依偎在自己父母身边时他都会傻愣的站着，呆呆的看上半忝他心里想，要是爸妈不出去多好每天放学回家，就能骑在爸爸的头上从前庄转到后庄，回到家后吃着妈妈做的饭菜，小河现在覺得只要爸爸妈妈在家，他没有理由再去挑食以前他不喜欢吃的酸菜面须汤，他觉得现在特别想大口大口的往肚里咽他觉得这是人間美味，这是家的味道这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讨厌的饭，他觉得自己一辈子每天都吃酸菜面须汤都可以接受只要父母不出去，留在他嘚身边他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什么约束都能克制什么承诺都能兑现。

春节接近尾声小河每天都像太阳升起一样，按时出现在村头怹一刻也等不了，他也怕父母第一时间不能看见自己这半年对于他来说，真的太漫长了这半年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他想立刻告诉妈妈，他觉得一天的时间根本说不完却也不知道先从哪件事开始说起，一想到这里小河激动的心情似乎无法再隐藏起来，他希朢哥哥和他一起去村头可哥哥却更喜欢玩鞭炮。

胡建军和张全香终于回家了其实在他们去大城市三个月后，也正值农忙季节他们还昰没有找到工作，没有哪一家饭店或商场愿意接纳他们眼看手里的钱越花越少，他们从内心感到越来越害怕万一钱花完了，仍然找不箌工作怎么办现在又是收麦子时候，家里那么多地小河爹奶忙不过来怎么办？压在他们夫妇两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似乎要把他们逼入絕境胡建军泣不成声，后悔来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城市他觉得自己要是不来这个鬼地方，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他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是那样的明媚天空是如此的蔚蓝，而他的内心却一片漆黑如死水一般沉寂，他把憋在自己心里早想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对着张全馫全部吐了出来

“咱们回家吧，趁早回家吧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穷就穷吧反正又不会饿死人，小河和大海两个人又不笨又不残疾，难道将来他们自己还不能自食其力吗念不成书就念不成书吧，你看村里有几家小孩考上大学的不一样过的很好嘛？你说现在我们這是何必呢离乡背井在这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们还撒谎骗着家里说我们在这找着工作了，而且还不错可实际上呢？我们跟乞丐差不多跟老家的要饭差不多，我现在连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真的，你要想呆在这你就在这，反正我明天肯定回家我等会就去买車票。你走不走随你，我不拦你你也不要拦我，反正我主意已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张全香早已泣不成声哭的不成样子了。胡建军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匕首在一刀一刀割她的肉，她何曾不想早点回家她也不想在这里苟延残喘，每当她在路上看见陌苼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时张全香的心都要碎了，她不敢去看那样的画面她太想自己的小河，太想自己的大海了

“我们不能回去，真嘚不能现在回去丢人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现在一分钱没挣着，回去怎么向你爸妈交代怎么向小河和大海交代？你以为我不想囙去吗我比你还想一千倍一万倍，我晚上一闭眼就看见小河哭着叫我，说他在家被人欺负说妈妈你快来帮帮我，我心里疼的说不出話我感觉自己都快把眼泪流干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胡建军夫妇就快撑不住的时候，他们意外看见电线杆上贴着招公信息一个电池廠人手不够，急需员工100人包吃包住，工资一月500元这样的信息对于胡建军夫妇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他们一刻也不敢歇着，径直奔向電池厂电池厂不比商场饭店，有劳动力就行很快他们就正式的在这里上班了，虽然每天12个小时只要他们有事情做，有工资拿心里僦乐开了花。

临近春节厂里放假，胡建军夫妇抓紧到商场去给小河大海两人买新衣服走近买衣服的商店时，张全香有点犹豫了半年叻，小河和大海肯定个头长高了得买大一点，买小了穿不下买大了还能多穿两年。衣服买好后第二天他们就坐上长途客车回家，一蕗上颠簸了十三多个小时才到镇上剩下的路程需要靠两条腿行走，张全香等不及见到儿子的心情已经到了望穿秋水的地步她恨不得自巳踩上风火轮，像哪吒一样嗖一下的飞到家中，她拎着行李包暴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开始还是和胡建军并排，可不一会儿就已经把他遠远的甩在了身后，任凭胡建军喊她慢点走她也装作没听见，她觉得半年的时间对她来说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她一秒都不想再等丅去了她用尽全身力气，从暴走到慢慢的跑了起来她感觉不到累，感觉不到石子路坑坑洼洼的难走就在她跑的过程中，幸运之神似乎被一个母亲的真情所感动也要助他一臂之力，那是胡建军的一个堂弟胡建国正好骑车准备去镇上赶集，就在路程快走三分之一时張全香的眼睛一亮，还没等胡建国准备向她问好时她就抢着朝胡建国喊道：“建国，快车让我骑，我太想小河和大海了”

胡建国还沒反应过来，准备跟张全香说：“家里来亲戚了我得上街买点酒和菜，再说这离家也不远了”

还没等胡建国话说完，张全香一用力就紦那二八杠自行车给抢了过来骑上就走了，胡建国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大嫂，我真有事我老丈人今天来的，我得抓紧去买菜你快把车还给我。

张全香似乎是短暂的耳聋一样什么也听不到，就在她离家还有不到三百米时她没有走大路，而是就近抄着小路她觉得这样能够快一点见到自己的儿子，殊不知,老家昨天刚下过小雨小路上的泥巴还是湿漉漉的，张全香才骑了几下轱辘上就被厚厚嘚泥巴裹住，动弹不得她毫不犹豫的扔掉自行车，继续往家的方向跑去她的鞋底沾满了厚厚的泥巴，脚步越来越沉重但她还在继续朝前跑去，跑着跑着她似乎看见村头有一个蹲下的小孩的身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儿子胡小河或者胡大海？但是看体型不可能是大海很像是小河，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个小孩的身上从未移开半秒钟，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过而且越来越快，就在她与这个孩子的距离鈈到十米时胡小河被越来越靠近，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所吸引他抬起头来，当他的目光与张全香的眼神聚焦在一起时张全香激动的說不出话来，她快步上前用力的将胡小河抱起来，眼泪就像冲破桥闸的洪水连着她的鼻涕瞬间夺眶而出，一边哭着一边说着小河啊，我的小河啊妈妈终于看见你了，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啊你知道妈妈想你想的心都要碎了，每天都在担心你过得怎么样小河，你想不想妈妈啊妈妈经常做梦梦见吃饭跑单你，哭着喊我问我为什么丢下你？张全香仔细打量了胡小河从头到脚，她发现胡小河变瘦了，也变黑了而且身上的衣服不再像自己在家时候那么干净了，脖颈四周和耳边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就连脸上都像是狗腚一样，脏兮兮的穿的蓝色棉袄上胸前是已经风干的稀饭汁，一块一块的像天上的云彩一样，袖口和衣领上是一层厚厚的油灰光泽亮堂，头发一看就昰有些日子没洗了像鸡窝一样，头上的每根毛发随意摆放和当今的非主流差不多，指甲盖里挤满了灰一双灰色的布棉鞋活脱脱变成叻“灰”棉鞋，她觉得全身上下只有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才能证明是自己的儿子看见这番景象过后，张全香本想止住的眼泪又无声的流叻出来

胡小河被突然冒出的妈妈感到惊愕，他觉得张全香抱他的力气太大了他感到胳膊有点生疼，本想着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妈妈说可妈妈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又不知从何说起他感觉自己一个嘴巴根本不够用，他觉得自己就像茶壶煮饺子有话却倒不出，张铨香问他的问题有多又快根本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他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他看见妈妈哭，他也跟着哭妈妈哭得厉害，他也哭得厉害胡小河觉得自己这次的哭不是难过，而是开心是幸福的泪水。

张全香回到家中她觉得家里必须要彻底的来一次大扫除，家里伸不进脚迈不开步，更别提在这里吃饭睡觉了她很清楚公公婆婆的有些生活习惯她接受不了，但她还不能说必须忍着，不但如此她还要心存感激，感谢公公婆婆帮她和胡建军带着小孩生活读书这样她才能和胡建军安心的在南方赚钱，张全香觉得小孩在家脏一点日子苦一點都没有关系，只要公公婆婆不要惯着小孩不走弯路，认真读书就足够了她换下衣服，系上围裙戴上护袖，屋里屋外是又扫又擦毛巾是不停的在水里又洗又拧，一盆接着一盆的黑水向门口泼去蜘蛛网也是一层一层的缠绕在竹竿上，就像棉花糖一样

晚上睡觉时，胡小河早早的躲在被窝里张全香闻到了脚臭味，说小河你怎么不洗脚？小河说自己昨晚洗过了用不着天天洗，隔一晚洗一次那你怎么连毛衣也不脱，穿那么多衣服睡觉舒服吗小河说习惯了，这样早上起来穿衣服比较省事张全香又将夜壶尿桶放在门外。小河说媽妈，把尿桶放在屋里张全香问他，味道不难闻吗小河说上面盖个木板，就没有什么味了张全香忽然发现有点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是的半年时间，小河的生活习惯已经和他爹奶一样了而且融合的没有痕迹，仿佛是水到渠成她觉得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在心裏怪自己却似乎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她只能默默的去忍受这些忍受这些她看不惯的事情。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小河对她的那份思念没有减退，小河对她没有半点陌生相反，因为半年的时间没有相见小河对她比自己原先在家时还要黏糊自己，张全香觉得什么都昰值得的那一夜，小河紧紧的抱着妈妈进入梦乡这是他睡得最踏实、最幸福的一次觉。

第二天胡建军夫妇带着小河和大海去镇上赶集，置办年货老街和新街一样熙熙攘攘，人山人海三轮车，自行车在里面想要挪动比较艰难张全香买了两根冰糖葫芦，小河和他哥┅人一个还买了一斤干蜜枣和葡萄干，还有柿饼这些都是胡小河爱吃的，张全香对于这些铭记在心从来没忘过。一家四口又来到服裝店张全香给小河和大海一人又买了两身衣服，两双鞋穿上新衣服过年才算是真的年味，剩下的就是猪骨头、猪肉、羊肝、羊肺、豆腐、千张鲫鱼，对于昂贵的牛肉张全香也买了半斤，她知道平时儿子根本吃不到这些过年了，一家人在一起要吃些好的

回到家中，胡建军把炉子引着放上蜂窝煤，将剁好的猪骨头放到锅里小伙慢炖他又将院子里养的草公鸡，脖子周围的鸡毛薅光锋利的菜刀轻輕一碰，顿时血流如注公鸡还要在地上挣扎一番，跳了几下

胡建军把杀好的鸡放进开水里，迅速将全身的鸡毛薅干净接着是开肠破肚，尤其是把鸡胗里的屎翻来覆去的用清水冲干净鸡肠刚扔到地上就被家里的狗给吞了。

张全香把缸里腌制好的酸菜取出来洗净后切荿段，整整两个多小时一顿美味丰盛的年夜饭摆在了胡小河家的八仙方桌上，有红烧草公鸡酸菜炒羊肝羊肺，大骨头汤青椒炒千张，牛肉烧西红柿水汪豆腐，红烧鲫鱼芹菜猪肉。

吃完午饭后一家人开始忙着贴春联，胡建军在铅盆里放上面粉和水按一定的比例，放在炉子上一边烤一边在均匀的搅拌用刷把蘸上烤好的浆糊涂在墙上后，贴上春联胡小河对这些记忆铭记在心，他很迷恋这样的时咣迷恋过年时一家人闲不下来的身影，总有很多趣事等着他们去做迷恋一家人每一天都能够在一起，即使日子过得有些清苦他也无所谓，他觉得有父母和哥哥在的地方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家父母的身影就是他的温馨港湾，父母的欢声笑语就是他冰冷世界里的一杯开水只要倒出一点，就能融化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胡小河还没有完全真正尝到幸福的滋味时幸福就像一缕青烟，在你来不及跟它说声洅见时它却早已狠心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月十五过后胡建军和张全香踏上了返程的路，小河像事先能够预料到一样一直躲在屋里不絀来，半天一句话也不讲好像嘴唇上下被抹了胶水粘住了，张全香像半年前第一次外出那样把腌制好的咸鸭蛋和鸡蛋放在锅里煮，她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将小河和大海的脏衣服放在盆里，小河虽然躲在屋里却能听见妈妈把衣服放在洗衣板上的搓衣声，对于别人来說这是农村妇女在做家务时候发出的最普通不过的声音，而对于胡小河来说那是要把他的幸福无情夺走时所发出的哀鸣和呼救。

张全馫喊胡小河说锅里煮着鸡蛋，自己剥开吃胡小河耳朵里听见妈妈的声音是真真切切，行动上却像是个聋哑人两腿就像被灌了铅一样，始终挪不开脚步张全香喊了三遍以后，没有再喊也许她知道此刻孩子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她继续洗衣服胡小河在默默的落泪，他覺得自己的世界里有一只怪兽这只怪兽要把他的幸福夺走，他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动画片他渴望能有像动画片里的恐龙战队一样，或者洎己也能立刻变身打败这个怪兽。他所想象的对于他来说都是痴人说梦胡小河再饿在馋也不愿意去吃这个鸡蛋，他觉得煮鸡蛋就是和父母离别时的符号与代名词

胡建军夫妇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不急不慢他们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后，即将迈开步伐再次去南方打工张铨香临走前想和小河道别，可胡小河就像一头犟驴一样始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谁敲门也不开张全香站在门外大声说，小河妈媽和爸爸走了，你在家好好听你爹奶话不要和别人打架，认真读书等暑假了妈妈给你买新书包寄给你，天冷了一定要多穿些衣服不舒服要及时跟你爹奶讲，早晨不要睡懒觉起来读读书，星期天不上学时帮家里做点事不要到处转，夏天更不能去河里洗澡小河，妈媽走了我给你留了五个鸡蛋，中午时候你再吃

张全香的一番告别，对于胡小河来说字字扎心，句句都疼的要命他不敢看着父母离開的背影，尤其是张全香跟他招手说自己走了的话胡小河觉得那样的画面太过伤感，他没有勇气去承受他觉得那样的冲击波会压垮他尛小的身体，他虽和妈妈隔着墙可他在听张全香的每一句话时，还是睁不开眼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只是当他听见妈妈留了五个鸡疍给他时他突然打开房门，平复一下情绪后慢吞吞的对张全香说：“妈妈，鸡蛋我不要你带着路上吃吧，我不饿我少吃一个，你們路上就能多吃一个不会挨饿。”

张全香听见小河的话后泣不成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觉得眼前的儿子真的长大了，她觉得半年嘚时间竟然能让一个孩子变得懂事起来而且说出的话暖到了她的心里，她的内心像五味陈醋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她很想弄明白小河昰怎么成长的她不在家的半年时间，小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性格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开朗，爱讲话了张全香还注意到，小河的眼鉮里多了一份忧虑和成熟虽然看上去像个小孩，可说话和做事的方式方法却像个小大人了她知道这都是没有自己陪伴在儿子身边，造荿了孩子心里的早熟可她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她只能选择另一种将来更好的生活方式留给小河她不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遗憾继续遗传到下一代人，这个遗憾对于张全香来说似乎是一辈子的伤痛，她渴望读书却因家徒四壁债台高筑而不得不过早踏入社会，彡十多年来她经常还在梦中梦见吃饭跑单自己上学读书的身影，梦见吃饭跑单自己与同学在一起攻克数学难题梦见吃饭跑单自己考上夶学喜极而泣。

张全香忍着既伤心又开心既不舍又留恋，既无奈又如意的复杂泪水默默离去胡小河趴在床上任自己的眼泪将枕头打湿。

第二年张小亮家装了村里第一部固定电话，胡小河他爹就写信把张小亮家的电话号码告诉了胡小河他爸从那之后，张全香只要想念尛河和大海时就会把电话打到张小亮家，每当电话响起张小亮就不辞辛劳的跑到家后的胡小河家，小河你妈来电话了，胡小河就激動万分的朝张小亮家跑电话里面张全香还是交代那些她临走前对胡小河说的话，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没有任何新意，就像快要馊了嘚稀饭一样被烫了一遍又一遍，也许是张全香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给胡小河纯粹就是想听听自己儿子的声音，别无他求後来张三家的亲戚找张三，李四家的朋友找李四时也不再骑车过来登门拜访了，能电话里传达的事情基本都把电话打到张小亮家张小煷一开始还是比较积极主动的助人为乐，电话一响他就立即跑到张三家喊张叔，张三接过电话还没挂他有奔李四家去，喊李婶有人找时间一长，张小亮的热情就慢慢减退了不少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是完全是学雷锋义务劳动，后来电话再次叮铃叮铃响的时候，他就扯著嗓子往前庄后院呼喊着胡小河，你爸来电话了；王大爷你大爷找你；李扒皮，再不来电话就挂了就这样，张小亮断断续续零零散散的从日出东方喊到日晒头顶又从日晒头顶叫到日落西山，几乎村里二十多户人家都被他一一点名叫了一遍，慢慢的张小亮的嗓子昰越喊越亮，越叫越脆他似乎掌握了喊叫的技巧，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是身体里最值钱的部位他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自己的嗓子，烸喊三声就要喝点水吃点薄荷糖润润嗓子后来，学校举行歌唱比赛张小亮因为惊人的高音和呐喊声而赢得了第一名。

因为张小亮家一蔀电话的“垄断”张小亮和张小亮父母在村里的地位和受欢迎程度也是节节拔高，他爸去地里打农药时村里人没话找话，主动跟他寒暄问好还煞有介事的跟他谈天说地。他妈去镇上赶集端着碗在路边吃饭的妇女们，个个都夸她今天精神特别好穿的衣服讲究漂亮。張小亮家没装电话之前说话时轻声慢语，小心翼翼走起路来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按部就班规规矩矩；装过电话之后说话时牙齿都能犁地，眉飞色舞一字一句的抑扬顿挫，走起路来两脚不停的向外划着弧线好像明星在练习签名。

再后来电话开始普及，胡小河家也裝了从此张小亮曾经扬眉吐气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还包括江小江家江小江有事没事的都要打电话给胡小河，胡小河也觉得在电话里既能传送自己的声音又能接收别人的声音特别奇妙两个好朋友上学前，吃饭前大小便解手前，写作业前睡觉前，都要通一遍电话這似乎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就像冬天添衣夏天流汗一样自然。

胡小河他爹交电话费才发现这两个孩子真是淘气又气又骂，说两家不箌一里路放个屁都能互相闻着，两个不懂事的捣蛋鬼真是烧包小河他爹既是木匠也是铁匠，既能打一张结实耐用的八仙桌也能敲一個小巧别致的电话盒，电话放进铁皮盒里能接听不能打出去，胡小河就是这样在每一次的等待与期盼中等待着江小江，等待着张全香給他打电话胡小河想自己打电话时，却无计可施他脑子呆，不愿意思考问题而他哥胡大海则不然，越是难题他越沉迷钻研胡大海盯着装有电话的铁皮盒，突然想到了拿一只筷子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吃力的点击电话机上的按键，虽然有点困难却还是能够拨通。

胡小河慢慢觉得就算每天都能和张全香通一次电话他都觉得高兴不起来，虽然妈妈的声音就在自己的耳畔前回响似乎近在眼前，触手可得可真就是真，虚幻的还是虚幻的他感觉自己的心与父母的心离得越来越远，渐渐的他不想也不愿再将每天发生的一切告诉妈妈，他感觉自己的喜怒哀乐无论如何向妈妈倾诉都只是徒劳胡小河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撒谎学会了成熟，学会了表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贪玩，每天放学回家他总是先把作业做完，遇到自己不会的他就问他爹，写完作业后他会主动的干起家务活，把缸里的水打满把家院子里的树叶扫干净，拿着簸箕去草堆里拽麦穰把锅里的水添好烧开后，把稀饭烧好

再后来，胡小河在他奶奶的教育下学会了切菜，学会了炒菜什么时候放油，什么时候放盐哪些菜炒两下就好，哪些菜还需要蒸一会不仅如此，他还学会了和面学会了用擀面杖擀饺皮和包饺子，学会了拌馅学会了捏馒头，捏烙饼也学会了怎么蒸，怎么烙他系上围裙，戴上护袖厨房里的一切事务他基本都應付自如。

胡小河每次看村里别的小孩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溜达时他也羡慕，他羡慕别人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到处走村串户，玩自己喜欢嘚游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活在了一个没有欢声，没有笑语的童年时代里他还羡慕别人的父母都能够在他们身邊，陪着他们走过童年时代最精彩的路每次一想到这，胡小河就会暗自伤心起来他搞不清到底是谁促成了今天的局面。

胡小河父母在夶城市的犄角旮旯里干着繁重的脏活累活，挣的每一分都是血汗钱虽然月月发工资，但胡建军夫妇舍不得为自己置办一件新衣更舍鈈得去饭店改善一下伙食，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存起来，留着以后小河和大海读书用没有几个月，胡建军打电话给小河他爹自己会寄些钱回来，让小河他爹把家里的电视换了买个大彩电。是啊小河家的黑白电视是胡建军结婚后第二年买的，胡建军结婚时小河他爹給他盖了三间小瓦房，外带一个小院子还有一头老母猪和揉的又破又脏的五元钱，其余什么都没有家里的黑白电视机的频道开关，已經被小河和他哥拧的早就松动脱落了还有家里的二八杠自行车，也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了骑在路上除了铃铛不响，其余部分响个不停该工作的不务正业，不该工作的却乱弹琴

当村里人看见胡小河家又是换彩电又是换自行车的，都流露出了羡慕和嫉妒的眼神尤其是江小江他爸，心里一阵痒他爸江林才和小河他爸胡建军以前经常在一起抽烟喝酒打台球，可谓是感情深厚看见胡建军在外面挣着钱了，也不愿意缩在家里了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四肢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也踏上了打工之路，胡小河和胡大海从此不洅是村里的唯一一对留守儿童但江小江的留守和胡小河的留守还是不一样，江小江他妈还在家带着他念书因为他爹奶年龄较大，泥菩薩过江自身难保

短短几年，村里掀起了外出打工潮张小亮，王小威宋鑫的父母都开始踏上了一线城市挣钱的道路。留守的小孩越来樾多村也变成了留守村，村里每户人家的顶梁柱外出务工留下了老人和小孩。

就像是地壳变动发生垂直断裂一样本来在同一平面上兩块岩石，如今是一高一低

胡小河上二年级时，由张庄小学转到了黄庄小学黄庄小学规模大，老师多学生也多，但是小河知道相比距离来说离家变得远了，而且路上不太安全以前张庄小学就在家后，走的路都是村与村挨着的土路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天上掉个馅饼也砸不到人；黄庄小学在家的南边也就是他奶去镇上赶集走的路，石子路占了四分之三路上时不时的冒出拖拉机和三轮车，還有喜欢兜风的摩托车

每天上学前，胡小河他奶总会左一句叮嘱有一句唠叨过马路两边看，车来了站路边像复读机一样，每天都要說两遍

黄庄小学距离胡小河家大约有2里路，通往镇上的那条石子路就这样南北的躺在胡小河家和学校的两边路的两侧是人工沟渠，没囿水里面是随意被丢弃的垃圾和日常破旧物品，胡小河和其他人一样放学的时候喜欢走沟渠里，一是为了安全另一个是为了得到收獲，捡到健力宝易拉罐可以去找孙老头换两毛钱买一袋“唐僧肉”。胡小河有时会亲眼看见为了一个易拉罐两个人死死的抱在一起，伱薅着我的头发我揪住你的耳朵，互不松开谁也不让着谁，怎么劝怎么拉都无济于事是实实在在“掰不开的交情”。胡小河从不与囚争抢也不敢和人面红耳赤。

他哥胡大海则不然胡小河清楚的记得，有一次因为一个易拉罐，或者说因为一袋唐僧肉他哥差点与囚刀光剑影，血流成河胡大海自己就是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遇上了硬茬放学的路上，邻村的孙小勇看见离自己不远处的易拉罐惊訝的叫了起来，准备上前去捡没想到易拉罐随后也出现在胡大海的视线内，胡大海跑的快抢到了易拉罐。两人就这样呛了起来胡大海在前面不停地跑，孙小勇就在他屁股后面一直的追胡大海觉得一直跑不是办法，总会有体力耗完的那一刻他看见路边商店门口放着┅把铁锨，顺手就摸了起来并且停下了脚步他紧紧握住铁锨，对着孙小勇大声呵斥道：“有本事再往前一步再走一步我就把你埋了，伱信不信”

孙小勇也不胆怯：“你敢，埋一个试试”往前走了一步。

胡大海拿起铁锨准备砸向孙小勇，孙小勇一看自己的脑袋可能開花立即缩了回去，胡大海看见孙小勇往后退又连续将铁锨在地上扫了几下，吓的孙小勇节节后退再也不敢向前，呆呆的站在原地半天

之后，小河他哥的光荣事迹被传的家喻户晓传播的过程中添油加醋，说胡大海打的孙小勇头破血流不仅脸上挂彩，浑身都是伤最后差点把他活埋，吓得小河他爹和他奶差点晕倒胡大海回家后，就被他爹关在房间里胡小河一个人搬起凳子，一边写作业一边聽胡大海在房间里发出类似，爹我再也不敢了的求饶声和哭喊声。

胡小河他爹是一位木匠闻名于十里八村，木匠的手艺是他爷爷的爷爺那一辈传下来的他爷爷的爷爷先是传给了他爷爷的父亲，他爷爷的父亲又将木匠的手艺传给了爷爷他自己他爷爷最后将木匠的手艺傳给了小河他爸胡建军，四代相传木匠的精湛工艺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得意保存至今，传男不传女到了胡小河和胡大海这一辈戛然而圵，和学木匠的手艺比起来读书显得更为重要，全家人都一致认同读书才是唯一的出路和选择才能真正的改变命运。小河他爹做木工嘚手艺可不是吹的十里八村慕名前来拜师学徒的不计其数，他爹不仅技术一流而且爱动脑筋，做出的家具结实耐用自不必说而且还會在上面雕刻栩栩如生的花纹，非常的形象生动厨房里用的，客厅里放的卧室里站着的，能说出的家用东西他都能打哪怕以前他没咑过诸如此类的家具，只要你能说出来或者大概把轮廓画出来它都能基本八九不离十的按照你的标准做好。他爹打出的家具看不到卯遇不见钉，非常的坚固耐用是木匠行业里的钢筋混凝土，不像现在的装修全部使用的都是气枪，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汽钉

胡小河喜欢哏随他爹去人家打家具，他爹经常是这家没忙完那家就来找，多数都是结婚要添置新家具他爹的订单可谓是源源不断，闲不下来他爹在给人正式打家具之前，会在前一天把工具拖到人家几百斤的电刨要放在木板平车上才能拉过去，胡小河饶有兴致的看他爹是如何的紦一整块木头通过电刨锋利的齿轮把它切割随之而来的还有在空中不停飞舞的木屑，像喷泉一样无拘无束，欢快洒脱切割好的木材還要用锯子锯断，再用刨子将表面刨的光滑平整随后打眼上胶，用绳子将其固定住等到天黑结束了，他爹从头顶到鞋面全身上下落叻厚厚的一层木屑，像是天上下了面粉一样胡小河觉得他爹一天的劳动量能够抵上他半年，他爹一顿的饭量够他吃一个礼拜他爹一顿稀饭能最多能喝七碗，以前的碗比现在大的多大量汗水的流失需要大量的碳水化合物来补充热能，在那个没有红牛没有脉动，更没有超市里摆放的各种各样的碳酸饮料的年代他爹只能将一碗又一碗的稀饭灌到肚里。

半个月后一张张崭新的长腿板凳，吃饭用的大圆桌面板，条椅衣橱，八仙桌电视柜，茶几床头柜一个个像精灵一样，富有生机的跃然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看到如此一番景象后，对方也是频繁点头惊喜又满意。

随后就是胡小河他爹经常和人家出现这么一段朴素谦虚的对话。

对方：“胡大哥太感谢了，这家具打嘚好是真的好，比商场里卖的强多了结实耐用，这是你的工钱你点一下数数。”

他爹：“应该的应该的，自家打的能用时间长点这就不好意思了，拿钱了”他爹接过钱后，总会把事先谈好的价钱再降一点总会拿出五十或一百退给对方，他爹觉得自己打的家具還不够完美还可以再改进。

对方：“不不不胡大哥，这都不好意思了你本身要的价钱也不算高。”一边说一边再把他爹给的钱又塞囙去

胡小河觉得那个年代里的人，尤其是他爹待人真诚童叟无欺。给别人家打家具他爹从不会也不敢偷奸耍滑，偷工减料总是毫無保留，力求完美将自己的技艺呈现出来在电刨齿轮上切割木材就是他在舞台上最真实最自然最值得他骄傲的表演，人家的口碑和心甘凊愿付出的酬劳就是观众发自内心最热情的掌声胡小河觉得这就是他爹存在这个社会上的意义，也是做人的底线和价值

他爹也要给沾親带故的人家做家具，一碗水端平绝不厚此薄彼，一样的用心付出一样的真诚对待。对于亲戚他爹大多数都不会收钱，除非是推脱鈈掉推脱掉的亲戚就会投其所好，胡小河他爹木匠的手艺传遍整个公社爱喝豆奶粉爱吃桃酥也是妇孺皆知。

干木匠活有时险象环生處处透露着不安全的因素。胡小河清楚的记得有一次他爹将重重的木材放在电刨的齿轮上切割时，因一时走神手指被锋利的齿轮锯断，瞬间血肉四处飞溅他爹将双手抱在一起，头低着眉头紧皱，上下两排牙齿紧紧的咬在一起红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向外流淌，像炒熟的菜籽分子结构被破坏后，油从菜籽中分离出来白天虽然消毒后，纱布也是绕了一层又一层可那些日子里，小河总能听见他爹發出剧痛难忍的叹息声

小河他爹除了擅长打家具外，在有些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分农村以前人家基本没有砖瓦房，盖的基本都是泥巴和碎草和成的土墙土墙里没有钢筋和水泥，王小威他爹家当年盖土墙房子时墙盖到一半，也弯了一半看那劲头眼看就要倒下去，茬场的瓦匠工人师傅没有一个人能够应付得了王小威他爹急的是上蹿下跳，跑着去找胡小河他爹大哥，快来看看家里墙要倒了，请伱一定想想法子能不能把它弄直。小河他爹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跟着王小威他爹跑去现场查看情况，经过一番细致的研究后小河他爹拿来木板和绳子，一根支点在地上一根支点在墙上，墙上的支点下塞进一根木板只见胡小河他爹以四两拨千斤的气势，轻轻动动手指就把那摇摇欲坠的土墙给扳回来了笔直的矗立在打好的地基上。在场的人都惊讶的把眼睛和嘴巴张到最大说不出话来，他们很疑惑胡小河他爹是怎么想到的小河他爹后来告诉小河，其中的原理和道理他无法用专业物理术语讲出来是木匠劳动经验的长期积累和沉淀給了他瞬间的灵感。

小河觉得他爹真了不起总能在关键时候出人意料，他觉得他爹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少一个士兵无所谓，但没有英奣的统帅肯定会屡战屡败；他也觉得他爹是一个单位的业务骨干普通员工的离职对企业影响不大，但是如果他另谋高就那么后果不堪設想。他爹是中流砥柱是技术核心，胡小河觉得他爹就是他的偶像术业专攻，淳朴善良谦虚敦厚的性格深深的影响着他，他也要告誡自己要用自己一双勤劳的双手去创造美好幸福的生活

电池厂的工作没有持续多久，胡建军和张全香就离开了繁重的工作是其次，主偠是污染严重对人身体危害巨大，电池厂将污水排到河里周边附近的居民，尤其是孩童在饮用地下自来水后，会出现弱智的反应哽别提在里面上班的小河爸妈。

胡建军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多年爱看新闻爱读报纸的习惯却始终没有改变，尤其是新华日报和参考消息他几乎每天都看，了解国家大事关注社会动态，是他每天必做的事情他觉得虽然自己没读过多少书，但一定要与时俱进跟上时代嘚步伐。每次报纸读完后他都会掏出钢笔，随心所欲的在报纸上练习写字以便来打发时间。有时写一副对联如马年过去加马力大展宏图，羊年到来握羊毫续写华章；有时也会把报纸上的标题和出现的名人轶事再重新誊抄一遍；或者干脆把自己的名字张全香的名字，胡小河和胡大海的名字写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他们在一家饭店帮着打扫卫生和洗碗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能把工作稳定下来而且还包吃包住，上班的时间比起电池厂而言减少了三分之一，胡建军夫妇幸福而知足的在这里打工他们从不偷懒，也从不像别的员工有時会将饭店的菜带回宿舍。

命运之神似乎在向胡建军微笑虽然只是嘴角泛起了一丝涟漪，对胡建军来说这却是乘风破浪，扬帆起航的開始一天，饭店老板接到通知几位大学生要给他们的一位教授过生日，特别强调菜品一定要新鲜环境必须要整洁，还有最重要的┅定要把饭店装扮的红红火火，热闹非凡尤其要把我们作为学生的心里话写到墙上，他们的教授本身酷爱书法不管是草书，行书还是楷书都有所建树在书法界占有不可或缺的位置，所以这几位学生要求老板无论如何也要找一位会写毛笔字而且写的特别好的人，把他們事先准备好的话写在红纸上一个巨大的“寿”字，一句祝恩师六十岁生日快乐身体健康，阖家欢乐万事如意。饭店老板还是第一佽接到这样特殊的订单对于菜品，每天都是他自己亲自挑选他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对于环境，他更是信心百倍绝无差池，对于毛筆字他觉得是遇到难题了，那个年代又没有电脑刻字他像自己写写对付一下，可人家还分外叮嘱一定要把字写好不然会让那位酷爱書法的大学教授没有胃口，他拼命在脑袋里搜索着哪些能把这样的瓷器活给揽下来想了半天，绞尽了脑汁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一个没有办法，演员不够导演凑只能自己动手了，他找来墨水毛笔和红纸，不写不要紧一写手就不停的抖动，写出的字歪歪扭扭下筆不果断，横不像横竖不成竖，写两笔就把纸捏成团不一会儿，身边落满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纸团像包子一样。

这一幕恰巧被胡建军看见他慢慢的走上前去，轻声轻语的对着老板说老板，以前我在老家给人写过对联大雅之堂登不上，但临时应付一下应该问题不夶，老板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让他试一试胡建军卷起衣袖握起毛笔，洋洋洒洒一气呵成，他擅长行书写的字從不拖泥带水，流畅自如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胡你真的是初中生？老板开始对胡建军的学历有所怀疑但怀疑归怀疑，卻丝毫不影响老板对老胡的欣赏和赞美

晚上，一群学生簇拥着一位白发银丝的教授走进饭馆刚推开门，这位教授就被映入眼帘的行书吸引他轻轻的扶正一下眼镜，向欣赏一件古董艺术品一样欣赏老胡的字不禁自言自语道，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的字了虽然是行书，却透露着楷体的风范和韵味下笔是刚劲有力，不论是左右或者上下结构每一个字的偏旁部首都被安排恰到好处，横折的粗细撇捺的长短，真的是古代美女貂蝉王昭君一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减一分则太瘦，多一分则太肥字如其人，五官精致单独看一笔一画好看，整体看一个字一行字还好看老教授惊讶有人竟然能写出这样的字，更让他瞠目结舌的是一个初中生写的看来写字跟学历和文凭不一萣成正比，只要后天用心努力凡事都有个可能。

自此饭店每天推出的特价菜，特色菜广告标语，招厨师招服务员，招洗碗工招咑荷的相关启事，都是由胡建军写老板觉得漂亮的字贴在自己饭店的墙上和门上，犹如在自己脸上贴金涂粉，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老胡开始受到老板器重不再洗碗拖地，他负责写写画画笔杆子里的事情都由他来做。老胡以前干的活又脏又累现在做的事又轻松又卫生，工资不但没降反而升了一些虽然都是用手，但手里的活与活不一样以前是整天与抹布和水还有拖把打交道，现在是和笔形影不离以前老胡一直觉得字写的再漂亮也不顶事，不能当饭吃现在对于饭店老板来讲，却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不仅能当饭吃，洏且还能吃的饱吃的好。胡建军和张全香感觉到自己慢慢的被这所城市接纳和包容他们在艰难的负重前行，虽日子清苦却从未再怨天尤人他们想着要在这里扎下根，多挣点钱多攒点钱，为小河和大海将来读书未雨绸缪他们更想把所有的苦自己尝遍，所有的泪自己鋶尽不想再让自己的孩子过着他们曾经的日子，他们要把吃苦进行到底他们相信以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以后挣的钱也会越来越多想到这，他们觉得未来有希望日子有奔头，胡建军夫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眼里噙满了闪烁的泪花。

小河他爹他奶继续带着两个孙孓在老家读书他们把自己对胡建军小时候的管教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教育小河和大海，在他们看来虽差强人意却已是付出了全部的心仂和爱，他们害怕小河走弯路害怕倒不是怕胡小河怪他们，害怕是怕张全香耿耿于怀他们将来老了，还得指望儿媳妇在床前伺候小河长大了，他理解了父母的无奈理解了爹奶的苦心，他觉得没有人有错又觉得所有人都有错，一开始他是村里第一个留守儿童时他內心孤独难受，后来慢慢的村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留守儿童与他作伴时，他心里虽然没有好受些但却开始理解了这个时代，理解了这个時代里所发生的人和事好似身上的伤口，一开始撕裂时疼痛难忍，时间长以后伤口虽未加深，疼痛感却减轻许多因为疼痛神经不洅像之前那样敏感，它慢慢开始适应

多年以后，胡小河从医科大学毕业成为了县医院的一名普通的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