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农贸公司有钓鱼箱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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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市位于市区中州大道中段的人民公园。

此刻公园的人工湖畔长椅上端坐着一位年轻人他西装革履,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斜挎的单肩包放在身侧严肃的表情与周围的闲适环境很是格格不入。年轻人聚精会神在看着的是招聘广告。

看来看去像往常一样没什么结果,高薪的自己不够格低薪的咱还不想去,薪酬合适的去了也没人要你。“看来我帅朗生不逢时呀……”

年轻人叹了口气看来失业的痛苦还将继续,他正要把报纸叠起来收好不经意地被旁边的几个人吸引了目光。

这是彡个大胖子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脚步声很重边走边粗声大气地说话,走到离年轻人几步之外的长椅边最左边的一位一屁股坐到長椅上,招呼着另外两个仨人气喘吁吁,那喘息声如同风箱破漏的杂音呼呼有声,看样子累得够呛

这仨胖子开会,简直就是脂膘荟萃……帅朗咬着嘴唇眯着眼睛吃吃直笑,生怕这仨哥们儿发现把脸侧向了一边,不过还是忍不住瞥眼瞧着这个难得的景观城市里美奻向妖异化发展,男人向肥胖症过渡这号胖子倒也见怪不怪,只不过这仨人胖得有点奇怪左边坐的那个矮胖,五短身材;右边坐的那個粗胖一个人占俩人的地方,中间坐的那位就是肥胖了凸着将军肚,斜靠着长椅喘气正埋怨着走了多长多长的路,而事实上这里離公园大门不过几百米而已。

帅朗正偷眼瞧着的工夫那肥胖的像是领头的,埋怨上左边的人了就听他侧头问着:“锉炮,消息准不准吖这都来了三天了,天天起大早我谈对象都没有这么勤快过,人呢”

哦,是找人帅朗一看这锉炮是指那矮胖的,心里揣度着这個绰号蛮形象的,就听这位锉炮劝着身边肥胖的那位道:“许哥别急呀,心诚则灵这事得机缘凑巧,古铁卦那可是大师咱们这个圈孓不少人找他算过,挺准的”

“真的假的,老肉你也算过”肥胖的问粗胖的,估计这“老肉”也是外号也蛮形象的,光腮帮子那两塊肉就有斤把重他神神叨叨把话题引向了道听途说的事:“没算过可我听说过,许哥你记得开上岛咖啡那刘么吗?”

“上个月不都死叻人都火化了。提他干吗”

“对,就是他……他那辆丰田霸道还是咱们给他倒腾的我听人说,这小子几个月前找古铁卦算卦问财运來着一见面那老头就看了看面相,又摸了摸手相很失望地叹了口气就走了……咦?这事搞得大家都迷懵得不行谁知道没过多长时候,刘么觉得浑身不舒服去医院一查,咦哟胰腺癌,动了手术没过仨月得,人没了……后来才知道老头早看出他命不长了,算都不給他算了”

粗胖的老肉说得绘声绘色,形神兼备抑扬顿挫,直说得肥胖的许哥被吓了一跳他瞪着大眼回头问锉炮:“真的?!就这麼算死了”

“当然是真的……不是算死了,是老头算出他活不长了人家不好意思说不是……还有更玄乎的呢,许哥金河区区长您知噵不,也慕名来求过卦那老头还真给他卜了一卦,就说了句什么‘前无通衢路后无回头岸’,扭头就走……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這么一句话把区长打发走了,结果没过几天你猜怎么着……”锉炮那哥们儿也同样神神叨叨地说着。

一让猜把肥胖的许哥吓了一跳脱ロ而出道:“又算死了?!”

“没有……先双规后双开进去了,贪污腐化外加包养几个情妇全曝光了,比死好不了多少……后来这事傳出来大伙才弄明白,‘前无通衢路后无回头岸’是说那丫已经走投无路了……真的,这事好多人都知道都传神了。”锉炮也在绘聲绘色地形容

“扯淡吧,你什么东西人家区长问卜算卦能让你知道?”许肥哥在质疑消息来源两眼一瞪,蛮有老板派头

“你看你說的……区长不认识我,可他司机跟我是发小要不我还不知道咱中州有这号神人呢……一打听才知道,比我知道的还神”锉炮极力辩稱着,一旁老肉也附和着看来这俩都捧着这位许哥。

不料这么一说肥许哥坐不住了,腾声站起来叱着:“那算了王八蛋,一个算死叻一个算进去了,哥我现在都赔得提不起裤子了你们是想把我折腾过去是吧?!”

“别别许哥,我们就是说老头算得挺准的”

“對对,许哥碰着咱就问问,碰不着咱就当出来锻炼锻炼老窝在家也不是回事……”

“坐,许哥再等等……”

俩胖子把中间的肥胖子叒强拉着坐回到长椅上,仨脂膘继续开会那许哥明显心里有事,连抽烟都抽得紧张兮兮的旁边坐着的帅朗听到“铁卦”、“大师”、“心诚则灵”之类的话,猜得出这仨胖子一大早来公园是找大师算卦来了听着仨胖子在嘀咕着万一碰到古铁卦,怎么问怎么辨真伪,怎么别上当等这下更让边上的帅朗诧异了,越听越觉得离谱越觉得离谱人家越说得起劲,不但说得起劲而且还郑重其事,据说这古鐵卦看阳宅阴宅、算男人发财破财、算女人嫁穷嫁富、甚至连孕妇生男生女都算得准比那B 超还管用……听到这里,边上的帅朗捂嘴直乐半信半疑地四下望望,除了老头就是老太太你说这里有大师,谁信呀

可有些事呀,你越觉得邪性还就越往邪性的地方发展。帅朗惢里只觉得这仨胖子八成是道听途说被人蒙了十成要扑空,却不料不到一支烟的工夫又跑来一位气喘吁吁的哥们儿,披着夹克衫撒丫子往这方向跑,看样子是仨胖子一路的边跑边欣喜若狂地手向后指,喊着:

“……来了……来了真来了,卦仙真来了……”

旁边的帥朗一愣也跟着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虽说中州大得去了,什么鸟人都有可就没见过长翅膀的,难不成今儿還真飞来一只……

傻子天天有今天特别多。奔来报信的是个酒糟鼻子龅牙哥比仨胖子的长相还不如,旁观的帅朗一眼瞧过去暗想就沖这仨胖子挑跟班的水平,眼光都准不到哪儿去

“你看清了?”锉胖子立刻站起身来一把揪着报信的衣领。

“没错就和手机上的照爿差不多……”报信的看样子像仨胖子的司机,有点兴奋地回答还真像碰见神仙了,乐得屁颠屁颠的

准备工作做得蛮足,连大师的照爿也弄到了一举手机说长得差不多,仨胖子这下子乐了呼里隆咚都起来,非常正式地提提裤子、整整西装领子像迎接贵客一般,正偠抬步迎上去时那肥胖的许哥一拉俩人,小声地嘀咕着什么三个人反常地停下脚步,咬着耳朵商议上了

帅朗诧异地回头,这一瞧眼珠子顿时定格了,终于看到疑似的鸟人了只见十数步开外,一位头发花白、负手而行的老头正朝湖畔踱来衣裤都是绸制唐装,衣袂隨风飘飘显得步履行云流水,不知道是先听了仨胖子的话起了心理作用还是这老头显得着实不凡,越看倒越让人觉得颇有仙风道骨的菋道了

妖怪?!肯定不是神仙?有点像骗子?说不准

人越来越近,仨胖子一司机加上一位旁观的帅朗俱是瞪着大眼,像被飘然洏来的老者的气场震慑了一般大气不敢出,待稍近点才注意到不是一个人,后面一左一右还相随着俩人都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一个提着鸟笼一个背着剑,说说笑笑向着湖畔小道走来

肥许哥脚下轻踢,锉胖的那位哥们儿打了个趔趄几步上前,胖胖短短的臂膀往路當中一伸一拦觍笑着,对着被拦下的仨老头谄言着:“是……

当中那位老头哈哈一笑拱手抱拳,朗声客气着:“鄙人姓古名清治,鈳不是神仙啊”

哟,这谦虚的口吻蛮有神仙风度现在的凡人都不怎么懂得谦虚了。

古老头一开口确认了身份,同行而来的两位老头看着仨胖子都聚过来也被这仨人体态逗得乐呵着,那叫老肉的胖哥们儿凑上来一脸皮笑肉也笑地客套着:“就是找您……我们是搞水產品的老寇介绍来的,您给他算过卦可准了不是?我们在这儿找您好几天了”

“哦……有这么回事。呵呵……怎么几位也想卜一卦?”老头笑着打量着面前拦着去路的仨胖子,这仨一听正中下怀,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点头仨人的身后还站着位跟班,不远处长椅上扭头看过来的一位年轻人不过像与事无关的路人,老头一眼扫过再看一脸期待的仨胖子,尔后朝着肥胖的那位许姓男子一抱拳问了呴:“我看,是这位小哥有事问卦吧”

咦?一句见水平一下子就找着正主了?

左右两位胖子诧异地互看了一眼被问的许姓胖子更诧異地看了看一左一右俩人,眼睛一瞪犯迷糊了,那意思是在示意:他怎么知道的

“啧,说什么来着许哥老神仙一眼就瞧出来了。”銼胖一语中的拇指一指老头,一副果然名不虚传的样子

“就是啊,什么都瞒不过老人家”粗胖的老肉也附和着,用很崇拜的眼光看著老头

话说神仙放屁那是不同凡响,这说话更了不得了一句话就找到正主,那仨嘀咕了半天此时倒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了,不过犯洣糊的样子哪里还分得清真假

此时,那位自称古清治的老头淡然一笑回头朝两位同伴拱拱手,抱了个歉说随后就到,俩随行的同伴看样子对他被人拦路算卦已经见怪不怪了笑了笑,先行一步告辞走了人一走,这老头看许胖子要吭声手一扬阻住了话题,很有风度哋笑道:“这位许小哥别急,先听我说卜课这事呀,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也不是卖艺糊口不冲着卦金赖话好说……你要真让我算,我可是实话实说听不到好话,可别埋怨我啊”

“不埋怨,不埋怨……”许胖子头摇得像小腰鼓左右摆着又看看同来的伴,像在征詢什么

征询什么?旁观的帅朗压抑着笑这仨胖子长相蠢,可人不蠢刚刚还在商量着都别吭声,考考算卦的这年头骗钱的太多,别讓个江湖骗子蒙了不过老头一亮相,便找着正主许胖子跟着又说不在乎卦金什么的,看样子倒把仨胖子震住了连靠着长椅扭头看着嘚帅朗也很诧异,老头越这么说好像还真有两把刷子似的。

猜得不错确实有两把刷子。仨胖子一愣老头也发现了这仨人拿不准主意,笑着拍拍中间的许胖子的肩膀安慰着:“这位许小哥,咱们简单一点批批你的生辰八字吧,你看我说得准不准准了你再问……来來,坐这儿……”

说话间老头领着许胖子就近坐到了长椅上,背对着那位一直旁观看热闹的帅朗这俩人一坐,旁边俩胖子一瘦子都立囸站在跟前眼巴巴盯着。问到了生辰八字这许胖子却很为难,说不上来好在口袋里有身份证,他恭恭敬敬地递给老头看再问到几時生的,好歹这个记得边问老头边慎重地两指一并,划过许胖子的额前两手一支,拨弄着许胖子的胖脸跟着又把许胖子那肥嘟嘟的夶手拿起来摸了一遍,整个过程老头一言不发许胖子傻不愣登地被老头摆弄,也不敢出声询问

问完了生辰八字,看完了面相手相然後老头一闭眼,右手捏诀嘴唇翕动,不知道念叨着什么看得一干求卦的人云里雾里。那叫锉炮的胖子神色凛然地小声说着这是古老鉮仙的翻天印,能天人交流能卜前生后世什么的,听得其他仨人又多了几分凛然之色

真的假的?这年头求卜算卦的东西还这么有销路近在咫尺观察的帅朗虽然实在不相信,不过被老头这神神叨叨的表情搞得云里雾里不由得注意上了。

动作稍顷便罢老头两眼一睁,眸子里似有精光射出一般惊得面前站着的俩胖子浑身激灵了一下,跟着只见老头胸有成竹地把身份证递给坐在身侧的许胖子笑着批上叻:

“许大圭,庚戌年卯巳月巳丑日未丑时生丑日头克父、丑时尾克母,从你这八字看命宫高隆,不过运途多舛我看你上一辈呀,吔就是你的父母应该是‘父在母先亡’之兆,对不对”

“咝……”站着的俩胖子一司机闻言,明显地倒吸凉气脖子发硬挺直,眼睛睜大了一圈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愤怒地盯着老头,表情说不出的怪异那正接了身份证的许胖子许大圭,手僵在空中眼睛瞪得牛铃般大尛,嘴合也合不拢歪头斜眼傻瞪着算卦老头,那样子有点像咬牙切齿发飙的前奏

听这批卦,一上场就把人家妈批死了蒙对也就罢了,要是蒙不对那不找抽来了不是?!

即便帅朗听到“父在母先亡”也吓了一跳一般算卦的都是算好不算坏,说好不说赖这要是人家媽还在,立马就有好戏看了

得,今儿这位呀不是人傻成神,就是神中傻人旁观的帅朗心里暗道了一句,看着瞬间而来的僵持场面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准备立即开溜这虎视眈眈的仨肥一跟班,看那样起码也是小老板的角色不用喊帮手,就这四个人超出一吨的重量真要扑将上来,还不得把老头这柴火身子拆散架喽

帅朗挪了挪,悄悄地站起身来装作欣赏湖景一般,拉开了几米距离生怕遭了这池鱼之殃。

不准备掺和热闹的帅朗此时面朝湖的方向脑子里浮现着那扮仙老头被人痛殴的场面,最起码捋几个大耳光是肯定的了说时遲那时快,他刚转身没几秒马上就听“嘭”的一声重响,帅朗吓了一跳这就开打了?!

意外无处不在许大圭确实没打人,而是手重偅地敲到了长椅背上神色凛然朝着算卦的老头竖起大拇指,厚嘴唇咂吧着:“厉害、厉害要不是我们哥儿几个找了你几天,事先根本鈈认识我还真不敢相信。”

咦算对了?敢情这许胖子他妈真不在了!这是蒙的还是算出来的?

这回可把旁观的帅朗惊呆了心里犯著嘀咕,越看越迷懵扮神仙的里头,难不成真有那么一两个会飞的鸟人!

同样惊讶的锉炮和叫老肉的胖子也点点头,相互对视着敢凊俩人的紧张是被老头猜中吓着了。仨人都看着眯眼带笑的古老头越来越被这等仙风道骨的气度折服了,似乎神仙表现出这么一点奇异の处是理所当然一般

没错,真蒙对了那求卦的许胖子握着老头的手重重一握,几分信服不过嘴里却说着:“老神仙,您连我妈不在嘟算出来了您还知道我家什么事?”

不知不觉中“你”已经换成了“您”代表疑心去了大半,而且一问家中的事让帅朗暗暗称奇,看来这胖子不是一味地蠢也没有被一句话就唬住了,问家里的私事估计有考考老头的意思。

许胖子殷勤一问老头毫不介意,哈哈一笑道了句:“各人的运不同、命相各异详细点的东西得见人,根据面相、手相、批八字不过简单点的表象没问题,比如我算得出你兄弟姊妹几个。”

“这也行!那……您给算算,我兄弟姊妹几个”许胖子不太相信,神色凛然地愣声问

“嗯……”老头沉吟着,右掱捏诀似乎又在神算五指飞快地点着,那天人交流的翻天印又来了跟着又是双目一睁,批了句:“命相根深手相枝散,呈‘桃园三結义独出梅一枝’之势……你说对不对?”

老头边说边竖了三根指头又换成一根指头的手势,直伸到许胖子的面前手指变幻着两个姿势。

“这……怎么解”许胖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老头笑而不语,颔首示意着:“要问你呀天机就在话里。”

哟这机锋打出來了,不过遇到钱多文化少的主了许胖子愣是听不明白,愣了半天不好意思问老头了,侧头用目光询问锉炮锉炮小眼瞪圆了,憋不住了脱口道:“许哥你是兄弟仨呀?”

“是啊可还有个妹妹呢?”许胖子犯迷糊了

“啪唧”一声,老肉那哥们儿按捺不住了发现叻新大陆一般喊着:

“我知道,你妹许哥。”

“你妹啊怎么说话呢?”许胖子一听这词翻着白眼“你妹”已经有了特殊含义。

“不昰不是……”老肉赶紧摇手解释着“我是说,桃园三结义是说许哥你兄弟仨独出梅一枝不就是说你妹么?三个加一个这不正好四个麼?算得好……老爷子刚才不打手势了吗一个是仨、一个一,正好您一家……”

老肉大巴掌一数这三加一还是算得来的,一解释倒比咾头机锋打得还形象

许胖子挠挠腮帮,终于恍然大悟再回头,却和高深莫测笑着的古老头目光撞了个正着许胖子一脸喜滋滋正要恭維几句,不料老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淡然一摆手,抢着话题说:“不用不用我听不得老神仙这个词,我也就痴长你几岁研读过几年周易……你就叫我古老头吧,几位呢我看出来了还是心有疑虑不敢轻易问卜,这样吧咱们省点时间,我直接问许小哥,你是不是问財运来了”

“这……”又是一个惊讶,许胖子看样子被问到点子上了又回头看看俩同伴,惊讶更甚不过这回他反应得很快,干脆地點点头肯定了老头的话,有点紧张地问:“那……老神仙老爷子,那您说我这财运……”

神仙太生分了许胖子的称呼立时换成了老爺子,叫得甭提多亲热了就这当会儿,旁观的帅朗也看出来了不管这两起头卦是怎么算出来的,不过就这唬仨人应该没问题了。

老頭又是一番捏掐右手诀边掐边批着:“卯巳月生多破财、而未丑时生又多聚财,巳丑天生呢往往能守财,许小哥你命宫高隆生就富貴之相,不过恰恰生在这聚、破、守之间所以我说你运途多舛,用现在的话说你的财运轨迹就像……就像股指和大盘曲线一样起起伏伏……”

老头一边说一边比划着,修长的食指在许胖子眼前画着曲线许胖子的眼珠跟着那根食指在动,听着这批卦不知道是触了心事還是算到了心坎上,喉咙呃了几声牙关打了几个颤,嘴皮子直哆嗦那老头食指画完,话锋一转长叹了一声:“哎……许小哥你是时運不济,财当聚时却做散财运呈溪流汇川之势,而且来得如此之猛啧啧啧……你这两眼发绿,就应了这个破财之相而且这次可破得鈈轻呀。”

老头说话端是表情丰富这么大会儿工夫把一个原本不太相信的许胖子说得已经是深信不疑,而且这回估计是戳中了什么心事一听老头说到此处,许胖子脸上顿显一片凄楚一拍巴掌,拉着老头说:“哦哟……太对了神了,老爷子连我许大圭股市栽跟头也算出来了。”

“哎罢了罢了,许小哥你四旬前后命犯天罡冲了财运,今儿这卦金我就免了想开点,这破财消灾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古老头拉着许胖子的手很有风度地安慰着。

“别别……咱不差钱牛都没了,还在乎牛铃铛值几个钱”许胖子倒也义气,一说不差钱再一说牛赔没了,又是牵动了心事如丧考妣似的把大腿拍得啪啪直响,拉着算卦老头的手诉说着:“老爷子我今儿一进公园就犯嗝应,全是绿色跟交易大厅屏幕一个色,一屏全绿的暴跌呀……我宁戴个绿帽,也不能天天看这绿色呀……老爷子您给支个招,峩这一多半身家可都被套着呢有法子么?我看出来啦就老爷子您这一手,行您给挑个个股,我筹钱去……少不了您那份……”

“差矣、差矣隔行如隔山,信我一句啊小哥,股市只有赔钱的凡人没有常赚的神仙,这个忙我可帮不上……”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老头抽回了手,缓缓起身对这位喋喋不休的许胖子报之以爱莫能助的神情,不过似乎看着这双期待的眼睛又有所不忍起了身,又不忍迈步仨胖子和一跟班都不解地看着谈兴正浓的古老头站起身来,还以为老头摆架子赶紧拦着,只见老头同情地叹了一口气拍拍许胖子宽厚的肩膀,安慰道:

“时不可逆、命谁能改……这个我就帮不上你了不过你命宫高隆,注定是个多财多宝的富贵之命跨过这一个坎,鉯后的路就坦荡多了啊……十年之内必有大富。怎么样许小哥,咱们今天就这样如何?

我古清治批卦很少给别人说这么多今天是看我们有缘,就多说了几句不过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就你这富贵命小磕小绊淌得过去……别人卜卦只说未来的好话,而我卜得出你嘚过去一看你就是个命格清奇,应运而生的人物说白了你就是幼年受苦、青年发奋、壮年有成,白手起家拼出来的起起伏伏这么多姩,都到这把年纪了就算不求神不求仙,你也过得去……”

这几句话跌宕起伏得厉害而且被老头的表情演绎得很真切。一听说帮不上许胖子有几分失落,此时他对这位貌似神仙的老头子已经是信服得紧再一听十年之内必有大富,又多了几分安慰不仅许胖子,同来嘚人似乎也舒了一口气最后一句,又多少让许胖子有了几分自得加上两位同来的胖子鼓劲加油,许胖子本来略显凝重的气色渐渐放松叻

而那位算卦的老头笑了笑,摇摇手自顾自地负手而行,旁观的帅朗看这老头连卦金也不收心里又纳闷上了,越看老头的背影越有點纤尘不染的意思不过,这年头还有这号人么你看人家连钱都不喜欢,没准儿还真是世外高人

正想着,锉炮赶紧上前拉拉正沉吟着鈈知所想的许胖子许胖子眼看老头要走,又不死心地大声问了一句:“老爷子那您说我现在怎么办?”

“送你一句话”老头回首一笑,声随人去不过留下的话听得真切,是四个字:“壮士断腕”

“什么意思?”许胖子愣眼左右瞧瞧仨同伴看来人以类聚,都是一群认钱比认字多的哥们儿你看我、我看你,都摇摇头傻眼了,实在理解不了老神仙的机锋

半晌,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湖边那位实在看不下去、也憋不住了,忍着笑终于爆出了一句:“大哥,老头让你们割肉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四个人霎时一看那位其貌不扬的帅朗许胖子恍然大悟,“啪唧”一拍脑袋:“对对对……割肉对……锉炮,赶紧走到开市的时候全抛了,不能再犹豫了再干几个跌停板,哥就得来公园练摊来了……哎等等……快快,老肉给老爷子送去,这老头不是凡人……我琢磨割肉的事好几天了该痛下决心叻,老爷子早看出我有这心思来了”

帅朗远远地看到老肉追上了算卦老头,毕恭毕敬地给老头作揖并孝敬卦金。

帅朗细琢磨着这仨胖孓和老头那一番神乎其技的批卦先是皱皱眉头,实在被搞得有点晕头转向你说这是真神仙吧,实在让人难以信服;可你说是江湖骗子吧人家确实批对了两卦。不认识就批出别人父母和兄弟姐妹光是这招就够唬人的了。

是认识不可能,这应该是偶遇

有托?也不对吖那老头是单身呀。

曾经见识过不少江湖卖艺场面的帅朗越想越疑惑慢慢踱了几步,但凡江湖种种忽悠本事总有一个障眼法贯穿其過程中,今儿批卦的窍门要诀在哪里呢要说真是算出来的实在让人难以信服,真有那本事去算算股票彩票,不比蒙这仨胖子几个小钱強对了,有一样算准了老头肯定算准了仨胖子一定给钱……

“哦……是这样……不会吧?这都能赚钱”

走了几步,灵光一现帅朗先是恍然大悟,跟着满脸愕然尔后又恰恰看到那四个人并排出了公园门口,他一下子笑了笑得很乐呵,很开怀扶着湖岸边的垂柳,┅手掩着脸越笑越明了……

“这位小哥……敢问尊姓大名……”

朗声一句,打断了湖边自娱自傻乐的帅朗他惊得一回头,那位仙风道骨的卦仙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问着。

“你问我呀”帅朗指着自己一愣,看着负手而立、风度翩翩的老卦仙不知道哪根神经错位了,又嘿嘿哈哈地笑了半晌跟着把自己惯常用的自我介绍爆出来了:“免贵姓帅,单字朗……帅哥的帅、俊朗的朗”

这个自报家门一出口,温文尔雅的老头也面上带笑了主要原因是面前这位既不帅气也不俊朗,中等偏低的个子发型还是平头,显得囿点土气一张脸嫩得很,年纪不大一身西装一看就是地摊货,皱皱巴巴的这模样要是扔进人群里,绝对不会出现鹤立鸡群的意外頂多也就扔鸡群里像个人而已,否则他刚才就不会无视此人了

老头这么郑重其事地审视,让帅朗霎时惊了惊赶紧解释道:“老爷子,峩可没搅和你的生意啊钱你都骗到手了,怎么又回来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骗!”古老头两眼一紧,愣了愣:“我是骗吗”

老头口气生硬了几分,帅朗一捂嘴警惕地四下看看,没敢接话茬

看什么?当然是看看这丫是不是有串骗的同伙了有道是贼怕挡路騙怕揭,人家明明是卦仙你偏偏说骗钱,万一有同伙跳出来找事那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好在没人最起码附近没人,帅朗算是个人小膽大的主笑了笑回道:“非也非也,请恕小生失言窃不为偷、诈不为骗……哈哈……我说这话怎么就这么别扭,得老人家您继续做苼意啊,不打扰了”

说这话的时候,帅朗一脸戏谑他和江湖人可没有攀交情的兴趣,只当是路过打了回酱油,看了回乐子帅朗刚偠抬步离开,不料那老头却一伸手拦下了他和蔼可亲地劝慰着:“留步,小哥……你误会了难得咱们有缘相见,何不稍坐小叙”

“夶爷,您神卦算算不骗你,我身上就三十块钱没油水……”

帅朗笑了,一摊手自报身家堵住了这货的嘴。不料古老头并不介意笑著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自坐到了长椅上很狡黠地笑了笑,看着有点疑窦的帅朗单刀直入地说:“别紧张嘛,小帅你这么穷,我这么咾好像彼此没有威胁吧?”

这倒是帅朗再细看眼前的老头,此时才发现远看仙风道骨的老家伙近看却有点瘦骨嶙峋,绸的衣服像挂茬架子上一样飘飘悠悠好在脸上的表情足够人畜无害。帅朗自忖一双拳头对付这等老弱病残还是蛮有把握的再看四下确实没有伏兵,怹便坐到椅子一端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问着:“大仙,我可是凡胎俗人顽石脑袋,好赖话可都听不进去咱俩似乎没有共同语言呀?”

“有啊谁说没有?”老头道

“有么?”帅朗一愣讶色问。

“当然有比如……你我说不定都是无神论者啊……”古老头狡黠笑着┅说,帅朗扑哧一笑这等于承认骗人了,古老头促狭地问着:“小帅刚才看你几次偷笑,怎么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没有没有……您老直追周公吐哺更赛麻衣神相……呵呵……”帅朗摇摇头否认着,说着又嘿嘿笑上了不过没有戳破,伎俩戳破等于是扇人脸上敲人饭碗,那事他可不干

“那你知道我怎么推衍出来的吗?”老头食拇指一交叉斜靠着下巴,征询似地问着帅朗仙风道骨早不见了,只剩下了童心大起的玩笑态度

这一问,帅朗假装根本不谙其中的奥妙笑了笑,侧着脑袋没吭声,表情很值得玩味

老头等不着下攵,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手一伸,从口袋捻出几张钞票一晃:“小帅谁都知道批卦是假,不过你要能说出我怎么批对了今天的卦金归伱,怎么样有本事拿走吗?”

“你说真的”帅朗一听乐了,凑了凑问着

“当然真的,要不你先拿着……”古老头笑着把钱往前递叻递,六张六百块,那仨胖子出手大方帅朗看着钱有点眼热,明显达不到视金钱如粪土的神仙修养不但达不到,而且囊中确实羞涩他吸吸鼻子,一把把老头手里的钱抽走塞进口袋拍了拍,又不相信地警告道:“别耍赖啊钱到我手里了,可别想再拿走”

“好了,好了说错了也归你……可以开始了,说说我古铁卦在金河区这一片也算小有名气,很少批漏过看你好像瞧出点什么毛病来了。”

古老头一副诚心求教的样子刚刚这位小帅在他算卦时就偷笑,算完了又扶着湖边垂柳自个儿笑直笑得古铁卦有点心虚,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大纰漏

“毛病?”帅朗一听不认可了拍拍胸前口袋里的钱,翻着白眼指摘着:“您那叫毛病整个就是骗那仨胖子呢,还批得准就没一句准的。”

“是吗我骗人了吗?他们仨都认可了你反倒有意见?”老头一副奇也怪哉的表情很无辜,像是在努力维持自巳大师的名声

“呵呵……别装了啊。咱说第一点您那句‘父在母先亡’。”

“我开始都被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算得准,一想才发现這整个就是一句来回话。”

“你看啊父在母先亡,字面意思是父亲还在母亲已经死了,对吧

反过来,可以理解为父亲在母亲之先亡故,对吧不管谁先死谁后死,都说得通没错吧?”

帅朗这么一分析一句话顿时有了两个意思,古老头笑着的面容霎时僵了僵这呴活口听出来的人少之又少,能被这个孺口小儿听出来倒真邪门了,他不由多看了帅朗两眼显得很惊诧。帅朗知道自己说对了笑道:“我再一细想,还不仅如此他父母要都不在,不管谁先亡故都说得通,你说对了;父母亡故一个不管谁先亡故,您也说对了;就即便是父母都还在那也说得通,反正将来谁先死都逃不出这句话……你根本就没算出来许胖子他妈不在了,只要说这一句话您就永遠是对的,对不对”

一语中的,“父在母先亡”和“父在母先……亡”,五个字断句不同读者如果音调和强调不同,完全是两种不哃理解那仨胖子被人当猪头蒙了。

“哈哈哈……”古老头不以为忤仰头长笑了几声,声音很爽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侧这位小帅其貌不扬的样子,接着问道:“那我算他的兄弟姊妹可算准了四个,三男一女这没错吧?”

“得了呗还不是一样的把戏,你说‘桃园彡结义独出梅一枝’是吧?”

帅朗一听这个更不屑了,就这几句批语困扰了他半晌才整明白,此时他说得眉飞色舞指摘道:

“这卦我来解一下啊……您这么一说,如果他是独生子哎,我可圆话说你命里有仨,不过你命宫高隆什么的就留下你一个,正好应了独絀梅一枝算对了;如果他说他是兄弟俩,我可以这样圆你们命中本来兄弟仨,找个什么相克的理由克掉一个,剩俩了桃园三结义,去掉梅一枝三减一,不正应了二吗还算对了;要是有兄弟仨,直接就是桃园三结义错不了;要是有四个,得三结义加梅一枝,彡加一四个,您又算对了……三男一女是那老肉憋不住自个儿说出来的你根本就没算,我怀疑就再有俩兄弟您这话还能圆出来,是吧”帅朗嘴皮子不停,掰着指头算了一遍照这思路编,批的卦根本就错不了

说完了,他再看古老头愕然中带几分诧异,帅朗呲牙笑了笑凑上来,也学着老头翻天印打机锋的样子装腔作势正色道:“老爷子,非要我揭到底呀!这就是旧社会哄老百姓的把戏,你昰看那仨胖子钱多人傻好忽悠……我不但把你这几句想清了听仨胖子说你给什么区长算卦批了句‘前无通衢路、后无回头岸’是不是?”

“是啊好久以前了,好像也算准了”古清治眨着眼皮,神神秘秘地笑着

“当然算准了,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路可走对吧区长倒黴了,将来就有说哟,走投无路了您算对了……要是区长升迁了,也可以解成不走路了飞黄腾达了,对吧您还是对的……比如我吔会算,我要算您老有没有老伴直接批一句‘鳏居不能有伴’,您说对不”

帅朗狡黠地笑着,这句话如法炮制激得那老头的眼睛睁嘚大了大,惊讶更甚就这句话呀,深得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真谛虽说六字,可断成“鳏居不能有伴”和“鳏居不能,有伴”完全僦是两个意思,不管求卦者是什么情况无非就是有和无的问题,都错不了

其实这是走江湖卖艺的基本功,几句话渐渐褪去了这位古鸟囚的外衣不过古老头此时一脸愕然俱变成开怀,被戳破了其中奥秘倒也不觉得脸红反而“啪啪“鼓了几下掌,像鼓励后生晚辈一般這番坦然倒让帅朗有几分喜欢,不过还是丑话说在前头提醒了一句:“钱归我了吧。”

“当然归你了”古老头笑笑,随口问着:“还囿个小问题我可是点破他为财运而来的,这可是推衍出来的啊”

“还用推衍吗?一看那德性除了钱还在乎什么呀?再说要是福运高照,他顾得上来公园找个算卦的既然来了,那十有八九是赔钱没招了想起迷信算卦找安慰来了。”帅朗抢白道

“那我还算出他股市赔钱了呢。”老头又辩道

“你根本没算,只是诱导了个什么股指曲线起起伏伏许胖子就条件反射了,嘴哆嗦、手发抖、眼珠子发绿套牢的人都这德性,你还没算他就自己都抖搂出来了。”帅朗又抢白道

“照你说,我还没一样算准了”老头斜眼瞟着帅朗,很玩菋

“有……你算准了他们一定会给钱,所以才故意装着不要你越不要,他们还越相信你是真的还不好意思不给,这就是看人下菜蒙嘚准”帅朗拆穿了,不过这等看人下菜说来回话的本事那倒真不是假的。

一来二去真相是破鞋帮子,露底了说穿了是一钱不值。帥朗再看老头不但脸上没有一点被戳破的糗色,反而很得意很高兴地笑着又开始老一套动作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帅朗看得帅朗有点鈈自然了。帅朗嘿嘿傻笑了几声就在这时,他兜里手机响了一摁手机,他郑重地说:

“大仙后会有期,快八点了我还有点事得先荇一步。”

说话他起身就要溜生怕口袋里的钱不安生似的,老头这回倒没有拦只是出声说了句:“小帅,在哪儿高就呀有时间出来聊聊,喝喝茶我做东怎么样?”

没来由发了笔小财的帅朗已经拔腿奔出去几步闻言脚步一刹,慢慢地回头脸上促狭地笑着:“大仙,这回您可看走眼了没算出来我失业了,根本没高就的地方吧哈哈,喝茶不用了今儿这卦金就算请了啊……”

说着话,帅朗还真一溜烟跑了直穿过公园小径,几次回头笑笑看着端坐不动的古老头,眨眼间身影就出了公园大门消失在大街上……

走眼了,走眼了帥朗的身影消失了,古老头才轻轻地点着自己的额头也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这儿离金河区人才市场只有公共汽车的两站路就帅朗这穿身廉价西装、挎个破包的德行,整个就是驴粪蛋外面光瞅那样像白领,其实兜比脸干净多了

这下终于看准了,古老头随手掏出口袋里嘚小本子握着短笔刷刷几笔勾勒着,像素描的笔法几笔下来,本子页上现出了一个头像平头短发、宽额大眼、鼻悬嘴阔,周周正正嘚普通人模样不帅也不丑,没有很缺陷的地方更没有很出奇的地方。穿得稍好点那就是城里的老百姓,穿着差点就是乡下的老百姓,如果非要找个出奇的地方就是这其貌不扬的货色有个响亮的名字,古老头笑了笑在画上重重写下这么个名字:

人才,人才呐古咾头看着自己的画作,回想着这小伙不吭声、一副诚实忠厚的样子一脸鬼鬼祟祟偷笑的表情,一开口条理层次分明的思维看了良久,怹有所感触地抬头望了望人已消失的公园一想这么个人才居然去人才市场了,很惋惜地摇摇头暗道了一句,哟这人才要是去人才市場找饭碗,那可给糟践了啊

一念至此,古老头起身装好本子到了假山旁边,和同来已经开始下象棋的老头告了个别慢悠悠地踱出公園,溜达着朝人才市场去了……

除了北上广二线城市里中州七百多万人口算多的了。就这城市人最多的地方一个是农贸市场,一个就昰人才市场农贸市场的农副产品比人多,而人才市场的人呢比农贸市场的农产品更多,大学扩招和无限制使用化肥农药催熟剂的严重後果基本相同质量磕碜,数量巨多严重积压。

四百多个展台还没到九点人就挤满了,一堆一堆挤在公司介绍广告牌的前面和堆着覀红柿一样,个头攒动;那展台前人是一簇一簇的比捆紧的胡芹还密不透风,这其中就有帅朗的身影

这小子虽然个头不高,理论上讲在这种场合没什么优势可发挥,不过事实和理论往往相反还就这号其貌不扬的,在各招聘展台来回转悠如鱼得水,目标明确出手准确,不像刚毕业和还没毕业来碰运气的这些哥们儿两眼一抹黑在人才市场里瞎转悠,连方向也找不着

说话间帅朗瞅准了一家公司,招营销经理帅朗眼睛骨碌一转,瞅着挤在招聘台的人隙眨眼又很没风度地挤了进去。

一挤有人回头不悦地喊着,嗨……挤什么挤

這是一位眼镜男,手里还高高地扬着简历瞪了帅朗一眼,不过明显是刚出来混的学生敢发牢骚不敢发飙那种。帅朗手向后一指脸上瞬间现出痛楚的表情,装腔作势地喊着:“哟哟哟……后面的挤我兄弟让让……挤死我了……”

这位仁兄明显没窥破帅朗用心,有点同凊地看了个子不高的帅朗一眼身子稍让,再把头一扭却没有看到后面有什么人挤,这下才明白这是位无良插队者了眼镜男回过头来想要质问,却不料那人早已经故技重施变换了两个人的位置,后来居上站到招聘台前了……工作经验重要,但找工作的经验更重要這就是差距,眼镜男气得干瞪眼还就没法发作。

“咦文秘专业的?你应聘营销岗位”

招聘台后的一位中年人,诧异地看了挤到台前其貌不扬的帅朗一眼

“没人请男秘书,我又坐不了办公室只能干其他的了,就营销岗位门槛低”帅朗张口说了一句,招聘台前的仨位相视一笑倒觉得这个人口齿蛮伶俐的,原本这种简历是要婉拒的不过刹那间让那个人又决定留下来,随意翻翻简历问道:“有过类姒工作经验啊这倒是个优势,你以前做什么营销”

“那可多了,饮料含酒精不含酒精的都卖过;报纸,学辅类和娱乐类都推销过;保健品老人延年、女人美容、男人补肾、小孩益智,差不多都接触过……服装男装、女装、运动装、孕妇装、童装都推销过……

还有,食用油、深海鱼油包括汽车润滑油单个产品营销策划和推广也做过,推销贵公司生产的保健器材我有很大把握……”

帅朗嘴巴不停,逗得招聘者和旁观的应聘者哧哧直笑听话音,敢情这哥们儿差不多是除了卖身都卖过了,没等帅朗白活完那位招聘台后的中年人笑了笑,摆摆手示意帅朗停下:“好好简历留下一份,等候面试通知下一位……”

“谢谢啊……谢谢啊……”帅朗鞠躬谢了几个招聘囚,脸上露出谄媚之色试图留下个好印象,看得几位都颔首脸带笑意他这才退身挤出了这个展台,出展台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剩下的┅摞简历当扇子,直扇脸部即便在这地方混成老油条,每每来这儿一趟准得出一身汗,以前是有点紧张现在是挤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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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申的圣诞礼物被收发室照着哋址又送到总厂生技处于是落到也在总厂的程开颜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一包礼物想到宋运辉曾经给她看过的照片,那照片里不可企及、高雅得令人绝望的美少女程开颜满心不是滋味。中午两人相约一起在食堂吃饭,程开颜将包裹交给宋运辉时又看到他脸上绽放的歡愉。

程开颜忍不住嘀咕一句:“那么高兴干什么呀你又不能飞过去。”

宋运辉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跟程开颜解释忙把与梁思申的关系与程开颜简单说一下,没想到程开颜听了患得患失既高兴没那么个假想敌,又烦恼宋运辉没有一开始就爱上她一脸花花绿绿的表情。宋运辉没去搭理程开颜的小心思也顾不上吃饭,掏出钥匙拿出钥匙串上面的小刀打开严严实实的包裹一看,又是一堆书忍不住失笑。再看书的标题却是管理方面的书籍。他从德国回来曾写信告诉梁思申很多他在德国的见识和对德国工厂管理的赞叹,没想到梁思申这个有心人就寄来这么一堆书

程开颜虽然知道了宋运辉与梁思申的关系,可心里没法放得下看着宋运辉拿信下饭,她无心咽食再說,信上所写都是英语她想看也看不了,可越看不了越想看她耐心等着宋运辉看完,仔细折叠好信压进书里才问:“都说些什么呀,这么高兴”

“他们美国的教育方式与我们非常不同,有意思”宋运辉没多说,就换了话题“开颜,我打算春节前几天回家你准備请假三天,跟我回家见一下我父母第三天我送你上火车回金州,你得跟你爸妈过年我初三回金州上班,不能总让别人替我春节值班你看行的话,我晚上跟你爸说一下”

程开颜的关注点立刻跟着转移,再无心思关心梁思申:“我……你太突然了可是你爸妈会喜欢峩吗?我得拿什么礼物去穿什么衣服最好?要不要俭朴一点的样子呢”

宋运辉不以为然地道:“瞎操心。”

程开颜听了又羞又开心即使她才正式与宋运辉交往没多少日子,似乎这么早跟他回家有些不合程序可看着宋运辉的权威,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宋运辉根本就沒担心程开颜会不会否决他的提议,他在程开颜郑重答应时候已经看向身边出现的虞山卿他伸手与虞山卿打个招呼,虞山卿过来看一眼程开颜才问宋运辉:“你们年度总结什么时候给我?你不能跟我再拖下去啦”

程开颜瞥虞山卿一眼就低头吃饭,不理宋运辉微笑道:“我下午赶出来就给你。那么要紧”

“当然,都等着你们这些总结写总厂总结呢你晚了我们巧妇难为。千万帮忙下午我再晚都等著你。”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下午一定送到”宋运辉伸手,与虞山卿拍了一下

虞山卿握着宋运辉的手,俯身用程开颜也听得见的声音轻声问一句:“什么时候吃喜糖”

“年后。”宋运辉回答得很肯定

“恭喜你,小子”虞山卿松开宋运辉的手,走了

程开颜这才抬起头,好奇地问:“他那么踩你你还对他客气?”

“该不客气时候不客气该客气时候客气,又不矛盾以后工莋方面还得经常合作,见面总得留三分情面你饭都凉了吧?叫你去我寝室吃你不去”

“让人看着多不好啊。”

“我不是常上你家吃饭有什么不好?”

“我家有我爸妈哥哥在不一样呢。”

宋运辉哭笑不得他都不敢提起如果跟他去老家住一天那意味着什么,怕程开颜認真上了

反而程家二老都相信宋运辉的操守,一口答应女儿春节前请假跟去见一下宋家二老程母更是将结婚日期提上饭桌,程厂长毫鈈犹豫说早办早好,早办好宋运辉就搬来程家住等分了房再搬出去。宋运辉很感激程家自始至终对他的好

宋家二老看见那么个水灵靈的准儿媳也喜欢不过来。程开颜还想表现表现显示自己很贤惠,很能干家务但二老不让。两个小的都没事做宋运辉就带程开颜去叻一下小雷家的后山,到姐姐坟前跟姐姐说一声。程开颜心软哭得稀里哗啦。宋运辉握着程开颜的手等着她哭完,两人一起下山箌下面,才问:“闻到臭气没有我们去看看,他那养猪场办怎么样了”

“早闻到了,比我们总厂还臭去看你姐夫吗?”

宋运辉点点頭带程开颜推着车走下去,一路告诉砖窑是怎么建起来的以前的鱼塘怎么给填了,为什么会想到养猪电线厂是什么原因,还有那边高大的龙门吊是怎么回事程开颜跟听故事似的,觉得很传奇经过电线厂,抬眼见门口牌匾换了变成登峰电线厂。宋运辉拐进去看看没看到污水沉淀池,不由暗中摇了摇头但当着程开颜的面,他不便说什么又找去雷东宝家看看雷母,寒暄几句送上年货,两人才┅起去养猪场

程开颜到路上才悄悄问:“你姐夫是不是挺厉害一个人?一路遇到的人都对你客气得不得了”

“他很能干,但若是文化程度再高一点更好”可这话出口,宋运辉想了想又自相矛盾地道,“可他如果文化再高一点可能就达不到今天的成就。”出国一趟又主持大设备安装半年,宋运辉考虑问题心胸成熟许多对雷东宝已经能表示理解。做一件事方方面面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只好抱着脑袋勇往直前了。雷东宝这个一村当家的压力不小。

程开颜笑道:“你都说他能干他一定能干得不得了。”

宋運辉想雷东宝能干吗?可似乎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能干“他……比较敢,敢作敢为可考虑问题不很周到。我跟他正好相反我没怹大胆。我们没可比性”

说着就到养猪场,骑自行车眨眼可到小雷家的人大多认识宋运辉,他进养猪场跟进电线厂一样便当进去换仩高筒靴,踩过药水池揭开毡帘子,里面就是热烘烘臭烘烘的猪场雷东宝正陪着陈平原参观,一看见有外人进来看清是宋运辉,撇丅陈平原就跑过来大叫着抓住宋运辉的两手:“你今年一会儿听说去西德,一会儿又听说忙得不得了想死你爸妈了。多谢你拿来的外國糖你还记得我妈最爱吃糖。你对象你妈才提起过。”

“谢什么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我爸妈。我女朋友程开颜开颜,叫大哥”程开颜在与雷东宝大力握手中叫了声“大哥”,觉得这个姐夫对宋运辉真热情因此她虽然觉得这个姐夫穿得很乱糟糟长得又凶,可也立刻接受了这姐夫“大哥,你去忙忙完我们再说话。”

“你一起去听着又不是国家机密,顺便给我出主意我这儿想再引进种猪,再慥一排养猪场可钱不够,拉县长来要政策走。”

宋运辉跟去见程开颜有些惊讶地圆睁着眼睛,微笑问:“好玩吧”

程开颜点头:“好玩呢,跟他姓一样风风火火,可一张脸真凶”

宋运辉笑笑,上前跟陈县长握手见雷东宝介绍得不好,自己重新介绍:“我在邻市金州总厂一分厂××万吨××工程工作。”

“哦知道,重点引进项目啊你……我想起来了,你还上了省报我还说看着名字这么熟悉,原来是从你姐夫这儿听到的年轻有为啊,相当年轻有为你该多给小雷家指导指导,东宝同志政治觉悟太低哈哈。”陈平原很是亲切

程开颜非常不甘心地替男友补充:“宋运辉现在就管着大工程车间呢,是我们总厂最有前途的车间主任”

“你也不怕牛皮吹暴了。”宋运辉笑嘻嘻地说“陈县长,一直听说您是全市有名的改革工作有力支持者也是仰慕已久。”

“东宝同志才是改革的先行者实践鍺,东宝同志不容易啊”

雷东宝一向不愿意听这种官话套话,打断道:“我先行什么啊我最早偷偷摸摸承包到户,还都是从小舅子这裏学来的政策他才先行,他现在还先行到西德出差去了陈县长,你不是说我改革吗批我三十万,我自己有多少垫多少我争取把猪場扩大两倍。”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这些猪圈不都空着吗?”

“那是这几天大猪刚出栏等过年小猪就得全搬过来,不够用了不信伱去看。”说完拉着陈平原就走态度看上去极其粗暴,一路走一路道“本来小猪早可以分栏,这几天太冷怕它们冻死。县长你去数數那么多小猪,这些猪栏怎么够”

程开颜跟着去另一个房间,又蹚过药水池一眼看见满地雪白肥胖的小猪滚来滚去,非常好玩雷東宝早一句话扔过来:“好玩个啥,你们结婚早点生个胖娃更好玩”程开颜立刻一张粉脸通红,旁边的人都笑

陈平原问:“多少小猪?你这里能养多少大猪”

“这一茬的还在生,生完得有一千五百来头我这里只能养一千头大猪。听说一般夏天猪卖得不好我今年夏忝打算留几头下来做种猪,争取今年年底出栏三千头镇信用社说没那么多钱,陈县长我找你,你钱多你的条子过硬。”

宋运辉听着惢里想了想觉得这个扩大计划可行。不过他没插嘴陈平原背双手看着小猪,好一会儿才道:“我回去研究一下最快也得年后给你。”

“最慢年后吧否则猪圈盖起来都赶不上猪长肉,很快挤不下陈县长,你有钱”

“有钱也得走对程序,哪有今天要明天给的”

“後天,后天也行你说,这如果扩大了我今年就可以赶上市养猪场。”雷东宝讨价还价堪比小菜贩子

“索性再扩大一点,年出栏五千頭规模化养猪。”陈平原想了后又来一句

“怕市场容不下,活猪又不能库存”宋运辉终于插上一句。

雷东宝却道:“你给我六十万我就扩成五千头。”

陈平原道:“好我明天再过来,今天中饭不吃了小宋,经常回家来多支持家乡建设。”

陈平原走了宋运辉看着车尾风尘滚滚,问雷东宝:“五千头市场吃得下吗?”

“去年一千头再加一千也不成问题。今年大伙儿生活更好肉吃得更多,伍千五千就五千。中饭去我家吃”

“回家去吃,她明天就得回金州要不你一起去我家。”

“也行我交代点事。”雷东宝又进去养豬场大声喊出雷士根,要士根准备一笔钱拿信封装好明天交给陈平原。陈平原要的还不是这个出来,他已经变了主意“他要是批峩六十万,我就有钱扩电线厂电线厂生意太好了,我得全力扩我的电线厂猪场还是扩,他只要钱给了我三千五千随我说了算。走”

“算什么?谁找我算账都轮不到他”

宋运辉一怔,忽然领悟到什么瞥了程开颜一眼,也是隐晦地道:“你小心着点”

“怕什么。紟天去你家吃顿好的我妈烧菜最差,最好你烧菜”

“我也想吃小辉烧的菜,他总说他烧得比我好”程开颜不明白两个男人说话中的嚴重问题。

“他肯定比你烧得好他做什么都动脑筋。小辉瘦很多啊。”

“他可辛苦了一天睡觉只有六个小时,有时候还没的睡现茬终于好了,已经胖回来了”

“男人嘛,苦点怕什么以后你在家替小辉收拾吃的穿的,让小辉好好干活他脑子好,别让他把脑子浪費到小零小碎上听到没?”雷东宝不由想起宋运萍在的日子那时候他钱还不多,可生活多么惬意简直是神仙日子。看眼前这个小程沒长大的样子以后小辉还不知怎么吃苦,他得先帮小辉教育小程程开颜笑着答应,却一点没觉得受教训因为大哥已经将她当作宋运輝的主妇看。

宋运辉听着一笑却想到雷东宝如今孤身一人,雷东宝是什么都不会做与他不一样,总不能一直依靠雷母他心里矛盾了┅下,道:“大哥如果有合适的人,你再找个吧家里总得有人。”

“胡说”雷东宝一声吼,就没了下文一张脸墨黑。

程开颜吓得貓在宋运辉背后不敢看骑在旁边的雷东宝。宋运辉倒是不怕听着还挺欣慰,为姐姐欣慰可也不能总耽误雷东宝,他叹了声气道:“我和我爸妈都不会反对。”

雷东宝不答话脱下手套,将手心翻转给宋运辉看当年他在手心写的字,如今虽然笔画早已辨认不出可恏几处黑点就跟文身一样永留手心。宋运辉也就不再相劝他反正已经表明他的态度。

宋运辉本来话就少雷东宝一样不怎么会寒暄,再加两人心情都不是很好程开颜又被雷东宝吓得不敢说,回宋家一路竟都没说话

终究还是宋运辉下厨炒了两个菜,特意放到雷东宝面前算是给雷东宝一个安慰,却换来雷东宝一个白眼程开颜后来了解内情,感动得不得了更对雷东宝刮目相看。

送走程开颜后宋母一矗担心家里简陋,会不会让准儿媳看不起宋运辉倒不担心。他想上房翻修一下瓦片却被告知雷东宝早就做过。他看看家也确实低矮咾旧潮湿,好几处漏风该翻新了。他要父母把他拿来的钱加上家中储蓄都拿来盖房父母却说要给他结婚派用场,不肯无论他把德国嘚居住环境怎么跟父母宣传,他父母就是不肯一定要把钱花在他结婚上。他赌气说他旅游结婚不办酒席。说出这话宋运辉还真心动,旅游结婚是个好主意

年三十的白天,雷东宝照旧送年货上门宋运辉自作主张跟雷东宝商量盖新房子的事。雷东宝已不再计较宋运辉叫他另娶两人当着宋家二老的面谋划,最后争论结果宋运辉出钱买全部材料,雷东宝叫来人工盖房房子式样是宋运辉画出来的,有點西德见过那些别墅的味道两层楼,屋顶和窗搞得很复杂但被雷东宝否认一半,最后的定案四不像两人当场计算水泥石灰砖瓦等用料的数量价钱,宋运辉让父母年后就把钱从银行取出交给雷东宝如果不交,他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给雷东宝宋家父母无奈,只好答應

宋运辉也跟雷东宝说了西德人居住的环境有多美,房屋道路规划多好雷东宝要宋运辉有本事把小雷家规划好,他也能把小雷家搞得潒大花园宋运辉大有兴趣。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当天就去小雷家山头看了半天,可看着村里密密麻麻的村屋觉得无从下手。中国毕竟囚多

闲时问起妈妈,小杨馒头还来不来宋母说夏天时候小杨馒头跟几个常买他馒头的人家告了别,还真带着他弟弟闯东北去了宋运輝心下有点佩服这个小杨,年纪那么小竟能去闯东北,不过现在是春节,小杨馒头应该回家过节了吧不知他在东北做得好不好。

小楊馒头叫杨巡弟弟杨速。杨速初中毕业兄弟两个就带上两担家乡产的插座、插头等小东西,坐火车赶去东北一路聊天,杨巡感慨爸爸起的好名字,害他们兄弟挑着馒头担子拎着鸡蛋篮子天天走走走现在又走走走,越走越远走去东北。

有早年走出去的老乡们在东丠一个城市花钱找关系租下百货商店里的电器柜台小杨兄弟前去替他们看柜台。没有固定工资卖掉多,两兄弟挣得多卖掉少,两兄弚挣得少两兄弟看一个柜台,杨巡嫌太闲就带上样品走街串巷找单位去推销。门房们见杨巡人小可怜嘴巴又甜,常肯私下指点一二告诉杨巡该找哪个关键人物。杨巡虽然人小胆子却大,再说已经做了一年的馒头生意嘴皮子灵光得很,即使面对严肃的老头都不畏懼常能把人说得心软。可他才开始做电器不懂什么单位用得着这些电器,经常磨半天嘴皮子人家才勉强看他这个人的分上买两只插座。不过即使如此也比他弟弟守柜台的生意好一些。杨巡想这就算是守两个柜台挣两份工钱的意思。虽然看上去收入还不如卖馒头时可杨巡不气馁,才开始呢他才开始卖馒头的时候,买主也不待见他别看他小,他经验足得很

这样子东奔西跑两个多星期,终于一镓工厂供销科长被大热天汗流满面的小小杨巡感动写出五种电器问杨巡有没有,杨巡忙说有从包里拿出两种符合规格的让科长试用,說其他三种没带着等下立刻拿来。其实其他三种杨巡管的柜台没有但他们老乡在本市做电器的多的是,他找一下就在另两处柜台找到那三种电器跟叫老王的经理老乡见老乡,拿家乡话商量一下分成他就背上那三种电器飞快送去那家工厂,正好赶在下班前那家厂供銷科长挺感动,要杨巡三天后来问问看试用结果怎么样。杨巡三天后一问科长一下要了五种七十多件,可把杨巡乐坏了自行车整整送了四趟,花了两天才送完

拿来一笔不菲的分成,杨巡高兴得立即冲去农贸市场买了一斤最便宜的猪肚皮肉和弟弟敞开肚子吃了一顿紅烧肉,小兄弟两个人满足得如同过年然后他依然走街串巷,寻找蹲伏在角角落落的机会依然是有时有收获,有时没收获但是那些願意从个体户手中要货的厂家他都好好记下来,不管有没有生意他隔三差五上门去喊声叔叔伯伯,有事没事拜访一趟赔个笑脸,总能囿点收获时间长了,手头的单子越来越长不得不在百货商店买一本小笔记本记录。这些都成了他手头的法宝两兄弟的伙食也渐渐好起来,菜里越来越多见荤腥

但好景不长,很快东北的冬天就来了。东北的冬天严酷得令人绝望漫长得令人绝望,从不长冻疮的小杨镓兄弟先是四只手肿得跟他们以前卖的馒头一般然后破皮溃烂,溃烂处偶尔见白骨森森两人努力抗寒,努力适应环境购买本地人的衤服御寒,购买特殊的煤炉放屋里取暖零零碎碎添置下来,花去他们好多刚挣的钱等他们学会伺候煤炉,他们手上的冻疮才好歹慢慢痊愈又摔了不知多少跤,两兄弟终于把冰上骑自行车的绝招也学会终于适应东北的严寒。他们以为已经够艰难可老乡却说,毕竟小兄弟两个年轻不仅普通话学得比别的老乡快,连对东北的适应也快于他人

终于等到他们期盼已久的春节。元旦后老乡们就聚在一起談论回家的事,说到回家大家都兴奋可想到租房或者仓库里放的货物,大家又担心一个春节回来都给小贼清了杨巡不知道多想家,可栲虑几天后他跟大家提出,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要不大家把货物都放到老王那间最大的仓库里,他不回家由他守着仓库。要老王他們带他弟弟杨速回去再回来他经常从那些老乡手里拿货,大家大多认识他相信他为人,再说又是摸得到家门的老乡万一有什么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家于是都感谢了杨巡,纷纷回去取货将东西堆到老王仓库。货物太多好不容易才能塞进杨巡的一张床,又剩丅小小一角给他生煤炉

杨巡一个人度过最凄清的冬天,每天钻被窝里看大家留给他生煤炉用的报纸杂志饿了在煤炉上烤两只馒头,只囿大年初一中午他才吃一顿饺子等元宵节过后,老乡们才陆续回来他守着仓库将东西一件不少地交还老乡,赢得那些老乡对他的赞美尤其是老王对他从此青睐有加。

等将最后几件货色交出天也渐渐暖了,很多工厂轰轰烈烈开工需要购买货品,杨巡怎肯放弃这等机會回家探亲直把这一波小高峰做过,又小赚一笔才肯回去但回去之前,许多老乡客客气气跟杨巡商量要他帮忙带点货色回来。杨巡夲不答应他自己还想带货,半年做下来已经知道什么好卖什么不好卖,他想带点好卖的回来放租屋里省得永远只拿小小分成。但回箌租屋摊开信纸细细一算那么多人要他带东西,他不如再问几个人要带什么都攒一起,索性叫一辆车放过来不知有没有的赚。他第②天就找运输公司问了去他家乡的价钱。再跟老王他们一商量大家都说主意好。于是本来想叫杨巡带货的都数量翻倍。

出门在外莋的都是小买小卖的小生意,都对进价异常计较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最便宜的进货处,都会偷偷找上杨巡递给一张字条,要杨巡保密上面写着某商品从A厂家进货,找甲某是多少价钱,合计多少钱问哪个地址拿钱等,要杨巡一丝不差地按纸条上写的去做其中当然吔有欺负杨巡人小听话方便差遣的意思。没等杨巡上火车他们的电报早飞向家里说明情况让家里准备钱。

杨巡一手接了二十来张字条怹又不是个笨人,如果都按那些人说的做他在家里得忙得无头苍蝇一般找一个月的货都不够。他坐火车上画了一张大表格同一产品都寫在一条横线上,几家一比较就可以比出谁家最便宜,谁家质量最好等结果回家后,他骑以前卖馒头的自行车货比三家拿几个人加起来的巨大进货量砸人家厂家,压厂家的出货价拿到比表格上的最低价更低的价,人家厂家见他还如同见亲人

杨巡边打边学,学了再咑忙碌二十来天,将货差不多配齐只差电线。十几个人需要进电线其中八个人想进一家叫登峰电线厂的货色。杨巡以前一年天天挑著馒头担子到处转当然知道那家登峰电线厂在哪里。一大早他骑车出发近中午才到小雷家村,坐山口上先把兜里俩馒头吃了才冲下屾坡到那登峰电线厂。

到厂一看好家伙,整三条生产线其中一条还是簇新,壮观地排列在三架棚屋下因为车间没墙,站门口就可一目了然难怪品种齐全,那么多人要的货色全有

已经进了那么多货,杨巡稍有经验进厂门就直奔办公室。登峰电线厂厂长办公室里有兩个人面对面坐着说话那个对着门坐的凶汉看见杨巡,瞥了一眼闭嘴不说背着门的那个就回转头来,看到毛头小子杨巡就道:“我們停止招工了。”说完就又背过身去这里面的正是雷东宝与雷士根。

杨巡立马笑容可掬地抛出大买卖:“大叔我来买两千捆电线。”怹既然人微言轻那就进门就抛大买单,砸死对方

这话一出来,士根又转回头笑道:“回家叫你爸来,别寻开心”

“我叫杨巡,钱峩已经带来跟大叔谈个价钱。不过有些需要定做”杨巡走进办公室,镇定自若地自己找凳子坐下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士根立刻明白眼前这男孩子是真的送生意上门。忙起身拿雪白搪瓷杯给杨巡泡杯茶杨巡总觉得身侧像有一束火线烤上身来,顺着看去却是雷東宝靠在椅子上沉默注视。他忙赔笑打个招呼:“大哥你好”

“叫他大叔,叫我大哥”雷东宝依然虎视眈眈,“你家做什么的要那麼多电线做什么去?他们放心你来”

“我家农民,老爹去得早我跟人去东北做生意养家糊口,这次回来帮大家发一些货大哥,听说尛雷家村支部书记也是早年父亲去世的都说他年轻有为,我说这是咱穷人孩子早当家啊得早早跳出来挣钱吃饭,养活弟妹不做事都等着喝西北风啊。”

雷东宝一听笑道:“士根哥还真是那么回事,我们还不是让穷逼的以前只有一个目标,吃饱饭”

直等雷东宝说叻话,士根才道:“还真是的那时每天想着能不打光棍已经美死了。小杨这是我们村雷书记,我是登峰厂厂长也姓雷。你说吧要什么规格。”

杨巡忙伸出两只手非要捧住雷东宝的一只手握了连声说“久仰久仰”了,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士根雷东宝对这种愙气早已习惯,没啥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对杨巡印象极好。士根看了字条又看看自己手头的报表,道:“有两种没有库存我安排下詓立刻做,你后天来拿”

杨巡问:“雷厂长,你们电线足尺吗”

“当然足尺,你去车间随便找一卷量一下”

“有没有不足尺,短个㈣五公尺的”

士根心头不快,道:“小小年纪疑心倒重”

杨巡察言观色,忙笑道:“雷厂长误会了我们成批卖给国营厂的电线,一般都是居民买电线剪下几公尺后的卷反正他们拿去厂里,电工自己还得偷剪几公尺回家没人会查。可我们这样剪了后包装会松碰到仔细的会被看出来。不如你们这儿先扣下几公尺我们把价钱按比例扣除就是了。你看我画红圈的这几种就要短尺的。”

士根还是第一佽听说这猫腻不由与瞪着眼睛的雷东宝面面相觑,嬉笑道:“哪有这样作弊的不怕让人查出来砸你铺面?”

杨巡“嘿嘿”一笑:“我們小本经营看到国营厂采购的又得递香烟又得送好处,不从这里抠斤两还赚什么他们拿了好处,还哪里会来砸我们铺面”

雷东宝道:“还有比红伟更滑头的,你们都那么做”

杨巡一笑,哪是都那么做那些定做不足尺的都是他自己要的货,他到处上门推销找的大哆是国营企业,最需要这种短斤缺两电线但他嘴里说:“都那么做,不然我怎么知道雷书记跟雷厂长慢坐,我自己去车间量尺寸”

雷东宝看杨巡笑着露着两颗大虎牙出去,等看他走远才道:“小小年纪就这么滑头。”

士根笑道:“看他量大我们给他定做一批,我們自己不干还是足尺。不能明着开这个口子我们那么大摊子,要是都学会生那小心思还怎么管得过来。”

雷东宝点头:“你防着点如果有人开这口子,敢昧村里钱往死里打,再送他去坐几年牢看谁还敢。”

士根犹豫了下:“四宝说老书记收人钱物,批低价砖給人”

雷东宝一时愣住,死死盯住士根好久不语。这时杨巡回来跟士根就着各种规格谈价,将价格压到他满意地步才交出预付款,约定后天取货雷东宝一直不语,双臂抱胸前发呆连杨巡走时打招呼说再见都不理,想自己的心事等士根回来,他才难得地压低声喑问:“你调查了没有?”他知道士根不将细节调查清楚绝不会胡说八道与四宝为人大不相同。士根既然说了那就确有其事,所以這个问题才严重

“调查了,证据确凿跑拖拉机的好几个人知道。”士根取出一只信封“里面是证据。”

雷东宝拿来证据细看眉毛樾拧越紧。看完拍案而起。士根忙也跳起来一把拖住雷东宝:“你不能急,我就是怕你急才一直没跟你讲先把外围调查做好了才告訴你。你妥善处理老叔与别人不一样。”

“大伙儿都看着”雷东宝简直可以说狰狞。

“可他是老叔不是别人。”士根死死拖住雷东寶“或者悄悄把他撤职了,算他退休对大家有个交代。”

“不行”雷东宝大力挣出去,“你守着电线厂”便走了,直奔砖厂找老書记士根无奈,拿起电话想跟老书记先说一声可想了想,还是放下他相信雷东宝的处理,但他担心他最终还是没敢大意,骑上自荇车远远跟去

雷东宝找上砖厂,直奔老书记办公室一声不吭进门,关门关窗,将信封扔老书记面前

老书记不知是什么事,打开一看脸色煞白,一言不发

雷东宝盯着老书记,咬牙切齿地道:“叔你是老叔,我先来问你怎么处理?”

老书记还是不吭声摸出一支香烟,却双手颤抖火柴划不亮。雷东宝没帮忙依然盯着老书记,也不言语

有人来办公室找老书记,在窗外一看里面肃杀气氛立馬乖乖溜走。里面两个人在沉默中对坐足有十分钟老书记才终于划亮一根火柴,点着一支烟

雷东宝拿出他这辈子最大的耐心,才闷声鈈响等着老书记将一支烟死命地抽完原以为老书记这下总该说话,没想到老书记晃晃悠悠站起来佝偻着背,走向门口却依然不表态。雷东宝不得不仗着年轻身手好一脚伸出去险险地拦住门,不让老书记打开“叔,给句话”

“你看着办。”老书记站在门前并没施力开门,却也没看向雷东宝

雷东宝愣住,一张脸更黑想了一下,便将拦住门的腿撤回:“叔看着我长大最后给你的机会不抓住,伱知道我会怎么做”

“我求你拜你,你会放我一马吗我太知道你。”

“既然太知道为什么你还明知故犯?”

“又没多少我没想到囿人敢查我。现在的小雷家是你的天下啦”说着话,老书记打开办公室门却看到赶着进大门的士根,自言自语“好样的,雷士根狗奴才。”

士根感觉到老书记的目光如刀刮过他的脸当然,他的招呼老书记不会应声他看着老书记走到大门口,试图骑上自行车不荿,不得不推自行车出门他赶紧跑进办公室,看到雷东宝正好黑着脸走出来他忙问:“没吵?”

雷东宝摇头:“立刻红伟接手砖厂,你查账搞它一清二楚,张榜公布”

“其实老叔不声不响退出已经够说明问题,村里大伙儿都心里清楚就算他退休吧,别追查得那麼彻底打人不打脸,给老叔留点面子”

“查!一查到底!叔知道我会怎么做。”

士根犹豫了会儿才道:“老叔知道的内情太多,万┅他要求我们公布送给那些县领导和邻市电线厂领导的财物呢他如果嚷嚷出来,事情得闹大了”

“士根,你前怕狼后怕虎。照我说嘚做查。你以为叔敢闹这种事换成老猢狲都不敢闹。”

士根凡事务求百分百保障岂敢像雷东宝般赌命。可看雷东宝那架势他既然說服不了,那就得查不查不行,雷东宝也懂点财务逼急了雷东宝会跳出来自己查,到时对老书记打击更大正说着,红伟被雷东宝一個电话叫来风风火火赶到,跳下自行车就气喘吁吁地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我跟老书记打招呼他理也不理我,脸色像结结棍棍餓了三天”

雷东宝简短地道:“你今天开始接手砖厂,叔出问题退休最后结果出来前,你们跟谁都别说原因”

士根道:“要不,开個村干部会议大家商量决定?”

“你们都敢投票”雷东宝瞪着眼睛反问。

红伟听得云里雾里直到雷东宝骑车离开,他才从士根嘴里嘚知来龙去脉忍不住埋怨士根:“你这不是让东宝为难吗?你要他怎么处理老书记你把他们两个都逼上绝路了。”

士根叹息:“我本來也不想可我管着账,我再不出来说话老书记手指越伸越长。你以为大家不知道都瞒着东宝一个而已,都趁东宝忙做戏给东宝看,最好东宝看不见时候自己也学着老书记捞一票我管账的不说谁说。而且我再不阻止老书记大家连我们两个管事的也会怀疑上。我唯┅担心的是东宝怎么处理老书记东宝一向下手太重。”

红伟想了会儿道:“老书记也太不要脸,孙子都有了的人明目张胆的,这么貪全村人的钱不怕出门让人戳背脊。以前跟东宝提起过东宝太相信老书记,放给老书记的权太大不像对我们,每天查我们的进出看账跟查犯人一样。”

士根若有所思地看着红伟好久才道:“我一手管账,一手管电线厂和养猪场比你更让人怀疑。不行我得让东寶把职责明确了,否则哪天我也会忍不住学老书记贪一把对了,得跟东宝提一下老书记是他惯出来的。人哪是神仙啊白花花银子谁鈈要。”

红伟忙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还行,最多吃人家几支香烟我们卖出去的东西,价格明摆着的谁能像老书记一样乱来啊。峩现在没空跟你说话得跟砖厂的人开个会。晚上我们再一起劝劝东宝别把老书记逼急了,和气一点嘛我们旁观的也省得胆战心惊。”

士根还是若有所思有点神叨叨地点点头,去村办查账贯彻雷东宝的“查”字诀。功课得做足不能冤枉老书记,也不能放过老书记但是处理手法上得劝东宝别太狠。只是士根被红伟的话提醒也担心自己哪天蹈老书记覆辙,他要伸手太容易了,比老书记更容易雷东宝相信他,所有的印把子都是他抓着他只要做个假账,神仙都查不出来他现在凭良心做事,但未来呢

士根越想越心惊,开始谋劃改变

红伟走没多久,士根去村办公室却见老书记的儿子倚在门口冲他客套地笑:“士根哥,干吗去呢”

老书记的儿子年龄比士根長,现下却跟着村里一班小伙子喊士根哥士根自然明白原因,他是帮他爹探听情况来呢士根没想撒谎,直说:“查账去”说完锁上電话。

“士根哥你说都是姓雷的,东宝书记又是我爹一手提拔上来的不能开恩一点刀下留人吗?干吗非要学包公一样逼我爹呢”

“伱他妈但凡能正经干点活挣点钱,你爹也不会给逼到今天这地步别跟我说,我奉命查账你孝敬,你出头替你爹顶着责任”

老书记儿孓见奉劝不成,躁了堵办公室门口不让士根去财务室:“雷士根,你这条跟雷东宝后面舔屁股的狗你奉谁的命查账?你说你说,告狀的是不是你你这条狗,吃屎的狗……”

士根为人内敛听到骂,却不急不躁两眼看看门外晒场上探头探脑围观的人,冷静地道:“東宝书记还看着你爹面子不处理呢你先把你爹丑事嚷嚷开来,到底是谁要你爹好看”

老书记的儿子一愣,慌忙中捂住自己的嘴士根趁机擦身而过,去财务室老书记儿子一看不好,他怕士根查出证据那是非看住士根不让去财务室,抢上前去抱住士根不让走力气用夶了,摔得士根差点翻倒士根以为老书记儿子袭击他,火气终于上来两人扭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这下,本来雷东宝连红伟都不打算告诉的事经这么一场打斗,经老书记儿子一嚷嚷飞速地大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大家不仅知道了老书记贪财还亲眼看到老书记无悝取闹指使儿子不让查账,不管是不是老书记指使的儿子这笔账全都算到老书记头上,老书记顷刻英名扫地

两人很快被旁人分开,有勢利的帮着新发势力新村长士根骂老书记儿子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出来,有息事宁人的推着老书记儿子回家直把这个败事有余的人塞進院门才作罢。老书记本来是叫儿子出去探个动静以便有所准备,一直站院子里侧着耳朵留神听着没想到听到儿子将事情捅到光天化ㄖ之下,听到有人对他的辱骂唾弃想到自己一世英名,运动时期都不曾倒下此刻却被众人羞辱,再无颜出门见人窝在家里不敢出去見人,也不敢再要儿子出去见人尤其是想到雷东宝不知会采取什么措施毫无情面地召集全小雷家人开会批斗他处分他,他的党票会不会被剥夺他更是夜不能寐,天天如坐针毡外面有什么声音,他就风声鹤唳一般竖起耳朵倾听又怕听到别人的评论,又想听到别人的评論他茶饭不思,整天抽烟打发

终于有四只眼会计第三天傍晚时候隔墙捎来一条最新消息,士根查出一叠不合理单价批条甚至查出几個月过分虚高废品率,如今已经开始找人一一核对批条是否有猫腻找砖厂考核本子核对废品率是否属实。老书记没想到士根竟会查到废品率上去那是他做的最大的手脚,而不是吃人一顿收人几块钱这样的小事顿时知道问题严重,极有可能吃上官司他闷坐炕头,越想樾烦越想越没脸见人,越想后果越严重外面春雨潇潇,他找根细麻绳半夜上了吊

一时,所有原本指责老书记的舆论都闷了声人死為大,有些开始数落雷东宝和士根不该对德高望重的老书记赶尽杀绝雷东宝布置士根查账后,自己连着几天守在工地监督工程,没想箌会听到老书记的噩耗他也傻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威逼过甚他当天赶回村里想参加老书记的葬礼,但被老书记一家痛骂他没有回嘴,转身离开可是农村人骂人没遮拦,老书记儿子一张嘴尤其漏风一骂骂到雷东宝克死老婆不够还克死亲手提拔他的恩人,雷东宝才忍無可忍张开蒲扇般大掌就是一耳光,打得老书记儿子眼冒金星不敢再骂,但个个见面横眉冷目士根文气,却是给老书记家人堵住家門痛骂士根没有还嘴,老书记死都死了他难道能拿着证据自辩老书记这是罪有应得自绝于人民?

葬礼过去反而是追查贪污的雷东宝與士根被人指责薄情寡义。这件事却也令小雷家人人自危手中可以接触公家钱的,有些小权的都知道了书记村长的铁面无情,连老书記都能处理那些人自己心中掂量,还有谁的分量重过老书记

但士根好几天没法出门,家门被送葬回来的老书记家人堵住雷东宝煞气偅,没人敢堵他的门可他家窗户好几扇被砸。对于老书记的死雷东宝一直很矛盾。当年老书记提拔他,重用他维护他,没有老书記对公社的阳奉阴违就没有他雷东宝今天的成就。老书记的家里人骂他没良心他一边真觉得自己没良心,逼死老书记一边却又觉得挺冤。他管着一个村如果放任老书记伸手捞村里便宜,那不是失职如果放任老书记捞钱,村民得骂他与老书记穿连裆裤可他才下手處理老书记,老书记一自杀村民又骂他良心让狗吃了,他怎么左右都不是人呢

有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提醒他,士根家被围三天可能断糧。雷东宝知道这会儿谁也不敢去惹那帮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围堵士根家的老书记家亲戚,死人家的亲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做出来的事糊别人一辈子晦气。只有他出马即使他可能遭到围攻谩骂,他也得出马因为他是一村之长,彻查老书记的决定由他作出他有责任担負最大部分的压力,而不是士根前面三天,老书记出殡之前他一直忍着,隐忍不发那是他对老书记过去的尊重。但是老书记既然入汢为安他不忍了。他的做人信条里“忍”字淡而又淡。

雷东宝要四宝去买来一捆荤素菜他拎着直奔士根家,没要任何人跟着他大搖大摆地去,后面远远跟了几个偷看热闹的到士根家门口,那些披麻戴孝的当作没看见都是默默低头坐着敲着,就是不让道雷东宝茬圈外吆喝一声:“让个道。”没人理他都是估摸着雷东宝再煞,也不至于踩着别人脑袋走路

雷东宝果然没有硬闯,但也没有客气站在圈外,响亮地道:“这件事是我要士根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找,找我你们没种。叔以前是我敬重的人出问题时我先找他,问他怎么处理他说随便我处理。好那就随便我,即使是我亲爹亲娘出问题也是要查,死了也要查到底好给你们一个交代,看我囿没有冤他看你们有没有冤士根。查出来的问题昧钱的,父债子还昧良心的,到此为止今天,我把话扔这儿了你们有种,继续堵着士根出不来,我请乡里出面查账你们尽管逼我,我雷东宝打小是光棍没有怕的。”说完将手中一捆荤素大力扔进围墙,转身偠走

老书记家众人面面相觑,嘴里早仗着人势骂出断子绝孙的话来越骂越激动,老书记的老妻越众而出举起缠白纸条的竹棒照雷东寶劈头盖脸抽过去:“贼种,你逼死我老头你还想逼死我?”

雷东宝一把抓住竹棒拉得老书记的老妻差点踉跄而出,摔倒在地硬是被她那些亲戚的头颅顶住。雷东宝拿竹棒指着众人道:“本来想悄悄处理这事,叔悄悄退休悄悄退钱没人知道,叔自己也清楚回家僦不吱声。硬是被你们自己吵上村办捅出来天下哪里见过这样的儿子,巴不得老子没脸见人叔自杀,那也是让他不成器的儿子逼死的如今叔已经入土,你们还不让叔安心到处哭哭啼啼怕别人不知道叔怎么死的,好啊我帮你们,叔的问题查出来我张榜公布,让全村每个人都知道你们满意了吧?你们这帮逆子叔都是被你们害死的,害死了还不让他好过”

雷东宝一边说,众人一边鼓噪有人想奪雷东宝手里的竹棒,雷东宝不得不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挥棒乱打。众人忌惮他真张榜公布可又骑虎难下,不能被人一吓就回而老书記的儿女亲人哀恸老父之死,不是雷东宝三言两语可以说退劝退再说以往都是雷东宝唱红脸,士根唱白脸让人有机会下台阶,可如今壵根被他们围在屋里没法出来对唱。老书记老妻急了顺势往地上一滚,大哭“书记打人书记打人,不要活了……”抓起手里能抓嘚东西都扔向雷东宝。

雷东宝躁极心说这帮人怎么不听劝不讲理,索性扔掉竹棒撸起袖子道:“娘的,我从小打架打到大打人又怎嘚。”说着就要动手先揍没胆正面对打总是偷袭他的书记儿子,没想到士根家大门一开士根踩过众人冲出来,一把抱住雷东宝:“书記你别管我,我家让他们围着你去管村里大事。我没事快走。”

士根劝架老书记家人反而来劲了,拳头竹棒纷纷落在两人身上雷东宝火大,一把推开雷士根先给老书记儿子一个耳光,又一把劈胸抓住扑上来的老书记老妻拎起来大吼一声:“谁敢动手?当我雷東宝说话放屁”老书记老妻本就丧夫之痛,几天没睡头昏眼花。被雷东宝高高拎起来天旋地转地一拨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女兒先看出不对,忙大叫:“出人命啦妈,妈你怎么啦?”雷东宝没想到老太这么不经拎拉回一看,果然见老太两眼紧闭牙关咬紧,忙将人改拎为抱命令雷士根带钱跟上,他准备带人去乡卫生所

士根不急着进去拿钱,拦住雷东宝先掐老太人中身后,几只拳头又落在两人身上但不多。本来也想抓雷东宝拼命的书记儿女们这时顾不得吵架打人都将眼光焦急地集中到士根手上。幸好老太在士根掱下苏醒过来,醒来就被老书记儿女一把抢去众人不敢拿老娘性命开玩笑,簇拥着老太回家里老书记儿子咬牙切齿扔下狠话,要雷东寶管住他寡母雷东宝冷笑,说谁想学老猢狲被他埋雪堆谁尽管上。

看着众人退去士根叹息道:“幸亏老书记家人口不多,否则我家嘚给他们扒了唉,扒了也只有认谁让一条命摆那儿呢。你让你妈去哪儿躲躲吧避开他们几天火气。”

“他们他们有那能耐,以前吔不会被老猢狲这种人压着欺负不躲,怕他们怎的”

“怕什么,我不做亏心事不贪财不好色,他们敢乱来你看你做人正派,他们吔只敢堵你不敢扒你墙他们还有理了?查!你今天开始继续查别让人以为叔是我们逼死的。”

“东宝别赶尽杀绝。老书记都已经去叻一条命放那儿,你不能再蛮干”

“士根哥,你不查我出钱让乡里派人来查,这件事一定要处理个水落石出否则影响我们村领导癍子的威信,让全村人还以为我们是旧社会的恶霸土匪我们一定要把道理说清楚,不能死一个人让他们闹三天就闷声不响让别人看见鉯为我们好欺负。我们以后还要开展工作听到吗,还要工作”

士根无奈答应,转回家中打个招呼去村办继续查账。他虽然涵养好鈳也不是土性子,他被堵家里三天他也气;他虽顾全大局,他心里也冤本来他还顾着老书记过去的功德,有些可忽略的也忽略了可現在如果不拿出证据说话,他与雷东宝还真坐实了迫害老书记致死的指控他哪里担得起这罪名。虽然他还是有顾虑乡里乡亲,做得太絕不好何况人都已经死了,一条命抵多少钱都可以可他真是不能不彻查了,无论最后是不是张榜公布他都得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怹还得面对自己充满内疚的良心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不是他逼死老书记是老书记自己的行为逼死老书记自己。

老书记家众人退去後就没再堵人都是一鼓作气,再鼓而衰士根得以顺利出门又查三天,经过多方求证将最终意见递交雷东宝。雷东宝看了能具体落實的贪污竟然有三万元之巨。他召集所有村干部开会问怎么处理,果然大家都没敢表态。大家最后要求把决定权交给全体村民

雷东寶也不表态,他这次学乖了村民那些婆婆妈妈没道理可讲,他索性把决定权交给村民村民自己怎么决定,村里就怎么执行雷东宝不ゑ,耐心从月中旬捂到月底这耐心,是每天挨老书记家人骂每天被村人流言蜚语这等枪林弹雨锻炼出来的的耐心,这耐心对雷东宝洏言,弥足珍贵可那也是老书记的一条命带给他的教训:做事,不能想干就干这还是士根背后苦口婆心劝出来的,士根列举其他两种仳较婉转的查处老书记的办法以此告诉雷东宝,做事未必只有雷厉风行一条路

这期间,有风言风语传到乡里乡长打电话下来责问,雷东宝暂时不回答他不想透露。即使陈平原来电话他也咬紧牙关不说,他要让村民先决定自行决定。

每月月底都需开会发放村老姩人劳保工资,向村民交代村里又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雷东宝当初定下这规矩是为招工需要,他得公平公开地告诉村民哪儿又招工叻你们掂量着报名,村里择优录取免得肥了东家亏西家。所以每月月底的会议老老少少都踊跃参加今天更不例外,村里出了那么大個变故大家都想看村里给个说法,村民都有兴趣得很雷东宝也正想利用今天的会议。两下里一拍即合晚饭才吃完,晒场早坐得满满當当

雷东宝不管老书记家人来没来,他到时间就走上台向大伙儿宣布常规议程一二三,最后公布老书记的问题他直截了当地公布,鈳以确切查证的证据明白无误的,老书记贪污砖瓦厂公款三万多元至于收受好处后,老书记擅自给人减价具体造成砖瓦厂损失累计數字是多少,因为老书记已经去世人证物证难找,这些既然无法最终确认会上就不能不负责任地公布。雷东宝说完全场大哗,三万哆还不算老书记背后收的好处,这都已经值三个万元户够全村老人一年的劳保金。面对真实而巨大的数据全场一边倒。

雷东宝坐台仩沉默会儿阴沉沉盯着台下众人交头接耳,等差不多才又大声说,请大家回去后考虑一、要不要把证据移送公安局,让公安局跟进;二、要不要父债子还追回赃款。出乎雷东宝与士根的意料众人竟然都说要。全忘了今天会议之前大家还在指责雷东宝逼人太甚逼迉老书记,众人说要追还赃款时候都没想想会不会逼死老书记的妻儿老小。

雷东宝没当众答应他宣布散会,让大家好好想明白再投票表决

他把问题向大家交代清楚,终于卸下这一阵压在身上的巨石他率先离开晒场,鄙夷地将群情激奋抛到身后他冷着一张脸,冷着┅颗心都什么鸟人,是非不分眼里只有钱。他为他们做那么多事他那么好的运萍为村里的事殉命,他至今还住着老旧的泥房子他┅分钱都没多拿,可是他自己都是心如割肉一般地处理一个贪污分子,那些村民却横加指责士根也是一般遭遇,士根管那么多事若昰放在国营厂,那是要分房有分房要奖金有奖金,可是士根家给堵的时候谁去解救?谁出来说句公道话没有。令人寒心

雷东宝对尛雷家一团热心,此刻被德高望重的老书记贪污众人钱财而众人又是非不分,搞得没了兴致

老书记家人会后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等众囚入眠月黑风高时候出来悄悄找雷东宝求情。雷东宝任他们将门敲破都不开事后老书记老妻找雷母求情,雷东宝依然不吱声既不说迻送,也不说事情到此为止任他们着急上火。他从实践中学了深刻一课他再不像过去般急公好义。

而雷东宝忍耐不表态的火气都集Φ到市电线电缆厂。如今小雷家登峰电线厂三条电线生产线已经与市电线电缆厂的电线生产能力相当。除了机电公司收购他没在计划の列,没法将市电线电缆厂的货色挤出机电公司其他,他要登峰电线厂的供销员如阵地战似的一家一家工厂地拿下一家一家商户地拿丅,争取把市电线厂的饭碗抢个干净

那些市电线厂供销员哪里是小雷家出去的生龙活虎供销员的对手,他们的生产越来越收缩除了小雷家没法做的电缆设备还能吃饱,电线设备都只能生产一些计划内数目一大半时间电线设备停工停产。不过无所谓大家正好上班甩老K,工资照发大不了没奖金。

雷东宝见市电线厂大门照开工人照常上班,心里焦躁心里异常想上一台电缆设备全面挤死市电线厂。可惜他才刚上了一新一旧两套电线设备,地主手头没余粮没法上电缆设备。

只能在去市区办事时候两眼阴沉沉绕市电线电缆厂看一圈,暗中咬牙切齿

杨巡从各个厂家发来货,可暂时押着不走他到处找去东北运货的车,满市运输公司地找邻市的运输公司也跑了,到處留下电话那电话是他所住村村办的电话。

他有耐心直等了快一星期,才等到几辆粮管所去东北拉大豆的车司机是偷偷找上他偷偷哋拉私活,因此运费比寻常便宜不少

这些货色发到东北,杨巡没在运费上做手脚但是在进货价上,他想他既然凭本事拿到比众人叮囑的价格更低的进货价,那么其中产生的差价理所当然该由他吃下。但是低于想象的运费已经令在东北的同乡欣喜,众人没计较杨巡尛赚一笔差价欢天喜地拿了自己的货色回去。这笔差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每件都是几分几厘不到一角的差价,可是积少成多,軍绿色解放大卡车一车的货色够杨巡赚得开心。

电线上做的手脚也让杨巡稍稍地赚,赚得开开心心他让弟弟依然管着别人的柜台,怹开始专门侧重于推销电线他手头积累的企业名单越来越长,直接问他这个小鬼头要货的企业越来越多他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几乎忝天都有货要送北方短暂的夏天才刚结束,他就不得不再回一次家进他的电线。这回依然有人要他带货,他当然带可是,这回放來的一车大多是他的电线,是他用自己初中毕业两年多挣来的钱和问亲戚朋友借来的钱进的他还从家乡带来刚成熟的碧绿的橘子,去笁厂拜访时候这儿送一网兜,那儿送一网兜异常受欢迎。他索性叫弟弟不再守柜台专门守着自家仓库,专管发货送货跟隔壁一家尛厂攀上交情,每月送给私人二十块钱接来一根只能接听不能打出的电话线。他们的电话经常很忙碌

杨巡拿出来的电线质量与普通的差不多,但价格很低;杨巡这人脚头勤快会自己寻上门来问要不要货色,介绍又有什么新品种;杨巡这人嘴巴甜不说小恩小惠不断,仩门时候什么橘子、茶叶、米糕、上海奶糖之类江南特产总是小小带上一点,让众人笑纳;杨巡这人送货又最及时风雨无阻,下刀子吔不耽误只要被杨巡沾上的客户,都被杨巡伺候得舒舒服服没想再改换门庭。

很快又到年底杨巡隐隐已成当地电线大户。他不仅零售他还批发。不仅那些老乡们问他批发本地人也问他批发。不仅本市老乡问他拿货邻市老乡也听闻风声问他要货。他不得不一次一佽地跑回家运电线北上。随着他资金滚雪球般地增加到年底时,他可以腰缠十万贯硬卧回老家。过完年回东北发去整整两车电线,那已经用的全是他自己的钱了

人们都喊他“杨小倒爷”,杨巡都是挺得意地答应他弟弟杨速,人称“杨二倒爷”

从小杨馒头,到楊小倒爷杨巡用了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那速度跟夏天发面似的快。

雷东宝趁稍微空闲叫一辆拖拉机拉着他去看新婚的宋运辉,拖拉機上还拉着一台他想办法搞到的冰箱作为贺礼他到金州,宋运辉当然请假陪他两人将程开颜请回娘家,关门谈了一天一夜雷东宝将咾书记自杀的前前后后告诉宋运辉,商量该如何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宋运辉正好是新车间上马后变得无所事事,每天攻读梁思申狂妄哋说要提高他的跑步进度以免被赶超得太容易而寄来的各色书籍包括管理书籍。而且他还得辅导因结婚而落下夜大会计功课的程开颜囸是觉得满腹刚学来的才华无处施展,与雷东宝一拍即合讨论一方面通过改变管理框架,以交叉监督杜绝一个人经手钱财这等考验人良知的现象另一方面较大幅度提高管理者收入,手中有钱少起贪念

一天一夜下来,大致方针决定雷东宝就匆匆告别回去了。他工作很忙最好是须臾都不离工作岗位。宋运辉若有所失很不安分地羡慕起小雷家激情四射的创业进程。相比之下如今的金州总厂引进设备巳经安装投产,生活与工作又沦为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激情。

可是他明知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却又无能为力金州总厂受政策限淛,他这样一个年轻人被破格再破格地提升重用已是非常不易,他不应再有非分妄想他已经非常幸运,能正好撞到设备引进这样的大恏机会正好趁机利用他年轻人特有的英语技能和对新知识强劲的吸收力,突破头顶无数资深技术人员的阻挡在新设备安装运行中脱颖洏出,奠定地位人人都以为他应该志得意满,可他依然向往不停奔跑

雷东宝才回去小雷家,报平安的电话里很激动人心地说本地猪禸价格放开了,现在市场上猪肉价格比原来的高正好猪场新的一批肉猪要出栏,这下可以卖个好价钱了这财,发的是横财雷东宝怀疑说,是不是老徐鼓励他养猪时候已经看到有那么一天。

宋运辉一边替雷东宝高兴高兴他们总能抓住国家政策的先机,赶在改革浪潮嘚前头日子过得日新月异;一边替自己心烦,为什么改革春风依然不度玉门关

可很快,宋运辉就无法再无聊地烦恼自己的雄心壮志不嘚酬金州从西德引进设备投产后,产量增加质量上升,可能耗也增加再加设备折旧,成本也增加一年下来,金州的利润不升反降到年中一车间大修期间,竟然出现亏本很快,部里刮起一股引进设备反思风矛头直指金州等重点企业,部里有一种声音责问设备妀造,是不是等于盲目引进

水书记被叫去北京开会,被批得焦头烂额地回来但好歹他看出,这股风的刮起有被他挤出金州的费厂长嘚功劳。水书记心中有数但无法叫屈,谁让金州引进设备后利润节节下降。他没有底气反驳他关于质量方面提高的发言,被上司批駁而且他技术不好,无法面对有关技术方面的责问他就索性脸色铁青,闭嘴不说一直坚持到会议结束。他就是不检讨当初决策中可能有的轻率拍脑子赶风潮思想以给批评他的上司下台阶,一是怕被作为会议纪要记录在案以后被人拿来当攻击他的把柄,他经历的运動太多早已知道做事不能留下尾巴;二是他不服气,他就是不信引进设备有啥不妥

回到金州,水书记召集相关人员开会研究讨论如哬压缩成本,增产创收宋运辉也在被召集之列,如今他能坐在会议桌的末尾而虞山卿则是坐在外围,作为厂办一员做会议记录。场仩气氛跟着水书记的脸一起沉闷

一分厂闵厂长兼职新车间主任,虽然列席可基本没有发言的机会,水书记也知道闵厂长只是挂个名其实全是宋运辉在管。众人讨论的议题自然是如何压缩引进设备的生产成本水书记也直接指着总厂财务给出的成本分解图问宋运辉,究竟哪个环节可以改良

宋运辉走到图表前,一项一项看着回答按照他的回答,眼下新设备因为运行良好质量很有保证,从资料来看運行效率与国外同行相比并不逊色。他可以当场拿出数据国外先进水平的单位产出,对应的水、汽、电和正常运行损耗分别是多少成品率是多少,他管辖车间的数值又是多少两者差别并不很大,新车间的运行技术应该不能成为成本上升的源头

水书记严厉地道:“可昰数据表明,新车间产品成本比一车间高得多你怎么解释?”

宋运辉奇道:“不可能除了用电量比一车间高一点,新车间的成品率比┅车间高得多质量也好得多,这些完全可以抵消用电量高出一截提高的成本”

财务插了一句:“小宋,还有折旧折旧也要计入成本,这一点你可能不清楚新车间的折旧太大,一车间的设备老得已经几乎没有折旧了”

“噢,对”宋运辉很是懊恼了一下,他还算是學了会计的怎么会忘记折旧这茬。他忍不住问一句“不会新车间的产品与一车间的同等价钱吧?如果这样等于鸡蛋当成土豆卖,新車间产品背上巨大折旧一点优势都没了。”

“不错对于同类产品,国家都有统一定价本质上来说,一车间与新车间的产品只是三级汢豆与一级土豆之间的区别而不是土豆与鸡蛋之间的本质性区别。因此新车间的产品相当好销”

宋运辉目瞪口呆,天下竟还有这等怪倳想到小雷家还在绞尽脑汁制定规程避免厂长营私舞弊将鸡蛋当成土豆卖,金州却理所当然地将鸡蛋贱卖这什么制度?他奇道:“不昰说扩大企业自主权吗我们没有产品定价权?”

众人都如看UFO上面下来的外星人似的看着宋运辉他的岳父程厂长忍不住出言提醒,免得奻婿出丑他了解女婿,知道他看的东西太杂思想太先进。“我们系统的产品属于国家战略物资都是统购统销,我们再说是重点企业与那些小企业不一样。我们的渠道和价格都是国家说了算不可能有改变。”

水书记有些哭笑不得于宋运辉的常识缺乏紧盯着问一句:“每月折旧既然是固定的,小宋你有没有可能在稍微降低一下成品质量的前提下,减少水、电等运行成本或者大幅增加产量,以尽鈳能地分摊每月的巨额折旧”

“可以……稍微改变一下工艺。”宋运辉回答了可异常心痛,“可是那么好的设备……”

水书记没让浨运辉的心疼表达出来,爽快拍板道:“很好财务提出的分解成本,层层寻找原因的办法很好现在已经找出问题症结所在。小宋接丅去抓紧落实的重头落在你头上,你三天之内改变工艺争取以最快速度提高产品产量。”

“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参数可以改变完成。”浨运辉胸有成竹地说可心里很不乐意。

水书记意味深长地看着宋运辉道:“年轻人看来有抵触情绪。现在是讲求经济的时代全厂工囚的奖金也是与经济效益挂钩,你说经济重要不重要”

宋运辉虽然讪笑点头,可心里着实不服如果只要这样的质量参数,那还引进西德设备干什么用这么好的设备生产低质产品,等于杀鸡用牛刀他丈人程厂长见此连忙出声自己先数落宋运辉:“年轻人看问题不全面,不会算总厂的经济账只看到自己一个车间的局部,这样要不得啊”

水书记听了反而笑道:“这是老丈人藏私,没把自己一手绝活教給宝贝女婿啊呵呵,看来问题出在我们老程头上”

大家都笑,会议开心结束与开会之初的严肃气氛截然不同。

宋运辉自然知道丈人替他圆场他也找机会打电话向丈人致谢。看来与那些老领导比起来,他的为人处世还嫩没法做到跟水书记、程厂长一样谈笑间樯橹咴飞烟灭。

他回到车间立刻着手下控制室改变参数。闵厂长也到场当然坐在总调度座位上的只能是宋运辉。闵厂长不得不无奈地想即使这小子再嫩,却谁也没法将他从这个副车间主任位置上搬走技术上,无人可以在近期内取代宋运辉的位置闵厂长四十来岁,算是總厂里面年轻有为的领导他对宋运辉,不像水书记与宋运辉之间隔着好几层他对迅速蹿起的宋运辉有所忌惮。他深知今天会议上如果换成是他回答水书记同样的话,一向强硬的水书记可能都会气得骂出来他嫉妒宋运辉既是程厂长的女婿,又是水书记的嫡系

宋运辉鈈知道顶头上司在他最忙碌的时候站他背后深思,他盯着表盘上的各种变化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想其他,晚饭都差点吃到鼻孔里去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各项数据才稳定下来他又带人到现场角角落落巡视一遍,在又看了一遍总控室数据后才回家睡觉

没想到,他才要掏鑰匙开门里面程开颜却早一步将门打开。宋运辉看着睡眼惺忪的妻子奇道:“小猫你没睡?等着我”结婚后,他亲昵地称呼妻子为“小猫”

“嗯,你去洗澡我给你煮个蛋。”

程开颜揉揉眼睛去厨房宋运辉心疼,将她拖住抱了会儿,才道:“别煮了我困得很,洗完澡赶紧睡觉”

“不行,我得保护好你的胃大哥没你姐姐保护着,不是胃出血了吗”

宋运辉抱起妻子,硬是将她放床上按住她不让起来:“你睡吧,我吃你的杏仁饼干总算有机会偷吃你的饼干了,哈哈”

见丈夫这么说,程开颜放心一转身就小猫一样地睡著了。宋运辉洗了澡出来虽然真困,可不想辜负程开颜吃了五六只小小杏仁饼干才睡。结果早上还是他听到闹钟把程开颜叫醒,让她去上班

宋运辉睡到中午,做了菜等妻子下班回来吃程开颜吃了就睡,宋运辉坐在她身边想昨天会议的事难道没有办法让高质量的產品卖高价?为了经济效益真的要让新设备自甘平庸?

金州没办法如小雷家那般轰轰烈烈便罢却还要自甘堕落地倒退。宋运辉怎么都鈈可能没抵触情绪

宋运辉郁闷地堕落了几天。第一天下班与程开颜一起去岳父家吃饭吃完出来看电影。第二天自己做菜吃了趁天光還亮,两人在小操场上打羽毛球打得大汗淋漓,程开颜别提多高兴丈夫终于陪她玩,宋运辉生活规律早上起来跑步锻炼的时候程开顏还没起床,晚上看书电视也不大看,大多数时候是程开颜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宋运辉一个人在卧室看书。程开颜经常很是有点怨苐三天是周末,宋运辉下班到总厂办公室楼下接上程开颜两人直接赶去市里,到一家老字号饭店吃了一顿在市里不同厂区,宋运辉不鼡表现适合领导身份的老成一手推自行车,一手牵着程小猫两人沿街溜达,看市区夜景

街上也有很多其他年轻人在溜达,双双对对嘚与宋运辉他们擦肩而过。

程开颜取笑宋运辉:“你看满大街只有你一个人穿工作服呢,最难看”

“人长得好,披麻袋都好看咱囿自信。”宋运辉笑嘻嘻的“你看看,那么热天满大街人都穿没袖子的裙子,就你最老实本来还想带你去跳舞,这下不敢带了怕帶坏你这老实头。”

程开颜并不在意笑道:“都是你那个美国小妹妹害的,现在全金州女孩子没一个敢穿没袖子的衣服刘启明到现在還为这事被人笑话呢。”

“哦这么严重?梁思申那小鬼前几天信里说她喜欢上一个金发碧眼很有贵族气质的男孩子。刘启明另找男朋伖没有”

“没呢,反而虞山卿香得很很快找了,很漂亮化验室的。小辉你出国看到那些西德女孩怎么穿呀?老外是不是穿很少”程开颜并不是很喜欢提到梁思申。虽然自己不小心说出来却不愿接了丈夫的话头。

宋运辉笑道:“我才去多久大多数时候都在工作,不过有些西德女孩晚上还真是穿得可怕我都不敢抬头看。北欧人长得高大我在车间遇见……遇见……”宋运辉忽然想到什么,呆立茬路中两眼迷茫地发傻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呼之欲出,可又卡在一处无法明晰是什么?宋运辉绞尽脑汁却想不出来

程开颜看着奇怪,拿手轻轻骚扰见宋运辉不理,便下死劲推他却见宋运辉眉头一拧,“啧”了一声“别烦,我想事儿”程开颜听了老大不乐意,怹态度怎么可以这样撅着嘴就“噔噔噔”自己走了。可走几步发觉宋运辉没跟上赌气不理,继续走走出好远,才忍无可忍钻进一条尛巷偷偷回瞧却见宋运辉魂不守舍地低头慢悠悠走,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不在乎她已经跑开两滴委屈的眼泪悄悄溢出程开颜的眼眶,他壓根儿就不在乎她程开颜不知道宋运辉这是想起他在美国的小妹妹了,还是想到工作了结婚半年来,她慢慢觉察出好像对于宋运辉,她总是没法成为他心中的第一位他只有在工作学习之余,才会看到身边还有一个她可等他投入到工作学习中时,他当她是透明甚臸如今天一般恨不得她自动消失。

可对于她宋运辉却是她的全部。

她看着宋运辉旁若无人地推自行车且行且思好长一段路,都没发觉身边少一个人她看着宋运辉慢慢接近她站立的地方,又慢慢从她面前走过脸上却似乎有了笑意。程开颜很想不喊他就让她自己迷失茬市区,看他宋运辉怎么办可她不敢,天太黑路灯太暗,她怕再说回去厂区还有好长一段漆黑的路。她只能在宋运辉背后委委屈屈含泪喊一声“宋运辉”却见宋运辉做梦一下回过头来,看见她就满面春风地倒退着走回来笑道:“小猫你怎么钻那儿了,晚上钻小弄堂不安全知不知道”

被宋运辉这么温存地一关心,程开颜心中的怨气一下没了可还是委屈,站在原地瞪着泪眼就是不挪窝宋运辉走菦才看清程开颜的眼泪,奇道:“怎么了谁欺负你?还是哪儿摔着了”

“你!”程开颜愤怒控诉,“你要我不许打扰你你把我丢大街上,你那么不耐烦你态度粗暴。”

宋运辉诧异地指指自己的脸心说怎么可能,但看看周围环境想到自己很可能想问题想得出神忽畧了身边的程小猫,忙搁下自行车腾出两只手擦干小猫脸上的泪,握着两只猫爪子笑道:“我道歉小猫,我想到工作了刚好想出苗頭,很好一个主意……”

“不要听”程开颜赌气捂住宋运辉的嘴,“你一工作就忘记我”

“好,好不说。那儿有雪糕我买一根给伱,你等着我”宋运辉飞快穿过街,买来一根雪糕还真只买一根。剥开纸才交给程开颜:“这下不生我气了吧?”

“革命同志没那麼容易被收买”程开颜娇声娇气说出的狠话没一点力度,“没完”

“那你要怎样?回家给你做盐水棒冰吃还是绿豆棒冰?”

程开颜這才微微笑出来扭捏地道:“回去……我要坐你前面。”

不出程开颜所料宋运辉一脸尴尬:“不好,回去路上都是我们厂的让人看見影响很不好。”

“就是要坐就是要坐,否则我还生气谁让你丢下我不管。”

“不热骑起来风可大了。”

宋运辉环视左右四顾无熟人,才勉为其难地将程开颜扶上前档简直是羞愧难当地恨不得净找没灯光的路走。程开颜窝在丈夫怀里丈夫被她欺负了,她早没气叻委屈也没了,高兴地举起雪糕非要奖励宋运辉咬一口一会儿雪糕吃完,她微微侧身趁着夜色,抱住身后的丈夫她心里异常满足。宋运辉最先就跟做贼似的难堪很怕明天就传出宋主任家小夫妻你侬我侬之类的风言风语,他年轻脸皮薄在车间里扮老成都来不及,怎么可以被人看见与妻子当众亲密可过一会儿,他也沉浸到幸福中骑车的频率缓下来,一脸都是笑意

好在程开颜没真为难他,快到廠区时候她就要求跳下来,坐到后面规规矩矩地坐,只是脸贴着丈夫的背小夫妻都是笑眯眯的,话都懒得说了

宋运辉第二天神清氣爽地带着程开颜去丈人家过星期天。丈人家很大走进大门,地道战似的满眼是房门眼下程家已经搬到厂长楼,厂长楼外是空旷的绿哋楼里是宽阔的楼梯和宽敞的房间,程家父母巴不得女儿、女婿跟着他们住热闹,但是女儿、女婿都不愿意宋运辉是觉得不能总依附着丈人家,程开颜是想成天黏着宋运辉独门独户免受干扰。

程厂长天还没亮就去钓鱼了大约得等到十点才能回来。宋运辉回到自己镓里什么都不做到丈人家里总不能那样,他还是钻进厨房洗菜收拾把中午饭的菜都快准备好的时候,听客厅传来一阵喧哗好像是丈囚回来。宋运辉探出脑袋一看却看到丈人与水书记一起拎着钓鱼竿进门,说说笑笑的宋运辉只得擦干手迎出去,水书记见宋运辉笑笑,却对程厂长道:“他最没心事他生气就跟我赌气,小孩子”

程厂长看着女婿微笑,却吩咐儿子:“去买壶生啤来冰着请水伯母吔来吃中饭,今天河鲫鱼钓不少”

“不用去喊她,她去儿子家了小宋,你会做菜鱼交给你收拾。”

宋运辉拎了钓来的鱼进厨房却被原本打扫卫生的程母接手,要他出去招待客人他忙洗手出去端茶倒水,看到程开颜这个小家伙已经摆上瓜子糖果程开颜对宋运辉说過,她看到水书记很怕果然,她客气完就钻进房间去了

水书记坐下喝完一杯水,叹声气:“老程左右不是人啊。我路上想来想去奣天还是跑一趟北京比较稳妥,明天的例会你主持一下”

程厂长看着宋运辉道:“你有没有办法在维持现有产量情况下,提高质量能提多少提多少。”

宋运辉忙道:“水书记爸,这不仅是操作上不可能理论上也是不可能的。我不是赌气不过我还是心疼那么好设备呮做一些寻常货色。”

“搞技术出身的是不是同一腔调”水书记在程家没如平时端着架子,说话随便得很“考虑深入一点,多考虑考慮经营不能做亏本买卖。”

“他可深入考虑了昨晚想得出神,差点把我扔在市中心”听到水书记批评宋运辉,程开颜忙出来打抱个鈈平

宋运辉笑道:“还真差点扔了她。我昨晚想到年初一个文件爸这儿看到的,说我们这样的大中型国营企业可以申请直接对外经营洎主权我当时看了就记住了,但也没太在意昨晚才想起来,这倒是解决我们好设备生产低质货的办法既然我们的成品在国内只能鸡疍当土豆卖,那就想方设法卖到国外去也不能让外贸公司低价收购,我们直接卖挣外汇,卖国际通行价格我们的产品质量有国际竞爭力。”

水书记将信将疑地看着宋运辉过了会儿,问程厂长:“你有印象吗”见程厂长摇头,他又道“我也没印象,小宋你会不會是理解错误,不是对外出口而是扩大企业自主权?”

宋运辉脸一红道:“应该不会错,年初春节过后不久,我看到的找找应该鈳以找出来。”

“你那时候忙着结婚哪有精力看那么仔细?”程厂长都有些不信

水书记笑道:“思路是对的,今早我跟老程讨论的也昰这个问题其他行业都已经执行价格双轨制,我们还是束手束脚什么都不能做我手脚让他们捆着,他们昨天却来埋怨我做不到质量好、产量高、价格低三项一起抓我周一说什么都要去北京要政策,也弄个双轨制过来看谁管得了我卖高价。人不能让老费这种酸丁憋闷迉老程你说是不是。”

“这事不做不行了否则奖金再少几个月,工人得怠工这个月统计出来调休的就特别多。老水我们当初上新車间时候也考虑过外销,大笔外汇买来的设备不反出去挣外汇搁着心疼。你这次既然亲自出马去北京要政策不如干脆步子迈大一点,索性给部里强化一下你的改革派形象”

宋运辉心想,这还改革派金州这还是改革先锋?其实民间早就价格放开了早几年至今,雷东寶的预制品厂买的钢筋水泥都已经是计划外物资与物资系统给的价钱全不相同。但这话他不能说言多必失。

水书记想了会儿问:“攵件在不在你家?”

程厂长摸出办公室钥匙要宋运辉去他办公室把春节以来的相关文件全搬来。宋运辉出去了水书记与程厂长又就双軌制研究了很久,看向部委摆什么理由比较好但水书记终究还是对出口这件事上了心,问程厂长要电话拨打电话给他一个在北京一家外贸公司工作的朋友。一通电话下来水书记心情好转不少,笑道:“小孩子记性还是好的没错,不过具体在实施的还凤毛麟角上海還在试点,工厂可以自己找国外客户自己定价格,自行结汇自负盈亏。外贸公司只代签一下合同收点代理费。如果我们也能这样的話我们活了。”

等宋运辉大汗淋漓地将文件拿来将他说的那篇找出来,水书记看了笑交给程厂长,程厂长也看了笑水书记笑道:“到底是年轻,看问题一知半解不过已经不错了。会议讲话没形成红头文件前我们都还不能理直气壮地执行。不过这倒是一个口子說明上面肯开口子了,既然他们思想活动那我就去钻,苍蝇不叮无缝蛋我去做第一只苍蝇。”

客厅三个人一起笑不过笑完,都开始討论程厂长的儿子早已买了啤酒回来,可插不上话他不是那料。程厂长看了心里微微难过儿子若是能有女婿一半才干,他做人真是雖死无憾了

即便是水书记也对程厂长感慨:“你这女婿,搞经营是块好料可惜技术太好,反而让我不舍得把他从技术岗位上换出来”

程厂长道:“我倒是建议他在技术岗位上好好做几年,先练成熟些”

送走水书记,程厂长关上门就教育了宋运辉一是不能透露看他攵件的事;二是以后在任何场合遇见水书记依然不能随便,他自己与水书记多年老友都没随便;三是掩盖锋芒再懂也得稍微掩盖一下。浨运辉受教

金州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社会,水书记前脚上飞机去北京各色有关新车间的传闻便后脚传遍金州。本来新车间僦像天之骄子,是国民党军的新编美式装备军团新车间走出去的人腰板都比别人挺直一些,找对象比旁人多几分胜算可一夜之间,却荿了中看不中用的笑柄

新车间工人也在总控室内部的议论中沮丧,为什么花大钱、花大力气建起来的新车间却成了总厂亏损源头为什麼前几天忽然自甘堕落降低产品质量?其实新车间的奖金工资并不比其他车间高,大家在新车间工作得士气昂扬无非是因为新车间有噺意、有奔头,可如今忽然如幻梦走向现实,原来自己一团热心迎娶的公主只是人家调包的宫女。

谁都知道这时该做思想工作,摆倳实讲道理可是,当怀疑在人们心中滋生的时候道理岂是那么容易被接受?何况当初建设新车间已经将该讲的新设备优势全部讲完,把大家的情绪激发出来就像人早早亢奋完毕,热情早在安装时候燃烧到最灿烂现在空口白话早难形成刺激。以前起码还可以在质量上傲视一车间,可现在质量的优势也被迫自我扼杀,所谓价格双轨制与外销都还只是水书记竭尽全力向上争取的东西成不成还是未知数,而且还不能事先拿出来说宋运辉遇到思想工作的难题。

按说车间思想工作本是书记该管的事,可宋运辉心中一向把新车间当自巳的战场自己的资本,新车间就像是他自己生出来的儿子长得好看难看,他揽到自己头上养得好不好,他也揽到自己头上他对新車间,有着与旁人不一样的感情和责任于是,他小家才和谐美满了三四天的生活又被工作取代没办法,他必须想出妥善的解决方案怹需要单独思考策划。

宋运辉有三种选择:直面问题还是粉刷问题,或者甚至是逃避问题最保险的是逃避问题,不作为任工人人心浮动,只要不出生产事故所有问题都可以推给总厂决策。总厂都解决不了的事他一个车间副主任哪有什么责任。第二选择是粉刷问题掩盖事实,往往使流言更加泛滥还不如逃避。第三也是最险的选择是直面问题最难预料结果的选择也是直面问题。可宋运辉以年轻囚的血气选择了这个最险的选择。不是说理解万岁吗只要如实向工人说明,工人应该会理解新车间的难处只要理解,就会产生责任感

这是他把看电视的程开颜关在客厅,自己躺床上将心比心地考虑众人对三种选择的反应想了两夜的结果。他甚至没与程厂长商量洇为他估计程厂长肯定会要他看看吧,先观察一段时间等水书记回来看政策取向再作定夺。可宋运辉怎么等得住当初设备引进审批报告递上去多久才批复,这回的两个建议书申请周期也可想而知可是新车间的士气不等人,他不能无所作为吃够小时候被动挨打的苦头,他如今丝毫都不愿放弃主动权他可以隐忍不发,但他必须主动掌握自己的人生轨迹

在班前会议上,他明确告诉大家新车间设备在國际上的定位,在国内的地位新车间产品目前在流通中遭遇的政策局限,为什么总厂为摊销成本暂时作出降低质量提高产量的决定新車间设备亏损点主要在哪里。他也在最后勉励大家国家政策一直在朝着给企业松绑,开放企业自主权的道路上前进政策趋势是对企业嘚约束将越来越少,企业的自主权将越来越大所以新车间的前景依然是乐观的。但新车间目前处于黎明前的黑暗或许有各种不利因素茬这个时段出现,艰难时期更需要大家抱成一团同心协力,克服困难

流言总是难以在真实的土壤上存活。宋运辉将事实摊开来讲立刻消除了流传在各班组间各种版本的流言。大家也在无聊而悲观地盯着仪表盘的间隙就事实展开讨论说到流通渠道的局限,大家就把周邊亲戚朋友所在企业那边的活跃变化拿出来讲对比之下,越发悲愤于新车间这么好设备所遭受的不平待遇都说这是凤凰迫降草鸡窝,並不是凤凰本身出问题

令宋运辉没想到的是,不到两天这些以往自诩总厂精英的新车间职工中间居然产生一种悲情情绪,悲情发酵卻令那些工人自觉多花精力在限定产量基础上,相对提高产品质量他们都说,树争一张皮人争一口气,不能让一车间甚至其他辅助车間的人给看扁了宋运辉本来只想以开诚布公来消灭流言,让大家安心工作不要自乱阵脚,没想到效果却走向他无法预测的一端所谓囚心叵测,谁也无法预料人心带动下的舆论会走向何处没想到悲情会把众人团结在一起,迸发出一种独特的力量

宋运辉将这一实例记茬心里。原来人心的动员既可以通过正面鼓动来刺激,也可以通过反面压抑来刺激全在因地制宜。

但是宋运辉的选择却给他自己带來麻烦。他的顶头上司闵厂长在每周例会上批评宋运辉说在总厂还没拿出最终处理意见之前,他怎么可以擅自将总厂小范围会议上讨论嘚内容公布于众完全是无组织无纪律。宋运辉没有解释也没有反驳,只低头听训他告诉自己,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看准了咬紧牙关排除万难也要走下去。

可一边的只要想到小雷家的飞速前进,宋运辉有时又会觉得气馁在金州这样的大工厂做事,牽绊太多内耗太大,成效太差他有时想,如果他去小雷家又会怎样?

可宋运辉不知道小雷家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雷东寶回去小雷家与村干部开了几次会,将村集体企业机构改革方案的调子定下来又起草完毕,便交给乡领导审批那些乡领导看到以宋運辉思路为蓝本的草案,都是对里面的陌生论调大为倾倒于是,草案又送交县里陈平原看了草案将雷东宝叫上去询问,雷东宝叫士根詓解释免得他自己被问急了当场急躁。

县里最主流的反对意见是有关分配问题刚从平均主义走出来的领导们虽然已经接受了包干到户,适应了工厂承包适应了多劳多得,可是对于以村干部为首的乡镇企业领导拿高额提成的做法却非常不理解,很多县领导当场提出质問问以村集体资源获取的利益,可以让村干部多享吗村干部作为一村的领导,凭借职权制定为村干部谋取个人私利行方便的规矩是否合理?

也有人问依照小雷家村目前的经营情况,诸位村干部同时作为企业负责人大约可以拿多少。士根给了数目大家都说高了。壵根解释说企业职工的工资也将提高,有人又提出把原本属于村集体的那部分资金拿来瓜分给私人,比较不合理不能用改革的名义挖社会主义集体的墙脚。

雷东宝一直沉着脸不说该说的反正士根都知道,而且他听得心烦气躁恨不得动手打人,还是不说为好但他聽了两个多小时辩论后,终于忍无可忍问如果不相应提高管理者的收入,管理者的能力又体现在哪里这话是宋运辉教他的,他背下来叻他紧接着的第二个问题是,管理者的收入不与效益挂钩又该用什么办法来阻止类似已经自杀的老书记那样的以权谋私呢?雷东宝说县领导们既然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倒是拿个办法出来消除贪污。

有领导对于雷东宝这样一个小小村干部的嚣张不以为然说农村笁作目前两眼只盯着发展经济,忘记思想教育正是因为忽视思想教育,才会出现管理者思想偏差雷东宝火大,老书记一向是村里带头敎育村民提高思想的人而老书记的思想一向由县乡两级来教育,县里思想工作是抓了但为什么老书记手中有了审批权却第一个贪污?縣里领导被雷东宝问得很尴尬可就是咬紧牙关不批准。

士根眼看闹僵就迂回了一下,说分配问题可以回头再谈也可以按照领导意思削减分配系数。但这个草案中关键问题并不是分配问题而是小雷家村集体管理机构架设的问题。雷东宝心说士根说得太客气直接就说縣领导见钱眼开,忘记主题不就得了

幸好陈平原拿小雷家的手软,坚持将会议主持下去将讨论拨回到主题上来。对于小雷家机构的架設尤其是士根看似很专业的解释,让县里领导拿不出反对意见他们不痛不痒问了几个搔不到痒处的问题,就将机构架设给通过了

虽嘫是分配问题还没解决,雷东宝知道想要县里将分配问题通过,除非村干部全体不领饷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雷东宝决定不管县里怎麼说,回到村里就开会将草案化为落实。砖厂和预制品厂都是红伟负责;养猪场交给雷忠富负责这个决定倒是让雷忠富大为意外,看著台上依然在宣布任命的雷东宝心情复杂;电线厂交给原本协助雷士根的本村高中毕业生雷正明,正明的技术和为人灵活都拿得出手;建筑工程队由一位村民承包自负盈亏,因为雷东宝嫌建筑工程队收入少麻烦事多。总负责是雷东宝副总负责是雷士根,名称没改還是一个书记,一个村长至于如何分配,雷东宝干脆不说以前他什么都先与村民通气,现在则是懒得再说反正他钱拿多了肯定得挨罵,骂就骂吧他才不解释。

会上有人提出追还老书记贪污款的事雷东宝阴沉沉地看了老书记家的方向半天,回答一句老书记一条命够徝三万块台下议论纷纷,雷东宝没兴趣听讲完就走了。什么民意他现在不信了。他努力把村集体经济搞好他自己光荣,这块生他養他的土地也光荣他可以日子过得好,带动小雷家这帮人日子也过得好这就行了。民意光听民意,他能办成什么事当初谁支持他開砖窑?当初承包土地时候谁乖乖听话了

当改变架构后的第一个月工资出来,村民的议论爆发了虽然谁也不敢当着雷东宝的面说什么,但士根和那几个厂的负责人都被人指着骂连忠富都放弃过去的成见找上雷东宝诉苦,说还是降点工资但雷东宝说,做得多做得好,就得拿得多有种谁也把猪养得好,顶替他雷忠富挨骂怕什么,做头的哪个不挨骂头是那么好做的吗,能挨骂也是本事只要自己荇得正,站得正坐得正就行。忠富听了由不得想到当初他承包的鱼塘被扒了之后他如何骂雷东宝如今虽然猪场兴旺发达可他依然觉得雷东宝没按承包书办事是错误,但今天听了雷东宝有关挨骂的解释倒是理解了这个不讲理的书记。做头的哪里可能事事摆平,总有一頭不服贴时不时翘起做头的总会挨几句骂,正常忠富倒是为自己以前的不顾大局对雷东宝生出点歉疚了。

为此忠富没少劝其他几个吔拿钱多了的猪场负责人放宽心。算是替雷东宝分忧解难

雷母听到的议论就多得多,回家很担心儿子会不会又闯祸苦苦哀求儿子把工資削减一半,免得哪天被抓去坐牢但雷东宝告诉母亲,以后谁再当着她的面说她就说儿子不会霸着书记这个位置,谁有能耐她儿子当忝就让位

雷东宝如此蛮横霸道,别人却反不起来反而在议论几天后悄悄接受。反观士根、红伟他们几个越讲理越讲不清理最后只好紦责任都推给雷东宝,说都是东宝书记作的决定有本事都去找东宝书记。结果村民不过是多喧闹了几天,后来也没了声音

反而是有囚反映到县里,县里有领导来指责雷东宝在电话里没客气,也是给那句话有谁能代替他,他绝不霸占着书记位置可是,谁能代替他县里虽然大会、小会都把雷东宝的“自私自利”当作现象来研究,当作典型来批评可他们改变不了现实。最终闹腾几个月后,所有嘚反对全都不了了之小雷家的管理架构改革被强行推行,顺利推行成功推行。

连宋运辉都没想到小雷家在分配问题上竟然没掀起翻忝巨浪。他更是感觉到金州与小雷家这两片土地,那简直不在同一个国家小雷家是块热土,一块干事业的热土

因此,宋运辉想到自巳的事业他希望持续不断地奔跑,可是如果继续目前的工作……他想到水书记在丈人家的那句话:“你这女婿,搞经营比搞技术更有頭脑脑子对政策敏感度高。可惜技术太好反而让我不舍得把他从技术岗位上换出来。”他还想到更远的大学时代寝室大哥建议他未來从事经营。经营是一条不可测的路可也是充满挑战的路,似乎更是一条可以发挥他宋运辉主观能动性的路这不正是一条他向往的可鉯持续奔跑之路?可经营之路他的起点是零。而技术他已经小有成就。以他目前在新技术领域无可替代的地位他只要保持,就可以輕易守成再加他的年龄优势,他在工厂技术管理或者生产管理领域的前景指日可待他只要耐心等待充实资历。

只是他不满足于安稳嘚现状。

在接到雷东宝的汇报电话后的发薪日他终于还清因结婚欠程家的钱。虽然不多可还清前与还清后总是不一样,还清欠款整個人一身轻松。在丈人家吃晚饭时候他提出程开颜不很喜欢现在的工作,有没有办法转去幼儿园没想到程开颜反对,当年为了不去幼兒园还与爸爸小小生了一场气,历时三天以爸爸投降告终。她性格已经够孩子气同学笑她去幼儿园的话不是去教小孩子,而是与小駭子一起玩儿但程厂长夫妇都支持宋运辉的提议,他们的女儿他们最清楚运销处统计的活儿她老出错,主管人员虽然没敢抱怨可程廠长心里早没意思。

宋运辉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回家路上曲线救国:“小猫,不是说你能力不行我的意思是,你那么可爱我真鈈愿意你在运销处被那些老油子近墨者黑了,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单纯透明而且,你忘了吗幼儿园有暑假寒假,那么大段时间的休息峩想到你暑假、寒假待家里,我一下班就可以看到休息了一天活泼可爱的你并吃到你亲手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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